第106章 守夜
云漪的医馆是免费看诊，虽然每早只看十个人，也足够想看好大夫的老百姓挤破头了。
尤其是云漪开的药方能用便宜的就不用贵的，都在老百姓可承受范围内，简直不要太经济实惠！
看病成了一种吃喝拉撒也能消费得起的事情，可不得把云漪夸成了“活菩萨”。
当然了，他们也看到了云漪是怎么收拾那些想要插队的恶霸、意欲讹人的混混，还有企图砸银子买号看诊的有钱人。
没有人能破坏云漪看诊的规矩。
她药到病除的能耐和软萌但不可欺的声名，在京城被传得沸沸扬扬。
来看诊的老百姓从一开始的门可罗雀到排成长队。有些拼命的半夜就搬个小凳子守在云漪的门口了。
这可苦了半夜高来高去想探望佳人的宇文世子。
他倚靠在高大的围墙上，面巾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着下头倚靠在门边连排打瞌睡的十个老百姓，宇文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不是，这才刚过子时没多久吧？你们一个两个搬着小板凳守在人家未婚女儿家的门口，是要看诊还是要上天？
一点儿不注意影响！
长着嘴只会暗搓搓吐槽别人的宇文霄浑然没觉得自己蹲在人家的房子上有什么不妥。他四下看了看，还是决定去瞧瞧小女人在做什么。
要是……要是云漪睡了，宇文霄就赶紧走！
云漪确实还没睡，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小姑娘就着月色坐在院子里摆弄一个竹篓。
宇文霄定睛一看，瞬间一惊！
她在喂虫子！！！！
他浑身一僵，只觉后脊背爬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他低头一看，好么。
衣摆上停着一个胖嘟嘟、圆滚滚的红色虫子，在幽幽黑夜之中跟宇文霄冷清的眸子相对。
这，这不是之前那个吃过他肉的胖虫？
宇文霄只觉得肚子里一通翻腾，偏偏那个小虫子还觉得他很熟悉，非常亲近地凑上来蹭了蹭宇文霄的衣摆。
走开啊！
宇文霄瞪大眼睛怒目而视，小虫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也学着宇文霄的样子瞪圆了眼睛，可可爱爱地歪了歪头。
靠。
宇文霄鼻子都要气歪了。
“红小胖，下来吃饭了。”云漪清亮的嗓音带着几分宠溺，听得宇文霄骨头一软。
小姑娘跟虫子说话这么温柔的吗？
红小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宇文霄，没等到宇文霄动手，他就自己骨碌碌地从宇文霄的衣服上下去了，然后顺着房檐用那无骨的肉身子顺着溜到了桌子上。
天可怜见，云漪弄了一整墙的药柜，竟然有泰半是为了给小虫子喂吃的。
宇文霄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下去了。
他默默地在房檐上看了会儿月亮，在下去跟云漪（一堆虫子的陪伴下）说说话还是离开的选择中间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他选择了离开。
云漪毫无察觉，喂完了盅虫之后就去小屋沐浴更衣。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院儿里的寝屋灯灭了。
倚靠在小院儿不远处民宅墙头上的宇文霄抿了抿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京城的夜空就多了一拨黑衣人，循着宇文霄离去的方向堵截。
宇文霄察觉后立刻将人引出京郊。
确认四下无人，他蓦然转身回首，冷冽如刀的清眸泛着冷凝的月光，长剑所指、所向披靡。
第107章 家人？！
宇文将军府。
“咣当”一声，梅英听到屋子里有动静，悄然开口询问：“世子爷？”。
“嗯。”屋子里传来一声应。
梅英再不含糊，推开房门一瞧，自家主子刚换下一身染血的黑色劲装，跟扔抹布似得往火盆里一丢。火舌瞬间席卷，将那身衣裳烧得没了型儿。
“主子受伤了吗？”梅英心里那个郁闷啊。
为了私会佳人，主子有阵子没带他出任务了。
“不是我的血。”宇文霄眉眼里透着几分戏谑。“放心。”
梅英呼出一口气。
世子爷是宇文府唯一的希望，他绝对不能出事儿。
“我刚才从京郊回来，看到了周大人的轿子连夜出城了，你明儿去打探一下什么情况。”
就算折了一个周夫人，周大人帮凶的身份并未暴露，这时候离京对周大人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是。”
宇文霄快速沐浴更衣，换上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一只手枕着头，思绪纷杂。
他低头看了看被燃烧成灰烬的黑色夜行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红小胖歪着头看他的眼神。
宇文霄心里头忍不住暗自嘀咕，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没事儿非要玩什么虫子呢？
怪吓人的。
云漪倒是不知道宇文霄深夜来访还腹诽了她一通的心思。
按时起床后，云漪就收拾好了小桌子，打开前院大门给人看诊。
十个病人一气呵成地看完了，便到了该上衙门的时辰。
“今儿看完了，诸位明日赶早。”云漪站起身微微一笑，就准备收桌子了。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清丽夺目，惹得来看诊的老百姓都忍不住晃了神。
再定睛一看，人家小姑娘已经把门关上了。
“唉，走了走了！”
“别看热闹了，云姑娘都收场子了。”
……
老百姓看热闹的多，来看诊的少，见大门合上了，都四散离去。
“叩叩，”刚把桌子放好，云漪就听到了敲门声。
“今儿看完了，明天再来吧？”云漪扬声冲着门口喊道。
谁知敲门声又响了。云漪又说了一遍。
“叩叩……”敲门声固执地响起，云漪无奈地起身开门。
“今天名额已满，我上衙门……”云漪话说到一半儿，便对上一张熟悉又威严的容颜。
“大哥？！”云漪一诧，望着本该在南域的冷英俊男子：“你怎么来了？！”
男子剑眉星目、容颜冷峻，双手抱臂，挑了挑眉。
“我不能来？”
他说完话，身后钻出一个包子脸的小丫鬟，乌溜溜的大眼睛可爱得紧：“小姐，还有我！”
“小宝？”杏眸更吃惊了，云漪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准备一套说辞忽悠自家大哥……
……
大理寺。
宇文世子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能在衙门里见着云漪。
他想到昨日夜探变成了守夜，神色变得更加郁郁。
