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好感优势
周夫人说话声音柔柔弱弱的，一双眼总带着一股没有什么主见的闪烁，看上去跟普通的官家妇人没什么区别。
宇文霄颔首：“周夫人，久仰。我们来了解一下案情。”
“卷宗还没到你们手上吗？”周夫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周管家也不是今天才死，按说卷宗怎么都该到平疑狱衙门了吧？
既然看过卷宗，还有什么好问的。
“卷宗是死物，有些细节难以还原，倒不如人的反应来的真实。”宇文霄意味不明地道。
周夫人没再多说，略一颔首：“想问什么，便问吧。”
云漪轻轻拽了拽身侧的小包袱，总觉得周夫人……怪怪的。
突然，她肩上的重量一轻，云漪回头一瞧，羞涩秀气的薛丰儿帮她托着包袱，一双眼诚挚地望着她。
谢谢。
云漪微笑，无声地道谢。
李正直瞟了两个小姑娘一眼，没好气地微微侧身，稍稍挡住二人的小动作。
“本世子听说，周管家临死前的几天，夫人专门训斥过他？”端坐在轮椅上的宇文霄气势从容、眉目冷凝，一开口便透着几分皇家威仪。
周夫人闻言，忍不住叹息一声。
“是。但他出事儿的那天，我没让翠儿去寻他。”
周夫人说话的时候，手会不自觉地抠着桌布的流苏穗。
云漪看了一眼周夫人的指甲，随即默默地低头继续听。
“你之前找周管家做什么？”
“一个月前，我和夫君初到京城述职，便听说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又出来作案了。周管家之前总是跑京城，我便质问了他。”
周夫人语速不快，边想边说。
云漪的眉眼静静地盯着周夫人，只觉人果然不能凭借第一印象判断。
这哪像是个没主见的普通官家夫人呢？
“然后呢？”宇文霄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凌厉的眉眼却丝毫没放松对周夫人的观察。
“然后周管家说他确实打听到了：洪记小铺的老板娘看到过凶犯，但具体身份却没讲，说还要确认一下。”
周夫人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云漪：“洪记小铺的老板娘被杀死的时候，周管家已经先回江南了。”
“他回江南做甚？”云漪突然开口追问了一句。
周夫人望着云漪半晌没说话。
突然，周夫人温和地问道：“朱二郎是你通过验尸推理才抓住的，对吗？”
“是我。”云漪点点头。
“范青伏诛、楚世子无罪释放，我们都知道，你是很厉害的仵作。”
所以，周家夫妇心中升腾起几分希冀，立刻命周管家回江南，把周萱的尸骨带来。
本意么……是想让云漪验尸取证、为女儿报仇。
“就算没有你征集尸首的事，我们也会将萱儿的尸首运来的。”
周夫人突然起身，朝着云漪行了一礼：“妾身代表萱儿……多谢你。”
“这是云漪该做的。”云漪没想到周夫人对自己观感颇佳，忙不迭屈膝还礼。
趁着这个间隙，宇文霄朝云漪递了个眼神。
既然云漪有先天好感优势，那后面的话，就让云漪去问吧。
接收到世子爷眼神的云漪心下一讪。
草率了，刚才不该多嘴的。
第77章 只字不提
宇文霄的直觉没错。
云漪开口询问周夫人得口供，比宇文霄方才那般一问一答蹦豆子似得要省劲儿多了。
不消片刻，大家便收获了不少有用消息。
周同知大人一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想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命周管家即刻赶回江南，运送尸首。
周管家极力反对，说人当“入土为安”，莫再搅扰了周小姐的安息。
可是周同知夫妇多年执念滋生，哪里会听周管家的劝呢？
“萱儿的尸首要送到大理寺的时候，周管家就不同意。”
周夫人轻叹一声，惋惜地道：“萱儿的案子才破了多久啊，周管家就死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怔：“你们今儿来询问我，不会怀疑我才是凶手吧？”
“夫人多虑了，只是例行公事。”宇文霄温和地道。
可惜他的话着实没有说服力。
哪个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上的官员，坐着马车赶到京郊只是为了“例行公事”啊？！
云漪默默地捂住额头。
世子爷你可太假了。
“他被人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像是被人翻找过。”周夫人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我一个女人家，就算真的逞凶杀人，也不可能把一个大老爷们弄成那副样子啊！”
这话说得在理。
周夫人的话，宇文霄已经信了五成，还有五成，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疑点，他现在还没梳理出来。
云漪也被这句话说服了，她恍然点了点头。
一般女子选择杀人，很少有人弄得血呼啦嚓的，大部分都会选择投毒或者其他不太破坏尸首的方法。
否则女子自己就会先受不了。
云漪深谙其中心理，再看周夫人便觉得她嫌疑小了些。
“我和夫君看着钱老翁翻找周管家的尸首的，杀人的定然是他没错！”
周夫人轻轻拍了一记桌子：“谁会恰好赶到凶案现场、又恰好翻找尸首还拿起了凶器？”
这种鬼话，一般人谁信呐！
“多年来，周管家一直忠心耿耿，萱儿的事上他亦是出力不少……我们还以为，萱儿的案子结束了，多年心结终于可解，谁知道……”
周夫人一想到这里，眼底的哀伤便再也藏不住了。
原本已经放弃对周夫人的怀疑了，云漪却因为这番话蓦然有些不适。
并非话有什么问题，而是……
云漪定定地望着周夫人，澄澈的眸子不染污垢。
周夫人跟云漪对视，突然轻声道：“有时候，人总是得接受那些上去并不完美的宿命，和随时可能到来的意外吧？”
这句话说的……
更奇怪了。
云漪脑海闪过一道灵光，却没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灵感再没能浮现。
从行宫出来，李正直便一直啧啧叹气：“周家可真够倒霉的，先死闺女再死管家……”
怎么的，老天爷可着周家一家坑呗？
“世子爷，云姑娘，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夫人有点奇怪啊。”
江小瑕讪讪地抹了抹胳膊：“她最后那句话说得，就像画本子里的反派似得！”
啥命运了不完美了，瘆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宇文霄眉目清冷，沉吟片刻道：“周夫人确实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李正直的情绪还没能从对周家的同情里拔出来。
