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传位诏书
云漪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的瞳孔震惊无比，老人家露出了一抹癫狂的笑容，似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云漪的手：“扶朕起来！”
“皇上不可！你身上的盅毒就是令人浑身无力、昏睡不醒，过些日子便会毒发致死……现下起来……”
无异于自杀！
“朕、诏书！”皇帝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双形如枯槁的手死死地攥紧了云漪的小臂，扯得她生疼。
“云姑娘，听皇上的吧。”戴指挥使心头不忍，出言劝阻道。
端妃为什么会调走金公公，不就是为了让皇上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好在这等死么？
如今云漪前来，端妃没说什么就让她轻松进来了，分明是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计较，知道云漪就是来了也不会一时半刻就解了皇上的盅毒。
可端妃没想到的是，云漪暂时解不了毒，却能让皇帝清醒。
等戴指挥使把桌子和文房四宝都挪到床边，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踉跄着写下诏书，命戴指挥使盖上国玺玉印，并将其放置起来。
写完之后，皇帝心头大石卸下，再度躺在床上，任由云漪如何开口都叫不醒了。
“云姑娘，皇上心愿已了，还望你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储君一事关乎社稷，断不能马虎。”戴指挥使恭敬抱拳：“取盅的事情，就劳烦云姑娘了。”
云漪点了点头，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戴指挥使原不必如此。”
她没说什么“不必如此”，但二人都知道，她是在讲方才戴指挥使威胁她一事。
就算没有平冤一案，云漪也会救治皇上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一条人命。
“还请云姑娘多包涵，”戴指挥使深知如今的情况，想要救皇上的人，满宫中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不指望云漪是断然不行的。
只是，他低估了云漪的仁心。
正当二人还准备继续说话之际，突然有人从外间进来了，来得不是旁人，正是之前一直训斥太医院的端妃娘娘。
戴指挥使立刻隐匿起来，云漪则将皇上额头的几根银针取下。
“云仵作，不知皇上如何了？”
此刻屋内没有外人，只有活死人一般的皇帝，端妃终于卸下了那股子端庄客套的劲儿，连喊云漪的口气都变得凌然刻薄起来。
“启禀端妃娘娘，皇上方才醒来，言说要用比较凶险的法子救治，除、病、根儿。”云漪收回银针之后款款起身，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端妃娘娘的眉眼一沉，心道就凭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在短时间内除根儿？
当她的盅王是吃素的么？
“哦？不知云仵作准备怎么除根儿呢？”端妃娘娘双手交叠在腹前，一双眼仿佛蛇信子一般盯准了云漪：“若是皇上有个好歹，只怕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就算民女不治，也未必能在娘娘手里保住脑袋，倒不如拼死一搏，您说呢？”云漪意味不明地反问一句。
二人之间的谈话逐渐火花四溅，付小宝站在一旁，半晌都没吱声。
两双眼睛在空中碰撞，云漪的仇人就在眼前，她一双澄澈的眼底都是星星点点的火焰，恨不能将眼前之人撕碎。
可理智却提醒着她，不可以。
因为这么做太便宜端妃了。
她要让端妃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都化为泡影，最想要的权势永远都棋差一招。
现在，她必须稳住。
第1071章 来得及时
“云仵作说笑了，合宫上下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端妃笑了笑，立刻变成了端方温婉的模样，便准备朝皇上款款而去。
她要近皇上的身！
角落里的戴指挥使神色一怔，就准备冲出来阻止。
岂料他还没动，就被云漪清凌凌的眼神制止了。
不知怎的，戴指挥使竟然看出了她的意思：别动。
正当戴指挥使心中迟疑的功夫，付小宝一个健步快速冲过去挡在了床边。
“端妃娘娘，我家小姐救人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围观，您要不在外间等等？”
小丫鬟长得活泼可爱，说话脆生生的跟蹦豆子一样，那无礼的嘴脸看得端妃眉眼微沉。
“你算什么东西，本宫乃是……”
付小宝突然尖叫一声：“哇，好可怕啊！来人哪，端妃娘娘不让我们救治皇上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谁来管管啊！”
小丫头一嗓门出去，不论是外面的太监宫女，还是门外站着的官员们，都怔住了。
且不说旁人如何，世子爷可还在呢！他绝对不会放任端妃娘娘欺负自己和小姐的！
端妃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胡说八道！”
“奴婢怎么胡说了？是端妃娘娘没遵循医嘱非要凑上来的，又不是我家小姐请你凑上来的。”
付小宝呲了呲牙：“端妃娘娘，可别怪奴婢没提醒你啊，若是我家小姐把人治好了，结果您来了一趟皇上龙体又不行了，那您这脑袋……也赔不起皇上的命哪！”
方才端妃是如何怼云漪的，此刻就是如何被付小宝胡搅蛮缠给怼回来的。
云漪噗笑一声，心里暗暗给自家小丫鬟点赞。
怼得好！
好机灵的丫头！
暗处的戴指挥使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此言有理。”正当端妃已经准备亲自动手拉开付小宝的功夫，寝殿里突然传来世子爷的声音。
所有人齐齐回头一看，梅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一手扶着自家爷的轮椅，一手还提溜着一个臊眉耷眼的小太监。
端妃娘娘一瞧见那小太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好，好一个宇文霄。
“端妃娘娘，您不是六宫掌权之人，放任宵小调走了金公公不说，还让这等居心叵测的奴才接近圣上居所，究竟是何居心？”
梅英提溜着的小太监不是旁人，就是云漪一行进宫的时候觉得可疑的那位。
把人找着之后，梅英就带着人来了。
宇文霄来得正是时候。
躲在暗处的戴指挥使自愧不如。
就冲这份默契，就能让他把狗粮吃到撑死。