结果世子爷在衙门里转了一圈儿都没看见云漪的身影。
不应该啊，验尸房的门锁着呢。
“人呢？”
梅英摇摇头，表示不知。
不能说话的苦恼，世子爷肯定不懂。
主仆二人一个装哑、一个装瘸，绝配。
“世子爷可是来找云姑娘的？”江小瑕在窗户边上趴着，一直瞅着世子爷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转悠，为了啥……嘿嘿，懂的都懂！
“云姑娘说家里来人了，临时将今日调成了休沐日。”
家里来人？
“不可能。”宇文霄一言否定。
昨夜她还一个人玩虫子呢，今儿就来家里人了？
哪来的家人，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也没听花间影说南域圣女云漪有什么家人啊！！
第108章 逃婚还是贪玩
宇文霄再一抬头，便迎上了江小瑕古怪的眼神，躲一边偷听的李正直和羞羞答答的薛丰儿齐齐缩回了脑袋，生怕被世子爷怪罪。
“额……您是说，云姑娘没家人？”
世子爷否认得也太快了，是知道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么？
宇文霄：“……”
草率了。
……
鸿月楼。
云漪带着从南域来的大哥云岭和丫鬟付小宝在雅厢里用膳。
“……再来一个红烧肘子，差不多了。”
云漪合上不大的菜单，看着小二惊讶到合不拢的嘴，“怎么了？”
“云姑娘你点得也太多了，吃得完吗？”
合下来二十多道菜，三个人吃？！
云漪微微一笑，宠溺地望着自家小丫鬟付小宝：“放心，我们吃得完。”
小二干笑一声，赶紧拎着菜单出去了。
云岭全程一言不发，端坐在上首抱臂瞧着，一双锐利的眼审视地盯着熟练点菜的自家妹妹。
云漪独自一人离开家小半年，面色红润、还比之前胖了些，倒是把自己照顾得不错嘛！
“大哥，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啊？”云漪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眼看着就要开启忽悠大哥模式，云岭却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还好吗？”
“我很好。”云漪弯了弯唇瓣，一双眼眯起来，漂亮的杏眸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软萌乖巧。
每次云岭最受不了云漪这种小动作，原本责备的话都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唉，你这孩子。”
云岭双手撑在膝盖上：“你不声不响跑出来，又拐了京城户帖……可找到我们口中说的未婚夫了？”
“……没有。”云漪一脸迷茫地反驳一句：“我怀疑你们是唬我的。”
云岭忍笑一声，之前的担忧气恼算是彻底消散了。
他轻咳一声，“没问清楚就跑出来，冲动了吧？”
云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那是冲动吗？再晚点，就要被爹娘嫁给从没见过面的人啦！”
听到这话，大哥云岭不赞同地摇头：“爹娘怎么会强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
独自出门，家里人得多担心……
云岭突然浑身一震，默默地望着自家妹妹半晌，才低声问了一句：“云漪，你该不会是在南域呆腻了，故意找个由头跑到京城来玩儿吧？”
小姑娘浑身一僵，喝茶的动作都忍不住有些讪讪。
云漪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道：“怎么可能，我可想爹娘和两个哥哥了。”
云岭：“……”
行，丝毫没有离家出走的觉悟。
从南域入京这一路，云家人用了很多法子寻找云漪，奈何小姑娘就跟身后长了眼睛似得，怎么都寻不着。
要不是云漪用了金楼取银子，只怕云岭还未必能找到她。
有时候……还是银子顶事儿啊！！
看到云漪不仅平安，在京城日子过得还挺不错，云岭到底还是放心些。
“大哥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京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呢！”
云漪忙不迭乖巧献宝，也知道自己长时间跑出来不跟家里人联系，实在过分了。
大哥来都来了，云漪当然得尽尽地主之谊。
“也好。”云岭神色不改，抬筷子用膳。
第109章 “大舅哥”
其实云岭和付小宝昨日就到京城了，他们特意打听了云漪抵达京城之后，在大理寺的平疑狱衙门当仵作，接连破获大案不说；前些日子又搞起了义诊，据说药价良心、广受好评。
想到自个儿的妹妹主意大、能折腾，前往京城这一路都没动用金楼的存银原因，便找到了。
他轻叹一声，总有一种当初跟在身后的软妹妹突然就变成了大人的忧伤。
……
云漪带着家人在鸿月楼用膳的消息确凿了，听到消息的宇文霄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兄长来了？”
人生突然多了个选择题：大舅哥提前出现，争取家长好感、还是装死？
清秀俊逸的容颜透着几分尴尬，宇文霄石化的模样惹得梅英想笑还得憋着，实在难受。
“那是不是得去拜访一下？”
宇文霄扶着轮椅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傲娇地扬了扬下巴：“不妥。本世子好歹是云姑娘的上峰大人，按说也该是大舅哥率先拜访本世子吧？”
话一出口宇文霄就后悔了，他蓦然转头瞪向现场唯一的活口：梅英。
梅英双眼看天，只要他装作没听见，自家爷就没法杀人灭口。
宇文霄一脸懊恼，忍不住红了耳朵，心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一下子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什么“大舅哥”，他和云漪八字还没一撇呢。
一向在云漪的事情上“真香打脸”不止一次的某世子大人，在最繁华的京城街道里三三两两地挑选了些吃食、礼物，然后悄然守在云漪的院子外，等待着云漪兄妹归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见到用膳归来的云家兄妹，后面还坠着一个包子脸的小丫鬟，随身背着云漪从不离身的包袱，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宇文霄本能地闪躲，跟梅英让到了巷子口。
清眸静静地盯着前方的云家兄妹，只听云漪乖巧地道：“大哥来京城不仅是为了看我吧？是不是有什么差事？是爹娘的事？还是南域出事儿了？”
