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抵死不认
云漪清秀的眉眼染上几分无奈：“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才是这里的老大吗？从你和罗薇张扬跋扈欺负赵茜这帮人、想要打压她们的气焰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开始合计着怎么收拾你们了。”
从江南来的天之骄女？
呵，在京城里的这几位，哪个不是家中千宠万爱的贵女？
罗薇错就错在不该在赵茜等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出身和能耐，还次次都显摆不到点子上。
今日云漪和罗薇的矛盾，只是她们想想办法杀人的导火索罢了。
云漪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而宋嘉则已经崩溃了：“云夫子你说得对，她们就是故意的！我和罗薇在京城无亲无故，怎么可能杀害她？是耿子琪！耿子琪联合其他人杀的罗薇！我害怕自己也会死，所以才故意说谎的，但我真的没杀罗薇！”
平白被人污蔑，宋嘉也不是傻子，立刻反咬众人一口，当场就寻找盟友：“罗锦你这个蠢货，她们杀了你堂姐，你居然还要帮助她们来陷害我？你脑子被猪拱了？”
远山夫人一听到这个话，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几个姑娘，哪个不是脑子被猪拱了？？
云漪没想到宋嘉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都还不愿承认自己的那部分罪行。
“唉，其实我们在后面都听到了，耿子琪姑娘，再负隅顽抗真没啥意义。”李正直连肚子都不揉吧了，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惋惜。
好好的几个姑娘，为了点嫉妒心杀人，何苦呢？
罗锦神色迟疑，赵茜一言不发、宁佳芸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完全没想到大家的分崩离析来得那样快。
宋嘉如刀子一般的视线一直不停地在赵茜和耿子琪的身上扫着，脸色越发难看。
宇文霄轻嗤一声：“尔等不说无妨，那就同罪论处，一道斩首示众便是。或者本世子提前向罗公府放出些风声……届时看看你们几个家族能不能承受得住罗公府和圣上的雷霆之怒。”
他略显遗憾地道：“若是分出个轻重来，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
赵茜已经有些迟疑了，她是这些人中间最有身份的，再加上杀罗薇本就是意外，她本意不是要参与进去杀人。
谁知事态失控之后，就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若是她主动认罪，再找爹爹给圣上求情，免罪也是可以的……
“世子爷你不用诈我们，若是有证据你早拿出来了，何必跟我们费口舌。”耿子琪淡然开口，一下子劝住了赵茜险些踏出的脚步。
宋嘉亦是恍然大悟，她们互相攀咬也照样都是嫌疑人，可却没个实证。
罗锦是将项链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正是因为有人看见了，也只能证实罗锦拿了项链，最后因为害怕想要归还，旁的可什么都不算。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铁证。”这次轮到云漪叹了口气。
这几个丫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凡有行事，都会留下证据。你们许是第一次杀人，留存的证据可不少。”
云漪是验尸得到的线索极少，可那些线索能够帮助大家办案找到一些指向性的线索，足够定罪了。
第996章 皆有证据
“既然你们想要证据，那我们就来说说证据。”
宇文霄眸光微沉，朝江小瑕微扬下巴：“给她们瞧瞧。”
云漪方才揪出来的白绢，那是江南盛产的，是宋嘉带来的，她的小厮说了，宋嘉怕京城的料子不好专门带来了不少苏绣和绸缎；宁佳芸早晨上了妆容，下午回去却补了水粉，说明罗薇指甲缝里残留的正是宁佳芸脸上的水粉，她抠了宁佳芸一把。
杀罗薇的时候宁佳芸绝对在场！
赵茜之前一直带着的手串今天事发之后就不见了，因为当时被罗薇扯断，后来她将珠子搜集回去，却忘记了数一数数量，有一颗落下的主子，就在平疑狱衙门的手里。
罗锦拿走了罗薇的项链，藏匿在了宋嘉的抽屉里，这是江小瑕和李大人亲眼所见。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耿子琪。
“耿子琪的证物不在我这里，在她身上。”云漪弯了弯眉眼，笑着说道：“来吧，将你两个手臂的袖子全部卷起来。”
耿子琪闻言并不害怕，默默按照云漪说的，把袖子卷起来，众目睽睽之下，看到的是一双光洁的手臂。
“云夫子，好了吗？我可以把衣袖挽上去了吧？”
“可以了，不过你把裤腿拉上来让我们看一下，”云漪说着，笑眯眯地冲着付小宝和薛丰儿等人挥挥手：“别让男子们看到，损了她的清誉。”
“多谢云夫子体贴。”耿子琪皮笑肉不笑的，但动作却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干脆了。
云漪歪歪头，笑眯眯地道：“赶紧哪！
耿子琪还想拖延一些时间，可她知道，这么多人，这一次是没法蒙混过关了。
“快点吧，心里有鬼啊？”付小宝实在是等不及了，忙不迭催促道。
耿子琪的神色瞬间苍白起来，就连赵茜等几个人都开始催促她了。
云漪抿了抿唇，微微一笑：“怎么，是害怕让大家看到你的伤口吗？”
验尸间里的大家都知道，罗薇是被几个人合力给勒死的，但是正常人是不会真的坐在那里被人绞死，故而肯定是有人站在罗薇的背上、把人摁倒行凶。
剩下的人只要跟在前头人的身后勒死她就行了。
那个踩踏或者是坐在罗薇背上摁住她的人，就是耿子琪。
耿子琪的姿势，导致罗薇在求救挣扎的时候透过薄薄的布料死死地抠抓了对方的腿部。
耿子琪的腿上必然留下了这样的伤口。
现在她不愿意撩起自己的裤腿儿，也是因为不想让众人看到她腿上的伤口。
“我在罗薇的指甲里发现了一点点皮屑和血渍。按说不应该这么少的。你确实很有经验，哦不，应该说，你们五个人都挺有经验。”
她们五个人清理了现场，就是没清理干净。
耿子琪和其他人瞬间色变，这一次轮到付小宝动手了，她上去一把将耿子琪的裤腿掀起来露出脚脖子，那脚脖子处已经缠了纱布。
耿子琪就要挣扎，两个差役立刻上来摁住了耿子琪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
付小宝摁着耿子琪的腿剪开纱布，露出里面被刮抠的血痕。
云漪同情地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你倒是心狠手辣，何必对同窗下这种毒手？”