“她没提翠儿。”
翠儿是周夫人的贴身侍女，也是叫走周管家的重要人证。
第78章 忘了线索
“贴身侍女失踪了，周夫人却只字不提。一个口口声声要为女儿讨回公道的、一个对周管家忠心赞许有加的女主子……”
宇文霄望着众人：“除非，周夫人一直知道翠儿在哪。”
那自然就不必提了。
“我明白了。”
众人说话的时候，云漪终于捕捉到了脑海里方才一闪即使的东西了。
“周夫人一直坐着！”
“啥玩儿？”李正直听完一懵。
世子爷这番推论吧倒是有理有据，显得周夫人确实挺可疑。
“周夫人坐着是招你惹你了？”
“不是这个意思。”云漪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是她的身形。”
宇文霄与云漪更有默契，他立刻明白了云漪说的意思。
“你是说，周夫人在刻意减少我们对她身量高度的印象，对么？”
“对。”云漪点点头。
她是仵作，能通过凶犯捅人的角度和身量大概推测出对方的身形。
周夫人在同大家会面的时候，全程就站起来过两次。
一次是迎众人。
一次是朝云漪行礼道谢。
就连他们离开，周夫人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起身相送。
“这……算疑点吗？”江小瑕狐疑地道：“也没法写在口供上吧？”
“肯定不能写在口供上。”
云漪轻叹一声：“写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没有实证的口供，最容易被推翻。
一行人坐上马车启程回衙门，云漪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宇文霄则是一直在复盘周夫人的话。
“周夫人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马车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李正直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怎么看？”宇文霄抬眸看向云漪。
“半真半假吧。”
云漪神色狐疑，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沉甸甸的小包袱：“就是因为分不清楚真假，我才总有一种违和感。”
江小瑕叹了口气：“本来还挺同情周夫人的遭遇的。女儿惨死、孙子是杀人犯的骨血，最后见都没见过便命丧黄泉。紧跟着调查这事儿的周管家也没了命。哎你们说，当官儿当得这么惨的，真的是很少见哪！”
“对哦……”
云漪眨眨眼，将小包袱往怀里勾了勾：“四品大员的管家被杀害，居然是被外人发现的。谎报的丫鬟也杳无音讯。”
“在大明朝，叛主的丫鬟被逮回来是要被打死的。翠儿失踪的也太，太怪里怪气了。”
薛丰儿小声发表看法。
宇文霄冷哼一声：“还有一种可能，是翠儿已经死了。”
这案子便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李正直的脸色蓦然难看起来：“那最有可能的凶手还真是周夫人。”
“动机是什么呢？”云漪抬眸看向李大人：“洪婆婆？”
李正直双眼一亮，一拍大腿：“就是洪婆婆！”
“方才周夫人自己也说了，这么多年来，周管家都在探问周家小姐的消息，询问的便是洪婆婆，谁知道他们之间……”
周家夫妇对女儿的事情执念那么深，未必不会错怪了周管家，继而……
“啊！”江小瑕没等宇文霄说完，突然大叫一声，吓得满车厢的人身形都激灵了一下。
“你要疯？”宇文霄没好气地低吼一句。
“东西，东西！”
江小瑕急得都快从马车上跳下去了，冲着云漪和宇文霄说道：“东西！昨天世子爷走了，我放在咱们大屋的抽屉里了！”
“你还没给世子爷啊？”
云漪一懵，她还以为从骨缝里发现的东西已经交给世子爷了呢。
“验尸得着东西了？”宇文霄一喜，指着江小瑕笑骂：“你这个混账东西，不早说！”
这还隐藏着一个重要线索呢！
第79章 “不速之客”
众人回到平疑狱衙门，院子里站着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锦袍男子。
听到门口有动静，他一脸欣喜地回过头，“云姑娘，我来啦！”
“楚世子？”杏眸微弯，云漪略显诧异地看着楚天，“你怎么跑衙门来了？”
“嘿嘿，我这不是找不着你嘛，上次的事儿……”楚天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办好啦！”
楚天旁若无人地跟云漪咬耳朵，看得宇文霄火冒三丈。
“你瞎是吗？没看到还有别人？”若不是现在不能站起来，宇文霄都想捶爆楚天的狗头。
楚天压根没应宇文霄，反而继续跟云漪邀功：“你看看，你看看……”
他拿着纸献宝似得递给云漪，云漪看到之后非常欣喜地道：“对，就是这个！”
宇文霄：“……”
“咯吱咯吱”，轮椅手背被世子爷捏出了令人不适的脆响。
被无视的其他衙门众人：“……”
他们是站这呢，还是回避呢？
感觉世子爷要爆炸了。
“啊，”还是云漪突然良心发现，清丽可人的小脸儿绽开满满的笑容：
“世子爷，你和江小哥儿先去看一下骨缝里找到的线索吧。我和楚世子有点私事沟通一下。”
私事儿？
什么时候他们背着自己有“私事儿”了？！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宇文霄没法对着云漪的笑颜撒火，蓦然瞪向对一切都浑然不知的楚天。
楚天一脸懵：“你瞪我干啥？”
报救命之恩，难道不该尽心尽力？！
“对对对，世子爷，咱们先去瞧瞧？我就放在大屋里了。”
“世子爷，先进去看看吧。”
江小瑕和李正直见状不妙，赶紧打圆场。
梅英眼疾手快，不等宇文霄说话就推着轮椅把人送进了大屋。
啧啧，爷这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啊。
到底谁把大家当瞎子呢！
院子里，楚天和云漪不知说了什么，少女竟然笑出了声。
那灵动可人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如星星一般璀璨。
宇文霄脸色阴沉地盯着楚天和云漪，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失态，绝对不能失态。
卧槽！老子快要嫉妒死了啊！
云漪都没冲他这么笑过！！！
“奇怪了，我昨儿明明放在这里了啊。”
江小瑕打开抽屉一个劲儿地在里面摸索，愣是没找到昨日放进来的小小牛皮纸。
“你可快点儿吧……”李正直眼瞅着宇文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催促道。
