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捧杀仵作
江小瑕听云漪的安排去和李大人准备后续的事情，云漪和付小宝则一道前往宇文府。
她早就知道宇文霄是在装病，为得是“金蝉脱壳”暂时离京，可若自己不装得像个样子，恐怕别人也不会信。
故而，主仆二人都是一脸紧张地去了宇文府，又一脸如丧考妣地从宇文府出来。
为此，不少京城百姓都开始纷纷传言，是不是世子爷也快不行了。
等回了大理寺，云漪这才告诉心焦的李大人和江小瑕，世子爷只是体弱之症，看着凶险，但性命无虞。
这才让二人放心了。
等说完了世子爷的事情，云漪一行就来到了验尸房，看到要验的尸首不止一具，众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来吧，准备干活。”灵动的杏眸从感慨变成坚定，几个小伙伴已经各自准备就绪，开启干活模式。
平疑狱衙门大桌上的案卷越来越少，京城里传言却越来越多，有说云姑娘能为人伸冤的，有说云漪肯定是天仙下凡的，总之后面是越传越离谱。
仿佛没有云漪破不了的案子，这尸首到了她手里跟能说话似的。
风靡全京城的传言越来越玄乎，宇文霄驻留的暗卫人马也终于注意到有人在故意捧杀云漪。
别说是暗卫们了，一直在书院里忙碌的远山夫人都察觉到不妥，直接找上门来了。
听说云漪还在验尸房里验尸，远山夫人用一种“你很没用”的眼神就朝着李正直开炮。
“这么大个衙门，没有宇文霄和云漪这个仵作是不是就转不动了？要靠着两个人破案是不是？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正直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远山夫人啊！他忙不迭陪着笑脸道：“老夫人稍安勿躁，这些案子破得很快，说不定不用等世子爷康复，就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了。”
尤其是……他们已经有了怀疑二王爷的实证。
远山夫人闻言脸色稍霁，她心中当真是将云漪这小丫头当成了自己人，不允许任何人怠慢。
“算你小子懂事儿，”远山夫人看了看桌上摆满的卷宗，诧异地问道：“你们衙门干啥，改当刑部了？”
李正直呐呐地道：“远山夫人见谅，这些都是顺天府和刑部有问题的案子，不少人在判案之后翻供的；还有重新伸冤的，案子就给我们接手了。”
“这么多？”远山夫人忍不住一诧，心道这叫哪门子接案子，分明是要把平疑狱衙门给折腾瘫痪了吧？
这一下子，远山夫人终于回过味来了。她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李正直：“怪不得。”
李正直苦笑一声：“远山夫人见笑了。云仵作这些日子忙着验尸、我们忙着破案，倒是啥都插不上手了，恐怕书院还需要老夫人多操心些。”
“哼，老身是院长，操心难道不是应该的么？”知道事情的源头根本还是在于衙门内部，很多事情不用说也已经知晓。
远山夫人坐了片刻就告辞了，也没去打扰正在验尸的云漪。
主要是那股子血腥味，一般人属实受不了。
今儿的进程果然如同云漪所言，缓慢了许多。
全天大概只过了三个案子，有一个尸首的线索比较少，还是云漪一行拉着李大人跑了一趟案发现场，才稍稍琢磨出点线索来，好在案子算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第1041章 梦中案
不少积压的案子都在三四天里连轴转着被破获了。
云漪好不容易能睡个踏实觉。结果，等到云漪主仆来到大理寺的时候，说是有个陌生的老人家前来报案。
人就住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县城，陪同前来的便是当地的县丞师爷。
求助的这一拨人是骑着驴车来的。
大清早的，云漪主仆就看到寺内的院子里停了一辆驴车，还有不少大理寺同僚讨嫌得很，拿着干草去逗弄那驴。
偏生驴啥都不吃，高冷得很，搞得去逗趣的几个同僚都觉得无趣，最后铩羽而归了。
付小宝看着那驴儿也觉得新鲜，小声说道：“小姐，咱们大理寺的这些大人也太没见过世面了，怎么还没事儿逗驴呢……”
“在京城，鲜少见驴呗。”云漪小小声地说道。
二人快速往屋子离去了。
主仆二人刚刚经过大屋，便看到屋子里头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声音时高时低，看上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李大人一会儿出声问一句，看那架势，恐怕又要破案了？
云漪和付小宝对视一眼，二人非常识趣地快速去了验尸房。
此刻，平疑狱衙门大屋。
“柘县的人失踪，你们来京城寻人……”李正直学着梁岩老神在在地把双手揣进袖子里，淡淡地道：“这种案子该去找顺天府，而不是大理寺。”
大理寺也从来不督办这种小案子哪！
“大人有所不知，若是真跟京城无关，小人也就不会带着赵大爷来这一趟了，”柘县师爷讪讪然地看了一眼赵大爷，低声说道：“赵大爷是亲眼看到他家姑娘又在京城出现了，我们才找上来的。”
“所以呢？”李大人还是没搞明白这两位的脑回路，心道就算是人在京城，找到大理寺也很奇怪啊！
“官老爷，小人、小人的女儿肯定是死了呀！”
那赵大爷还没来得及说前因后果，就一把子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昨日，昨日小人做梦了，她，她死得很惨，肯定是被人害了！”
李正直还没听过这种事儿，他张张嘴，本想说做梦的事情当不得真，就听到赵老爷说道：“小人，小人梦见了一个书院，全、全都是女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穿着白衣服的仙女儿……”
原本正准备开口的李正直一怔，心道这不是女子书院么？
一个柘县的老头儿肯定不知道女子书院穿什么书院服。
这个“梦”倒是有点意思了。
“你继续说。”
赵老爷子低着头继续道：“我闺女，我闺女好像被人埋在了花丛下，上面、上面的花儿特别好看，不像是普通的那种花，红颜红颜的……”
李正直的脸色变得越发肃穆。
这赵老爷子当真是在说梦话，还是确有其事，倒是有待考证了。
那处院子李正直也知道，正是当年庄太医最喜欢的杜鹃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培育了个新品种，秋冬季节也不畏惧严寒，开得非常好。
“你且等一下。”李正直抬手制止了老人家的话，“本官去去就来。”
片刻后，李正直就喊云漪去了。
“江小瑕，你们是不是还在验尸呢？”
李正直走到验尸房边上，冲着紧锁的大门问道。
“是啊，李大人，咋了？”
“让云仵作出来一趟！”
“师父，李大人喊你呢。”江小瑕说完之后，略显迟疑地问道：“李大人，咱们这还验着尸首呢，出去不妥当吧？”
“真有大事儿，跟女子书院有关的，需要云姑娘听一听！世子爷不在，我也没人商量啊！”
李正直心里也憋屈，怎么没得自己就干了大理寺卿的活了？