云家大哥身形高大、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而刚毅，一看便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娇美的云漪站在云岭身侧显得越发小鸟依人。
云漪说话的时候，云岭宠溺地低头凑过去些认真听。等云漪说完，云岭认真地道：“看你是主要、办事是次要的。爹娘一切都好。是南域的事务。”
云家大哥句句有回应、字字都认真的态度，实在是太有爱了。
宇文霄懵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云漪在家中是不受待见的小白菜。
可现实恰好相反，云家这位大哥宠溺云漪的样子，恨不能把小祖宗捧在手心哪！
是了，大家都被云漪的厉害蒙蔽，而忘记了她在家中也是人人偏疼的小姑娘。
眼前的云漪在家人面前卸下心防，神色柔美自然，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得，樱唇始终带笑。
宇文霄第一次知道，云漪发自内心的笑容竟然是如此迷人的。
梅英见自家主子光顾着打量云家人，眼瞅着他们三个人都要过去了，主子还没有动弹的意思。
还送不送了啊？
“需要我帮忙吗？”云漪歪着头继续追问。
“不必，你按时去上衙门就是，无需管我。”云岭一边说，锐利如刀的眸子扫过宇文霄主仆藏身的巷子。
那里有人。
他手中佩剑悄然握紧，浑身肌肉紧绷进入备战状态。
第110章 胡思乱想
直到走过巷子，云岭都没察觉到藏身之人有动手的意思，看来是误会了。
他悄然放松手臂，护着云漪进了院子。
临关门前，云岭还谨慎地扫了一眼周围环境，确认安全才关门。
宇文霄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进了门，最后黯然地说了一句：“走吧。”
不打算现身了吗？
梅英看看自己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还有自家主子怀里的几样礼物。
主子爷这是个什么操作？
回去的路上，宇文霄满脑门都写着“丧”。
他早该想到的，南域圣女的家世怎么会是普通人家？
如今看到云岭这样富贵出身、身手颇佳的男子，他便忍不住猜测，云漪的父母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论云漪是什么身份，人家如珠如宝的女儿，会愿意嫁给一个家门凋零、受皇家厌弃的残废世子么？
宇文霄回到府邸之后就默默地关上了门，连梅英都没让进，“本世子自己待会儿。”
管家见自家少爷心情不好，讪讪地上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少爷心情不好？”
梅英扭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管家，心道你是认真问我的吗？
不知道我不会说话？
管家仿佛拥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拍了拍梅英的肩膀：“单恋的悲伤，懂的都懂。”
梅英：“……”
我说话了吗刚才？！
人老成精的管家双手负立，说出了一句不久之前梅英就提过的一句话：“爱情的苦，总是得吃一吃的。”
还得亲自吃，旁人都没法代替的那种。
人与人之间的悲伤，可以说不尽相同，甚至毫不相干。
宇文霄生无可恋地躺平在床上，脑海里都浮现着云岭那阳刚英俊的容颜。
梅英作为一个从没谈过对象的钢铁直男，完全理解不了主子蓦然自卑的心。
恰在此刻，前往南域查探云漪身世的探子回来了。
梅英非常“懂事”地把情报递送上去。
岂料看到情报的宇文霄更丧了。
云漪是南域布政使云翼的独女，她上面有两个兄长：大哥云岭、二哥云峰。
“完了……”宇文霄一把将情报丢进火盆子：“现在看着也晚了啊！”
他脑海里一直回忆着自己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同情云漪身世的话，要是说了……
宇文霄默默地用被子捂住俊颜。
老子想静静。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梅英慌了。
“主子，您完全不用自卑吧？大舅哥是不知道你双腿健在、高来高去，一身武功能打三个我。他要是知道了，再加上咱们府邸的底子，迎娶布政使的女儿，也算门当户对吧？”
宇文霄猛地坐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梅英：“我祝你一辈子没媳妇儿。”
梅英：“……”
属下好心安慰主子，主子你却咒我孤独终老？！
……
云漪告了一天的假，次日一早便按时起来义诊了。
她准备看诊的时候经过自家大哥的房间，看到紧闭的房门还有些纳闷儿。
大哥是起得太早、还是昨夜去办事儿压根没回来？
“也不告诉我办什么差，神神秘秘的……”云漪小声嘀咕了一句。
总觉得大哥来京城的目的不纯。
第111章 周大人之死
“小宝，昨天教你的都记住了吗？”云漪和付小宝一道往门口走。
包子脸的小丫鬟立刻点头：“记住了小姐！”她帮云漪抬桌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主仆二人到了门口，云漪就开始看诊。
付小宝跟随云漪多年，药理学了不少，看方子抓药不在话下。
二人搭档，看病效率更高。
看完十个病人后，因时间充裕，云漪便又多瞧了两个病人才收桌子回家。
“我要去上衙门，你是跟我一道，还是留在家里？”云漪拎起包袱，转头询问付小宝。
二人虽为主仆，实则小时候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云漪从不勉强付小宝。
小丫鬟歪着头，一双萌眼立刻包泪：“小姐你又想丢下我？”
偷偷来京城不够，现在上衙门也不带她吗？
云漪一讪，得，这是留下黑历史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带带带，必须带你。”
云漪怕大哥回来不知去向，故而在厅屋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便带着付小宝从后门出去，前往大理寺。
一天没来上衙的漂亮姑娘，再度上衙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帮忙背包袱的小尾巴，让不少打招呼的同僚都好奇地瞪直了眼。
云漪温和地告诉大家，这是她的小丫鬟。
付小宝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是人群之中的焦点，等小姐介绍她是贴身丫鬟的时候，她就得意地挺起胸脯，还将沉甸甸的小包袱往身上靠了靠，一副“谁敢动小姐的包袱我就咬谁”的护食样儿。