江小瑕也想快点儿，可是越想快就越找不到，可给他急死了。
“快些，不然，不然世子爷要发飙了。”
薛丰儿瞅着江小瑕急得额头都冒出汗珠子来了，也跟着揪心。
虽然没见过世子爷发火，就冲这气得铁青铁青的俊颜，他们也受不住啊！
不行，绝对不能让楚天和云漪继续开怀畅聊下去了。
宇文霄朱唇紧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紧了轮椅手背。
李正直用力地吞了吞口水。
为官数载的经验告诉他，楚天要摊上大事儿了。
灵感应验只需一瞬，宇文霄突然大喘气，一张脸憋得通红，还不住地咳嗽，感觉人立刻就要过去了。
李正直嚎了一嗓子，“世子爷！”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拢宇文霄身上。
坐在轮椅上的宇文霄俊颜青紫、朱唇泛黑，这是……这是要死啊！
第80章 醋意闹剧
“卧槽！云姑娘！云姑娘快救人！”
江小瑕已经停止了翻抽屉，立刻冲到院子里抓过云漪的袖子便把人往屋子里拉：“世子爷要死了！”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像今日这么有眼色、反应这么快过！
云漪先是一懵，随即本能地跟着江小瑕冲进了屋子里。
“啥玩儿？宇文霄！”
楚天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自己的好兄弟怕是要挂了，赶紧跟着往屋子里莽。
这一下，大屋的书柜前站满了人，全都围拢在宇文霄周围。
为了配合演出的梅英故作惊慌地拍打着宇文霄的脊背，显得宇文霄的身板儿越发孱弱了。
“喂喂喂，你还好吧？”楚天那个大嗓门儿实在煞风景，差点儿把宇文霄的咳嗽都给呛没了。
云漪一看宇文霄的难看脸色也着实吓了个够呛。
她只顾着惦记宇文霄的身子，都忘了这厮是个高来高去的大侠。
宇文霄也是被楚天气糊涂了，反应有点慢，一下子被云漪那双柔软的小手抓住了胳膊，搭上了脉搏。
房间瞬间一静。
“咚咚，咚咚，”屋里仿佛只有宇文霄的心跳声。
云漪的眸色由担忧转成古怪，又从古怪变成了愠怒，秀眉打了个结。
云漪是谁？医毒双绝的南域圣女，一把脉就将宇文霄的身体底子摸得一清二楚。
除了之前的旧伤，这厮好好的！
这会儿云漪要还不知道宇文霄的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她就白长这么大了。
秀眉微微一挑，窜着小火苗的眸子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宇文霄，似乎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教训教训这厮！
宇文霄心里头一咯噔。
完了完了。
被云漪发现了！
“咳咳咳，咳咳咳……”宇文霄还在不断咳嗽，脸色却逐渐转暖，没了刚才那般憋得青紫的吓人模样。
“咋，咋样了？”李正直见状，小声问道。
云漪怒极反笑，她轻声道：“世子爷，死、不、了。”
她冲着众人笑得更加温柔，却莫名让人胆寒。
“扎几针就好了。”
“我咳咳咳……”
倒也不必！
我错了云姑娘！
不等宇文霄把话说清楚，云漪立刻展开包袱，掏出一排银针，对准宇文霄的双手、脖颈、面门、额头几处大穴，快准狠地扎了进去。
瞬间，世子爷就变成了个……小针人儿。
那妖冶的眉间朱砂都没能逃过一扎，眉心处的银针晃晃悠悠，闪得吓人。
宇文霄：“……”我话还没说完。
现在反而……不敢说话了。
他怕一张嘴再晃掉什么针。
衙门众人齐齐地吞了口口水。
楚天讪讪地抬起手，“那个，那个你们好像还有事儿，我先，我先告辞了！”
颠三倒四地说完，楚天扬起锦袍逃之夭夭，仿佛身后有针追他似得。
“那这针……得扎多久？”江小瑕硬着头皮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关乎到他要不要立刻、马上，找到骨缝里的证据。
“两个时辰。”云漪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时间，便将剩下的银针收拢好，背着小包袱随时准备走人。
“那就好……”江小瑕松了口气，他可以把抽屉翻过来好好找了。
针人儿世子爷：“……”
好你妹！！
第81章 两块襁褓
宇文霄顶着一手一脸的针回了自己的屋子，肃板着的俊颜无声地演绎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刚把自家主子推到书桌后，梅英就忍不住了，他肩膀一耸一耸地，险些没给自己笑抽过去。
啊哈哈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
“悠着点，小心笑噎死你。”宇文霄没好气地道。
哎？居然不影响说话，也没有疼的感觉。
唉，小姑娘到底是心软，没让宇文霄觉着疼。
他瞟了一眼还在耸肩膀的梅英：“别笑了，去看看江小瑕找到东西没有，找到了给我拿来。”
梅英拱手抱拳，领命去了。
片刻后，他带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回来了，上面用透明的丝线缠裹着，薄薄的。
宇文霄捻起来瞧了眼。
“周管家也太拼了，这么一点儿东西，藏在膝骨缝中……”
那岂不是每一下行走都钻心地疼？
可惜周管家已死，再也没法询问他到底疼不疼了。
每一次办案，宇文霄都会惊叹于小人物身上的那股韧劲儿。所以不论哪一桩案子，宇文霄都绝不低估任何一个普通人。
他让梅英找来小刀，一点点地将牛皮纸割开，最后露出一小片碎布。这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布料花纹，宇文霄再熟悉不过。
“这……”
这不是在洪婆婆那找到的那块襁褓吗？！
宇文霄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推动轮椅：“走，我们回府一趟……啊！快去让云漪过来给我拔针！”
宇文霄情急之下一动，每一根针都晃了起来，闪得他心颤眼晕。
梅英憋笑着赶紧去了。
云漪快步从门外进来，一板一眼地帮宇文霄拔了针。
“民女告退。”云漪福身行礼，转身就走。
“我……”宇文霄张张嘴，望着小姑娘气鼓鼓离开的身影，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
罢了，回去办事要紧。
宇文霄主仆紧赶慢赶地回到府邸，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锁门。”宇文霄吩咐完梅英，就径直往书桌后去，他的轮椅被推得飞快，迅速地原地旋转一圈儿停在桌边。
宇文霄扣动暗格抽屉，拿出了一块不大的襁褓。
他将两块襁褓铺展放好，缓缓地来回挪动位置。