受这份罪，还不享受这份俸禄。
简直悲催。
第1042章 花田藏尸
片刻后，验尸房的小门儿开了，云漪已经摘下了透明手套子，却没洗手。
李正直赶紧迎上去，示意他和自己一道去大屋里听听这个“梦中悬案。”
进了屋，师爷和赵大爷便瞧见威严赫赫的李大人带着个模样动人的小姑娘进来了。
“这位是云仵作。赵老头，你把方才同本官说的话，重复给云姑娘听一听。”
“是，是，小人说，说……”
赵老者将他的女儿是在何时失踪的，又如何意外在京城看见她的，随后没过几天就在京城做梦梦到自家女儿死了的消息。
云漪听到前面还算正常，听到后面就越来越玄乎，尤其是说到女子书院的事。
庄太医的旧院子，里面种了什么、宇文霄如何改修了的，不少年轻的女学生是不知道的。
可作为一个京城外的柘县老者，他是如何知晓的？
女儿究竟死没死？
都是谜团。
云漪秀眉微蹙，盯着老者的眼神越发不善，似乎是在判断他的话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赵老者的眉眼低垂，神色哀伤，哪怕是为了一点点可能都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否安好。
“云姑娘，你瞧这怎么办？”李大人心里头是不愿意接这个案子的，可事涉庄太医，若是松松放过了，恐怕自己这个学生会多想。
云漪略一沉吟，一双灵动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家，片刻后，终于道：“李大人，咱们去看看吧？”
“你，你们不觉得这个话根本不可信么？”柘县师爷忍不住上前一步：“李大人，云仵作，小人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真是假，若是真去看了，不会治罪我们……”
“不会，”李大人扬了扬手，腆着大肚子说道：“这是一条人命，宁可错过也不能放过。”
何况那是女子书院，按照上次的形势，已经死了一个罗公府的女儿，若是再发现花圃里埋了一个，那得怎么跟女学生们交代？
李大人怼人归怼人，却是真心疼爱云漪这个丫头，不愿意让旁人怠慢了女子书院的。
“大人英明！多谢大人！”柘县师爷和赵老头都在地上叩首磕头，只觉好歹失踪这些日子的女子能够有个下落。
云漪望着李大人，心中越发感慨，这样浑身正气的人，确实是最适合当刑部尚书的人了。
等到云漪一行来到女子书院的时候，正是大家课间休息的功夫，看到李大人等人身后带着一队差役，医书院的女学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猜出了他们是过来办公差的。
“云夫子，这，这是怎么了？”
朱巧娘如今俨然成了医书院的负责人，所有的课业作业都是她来收的，大家的关系处得也不错。
“没事，你们不用过来，万一让其他学院的弟子看到尸首，恐怕不好。”云漪轻声说道。
“有尸首？”宋小曼年纪小也沉不住气，一开口就嗓门儿不小，听得其他人忍不住怔愣片刻。
有些已经过来的人就被差役拦住了。
宋小曼赶紧低声道歉：“对不起云夫子，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太诧异了。
女子书院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这里面要是出现尸首，岂不是，岂不是说明女子书院也不那么安全？
这可是大漏洞啊！
第1043章 确有嫌疑
云漪明眸眨了眨，点头说道：“没事，你们带着其他人离开，别影响我们办事就好了。”
正说着，这边的差役已经跟赵老爷子来到了花圃田间，周围都是红色的杜鹃花，在秋日里显得越发美丽盛放。
“就、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赵老头儿激动不已，指着那一簇簇花团之下，骤然忍不住落泪：“就是这里，是这里！”
李正直朝着身畔的几个差役点点头，“看看哪里的土松动了，最好不要将其他花碰到，不要破坏面太大了。”
差役都是大理寺的，却不知道这一片花圃都是世子爷专门找人打理的，还以为是不想让那些学生们看到，这才想着尽可能地不要破坏太多地方。
差役们应了一声就开始干活。果然看到了土质非常松的地方。
顺着那几处将杜鹃花全部挪出来，就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尸首。
尸首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看上去跟云漪差不多。
刚一触碰到时候，其他人就忍不住停下了手。
“小宝，咱们去看看。”云漪重新套上一副干净的透明手套子，准备去看尸首。
“来了来了！师父，我来了！”
江小瑕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本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漪见状忍不住微笑：“别着急，咱们慢慢看。”
所有人都到齐了，云漪便就着泥沙轻轻搓了搓，随即说道：“这里不是案发的现场，尸首是被挪过来的。”
死者身上还有别的沙子，可见是故意被人埋在了这里。
这个结论跟她心底的猜测差不多，那么赵老头儿的嫌疑就更大了。
“闺女！闺女！是我家闺女啊呜呜呜呜……你怎么，你怎么能真的在这里啊，你都没跟老汉说两句话，说没就没了，老汉跟你娘亲该怎么办啊？”
赵老头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又想起来那个梦，就准备要大声嚷嚷起来了。
李正直见状眼疾手快，立刻找人上前按住了赵老头，不知道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赵老头这才哽咽着闭上嘴巴，看上去情深意切的。
云漪继续看尸首，随即说道：“死于活埋，前一日的丑时后没了声息，生前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其他的需要带回去再看。”
江小瑕记录了两笔之后，就让开位置，剩下的就是差役的事了。
付小宝招呼着差役帮忙将尸首带走，大家默契行动。
远山夫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带走的尸首盖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怎么回事？”远山夫人万万没想到，云漪那边的风言风语才刚被压下去，转眼这团火就烧到书院里来了？
“远山夫人没甚大事，我们来办个差事，你等稳住就是。尸首并非死在书院，是有人故意为之，还请夫人安顿好这些学生们，让他们不要过于害怕。”
李正直简单将事情道来，远山夫人到底是个人老成精的，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蕴藏的意思，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嗯，你们自去办就是。”