云漪抿唇微笑，冲着宇文霄徐徐行了一礼：“世子爷，快来看看您姑丈吧，他一直昏睡不醒呢。”
端妃嘴角抽了抽，旁的不说，她就算是收拾得了这两个丫鬟，也没法收拾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梅护卫。
“今日的事，本宫记下了。”端妃娘娘红唇微抿，拂袖而去。
临走前，她停留在宇文霄主仆面前，眼神里带着一股难掩的恶意，“世子爷来得及时，希望你以后也能及时赶到。”
“自然不会让端妃娘娘失望。”宇文霄薄唇微抿，眉间朱砂迸射出淡淡的寒光，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个女子。
端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片刻后就转身离开。
她刚出了外间，宇文霄和梅英突然弓下了身子，浑身疼得压根抬不起头来。
端妃这个毒妇，竟然当他们的面下盅！
第1072章 除盅
云漪对付此事早有经验，赶紧掏出怀里随身携带的小瓷瓶，给二人把药喂下，然后从手腕下方拽出一个胖嘟嘟的白虫子。
“起来干活了。”
胖嘟嘟的虫子睡得迷迷糊糊，还没意识到自己将被迫吞虫子，根本看不分明的虫子脸微微抬起来，颇有两分蒙头蒙脑的憨态。
宇文霄和梅英吃下云漪给的药丸之后，方才心口传来的那股剧痛感骤然小了许多。
紧跟着宇文霄看到了云漪递上来的虫子，整个人的脸色再度大变：“干嘛？”
“你们身上被端妃娘娘下了盅。”
云漪沉声说道，“必须得让我的盅虫吸出来，否则毒发会被啃食心脉，到时候可就不是痛一下了。”
云漪说完，她就将小白胖子递给宇文霄。
宇文霄眼睁睁地看着那小白胖子在他的手背上趴着，身子咕嘟咕嘟的不知道怎么动了，就从手背上吸出来一个长长的黑虫子。
别说宇文霄了，就连躲在暗处的戴指挥使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什么玩意儿！？
盅蛊之术还能这么搞？！
“怎么做到的？”宇文霄看到那么一大只虫子被吸出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以他的武功和能耐，被下盅的时候怎么可能看不着？
“进去的时候不是这个形态，吸了世子爷的血了才会变大。”云漪解释得宇文霄头皮发麻，梅英见状根本不含糊，立刻伸手！
吃掉了一只虫子的大白蠕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又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在云漪指尖戳戳的催促下，到底还是磨磨唧唧地爬到了梅英的手上，但它这一次没停留在手背处，而是钻到了梅英的护腕内。
“大白去吸食的地方，就是方才盅蛊钻进去的伤口处。”云漪看着主仆二人一脸震惊，忙不迭解释道。
片刻后，吃饱的大白拖着又胖了一圈儿的身子爬出来，然后像个会撒娇的人似得，钻进了云漪的手腕里，很快就躲到袖子里不见了。
“这……你把虫子放在身上？”
宇文霄知道自己失血了，赶紧吞下一颗补血丸，还不忘递给梅英一粒。
主仆二人都一脸神色古怪地盯着云漪的手腕。
雪白的皓腕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可他就是能联想到二人无数次地拉手亲昵，都有个白虫子趴在袖子里偷看，甚至……甚至可能偷偷咬他！
“没事啊，只要没有盅蛊攻击我，大白不会随便咬人的。”云漪轻声解释道，口吻里都是对这大白虫子的喜爱之情。
“你这虫子，咬过端妃？”宇文霄意味不明地追问了一句，恰好说到了点子上。
云漪讪然地挠了挠头，上次她跟阿曼对峙的时候咬过阿曼，端妃娘娘还真的是没咬过。
不过……
“我之前也在她的身上放了个盅蛊来着。”云漪早就料到端妃娘娘也不会轻易离开，那副睚眦必报的样子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宇文霄闻言挑眉，“哦，好大胆的小仵作。”
“世子爷包庇的，”云漪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相信要不了多久，端妃娘娘也得疼得满地打滚儿了吧？
角落里的戴指挥使：“……”
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最好老实装死。
啥都没看着，也啥都不知道。
第1073章 公公回归
云漪说了自己需要什么草药，准备为皇上解毒，宇文霄主仆出宫去办，付小宝跟着一道把院子里常用的东西带回来。
今日她不能离开皇上的寝殿，否则一旦让端妃娘娘找到空隙，只怕皇命危矣。
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云漪才能抵挡得住端妃的盅蛊之术，就算不合规矩，也只能便宜行事了。
“现下我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大夫，等到治好了皇上，我们都能舒舒服服的了。”云漪轻声说道。
宇文霄抿唇点头：“好，你在宫中等我，我们带好了东西就回来。”
云漪点了点头，“世子爷一路上小心。”
众人再次兵分两路行事，屋内只剩下戴指挥使和云漪二人。
戴指挥使从藏身之处出来，低声问道：“云姑娘方才的那一手盅蛊，不能把皇上身体里的虫子吸出来吗？”
“盅蛊之术说起来简单，但是门道繁杂。”
云漪早就料到戴指挥使会问，也不藏拙，低声道：“按照每个盅蛊师的习惯创造出来不同的盅蛊。在根据类别对症下药。”
云漪手里的小红胖子是专门啃食腐肉的，也有调查血迹的盅蛊，还有专门针对暗算人的大白胖子。
皇上身上的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个类别。
“我不是不想给皇上用，而是皇上身上的那个盅蛊，恰好我手里没有现成的，必须得特制。”
想要引诱那盅虫出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儿，故而才说要开膛破肚。
戴指挥使虽然不精通医术一道，三两句话倒也听出了些门道，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二人又观察了一会儿皇上，确认皇上沉睡，云漪就倚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打个盹儿。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云漪赶紧睁开眼，就瞧见神色狼狈的金公公回来了。
“哎呦，哎呦皇上……”
金公公灰头土脸不说，脸上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蹭的黑灰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炸了个药房。
喊了两声，金公公才发现皇上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诧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云漪，这才想起来，便小声问道：“云姑娘，皇上还好吗？”
