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章 朗朗乾坤
云漪小脸突然惨白，身板儿却直挺挺地跪着不见丝毫抖索。
宇文霄也顾不得是在圣上面前了，立刻握住了小姑娘的手以示安慰。
冰凉的触感让云漪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她略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宇文霄，那清丽的眉眼里褪去了害怕，更多地是对至高无上皇权的迷茫和不信任。
宇文霄稍微松了口气，只要小姑娘不再害怕就好。
心若姑娘全程缄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皇上杀了这个护卫，明摆着是要包庇殿内的几个人，袒护贵妃娘娘和逝去的太子殿下。
这一步棋，她和贵妃娘娘都赌对了！
“云仵作，你怎么说？”
皇帝都把人杀了，现在反过来问云漪怎么说。
“启禀皇上，民女今日入宫去拜会贵妃娘娘，见娘娘身边的宫女不在，便想去寻找。抵达尚书府之后，就看到叶尚书昏迷不醒、心若姑娘晕倒在一旁。民女欲上前救人，被叶尚书误以为是刺客拿下，错失了叶尚书最后的救治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叶尚书咽了气……”
云漪低着头，眉眼失落。
她隐去了同贵妃娘娘的对峙，也没有拆穿心若姑娘的行事，甚至隐瞒了宇文霄暗卫的存在。
“哦？那带你闯入尚书府的黑衣人是何人？”
皇帝挑了挑眉，云漪看到当殿杀人的表现如此镇定，真真令人好奇。
可转念一想也是，云漪可是仵作，她见了多少尸首，怎么可能被这种血腥的场面警告到？
可这丫头到底是聪明，立刻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什么黑衣人？民女就直接进了尚书府啊。”云漪故意装糊涂，黑衣人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提。
“那就是这护卫所言不尽不实了？看来是死有余辜。”皇帝再度反问，云漪却静默不语。
那护卫所言皆是真，却为皇权斗争而死，云漪无力替他伸冤，却不愿多说一句抹黑死者的话。
其他人皆是一默。
皇帝见把众人敲打得差不多了，淡淡地道：“你们退下吧。”
“微臣告退。”
“民女告退。”
宇文霄和云漪毫发无损地出了御书房，二人后脊背都冒了层层冷汗。
方才殿内的情况瞬息万变，真怕一个不好就丢了小命儿。
幸好，皇上并无将二人牵扯进去的意思。
“皇上圣明。”云漪的小脸儿还没恢复血色，声音却镇定下来了。
宇文霄淡淡地道：“皇上未必不知……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反应还算快。”
他很怕小姑娘黑白分明的性子再惹恼了圣怒，最后反而遭受雷霆之灾。
“人都已经被杀了，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若那护卫不死，云漪自然愿意一争。
无辜之人，早晚都会牺牲在这一场无声的皇权较量里。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停止这种牺牲，才不枉费那么多条人命。
“真憋屈啊……世子爷，咱们能不能努努力，不要再有皇权倾轧、不要再让忠贞之人无辜牺牲？”云漪的询问掷地有声，眼底却都是迷茫。
“自然，我们所想要的不正是如此？”宇文霄重新握住小姑娘的手，低声道：“这也是废太子的心愿。”
朗朗乾坤，天下清明。
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重新结伴出宫。
不过短短一个来时辰的功夫，他们已经接连经历生死。
第1026章 诱饵
云漪和宇文霄来到大理寺之后，别说平疑狱衙门等人，就连刑部侍郎周易和闲赋在家的梁岩都在大屋里坐着呢。
“你们两个啊！太鲁莽了，太鲁莽了！”梁岩见到二人平安归来，不住打量确认二人毫发无损，就开始忍不住碎碎念地教育：
“那是个什么场合？救下叶尚书又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没数啊？蹚浑水也要看看时机……你俩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一向不啰嗦的人，啰嗦起来要人命。
云漪和宇文霄理亏，低着头乖乖听训。
一旁的刑部侍郎周大人跟着附和点头，主要也实在没有插话的时机。
李正直瞅着自己好像也没啥发挥余地，索性坐在一边喝茶。
这一次，他难得跟死对头梁岩站在了同一个战线。
叶家的事，不该管。
等梁岩训说得差不多了，开始砸吧砸吧嘴四处找杯子，付小宝机灵地递上一杯茶，梁大人吨吨吨喝完，终于住了口。
“不论如何，平安回来就好。上面是个什么意思？”
“叶尚书死得亏了。”宇文霄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皇上是袒护尚书府的。”
叶尚书本来是可以得个善终。
奈何贵妃娘娘和叶尚书都太着急了。
云漪闻言身形一晃，她诧异地望着世子爷，仿佛是想从世子爷的神色里判断这话有几分真假。
那岂不是说，贵妃娘娘彻底走了一步昏棋？
“我们之前一直担心皇上不信任太子殿下了，连带着也不信任贵妃娘娘和叶府。故而一直安顿贵妃娘娘小心谨慎，事实证明，娘娘这次纯属病急乱投医。”
叶尚书一死，户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后面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策划这一切的人，原本就不是为了抹黑太子的身后名，而是得到户部尚书的空缺儿。”
断案李正直确实没那么敏锐，可朝堂的事儿他这个老油条还是多少晓得一些的。
李大人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都盯着他那张胖脸。
“李大人所言有理。”云漪轻声道，“这一招‘声东击西’可太像幕后之人的手法了。”
刑部侍郎周易一脸崇拜地望着李大人，恭敬地说道：“李大人不愧是李大人，果然敏锐非常！”
全屋子人都无语地看着周大人。
现在是拍马屁的时候吗？
周大人呐呐地轻咳一声，“下官说错话了。”
李正直：“！！！”
夸我怎能算是说错话？！
云漪和宇文霄无奈地看着几位大人之间互相斗嘴，方才没能救下叶尚书的悲痛之感都散去了不少。
这帮家伙可真是心大啊！
梁岩啰嗦完走了，宇文霄细心地送自家老师离开衙门；这边厢，李正直也跟刑部侍郎周易偷偷地说了一会儿小话。