说完，她也没往前凑，让那些想要靠近的学生也都拦住了。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官差办事吗？都赶紧回去，不然老身立刻安排考试，给你们紧紧皮！”
一听要考试，所有女学生全都怵了，各个儿缩着小脑袋跟小鹌鹑似得，默默地躲到一边儿去。
第1044章 吓唬吓唬
云漪见状忍笑一声，远山夫人这个院长当得还是非常老道的嘛，将这些学生管得井井有条。
院长的威仪尚存，一下子就将学生们给管住了。
云漪很满意远山夫人的威慑力，女子书院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震慑，才能让所有人都信服。
众人要出了女子书院，云漪冲朱巧娘等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先跟着孙仵作学习，过两天我忙完了就来。”
“云夫子，这……今日的尸首，看上去是个女孩子。”
“嗯，是个女孩子。你们放心，平疑狱衙门一定会为死者伸冤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云漪的话惹得剩下没开口的四个女孩儿也跟着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夫子，大明有这样的衙门，老百姓生活在这片天空下，都会觉得更加安全了吧？
等到从书院里出来，李正直看那赵老头儿一直跟着女儿的尸骨，垂头丧气的模样，比之前都显得老了不少。
“云姑娘，你怎么看那个梦？”李正直想了想，还是扭头去问云漪。
“假话。”云漪抬眸说道。
灵动的眉眼浮现出几分锐利之色，云漪说道：“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
她想直接用真话盅。
李正直一诧，“用刑这种事，咱们要不……”
“我有一种盅，能够让人说真话，李大人，愿意看看吗？”云漪立刻抛出围观诱饵。
李正直哪里见过这种奇事，他一张胖脸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好好好！哎，云姑娘，是不是你之前在佩珠姑娘身上用的那个……”
“对，就是它。”云漪笑了笑。
李正直闻言下意识地就想跟云漪拉开距离。
乖乖，大明不兴盅蛊之术，可不代表李正直不知道盅蛊之术的厉害。
这小丫头到底还藏了多少本事他不知道啊！
一行人快速回到平疑狱衙门，云漪没有着急前往验尸房，而是跟着李正直一道前往平疑狱衙门的大屋。
发现尸首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赵老者跟女儿父女连心，才有了这般感应之态。
云漪说要提审那老头儿，听得江小瑕也忍不住想来凑个热闹，李正直为此还多看了江小瑕好几眼。
“李大人你那是什么眼神？”江小瑕没好气地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就不能去瞧瞧这个案子的始末？”
“咳咳，云仵作，咱们打算在哪里审讯？大屋还是咱们衙门大堂？”
“大堂吧，显得气势比较足。”
云漪揉着有些酸疼的脖颈，看上去累兮兮的，明摆着这两天是辛苦的很。
“我能去吧师父？”江小瑕也不看李正直，笑眯眯地申请道。
“走吧，一起去。”
师爷很快就从后院过来了，想着有人能帮忙记录口供。
平疑狱衙门的人鱼贯而入，也准备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尸首是怎么回事。
云漪经过那两个人的时候，就特意在柘县师爷和赵老头的身上下了真话盅。
师爷坐在一旁，就等着他们审问了，结果没想到李正直根本没摆什么花架子，开口问道：“做梦梦到尸首是怎么回事？”
师爷惊呆了，他本来以为会看到李正直化身刑部尚书，逼供起来震慑人心；没想到李大人开门见山，直接问案子咋回事儿。
“是赵老头告诉小人的，小人听说了以后，又担心万一是真的，我们县城里的一条人命就没了，乡里乡亲的，好歹也是要帮衬一二。”
柘县师爷坦言太快，惹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怔愣了。
赵老头儿也没耽搁，他说道：“那都是我为了保证大家可以相信愿意来京城胡诌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闺女会……”
赵老头说到一半儿就惊呆了，他捂着嘴巴，诧异地道：“我都在说些啥？”
“在说真话。”云漪笑眯眯地道：“我的医术，你略有耳闻的吧？”
让一个毫无防备的人说真话，不一定要坦白真话盅，还可以吓唬吓唬他。
第1045章 半个凶手
赵老头儿还没见过这种阵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惊诧地捂着嘴巴，脸色十分苍白，他震惊地道：“我不能说实话啊，我也不应该说实话。”
“不，你太应该了，死得可是你的女儿。说说吧，是谁让你来京城，又是谁让你编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梦境，告诉我们尸首在什么地方？”
李正直微眯了眼，独有的官威立刻迸发出森森寒意，一番话说得让赵老头儿如坠冰窟。
就连一旁柘县师爷都愣住了，他没想到赵老头儿竟然是在骗他！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们整个县城的人都在替你着急，结果你可倒好，用这种话来糊弄我们陪你上京城来伸冤？”
柘县师爷的一腔正义热血都为了狗，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儿就别提了，恨不能当场就将赵老头儿给咬下一块肉来！
他们柘县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来一趟京城也实属不易，为了能够凑够盘缠，可是找了不少乡里乡亲帮忙。
大家都不富裕，这凑出来寻找老赵家闺女的事情就变得更加高大有意义。
谁能想到中间竟然还有这等波折，让柘县师爷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赵老头儿哪里还能忍得住：“不是我愿意的啊！是那个人逼我的！他说了，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办，我们就都得死！现在我闺女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让家里的儿子和老婆子陪葬吗？”
赵家这个姑娘是赵老头儿老来得子的闺女，一家子都疼得不行。随说家中不富裕，倒是也对疼爱女儿的。