有趣的是，那指甲盖儿大小的襁褓竟然同从洪婆婆那拿回来的襁褓正好能连在一起。
打开自己的抽屉，然后将两个襁褓缓缓地放在一处。
同一块襁褓的碎片，在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手里藏匿了数年。
宇文霄的神情越发凝重。
“梅英。”
梅英立刻出现在房子里。
宇文霄抬起头，冷声说道：“你去查一下，周管家跟洪婆婆来往情况，越详细越好。”
他怀疑，周管家跟洪婆婆早有往来，并非仅仅因为失踪的周家小姐才有了交集。
“是。”梅英应了一声，便“嗖”地从府内飞出去。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两块襁褓上，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可能的猜测。
宇文霄再度点了点襁褓，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云漪，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藏在膝盖骨里的证据都能被你翻出来。
笑容还没消失，宇文霄的肩膀就垮了下来。
小姑娘这次是真生气了。
“该怎么哄呢……”单身狗二十年的世子爷困扰地发问了。
宇文霄戳了戳腰间的蝴蝶结。
没人回答他。
第82章 排外
衙门的人都知道宇文霄得了那骨缝里的牛皮纸，却没人知道那牛皮纸里包了什么。
世子爷甩了一句“跟案件没甚关系”之后，便陷入了忙碌之中，白天黑夜地不见人影。
这让大家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大人，咱们接下来查啥啊？”江小瑕望着一屋子闲人，好奇地问道。
“查啥……去查查有没有人发现周夫人的丫鬟吧。”李正直手放在肚子上，神色着实有些无奈。
没错，对比世子爷的忙碌，衙门其他人都非常地闲！
尤其是云漪。
每天一到下衙的时间，云漪就不见了。
一听要去查翠儿姑娘，那可不是仵作该干的活儿，云漪向李大人知会一声，“李大人，我今儿就先走了。”
“去吧。”李大人挥挥手，没到下衙的点儿也放云漪先去了。
“多谢大人。”
薛丰儿和江小瑕望着云漪裹着小包袱离开的干脆身影，心里头都在猜测，云姑娘这是……气还没消吧？
“云姑娘最近在干嘛吗？”
薛丰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总、总是来去匆匆的。”
江小瑕身为大理寺的“包打听”，是不是得知道点儿？
“我还真不知道。”
江小瑕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道：“我就看到姑娘每次都在街上瞎转悠，转完了就回来了。”
也没看到在干啥。
“要买东西？”
“不知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刑部员外郎李大人腆着肚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观察力就是不行。云姑娘是在找房子，她要搬离大理寺出去住了。”
李正直故作神秘地解释道。
他才不会告诉大家，这个消息是从师爷那知晓的。
师爷忙得不可开交，对云漪的事儿却伤心得很，还抽空给云漪提供了距离大理寺最近、最适合买院子的地段儿。
云漪这几日，就是在选房子。
“哈？”薛丰儿小声道：“好，好有钱……”
平地惊起一声雷，就连刚从院子外进来的宇文霄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一怔。
怎么的了，是他把云漪气得都要搬家了？
“上次楚世子不是帮云姑娘搞定了行医资格么，那她就可以开医馆了。”
李大人见宇文霄也进来了，赶紧坐直了身子说话：“开医馆就得有房子不是？”
在大理寺看诊，不像话吧？
“额，云姑娘貌似才来京城不到两个月吧，她是不是对咱们京城的地皮价格有什么误解……”
江小瑕小声说道：“那可是贵得要死呢！”
居然真的要买院子？
端坐在轮椅上的贵公子蓦然瞪向李正直，似乎是在控诉李正直，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一个字都没告诉他！
李正直被看懵了，心里暗暗回忆：之前没讲吗？
不是，你关心云姑娘的事情你倒是自己去问哪！
李正直立刻抬头望天，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哼！”病娇世子爷发出一声冷哼，案子的事情也没心思讲了，索性拂袖让梅英把他推走了。
出了院落，宇文霄清眸逐渐变得黯然。
找房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
好歹也是京城的世子爷，有权势有背景的，难道不比云漪一个外乡人来得快？
梅英张张嘴，想到自己哑巴的人设，算了算了。
总得自己学着吃点爱情的苦。
梅英自觉世子爷前期作死的表现，现在被人家排外了实属正常。
可在宇文霄的眼中，就是云漪并不信任自己吧？
不仅行医资格让楚天去办了，连找房子都去求教师爷而不是他。
有一点受伤的宇文世子，摆着一张倨傲的脸儿回府了。
一路上，梅英看着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主子爷，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钢铁直男，杀人行；安慰人……确实不太行。
第83章 请饭
此刻，距离大理寺不远的繁华巷口。
云漪已经敲定了房子，同房主达成共识，准备签字画押。
“云姑娘你看看，没有问题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房主看云漪长得白净好看，还是大理寺有名的御用小仵作，破获了有名的“楚天世子案”，激动得房子都少收了她五十两的零头。
云漪看完后十分满意地眯了眯眼，爽快地签字画押，掏出几张百两银票。
房契到手了。
“多谢大哥。”云漪欣喜道谢，拿着地契开心地走了。
她要再去一趟房子，好生设计一番，弄成一个温馨方便的小窝。
说来，云漪的运气真不错。
她从师爷那打听到这一片儿的地段繁华，左邻右舍都是殷实人家，距离大理寺还近，只觉满意。
恰逢撞上一位大哥要举家搬迁到外地，着急卖京城的房子当盘缠，云漪就顺便去瞧瞧看。
谁知这一瞧便瞧中了。
房子地段好、走两条街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小街，吃喝不愁。
房子的后面若再开个门，从那穿过一条街就到大理寺了，真是居家开医馆的必备好房。
沿街去小院儿的时候，云漪便找了几个帮她打扫院子的短工收拾院子。