“哼，你知道什么？”耿子琪冷着脸，竟是一点都不愿意多说。
“我什么都知道了。”云漪轻声道。
从她们让李大人去调查其他女学生的时候，李大人就非常有远见地调取了几个姑娘的资料。
江小瑕也找锦衣卫要来了江南的情报。
其实耿子琪才是几个人里面最早认识罗薇的人。
第997章 恶女因果
“耿姑娘两年前说了一个江南的人家，据说是礼部郎中大人亲自跟着耿姑娘一道前去的，为得便是相看一番。岂料中间出了变故，相看的那位公子突然暴病，不到三个月就逝去了，亲事就没说成。”
江小瑕朗声将这段过往背了出来。
宇文霄清冷的声音淡淡地道：“若本世子所料不错，这婚事，是当时也在江南的罗小姐给你搅黄的。”
罗薇那丫头的性子有多烦人，宇文霄最是清楚不过。
皇上会将这个刺猬一般的烦人精招到京城来，他有理由相信，皇上就是为了让自己跟云漪不痛快的。
干啥啥不行，添堵第一名！
“呵，要只是搅黄了，也不至于如此。”赵茜低声说道。
“你们这些人中，跟耿子琪关系最好的其实是赵小姐吧？江南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云漪冲几个差役点点头，差役便放开了耿子琪，付小宝这边帮着耿子琪把裙摆裤腿都归拢好。
此言一出，门内外的众人神色都有些复杂。
“子琪你还定过亲呢？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宁佳芸诧异地追问道：“我以为以咱们的关系，你什么都告诉我的。”
“说了有什么用？阿轩也回不来了。”耿子琪没料到自己之前的事情也已经被平疑狱衙门掌握了，现在动机分明、伤痕证据皆在，再狡辩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跟阿轩家中是世交、感情极好，所以家里人早早便给我们二人订了亲，我们都是愿意的。那年下江南不是为了相看，而是为了商议订婚事宜，顺便去江南转一转。”
耿子琪从没去过江南，以往都是阿轩一家来京。她对阿轩长大的地方充满好奇，就跟着爹爹去看个热闹。
她没想到，这一去竟然失去了自己未来的夫婿。
“我跟罗薇是在官道上碰见的，因为年纪相仿就玩到了一处。当时罗薇并没有表明身份，我们都不知道她是罗公府的嫡女。”
耿子琪神色迷茫，陷入回忆。
姐妹二人交好，耿子琪对罗薇是一片真心，就提起了自己定亲的事情。
罗薇本就自恃姿容，听说了耿子琪是来说亲的，也意外见到了耿子琪的心上人洪子轩，便故意行勾引之事。
洪子轩被热情开朗又张扬跋扈的罗薇吸引，在临定亲前突然反悔，说对耿子琪只是兄妹之情，他喜欢上了罗薇，非罗薇不娶。
这一要迎娶便罢了，所有人就打听到了罗薇的真实身份。
罗薇不仅没有答应洪子轩的求亲，还当众羞辱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她的身份和姿容，洪子轩给她提鞋都不配。
“阿轩归家后数日魂不守舍，得了心病，竟突然没了……”耿子琪话音没落，已经哽咽。
“罗小姐夺人所爱，你就杀人了？”付小宝很疑惑，这算什么动机？
“爱本就是互相的不是吗？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情杀人。”
“当然不仅如此！”耿子琪一开始也是这么劝慰自己的，只觉她跟洪子轩没有缘分，并没有多怨恨罗薇。
可等到罗薇来京城之后，一切就变了！
“罗薇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贬低洪子轩，把他的一腔深情说得一无是处，还警告我下一次看男人的眼光要准一点！若她只是单纯的无心之失，我也不会斤斤计较。可她夺人所爱在先、伤人心肺在后，如今还不留口德折辱一个因为她而死去的人！她、她简直是个贱人！”
耿子琪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恨，“绞死她都是便宜她了！”
一时间，场内众人皆是一默。
云漪想到罗薇当初在平疑狱衙门的作为，对她如此对待耿子琪并不意外。
想来，罗薇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吧？
自私自利、毫无同理心可言。
第998章 死得不冤
宇文霄叹了口气，他早知罗薇这个性子必然惹来祸事，不想竟然惹来杀身之祸。
等到案子报到皇上那的时候，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后悔召罗薇入宫。
若是她不来，兴许就不会提及耿子琪的伤心往事，也就不会有这一场杀身之祸了。
就连不少来看热闹的学生，都觉得罗薇死得属实不冤。
这种恶女，仗着身份欺压人不说，夺人所爱还背后诋毁，真当旁人的感情如草芥一般，委实可恶！
“对不起云夫子，我也不想让女子书院刚开学就惹上这种事情。可她今日说话属实难听，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样，同诋毁阿轩的时候一模一样……”
罗薇那张嘴说话有多难听，在场众人有目共睹。
耿子琪一时没忍住，便率先动了手。
她沉声道：“其他人跟这件事情无关，是我让她们帮忙的。”
剩下的四个姑娘，或多或少都跟罗薇有些过节，可见罗薇在来到京城这一段时间委实算不上是得人心。
可赵茜却是真心想帮最好的朋友报仇的。
她当初也以为没能定亲是个意外，不论移情别恋还是患病身亡，都是意料不到的事情。
可赵茜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另有隐情，而洪子轩这一场灾祸，居然是罗薇故意为之！
“罗薇死有余辜，我不后悔，子琪。”赵茜低声说道：“我认罪，这件事情我也参与了。罗薇来到京城后一直张扬跋扈、仗势欺人，明里暗里不知招惹了多少人。不论她得罪了谁，等事主找上门来，要么就留下我的名字，让我顶锅；要么就报我爹爹官职，惹得我爹为了罗公府的颜面不得不主动出面摆平。我们一家烦透她了！”
赵茜跟罗薇说过很多次，可罗薇不仅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地让赵茜一家子当冤大头，简直厚颜无耻！
“云夫子，世子爷，我们确实都参与了！”
宁佳芸主动上前一步道：“白绫是宋嘉拿来的，但是我也拽了，我想勒死这个烦人精！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对我和耿子琪动辄打骂，尤其是罗锦被她打得最惨，不信你们看！”
说着，宁佳芸就撩起了罗锦的衣袖，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鞭伤，有些还是血肉模糊的新伤！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这一次，就连远山夫人都怒了：“罗公府好家教！”
“太恶毒了……”
“学什么女戒，我看她就该学学我朝刑律！”
“罗公府怎么教养出这样嚣张的女儿，可见在江南也是……”
……