云漪已经在金公公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道：“公公回来了。皇上现在还好。我在等东西，一旦药材到了，就能为皇上解毒。”
小姑娘说话的口吻太过沉稳，让人一听就知道好像皇上没啥大碍。
金公公瞬间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低声说道：“有劳云姑娘了。”
云漪摇摇头，低声说道：“公公辛劳，要不你去换身衣裳梳洗一下？待会儿要救治皇上的时候，恐怕还需要公公出力呢。”
金公公闻言用力点点头，“云姑娘说的是，奴才很快回来替姑娘，好让姑娘歇息一会儿。对了，姑娘可曾用膳了？”
到底是个细致人，金公公一下子就把饮食起居的事儿都给云漪想到了，比之前躲在角落里的戴指挥使不知道细心多少。
戴指挥使站在黑暗里，听着金公公关怀云漪的话，心里暗搓搓地想着，若是自己能有金公公半分细心，说不定还能跟世子爷一争。
奈何……
到底是迟了。
第1074章 发作盅蛊
听着外间再没了说话声，戴指挥使悄然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发现云漪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靠着软榻又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龙床上的皇帝昏迷不醒，倚靠在软榻旁的小姑娘乖巧睡着。
戴指挥使呼吸都跟着放轻了，默默地望着云漪沉睡的小脸，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就是这辈子最近的距离了吧？
戴指挥使没有再上前，反而是重新隐匿身形，默默地回到了黑暗的角落。
锦衣卫，永远是见不得光的。
……
端妃娘娘从圣上的寝殿离开，暂时没回落霞阁，便在前方御花园不远处的地方歇脚。
岂料人还没坐多一会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胸腹之间传来一阵阵剧痛，好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搅碎了一般。
“啊！”端妃轻呼一声，就咬紧牙关忍着疼痛翻身倒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
这一下子可惊坏了端妃身边的宫女，她们忙不迭上前扶住自家娘娘，眼睁睁地看着娘娘的脸色煞白起来。
端妃娘娘实在是太疼了，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很快就又痛得晕了过去，然后又痛得醒过来。
“快去，给本宫拿药，拿药！”端妃没说自己要什么药，可是宫女却心领神会，赶紧将一个药丸掏出来递给自家娘娘服下。
可是端妃的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她还是不停地在地上打滚，时而醒来时而昏厥。
宫女根本不敢叫大夫，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家娘娘根本不是生病了，而是被人下了盅蛊！
就这样循环仿佛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端妃总算是从大汗淋漓中醒了过来，她抹了抹额头疼出的冷汗，眉眼皆是一股凌厉的恨意。
“云漪那个贱人！”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盅蛊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竟然生生地让她痛了这么久，服用解毒丸都没用！
端妃被丫鬟扶着坐起来，两个宫女都忍不住说道：“娘娘可还好？吓死奴婢了！”
“那云仵作委实大胆，竟然敢给娘娘种下毒盅！”
就该将人直接打杀了才好！
端妃忍不住笑了笑，那股子笑容带着一股阴狠的毒辣气息，看得一旁两个宫女后脊背一愣。
“无妨，本宫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厉害的手段，能将皇帝那个死人救回来！”
不是很能救人吗？
端妃这一次就不阻止。
她倒是想看看，是不是还会跟上次救太子一样。
她最想要的不是让云漪直接死了，那委实没什么意思。
端妃要在云漪的脸上看到无力、认命，要从精神上摧毁这个小贱人得意的一切。
栽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才是最让人觉得激动人心的。
端妃，也在期待着那一刻。
“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宫女忧心忡忡地看着，心中暗暗想着该怎么办。
“先等等。面子上还是得装一装，省得皇上连最后的决心都没法下。”
端妃根本不在意皇帝的死活，他若是识相，愿意将皇位传给老二，那端妃省事儿了，愿意给皇帝个痛快。
若是皇帝执迷不悟，仍旧执着行事，那就对不住了。
端妃便会让皇帝生不如死，吊着最痛苦的那口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取缔这大明的江山！
多年来的筹谋就在最后一步了，端妃娘娘忍不住低笑出声。
“别着急，不要心急。”
一切人、一切结果，都会在最后揭晓的。
第1075章 准备工作
皇帝寝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戴指挥使身形微动，就听到一个小丫鬟喘息的声音，是付小宝回来了。
“小姐，小姐！奴婢，奴婢带了吃的喝的……”
付小宝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咚”地搁在地上，戴指挥使想要帮忙的手伸出去一半儿，就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然后就看付小宝将另外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这是小姐要的东西，今夜咱们就可以行动。”
“齐了？”云漪睡得正香，这会儿醒来之后听到这个好消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那行，就今晚。”
这么快么？
戴指挥使瞟了一眼已经逐渐日落的黄昏，心道有云姑娘在的话，皇上一定会醒来的吧？
“云姑娘动手的话，能有几成把握？”
金公公回来后一直都在外间守着，不打扰云姑娘歇息。等见付小宝进来要安顿云姑娘用膳，这才着人进来传膳。
“七八分吧。”
云漪乖觉地起身，端坐着到了一旁的小桌子边，正准备用膳呢，一口饭还没扒拉到嘴里，就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付小宝和金公公。