等送走了客人，李正直胖脸上的几许微笑都化作了沉重。
江小瑕还没见过李大人表演变脸，惊讶地张张嘴：“李大人，怎么了？”
李正直脸色不愉地摇摇头，只说等世子爷回来再说。
云漪和付小宝去食堂拿了些饭菜过来，中午大家准备在衙门凑合一顿。
等到宇文霄也到齐了，他这才面色沉重地道：“梁大人没什么问题。他不是走漏消息的人。”
原来，今日专门叫了梁大人和刑部侍郎周大人前来，纯属为了试探。
诱饵便是今日叶尚书府之祸。
宇文霄一直推测几个衙门之间有人互通有无、故意放出消息，频繁让大理寺和平疑狱衙门陷入麻烦之中。
在接连排查之后，他将最终的目标锁定在了看似最不可能的两个人身上。
第1027章 摆了一道！
云漪闻言，盛饭的碗一顿。
事到如今，谁有问题，她都已经不吃惊了。
想想被利用的楚天和薛丰儿，她就知道，二王爷的势力无孔不入，甚至会以各种借口攻占身边人。
巧言令色、揣度人心，没有人比二王爷更厉害。
“周大人他……不太对劲儿。”李正直叹了口气。
周易此前绝无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大人，现在纠缠这些答案毫无意义，我们要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江小瑕太理解这种被背叛的感觉了。
周侍郎大人是李大人的半个学生，多年栽培只为将刑部尚书之位交给他。不知什么时候，周侍郎已经倒向他们的敌人面。
“人心易变，当初不能打动他的，兴许后面就被打动了。李大人只要知道，周大人如今跟咱们不是一伙的了便好。”云漪轻声提醒道。
李正直点了点头：“他方才刻意询问了我宫里的情况，想来是对尚书府的细节好奇着呢。”
“他是想知道叶尚书是不是贵妃派人杀了的。贵妃会不会因此获罪。”宇文霄冷哼一声，直击要害。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沉默了。
他们出来得早，还不知道贵妃娘娘会如何应对。
片刻后，云漪就得回女子书院上课，只得跟衙门众人告别。
江小瑕也顺势跟着去了。
户部尚书自戕的事情在宫中掀起巨大的风浪，满朝文武也立刻收到了风声。
岂料宫中贵妃娘娘的动作更快。她卸下钗环，在御书房门前叩拜，表示自己治家不严、牵涉盐务及河运案，不配管理六宫事务，恳请皇上收回凤印，她自请去冷宫。
那么多大臣，都看到了一身素裳、不施粉黛的贵妃娘娘，心中皆肃然。
皇帝当即下旨，言叶尚书意外身亡、斥责贵妃娘娘不思规劝母家、确有治家不严之嫌，不配管理六宫事务，收回六宫权柄，将六宫事务交予端妃娘娘行事。
另外一边，圣上重新委任一新的户部尚书，乃是从地方上提拔的，命其月余入京，彻查盐务遗留账册和河运相关事务。
听到消息的宇文霄立刻让暗卫前去调查入京的新晋户部尚书是何方神圣。
不想得到了一个惊讶的结果。
对方竟然是六王爷的人。
云漪下课之后，便听到不少女学生窃窃私语讨论着贵妃娘娘的事情。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跟付小宝离开，便听见其中一个女学生小声道：“不能吧，皇后娘娘不是多年不曾出翊坤宫了吗？”
“谁知道呢！据说准备接掌凤印的端妃娘娘当时脸色就变了！”
“啧啧，好可怕……”
“丽贵妃守着万姿公主，是一点儿不想出宫门了吧？”
……
云漪主仆已经走过了，听到动静之后忍不住放慢脚步。
江小瑕多机灵呢，他快速扎进了一众女学生里，凭借着一张小嘴和秀气爱笑的阳光模样，套取到了不少情报。
等出了书院大门，江小瑕就跟上云漪主仆了。
“师父师父，都问着了！”江小瑕吞了吞口水，小声说道：“是贵妃娘娘！她和皇后娘娘联手摆了端妃娘娘一道！”
第1028章 取舍
云漪闻言一怔：“你别着急，慢慢说，什么摆了一道？”
不是贵妃娘娘去请罪了吗？
“叶尚书府没被治罪是因为贵妃娘娘亲自去请罪了，她素钗素面的，头都磕破了，别说皇上了，就是一旁瞧见的大臣都不忍心。”
江小瑕本就是个口齿伶俐的，将其中细节娓娓道来：
贵妃自请谢罪，望皇上收回执掌六宫之权，皇上便办了，将凤印和执掌六宫的权力都给了端妃。
岂料端妃娘娘正接旨着呢，皇后娘娘突然到了，将凤印和圣旨齐齐拿走了，又重新关上了翊坤宫大门，却宣旨明日内务府太监总管金公公卯时前去清点账册，交接权柄。
一石激起千层浪，贵妃娘娘退让、皇后娘娘拦截，竟是让权力眼睁睁就要到手的端妃娘娘扑了个空。
“我听几个家中在后宫当差的几个女学生说，当时端妃娘娘的脸都气绿了！”江小瑕说的有鼻子有眼，听得付小宝直呼过瘾。
是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联手没错了！
云漪闻言，将前后事情联系在一起……
不，贵妃和皇后不是今日联手的，她们早就商量好了！
“走，我们回去找世子爷！”
她和付小宝急匆匆地从书院离开，江小瑕紧赶慢赶，三人赶到衙门的时候正好撞上正准备离开的宇文霄。
“哎，世子爷？”云漪看宇文霄那副架势，杏眸好奇地眨了眨：“你是要去拜访谁吗？”
“你怎么知道？”宇文霄闻言挑眉，眉间锐利妖冶的朱砂痣微微闪烁着光芒，衬托得人儿越发丰神俊朗。
“我猜的，”云漪指了指宇文霄干净的鞋子，低声道：“你换了干净的鞋子，肯定是要去见人嘛。”
为了不让自己露出马脚，宇文霄一般都会准备很多双干净不染灰尘的鞋子，表现出他确实不良于行。
宇文霄哑然，笑着道：“小仵作名不虚传，一起吗？”
自然是要一起的。
江小瑕呐呐地望着主仆四人离去的背影，小声地说道：“一出去就不带徒弟了，唉。”
……
且说云漪和宇文霄走出两条街，她这才按捺不住地道：“你还笑得出来？皇后娘娘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你早就知情？”
“不，是才知道的。”宇文霄望向云漪低声道：“贵妃娘娘不想让端妃赢，她和姑母联起手来，在端妃就要得逞的时候拿走她最想要的权势……没什么比这更容易让人狗急跳墙了。”
若是一直都得不到，人兴许不会疯狂。
便是那一步之遥的距离，才最容易让人做出癫狂之事。
“可这样一来，贵妃娘娘就什么都没有了。”云漪一诧，“甚至，端妃下一步就会对付她。”
“你能保证，她对付的会是谁吗？”宇文霄突然出言反问。
是贵妃、还是皇后？亦或者……当朝皇上。
一时间，云漪语塞。
“贵妃娘娘如此豁出去，能拼得一个保住叶氏全族。一旦未来叶家还有人才辈出，那家族自然还会兴旺，可若获罪落得满门抄斩……”
那才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些都是云漪不曾想到的取舍。
这一刻，她终于了然了当时叶尚书那般决绝的眼神是为何。
“我知道我没法改变旁人决定的路，可我心里还是不好受。”云漪轻声道。
