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分栗子
次日一早。
云漪的小院儿门口,她和付小宝已经支好了桌子看诊。
“第十个人了啊,大家差不多就赶紧散了吧。”
付小宝细细数着人数,又瞧着日头上来了,再不准备出发,恐怕去衙门得迟。
“别着急,赶得上。”云漪悠哉哉地说着,便将莹白如玉的手搭在了绢帕上,对面的中年妇人一脸紧张。
“大夫,我这个身子……”
付小宝赶紧抬手,示意妇人先别说话。
云漪抬眸瞧了妇人一眼:“伸舌头我看看……嗯,凑近点,我看看你的眼睛。”
她观察了一番,又仔细询问了妇人日常的琐事,便略一颔首说道:“气滞血瘀,不是大事儿。”
云漪抬手写下一张药方:“没事儿别生气,尽量少跟自己较劲。”
她略一莞尔:“保持开心、多补补身子就好了。”
妇人闻言一脸为难:“我的月信……”
“也是因为这个。先回去用点要,七天后你再来,若是还不准,我给你针灸调理。”
妇人闻言一双眼底皆是激动之色:“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送走最后一个病患,云漪和付小宝齐齐抬着桌子进院,收拾好东西,把院门锁好,便从后门出去,前往大理寺。
“也不知道曹珏公子的事情,李大人打听得怎么样了。”
付小宝跟在自家主子身侧,嘟嘟的包子脸微微鼓起来:“特意跑来威胁我们,太讨厌了。”
是个人都不喜欢被威胁。
“毛栗子!刚出炉的毛栗子,现炒现卖了哎……”
云漪为了哄付小宝开心,朝卖毛栗子的大爷走去,买了两大袋毛栗子回来。
“别郁闷了,来吃口毛栗子。”
“哇,多谢小姐!”上天怎么会如此厚待自己,让她碰上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姐!
付小宝双眼都亮成了星星,接过一袋毛栗子就咔嚓咔嚓吃起来,将曹珏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货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云漪捧着另外一袋毛栗子在街上走,主仆二人长得好看、笑得开心,路人都被二人鲜活可人的模样感染,露出些许微笑来。
“快来吃毛栗子啦!”
一进平疑狱衙门小院儿,付小宝就吆喝起来,将满满一袋毛栗子放在桌上。
她看了看怀里没吃完的那袋,也默默地放在了大桌上。
江小瑕好奇地探头一看,嚯,好多毛栗子!
“好香啊。”薛丰儿也站起来,羞涩地道:“云姑娘怎么想起来吃糖炒栗子了。”
“闻着香,就馋了。”
云漪抬手将付小宝那袋捞了回来放回小丫鬟怀里:“你吃吧,省得待会儿不够。”
“啊呀,小姐!”付小宝能吃已经不是秘密,可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出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云姑娘说得对,这一大袋子,够我们吃了。”
江小瑕很赞同地点点头,从袋子里捧出一把毛栗子放在桌边:“我这些就够。”
薛丰儿也学着江小瑕的样子抓了一捧放在面前。
李正直走进大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每个人的桌前都摊着栗子壳,间或有毛栗子被捏开的清脆“咔”声,满屋都弥漫着糖炒栗子的香甜味。
才用过早膳的李正直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第422章 诈尸了?!