不少前来探看的女学生们议论纷纷，却难得将同情都给了杀人的几个姑娘。
但不论旁人是否同情，杀人都得偿命。
云漪和宇文霄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今儿这个案子算是破了。
五个姑娘都被带走了。
罗薇死了，可是她的恶名却一直在书院里流传，大家虽然不赞同杀人，仍觉得罗薇是日积月累、死得不冤。
“别说，我现在觉得心思深沉的耿子琪是个很不错的人。宁小姐也太讲义气了，居然主动站出来认罪！”
医书院这边，宋小曼还在激动地讨论着这个案子。
朱巧娘也忍不住跟着点点头，低声说道：“五个人担杀人的罪名，总是要比一个人好一些的。”
因为是联手杀人案，大家的罪名都会轻一些。
林舒贞抿了抿唇，说道：“之前试探她们的时候，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耿子琪，总觉得她像个迷雾一样让人看不清。原来她的心里藏着这么深刻的心事。”
几个医书院的女学生一边讨论着，一边往自己的教室里走。
远山夫人也不耽搁了，带着自己的学生乌泱泱地散去。
雅夫人一直是来去无声的，只有小萱姑娘当传声筒，喊话让所有白裳弟子跟着离开。
宇文霄要带五个嫌犯离去。
破案容易，判案难。
不过这一等一的头疼事，宇文霄决定丢给皇上去烦。
谁让他没事儿闲得慌，非要将罗薇召入京城！
这桩案子太有教育意义，不少女嘘声都在各自的教室里讨论，大家引以为戒，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低调做人。
第999章 甩锅
大理寺。
李正直一个下午就赶出来了书院开课案杀人案的卷宗，望着受害人和加害人的赫赫家世背景，他再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案卷，得我报上去？”李正直一个劲儿地捋吧自己的大肚子，脸色透着几分无奈，沉声说道：“那皇上不得让我的脑袋搬家？”
“李大人英明神武，又是为苍生社稷判案，皇上肯定不会多加为难的。”
话是好话，不知怎么的，从江小瑕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带着那么一股强烈的讽刺意味，刺刺得李正直忍不住嘴角都跟着抽抽。
“既然是咱们平疑狱衙门经手的案子，便让世子爷去送吧！”
李正直非常不厚道地把卷宗推回去，瞟了一眼事不关己的宇文霄，又看了看眉眼无辜的云漪。
“正好，云姑娘也可以进宫，”李正直意味不明地道：“丽贵妃娘娘可念叨你好几日了呢！”
云漪眨眨眼，好么，感情李大人是在这里等着呢。
她看了看宇文霄，宇文霄点了点头。
李正直非常有眼色地把案卷铺展展放回宇文霄面前。
把烫手山芋丢出去的李大人松快地抹着肚子准备回家，嘴上还欠欠儿地道：“唉，要入宫可得快点啊世子爷，不然下匙了。”
用你提醒？！
宇文霄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正直的背影。
云漪和宇文霄主仆一行四人来到宫门前，因为付小宝怀里的卷宗太多，这一次宫内就放行了。
进宫后片刻，一个小太监从宫里跑出来，是个面生的，他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要不还是给奴才抱着吧？”
“是金公公让你来帮忙的吗？”云漪好奇地问道。
小太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皇上听说了今日的消息，龙颜大怒……案子这么快就破了，说让奴才来看看要不要帮忙拿些东西。”
可见皇上也猜到了，若是没有几个地方提供的一些情报，也不会这么快就破案。
云漪和宇文霄对视一眼，总觉得皇上还是诸事了然于心的。
连这种小事儿都已经安顿好了。
灵动的杏眸眨了眨，小声说道：“世子爷，我觉得后面还有暴风雨等着你呢。”
出于对皇上的一点点浅薄了解，罗薇之死恐怕世子爷还得吃一顿派头。
“只要不杀我，随便他怎么说。”宇文霄抿了抿唇，眉间朱砂越发凌冽生辉。
云漪也不说话，一行人快速来到御书房。
皇上此刻正沉着脸在看奏折。
宇文霄和云漪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民女参见皇上。”
皇帝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一双龙目死死地盯着二人，略显浑浊的眼精光灼灼，“案子破了？”
“破了，”宇文霄将手中奏折呈送，金公公立刻乖觉地上前去把东西接过，放在皇上面前。
皇帝看了一眼凶犯的名单，眉头皱得死紧，很快，又看到了验尸记录。
“颈骨全都碎了？”
“是，民女验尸的时候，颈骨碎裂程度极大，从取出来的碎骨看，不是一个人的手劲儿能绞杀致死的。”
脖子就那么点儿，女子的力气也能掐死另外一个女子，就是费些力气。
可要是五个女子的力气，那造成的效果可是相当可怕的。
第1000章 噎回来
云漪按照验尸记录上的姿势，认真地讲解了一下当时五个人是如何跟罗薇起了争执、罗薇又是如何挣扎被人套上了江南特质的白绢步，又是怎么被绞死的……
别说是皇上了，就连一向在皇上身边、见识过不少事儿的金公公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委实没眼看，太凶残了。
杀人的动机卷宗上写得很清楚，当年的真相在锦衣卫调查的情报上面，也一并送呈过来，皇上一目了然。
他知道，这桩案子没判错。
而且五个女子全部认罪伏法，都是因为看不惯罗薇和罗公府多年来的做派，再加上此前就有无辜者丧命，罗薇才导致了杀身之祸。
宇文霄索性便将平疑狱衙门中刘门被踹断了肋骨的事情也说了。
擅闯衙门、打伤守门人，罗薇的跋扈态度可见一斑。
“这么多官宦女子，死了一个、要判五个，事涉世袭罔替的罗公府和朝中几大要员！云漪，你的女子书院怕是有毒吧？”
皇帝怒不可歇地反问：“就这样还传什么道授什么业？！”
云漪也有些委屈，她也没想到这中间牵扯了如此多的事情。
“民女的书院没毒，而且学生们都很好学，乖巧得很。”她扁扁嘴。
皇帝朝天翻了个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
要不是有远山夫人在那里镇着，就凭一个云漪和雅夫人，能压得住这些世家姑娘们？别说是她了，就是皇帝听到那么多姑娘叽叽喳喳都受不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宇文霄，你同罗公府的婚事，作罢了。”
“微臣从没同意过。”
宇文霄就知道这一下逃不过，他沉着脸淡淡地道：“说起来罗家小姐的死，皇上也是要负一定责任的，若是不让罗家小姐入京，说不定还没这等杀身之祸。”
罗薇性子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宇文霄早就料到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她不但跋扈还刻毒狠辣，竟然逼死了洪家的儿子。