宇文霄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也不好受。
第1029章 寻求帮助
“皇上旨意来得快，恐怕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个人选。李大人说得不错，他可能是想让叶尚书戴罪告老，得个善终。”
叶尚书之前不曾急流勇退，贵妃娘娘关心则乱，他们选择了一个更决绝的方式，竟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但这却也变相地证明了尚书府在户部不干净。
云漪思及宇文霄所言，轻声说道：“这可真是一记昏招。”
“而且正中幕后主使下怀。”宇文霄沉着脸道：“偏生户部这位，跟六王爷交情匪浅。我们不得不来这一趟。”
话说开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走到今日这一步，谁都不能退却。
为了同一个目标，云漪只能允许自己难过那么一会会儿。
“咱们不是去找六王爷，而是去找宁妃娘娘的吧？”
走到一半儿了，云漪反应过来，世子爷的根本目的不是在于云里雾里的六王爷，而是宁妃娘娘。
“宁妃娘娘人在六王爷府，行事更加方便，总要助我们一二。”宇文霄眉眼狡黠，如同偷腥成功的狐狸，皆是精明之态。
云漪低笑一声，她可真喜欢冒黑水儿的世子爷啊！
二人话不多说，进了六王爷府邸就直奔宁妃娘娘的住所。
宁妃娘娘正在跟六王妃喝茶，云漪和宇文霄拜会的时候，六王妃仍在。
她诧异地看了一眼宁妃娘娘身边的那个传奇人物：六王妃。
来到王府多次，她从来没见过六王妃，这还是第一次。
六王妃可不是坊间传闻得那般拥有倾城祸世容貌，而是个模样干净秀雅的普通姑娘。姿色比之云漪简直天差地别，就连旁侧上了年岁的宁妃娘娘，都比这位的气度强得多的多。
别说云漪了，就连宇文霄都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在六王妃身上。
他们是真好奇。
“噗，你们怎么来了？”
宁妃娘娘见这俩模样神仙般的人物偏偏盯着旁侧姿容普通的六王妃不撒眼，忍不住笑着道：“看够热闹了就赶紧上前来。”
“民女云漪，参见宁妃娘娘、参见六王妃。”
“下官宇文霄，见过宁妃娘娘、见过六王妃。”
六王妃是六王爷在宇文霄腿受伤之后才迎娶的，此后两府再无往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宇文霄。
六王妃起身回礼，“云神医享誉全京城，今日一见，果然姝色无双。世子爷有礼了，快请入内吧。”
云漪听到六王妃开口，忍不住诧异，这世上竟然有声音如此温软的女子。
也……也太好听了吧！
那股子酥酥软软、温温柔柔的嗓音劲儿头，当真是听得云漪一个女儿家都有些上头。
宁妃娘娘见云漪目光一直盯着六王妃，眼珠子都不错开的，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漪这才被提醒似得回了神，不好意思地道：“六王妃的声音太好听了，云漪平生仅见，失礼了。”
属实有些没见过世面了。
“云姑娘谬赞了，本王妃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姑娘……还是世子爷有福气。”
六王妃说话客气，明明没在夸宇文霄，世子爷却如同蓦然开屏的孔雀，脖颈微扬，得意的不行：“多谢六王妃。”
云漪瞪了宇文霄一眼。
你谢什么谢？人家夸我好看呢！
宁妃娘娘见二人总算不再围观六王妃了，六王妃识趣告辞，留下三人各自叙话。
“两位事务繁忙，今儿怎么想到来看本宫？”宁妃娘娘微微一笑，戳穿了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心思。
“叶尚书家中之事，娘娘听说了吧？”宇文霄开门见山，也不啰嗦。
“才听说的，世子爷需要本宫相助吗？”
第1030章 奇怪夫妻
宁妃娘娘同贵妃娘娘素来不合，若是真要相助，也委实助不到贵妃娘娘的头上。
她能跟贵妃保持退避三舍已经实属不易。
太子殿下薨逝、六王爷暗搓搓有行动，宁妃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客气了。
“并非如此，下官同云漪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六王爷。”宇文霄恭敬地说明来意。
“老六？”宁妃娘娘秀眉微蹙：“他怎么了？”
“民女今日去救叶尚书，奈何只差一点没来得及。叶尚书死后，皇上立刻下旨封了新尚书，准备进京的那位户部尚书，同六王爷私交甚笃，民女想让娘娘代为探问一二。”
云漪轻声说明来意，甚至将今日的事情也说了。
宁妃娘娘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漪：“你很不好受吧？”
医者看着人死在眼前，当真是最让人难受的事了。
云漪点了点头：“是，特别不舒服。”
她没有说，皇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斩首了户部尚书府邸中的护卫时，云漪的心里更难受。
她的心头涌起一团难以言明的怒火，不愿意身居高位的人草菅人命，又无力地发现这根本是不可改变的现实。
除了自保，竟然别无他法。
宁妃娘娘见小姑娘陷入迷茫的沉思之中，她轻叹了一声：“别难受了，左右都是皇权倾轧一切，古往今来，谁人不在局中？”
是啊，哪里就能真的逃得出呢？
云漪释然一笑，随即低声道：“娘娘可愿意帮我们试探一二？六王爷的人担任户部尚书，不知道六王爷接下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你们想知道怎么不亲自问一问他？”宁妃娘娘好奇地道。
“因为六王爷太油滑了，根本不会说实话的。”云漪撇撇嘴，小声道。
宇文霄赞同点头。
六王爷看似混不吝，其实从来都没暴露过自己的心思。
宇文霄吃不准他，从内部试探最保险。
若是宁妃娘娘不愿意相助，他再想想别的法子也行。
宁妃娘娘闻言莞尔一笑，“行，我去帮你们问问看，等到有信儿了送到云漪院儿里去。”
“多谢宁妃娘娘。”宇文霄恭敬地道。
云漪大喜，也朝着宁妃娘娘行了一礼。
“我也不是冲天下苍生，不过是为了还云姑娘的人情。你助我良多，我现在六王爷府邸上过得也很不错。”
宁妃娘娘笑了笑，心中只盼六王妃能够给她再生个小孙儿。
云漪弯了弯眉眼，跟宇文霄告辞。
二人出来的时候在不远处看到了六王妃。
六王妃柔美的声音当着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她站在假山一处不知跟谁说话，那股子软软柔柔的劲儿头，真是让人骨头都酥了。