等到云漪来到“平疑狱衙门”的小院，大屋默默探出三颗脑袋，分别是最八卦的江小瑕、拉不下脸别扭八卦的李正直，和羞涩跟随八卦的薛丰儿。
江小瑕可早就听说了，云姑娘昨儿在鸿月楼请一男一女吃午膳，这位跟在云姑娘身后的小丫头，必然就是其中那位了。
李正直心里暗暗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什么家世出身哪！当个仵作还有丫鬟伺候？！
薛丰儿眼神一直在可可爱爱的付小宝身上打转：有了贴身丫鬟的云姑娘，不会就不要她了吧？
还能不能一起嗑瓜子儿了啊？
伴随着众人的担忧，云漪微笑着向众人问早，并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小丫鬟：“这是付小宝，以后的日子，她会跟我一起来上衙。”
李正直闻言轻咳一声：“跟你一起上衙？以什么身份？”
云漪想了想，“仵作助手？”
“你也会验尸？”不等李正直同意，江小瑕率先喊了一嗓子。
乖乖，他徒弟的地位莫不是也保不住了？！
“额，不算会。”付小宝可可爱爱地歪歪头，“会递工具。”
确实不算会。
江小瑕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付姑娘好，我、我叫薛丰儿……”薛丰儿一句话说得憋红了脸，逗笑了付小宝。
“薛姑娘叫我小宝就是啦！”
“咳咳，你还没说你会什么。”李正直双手负立，端起了官架子。
“我会干饭。”说起这个，付小宝立刻伸出双手，激动地摆了好大的弧度：“一顿能吃这么多！”
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众人：“……”
云漪：“……”
倒也不必如此耿直。
“你们在做什么？”
正当众人被付小宝的饭量雷得外焦里嫩之时，宇文世子爷冷着脸推着轮椅进来了。
“世子爷早。”众人齐齐问好。
“有案子了。”宇文霄意味不明地望着云漪：“周大人死了。”
第112章 疑犯大哥
周大人会死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骤然听到，平疑狱衙门众人仍旧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家这是遭了啥难了，来一趟京城，一家三口全都没了命。”李正直大人叹了口气。
命运紧着周大人一家嚯嚯，把一大家子从主子到奴才都给嚯嚯没了，着实没留手。
宇文霄沉默。
他也没想到，前天凌晨在京郊看到周大人的轿子，竟是最后一面。
“凶犯被当场抓获，皇上震怒，势要斩首凶犯。但他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案子便送来了。”
众人深知，皇上震怒却没当即处决那凶犯，未必是真的器重平疑狱衙门，更多的是爱惜羽毛。避免万一真有冤情，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尸首送来了吗？”云漪问道。
“送来了，但我建议，你先去看凶犯一眼。”
宇文霄再度神色复杂地望着云漪。
“哦，好啊……”
若之前两次云漪都没能读懂宇文霄复杂的眼神，当在地牢里看到一个熟悉英俊的容颜，云漪终于懂了。
“大少爷？”付小宝惊呼一声。
“大哥，你怎么被抓进来了！”
宇文霄神色复杂都算得上内敛了，云漪吃惊地瞪圆了杏眸。
“……意外。”云岭嘴角微抽，他眉目沉敛，身处大牢也丝毫不慌，当真有世家大族的气度。
“这是宇文世子，也是我们衙门的上峰大人。”云漪侧身介绍了一下端坐在轮椅上，容颜清贵、神情淡然的宇文霄。
“云公子。”宇文霄率先点头行礼。
未来大舅子的身份，宇文霄不敢怠慢。
“……宇文世子。”
云岭眼底闪过一道暗芒，那暗芒既熟悉、又复杂，倒瞧得宇文霄心里没底了。
俊眉微蹙，宇文霄开始回忆，他跟大舅哥是不是旧相识？
云漪可不知道宇文霄的心里一直在喊大哥“大舅哥”，颇有些关切地道：“怎么回事啊？”
“我奉命去调查一桩案子，在京郊偶遇了已经死去的周大人一行。”云岭神色淡淡地道：“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便被发现周大人身亡的路人报了官。”
“大……云公子武艺高强，为何不逃？”宇文霄心道，大舅哥说话怎么不尽不实的。
以云岭的功夫，别说路人报官，就是出动整个顺天府也未必拿得下他。
云岭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宇文霄：“我妹子在大理寺当仵作，我跑？”
宇文霄：“……”
是我草率了。
看云岭一脸“差事可以不办、妹子决不容有失”的架势，宇文霄看向云岭的神色终于开始松动。
这不就是个妥妥的妹控么！
云漪见状恍然：“怪不得你衣服不乱不脏的，感情是没跟人动手啊！”
“我没杀人。”没杀人动什么手，拒捕么？
云岭仍肃板着一张英俊的容颜，可眼神晶亮得很。
“我知道你没杀人。那你来办的什么差事，为什么会找上周大人？”云漪好笑地摇摇头，再度问道。
这一次，云岭却没坦言相告，而是锐眸盯准了宇文霄，挑衅地道：“你猜。”
宇文霄：“……”
我猜什么猜？！
第113章 验尸周大人
浑然不知哪里招惹了大舅哥就被蓦然挑衅的宇文霄，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云岭的敌意。
从大牢里出来，他都懵得很。
云漪则浑然没把兄长的隐瞒放在心上，而是小声嘱咐付小宝给大哥准备换洗的衣裳和一些膳食点心，免得在大牢里清苦。
付小宝一一应下，答应午膳前一定会赶回来。
等小丫鬟留下包袱独自离开，宇文霄沉声问道：“你笃定大……云公子没有杀害周大人？”
“当然，我大哥说了没杀就是没杀。”云漪对兄长无条件的信任让宇文霄更憋屈了。
面见家长的第一步以失败告终。
“你怎么啦？”云漪微微躬身，小小声地凑近了些，“表情有点不对呢。”
“没什么。”
宇文霄闷声道：“去验尸吧。”
“哦，好。”云漪颔首，她确实的惦记周大人的尸首有一阵子了。
按说事涉云漪的兄长，她本该退出调查案件，以免给案子的破获造成麻烦。可就目前的形势，没有比云漪更适合的仵作。
宇文霄已经去跟大理寺卿梁岩和当今圣上争取，仍让云漪验尸，但不许她参与调查案子。
已经准备进验尸房的云漪还不知晓世子爷为了帮助大舅哥所做的努力。她伸出双手，透明手套子紧贴着双手白皙的肌肤，云漪轻扬下巴冲薛丰儿道：“劳烦薛姑娘，先把尸首翻过来。”
云漪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工具。
“小姐！小姐开门呀！”
薛丰儿尸首翻到一半儿，云漪的手套子是没法开门的，她赶紧冲江小瑕道：“开门，放小宝进来。”