“放肆！宇文霄，你就是这般同朕说话的？”
“微臣说得是事实。微臣已经有了未婚妻……若皇上听不得，微臣不说便是。”
想给宇文霄添堵？对不住，宇文霄总是要堵回来的。
皇帝气得脑壳嗡嗡的，见着宇文霄那张肖似其母的脸，恨得直咬牙。
“皇上息怒，世子爷是不能为罗家小姐手刃凶犯，这才气得出言不逊。”
正当二人又准备开杠的时候，云漪突然说话了。
宇文霄一懵，诧异地瞪着云漪。
干嘛呢这是？
“皇上一片好心，世子爷却无福消受罗公府的姻亲，实乃遗憾所致，皇上重重罚他就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云漪说起胡话来一套一套的，只差没把世子爷说成个失意的伤心人，比那耿家小姐也不遑多让了。
果然皇帝一听，再看宇文霄确实有那么几分倒霉相，心道这侄儿一辈子是没啥福气，身子骨弱不说、还只有娶个小仵作的命。
“罢了，朕心怀天下，不同那倒霉蛋计较。”
皇帝一挥手，见云漪欲言又止，没好气地道：“案子都交代清楚了，还想说什么？”
“民女只是认为福祸相依……罗家小姐这般嚣张跋扈、草菅人命，虽手上滴血未沾，以后嫁给何人都是败坏门风的主儿，说不定还会带累罗公府。罗公府满门忠烈，怕也是容不下罗家小姐的……”
皇帝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云漪，听懂了小姑娘的话里话。
“不跟宇文府满门忠烈结亲，也是皇上的恩典。”云漪最后一句话说完，皇帝的脸色瞬间铁青。
好啊！
死丫头记仇得很，竟是不愿意他随意指婚了？！
“庄、漪。”皇帝咬牙切齿地吐出云漪的本名。
云漪跪在地上，应都不应。
开玩笑，她庄氏一族的案子皇上可还没下旨平反呢，这会儿认名，怕不是上杆子找死？
第1001章 徘徊不定
皇帝见云漪低着头装死，方才那股子上头的怒意终于湮息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罗公府世袭罔替多年，曾有开国从龙之功，当了几百年富贵闲人，可下面的嫡系子女却教成了这么个阴损德行。
把罗薇这种姑娘指给哪个世家不是祸害人？
但这也间接说明，罗公府绝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老实。
皇帝眉目一冷，“行了，你二人退下吧。”
云漪松了口气，恭敬告退。
宇文霄还不走，立在当场，那副要作死的模样也是怪不给面子的。
云漪立刻朝梅英使了个眼色，梅英上前，恭敬地把宇文霄给推出大殿了。
出了御书房，宇文霄和云漪抬手对掌。
“不错，配合默契。”
一个负责卖惨、一个负责上杆子找抽，两相抵消之下，起码大理寺和宇文霄都没吃派头，两全其美啊！
云漪主动开口说到罗薇的时候，宇文霄虽然吃惊，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云漪是想借力打力。
皇上不是想要怪罪宇文霄么，云漪就把宇文霄说得惨一点皇上还能怪罪么？
人家都这么没福气了，人没娶到就没了，啥没攀上就蔫儿了。
“看以后皇上还敢不敢随便给我指婚。”宇文霄咬牙切齿地道。
“皇上就是跟咱怄气呢，我家中案子的清白证明之后，也没见他再支持罗薇的行事。世子爷就别计较了。”云漪笑着安抚道。
二人从皇宫离开，皇帝则望着卷宗忍不住低笑一声。
金公公见皇上不怒反笑，赶紧奉上一杯凉茶，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别跟孩子计较了，好歹是当日就破了案，五个人总好过让耿家一家担责要强些。”
皇帝斜睨一眼金公公，冷哼一声，没说话，将茶水端起来喝了两口。
皇帝是早有心削去罗公府的爵位，但这么多年来罗公府尾巴藏的深，一直都没露出什么端倪，反而是罗薇的行事张扬跋扈，故意露出破绽来。
皇家以为罗公府一向老实安稳，自己的子弟也教得不成气候，自然就放松警惕了。
皇帝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明白。
皇家和罗公府就这样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衡数百年之久。
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罗薇死在京城，又是另外一回事。
罗公府的人若是找来了，皇帝势必要给个交代。
这个交代务必要不轻不重，将罗公府拿捏住，又能恰到好处地警告他们才是。
皇帝斜睨一眼桌上的卷宗，没好气地道：“一个个地，倒是会把难题丢给朕！”
太子没了，如今家国的重担彻底落在皇帝身上，他在老二和老六之间徘徊不定，总下不了决心。
无能之君，岂能保大明朝数年昌盛？唯独想到丽贵妃的万姿公主，两鬓斑白的皇帝眼底才会浮现出几分笑意。
“平疑狱衙门误打误撞地，倒是替皇上解决了这点子难题呢。”金公公笑眯眯地说道：“皇上最擅权衡之术，定然不会让罗公府逮着便宜的。”
“除了耿家的得以死谢罪，其他家差不多判了就是。”皇帝叹了口气。
耿子琪的小命保不了了。
金公公恭敬地道：“皇上英明。”
“老二最近有什么动向？”
“二王爷在府中下棋呢，”金公公佝偻着身子，低声说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罢了。”皇帝挥挥手，示意金公公退下，他再看看那卷宗。
第1002章 卖乖
从皇宫里出来，宇文霄和云漪准备去女子书院用膳。
听说掌勺的大师傅是付小宝找来的，宇文霄对小吃货的品味非常好奇。
这不，主仆四人就径直往女子书院去了。
不去不知道，一去就发现，不光是他们回去了，就连平疑狱衙门的人也都坐在桌边。
付小宝惊讶地道：“李大人、江小哥儿、还有刘大哥……梁大人，你们都在啊！”
别说他了，就连远山夫人和谢子元都在。
雅夫人主仆倒是不在桌上，远山夫人解释道：“她吃完先回去了。”
云漪点点头，笑着调侃道：“怎么样，我们的大厨子不错吧？”
李正直已经顾不得说话了，还在吃碗里的蒜香排骨。
“不知云姑娘能不能收我们点伙食费，我们正好就在这里用了。”李正直咧嘴一笑，也想带自家娘子来尝尝。
云漪诧异地眨眨眼：“那不行，我这厨子好贵的，总是来蹭饭容易把大家的风气给带坏了。”
其实云漪还是想给众人一个踏踏实实学习的环境，而不是吃吃喝喝。
远山夫人无奈地道：“怎么，还怕这些人吃穷了你不成？”
云漪笑眯眯地道：“那自然是不怕的，就是不想大理寺的师傅没了饭碗。”
“啊，哈哈哈……”梁大人哈哈一笑，他还没想到这事儿上。
他这些日子闲赋在家，庄氏一族的案子破了以后，门口的御林军也撤了。
没了差事的梁大人无聊啊！
这不听说今儿可以来女子书院用膳，他就没客气！
这么多人，梁大人把自己的剩菜残羹扒拉扒拉，轻咳一声说道：“下官……老夫吃得差不多了，远山夫人、诸位，先走一步了。”
吃完一抹嘴，脚下开溜。
宇文霄还没跟自家师父说上两句话，便只捕捉到了梁岩潇洒的背影。
远山夫人目送梁岩离去的背影，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老狐狸！”