宇文霄和云漪互相对视一眼，在赶紧走和看热闹之间，选择了赶紧走。
谁知这热闹却不放过他们，就在二人要提步离开的时候，总算看到了躲在假山处的人，不是混不吝的六王爷是谁？
这下子可不光是云漪了，就连宇文霄都有些诧异。
不是，这不是六王爷府邸么？六王爷跟自己的妻子说话，竟然还偷偷摸摸的？
真刺激。
二人悄声离开，不打扰那对儿躲在假山里叙话的夫妻。
来到前院，云漪小声道：“太会玩了吧？”
“奴婢都没敢开口说话……”付小宝也没见过这种大白天亲亲抱抱的夫妻，一张小脸儿已经红透了。
宇文霄无奈地摇了摇头。
梅英此刻非常庆幸自己不会说话。
不然太过尴尬了。
六王爷可真荒唐！
第1031章 你到底像谁
“云姑娘。”
正当一行四人从内院离开往前厅的方向走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喊声袭来。
云漪转过头一瞧，那一身宝石蓝锦袍的小少年，正是许久不见的六小王爷朱吉祥。
“吉祥？”云漪和宇文霄对视一眼，宇文霄略一颔首，示意云漪自己过去。
她快步走到朱吉祥身边，小声问道：“有事情找我？”
“你们刚才跟祖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朱吉祥看了一眼前方端坐在轮椅上的世子爷，一双机灵的眼睛转了一圈儿：“你们在一起了吗？”
“说正事儿就别打听八卦了。”云漪秀眉微蹙，打断了小家伙的包打听。
朱吉祥撇撇嘴，小声说道：“我父王跟那个户部尚书就是酒肉朋友。他去江南的时候跟那厮喝到一块儿去了才有了些往来。旁得政见、交往，都不曾有。”
说那位新晋的户部尚书是自家父王的人……呵呵，真是高看父王了。
“你怎么知道？”云漪瞪大眼睛，心道不应该啊，朱吉祥还能比宁妃娘娘更管事儿呢！
“我老是偷偷跑去我爹的书房啊！他跟谁有奏折往来、管了什么事儿，我还能不知道？”
朱吉祥一脸小得意，俨然是将六王爷的秘密都攥在手里了。
孩子很傻很天真，云漪该怎么提醒？
“你就没想过……六王爷的机密要文，都在机关暗格中？”云漪又问了一句。
“我刚跟你说的就是在暗格里看到的啊！”
朱吉祥撇撇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云漪：“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桌子上看到的吧？”
云漪：“……”
冒犯了，是她很傻很天真。
“你到底是像谁？”云漪歪着头追问了一句。
朱吉祥眨眨眼，似乎没料到云漪会突然这么问，诧异地道：“反正不像我的老实母妃和我的狐狸父王。”
云漪：“……”不，我觉得你挺像狐狸的。
二人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朱吉祥就偷偷溜走了。他不能让其他下人发现，他不是个真正的傻子。
云漪回到宇文霄身边，大家一起出了六王爷府，宇文霄这才问道：“小王爷说什么了？”
“他说六王爷跟户部尚书是酒肉朋友，他不是六王爷的人，起码暗地里不是。”
也就是说，六王爷又被人偷偷推出来顶锅了。
户部尚书的主子另有其人。
云漪和宇文霄对视一眼，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想法：“二王爷。”
这位二王爷藏得好深啊，居然能够将钉子安插到户部，还是一跃成为了户部尚书，那得是筹谋了多久？
“能从十多年前布局，接连两次都无败绩，必然是有两下子的，咱们一时间没找到也正常。”
宇文霄暗地里纠察十年，不也是这两年看着对方暗自猖獗，才算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漪樱唇微抿，神色带着几分不忿，“大理寺不让管、户部管不着，短期内贵妃娘娘已经不会再露脸了，她现在能守着自己的贵妃之位就不容易了。”
起码就后宫局势来说，若不是皇后娘娘出现的及时，险些就已经成了端妃娘娘的天下了。
“这不是正好么？”宇文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沉声道：“越是有动作，就越能让人对权势栈恋不已。”
第1032章 人心贪婪
自打贵妃娘娘成了闭宫不出的嫔妃之后，丽贵妃和端妃娘娘所在的落霞阁变成了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丽贵妃是因为受皇上宠爱有了子嗣；而端妃娘娘么……则是因为有不少人将宝押在了二王爷的身上。
储君未定，那些闻风而动的朝臣们，又哪里坐的住呢？
就连内务总管金公公去拜见过端妃娘娘了。
说来有趣，分明皇后娘娘已经将凤印和六宫权柄收回，但她的翊坤宫还是门可罗雀的模样。
手中无权的端妃娘娘，正因为有二王爷傍身，逐渐成为了六宫真正的掌权人。
其他嫔妃就如同风中的浮萍，有根基的自然不慌，无根基的就选择尽快投靠。
一时间，后宫的势力反而跟随着端妃娘娘的起复显得有些复杂起来。
云漪再入宫的时候，就发现储秀宫仍旧是老样子，而那个不咋样的落霞阁周围明显热闹起来。
相比较之前富丽堂皇的咸福宫，则一下子显得黯然了许多。
云漪照例该做什么做什么，看诊完毕就出宫。
不过今日，她特意去了落霞阁一趟。
端妃娘娘意气风发，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变成了上好的锦缎，同之前端正内敛的秀美模样判若两人。
可见人靠衣装，一点不假。
“呦，这不是云仵作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本宫处，来啊，赐座。”端妃娘娘微笑着赐座。
云漪也不客气，恭敬地行礼之后就坐在一旁，看着之前朴素的宫殿都带着几分富贵相，云漪神态自若地道：“端妃娘娘这两日身子骨可还好？”
“本宫一切都是老样子，倒是贵妃娘娘母家逢遭大难，云仵作若是有空，不妨多去咸福宫走走。”
端妃娘娘笑得大气，开口闭口都对咸福宫娘娘颇为尊崇，实则心里头打得什么算盘，云漪心里一清二楚。
她低头垂首，眉眼越发看不清楚情绪，低头躬身道：“端妃娘娘行事体贴，民女自愧不如，一定多去关怀咸福宫娘娘。”
“如此便好。”端妃娘娘笑了笑，仿佛二人之前的那点子不愉快从未存在似得。
越是如此，云漪对这位娘娘便越是忌惮。
她跟端妃娘娘打了几句太极都没能分出胜负，二人颇觉无趣，便各自散去了。
等到云漪离去，端妃娘娘身边新提拔的宫女木心小声说道：“娘娘，咱们就任由这位来去？”
木心看得出，云漪就是来探虚实的。
端妃娘娘冷嗤一声：“随她探好了，本宫还能怕了她不成？”
这合宫上下都是自己的眼线，如今贵妃娘娘再无翻身之日，丽贵妃的孩子又是个女子。
皇后再能耐，没有子嗣的她也只是个空壳、后继无力罢了。