谁知道天降横祸，竟然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赵老头儿也没想到后面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啊！
云漪和李大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幕后果然有人。
赵老头也不耽搁，将能说的全都说了：“是一个黑衣人，他每次都会偷偷地出现在我们家里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出来了，反正他来的时候，手里头都提着刀，我们害怕啊！”
赵老头儿不是唯一一个被威胁的，还有他家那个老婆子。
老婆子身体不太好，闺女能干，一直都在县城里赚银子补贴家用。
没想到有一天姑娘没能按时回来，后来就没了踪迹。
赵老头儿说啥都要找到闺女，那黑衣人出现得正是时候。
他以为那个人是来解救他们一家的，谁知道竟然是来通知死讯的。
“我也想找回我闺女，死马当活马医嘛！”赵老头儿的脸色如丧考妣，可见是对女儿死去的事情颇为难过。
李正直看了看云漪，想知道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云漪沉吟片刻后问道：“你在家中欠了那么多银子，是不是那黑衣人帮你还的？”
“是。他说让我想法子安顿尸首，然后我就找了个人，那个人就是专门能够帮我们把尸首放在想要的地方的……”
赵老头儿神色有些迟疑，到底还是说了。
主要是有真话盅在，不说也不行。
李正直冷哼一声：“怎么，你自己的一钩子烂账，让闺女给还了，最后还被人谋害了性命，你拿着女儿尸首换来的银钱去帮凶犯办事，还说什么对女儿很爱重？简直是放屁！”
李正直很少有这般愤怒的时候，可字字句句都在言说赵老头儿没说实话。
“若真是有凶犯，那你也算是半个凶犯！”
李正直沉声怒喝，惹得赵老头儿吓得就跪在了地上。
第1046章 父亲的直觉
“不是不是！小人是欠了赌债，但是那些赌债都是闺女还了的，这一次，这一次的事情跟那些赌债没关系的，就说是，说是有什么专门贩卖抓获女子的……”
赵老头儿也说不机敏，但他始终澄清女儿的死是意外，不是自己造成的。
李正直接连问了几次，赵老头都说了实话，可见没有什么隐情。
之前去女子书院准备找尸首的时候，李正直就找差役去把赵老头儿的情况去调查清楚了。
这老头子是个爱赌的，家里头不少银钱都被他给嚯嚯了，好在是儿子不是什么坏人，女儿也算是个省心的，家里头倒是也算和睦。
但是赵老头儿前一年欠了好些钱，女儿和儿子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挣钱。
他家闺女就是在一次晚归的时候，被人给掳走了的。
“你说那个黑衣人就是让你安顿尸首，他还告诉了你跟失踪案有关系，你怎么不想想他可能就是凶手呢？”李正直等待半晌，突然沉声问道。
“他不是，他一直都在我们县城里，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说起那些个失踪的事情，眼神非常不屑，应该不是他……”
赵老头儿也是在赌场里混迹过的人，他说得非常肯定，可见对那个人是有几分基础判断的。
此言一出，云漪恍然了。
看来，这一桩案子就是针对女子书院和庄氏的院子而来，而这位老人家，不过是对方恰好捡起来的棋子。
赵老头儿那里没什么可问的了，云漪要来了赵老头儿发现死者尸首的第一个现场，便准备去验尸。
剩下的，就交给李大人了。
平疑狱衙门一行四人从大堂里出来，江小瑕小声说道：“这个赵老头儿说话做事太违和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家的嘴脸，一会儿又相信对方不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他咋就知道不是那个人杀的？”
“直觉使然吧，赵老头儿的说话中间一直看似有矛盾之处，都是因为黑衣人的出现给他提供了一些不算正确的线索，但是却扯出了一桩失踪案。”
云漪轻声说道：“我总觉得这后面还有事儿。”
不知道云漪为何这么讲，江小瑕却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说不定那个女子就是不愿意被人贩子给带走，或者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才会被灭口的？”
“有可能，走吧，去看看。”云漪说着，四个人重新回到验尸房。
全程付小宝都一言不发，她静静地站在一边，云漪说要翻动尸首的时候，她就乖乖地翻动尸体。
不知怎么的，今日的小姑娘显得格外沉默。
“小宝，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到一边休息吧？”江小瑕轻声说道：“我来就行。”
付小宝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乖巧地道：“不是的江小哥儿，我就是觉得这个姑娘可怜。小小年纪就出来养家，结果还没跟家里人团聚，就死在了回去的路上。恐怕……恐怕一天都没为自己活过。”
听到这番话，别说是江小瑕，就连正准备验尸的云漪都抬起头来看了看付小宝。
很少从付小宝嘴里听到这种多愁善感的话来，倒是有些吃惊。
付小宝说完才察觉到不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想搅和了大家的心情……”
第1047章 线索不多
“没有，听到你这么说，我们反而会觉得很好。”
因为善意，所以才会怀揣同情。
这份同情和正义，是支撑大家破案的原动力。
一番话说得付小宝都不好意思了，她讪讪然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再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着自家小姐开始验尸。
之前云漪就简单地看过尸体表面的情况，因为尸首并没有被侵犯，但是捆绑的痕迹有，而且手上也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可以看出死者生前是极力想要逃生的。
就是没成功。
“死者平时做的活计不少，累得很。”
云漪托起小姑娘的手腕，低声说道：“手腕还有骨节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劳损。”
灵动的杏眸染上几分诧异，随即说道：“好苦呢。”
一个刚刚及笄前后年岁的姑娘，竟然有这么严重的劳损伤口，恐怕真跟那位赵老头儿说得一样，儿子女儿这一年多来一直都在不停地挣钱，才有了现在还清赌债的情况。
“当爹得平素不好好争口气，到了这个时候猫哭耗子，哼。”付小宝很有些瞧不上赵老头儿，看着哭得伤心，若真有感情，就不该在平时里那么折腾才是。
云漪抿唇不语，继续观察尸首。
她在尸体的头发上和衣服上找到了一些干枯的草，便将草放在了牛皮纸袋子里，等着到时候跟现场做个对比。