“您二位不吃吗？”
“不吃不吃，奴才方才已经吃过了！”金公公笑眯眯地应道。
付小宝也赶紧摆手：“我还不饿，小姐你先吃吧。”小丫鬟嘴里说着不饿，肚子却发出了一阵阵的咕咕声。
云漪哭笑不得地道：“这不叫饿，啥才算饿啊？快坐下吃吧，晚上咱们还有一场硬仗呢。”
她吃了两口，突然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戴指挥使。
“戴大人，你也不吃吗？”
戴指挥使似乎早就等着云漪喊他了，默默地从黑暗里走出来，在金公公惊讶的表情下，坐到了桌边，略一颔首道：“有劳了。”
付小宝赶紧起身给这位杀神把饭添上端过来，然后就乖乖地坐到自家小姐身边开饭。
绝了啊，云姑娘是个什么体质，竟然连一向不卖任何人面子的戴大人都会好颜色三分？
金公公不敢说、也不敢问，端着自己的拂尘眼观鼻鼻观心，守在自家皇上跟前，等着云漪主仆吃饭。
云漪饭量不大，吃饱了就行。
可付小宝却不是一般的饭量，她在戴指挥使时而惊讶、时而呆滞的表情下吃掉了桌子上大半膳食，压根没有隐藏自己的小饭桶属性，简直不要太牛。
直到放下筷子，付小宝默默地打了个饱嗝儿，就起来走了。
戴指挥使一直目送着小姑娘的身影，心道这么点儿个人，是怎么吃下这么多东西的。
厉害。
澄澈的眉眼浮现出几分笑意，云漪笑着说道：“让戴指挥使见笑了，她就是打小能吃，身子没什么毛病。”
那就更吓人了。
戴指挥使默默没吱声，端着饭碗几下子划拉掉剩下的饭菜，也一抹嘴重新来到皇上身边。
金公公一看，赶紧挥手让人把桌子收拾出来，顺势带着付小宝去后面的小厨房煎药。
要为皇上取盅虫，有些准备工作得提前做起来。
云漪检查着自己的东西，给刀子消毒，又准备好了自己可能会用到的一些盅虫和药材。
戴指挥使和金公公就在旁边瞧着小姑娘摆出了一副很吓人的架势。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待会儿的治疗过程不会很愉快。
付小宝煎一副药大概过去了一个时辰。
主仆二人准备就绪了，云漪问道：“世子爷还来吗？”
“不来，他在翊坤宫呢，说是跟皇后娘娘有要事相商。”付小宝点了点头，早就已经跟世子爷那边打过招呼了。
“行，那就准备开始，给皇上把药先服了。”
付小宝应下，二人协力把皇上扶起来，将药灌下去。
第1076章 意外子母盅
皇上如同活死人一般无知无觉，不论付小宝和云漪如何摆弄都是没什么反应。
“云、云姑娘，”云漪的小刀子已经落在了皇上的肚皮上，金公公太紧张了，赶紧拦着问道：“咱们，咱们有几成把握？”
“我刚说了，七八成。”云漪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皇上，低声说道：“剩下那几成，得看皇上的身子能不能挺得住。”
皇帝日理万机，多年来已经虚耗了不少，如今又接连中了毒盅，云漪想着还是保守一些合适。
可是帝王尊严不容许任何人侵犯，皇上坚持要拔除盅蛊，未必没有这一层意思。
她愿意尊重皇上的决定。
“准备好了，”云漪轻声说道。
金公公往后退了一步，想看又不敢看，而一旁的戴指挥使则不敢走开，必须得看。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云漪主仆为当今圣上宽衣解带，露出一个老年人行将朽木的身躯，而那支非常纤细锐利的小尖刀就生生地划开了圣上的胸腹。
这一幕比之用刑也毫不为过，就连一向见惯了血腥的戴指挥使都忍不住偏过了头。
属实有点凶残了。
金公公就更不用说了，他在宫中什么腌臜事情没听过，监管用刑也是常有的事，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可是今日景象，着实让金公公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戴大人，你说云姑娘这般伶俐漂亮的人儿，怎么就……”
怎么就偏偏会用刀呢？简直是一万个想不通。
戴指挥使没言语，心里却震撼于小姑娘见到如此血腥之景的沉稳。
那双拿刀用针的小手不断地翻转着，沉敛的眉眼不见丝毫惊慌之态，分明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希望……希望皇上真的能好转吧！
“她是大夫，合该如此。”
半晌后，戴指挥使才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沉声说道。
金公公诧异地瞟了一眼戴指挥使，仿佛一瞬间了然了什么，再也没敢开口。
二人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云漪诊治皇上，准备为其祛除盅蛊。
开膛破肚看上去颇为血腥，带着透明手套子的小手在皇上的腹中缓缓地翻动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付小宝也将一个团子塞进了皇帝的嘴里，瞧见皇帝在睡梦中翻了翻眼睛又沉沉睡去，知道这麻沸散果然是好用。
她也不含糊，帮着自家小姐准备了一堆烛台，生怕屋子里的光不够。
“小宝，再高些。”云漪秀眉微蹙，那盅蛊细小非常，又不是寻常东西，在圣上的体内折腾了一遭，体型应该已经变大了不少，可直到她翻看了半晌，都没见着盅蛊的动静。
正说话间，云漪就觉得头顶的光芒好多了，她眉眼舒展，冲着身侧伸手：“镊子，”很快，手里多了个竹镊子。
云漪一边翻找，一边用竹镊子轻轻地拨弄着肠子，接着总算在腹腔内一个角落看到了之前一直要找的小东西。
“准备药，把盅蛊引出来。”云漪沉声说道。
付小宝忙不迭照办，自家小姐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而云漪头顶的光一直稳稳当当、高低不错，照耀的地方也会随着她的手翻动而转变，堪称最完美的“灯笼”。
将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腹腔附近，付小宝小心地不让它触碰到皇上敞开的胸口。
一边的金公公自打看到云姑娘翻弄肠子就一紧忍不住跑去吐了，这会儿跟个软脚虾似得靠在一旁，发现自己搁这里就是裹乱，还不如赶紧出去呢。
他守在门边，一会儿惦记着屋子里的圣上，一会儿又怕有人过来打扰，急得在原地兜圈子。
可是，可是金公公也上了岁数了，属实见不得那等血腥的场面，要不……还是在门边守着吧！
云漪早就料到得有人撑不住，她却已经顾及不了，一直盯着盅蛊的反应，好不容易引诱成功了，看到一个盅蛊慢腾腾地从皇帝的肠子附近钻出来，眼看着就要上钩。
岂料半道上竟然杀出来一个巨大的虫子，那虫子的体型有之前那只的好几倍大。
云漪眼疾手快一针下去扎住了准备拱起来的大型虫，这边继续引诱着那小虫子出来。
第1077章 原本无一线
然而还是不行。
云漪额头的汗水悄然浸润出来，端着灯笼的手稍微动了动，很快恢复了平静。这边，付小宝已经快速给自家小姐擦拭汗水，小胖手熟练得很。
“准备个空瓷瓶，我要把它弄出来了。”
付小宝立刻将一个空瓷瓶递过去，云漪瞧了一眼被扎在原地的大胖虫子，再次将有特殊气味的瓷瓶朝着另外一个虫子送了送。