这后宫大权，就要落在自己手中了。
快了，就快了！
端妃娘娘悄然握紧自己的手，沉声道：“沉住气，不要出岔子，大事未定之前，一定不能有所松懈。”
“是，奴婢省得。”
云漪从端妃娘娘的落霞阁出来，望着那栋矗立在朝阳下的宫殿，杏眸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端妃娘娘，人心恒之贪婪，希望你不要自己坑害了自己。
第1033章 尊师重道
从宫中出来，云漪回到女子书院。
孙仵作正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对着桌子上的尸骨大宣特宣，说得都是仵作如何如何辛苦、验尸如何如何累云云，倒是没几个讲在正事上的。
坐在一侧的五个女弟子听着听着就开始神游物外，一双双眼睛都要跟着呆滞起来。
付小宝守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把正在唾沫横飞的孙仵作给打断了，到时候还得找她们麻烦：后面再也不来上课了。
云漪揪住付小宝的衣袖，二人悄然从仵作间离开。
“天啊，奴婢憋笑好辛苦。”付小宝忍不住煽着手，忍不住想将脸上的燥意往下压一压。
“孙仵作过瘾了。”云漪也觉得孙仵作十分逗趣，给学生换个方式授课，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估计小姐还没去，大家已经开始想念你了，奴婢瞧着巧娘姐姐都快睡着了。”付小宝不说还好，一说想到大家微妙表情，还是忍不住想乐。
云漪弯了弯唇瓣，之前因为户部尚书府的铩羽而归之态，总算缓解了一些。
等到屋子里宣布下课，孙仵作得意地夹着手里的几本书，眯着眼睛痛快地从屋子里出来，宛如斗胜的公鸡，开心得险些要打鸣。
“孙仵作辛苦。”
云漪主仆突然冒头，吓得孙仵作一个激灵，他怔怔然地收回了方才的美滋滋，赶紧恭敬地抱拳道：“云夫子来了，小人已经上完了。”
“多谢孙仵作，今日多亏有你了，不然我就要缺课了。”
“无妨无妨，云姑娘的事情办得顺利吗？”孙仵作好奇地问道。
“还算顺利。”云漪笑了笑，又跟孙仵作客气了几句，终于将这位老仵作送走。
教间里，几个姑娘们愁容满面，尤其是宋小曼，她忍不住打了哈欠，小声嘟哝着：“云夫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上孙夫子的课都快睡着了。”
“还是云夫子的课有趣，全程无尿点，别说打瞌睡了，我都怕落下一句。”石慧也跟着小声附和。
一向寡言的林舒贞也忍不住轻声道：“还长得好看、赏心悦目。”
陈兰想到孙夫子唾沫横飞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云漪走进验尸教间，就迎来一排齐刷刷的期盼眼神。
“是云夫子回来了！”
“云夫子好！”
五个姑娘齐齐迎上来，云漪则温和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轻灵澄澈的杏眸看向几个人，说道：“孙夫子的课你们不习惯，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尊重他。同样是夫子，每个人的教授习惯自然是不同的。就算是身为仵作也要适应每一具你们碰到的尸首，不是哪个好验就能挑选哪个的。跟随夫子学习知识也是一个道理。”
云漪听到了她们对孙仵作的评价，却并没有因为完胜孙仵作而感到任何骄傲之态。
“生而为人，认识谁、遇见谁，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授业的夫子、进入哪个书院，却是你们自己决定的。我希望大家以后不论喜不喜欢，都要认真跟着授课的夫子学习，明白吗？”
五个女学生神色带着几分愧疚，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过分了。
“可是……孙夫子讲课是真的有些无聊啊。”宋小曼轻声说道。
“那你下次可以当面给孙夫子提意见。”云漪笑了笑，低声认真地道：“孙夫子是个非常能够接受学生意见的好夫子呢。”
此言一出，大家终于忍不住怔怔然，方才有些压抑的气氛骤然一消。
“好了，接下来，咱们巩固一下之前的课业。”
云漪来到桌子前，什么都没拿，只戴上了自己的透明手套子，便点着桌上的骨头架子：“之前教授的六十个穴位，你们都还记得吗？”
第1034章 爆发
“记得记得，我们都背诵下来了！”宋小曼第一个举手，她旁得不行，记性倒是极好的。
大家一个个儿地全都将穴位背得遛遛的，比之江小瑕快了不少。
云漪莞尔一笑，澄澈的杏眸浮现出几分笑容，“不错，很有学习的劲头儿，我们来看看对应的所在……”
她开始继续上课，几个姑娘们听得专注，跟随云漪的话在骨头架子上寻找穴位点，各个儿都认真专注……
云漪上了三节课，直到要下衙的时候了，才赶紧从书院赶回去点卯。
平疑狱衙门。
“这……这都是什么人啊？”付小宝站在院子门口，惊呆了。
从大理寺到平疑狱衙门的院子里，云漪碰见不少排着队捧着卷宗的差役。
看官服衣裳应该是刑部和顺天府，还有一些云漪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衙门。
云漪主仆好奇地打量着，顺着长长的队伍走到了大屋。
“……一个一个放好啊，都不要乱！你是哪个衙门的？顺天府的放这里，对对对；刑部衙门搁那搁那……”
云漪主仆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屋子里头李正直和江小瑕的大嗓门儿，他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收拢着手里头的卷宗。
“怎么这么乱啊？”
云漪快步走过来，一双杏眸诧异地打量着，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半儿，照这个架势，恐怕等到所有人都进来放下卷宗了，桌子都得放满。
“害，别提了师父，就是我们之前筛出来的那些卷宗，有问题的太多了就回去让各个衙门自查一下……放这里放这里！结果好么，从我们去江南到现在，有问题的基本上都拿过来了。”
江小瑕忙得够呛，还不忘记一边招呼放卷宗，一边给云漪讲解一下她错过了什么。
云漪看得瞠目结舌，无语地道：“所以……咱们之前筛的呢？”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云漪没想到，被积压的案子竟然多到了这种程度。
“都在啊！”江小瑕补了一句就来不及说了，赶紧招呼人把卷宗按情况分放，别搞乱了。