一双眉眼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尸首，神色透着几分专注。
“暂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验尸。”
杀人手法非常简单，就是将人活埋，然后再被赵老头儿给抛出来，托人找到女子书院种花的人，将尸体放进去，制造一场“梦中案”的假象。
云漪的眉眼染上几分锐利之色，直觉这中间没有那么简单。
等到尸首看得差不多了，云漪略一颔首，冲大家道：“可以了，缝合尸首。”
云漪一边泡水，一边将方才发现的线索告诉江小瑕：“死者年过及笄，被人暴力击打晕厥之后就地掩埋，导致身死；一般失踪案不会谋财害命，故而对方应该是有什么必须要杀人的理由，找到凶犯我们就能知道失踪案背后的秘密。死者赵姑娘生前没有用膳，基本是靠水维持，后来因为发生意外就被活埋了。凶犯的线索不多。”
云漪重新思索了一遍，继续说道：“如果看到案发现场，我可能还会有些推测，现在么，暂时没有。”
江小瑕正记录着呢，惊讶地抬头来看了看云姑娘。
难得听到云姑娘说对一个案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推测，还真是稀奇。
云漪见江小瑕看她，忍笑一声说道：“怎么了，我也不是非要每一次都有推测吧？”
“主要是习惯了被师父惯着办案子了，”江小瑕笑眯眯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趁着说话的功夫，云漪的手泡得差不多了，她将手拿出来，看了看之后，又重新抹了一遍护手膏。
“走吧，咱们去一趟案发现场，争取尽快把案子给破获了，也好回来继续处理这些积压在手里的案子。”
旁边还搁着一个翻找了一半儿的尸首呢。再搁下去，腐烂的程度更厉害，恐怕又要少掉不少线索。
第1048章 必须出京
说是这么说，大家齐齐动身准备前往验尸地的时候，才发现那地方可不是一般的远。
“坐马车得两天？”云漪一听就方了。
李正直斜睨小姑娘一眼，“怎么的，云姑娘要打退堂鼓？”
手里积压的案子不少，女子书院又是云漪的软肋，若是不去的话，属实有些说不过去吧？
关键是，李正直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的所在，这两个时辰都快把京城附近的图都抠烂了！
云漪想了想，用力点头，表示自己还是去一趟。
早去早回，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
“行，云姑娘你们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半刻钟后，咱们就坐马车出发。”
云漪和李正直约定好时间，就各自忙活去了。
江小瑕家里离得远，一时半会儿跑不及，就把留在衙门里的换洗衣裳背上了。
为了拖延时间，李正直也得留在这里，总得好生安顿那些天天跃跃欲试想要来拿卷宗的人。
不过大家也能理解，女子书院发现尸首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这种案子插队，顺天府和刑部都不会说什么的。
人家小姑娘的书院出了岔子，总不能不管吧？
反正李正直是绝对会护着自己人的。
半刻钟的功夫快得很，云漪一行人带着江小瑕上了马车，准备出发。
江小瑕跟付小宝坐到另外一辆马车上去了，和那些差役们在一块说说话什么的，兴许还能问到一些有趣的八卦。
李正直端坐在马车上，他掀开帘子好奇地往外面看了一眼，便回过身问道：“云姑娘，你支开江小瑕，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李大人，我想问问你关于陈晋年的事儿。”
之前云漪一直被琐事缠身，和世子爷调查真相、揭开秘密，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都没能好生问问当初太子殿下的情况。
“陈大人？”李正直一怔，“他不是进了锦衣卫所再没出来么？”
“他肯定没法活着出来了，可他突然揭秘太子有阴私的事情太古怪，我担心之前有疏漏的地方，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李正直呐呐地捋了捋胡须，这些个陈年旧事，他还真是不太敢提。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马车里又就只有他们自己人，李正直决定知无不言。
“当年废太子案发生之后，内库和国库都虚耗得厉害，皇上铲除了一大批官员，重新选官也花费了不少银子，都是掌管户部的太子想法子填补上的。”
“什么法子？”
“还能是什么法子，搜刮老百姓的银钱呗……”
说到这里，李正直也有些讪然：“提高盐铁赋税、搞搞私运贩盐，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正因为见不得光，这些脏事儿就得有人去办。
“陈晋年就是办这些脏事儿的人？那他该是太子的嫡系才对，怎么会反咬太子一口，陷自家主子于不义呢？”
云漪听得云里雾里，这简直不符合常规逻辑。
“害，咱们要是知道，咱们就是陈晋年了，能一直被动挨打么。你说这种人，为了利益趋之若笃，啥干不出来？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连咱们大明都能卖了……”
李正直说到一半儿，骤然惊觉这话可太主观了。
这不是白白让人误会么？！
谁知云漪却一本正经地赞同点头：“李大人觉得人品不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正直：“……”
嚯，你还挺支持我怼人？！
第1049章 计划提前
陈晋年的事情爆发不是意外，他们被调离出京自然也不会是偶然事件。
这么长时间了，云漪一行都是被动挨打，她和李正直商议，今日白天无论如何要将案子处理了，连夜赶回来，也给盯梢他们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李正直赞同不已。
说话的功夫，马车颠簸迅速，众人的视线就被外间的风景给吸引了。
看了一会儿风景，云漪又问起了之前那个失踪案。
“李大人，咱们大明原来也有这么多失踪的人吗？”
“有的。只是这个失踪案，牵扯到了命案，送到了咱们大理寺。”按照以往的惯例，不是人命案子送不到大理寺来，这种失踪人口案子，会给顺天府督办。
当然了，十之一二能找回来都是幸事，大部分人都很难寻到人，最后老死也未必再能见到亲人。
云漪闻言喟叹一声，澄澈的杏眸浮现出几分黯然，低声说道：“赵老头儿要不是为人利用，也是个可怜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当时李大人说的话没错，若不是赵老头儿那般爱赌钱，家里头的两个孩子也不会如此疲惫地去挣钱，说不定那赵家姑娘就没事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再懊悔，也换不回一条人命了。