“母亲，儿子也吃好了，先行告辞。”谢子元被宇文霄紧迫盯人，也不敢坐下去了，默默告辞。
“嗯，去吧。”远山夫人淡淡地道。
等谢子元走了，云漪又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她明眸染上几分满足，轻轻地打了个小饱嗝儿。身畔蓦然多出一张洁白的帕子。
云漪歪歪头，世子爷一手轻咳一手托着帕子，清眸微眯，似是提醒云漪赶紧擦嘴。
她嘟嘟嘴，将帕子接过来，随意地抹了两下又把脏帕子塞还给他。
宇文霄默默地把脏了的帕子揣进袖中，又咳了几声，便默默地将碟中的膳食吃完。
全桌人静默地干了这碗狗粮，略噎。
远山夫人稀罕地瞧着，许是还没见过哪个京城官宦人家如此明目张胆地偏爱女子，那双老眼蹦出的锐利精光险些灼瞎宇文霄的面皮。
“远山夫人有何赐教？”宇文霄实在是被看得受不了了，赶紧主动开口。
“没有。”远山夫人微微一笑，随即望向云漪：“皇上怎么说的，罗公府的案子没难为你们吧？”
“没有，还是老夫人有远见。”云漪笑了笑。
入宫前，远山夫人就嘱咐过云漪，罗薇之死结案，肯定是有惊无险。
罗公府从开国到如今已经辉煌了百余年的光景，多年来韬光养晦、滑不留手，根本让人抓不住错处。
要是因了罗薇之事能够让皇上有借口彻查罗公府，那就是歪打正着。
宇文霄也想到了这一点，顶撞皇上的时候不遗余力，生怕皇上不发火似得。
云漪顺势收尾，给皇上个台阶下。
“唉，为了照顾皇上的情绪，我们可太难了。”云漪托着小脸儿，一脸无奈地道。
“哈哈哈……”
桌上坐着的人忍不住哈哈哈。
第1003章 授课引发的自闭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般人想巴结皇上还巴结不着呢！就你不知足！”
李正直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想到自己的刑部尚书之位遥遥无期，整个人瞬间萎靡不振。
云漪莞尔一笑，心思转而到了正经事上。
女子书院开院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情，属实算不上“开业大吉”，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琢磨着该如何消除影响。
第二天一大早，圣上的旨意就已经昭告天下，言罗薇之死乃是“陈年旧事”，这等意外更加提醒所有人务必要重视女德。且女子书院在当天破案，得了皇上的褒奖，给云漪的医书院送了一个匾额。
至此，“女子书院”的名声再度远播，不少留在书院上学的学生也跟着安心了不少。
后来，第一批入学的女子们，反而成为了京城众人争相追捧的对象，连带着朱巧娘等几个家境普通的学生都跟着得到不少礼遇。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言而总之，次日一早女子书院便重新正式授课。
云漪的医书院迎来了第一节课：背穴位。
江小瑕和刑部的孙仵作一想到自己当初受过的苦和罪今日又有新人来受，带着一股窃窃喜悦来看热闹。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就凉了一大截儿。
因为云姑娘的授课方式，跟孙仵作的老夫子和让江小瑕死记硬背截然不同。
“……命门穴位是非常重要的，我之前去断过一个案子，死者就是被人刺中命门而死，她位于身体的脐下三寸……”
云漪专注地讲解着每一个穴位的位置、用途。
整整一节课，三刻钟的功夫，云漪只讲了三十个穴位，但这三十个穴位生动形象，就跟焊死在五个女学生的脑子里一样。
有些经过的学生听到云漪的讲解，都觉得医术和穴位也太神奇了吧，根本没有想象得那么枯燥无趣嘛！
刑部孙仵作已经快要自闭了，走的时候都嘴里喃喃着：“对啊，我怎么从没想过用这样的法子记住穴位呢？”
江小瑕也快要自闭了：师父偏心眼子！
一整堂课下来，朱巧娘等五人受益匪浅，江小瑕也将理论知识更多结合实际联系起来，心中越发坚定跟着自家师父，以后一定有肉吃！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
云漪看了一眼燃香，确认已经到了三刻钟的功夫，便宣布下课了。
空荡荡的教室，五个女学生，此刻都眨巴着意犹未尽的眼盯着云漪，似乎想要让她再讲一会儿。
付小宝坐在旁侧，见到此情此景赶紧道：“好啦好啦，赶紧起来，出去外面走走，不许闷在教室里！只有这样，下一堂课才能更精神嘛！”
五个女孩子笑着起身，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
女戒院还没有下课，朱巧娘和林舒贞想去看看，大家一拍即合，都溜到了女戒院的房檐下。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女子管家必须得会看账本，别以为找个心腹之人就能全权代办。啊，之前户部侍郎家里头的正妻不就是？以为是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从小跟在身边长大的。结果呢？”
远山夫人喝了一口茶水，随即轻嗤一声：“结果那个小丫鬟爬上了自家老爷的床，手里还管着账本，等到那正室想把管家权收回来的时候，迟了！”
谁会要一个账册都看不机敏的主母？
第1004章 离谱“戒”课
“这说明什么？”远山夫人眸光微沉，盯着下方几十个小姑娘，反问一句。
她挨个点了几个女学生，只听她们的发言也颇为大胆：
“银钱永远不能交予他人之手。”
“防火防盗防贴身丫鬟。”
……
“这礼部侍郎知道远山夫人将他家中密辛告诉我们吗？会不会……会不会不同意啊？”
蹲守在门边的朱巧娘和林舒贞她们也想知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礼部侍郎了么？
“呵，女戒女戒，你以为你们是来学什么的？女眷之间互通有无、帮衬夫君，了解各家内宅之事，以待朝堂之用，结交可结交之人，皆是我等之责任。若是你们只会听、不会用，还外传出去，那是蠢到了家，关老身什么事？老身就是借他礼部侍郎几个胆子，他能问到老身头上么？”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跟着恍然大悟了。
原来女戒是这个“戒”。
“老身可不是来给你们教授什么‘女德’之学的，听得惯就听，听不惯就转院。你等皆是官宦人家出身，未来嫁人夫君诸多事宜都不能自己做主，若现在不学会自保之法，到了别人家的后院，就只能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远山夫人虽然言语之间十分大胆，却字字句句说到了点子上。
别说是勋贵之间了，就算是同窗之间，又怎会没有些利用的心思？不然罗薇是怎么死的。
一时间，屋内的姑娘们都有些唏嘘。
话糙理不糙，远山夫人不愧是千年的狐狸，道行真深！
远山夫人说到这里，才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冲着众人挥挥手，淡淡地道：“下学。”