“这些卷宗不光过了咱们的手，还有好多衙门都核对过了的！连一些关键性证据都调查清楚了，但是有些犯人快要行刑了突然说自己是冤枉的，要平疑狱衙门伸冤；还有些是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翻出了新证据……”
李正直解释完，压低声音冲云漪道：“跟咱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有人在幕后故意行事，为得就是让平疑狱衙门在最近这段时间忙活起来。
云漪听完了然点头，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局面，眼看着这么多人一下子蜂拥而上，心里头也颇有几分无语。
“那就收下吧，咱们一个一个办。”
小姑娘并没有因为庞大的工作量而显出丝毫不甘，反而淡然处之。
李正直和江小瑕焦躁的心思也骤然安稳下来，态度都跟着温和了不少。
其他差役也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另外排队到云漪那边去。
云漪和付小宝动作快，记下了之前那些卷宗安置的位置，迅速地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
等到所有差役一边道谢一边如释负重地离开后，平疑狱衙门众人则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宇文霄从外间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屋内满满当当全是卷宗，一双锐利的眸子忍不住一懵。
“什么情况？”
“如世子爷所料……最近这段时间，咱们可有得忙了！”
李正直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得坚持住啊！”
云漪没有鼓动大家，反而开始翻阅手里头的资料。
第1035章 暗地离京
“怎么了？”李正直皱眉，看小丫头那个表情，这些卷宗恐怕不对头。
“重新分类一下，咱们按照距离京城远近的情况、地域划分一下，然后挨个办案。”
以幕后主使素来的行事状态，肯定是从远到近的苗头。
这些案子互相之间也保不齐会有牵系。
李正直闻言了然，“行，大家快速过一下。”
宇文霄也跟着点点头，示意大家按照云漪说的办。
将案子分门别类归置好，所有人再度停下手，想看看接下来怎么说，要从什么案子开始查起。
“李大人，我想先从最近的案子开始验尸，但是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我验尸的时候，需要你们顺便关注距离最远的案子，调用尸首入京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安顿一下？”
最远的案子尸首带进京城还需要时间，但是最近的案子却等不得，虽然知道幕后之人就是典型在搞拖延，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
“行，我立刻就去安排。”李正直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人员调动的问题交给李大人，云漪带着其他人准备一下，等待刑部和顺天府送尸首过来。
“云漪，让他们先去准备，我有点事跟你说。”
宇文霄双手合十放在桌面，清俊的眉眼染上几分暖色。
云漪忙不迭点了点头，将包袱和卷宗推给付小宝和江小瑕，就乖顺地坐到了宇文霄身边。
“世子爷说吧。”
“我得离京一段时间。”宇文霄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了。
“离京？”云漪一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嗯。”正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宇文霄才必须出京一趟。
“是不是……要去调查废太子在军中的情况？”云漪很快就猜到了。
宇文霄再度点头：“有些事情只能宇文家的人去办。咱们现在是收网阶段，方方面面都得小心谨慎……你一个人在京城，要当心。”
花间影不在京城，宇文霄又得秘密离京。
可现在时机非常微妙，他必须得和宫里的人打个时间差。
“世子爷放心去。我在京城才不是一个人呢。”云漪俏皮地歪歪头，指了指身后：“我有大理寺。”
宇文霄却笑不出来，他压低声音同云漪说了几句话，云漪听完之后，小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算是吧。”
云漪坐直了身子，一双柔软的小手立刻握住宇文霄的：“世子爷，我同意！”
打脸就要打得稳准狠，不然还真当他们的筹谋是儿戏呢。
宇文霄哑然失笑，随即回握住小女人的柔荑：“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我一定尽快把这些案子都搞定。”云漪偏过头瞟了一眼那么多案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方就是想利用这些案子绊住平疑狱衙门。
争分夺秒，开始了。
宇文霄凑在云漪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云漪哑然，片刻之后微笑点头：“放心吧！我一定常去看你！”
“噗，你啊。”要出京的沉重心情，都被云漪的顽皮给驱散了。
二人叙话毕，云漪还是要赶紧去验尸的。
这一场仗，不仅大理寺得打、皇宫也得打，那些十几年前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也得打。
……
距离最近的案子是在京郊的，尸首已经送进了验尸房。
“这个案子里的死者已经验尸过了。原本定成了一桩失踪案。”江小瑕翻看卷宗，低声说道：“结果没到三天的功夫就找到了人。”
第1036章 拐子背黑锅
付小宝帮忙去准备蜡烛和清水，江小瑕在旁边摆弄工具，云漪手里攥着透明手套子，抬眸看了一眼江小瑕说的卷宗。
为了节约时间，她们要一边听卷宗案子，一边准备验尸。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死者是一名女子，之前在京郊跟随外戚住在一处，闲来务农，后来意外失踪。外戚家没太当回事儿，寻找了一阵子之后听说了一直有人失踪，担心死者也被掳走，就去报了衙门。顺天府的人就去找了，三天后，在另外一个村子不远处的山洞附近找到尸首。”
云漪点了点头，说道：“死因。”
“验尸记录上写的是：被人捏住脖子窒息而死，死前被人凌辱，身上有可见的捆绑伤痕。肠胃内干净，没有什么代表性的东西。凶犯是拐子，没有什么证据就结案了。”