“尸首被赵老头儿保护得挺好的，一路上没有因为颠簸导致生出更多的尸斑来，可见心中到底是爱女心切。对了，女子书院的那个园丁，咱们处理了吗？”
说到女子书院的事儿，云漪的精神头就瞬间到位。
“处理了。”李正直冷哼一声，“竟然敢在女子书院搞小动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正直本就是文官出身，最讲究风骨和习气，利用书香之地做手脚的，都是有辱斯文，就算不是因为书院是云漪办起来的，他也生气！
一行人抵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这么黑的天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咱们在马车上稍微歇息一阵子，等到天亮了再行动吧？”
江小瑕出声建议。
云漪已经拿着蜡烛准备下马车了，她眨眨眼：“摸黑干活我行。”
点着蜡烛验尸都行，这算啥？
江小瑕一听，有道理。
赵老头儿一路都跟着江小瑕的马车走的，这会儿下了马车就被江小瑕拽住了。
“师父，咱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对吧赵老头儿？”
赵老头儿点了点头，讪讪然地说道：“就是那里，我在那里看到了有人新翻了土，就猜到是黑衣人说的地儿了。”
云漪闻言，和付小宝快步上前去。
那坑并没有被掩埋，还是之前敞开的模样，宽度和深度都足以活埋一个不能动的小姑娘。
周围有不少痕迹，还有一点点枯草，跟死者身上的枯草差不多。
云漪见状点了点头，说道：“是这里，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赵老头儿挖开的时候也想着，说不定快一点能救姑娘性命。
周围仍有很多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云漪从中找到一些没有被赵老头破坏的地方，随即又在土堆里拨弄了片刻。
付小宝和江小瑕也在土堆里一点儿一点儿地清扫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正直不擅长这些玩意儿，抱着胳膊站在上面等结果。
赵老头儿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就默默地蹲在一旁，小声问道：“李大人，云姑娘她们在找啥啊？”
第1050章 多具尸首
“找凶犯的痕迹。”李正直斜睨一眼赵老头儿：“怎么，你不想抓到凶犯？”
“我当然想了！”赵老头儿激动地道：“找到凶犯就是我去大理寺的初衷！可是，可是……”
可是他根本无力对抗那个出现的黑衣人，也知道自己定然没有法子为女儿做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平疑狱衙门。
要是能找到有关姑娘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还能救她一二。
“师父，你看这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江小瑕拿着竹镊子，捻着一个细嫩的头发丝，他低声道：“这个头发丝儿好难发现啊，要不是有烛光对比，我根本没看着。但是这个头发丝，不像是死者的。”
云漪明眸微颤，她捻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沉声说道：“确实不是赵姑娘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附近还有别的尸首；要么，这头发丝是凶犯的。”
而凶犯，是个女人。
云漪话音落，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在这片略显荒芜、寸草不生的空地上，万一周围全都是尸首……
不知怎么的，即将黑沉的天气都骤然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风气。
李正直冷哼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挖啊！”
有尸体和没有尸体的地面是能辨别出来的，尤其是大理寺做惯这些事务的差役。
果不其然，这些差役开始了迅速挖尸体的动作。
赵老头儿没事做，索性也拿了个铁锹开挖。
这一下子，众人的动作快起来，云漪和江小瑕、付小宝三人，检查尸首坑的动作也跟着快了起来。
“大人，这边发现了一具尸首！”
“这里也有一具！”
“这、这也有！”
他们所在的空地之处，来来回回找到了七八具尸首。
这些尸首所在之处都没有被人为地破坏过，还保持着原本的土质情况。
差役们也有经验，一旦触碰到尸首之后，动作就会非常轻缓，避免伤到尸首上的痕迹，对云仵作的工作造成影响。
因为已经有了这样的习惯，云漪再接手的时候就显得非常顺利了。
澄澈灵动的眸子在尸首中间打转，这些尸首埋骨的情况也不尽相同，反而给云漪了更多的线索来拼凑凶犯的情况。
一整夜，衙门的这些人就看着云漪一会儿划开这个尸首、一会儿划开那具尸首，空气里逐渐飘散出来一股子尸腐臭和血腥味。
就连一旁的赵老头儿都忍不住呕吐起来，可是李正直一行人却面不改色，那些差役们都白着脸，也没个人去吐的。
等到赵老头儿回来，看到云漪不知道嘀嘀咕咕跟江小哥说着什么，江小哥儿那个奋笔疾书的劲儿，似乎是记录下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整整一夜，大家都没有合眼，最累的当属云漪。
天色即将大亮，云漪也终于将剩下的几个尸首全部都看完了。
“没什么问题了。江小瑕，你给李大人汇报一下。”
云漪说完，一屁股就坐到了土地上，可见是累得狠了，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
付小宝赶紧出去溜达一圈儿，很快就端来一大盆清水，笑眯眯地冲云漪道：“小姐，赶紧泡泡手吧！”
云漪莞尔一笑，无奈地说道：“还是你有能耐，能找到水，那我就泡泡。”
她勉强坐直了，泡手的功夫听江小瑕的汇报，顺便过一过脑子里的线索。
第1051章 不止一人
“大人，一共发现了八具尸首，包括了之前赵姑娘的尸坑。死亡时间是从发现赵姑娘的时间往前推。赵姑娘死于十天前的丑时左右，东边的是一个月前的，再往前是两个月前，间隔三天……”
江小瑕简单介绍了尸首的死亡时间间隔，前后大概一年左右，都被埋在了这里。
“死者年岁集中在十二岁到十七岁之间。都是被活埋而死，几个死者在生前都有挣扎的痕迹，可见是非常清醒的时候被人给活埋了。”
江小瑕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忍心。
赵老头儿一听完就想到了自己闺女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是地狱之处，有这么多人都因此而死。