“哪儿来的栗子?”李正直腆着肚子走进来。
“李大人,快来吃毛栗子。”
江小瑕热情地迎上去,给李正直塞了一把:“云姑娘请我们大家吃的。”
李正直接过还冒着热气儿的毛栗子,环顾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动静儿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就是付小宝。
别人吃栗子是“咔、吧唧吧唧”,付小宝是“咔嚓吧唧吧唧、咔嚓吧唧吧唧”。
中间无停顿,节奏感极强。
李正直探头一瞧,好么。付小宝那袋子里都空了,桌上是垒得高高的栗子壳。
他竖起大拇指:吃货,不服不行。
大家吃得差不多,也没见世子爷过来。很快,便有差役说世子爷早晨告假,午后再来。
给世子爷留下半袋糖炒栗子,由云漪作为代表送到了宇文霄的屋子里。
云漪无奈地被薛丰儿推到门口,只好打开门进去,将糖炒栗子放下就出来了。
临走前,云漪还回过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
原来也没觉得世子爷的房间有多大。
今儿这么一瞧,还有些空荡荡。
回到大屋,李正直便说了他昨日探问的消息。
“曹珏有个心上人在宫里,前些年的时候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自从太子新立之后,他这边反而没了信儿,我猜啊……”
故意卖关子的李正直看了看云漪等人疑惑的表情,他略显得意地低声道:“我猜那相好的女子,应该是同咸福宫的那位不对付。”
李正直嗅觉敏锐,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导致曹珏再也不提了。
身份的水涨船高,只会让曹珏迎娶对方的底气更足才对。
这个消息,云漪和宇文霄昨天已经分析过了。
她赞同李正直的话,随即问出一句重点:“那这位姑娘是谁?”
“……还不知道。”李正直干巴巴地闭上了嘴。
没错。
曹珏捂得太严实了,居然没人知晓他的心上人是谁。
“太奇怪了。”云漪轻轻托腮,“一定有什么我们忽略的东西。”
人就在宫里,却没露出丝毫风声端倪,必有原因。
李正直出去拿回了师爷整理好的口供,几个人便开始翻阅起来,寻找疑点。
薛丰儿也在慢慢地翻看口供,乖巧地一言不发,坚决不打断大家的思考。
“哎,哎!云姑娘!”江小瑕突然一惊一乍地站起来:“这不对劲儿。”
根据验尸结果、死者丝雨姑娘用膳时间的推论,她最迟在申时二刻用完膳,三刻钟内就遇害被泡在湖里了,那会儿撑死到酉时吧?
可是一个宫女的口供上说,申时三刻她还见到了丝雨。丝雨姑娘正从御花园的方向而来赶回长春宫。
“这,这莫不是诈尸了!”薛丰儿吓得小脸儿一白,连带着江小瑕也跟着一激灵。
“你,你别吓我啊!又不是滔天冤情诈、诈什么尸!”
“薛姑娘,这世上没有诈尸。”付小宝一本正经地道:“你们别害怕啊,对吧小姐?”
“确实没有。验尸结果和死亡时辰的推论都没大错。”云漪对自己的验尸能力非常笃定。
第423章 人工剥壳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李正直为官数载、见过尸体无数,还真没见过啥“诈尸”。薛丰儿的话,他也是不信的。
“李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江小瑕吞了吞口水,连早晨吃的糖炒栗子都没法压惊了。
“宫女看到的“丝雨姑娘”不是丝雨,而是伪装成丝雨的凶手。”
李正直望向云漪:“云姑娘,本官说得没错吧?”这问话的口气,好像云漪就是那个凶犯似得。
“没错。”云漪点点头,凶犯临时杀人乱了阵脚,又将人沉湖又假意扮演死者,就是为了抹去自己的杀人时辰。
“糟了!”云漪一拍脑门,今儿出门太急,忘了她泡了一整夜的水草!
“我要回去拿个证物,你们等等我!”
云漪冲大家点点头,便起身去拿东西。
“小姐你等等我呀!”付小宝也想一起去,扭脸去旁边的验尸房捧上昨天从尸首里接出来的水,追着云漪一道出了院子。
李正直听说云漪昨天打着自己的旗号去宫里找了一圈儿湖,还捞了水草回来泡水,忍不住恍然道:
“多少年了,我刑部也没碰上个像云姑娘这样的仵作啊!”
想到这里,他心里对孙仵作越发不满。
老东西活该被年轻人淘汰。
毫无研究精神嘛!
云漪和付小宝回家后,将茶盏挨个对比过去,终于跟第四个对比上了。
“是这个……”云漪看了一眼地方,同付小宝对视一眼。
从院子里出来,云漪主仆一人捧着一个茶盏去了平疑狱衙门,看得李大人和一旁的江小瑕都忍不住发笑。
薛丰儿磕磕巴巴地调侃:“云姑娘是带着小宝姑娘回家喝了一杯茶啊?”