“哎。”江小瑕抱着验尸记录去开门，临去前还特意打量了一眼薛丰儿的脸色。
果然，羞涩的大力小姑娘眉眼都是失落。
她已经不是云姑娘唯一的御用小丫鬟了，因为云姑娘有一个真正的御用小丫鬟，付小宝。
“刘大哥，让小宝进来吧。”云漪站在门边，温和地冲刘门道。
“哎，好嘞。”刘门一直挡着门，云漪放话，他放人。
付小宝丝毫没有责怪刘门的意思，进门前还向刘门道了谢，惹得刘门红了脸。
“来得正好，过来帮我。”云漪说完，便凑近尸首观察。
付小宝非常迅速地从中包袱里翻出一套工具，将镊子和小剪刀都拿出来，云漪一伸手她就知道递什么，主仆默契天成。
薛丰儿十分嫉妒。她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幸好幸好，我还是云姑娘御用的抬尸人。”
将尸首翻了个个儿，云漪看了付小宝和薛丰儿一眼：“把周大人脱干净。”
二人将周大人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剪开放在一旁，付小宝生怕薛丰儿不懂，特意提醒道：
“劳烦薛姑娘小心一些不要弄丢东西，一会儿小姐可能还会检查这些物件。”
“……知道了。”薛丰儿羞怯着小脸儿，用力点了点头。
付小宝弯了弯眉眼，笑得像个小包子：“薛姑娘真有力气。”
薛丰儿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善意羞涩的微笑：“谢、谢谢。”
云漪盯着周大人腰侧的压痕，神色有些古怪。
“压痕怎么都在正面……”后背只有一点点淤青。
这不太对啊。
第114章 花粉迷踪
云漪抿唇：“薛姑娘，再翻一下。”
“哎。”
薛丰儿应了一声，扬起手就将周大人的尸首给转了过来，动作之娴熟轻巧，看得一旁付小宝不住地鼓掌：“哇，厉害厉害……”
小姑娘容貌讨喜、包子脸可爱，一双眼真诚地看着薛丰儿，反而将薛丰儿之前心里那点别扭全都融化了。
“嘿嘿，别看我们薛姑娘细胳膊细腿儿的，她天生神力呢！”夸奖队友的江小瑕与有荣焉，仿佛天生神力的人是自己一般。
薛丰儿的脸更红了，“我，我还好，没有江小哥儿说得那么夸张。”
“那你的饭量怎么样？”
付小宝好奇地捏了捏薛丰儿的胳膊，小声说道：“这力气咋也会跟我吃的一样多吧？”
“噗……”
三个人笑闹的功夫，云漪已经将周大人体表检查完毕，她抬起清亮澄澈的眸子：“刀。”
只一个字，方才还说笑的三个人立刻闭上嘴巴，付小宝递刀、江小瑕记录，薛丰儿乖巧地站在一边，不影响、不挡光。
“凶手死于丑时三刻到寅时一刻之间，内脏被高手震碎，胃里的那点子吃食都混成肉沫了……”云漪说话的功夫，已经将周大人的肚子划开，扒拉开了皮下脂肪。
皮脂抵挡不住云漪白皙指尖的探索，将那些碎肉末搁在了付小宝递来的牛皮纸包上。
饶是已经见惯了这种血腥场面，江小瑕看了一眼对方胸腹的肉沫，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太疼了。”这种死法可真是疼。
“嗯？不疼的。”
云漪抬起头来，教江小瑕道：“震碎内脏就是一下子的事，周大人刚疼了一下人就死了。”
他大脑甚至还没来得及接收到巨大的疼痛，人就已经咽气了。
凶手的杀人手法既干脆又痛快，堪称无痛杀人。
这番话说得薛丰儿和江小瑕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只有付小宝一脸惊讶地道：“果然是个高手呢！放出红小胖怕是也没法在短时间啃成这个样子。”
“嗯，武功非常高。”云漪轻声说道。
用内力碾碎人的内脏的死法，不是一般的高手可以做到的，就算能做到，瞬间之内让五脏碎成如此模样的高手，也不多见。
起码云漪这是第一次见。
这般想来，大哥手持长剑却并未当场显露武功，还真是明智之举。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云漪的验尸状态，她飞快地用镊子将胃里可能有用的东西挑捡出来，浓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一道道弯弯的暗影。
清丽的水眸浮现出几分了然，云漪轻笑一声，低声喃喃了一句：“自作聪明。”
屋子里的其他人不知道云漪发现了什么，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一双眸子正认真地盯准了周大人的五脏六腑。
等到该验的都验完了，云漪将他腹腔的伤口全部缝合完毕，中年男子已经有些发胀的脸还狰狞地睁着眼睛。
云漪静静地看着中年男子，神色之间透着几分疑惑。
她凑近了中年男子的睫毛处仔细地瞧了瞧，随即朝着付小宝伸出手。
付小宝立刻了然，拿出一个最小的镊子递给自家小姐。
云漪静静地看着，从他的睫毛处捻到一点小东西，看上去像是粉末。
“这是……花粉？”付小宝一眼就认出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好奇：“怎么会沾到花粉呢？”
第115章 下衙用膳
云漪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花粉，眸光闪过一丝诧异：“这是夹竹桃的花粉，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
江小瑕不住地点头，记录下来。
眼看着快到了下衙的时间了，验尸才结束。
薛丰儿主动去给云漪打热水，乍一开门，见到门口端坐着的世子爷，她心里惊了一跳，慌忙地喊了一声“世子爷”就赶紧溜了。
宇文霄清眸转向验尸房内，屋内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付小宝帮忙收拾工具、江小瑕把最后那点子记完。
热水来了，宇文霄一眨不眨地望着云漪净手的画面：素白修长的手缓缓地拨弄着水花往手腕上洒，透明的水淌过云漪白皙的小手，因了验尸在手套子里闷得太久，手指间的柔嫩纹理都变得深刻，肌理之间的血管能清晰可见。
紧接着皂角开始起泡，云漪只随意地勾转几下，手里就出了白嫩嫩的泡泡，在双手不经意的动作之下，那些泡泡“啵”地炸开个小水花，又有无数沫子生出新的泡泡，层出不穷、层层叠叠。
云漪洗了多久，宇文霄便盯着那双柔荑看了多久。
等江小瑕记录完，瞅着世子那痴痴的模样，他举着记录半晌没敢吱声，免得破坏了世子爷沉醉的氛围。
云漪用白净的绸缎帕子擦干了手，接过付小宝递去的护手膏，那绵软白皙的膏在少女的掌心打了个旋儿然后就被抹开，在柔白的手间化开。
宇文霄的呼吸一滞，终于收回目光。
心跳加速，本世子有点口渴。
云漪抬头，清贵的公子正在门边望着她，昏黄的阳光从门角照进屋里，打暖了云漪半个身子。
透过门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昏黄的阳光从门角照进屋内，暖了云漪的半个身子。