干脆利索，一句废话没有。
朱巧娘五人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往回走。
此刻，云漪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着她接下来仵作课程要用的一些东西。
朱巧娘她们一迈进教间，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套人骨，一个个的脸儿都跟着吓白了。
“又不是真的尸首，我专门找人做了一副假的。”云漪瞟了五个小姑娘一眼，淡淡地道：“学医，这些东西总是要接受的。”
“云夫子，你，你怎么能将骨头架子找人做得如此逼真？”
宋小曼之前在房檐下憋了半天，这会儿总算是能大方说话了，瞧着桌上那副骨架子，跟真的没啥区别。
“我记下来的啊。以后你们学成了，这些也能记住。”云漪弯了弯眉眼，低声说道。
经过了之前的教训，孙仵作和江小瑕基本上是全程旁听，这好生生的五人班女子书院，平白无故多出来两个男子，在学医授课的时候还殷勤的很，不是递东西就是补充说明，简直不要太贴心。
刑部孙仵作算是重新再教育，毕竟现在已经显出自己跟云姑娘之间的水平差得码子太大了，总想着补一补课。
“今日的课程很简单，让你们简单认识一下这些骨头，哪里的骨头是做什么的、在人的什么位置，动的时候哪个骨头牵动着里面的筋脉……”
最后，云漪俏皮地眨眨眼，笑着说道：“当然了，等到这些基础的全部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就会教授你们该如何从骨架子上面分辨男女、了解年龄，是否生育……”
云漪说的这些，在五个学生的眼睛里简直犹如天方夜谭，不说别的，就冲她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洁白骨架子。
除了能看出是个死人，再没了。
而云漪已经通过分析骨架子，将此人的年龄、家住何处、为何而死，可能是哪里人，都说了个大概。
就连平时走路哪个脚用得更磨损都说了。
简直离谱。
第1005章 名不虚传
“云夫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厉害……”
房檐下趴着几个好事儿的小姑娘，她们下了课来偷听的。
之前就听说云夫子能够剖腹验尸、测论凶犯，还因此救了晋宁侯世子爷的性命。闯法场救人翻案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刺激。
没想到在这样一副假的洁白骨架子背后，也隐藏着那么多她们瞧不出来的秘密。
“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几个小姑娘听了一会儿，觉得学医术也不是那么恐怖，突然心里头有点后悔。
早知道也应该来学学，起码真要是碰到恶婆婆或者是欺负人的小妾，总不会让对方占了便宜去。
就在大家思索的功夫，云漪这边的课程已经进行到了下面一个……
雅夫人的课程一般都会交给小萱来讲解，但是她的速度明显是要比云漪和远山夫人慢一些的。
因为，她得先给院里的孩子们教授手语。
“雅夫人说，教授你们手语，不是为了雅夫人上课方便，而是为了后续你们一旦在对弈之中有问题，就能够跟自己的夫子面对面沟通。上课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不会把一些步骤具体讲述，有学生不明白，可以再私下问。”
小萱的解释得到了大部分女学生的认同，但也有不太喜欢学习手语的，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反而也被调动起了积极性，到底还是学了。
经过一早晨的授课，三个分书院的学生都受益匪浅。
而云漪上完课之后，就去了大理寺。
差事可不能丢，不能光为了给孩子们上课就不管案子了。
此刻，平疑狱衙门小院儿。
宇文霄和李正直正对着一些卷宗低声说着什么，看到云漪一行人回来，李正直赶紧道：“云姑娘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个。”
“有什么线索了吗？”云漪快步上前去，结果这一看可好，终于发现了其中端倪。
“这桩案子有点眼熟。”云漪沉声说道。
这桩案子的死者是因为喝多了酒一命呼呜的，仵作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故而当时在场劝酒的人，都被小惩大诫。
最后案子含糊赔钱了结了。
“还有，这个跟史子航的案子也有些相似，最后尸首的头也找到了，但是家中的姐妹犯案，凶犯被判处秋后问斩。”
这些案子里，同之前平疑狱衙门所接的案子相似度极高，就像是有一个劣质的凶犯在默默地对照着之前的案子、换了一批演员继续演。
“太奇怪了。”宇文霄沉声道：“你再看一下大概的死亡时间。”
“子时左右？”云漪抿了抿唇。
她只知道因为平疑狱衙门的存在，不少地方的验尸记录模板都跟着规范改变了，仵作们的验尸手法和能力都比之前要细致许多。
可接连几个案子都是这个时间点，未免显得太过蹊跷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查案子的时候没有报上来的原因，因为凶犯认罪伏法、破案的线索脉络清晰，不存在冤屈的可能。而且咱们有成功案例在先。”宇文霄越说声音越沉重，听得云漪都跟着有些不好。
“是陷阱……”
云漪小脸儿瞬间苍白，一张灵动的眉眼越发显得起伏不定：“如果是陷阱呢？正因为有了我们的案例所以案子才破得特别容易……”
如果刑部、大理寺再没有犯人因蒙冤而请求平疑狱衙门重新调查案子，平疑狱衙门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第1006章 存在的意义
“没有了平冤的存在，自然就不需要平疑狱衙门了。从我们去江南到回到京城，足足大半年的时间，对方通过这些重复的手法，只为了向老百姓展现出一件事：平疑狱衙门可有可无。”
一时间，屋内众人都跟着缄默了。
李正直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初那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找到案子，若不是庄氏一族的冤案、赵太医之死，罗薇意外身亡，只怕平疑狱衙门的匾额都要沾灰了！
“我们不是可有可无的。”
云漪轻声道：“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我们早就跟大理寺和刑部同气连枝，连顺天府的办案效率都跟高起来了。”
就冲这些，也不该否定所有人的付出。
“可朝廷不认这些，咱们衙门闲置了半年，各种银钱还是要花的。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提出将我们衙门撤下，重新并入大理寺、或者是归拢到刑部。”