那虫子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喜欢的气息，立刻开始动起来，床上的皇帝呻吟一声，可见人在梦中都疼得狠了。
片刻后，那盅蛊就要出来，云漪见状眼疾手快，趁着盅蛊爬进去之后，一把将瓷瓶盖子塞起来，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另外一个不断滚动的胖虫子，云漪越发不客气，抬起银针连带着虫子就提溜出来，便开始为皇上缝合胸腹。
灯笼伴随着银针在灯光下逐渐涌现出几分温暖之态，云漪的心神也灌注在为圣上治疗伤口的事情上。
屋内静悄悄的。
等到伤口缝合完毕，云漪即刻施针为皇上固本培元，又送进去不少药丸子，看得门边的金公公暗暗咂舌。
这些东西恐怕都是云姑娘的私藏吧？这么长时间出入宫中，他就没见过云姑娘给谁嗑过这么多药丸子。
云漪等到皇上的脉搏逐渐平稳，忍不住松了口气，再一抬头，发现方才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灯笼根本不是付小宝，而是方才躲在一旁的戴指挥使。
她冲着戴指挥使笑了笑：“辛苦戴大人。”
灵动清丽的小脸儿上还有些汗水，偏那一笑的风情惹得戴指挥使的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他不动声色地把灯笼放下：“云姑娘救驾有功，更辛苦。”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方才那两个身体胖硕的虫子，是从人的身体里钻进钻出的呢？怕是想想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了。
“出了点意外。我以为只有一个盅虫，结果皇上的身体里藏了一对儿子母盅。”
“子母盅？！”金公公虽然躲出去了，却也看到了桌上的大胖虫子尸首，脸色骤变。
“那这胖虫子，就是母盅吗？”
“不，恰好相反，比较小的那个，是母盅。”云漪轻轻点了点自己方才活捉的小盅王。
真毒啊！
她摘去染血的透明手套子，就端坐在一旁给自己泡手，付小宝起身去另外一侧帮她洗手套子，金公公和戴指挥使围上来说话。
“子盅不可怕，只有吃喝血肉的浅薄意识；可母盅才是催动毒的大杀器，一旦让母盅留存在圣上体内，只要端妃娘娘想……”
云漪后面的话没说，可是戴指挥使和金公公立刻了然。
只要端妃娘娘想，随时可以要了皇上的性命。
“真真是个毒妇啊！”
金公公气得浑身颤抖，又看到皇上劫后余生的苍白老脸，忍不住眼泪婆娑：“幸好，幸好皇天有眼，没让那毒妇得逞！”
云漪抿唇擦拭一双小手儿，沉声说道：“皇上最凶险的时候，现在才开始呢。”
年事已高、又被开膛破肚，身体里元气大泄，再加上被盅蛊磋磨，今夜皇上不是高热就是低热，一旦熬不过去，恐怕……
皇宫又得准备丧事了。
说着，云漪快速提笔写下一张药方，低声说道：“今夜务必得有人在皇上身边守夜，若是高热便给他降温、若是低热就为他取暖，总之，今夜熬过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金公公的眼底便闪过一抹慌乱。
“才、才一线生机？”
“原本一线都没有呢。”云漪板着小脸儿纠正道。
第1078章 陈醋世子
戴指挥使拍了拍金公公的肩膀，“别说了，金公公先去歇息，后半夜来换本座。”
他们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留在内间守夜，让她在偏殿歇息比较稳妥。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去叫。
云漪点点头，对二人的安排非常满意。
她不是宫妃，彻夜给皇上看病和彻夜陪护那可是两回事儿。
小姑娘一点儿不纠结，将东西打包之后，把药方子地给金公公，上面详细地写着如何煎服，注意事项。
金公公看得都觉得浑身舒坦，医女就是比太医院那帮粗糙老爷们儿细致啊！
戴指挥使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云漪娟秀的字体，又很快移开，目光所及皆是圣上安危。
这边厢，云漪主仆收拾妥当，跟戴指挥使和金公公招呼一声，就转身去了旁边的偏殿。
等到小姑娘的身影不见了，戴指挥使才略显放肆地看了一眼云漪离去的方向。
金公公似乎有所察觉，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戴指挥使的肩膀，似乎在无声安慰他此生都难以言说的心事。
他喜欢云漪。
可惜，佳人早就心有所属。
戴指挥使默默地握紧了手，静静地看着床铺上昏迷不醒的主子爷。
希望圣上转危为安，也能还庄氏一族一个清白。
且说云漪主仆去了偏殿没多一会儿，宇文霄的轮椅声便缓缓驶来。
本来已经躺平在软榻上的云漪赶紧起身，她朝着宇文霄笑道：“世子爷，你怎得来得这样晚！”
宇文霄无奈笑了笑：“跟姑母说话耽搁了些功夫。怎么样？”
“我出马，自然无往不利！”云漪俏皮地歪歪头：“本来还想着你会过来围观呢。唉，皇上这么大岁数了，肚子里还有那么多油，平时就该少吃多餐、清淡饮食才对。”
付小宝的困意也尽数消散了，她凑上去小声说道：“世子爷那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呢！没想到皇上的身体里竟然是一对儿子母盅，看着平平无奇，其实捕捉子母盅十分凶险。”
“哦？”
宇文霄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付小宝的倾诉欲。一旁的梅英也跟着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小饭桶怎么说道这子母盅的。
诚如云漪所言，子母盅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子盅，而是母盅。
因为母盅有随时调遣子盅的能力，还会听从盅主的吩咐行事，故而一旦在引盅的时候突然被召唤，那宿主基本就是个死。
“竟然如此凶险！”宇文霄闻言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皇上看着是被开膛破肚取了个虫子，实则当真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是啊，正因如此，小姐当时谨慎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把子盅先控制住了，才引诱母盅出来。这虫子毕竟是虫子，对喜欢的味道和东西还是拒绝不了的！”
付小宝说得详尽，云漪忍不住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你跟着帮忙操持，也辛苦了。”
“奴婢才不辛苦呢。”付小宝吐了吐舌头，那举着当灯笼一动不动手臂都僵了的戴指挥使才辛苦。
不过世子爷在，付小宝不敢说。
山西陈醋.世子爷，一般人招惹不起。
第1079章 双克制
“怪不得你说给端妃下盅，是不是想克制她恶意催动盅蛊？”宇文霄恍然，终于明白了之前云漪说的“后手”是什么。