等院子打扫干净，云漪望着未来生活的小院儿，心里暗暗地计划着找个刷匠来重新砌墙粉刷，再让木匠打制一些家具，再买点现成药用的物什，就能搬进来了！
黄昏，斜阳洒落在院子里，片片余晖将整个房子都染成了好看的橘色。
“啊，饿了。”云漪轻笑一声。
等到房子都弄好了再搬过来住吧！
最近么……还是得回大理寺。
云漪迈着轻快的小步伐离开，刚走到大理寺的后门，就被一个男子拽住了小包袱。
云漪惊讶地回头去看，就瞧见梅英板着一张脸、眼底却都是笑意。
“梅护卫？”
梅英指了指身后，示意云漪跟过来。
云漪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撒开我的包袱，不然我就喂你虫子。”
方才是她因为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才不曾动手。
可不代表谁都能近身拽她的宝贝包袱。
梅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我不去。”灵动的眸子涌上几分倔强。
世子爷想见她她就得出现？
骗人的时候怎么不说？！
云漪话没说出口，便听到了轮椅碾动的声音，宇文霄板着脸坐在轮椅上，那副愠怒的样子好像立刻就要发火了。
云漪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世子爷有什么差遣？”
躲什么躲！？本世子有这么可怕？
宇文霄方才还想着低头认错，见云漪那副疏离的态度，瞬间火气就压不住了。
“没差遣就不能找你了？本世子还是不是……”你最重要的大侠了？
宇文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冷着脸继续道：“去吃饭！”
干饭啊！
云漪双眼一亮，随即又蓦然被压下：“不是鸿月楼的话，不去。”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那亮晶晶的杏眸可都写满了“想吃”。
宇文霄没吱声。
那就是默认了。
云漪立刻翻过小包袱垮到背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折腾了一整天，怪累的。确实需要一顿大餐安抚疲惫的小心灵。
宇文霄转动轮椅背过了身，心里那叫个憋屈！
哼，小没良心的。
第一次，宇文霄不仅嫉妒了一波楚天，还嫉妒鸿月楼。
啥破酒楼啊？！
菜做得那么好吃有病啊！
有本世子好看吗？！
第84章 暴击伤害
云漪一行三人来到鸿月楼一个不大的雅间，宇文霄被梅英抬上楼坐好，斜睨着神色古怪的云漪，没好气地问道：
“看本世子作甚？”
是不是终于发现了本世子的颜值爆表？！
“这么费劲儿，为什么不在楼下吃？”云漪指着下头那么多空桌子，干嘛非要做雅厢。
宇文霄内心的自恋还没完全展开，就被云漪耿直地怼没了。
“本世子愿意！”宇文霄傲娇地轻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宇文府“一穷二白”的，总是让人看到他出入鸿月楼像什么样？
骄奢淫逸不可取。
云漪可不知道宇文霄装穷的那些小九九，默默地等着上菜。
分明小姑娘就坐在对面，可宇文霄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云漪破冰。
不论是上次吃醋装病、还是后来云漪要搬家没告诉他，都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云漪在大理寺太受欢迎了。
一开始宇文霄觉得大理寺的男子太多了，云漪住在那不方便。后来他又觉得每次来大理寺都能看到云漪，上衙都变得心生期待，也挺不错。
呵呵，现在可好。
人家要背着他搬走了。
“买房的银钱够不够？”宇文霄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别凶巴巴跟抓女干的夫君似得。
“买好了，明天就动工改造。”云漪说得理所当然。
别说梅英了，就连宇文霄都忍不住跟着一怔。
“你有这么多钱么？”
宇文霄瞪圆了眼睛，知道她是南域圣女是一回事，可是知道云漪富得流油，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从南域过来、揣着那么多现银，居然都没被强盗摸走银票？真是洪福齐天。”
宇文霄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了，关切的话出口都变得酸溜溜的。
云漪将茶杯放下，斜睨一眼宇文霄：“世子爷您不食人间烟火。这世上有个东西，叫金楼。”
当她傻啊，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
放在金楼里随时取用不香吗？！
宇文霄：“……”
还真不是宇文霄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他怕有心人摸清了宇文府的家底，平添麻烦。所以一直都没用过所谓的“金楼”。
久而久之，他就把“金楼”给忽略了。
宇文霄惊讶于云漪到底在南域搜刮了多少钱财，竟然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随手买个小院。
她的神色看上去不疼不痒，可见花的那点银子实属九牛一毛。
梅英则惊讶于云漪才来京城没多久就有如此多的积蓄，身为京城的暗卫统领，他的月奉是不是……太少了点。
云漪瞬间读懂了这对儿主仆惊讶的眼神，也回以惊讶的表情：“你们这么没用吗？世子爷？”
一个世子爷，不仅拿着世勋的奉银，还在大理寺赚外快。平素功夫那么高，有个花间影当师父，居然穷得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积蓄存在金楼里。
宇文霄：“……”
梅英：“……”
聊天到此结束，掀桌。
当然，掀桌是不可能真掀桌的，菜上来了。
还是踏踏实实地吃饭了。
云漪一边用膳，一边寻思着该给自己的屋子里添置什么东西。
而宇文霄还处在自己追妻的筹码又少了一样的抑郁中。
太难了，小女人不缺钱。
“咦？”云漪低头看着桌上的菜肴，眸光闪过几分诧异：“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她突然放下筷子站起来：“世子爷你先吃，我去后厨看一看。”
“哎，你看什么？”宇文霄真想跟上，可他腿不方便。
第85章 吃出来的线索
云漪来到后厨，循着那股熟悉的味道走过去。
掌勺大厨翻炒掀起巨大的火苗子，正好便是方才云漪吃过的那道菜。
她凑上去温温柔柔地问道：“师傅，你在炒什么？好香啊！”
“哦，这个啊，这是竹笋！”大厨一听云漪夸他做得香，乐得一双眯眯眼都弯成一条缝隙了。