云漪闻言，秀眉蹙了蹙。
“太奇怪了，这种凶犯是拐子还随意丢尸首的案子，顺天府结案了干嘛还给咱们送过来？”江小瑕前后翻阅了下，发现搜集到的确实就是这点儿了。
“因为顺天府也觉得这个案子不对头，可他们没能破得了。与其等着皇上问责，还不如交给咱们破获了案子，这样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云漪眼看着差役招呼人送尸首，就顺势带上了透明手套子，准备验尸。
“陈知府可真是一肚子如意算盘……”江小瑕撇撇嘴，“光让咱们平疑狱衙门当牛做马。”
云漪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说不定顺天府是想为失踪案的那些拐子伸冤呢？”
这话倒是也没错。
拐子之所以只是叫拐子，不叫凶犯，就是他们基本上不会杀人。
杀人和拐人可是两个罪名，除非是活腻了，不然谁会搞混这两种罪过？
付小宝小声嘟哝了一句：“那陈大人他们就打算放过那些拐子么？这么多失踪的人，总得给个说法吧？”
“自然是要给说法的，据说已经联络了江南那边的人，准备好生调查一番这些拐子的事情。”江小瑕看了一眼案卷后面的备注。
这番话说得大家都舒服了不少。
衙门也想有所作为，才是最让老百姓心里舒坦的事儿啊！
云漪也不啰嗦，开始验尸。
尸首上的很多线索和证据都被卷宗夹裹着带来了，不得不说顺天府的人求人办事还是很有诚意的。
云漪一一对照证据之后，就去观察死者的伤势，顺便翻看了一遍死者身上的外裳。很多尸斑越发清晰、也呈现出了不少新的线索。
“好了，准备剖腹验尸。”云漪说完，便准备上刀。
一个半时辰后，尸首缝合完毕，云漪直起腰身，一双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锐利之色：“江小哥儿，记录一下。”
“哎，云姑娘你说！”
“死者死于三日前晌午前后，死因是被人双手掐恩脖颈导致窒息而死。死前被人捆绑、强女干，嘴上被人堵住了东西。死得无声无息。”
说完后，云漪将戴着透明手套子的手放进清水里，搓洗手套子上的残留血渍。
“死者肠道内有残存食物，这三天有进食，但是用量非常少，几乎是当天就排泄干净，导致孙仵作没有翻看肠子。而且食物都是比较新鲜的，说明凶犯距离死者不远。”
云漪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凶犯不是拐子，就是京郊附近的村民。系为男子、身量大概在五尺半上下，上半身孔武有力，应当是经常干农活的。”
第1037章 神探过瘾
云漪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死者脖颈上的指节，“擅长拉货物。熟悉死者的饭量，我猜测不是跟死者外戚家有关系，就是经常往来的熟人作案。如果录用口供中有人符合，大概就是他了。”
这不是一桩所谓的“拐卖失踪案”，而是见色起意谋杀案。
“凶犯作案动机很突然，应该是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经过什么人差点发现，导致他突生杀机、掐死了死者。不过这是我根据死者身上的情况推测的，不要写在验尸记录里。”
说完，云漪接过付小宝递上来的棉帕子，把自己的透明手套子擦干，沉声道：“下一个。”
等待时候的片刻间隙，江小瑕就将验尸记录递送出去。
李正直见不得验尸间里那血腥子的场面，可是又颇为好奇云漪的验尸结果，反正顺天府的差役来还得一会儿，左右也是个等，就翻开了验尸记录。
他对照着两份验尸记录，很快看到了云漪对死者身量和行事的推测，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到底是担任过刑部尚书的人，他转到前面看了一眼那些个提供供词的人，觉得外戚收留死者那家夫妻都有些嫌疑，联合作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最有嫌疑的，自然当属那家亲戚的丈夫。
顺天府的差役一听有嫌疑人的消息了，忙不迭地往大理寺跑。
李正直将卷宗交还回去的时候，义正言辞地数落了一番，顺便“好心”（显摆）提醒了一下对那家外戚夫妇嫌疑的猜测，这才把人给放走了。
李正直老神在在地双手负立在身后，得意洋洋地往屋子里走。
身后，如清泉击石的冷淡嗓音在秋老虎的天气里，瞬间让得意洋洋的李大人透心凉：“李大人，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世、世子爷。”李正直一威严赫赫的大胖子，每回见着病弱坐在轮椅上的世子爷，本能地气势都跟着矮了一截儿。
“您怎么回来了？”
“本世子的衙门，不能回来？”宇文霄皱眉，一双清眸上下打量李正直，严重怀疑这厮怕不是被着自己装蒜了？
李正直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下官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啥样的人，宇文霄还能不知道么？
世子爷淡然挑眉，一脸审视的目光绕着李正直转了一圈儿。
“已经破了一个案子了？”
“是，云姑娘已经去验下一具尸首了。距离京城比较远的，下官已经通知立刻调用尸首。”
“嗯。”
宇文霄淡淡地瞟了李正直一眼：“你等办差认真，本世子也知道，但身子要紧，万不可累着。破不来的案子慢慢破，知道么？”
这口气，就差把“不要让我女人过劳办差”写在脸上了，李正直怎么可能听不懂？
李正直讪讪地道：“孙仵作是个半吊子水平，其他的事情，世子爷要不给推一推？”
宇文霄斜睨李正直一眼，“你倒是会卖人情。”
“下官这不是替世子爷卖人情呢么。世子爷多体贴的公子啊，对吧？”李正直瞬间嬉皮笑脸，只要一提到云姑娘，世子爷就不是上峰大人，而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宇文霄忍不住红了耳根，傲娇地轻哼一声，喊了“梅英”一嗓子，便又推着轮椅出去了。
“你最近好生帮衬着云漪吧！”
临了，宇文霄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下官明白！”
李正直笑眯眯地环顾着大屋里这么多卷宗，心想今儿云姑娘速度快的话，他恐怕能当三次“断案神探”！
过瘾！
就是过瘾！
第1038章 薅羊毛
“这具尸首不是京郊的，是临近京城的洪祥村的。此男子死于十日前，说是有人在山坡上采药发现的尸首。验尸记录上写的是死者被人推入山坡摔死，头骨和内脏都有出血，食指和无名指有明显的茧子，应该是个射箭的高手。”