宇文霄沉声道：“这一切必然都在幕后主使的设计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端妃娘娘和宫中的动作不断，而其他衙门之间的破案率也在不断地攀升，平疑狱衙门却陷入了空前的尴尬之中。
因为无案可破。
“梁大人不会同意吧？就咱们这个小破屋子才多大一点儿。”江小瑕小声嘟哝了一句：“就算是咱们的衙门存在，也花不了几钱的银子吧？”
“呵，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谁跟你说只有几钱银子的？咱们的膳食不说，就单论云姑娘的俸禄就得占去几两银子。”
旁人不知道，李正直还是清楚的，云漪的俸银很高，而与此相随的是平疑狱衙门多了一个付小宝这样的帮手、无数顿膳食，以及因为破案自掏腰包带来的各种福利。
林林总总归置一下，衙门还是占便宜的。
“再说了……梁大人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儿还顾得上咱们……”李正直倒不是危言耸听，太子殿下意外身亡的事儿可还没完呢，谁敢放松警惕？
江小瑕叹了口气，付小宝已经紧张到了嗓子眼儿，她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脑袋，暗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吃那么多了！
宇文霄淡淡地道：“李大人说得是。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李大人，你去调查一下这些案子究竟如何破的；云漪，这两桩案子是前些日子才结案的，你今儿去刑部看看尸首。”
有新时候，那必须去看啊！
云漪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好，我带着几个女学生一起去！”
万万没想到，实地观摩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双眼放光，江小瑕和薛丰儿则一脸尴尬：“云姑娘，这个事儿，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哈，不要一下子给师妹们吓回去了，上次除了朱巧娘，她们可都吐了……”
江小瑕可还记得自己地一次看剖腹验尸时候的场景，也没好到哪儿去。
云漪转念一想，也是。
好不容易收了几个徒弟，可别一下子给吓跑了。
“那就后面再说吧。”云漪非常干脆地放弃了这个提议。
第1007章 求稳
女子书院下午的课程云漪交给了孙仵作去上。孙仵作的授课风格同云漪截然不同，正好也可以将正统的仵作课程教授了去，也算是让女学生们博采众长了。
孙仵作听说自己能去上课之后激动得跟什么似得，就连观摩云漪验尸都不顾上了，开心地换了一身肃板的衣裳、修整了胡须，然后拎着自己的验尸记录去了女子书院。
一行人望着孙仵作离开的身影，皆忍不住摇了摇头。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尸首。”云漪等三人对视一眼，快速进了验尸房。
原本想跟过来的李正直一想到云漪又要去验无头尸首，立刻就地打消念头，选择了留在平疑狱衙门看门儿。
面对现如今门可罗雀的情况，李正直的心里头也颇不是个滋味，总得想法子让大家看到平疑狱衙门的风光仍在才行。
两方各自行事，为了能够让整个衙门重新振奋起来而付出努力。
刑部验尸间内，云漪戴好透明手套子，准备动手。
“死者的头部的伤口是被利刃切开的，利刃呈现矩形、薄不过二厘，切割的动作不算流畅。死亡时辰……需要剖腹看，就目前来看，应该是七日前的子时前后。死者生前是个读书人，他的两个指节中间有茧子，右手小拇指侧面有常年摩擦纸张的痕迹……”
云漪一边说，江小瑕一边奋笔疾书地记录。
等到外面的情况看得差不多了，云漪就准备剖腹验尸。
“生前没有喝酒，胃里是正常的食糜，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之前的仵作已经检查得很清楚了……嗯？肠子这里怎么溃烂了，记录里有写吗？”
云漪突然开口问道，江小瑕赶紧翻开一旁的孙仵作验尸记录：“写了，说是肠子有一截儿是溃烂的，应该是有些日子了，但是并未写明跟死因有关系。”
“肯定是有关系的……”云漪喃喃着，一双明眸认真地望着这位男子，脑海里开始思考，究竟联系在什么地方。
她又忽略掉了什么。
云漪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继续专注于验尸。
江小瑕见云姑娘不吱声了，蹲守在一旁，时不时地拿自己的验尸记录跟对方的验尸记录做对比。
两个时辰过去了，云漪终于验完了第一具尸首。
耀眼的阳光已经开始逐渐下落，江小瑕时不时给云漪帮忙递牛皮纸，而付小宝守在一边递送工具。
屋子里带着一股腐朽的尸臭味，但四个人却置若罔闻。
“差不多了，缝合。”云漪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一声令下，大家立刻开始缝合尸首。
云漪还不能立刻泡手，因为还有一具尸体等待着她。
“死者应该是有饮用药丸的习惯，他之前就诊的药铺子肯定能找到药方；另外，待会儿重新翻找一下关于跟死者喝酒的那些人的卷宗，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凶犯……不是记录上的那个人。”
云漪认真地道：“这个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卷宗上写了，此事的凶手是一个身形壮硕的女子，之前一直在货物码头附近搬动酒水，还被死者调戏过，据说还因此挨了一顿揍。
“女子的身形再壮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趁手的凶器将其头颅割下。死者的肠胃里也没有任何药物，说明他可能是昏迷不醒、任人宰割的状态。正常人要是被凶犯带走，能一点儿不挣扎么？”
“孙仵作推测可能是因为用药的情况导致了死者昏睡，情况不稳定也是有的。”江小瑕按照记录里的念道。
“那为什么没有查药呢？”
这一点上，孙仵作确实不够细心。
当然了，云漪也知道，很多衙门都是通过一些固有逻辑去拼凑真相，而不是就眼前的证据来推论真相。
第1008章 只有一桩疑案
“药方说是去问过了，这里还有个手抄本，师父你瞧瞧看。”江小瑕把手抄本递给云漪，云漪就着他的手看了几眼，秀眉蹙了蹙。
“有问题？”
“这两味药，不注意用量的话，会让病患吃完之后就昏昏欲睡……”
云漪秀眉舒展开来，蓦然说道：“这下子就明白多了！”
事实证据就摆在眼前了。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吃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尤其是死者前一日并没有饮酒的情况下。