“那这个呢？”云漪指着一盘像红烧肉的菜。
“这是红烧豆腐。怎么样，没尝出来不是肉吧？”
云漪认真地点点头：“真没尝出来。”
大厨见云漪好学又乖巧，也不乱动东西，就在屋子里围着他打转转、东问西问的，他对讨喜的小姑娘耐心就更足了些。
“这些都是素斋吧？”
“哈哈哈，当然了！咱们鸿月楼的小炒菜一直都很有名气的！不过啊，我最厉害的就是这手素斋！好多外地的达官贵人一到京城，都愿意奔着我这个手艺来呢！”
厨子师父热得额头冒汗，云漪体贴地送上一块帕子。
“素斋？那不是出家人才吃的吗？”
“不是出家人也爱吃啊！尤其是晋宁侯夫人，还有顺天府尹的夫人。对了，前些日子里进京的周大人一家，也得吃了我的素斋才肯离京呢！”
大厨说起这些的时候十分自豪，他的手艺没得说。
云漪细心地记住了大厨的话，笑眯眯地道谢告辞。
宇文霄左等右等，云漪好长时间都不回来。他都快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儿啊？还不回来。是请她吃饭呢还是等她吃饭呢！”
梅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不动。
您就好好口是心非吧。
云漪一脸若有所思地推开门，默默地坐下，全程一言不发。
宇文霄冷脸立刻融化：“怎么样？”
“是素斋。”云漪一本正经地道。
“什么素斋？”宇文霄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
“周管家肚子里的是素斋。刚才那道红烧豆腐就是。”
宇文霄看着桌子上的几道素菜，瞬间没胃口了。
云漪从小包袱里翻出纸笔，然后将几个夫人的名字记录下来。
“这是我刚才问到的几个会经常流连在这里吃素斋的官家夫人，其中就包括周夫人。”
云漪把字条递过去，宇文霄好奇地瞟了一眼她的小包袱。
真可以，这个包袱里头不知道还藏了一些什么东西，纸笔居然都有现成的。
不知道有没有墨汁。
“我看了周管家的胃，他的肚子里有些食糜看不出什么来……”
云漪一直纳闷，到底周管家那天是什么时候用的膳食，吃了什么，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被人捅死。
她一开始并没有完全认出来胃里没有克化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因为她没在鸿月楼吃过素斋。
今日一看到红烧豆腐，便联想到了这里。
“我之前没点过素斋，所以忽略了这一点。”
云漪去完后厨之后，特意询问了掌柜的，那天周管家有没有来鸿月楼。
所幸掌柜的跟周管家是熟人了，他非常笃定，那天周管家根本没来鸿月楼。
“没到鸿月楼，却吃了鸿月楼的素斋。紧跟着他就死了，是这样么？”
云漪用力点头：“没错。”
宇文霄直觉这是个重大突破。
他眼皮子跳了跳，沉声说道：“好，我记下了。”
没想到出来用膳还能得到这种意外收获。
他望着云漪的侧颜，小姑娘的洞察力、思考力，都是绝无仅有的。
果然天生就是当仵作的料。
第86章 找到翠儿
用完膳出门的时候，宇文霄又折返回来去寻了鸿月楼的掌柜。
“周夫人？那天没来啊！”
掌柜的一脸狐疑地望着宇文霄，又瞧了瞧跟在宇文霄身后的云漪，“云姑娘，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问过了？
宇文霄神色一讪，“本世子想再确认一下。”
云漪躲在后面偷偷抿嘴笑。
她都问了周管家有没有来过，怎么可能不问周夫人有没有派人前来取素斋，噗。
毕竟周夫人的嫌疑很大。
宇文霄神色僵硬地从鸿月楼离开，望着云漪的神色十分无奈。
“我送你回大理寺？”
“不用，又不远。发现了新线索，世子爷还是赶紧找人问口供吧。”
宇文霄迟疑片刻，略一颔首：“好。”
二人分道扬镳，云漪回到大理寺就开始算账，买房子和后续重新粉刷、添置家具要花多少银两。
宇文霄则是立刻派人前去几个夫人的府邸询问，等收到确凿消息，已经是半夜。
管家带着几个护卫前来，将口供奉上。
“顺天府尹夫人那日在家中，并未用素斋。晋宁侯夫人是去了鸿月楼，还偶遇了周夫人的丫鬟翠儿。”
“周夫人去了？”
宇文霄神色一怔。
“周夫人没去，派翠儿去拿了膳食就离开了。”
根据晋宁侯夫人所言，当天雅厢已经没了，所以晋宁侯夫人是在一楼的大厅用膳的。
不提这事儿，晋宁侯夫人还没想起来。
因为以往都是周管家前来订素斋带走，故而掌柜的只认识周管家，却不大熟悉周夫人身边的翠儿。
“所以，现在还是死无对证。”宇文霄沉声道。
周夫人有周大人作为不在场的人证，另外一个重要的人证翠儿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宇文霄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案子不对头。”
他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翠儿恐怕……已经死了。
宇文霄不祥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第二天一大早，梅英就敲响了宇文霄的房门。
“怎么了？”
梅英一脸焦急，却不说话，只是往门外指。
“大理寺出事儿了？”
在维持人设这件事情上，主仆二人总是有惊人的默契。
梅英用力点头，像是在催促他快走。
宇文霄从床上坐起，“更衣。”
主仆二人来到宇文府前院，就看到刑部员外郎李正直正急得在院里打转。
看到宇文霄之后，李正直终于有了主心骨，面上一喜，腆着肚子就迎上来。
“世子爷，不好了！有人在京城十里地外挖到了一具女尸，人已经在拉过来的路上了。据说，据说……”
“据说是周夫人失踪的贴身丫鬟翠儿，对么？”
宇文霄一语中的，李正直不住点头：“是她！”
“云姑娘到了么？”宇文霄也不再耽搁功夫，立刻让管家安排马车拉他们快速赶过去。
“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验尸房那里等尸首了。”李正直点点头。
一行三人赶到平疑狱衙门小院儿的时候，翠儿的尸首已经到了。
验尸房的门关得死死的。
刘门双手叉腰，尽职尽责地守着大门，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扰。
云漪望着翠儿的尸首，神色一暗。
“简直是禽兽不如！这，这是把人给活埋的吧？”
江小瑕义愤填膺地撅断了手里的毛笔，还把自己吓了一跳，随即又忍不住怒道：“太不是个东西了！”
杀人罢了，何至于这般折磨？看看翠儿，面部被故意划得面目全非，口鼻处的沙子还在不断地往外涌。
更像个从泥里挖出来的人蛹。
第87章 身份所指
“薛姑娘，来帮帮忙。”云漪想把尸首衣服上的沙子搜集起来。
“哎。”薛丰儿应了一声，忙不迭按照云漪的要求，将尸首裙摆上和指甲上的沙子都扫进一个小碟中。