这可不是普通的失踪案，而是连环杀人案了。
江小瑕又将各个尸首的细节情况一一告知，却没有云漪对凶犯的猜测。
等到全部汇报完之后，李正直就看向了正在泡手的云漪。
云漪已经准备起身了，付小宝帮忙给她拍了拍裙子，给自家小姐抹上护手膏。
灵动的杏眸闪过一抹感激，付小宝就去洗手套子了。
“从几个死者身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凶犯的作案手法比较一致，都是在经过争执或者是其他突发事件之后，不得不突然杀害死者。她们被人捆绑之后丢在这片沙子空地上，然后等到尸坑挖好了就被活埋。临死前进行了剧烈的挣扎，最后窒息而亡。”
云漪这番说辞，跟之前验尸记录上写得是一样的。
李正直知道，接下来就是小仵作的推理重头戏了。
“我推测凶犯大概有两个到三个人，都是身量不算特别高的女子，人畜无害、非常有亲和力，她们借口能够赚钱等理由，将这些受害人拐骗到一处集中的场地进行拐卖，大概是拐卖吧……”
云漪说着的功夫，自己也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些人肯定是被移动过的。”
将人哄骗捆绑，再发卖，若是遇上这些个不太听话的，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越是这般想，云漪越觉得此处的女子们，属实可怜。
“我的闺女，闺女啊……”赵老头儿再也忍不住了，趴伏在尸坑边上不住地哭泣，一张老脸泪水纵横。
云漪看向李正直低声说道：“李大人，我还有点线索。”
“你说。”
“可能是凶手的两到三个女子，有一个人江南的，身量不高，五尺上下，这七八具尸首附近，只有这一个人的脚印是非常浅显的，估计来得少。”
一个尸首的手指头上拽着一点丝线，恐怕是凶犯的衣裳脱丝留下的，那绸缎像是苏绣，故而云漪才有此猜测。
再根据留下的脚印，大概推论一下身高。
“也可能是她策划杀人，另外的人执行？”李正直反问道。
云漪点点头，表示这个可能性极大。
“另外一到两个人，专门负责挖尸坑来埋尸首，我发现这几个坑里面，蕴藏着两人的手法，捧土压平的手段分为两类；可能是那个个子娇小的，也可能是另外两个人埋尸首。”
说完这些推论，李正直点了点头：“有这些线索就够了，起码这个团伙里面，不止一个人。”
第1052章 旧时幻梦
哄骗拐卖是最常见拐走妇女的法子，尤其是那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盯住的都是贫苦人家的、想要尽快挣钱的姑娘们。
利用她们想要挣银子的想法，利用其离开家乡，最后被人拐走。
到时候事情瓜熟蒂落了，想要回来都难。
赵老头儿的哭声伴随着太阳升起响彻在整个空地上，这么多尸首要跟着一道回大理寺，也是众人之前没料到的。
既然来都来了，这么多尸体总得回归自己的家乡。
搬运尸首的时候，江小瑕嘴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要是薛姑娘在就好了。”这种活儿就有人干了。
付小宝闻言喟叹一声，拍了一记江小瑕，无语地道：“咱就是说，你能不能想点切合实际的？”
别说，尸首还真不是普通的重量，比正常的活人要重许多，差役们将尸首全部搬回到车上，一个个都累得够呛。
大家伙歇息了一会儿，便坐上马车，准备赶回京城。
这一次，江小瑕和付小宝则只能挤到了云漪的马车上，不然那么多尸首没地方放。
众人急匆匆地往回赶，路上云漪倚靠着付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江小瑕也不敢来回动，只能老老实实地端正着身子，仰着头呼呼大睡。
付小宝没多一会儿也睡着了。
梦中，云漪仿佛看到了一个非常温馨的卧房，里面露出一个动人女子的笑容，一双眼温和地打量着她，轻笑一声，唤了一句“漪漪。”
云漪蓦然从梦里醒来，一双清透的双眼迷糊地眨了眨，轻轻地说了一句“娘亲？”
“什么娘亲？”云漪一动，付小宝就醒了，连带李正直、江小瑕都跟着坐直了身子。
云漪讪讪地摸了摸脑门，“没事没事，我就是做梦了。”
她好像梦到了很熟悉的场景。
印象中根本没有什么卧房，对云漪而言，是个全然陌生的所在。
啊，那是一个关于母亲的温馨梦境。
云漪还想重新回到梦境中，可以看一看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可是这一次做梦，却没有梦到她。
相反，她看到了一个眉宇间带着一个朱砂痣的小男孩儿，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锦袍，粉雕玉琢、笑眯眯地冲云漪歪头。
这好像是十来岁的世子爷哎，也太可爱了吧？！
“漪漪妹妹，你好容易摔跤哦……”
梦中的云漪睁大眼，这，哎？她怎么也变得这么小了？
她想喊，却发现出不了声，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嗓音透着泪意：“霄哥哥，拉拉漪漪。”
“嘿嘿，我不！谁让你穿这么多！小团子！”小号宇文霄冲着云漪活泼地做个鬼脸就跑，云漪眼睁睁地瞧着他跑远，怎么叫都不回来。
刺眼夺目的光芒从马车里照耀而来，云漪委委屈屈地从梦里醒来。
好你个宇文霄，居然敢不扶我！
一马车的人都懵了，心道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刚才好好的呢，突然就来起床气的感觉。
怎么就丧起来了？
付小宝小心翼翼地瞟着自家小姐垮了的小脸儿，心底暗搓搓地想：不会是想世子爷了吧？
第1053章 雅夫人失踪
赵老头的案子破了，需要调查的几个拐子就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平疑狱衙门再操心。
云漪回到衙门之后，听说京城各处都很正常，心里头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提前一天归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怕不是被这幕后主使弄得有些杞人忧天了？”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脑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还有个尸首没有验，李正直去处理后续的收尾事宜，两边人马分开行动，继续做事。
等到黄昏时分，即将下衙了，云漪总算把尸首处理完毕，让江小瑕拿着验尸的结果去找李大人。
江小瑕很快就回来了，冲着泡手的云漪激动地道：“李大人说，目前为止，紧急的案子就是这些了，剩下的都可以慢慢办！”
也就是说，他们今日可以正常下衙休息了。
云漪决定去看看自家姐妹，就和付小宝一道往女子书院去了。
如今案子即将告破，也得让远山夫人和书院里的人安安心。