原来云漪也怕端妃娘娘在她救治圣上的时候裹乱。
“我这一次下的不是普通的盅蛊，而是真正的毒盅。”云漪意味不明地道：“她接二连三利用盅蛊害人，我忍不了了。”
愤怒的小宇宙早就等待时机爆发，不想今日端妃还对世子爷和梅护卫下手！
云漪好气哦！
幸好世子爷多年来都是装病的，否则真是体弱之人，就冲端妃那下毒盅的气势，得落个半死的地步！
越是这般想，云漪就越不想让端妃好过。
她的盅蛊是到时间就开始催发，不能拔除、也难缓解，总之，端妃娘娘势必要扎扎实实地疼上一阵子的！
“你下了什么毒？”
宇文霄已经习惯于将小姑娘当成了一个仵作、一位救死扶伤的大夫，很多时候都险些忘记她还是个擅长用毒的高手。
“毒得很。”云漪不愿意说，用三个字就把世子爷给搪塞了。
付小宝在一旁瞧着世子爷黑黢黢的脸色，忍不住偷笑。
小姐这一次确实是大手笔，那大盅王一旦进入身体里，两个时辰就要发作一次，一次疼上一炷香到半个时辰不等，吃什么药都不起作用，反而让剧痛加倍。
发作的时候，浑身筋脉如同被人啃噬，筋脉无力，绝对是对付敌人的必备好物！
当然了，这种小玩意儿，云漪是断然不会告诉世子爷的，否则会破坏自己小仙女一般的形象。
在心上人面前，云漪也还是要面子的。
宇文霄见云漪不愿意说，也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行，你不愿意说便不说罢。”
云漪折腾了大半宿属实累了，跟宇文霄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哈欠连连。
宇文霄退到外殿，让云漪好生在内间休息，云漪也没推辞。
她当真是困得狠了，在小宝的拉扯下好不容易擦了个脸，就沾着枕头睡着了。
外殿，宇文霄听到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确实是睡着了，忍不住低笑一声。
“可辛苦你了。”
云漪睡得很沉，还做了梦。
一个陌生的梦境。
梦境中，云漪似乎感受到一双温软的手，那名女子拥有全世界最温柔的声音，低声说道：“原谅娘，原谅娘和爹爹为了保护太子殿下，为了保住这大明基业，不得不牺牲……”
后面的话，云漪反而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她望着身穿斗笠的女子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分明容貌，心底涌出几分失落。
这样温柔的人儿，就算做了什么，云漪应该也会原谅的吧？
云漪在睡梦中弯了弯唇瓣，她的声音同梦境中少女的声音合在一起：“娘，女儿不怪你。”
她翻了个身，梦境就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周围嗡嗡着，云漪蹙着眉头挣扎着睁眼，就看到自己裹着干净的被褥躺在床上，声音是从外殿传来的。
付小宝也倚靠在软榻上睡着了，小酣打得正香。
“小宝，小宝醒醒。”云漪坐直了身子，轻轻推搡着小丫鬟醒来。
付小宝揉着眼睛，忍不住说道：“小姐别喊我，还没到吃饭的点儿呢。”
云漪：“……”
意思不到吃饭的点儿咱就不起来了呗？
第1080章 调出云漪
不过小丫鬟的这话也提醒了云漪，她们醒得时辰很早。
云漪索性在屋子里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脸，便就着干净的水盆子擦了擦脸颊，掀开帷帐走出内殿。
值此，云漪才看到外殿坐着的，不正是宇文霄和戴指挥使吗？
“戴指挥使不是在守夜么，怎么过来了？”云漪好奇地问道。
宇文霄的脸色冰冷，似乎跟戴指挥使聊得不太好，见云漪出来就先跟戴指挥使打招呼，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云姑娘，皇上整夜高烧不退，前后折腾了好几个时辰，需要你去瞧瞧。”戴指挥使面不改色地道。
云漪闻言神色一肃：“怎么不早些喊我呢。”说完，她就快步进了内殿，把小包袱背上，又搡了付小宝两下：“小宝快，要去看皇上了。”
“哦，哦……”
付小宝迷迷糊糊起身，终于瞌睡醒了，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要干啥，再不耽搁，赶紧跟上自家小姐。
“本世子也去。”宇文霄闻言即刻让梅英跟上，心里暗搓搓地想着戴指挥使这个混账东西，就知道拿皇上作伐。
皇上的高热早退了！
偏偏他不能当面儿拆穿戴指挥使，否则显得不够忠君似得。
一行人踱步前往御书房后殿，云漪快步上前，金公公正守在一旁，见到云漪神色焦急而来，忍不住一怔：“云……云姑娘怎么着急过来了？世子爷，戴指挥使？”
他神色疑惑地望着戴指挥使，戴指挥使则上前两步，面不改色地摇摇头。
云漪诊脉的速度很快，又试过了皇上的额头，淡淡地道：“皇上应该没有持续太久的高热吧？”
她转过身，望着戴指挥使：“你骗我？”
“下官同金公公换班值夜的时候，皇上还高热不退。”戴指挥使神色淡然，说话仍旧是那副面瘫脸的模样。
突然被拖下水的金公公：“……”
戴指挥使坑人都不带商量一下的吗？
宇文霄俊眉微挑，似笑非笑地道：“看来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有玩忽职守的时候。”
他就差把某人“居心叵测”写在脸上了。
云漪也不是傻的，她看了看宇文霄，又瞧了瞧戴指挥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皇上挺过最难的一关，云漪只是谴责地看了戴指挥使一眼，啥都没说，便坐下继续仔细为皇上诊脉。
“今晨的药煎了吗？”
“还没呢，奴才这不是得盯着皇上嘛，这煎药的事情，委实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金公公说得仔细，小声道：“总得等云姑娘来看着了，奴才也好去给皇上煎药。”
“金公公半宿没睡，去歇着吧，让小宝去煎药。”
云漪心疼金公公年事已高，万一打了个盹儿让有心人钻了空子，那才真是防不胜防。
“还是奴才去吧！”
“小宝有应对盅蛊的经验，去煎药的话也更稳妥些。”云漪说完，金公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主仆二人紧锣密鼓地忙活起来，确保皇上暂时没有大碍，宇文霄便颔首准备出宫去办事。
他这一宿也没睡踏实，有点动静就醒了，一时梦到废太子一家、一时看到云漪身处险境自己无力去救，乱七八糟的，惹得人头疼。
第1081章 胜负难料
宇文霄一行离开，云漪守在皇上跟前。
知道皇上的身子骨亏空得厉害，现在身边嫔妃里，值得信任的丽贵妃得保住万姿公主不能前来、贵妃娘娘已经失去了权柄无力前来。
皇后娘娘一直无声地在翊坤宫掌握大权不曾露面，只有端妃娘娘不允许旁人侍疾。
思及此，云漪叹了口气。
太医院那么多人，可信赖的人却少之又少。
“没想到啊，关键时刻竟然忙死了我这个当大夫的。”
正当云漪还在喃喃自语的功夫，戴指挥使就带着一个太医过来了。
“云姑娘，这位是太医院的许太医，之前在赵太医手下当学生，忠于皇上、值得托付。”戴指挥使明示了云漪，此人可信。