“世子爷久等了。”云漪缓缓从门内走出来，“该下衙了吧？”
是该下衙了。
宇文霄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漪便继续道：“我们午膳就没吃。”
小宝估计饿冒烟儿了。
“……边吃边说吧。”
衙门内有个不大的小食堂，宇文霄让师爷给大家准备些膳食，师爷一听云漪和她的大胃小丫鬟也要吃，二话不说，立刻让人把灶台热起来。
正是下衙门的时辰，不少人离开大理寺的时候闻到饭香，都暗自感慨今儿的饥饿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越发加快脚步往家里赶了。
等平疑狱衙门的人都到了，师爷手里颠着大勺子从后厨跑出来招呼大家坐：
“来来来，菜不多，馒头米饭管够哈！”
“师爷您怎么亲自下厨了？”李正直打量系着大围裙忙活的师爷：“君子远庖厨……”
不提还好，一提师爷就忍不住瞪眼了：“这话说的！厨子就做午膳一顿，早都下衙了！你们想吃东西，我不亲自来，要不李大人你来？”
说着，师爷就要把炒勺递给李正直。
这可给李正直吓了个够呛，一张胖脸都白了：“不了不了！师爷大义！你请，你请！”
师爷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云漪歪着头笑，可可爱爱地向师爷道谢：“辛苦师爷，我家丫鬟胃口大，让您劳累了。”
“谢啥！你可是我们大理寺崛起的希望！要啥师爷给你弄啥！”师爷笑眯了眼，对云漪的偏爱简直不要太明显。
“哼……”李正直从鼻子里出气。
第116章 画像模糊
同是干饭人，也有不同的干饭魂。
当衙门众人看到付小宝惊人的干饭战斗力，终于相信了她能干饭这事儿是真的。
云漪验尸有点累，吃了一些就饱了，反而是其他人看付小宝吃得太香，都不自觉地多用了一碗饭。
师爷见状不妙，提前脚底抹油开溜了。
就这么多饭，再要也没啦！
李正直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鬟就是包子脸看着讨喜，饭量……比三个大男人还能吃！
“嗝……”付小宝打了个秀气的饱嗝儿，默默地放下碗筷。
“吃饱了？”云漪宠溺地拍拍付小宝的小脑袋。
“饱啦小姐！”
宇文霄宠溺地望着云漪主仆，手上仍把玩着茶盏。
大舅哥被冤、周大人全家丧命，他实在没啥干饭的胃口。
“好了，说说吧。”宇文霄淡淡地道。
江小瑕立刻将本子拿出来，念起了周大人的验尸记录。
等他念完，宇文霄俊眉微蹙：“凶犯的画像呢？”
“啊……当时没来得及说。”江小瑕忍不住坏笑。
那会儿世子爷一直盯着云姑娘的手发痴来着。现在这么一看，云姑娘也知道世子爷一直在瞧她了吧？
满屋子人都反应过来了，大家沉默且暧昧的眼神灼得云漪一直没抬头。
太过分了呀，看破不说破好吧。
“云姑娘，你说说吧？”李正直大人催促一声。
云漪神游物外，没应。
“云姑娘，云姑娘？”李正直又喊了两嗓子，云漪蓦然：
“哦，咳咳……那我说说。”
云漪没跟宇文霄的锐利如水的清眸交汇，接过江小瑕的验尸记录认真地看着。
片刻后，她轻柔的嗓音娓娓道来：“凶手是身量在五尺七前后，有极高的武学修为，内力深厚、心狠手辣，一双肉掌极富力量。他应该是周大人的熟人。二人在京郊谈话的过程中一言不合，被对方正面击中腹部、轰碎内脏而亡。”
云漪扬起手比划了一下，“但是……”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云漪顿了顿，侧身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这胃口吊的。
李正直险些化身“李怼怼”，“哎呀云姑娘，你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断在这种地方，这不是要生生地把人给折磨死吗？
“没那么长的气……”云漪哭笑不得地道。
宇文霄一个眼刀子飘过去，李正直默默地闭上了嘴。
行，有人罩着的云姑娘是团宠，他这个前任刑部尚书也没甚卵用。
“你继续说。”宇文霄神色温和地道：“不用着急。”
“我不急。”
云漪奇怪地看了宇文霄一眼，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但是凶手杀完人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周大人的身上翻找了东西，所以发现尸首的时候，是背朝上、脸朝下。”
故而尸首身上不少压痕都在正面，背面却没多少淤青。
“小姐，那夹竹桃的粉末是对方翻找尸首的时候沾上的吗？”付小宝可没忘记这个大疑点。
云漪摇摇头：“不确定。也可能是周大人生前去过什么地方，那里正好中了夹竹桃，飞粉意外落在了周大人的睫毛上。”
单凭这些线索，不足以证明兄长云岭的清白。
云岭身长确实在五尺七上下，武艺高强，足能轰碎周大人的内脏。
“那怎么能确认不是嫌犯云岭杀的人？”李正直闻言一怔，嫌犯符合云漪验尸后的基本条件啊！
“一，我大哥善用剑，他拿剑不用剑，反而选择了费劲吧啦地用内劲轰碎周大人的内脏，这极不合理；二，我大哥在今日被逮捕之前，从没见过周大人。”
因为，云岭和云漪一样，都是第一次离开南域入京。
第117章 棋痴二王爷
南域位于大明朝最南边，多年来由南域布政使封域自治统辖。若无特殊情况，南域百姓没人会随便出南域，更别提身为布政使长子的云岭和爱女云漪了。
“那也有可能是嫌犯怕被人从剑伤里发现端倪，所以才选择了不用剑啊！”
李正直见过许多凶犯，就是利用这种心理逃脱罪责的。
他此言一出，云漪和宇文霄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李正直。
“李大人懂武吗？”
世子爷一句来自灵魂的拷问，让李正直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怕不是说了什么大蠢话。
“不，不懂……”
云漪恍然：“怪不得。李大人有所不知，用内劲杀人非常消耗内力，还不如一剑来得痛快。我猜测凶犯是临时起意，手头又没有趁手的兵刃，故而选择用手掌杀人。”
宇文霄颔首。
发现尸首的地方空旷荒芜，若真寻个树枝或是石头杀人，确实费劲儿。
“对了，给周大人抬轿的小厮们不是也死了嘛？他们是被扭断脖子死的。”
江小瑕主动开口补充道。
“小厮的尸首呢？”云漪一怔，之前也没人告诉她哇。
“都送去刑部了。”江小瑕暧昧地眨眨眼：“世子爷怕你太辛苦，只留了周大人的尸首给云姑娘验。”
抬轿子的四个小厮都是被扭断脖子致死，孙仵作也说了，杀人的是个高手。
云漪闻言点点头：“明天我去看看那几个小厮的尸首，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唉，现在这么多线索加起来，也没有对凶犯有明确指向的，咱们可怎么找啊？”