凶犯要是那个女子，定然会在死者的药里面动手脚，然后再实施谋杀。
“可要是在药里动手脚，那谁都有可能做的，未必是凶犯。”
“那嫌疑人不就扩大了么？”江小瑕讪讪地问道：“那天跟死者在一起吃饭的人、平时家中跟死者有所接触的人，不都能碰到了么？”
“不错，”云漪点了点头，“是个人都能碰到，而且嫌疑人的身形、体格，寻求这种砍头的方法去杀人委实辛苦。”
还不如直接多下点药来得干脆。
有人采取一些复杂的杀人手法，其实就是设计让自己脱罪，没别的。可这些罪证的搜集对那个女子非常不利，就像是故意要指向她作为凶手似得。
“确实奇怪。”江小瑕挠了挠头：“会不会是凶犯为了脱罪推这个女子出来当牺牲品？”
“为什么要让她牺牲？保护真正的凶手吗？”付小宝狐疑地反问道。
云漪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这具尸首的情况，他们就算是大概确认了。
继续去看下一具尸首。
“这具尸首就是第二个案子的，这桩案子的死者是喝多了酒一命呼呜的，孙仵作按照云姑娘你之前的做法正常剖腹验尸的，符合你说的饮酒过量的情况，并不存在人为行事的可能。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专门找了一个大夫来看，确认了对方是经常饮酒、也不曾用过什么相冲的药物。”
江小瑕三言两语将事情概括得差不多了，然后转而看向云漪，问道：“云姑娘，咱们怎么办？”
“先想想。”云漪没说自己在想些什么，但是从她的神色里，眸光一直盯着江小瑕手里面的验尸记录看。
验尸记录上面清楚地写着这一次的验尸结果，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片刻后，云漪在记录上面瞧见了一行比较陌生的说法。
“嗯？心脏处充血肿大，眼球充血……”那颅内的情况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准备开颅。”云漪轻声说道。
江小瑕和付小宝对视一眼，付小宝立刻了然：“奴婢去借工具。”
澄澈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云漪点了点头：“辛苦了。”
等到众人将工具准备好，就正式开颅。
开颅是个技术活，没有了薛丰儿，这次动手的人换成了付小宝。
主仆二人不是第一次合作，接下来的行事都算顺畅，这让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嗯，没有问题。”云漪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番之后，确认道：“这桩案子死者身上确实没疑点。凶犯没办法确认的话，就去把一起吃酒的人查一遍，有人失踪肯定就有问题。”
起码心思不正。
“好嘞！”
两桩案子只有一个案子是有问题的，这让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判错个案子，上上下下都会有麻烦。饶是如此，也不能避免冤案的持续增加。
因为对比平冤，官员最在乎的，还是会不会因为案子影响自己的仕途。
第1009章 刑部一哆嗦
将一系列案件调查的始末悉数告诉刑部师爷之后，刑部师爷懵了。
“为啥还要去找这桩案子后续的证人？”
两桩案子可能都有些问题，他瞬间冷汗就从后脊背处流下来了。
“您别担心，只有一个案子有问题。目前也只是猜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醉酒误死的案子也要劳烦你让人去筛一下之前搜查过的人，有没有失踪的或者是有一阵子没露面的。”
云漪说完之后，刑部师爷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要是刑部的案子出了差池，我们可不好向上面交代。”
“只要能够将功补过，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不会计较。”至多是个无功无过的结果。
刑部师爷笑了笑，“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调查这些已经判过的卷宗啊，是皇上特意安排的任务吗？”
“也没啥，就是担心有不法之徒浑水摸鱼，再将我们的差事给搅和了。”
江小瑕伸出一根手指头，沉声解释道：“我们平疑狱衙门可有三五个月没判案子了，你说这合理吗？”
刑部师爷：“……小人是该说合理还是不合理？”
江小瑕无语，行吧，问了白问。
付小宝和薛丰儿躲在一旁偷笑，江小哥儿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办完了正事儿，一行四个人就从刑部出来了。
接下来的两日，云漪按时上课、按时入宫为诸位娘娘把脉，顺便还在大理寺点卯。
很快，刑部那边就传来了准信儿。
第一桩案子里，虽然认罪的是个女子，但其实是姐妹二人联合杀人。毒物确实是加在了药里的。
那姐妹二人早就不满自家兄长，故而联手行事，但是在交代罪证的过程中，姐姐为了给妹妹顶罪，揽下了全部责任。
“妹妹已经失踪了，很长时间没见着人影。”
李正直特意去衙门问过，回来之后将诸事告诉众人，大家的神色瞬间都变得有些微妙。
“第二桩案子也失踪了一个人，就是那一次跟死者一道喝酒的，说是自从上一次记录完口供，再没什么事儿之后，人就丢了。”
“看来是猜对了啊！”云漪喃喃了一句
李正直一想到之前经手的那么多案子都有可能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他的心里头就一阵哆嗦。
要是那么多案子一下子都堆到平疑狱衙门的头上，衙门还能分出手做别的事儿吗？
“我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是想让我们有案子不办，而是想让我们一下子办掉所有案子，趁我们忙不过来的功夫，再去暗搓搓地搞事情！”江小瑕灵机一动，立刻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云漪闻言张张嘴，可她现在已经挺忙的了，也没见焦头烂额啊。
“那是咱们之前也没一下子经手一堆案子不是？”李正直一想到这个事儿就脑壳疼。
他们刑部是经常遇见这种多个案子的情况的，但到了平疑狱衙门，基本就是一次一案，方便得很。
如果……如果排除掉这种为谋逆大案平反的可怕案子的话。
云漪闻言眨眨眼，明眸浮现出几分诧异，好奇地问道：“那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会累死，而且案子之间的串联关系也会搞混。”
李正直想到自己脑子都不够用的时候险些还生病了。
云漪闻言恍然点头，表示明白了。
“世子爷！”江小瑕一看宇文霄来了，赶紧起身。
众人也跟着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