“暂时无事的话，云姑娘可以歇息片刻，休整过后回来继续照料皇上。”
废太子一案不落定，这一场硬仗可不好打。
当然，主要也是刚才戴指挥使没得非要跟宇文世子较劲儿，虽然因为拿圣上做借口占了些许上峰，到底还是被云漪那一眼看得有些亏心。
云漪抿了抿唇，起身说道：“那就有劳许太医了。”
许太医忙不迭上前行了一礼：“云仵作折煞下官了，下官一定好生照料皇上，等着云仵作回来。”
云漪闻言也回了一礼，笑着说道：“一定。”
既然能出宫，屋内只剩下戴指挥使和许太医看护着皇上，付小宝则留下煎药，云漪回去换身衣裳，再带些常用的东西来，打算在接触危机之前，尽可能地留在宫中。
听说云漪也可以抽身一阵子，去过翊坤宫的宇文霄便在出宫的半路上跟云漪“偶遇”了。
刚一见着人，宇文霄就忍不住道：“离戴指挥使远一点。”
“我也没离他很近哪！”
云漪好笑地戳了戳宇文霄：“世子爷跟戴指挥使争锋什么，吃醋了吗？”
宇文霄：“……”
他说没有，那绝对是假话，若说有……似乎也没必要。
“你心情很好？”宇文霄转而问道。
云漪点点头，“嗯，我昨日……梦见我娘了，”想到梦里那个说话声音温柔的女子，云漪的心头跟着柔软起来。
“是吗？”宇文霄闻言也忍不住笑了笑。
在宇文霄的印象中，庄夫人是那般温柔如水的女子，却十分理智机敏，也是个当仁不让的。
云漪闻言笑了笑，“我娘说话好温柔啊。”
“你说话也很温柔，如果不掏虫子出来的话，就更好了。”宇文霄低笑一声。
二人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就到了云漪小院儿。
灵动的杏眸浮现出几分笑意，云漪推开自己的院子门，低声说道：“我得赶紧一些，世子爷稍坐吧。”
说完，她就兀自去烧水沐浴，准备赶紧收拾一下。
宇文霄主仆就坐在院子里，他沉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路大人已经率军赶来，二王爷最近这几日都没有露面，反而是端妃娘娘的动作不小。宁妃娘娘和六王爷仍旧按兵不动，暂时不知虚实。”
梅英蓦然开口，说完之后，沉声道：“爷，我们的人都在皇宫附近，但是暗卫无法进入，五成兵马指挥使司的人是二王爷的……”
若是皇上安好，一切还有胜算，可若皇上醒不来，那……
“无妨，皇上已经下了立储诏书，那位十有八九要狗急跳墙。我们就备着便是。”
宇文霄清眸闪烁着锐利的寒光：“把立储诏书的事情放出去，我不信他不上钩。”
第1082章 难克
落霞阁。
端妃娘娘浑身无力地倚靠在床铺边缘，脸上都是淋漓的汗水，仿佛虚脱了似得，脸色白得吓人。
“娘娘，娘娘这样可不妥啊！再耽搁下去，人都要生生地疼死了！”
宫女站在一旁为主子娘娘擦汗，眼睁睁地瞧着自家主子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不妥有什么法子？本宫方才已经服下两个盅蛊了，都不能克制体内这个盅虫……云漪那个贱人！贱人生下的女儿，都是贱人！”
端妃娘娘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怒火中烧，气怒把手里的茶盏给丢了出去！
“都是贱人！”
小宫女哪里敢应声，脸色惨白地低声道：“娘娘，再等一会又到了要发作的时候了！”
说来也奇怪，分明大家都没看到云姑娘下盅，可自从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之后，端妃娘娘就不好了。
从一个时辰疼一次，到因为服用盅蛊之后，反而反噬起来，半个时辰就要疼一次。每次疼得时间逐渐减少，可疼得程度却一次次加深。
她们哪能想到，云漪根本就不是那一次下的盅，而是还要更早。而端妃的恶意，逐渐催动着盅蛊长大，变成了如今生死难熬的盅王。
眼看着自家娘娘的脸色都跟着难看起来，所有人却都拿那诡异的盅毒毫无办法，别说是旁人了，就是端妃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本宫学盅蛊之术学了十年，怎么能连这么个小小的蛊毒都控制不了？”端妃娘娘属实不愿面对现实，可眼看着下一次发作的时间就要到了，她的脸色瞬间一白。
“不好了，要开始了。”
端妃眸光一沉，只觉胸口处蓦然一痛，那股同意瞬间从心口弥漫全身，疼得她理智难存，除了满地打滚儿竟然毫无办法。
“怎么办，快去找二王爷啊！”宫女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寻二王爷前来帮手。
“不可！万万不可！”端妃立刻抬起手拽住了小宫女的衣衫，怒声道：“不能让老二知道，啊……”
端妃娘娘疼得不行，压根没法再开口说话，只能不断地在地上打滚儿。
小宫女瞧着不忍心，又不能丢下自家娘娘不管，心里头跟针扎一般。
“怎么回事？”恰逢此刻，二王爷快步从门外走进来，他来得着急，只穿了一身常服，却在看到自家母妃的时候浑身一震。
这才几天不见，二王爷竟然险些认不出来，地上那位痛得打滚、两鬓斑白的女子，竟然是他素来端庄温婉的母妃，端妃娘娘。
“母妃！母妃？！”二王爷目光蓦然一沉，立刻冲上前去抱起端妃娘娘，将人放到旁侧的软榻上。
“怎么回事？！”虽说二人没有血缘，但多年相依为命，二王爷心中是真将端妃视为母亲的。
端妃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牙齿疼得打颤，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小宫女赶紧跪在地上，“是，是云仵作！她给端妃娘娘下了盅蛊，娘娘已经疼了一宿了……”
三言两语，小宫女便将昨日之事悉数道来。
二王爷闻言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她在救父皇。”
否则，云漪不会用这般狠毒的法子来拖慢端妃的脚步。
而且……父皇恐怕已经被救回来了。
“我等必须尽快行事。”
趁他病、要他命。
端妃一把攥住二王爷的手，低声说道：“别！那个贱人就是要让我们自乱阵脚，我们决不能操之过急！”
二王爷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黯然，沉声说道：“母妃，我们现在不是操之过急，而是胜券在握了。”
就算是多走两步，也是不妨的。
第1083章 要解药
端妃直觉不妥，一直摇头。
“不，不对劲儿！当、当初有这么多机会，云漪那个贱人都不曾动手，为何偏偏赶在这时对本宫下盅？你万不可草率！”
奈何二王爷已经听不进去了，“那儿子便去找云仵作将解药拿来，如何？”
这把继续被折磨下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母妃也不年轻了，难道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还给翊坤宫那位不成？
陈年旧人，哪里还能担得起如今的盛世。
端妃娘娘闻言，脸色沉了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片刻后，那股子剧痛终于散去，端妃坐直了身子，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低声说道：“你要去找云仵作，免不了要跟宇文霄对峙，届时……”