李正直在刑部任职数年，最清楚破案有时候最难的不是如何推论案情，而是找到凶手。
茫茫人海，想找到符合凶犯画像的人可太难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谁说没有线索？”
如清泉击石的嗓音透出一抹玩味，宇文霄似笑非笑地道：“周大人身上不是有夹竹桃的花粉么？恰好，本世子知道有一位家里种满了夹竹桃。”
夹竹桃带毒，普通人家谁会种植？
世子爷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精神一震。
“世子爷，是谁啊？！”江小瑕激动地问道。
宇文霄双手合十、朱唇微启，吐出三个字：“二王爷。”
李正直率先恍然，“原来是二王爷。”
“李大人，二王爷是何许人也？”云漪虚心求教。她来京城时间不久，对这些个皇亲贵胄实在陌生。
难得能教授云漪，李正直心潮澎湃，轻咳一声准备实力挽尊：“二王爷是个棋痴。”
旁人家里种夹竹桃有可能是故意为之，但对于二王爷这种佛系痴人，只关心下棋的，不知道家里种没种夹竹桃都不稀奇！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云漪轻轻托腮，一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宇文霄：“世子爷，明天拜访二王爷也带上我和小宝，可以吗？”
“……可以。”
为了去查案，小姑娘冲他卖萌。
这谁遭得住啊！！
乖乖，宇文霄感觉心都酥了。
“我听说二王爷是端妃娘娘的养子，生母不详……”
江小瑕八卦到一半儿，一双眼小心翼翼地瞟向世子爷，就被世子爷那寒冰一般的目光给冻着了，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皇家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传出去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小人错了，小人再不说了。”江小瑕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噗……”坐在云漪身畔的付小宝突然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江小瑕讪讪地抓了抓头发：“让小宝姑娘见笑了。”
第118章 皇家秘辛
夜色浓郁，宇文霄提出送云漪回去，其他人心照不宣，告辞离开。
“你别担心，云公子必会无事。”回去的路上，宇文霄安慰云漪：“只要我在大理寺一日，就不许有人对他滥用私刑。”
依照惯例，若当场抓获凶犯而凶犯拒不认罪，是要用刑逼供的。平疑狱衙门从不搞“屈打成招”这一套，可不代表旁人不会。
“多谢世子爷。”云漪眸光微敛。
皇上震怒，平疑狱衙门只有尽快破案抓到凶手，才能洗刷大哥的清白。
一时无话，巷子里只剩宇文霄轮椅碾过的轻响。
付小宝背着小包袱歪歪头，可可爱爱地打量着跟随着世子爷的梅英。
“梅护卫，你怎么从来都不说话？”
梅英：“……”
因为我的人设是哑巴。
“梅护卫，你是不是不喜欢说话？”付小宝见他不答，又问。
梅英：“……”
“还是你不喜欢跟我说话？”付小宝一惊，小小声内疚地道：“那我不吵你了……”
“梅英是哑巴。”前头的云漪实在听不下去了，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啊……”付小宝同情地继续追问：“梅护卫，让我家小姐给你瞧瞧吧？她医术天下第一，保准针到病除吧啦吧啦吧啦……”
梅英：“……”
我可谢谢你了！
云漪朝着梅护卫歉然一笑，实在是堵不住自家小丫鬟不停嘚嘚的嘴，只能任由付小宝像个好奇宝宝似得，绕着高大的梅护卫问这问那。
“明日跟我一道去二王爷府吗？”宇文霄低声道：“去找找夹竹桃的花粉。”
“必须的。”
验尸后，凶犯画像会那般符合云岭的身量武功，绝不是巧合。
云漪也想看看，污蔑自家兄长的人，会是何方神圣。
回家后，云漪洗漱毕，倚靠在门边望着天边的弦月，心头仍有些惦记大牢里的兄长。
不声不响地带着付小宝来京城，屁股没坐热就搞了一场大的。
云漪叹息一声：“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哥哥。”
“嘻嘻，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今儿去牢里给大少爷送衣裳和吃食，他胃口好得很！还说让我明日送点鸿月楼的素斋呢！”
“大哥也知道鸿月楼的素斋么？”云漪诧异地望着付小宝，“到底是他想吃还是你想吃？”
“额……大少爷是想吃来着，那奴婢不就顺便吃了嘛。”付小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云漪嗤笑一声，淡淡的愁绪都散去了。她揽着付小宝的肩膀往屋里走：“歇息吧。”
次日一早，云漪主仆按时来到了二王爷府邸。
望着头上方高高的门匾，云漪轻声喃喃道：“二王爷府。”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共有五个皇子、两个公主。其中一个皇子意外夭折；大皇子、也就是废太子十年前获罪自尽，两个公主早年和亲嫁人。”
宇文霄主仆也到了，他淡淡地向云漪解释道：“五年前，皇上立三皇子为太子之后，二皇子、六皇子被分别封为二王爷、六王爷。二王爷的府邸曾是先皇命人建造的，据说先皇颇喜欢二王爷这个孙子。”
可惜了，到了皇上这里，二王爷便成了个不嫡不长不受宠，连册封的时候都没给个封号的王爷。
六王爷还得了“厚王”的封号呢。
云漪的神色古怪地望着宇文霄：“你为什么也管他叫二王爷？”
宇文霄是皇上的亲侄儿，那跟二王爷就是表兄弟。
皇家之间都叫得这么生分吗？
第119章 讨扇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宇文霄的口吻蓦然变得冷淡，随即示意云漪跟上。
不关心就不关心。
云漪被怼，随意地耸耸肩，一副包容他坏脾气的样子。
“小姐，宇文世子怎么阴晴不定的。”付小宝拽紧身后的小包袱，小声吐槽道。
前一刻还好好说话呢，后一刻的口吻就不对了。简直奇葩。
云漪把食指压在唇瓣，示意小宝别说了，会被那个伪病娇听到。
“本世子没聋！”
前头的宇文霄冷着眸子盯准了付小宝：“你是看不起本世子吗？”
“没有没有！”付小宝赶紧摆手。
哇，不光阴晴不定，还很凶！
走进二王爷的宅子院落，不论是雅致的亭台楼阁、还是深景远景的错落景观，都凸显出了院落的主人是个非常有品位的人。