这一系列事情做完，云漪和薛丰儿褪去死者的衣裳，开始正式验尸了。
细小的刀口在翠儿的胸腹处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皮肉就这样被轻巧地拨开。胸腔和五脏六腑内的泥沙顺势涌出，看得三人皆是一怔。
“变态啊，翠儿这是被灌了泥沙闷死的吧？”
江小瑕一看到这令人发指的一幕，脸色都变了。
“不，准确地说，是被泥沙淹死的。”
翠儿胸腹之内的泥沙，跟方才衣裳收集起来的泥沙明显不同。
口鼻处混合的泥沙亦是如此：胸腹内和口鼻内部的泥沙细密绵软；而衣裳和口鼻外部的泥沙砂砾大且粗糙。
云漪抬起头：“找到尸首的浅滩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让人再去搜。”
此言一出，江小瑕扭脸就往门边走。
李正直守在验尸房门边，听到江小瑕的禀告立刻正色道：“我这就去。”
“辛苦大人。”江小瑕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世子爷主仆过来了。
江小瑕行了个礼，便赶紧回验尸房继续记录去了。
“我也一起。”宇文霄沉声道。
李正直有些迟疑：“世子爷，你的腿……”
“不碍事，有梅英在。第一现场是很重要的证据，兴许是为钱老翁平反的关键。”
既然案子归了平疑狱衙门，宇文霄身为衙门的负责人，总得亲自跑一趟。
梅英一脸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李大人表示有他在，世子爷行动自如！
呵呵，下官这不是怕你突然晕倒么！！
李正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行，下官去安排马车。”
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临行前特意找自己死对头梁大人通禀了一声。
宇文霄是大理寺卿梁大人的得意门生，万一跟着自己出门办差出了啥事儿，不得讹上自己啊！
等梁大人点头，李正直才放心地去安顿马车进后院，并带上一队差役，前往发现尸首的地方。
翠儿的尸体是从京郊十里开外的河塘附近发现的。这一来一回都少不了到夜里了。
李正直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做好了办差到深夜的心理准备。
宇文霄斜睨一眼视死如归的李正直：“就是去找个案发现场。”
倒也不必如此亢奋。
李正直：“……”
下官工作积极也有错？！
另一边验尸房内，云漪认真地检查着翠儿的尸首，在翠儿的胃里不仅发现了灌入的泥沙，还发现了跟周管家肠胃里一样的食糜残渣。
没错，就是鸿月楼的素斋。
“这就奇怪了，两个人是在一处用膳了以后分别被杀害的么？”
云漪的眼底染上几分疑惑，她用手中的小工具轻轻拨弄着翠儿的胃，企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翠儿死于窒息，
尸首处理起来并不复杂。
“翠儿活着的时候被人灌入泥沙窒息而死。死亡时辰比周管家晚些，错开不到一个时辰。”
因了有泥沙灌入口鼻，翠儿的面部发胀僵硬，脸色也铁青难看得紧。
云漪一边说一边清理翠儿尸首周围的血渍。“憋死翠儿之后，应当是有人不想翠儿被发现得太早，故意藏尸了一段时间。又在这两天将人丢在了发现尸首的河滩上。”
第88章 踏实吃瓜
“我明白了！所以云姑娘你方才说，发现尸首的地方，不是翠儿死的地方。”
江小瑕一拍胳膊：“凶犯要隐藏第一案发现场，必然是因为那里可能暴露她本来的身份！”
云漪赞许地瞟了江小瑕一眼，“准备缝合尸首。”
“那要不要告诉世子爷一声？”
江小瑕已经习惯了云漪缝合伤口的高端操作，那双清亮白皙的手缝针简直就是一场艺术盛宴。
薛丰儿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好想把云姑娘缝合尸首的能耐学来。
等到云漪收手，她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笑意，她轻声说道：“缝好了。”
为了确保肉眼判断没有失误，云漪教江小瑕清理翠儿五官里的泥沙，然后将其跟方才衣裳里藏着的泥沙、胃里的泥沙悉数分开做对比。
江小瑕一边学一边感叹凶手的残忍。
看到尸首的时候，都能想象得出对方窒息而死的时候，有多绝望。
“接下来，给翠儿的脸蛋消消僵硬吧……”
云漪一边轻声喃喃着，一边教薛丰儿如何帮尸首按摩脸颊，帮其恢复柔软。
最后，她拿出一个不大的梳妆盒，里面眉笔、腮红、口脂等等一应俱全。
很快，翠儿就被打扮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了。
江小瑕和薛丰儿凑上来一看，仿佛瞧见了翠儿生前秀丽的模样，皆竖起大拇指夸奖。
“佩服佩服！”
“云姑娘好巧的手啊！”薛丰儿羡慕得紧。
“打水，洗手了。”
云漪摘下手上的皮套子交给薛丰儿，薛丰儿激动地上前将手套接下。
被皮手套子闷得发白起皱的小手泡在温热的水中，江小瑕开始念方才的验尸记录，帮助云漪整理思绪。
“……翠儿，年十九，死于泥浆窒息，生前半个时辰不到曾与周管家一起用了素斋……”
云漪沉思片刻说道：“凶犯男女难辨，跟翠儿生前熟识，故而在被打晕灌泥之前毫无防备。对方可能人数不少……”
想要用泥浆把一个人灌到窒息，也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
“翠儿的死亡时间相差不远，可发现尸首的地方却离得很远……好奇怪啊。”江小瑕咬了咬笔杆子，问道。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薛丰儿羞涩地吐出一句惊人之语：“为得就是搅和咱们的判断。”
云漪不理解。
“罢了，将这些思绪放放，回去歇息吧。”云漪揉了揉脖颈，验尸好累。
到了下衙的时间，小姑娘收拾好包袱干脆利索地走掉了。
江小瑕望着云漪离开的背影：“哎……”
云姑娘都不问问宇文世子吗？
世子爷可是跟着李大人出门了呀！
“你八卦的太明显了，让云姑娘知道会不高兴的。”薛丰儿小小声地提醒道。
“为啥不高兴？世子对云姑娘有意思，我看云姑娘对世子爷也不是毫无好感……”江小瑕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两个人之间的事，总得顺其自然的，而且女儿家面子薄……”薛丰儿脸颊微红，压低声音说道：“不好被戳破吧？”
江小瑕讪讪地抓了抓头发：“你说的有道理。”
踏实吃瓜更适合江小瑕。
第89章 水泥封命
云漪出了大理寺就去了自己的小院落，里面叮叮当当的正在施工。
木匠师傅为云漪的偏屋专门打制了两个床板和桌椅，粉刷师傅们则已经开始腻子上墙了。