那些隐藏在后面的秘密，终将被提前揭晓。
“那又如何？”二王爷低笑一声，凑近自家母妃身边，沉声说道：“废太子回不来了，庄家也回不来了。如今太子的尸骨都寒了，他纵使知晓一切，还能转圜吗？”
端妃娘娘闻言浑身一冷，她诧异地瞟了一眼二王爷，随即用力点了点头，“不错。”
人都死了，尸骨已经寒了，还想做什么呢？
“启禀二王爷，有密报。”
突然，门外响起一个御林军的启禀声。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二王爷便起身出去了。
片刻后，二王爷眼底都是汹涌灼热的光芒，烧得端妃娘娘强撑的理智难以回炉。
“怎么？”
“皇上秘密立储了，传位诏书就放在御书房。母妃……择日不如撞日！”
端妃娘娘眼底涌上几分暗芒。
事情很明显，皇帝竟然偷偷立储，若上面写得是老二的名字，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不是……
端妃压下眼底的狠意，沉声道：“不错，择日不如撞日。”
她一把拉住二王爷的手臂，沉声说道：“本宫的身子还能挺得住，你务必要成功了回来，明白吗？”
二王爷也不废话，他给自家母妃掖好被角，低声说道：“母妃等儿子胜利归来的消息吧。”
他绝对不会让母妃受这个罪的。
端妃娘娘闻言上前握住了二王爷的手，“好，你且去。”
二王爷也不多话，快速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门外，站着不少等待着求见的官员和世勋贵族。
其中晋宁侯府中人、内阁几位学士、六部尚书，甚至六王爷母子都来了。
“参见二王爷。”
不少人见到二王爷大步流星而来，忙不迭恭敬行礼。
二王爷略微回了一礼，就来到了六王爷母子身边。
“里面是哪位太医在诊治，为何一直不让我等入内？六弟也没见着父皇吗？”
二王爷表现得无辜极了，好像父皇的身子骨变成如今这样，他全然不知似得。
六王爷意味不明地瞧了老二一眼，“二皇兄说得是，要么你求见看看，说不定里面的太医能让皇兄见见。”
老六荒唐不假，却是个消息灵通的主儿，知道老二是从端妃那过来的。
端妃昨日在御花园就有些不妥，接着就一整天都没宫人见过端妃了。
若说这母子二人之间没什么猫腻，说出去也没人信。
二王爷就跟没听懂老六的言外之意似得，微笑着点了点头应下：“六弟说得是，那为兄去问问。”
说着，他便上前两步，笑着问道：“御书房内是何人看守父皇？哪位太医能出来回话？”
说话的功夫，戴指挥使和金公公便从御书房内殿走出来了，二人出场之后，不少大臣都跟着松了口气。
照这个架势，皇上应该无碍才对。
“见过两位王爷，诸位大人。”
金公公是个会来事儿的，跟凶神恶煞一般的戴指挥使和比起来态度更加和善。
他笑着朝众人扫了一眼，随即便低声道：“启禀二王爷，皇上龙体抱恙还在歇息，如今看顾着龙体的只有一位之前赵太医的嫡传弟子许太医，二王爷可是需要许太医来回话？”
金公公这话说得巧妙，先告诉众人皇上只是抱恙并无生命之忧，又点明了屋内只有一位太医，若是要来回话便得抛下龙体不管，这等大罪，就算是二王爷也担待不起。
第1084章 兴师问罪
“既然只有一个太医，便让我等进去探望圣体就是了。”二王爷低声问道：“如此可行？”
金公公看了一眼戴指挥使，戴指挥使的神色透着一抹意味不明，他淡淡地道：“如此，二王爷请吧。”
金公公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的视线反而全都落在了六王爷的身上。
这差别待遇未免也太大了些。
六王爷老神在在地双手抱臂，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宁妃娘娘更是神色不改、一派不争不抢。
其他几个内阁大臣反而松了口气。
也好也好，一人有心、一人不争，倒也能避免兄弟阋墙的祸事。
若是云漪在，少不得得说一句：你们高兴得太早了。
二王爷没想到真能入内，索性顺水推舟，笑眯眯地说一句：“有劳了，”便当真顺着金公公的话入内去了。
其他大人不自觉地悄然打量着六王爷的脸色，六王爷压根没有跟上去的打算，眼睁睁地瞧着二王爷进去之后，抬手挠了挠胳膊，“也行也行，有个人进去瞧瞧。”
宁妃娘娘挽住自家儿子的手臂，说道：“皇上身子乏，怕是见多人也不妥当。”
“宁妃娘娘大义。”明大学士率先开口，其他官员就跟开了闸门似得，一个劲儿地夸奖宁妃。
当初是他们眼拙了！
这等储君大事之上有意退让的，那都是义薄云天之辈，怎么可能是荒唐之人？
宁妃娘娘教子有方啊！
且说二王爷随着金公公和戴指挥使进了内殿，便提出了心中所想：“本王听说之前是云仵作在看顾，怎么变成了许太医？”
金公公诧异地看了一眼二王爷，“什么云仵作？”
“不是吗？难道云仵作不在？”二王爷也故作惊讶地反问金公公。
金公公讪然一笑：“那个，二王爷自己去看就知晓了。”
别说云仵作了，世子爷也等着您呢。
好戏就要开场了。
戴指挥使眼观鼻鼻观心，全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让二王爷心中反而警惕起来。
金公公故意宣召、戴指挥使不闻不问，云漪怕是不一定在宫里，那么……宇文霄呢？
几个人走几步的时候，二王爷心中已然有了各种算计。
他不动声色，打算继续静观其变。
等二王爷来到内间，便看到了躺在床铺上昏迷不醒的皇上。
“父王！”二王爷见状就要冲上去，被床畔边上的许太医给拦住了。
“二王爷！二王爷还请冷静些。皇上圣体抱恙，最好莫要靠那么近。”
许太医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屏风后面。
云姑娘和世子爷是半盏茶之前回宫的，当时几位大人已经堵在御书房门口等着面圣了。
不知怎的，许太医就是从众人的脸上读懂了一种“山雨欲来”之态。
二王爷也顺着许太医的目光瞧过去。
“屏风后面有人？”
“也不是外人，二王爷。”戴指挥使意味不明地道。
屏风后面，躲在宇文霄轮椅旁边的云漪闻言，心下有些恼，怎么戴指挥使这么快就把他们的所在给爆出来了，一点儿都不神秘。
宇文霄本想先出来，云漪立刻拽住了世子爷的轮椅，她指了指外面的二王爷，又指了指自己袖中的小瓷瓶。
二王爷今日如此执着要见皇上，根本就是为了试探云漪的。
她要是不出去，岂不是让二王爷失望？
再者，皇上已经脱离险境，总得让端妃娘娘也睡个踏实觉。
放松警惕之下，人才容易得意忘形。
屏风后面的人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正是云漪。
她收敛唇瓣的笑意，乖巧地屈膝行礼：“见过二王爷。二王爷英明，民女昨日确实看顾了龙体，方才出宫之后才回来的。见驾不便，这才躲在了屏风后。”
二王爷也不想追究为啥云漪会在屏风后面，他在意的是自己的母妃盅蛊之毒有没有解药。
“云仵作，本王敬你验尸手段高绝、一向客气有加，怎么，你竟会使旁门左道之术控制宫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