不知是不是云漪的错觉，这些院落之间总有一种奇怪的互通感，那种掌控感和周围靡靡慵懒、与世无争的亭台格调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就像是……故意对冲似得，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世子爷，王爷就在前面呢。”
丁管家笑着在前头为宇文霄一行引路，话音刚落，便听到前方凉亭传来一阵阵笑声：“哈哈，我又赢了！”
宇文霄俊美微扬，“二王爷在那里。”
绕过一处花草景致，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凉亭内。
亭中坐着两个男子。
其中一白衣男子手持羽扇轻轻煽动，纶巾束发显得精干利索，独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他旁边坐着一个身材略胖的锦衣男子，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一笑嘴角便有淡淡的法令纹，慈眉善目的，看上去不像是个难相处的人。
“洪羽先生的棋艺超群，”锦衣男子笑着说道：“本王甘拜下风。”
“哈哈哈……殿下太客气了，放眼整个大明，能同我对弈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殿下一个。”
等二人说完话，宇文霄一行才上前。
“参见二王爷。”
二王爷面上一喜、眼前一亮，立刻起身激动地道：“表弟？”
对嘛，这才是皇家正常称呼啊。
云漪心底暗暗点头。
二王爷容貌不算出众，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同模样清俊高贵、眉间一点朱砂的宇文霄在一处站着，更像个路人甲。
不得不说，就连一旁扇着扇子的谋士洪羽先生，看上去都比二王爷有气势得多。
“多日不见，二王爷一切安好。”宇文霄病恹恹地挤出一个笑容，当真是能有多虚弱就演了多虚弱。
“你看你，多少年了都不登门来看表哥，称呼还这般生疏。”二王爷神色失落得很，瞅着宇文霄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咳嗽，哪里忍心继续责怪？
二王爷关注了宇文霄一会儿，见他不再咳嗽，目光落在了云漪身上：“这就是坊间一直传闻的那位云仵作了吧？”
妙手神通云仵作的大名，在京城里已经是响当当了。
云漪礼数周全了，注意力却始终在洪羽先生身上，主仆二人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洪羽先生手里那把扇子，眼里都写着“想要”。
洪羽先生微笑着轻轻扬了扬扇子，那独属于聪明人的睿智悄然细腻地流淌而来，问云漪：“喜欢吗？”
云漪用力点头，“先生的羽毛扇子可真漂亮。”
“这是友人相赠，没法转送给姑娘。你若这么喜欢，我可以再送你一把。”
“多谢洪羽先生，”云漪也不客气，让付小宝掏出纸笔，将自己小院儿的地址写给了洪羽先生：“劳烦先生。云漪若有宝贝，以后一定给先生还礼。”
小姑娘完全不矫揉造作的姿态引得洪羽先生大笑几声：“好好！好一个性情中人！”
第120章 旧事
洪羽先生是当今太子的座上宾，更是太子最亲近的幕僚先生，称“半个老师”都不为过。
宇文霄恨不能在太子面前当个小透明，哪里敢让云漪去刷这波存在感？
他立刻板着脸让云漪过来。
云漪哪知道宇文霄腹中的小九九，她再次向洪羽先生道谢之后，便站到了宇文霄主仆身侧。
“自古英雄出少年，云仵作不仅验尸厉害，这么快就讨得洪羽先生的喜欢了。表弟，你可要好好重用人才啊！”
二王爷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神色之间都是暗示。
宇文霄装瞎，没应。
“没有讨喜欢。”云漪蓦然转向二皇子殿下，认真地纠正道：“是讨扇子。”
想要羽扇和讨人喜欢是两码事。
二王爷被说得一怔，随即无奈摇头一笑。
“哈哈哈……”洪羽先生响亮的笑声再度响起，似乎在为棋友二度吃瘪开怀。
“云姑娘真有意思。”洪羽先生意味深长地说完，便起身告辞。
宇文霄客套两句，顺便扫了一眼二人的棋盘。
他懂棋，但没有二王爷那般精通。
二王爷是出了名的棋痴，旁得什么都不感兴趣，独爱棋。
太子身边的幕僚洪羽先生亦是国手，二人对弈棋逢对手，连夜酣战对弈都是常有的事儿。
只是今日一弈……可太难了。
“表弟今日突然过来可是有事儿？”二王爷突然开口打断了宇文霄的观察。
“微臣贸然拜访，是想去看看二王爷的夹竹桃林。”
宇文霄收回视线，清眸静静地望着二王爷。
“唉，你这个称呼听得本王委实别扭。”二王爷认命起身，走了两步之后突然扭过头问道：“夹竹桃林在哪儿？”
众人：“……”
这到底是不是你的王府啊二王爷！！
丁管家忙不迭上前引路，二王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就想给宇文霄推轮椅。
梅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直到宇文霄颔首示意，梅英才让开。
云漪主仆好奇地望着这对儿皇家表兄弟的别扭互动，尴尬得都能脚趾抠出个四合院了。
“你上一次来我府上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非要将我的柿子树全都给嚯嚯了不可。”
二王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缺心眼儿，他扶着宇文霄的轮椅说起旧事真是令人……开怀不起来。
偏生二王爷满眼都是怀念，真诚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那会儿太子殿下还是三皇子，他嘴上不说，心里头却非常担心你摔着，一直在树下打转，就怕你摔下来有个好歹。”
“二王爷，别说了。”宇文霄冷淡开口，话语里潜藏着几分不近人情：“微臣都忘了。”
如今，宇文霄就是个普通的大理寺正，混着微薄的俸禄养活一个荒芜的宇文府。
早在废太子一案后，宇文家就不再是宇文家了。
宇文霄也没有资格再当什么“表弟”。
何况……三殿下已经是太子，当年的事情就更不能提。
云漪悄然打量着宇文霄的神色，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对命运的无力。
许是这个人平时表现得都太强大了，不论是白天不良于行的傲娇世子爷、还是夜间热心锐气的大侠，宇文霄的身上始终带着一股不认输的韧劲。
正是这份傲骨，让宇文霄如一棵难以压倒的劲松，永不言败。
可就在刚才，就在二王爷提及往事的时候，云漪竟然看到了宇文霄眼底从未有过的落寞。
她不喜欢二王爷。
二王爷让世子爷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