“赵师傅，收拾得怎么样了？”云漪走进来，赵师傅已经主动迎上来了：“哎，云姑娘，你来看院子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常年在外的汉子皮肤晒得黝黑，一笑眼角的纹路都跟着清晰可辨。
赵师傅是之前的卖院子大哥推荐的包工头，云漪这房子的活计，统统交给他看管着监工。
云漪望着大家伙忙碌的样子微微一笑：“辛苦各位师傅了……不知院子什么时候能交工？”
“半个月，保证半个月内给你收拾得漂漂亮亮！”赵师傅拍着胸脯保证。
云漪闻言点了点头：“行。今儿晚上的饭我请，劳烦赵师傅带大家伙吃点好的。”
她就喜欢干活干脆利索的。
“哎，哎！多谢云姑娘！大家伙儿加紧干！云姑娘今儿晚上给大家管饭了哎！”
别说，赵师傅也喜欢云漪这样的金主。
给钱干脆利索！
云漪走走看看、偶尔碰到几个师父会问什么东西摆在哪，多宽多长的尺寸。
大家的合作还算愉快，云漪见天色暗了，便招呼大家去用膳了。
她的体贴关怀得到了赵师傅装修队伍的一致好评。
赵师傅带着七八个长工下馆子，云漪肚子留守在院子里，眉眼期待地打量着她未来的小家。
黄昏的余韵照耀在整个小院落里，云漪搬着今日才钉好的小木凳往院子里一坐，享受着难得静谧的时光。
她的视线落在没用完的水泥腻子上，杏眸一沉。
云漪快步起身走过去，上前摩擦片刻，低声道：“这不是……这不是翠儿姑娘口鼻深处灌进去的水泥么？”
她眉眼蓦然睁大。
那岂不是……岂不是把翠儿活生生地封进了水泥雕塑里闷死？
太残忍了。
云漪蓦然起身快走两步，就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世子爷。
她脚下一顿，扁扁嘴。
“上哪儿找世子爷啊，都下衙了。”
云漪重新坐回凳子上，思绪在周管家和翠儿的案子里不断翻涌。
且说宇文霄主仆和刑部尚书员外郎李正直，还有几个大理寺的差役一道前往十里开外找到翠儿尸首的地方。
马车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人快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世子爷，黑漆漆的咱们咋能看见呢？”李正直掀开马车帘子一瞧，神色一讪。
果然，做好深夜办差的准备是明智的！宇文霄看了一眼天，“还没完全黑，来得及。”
宇文霄被梅英连人带轮椅抬下马车，李正直望着如此“屈辱”的世子爷，递去一抹同情的眼神。
啧啧，看世子爷俊脸儿惨白的样子，太伤自尊了。
当世子不容易，当宇文府的世子，更是难上加难哪！
李正直同情的眼神过于炙热，宇文霄回头就被这老东西热乎乎的眼神看得一瘆：“你干嘛？！”
那是什么同情的眼神！
“没，没啥！世子爷，下官以前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以后下官一定跟着世子爷好生破案……”
李正直跟在宇文霄后面喋喋不休地表忠心，直到宇文霄停在了一处浅坑：“你能不能闭嘴？看看这里。”
“哦。”
李正直一腔忠心被浇了个透凉，低头一看那浅坑，喃喃道：“下点雨就冲出来了……这里果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第90章 积德行善
掩埋尸首都是越深越好，越不容易被人发现越好。
可翠儿的尸首恰好相反。浅坑在下过雨后显得更加低洼，尸身稍露出来些就被路人发现。
分明是有人后面特意埋到这里的，方便尽快被人发现报案。
“凶手是故意这样做的。”
宇文霄的眉目染上几分锐利之色，“走，往前面走。”
宇文霄一行越往前走越偏僻，坑坑洼洼的地已经没办法用轮椅推着宇文霄向前了。
梅英索性举起轮椅，继续往前。
“梅护卫牛逼。”李正直竖起大拇指，话一出口就被宇文霄瞪了一眼。
“朝廷命官，什么措辞？”
李正直干笑一声：“这命官也不大。”代表不了朝廷。
啧，中年人就爱酸话连连。
宇文霄一行很快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庙宇。
庙宇大门破败，里面的堂屋却收拾得整齐干净。
尤其是庙宇里的菩萨金身，似乎才修葺重塑过，金身闪闪发光，特别显眼。
宇文霄在破庙里转了一圈儿，轮椅停在莲花座台旁，手指轻轻捻了一下散落在莲花坐台旁边的金粉末，直眉微蹙，艳丽的朱砂痣越发夺目。
“哎，你们是干啥的？”
突然，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家大哥出现了，他一脸警惕地望着众人，扬起手里的锄头对准大家：“你们别乱来啊！不许打我们菩萨金身的主意！”
大腹便便的刑部员外郎李正直瞪圆了眼睛，“你这是什么话？本官乃是从五品员外郎，这位乃是堂堂宇文世子，谁稀罕你们菩萨身上的那点金身？”
农家大哥没想到乌泱泱躲在这里的一大帮子人竟然这么有来头，他瞪大了眼睛忙不迭说道：“原来，原来是大人们。”
农家大哥赶紧把锄头放下：“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乡下人没见识，不知道诸位大人来了，冒犯了，冒犯了……”
“进来回话。”
宇文霄转过身，冷冽如清泉的嗓音、清贵俊秀的面庞同破破烂烂的庙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农家小哥见眼前轮椅上的青衫公子气势如此强盛，眼神更加忐忑。他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是世子爷。”李正直没好气地纠正道。
农家小哥赶紧点头：“是，世子爷，世子爷。”
“这菩萨的金身是你们塑的？”
“不是我们！是一位夫人。她说为了给村子里的百姓祈福、保佑大家平安顺遂，也能为自己积德行善，没有任何条件帮我们重塑了菩萨的金身。”
农家小哥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有很多讲究的词儿都快学不上来了。
他倒挺朴实，把那良善夫人的原话记了个十成十。
宇文霄闻言点了点头，转向李正直：“李大人，把周夫人的画像给他看看，是不是这位女菩萨出的银子？”
农家小哥一看，还真是。
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是的，确实是这位！”
清亮锐利的寒眸迸射出淡淡的精光，宇文霄终于明白一切了。
“胡大，你跟着农家小哥去把所有为那女菩萨塑金身的工匠找来。他们用了什么料、活了多少泥，事无巨细，全都记成口供。”
“李放，去周围走访一下，确定周夫人每次出现的日子是哪天，统计好报回寺里。”
“剩下的人，将菩萨抬走。”
宇文霄句句令下，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