云漪刚进院子不久，就碰上了云姣，她笑着调侃一向黏糊姐姐的云姣怎么一个人。
“还不是女戒院的这些个家伙，说对上次南域的情况没怎么记住，就找我打听来着，方便下一次交课业……”
云姣有了新的朋友，谈话间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云漪闻言笑了：“这不是很好吗？大姐看到你在书院里交了新朋友，肯定也开心的。”
“大姐哪儿顾得上我啊，她天天都跟雅夫人对弈……”
云姣说到一半就住了嘴。
“怎么了？”云漪偏过头去瞧，正好看到一脸焦急而来的远山夫人和大姐云娴。
“远山夫人，大姐，你们来了。”云漪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嘴角的笑容就跟着收敛起来。
二人的脸色焦急又压抑，看上去当是……出事了？
“进来说话吧。”远山夫人看了看，便随意推开一个屋舍的房门，带着大家进去。
“云大姑娘，你跟你妹妹说吧。”远山夫人被芷真姑娘扶着坐下，脸色也有些严肃。
云漪不明所以，她看向云娴。
“大姐，出什么事了？”
“我、我怀疑雅夫人失踪了。”云娴攥着手里的帕子，脸色苍白地重复道。
“昨日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可是我听说这几日衙门都非常忙，你一直没露面。此前雅夫人一直没露出过真容，我一开始就没多想。但是接连几天对弈，我明显能感觉到身边的那个人不是雅夫人。”
云娴可是专门来学习棋艺的，所以每节课都上得极为认真，对于棋艺一门的感知力也比旁人更深刻些。
她之前跟雅夫人对弈的时候，只觉对面的雅夫人棋艺高超且心思纯正，那是一种独有的棋魂。
可现在跟自己对弈的人，总是透着一股技术上的焦躁，仿佛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问起小萱和从凤的时候，那两个人的口风都严得很，一个字都不肯泄露，还说我们想多了。”
云娴认真地道：“可是这两天，只要从凤在，那小萱肯定就不在；小萱在的话，从凤就借口不在。之前雅夫人可从来没这样过。”
走到哪里，雅夫人都会亲自带着两个人的，怎么偏偏这几天总是有一个人缺席？
“老身也觉得不对劲。”远山夫人终于开口道：“此事恐怕有些蹊跷。”
云漪一听心头一颤，“几天了？”
“有两三日了。”远山夫人略有些遗憾地道：“老身也是才知道。”
云漪眉目一颤，两三天，那不就是平疑狱衙门最忙碌的两天么？她还跟李大人一行出镜京了！
难道，难道雅夫人是因为她才失踪的？
“云丫头，你先别着急，咱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呢，”远山夫人眼见云漪脸色大变，赶紧出声安慰道。
第1054章 假扮
“不，老夫人你不知道。我这两日就办了一个女子失踪的案子，她们对不听话的女子都是就地活埋坑杀……雅夫人若是因为我，因为我……”
云漪心神震颤，无比后悔当初邀请雅夫人留在书院教授棋艺。
若不是她，雅夫人还带着两个仆从四处游历，哪里会摊上这种危险的事？
“云丫头！”远山夫人怒喝一声：“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雅夫人未必就是被这伙人给带走了。你先别慌，慌了就容易忽略线索。”
云漪深吸一口气，勉力将方才脑海里的混乱给压下去。
“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暂且去看看雅夫人吧。”远山夫人赶紧打断了云漪的念想，生怕小姑娘再神思混乱。
最近是平反冤案的重要时段，别看京城平静无波，实则所有人都关心圣上立储的大事，暗潮汹涌。
云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莫说旁人，就是远山夫人也期待着废太子一案能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呢！
“我知道。老夫人，你们去看过雅夫人的房间了吗？”云漪轻声问道。
“去了，刚回来，跟云大姑娘说得差不多，那两个熊孩子嘴巴紧得很，一个字不说，我们才想去大理寺找你的。不然你试试？”
远山夫人想了想，毕竟自己的身份跟雅夫人不够亲厚，饶是在一起任教一段时间，也谈不上有多熟识。
要是换成云漪的话，说不定能多问出一些东西来。
云漪想想也是，“我跟小宝去看看。”
说完后，她就跟付小宝转身去了雅夫人所住的厢房。
东厢房距离西厢稍远一些，为了让两位夫人镇住这些小丫头们，书院里特意设计成两厢管理。
云漪主仆快速来到雅夫人的门外，听到里面有小萱一个人的说话声，却听不分明。
云漪也不啰嗦，直接打开大门，一双杏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
没有雅夫人。
被猝不及防破开门的从凤和小萱都惊呆了，二人齐齐站起来，小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夫人的衣裳呢。
云漪锐利的眉目四处扫了一眼，见屋子里干干净净，不像有什么雅夫人被暴力带走的痕迹，她眉眼疏离地望着两个人，“如果不是我撞破，你们还打算冒充雅夫人多久？”
雅夫人失踪了不止一天，都还在这装呢！
小萱和从凤见到是云漪来了，瞬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二人话都没说就跪在了地上。
“云姑娘，是，是我的错……”小萱眼泪夺眶而出，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故意冒充雅夫人！”
云漪上前扶住哭得开始打哆嗦的小姑娘，低声说道：“我知道，不是你们把雅夫人弄丢的，快起来说话。”
从凤不会说话，跪在地上也红了眼眶。
雅夫人就跟他们的母亲一样，他们相依相偎多年，一直都跟一家人似得。如今雅夫人突然不见了，他们还要帮助那个绑架了雅夫人的人，心里怎能是个滋味。
“小萱姑娘，从凤公子，你们也真是的！雅夫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找人给我们传信儿啊？”
付小宝一脸不赞同，宁肯这样担惊受怕，也不好生寻人想法子救雅夫人吗？
雅夫人也是小姐的朋友啊！
“不是我们不想，是，是……”小萱抹了一把眼泪，就着云漪的手站起来，便四下去看，“云姑娘你等一下，我拿给你看！”
小萱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封信，上面的拓印有些奇怪。
云漪从来没见过这种红泥拓印，下意识地搓了搓，随即抿唇道：“是朱砂。”
“三天前，雅夫人说身子不舒服，我和从凤就去食堂给雅夫人带一份餐，前后也就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夫人就不见了！我们回来之后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