江小瑕几句话介绍完尸首，随即说道：“被人推入山崖的那位，也已经找到了，可是他突然翻供说自己没有杀人，是死者自己翻下去的。”
云漪正准备观察尸体，就听到这个话，她诧异地看了一眼江小瑕，说道：“就冲他身上被剐蹭的外伤还有腹部的淤痕，明显是被人一掌打到肚子上推下去的，而且他还受了内伤。”
云漪说着，杏眸闪过一抹不可思议：“这个凶犯不仅杀人，还撒谎都不打草稿！”
付小宝抿唇偷笑，可很久没听到自家小姐的犀利言辞了，乍一听还真觉得过瘾非常。
“是吧是吧？小姐，我也觉得对方肯定是在说谎！”付小宝也一脸认真地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就是推下去的没错！”
江小瑕认真点头：“那咱们还验尸吗？”
“验。”
云漪翻看着尸首上的东西和证物，杏眸闪过一丝锐利之色：“我倒是想看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凶犯还会不会找咱们平疑狱衙门翻供。”
两个时辰过去了，江小瑕送去了一份卷宗。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李正直再次收到一份卷宗。
……
一夜过去了，李正直装逼五回，痛快得很。
天色亮了，验尸间里的五个人总算准备收工了。
李正直靠在椅子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云姑娘一行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在那按揉自己的腰肢和脖颈。
“累了吧云姑娘？”
“嗯，李大人也辛苦了，等我们这么久。”云漪话音刚落，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李正直叹了口气，“这，下官去弄点早膳来。”
别说是她了，验尸间里有一个算一个，加上守门的差役，没一个人吃饭了的。
“咱们去食堂吃完饭你们再回去歇息。”
李正直说要搞饭，那号召力非同小可，一行四个人跟着他鱼贯而入，溜溜达达地坐到了食堂的位置上。
别说他们了，还有一个人也没回去，正是本该早就离去的师爷。
“哎，你们可来了，吃食都准备好了，快坐下吃吧。”
付小宝一看，“哇，八菜一汤，要不要这么丰盛！”
“你这个小饭桶都辛苦一天了，不搞丰盛一点，怎么犒劳你呀！”师爷笑眯眯地调侃小丫鬟，一脸慈爱地道：“后续几日恐怕都有你们忙的。”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笑着说道：“放心大胆的吃，都是顺天府和刑部拨来的，专门犒劳咱们。”
“我就说，小气吧啦的大理寺怎么突然给咱们搞这么丰盛的吃食，搞了半天是赞助的！”江小瑕小声嘟哝了一句。
师爷一听瞪眼道：“那你别吃！”
“来都来了，必须得吃啊！”江小瑕笑嘻嘻地道：“刑部和顺天府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二人说话的功夫，云漪已经看着李大人用公筷给云漪夹了满满一碗菜，懵了。
“李大人，你不吃吗？”光给我夹？
云漪瞧着那跟小山一样的饭菜，这么殷勤真的有点可怕！
第1039章 病倒
李正直肯定不能说是世子爷专门嘱咐要照顾她的，结果发现人家小姑娘的碗都塞满了，自知表现过头，赶紧搁下筷子说道：
“那不是看你辛苦一夜，破获几个要案，专门犒劳你一下么。”
说完，李正直再没敢用公筷子夹过一口吃食，全程闷头吃饭。
师爷见大家都开始动筷子了，终于满意了，坐到了一边儿。
“师爷你是不知道，云姑娘昨晚验了五具尸首，五个尸首的凶犯不是被法办就是找到了真凶，可让李大人过足了神探的瘾了吧？”
江小瑕可最清楚李大人的心思，一语便戳破了。
“你还说？我半夜出去提审第二个案子的凶犯去了，那厮还嚷嚷自己冤枉呢！下官把证据甩到那厮的脸上，他屁都放不出来一个了！”
李正直唾沫横飞，越说越得意，甚至不少唾沫都沾到了师爷的脸上，师爷抹了一把胡子，无语地道：“我看你属实不太饿，要不……”
他说完就要收掉李正直的碗筷，李正直赶紧摁住，嘿嘿一笑，“我吃我吃！”
“沫子真稠。”师爷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还是将碗筷还给了李正直。
今儿判案子的效率属实太高了，别说是刑部和顺天府了，就连一向已经习惯云漪验尸顺利导致捉拿凶手顺利的大理寺都惊呆了。
要是按照这个程序来断案，那大理寺都不是崛起了，那得傲视所有衙门了呀！
师爷一边看着大家吃，一边笑眯眯地道：“别说啊，云漪在就是好，自打咱们小仵作来了大理寺坐镇，那家伙，别说是刑部和顺天府了，全大明的官府都羡慕咱！”
可见，验尸上面能发现的线索，真的是能顶大用的。
“师爷谬赞了。这几桩案子都有幸运的成分：凶犯不是连环杀人的惯犯，行凶的时候也都是在特定情况下突发杀人，所以留下的线索比较多，好破案。”
云漪沉吟片刻，“若是下毒或者是惯犯，留下的线索非常少，那就有待考证了。”
比如当初朱二郎的案子，惯犯越杀越顺手，留下的有用痕迹就越少，更难推断出真凶。
师爷一摆手，他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不管如何，你是咱们大理寺的顶梁柱，以后谁挖你你都不能走！”
“你这老东西真会说话。云仵作往哪儿走啊？她心上人都在大理寺呢！”李正直囫囵吃着，还不忘记吐槽一句师爷。
师爷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简直不要太有道理！
“哈哈，你说得不错！说得不错！”师爷激动不已，越来越觉得，世子爷为了大理寺的发展都以身相许了，属实有大义之姿啊！
云漪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吃饭，偏那上翘的嘴角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大家忙活了一整宿，总得歇息一会儿才能继续。
正当众人吃完了早膳准备去后面的厢房躺一躺，大理寺就传来了世子爷身子不妥病倒的消息，连宫中的御医都去了。
云漪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眯盹儿到日上三竿，还是被江小瑕给拍醒的。
“不好了师父，世子爷，世子爷他病倒了！”
云漪浑身一僵，仿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似的。
片刻后，她掀开被子，低声说道：“我去看看，你和李大人先准备尸首。”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