“淹死过人的湖水,薛姑娘你喝不喝?”付小宝一听要喝,感觉之前的糖炒栗子都不甜了。
“大家的口味略重啊。”这东西搁谁谁愿意喝?
云漪干巴巴地轻咳一声,将两杯茶盏放在桌上,然后拿出昨日画出来的图。
上面粗略的标注了从长春宫到御花园、宫门附近的几处能够藏匿尸首的湖泊。
“我对比了几个湖水的水草,是它。”云漪将其中一个圈出来,微微一笑:“大概的路径出来了。”
“距离长春宫不远哎……”
江小瑕看了一眼李大人:“看来咱们的嫌疑人是长春宫人的可能性确实最大。”
猜到了凶犯行凶的大概路径,接下来对口供变得更容易筛选。
午后十分,将口供梳理出来的众人发现已经过了饭点儿。
李正直大人讪讪地拍了拍肚皮:“糖炒栗子挺扛饱啊,现在都不饿。”
“我也是。”江小瑕嘿嘿一笑,见薛丰儿也没用膳的意思,大家继续干活。
付小宝扁扁嘴,她饿了。
云漪笑着推了推付小宝的胳膊:“你去吃午膳吧。”
“小姐不去,奴婢也不去。”
行吧,云漪无奈摇头,大家继续赶工。
不知过了多久,轮椅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谧的小院儿响起。
清俊高华的世子爷手里捧着毛栗子,缓缓地走到门边。
“云漪。”
“哎,世子爷你来了。”
云漪抬眸,就瞧见宇文霄煞白的俊颜衬得眉间朱砂越发妖冶红润,一看他就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空气里似有若无地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神色蓦然一沉。
“给。”宇文霄将装毛栗子的袋子递过去。
云漪一怔,下意识地接过:“给我?”
这是给世子爷吃的好吧?
她低头往袋子里一看,半袋毛栗子都被去了壳,栗子肉整整齐齐地散在袋子里,散发着诱人的糖渍光泽,看上去可口极了。
“不是让我剥了壳给你吃的么?”宇文霄直眉微蹙,秀气的耳朵泛着淡淡的粉色。
第424章 提防之态
大屋里的人皆是一静。
江小瑕瞪圆了眼:妈呀,世子爷好忠犬啊!
说好的病娇高冷人设呢?!怎么画风突变成了宠妻忠犬了?!
宇文霄话一说完便觉得不妥,再一看众人望着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抬手就要把毛栗子夺回来:
“不吃拉倒,本世子……”
“我吃。”
清丽的少女突然抱紧了怀里的毛栗子,一双灵动无暇的杏眸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樱唇轻声道:“谢谢世子爷。”
身负重伤还惦记给她剥毛栗子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甜。
宇文霄当场社死,羞得耳根通红,轻哼一声,推着轮椅扭头往外走。
梅英赶紧扶住自家爷的轮椅,生怕爷太过羞涩走得过快把轮椅给掀翻了。
“好,好甜……”
江小瑕吞了吞口水:“这就是嗑糖的快乐吧!”
“年轻就是好啊!”李正直捻着胡子拍着肚子,露出了慈爱的姨母笑。
薛丰儿羞得抬不起头,捂着脸小声说道:“好般配……”
付小宝眨眨眼,一脸“你们没见过世面”的得意模样,白天嗑糖哪比得上夜间嗑糖?!
她家小姐的未婚夫婿,不般配不妥!!
宇文霄的剥毛栗子风波并没有搅和大家破案的高昂兴致。
他离开之后,众人再度投入到对口供的工作中来。
确认好路线,李正直带着江小瑕和薛丰儿去走一趟;云漪主仆也进宫了。
她先是带着付小宝去了咸福宫。
重新恢复后宫大权的贵妃娘娘面色红润、傲气十足,见到云漪带着丫鬟看诊,颇好奇地多看了付小宝好几眼。
得是什么出身的小仵作身边才会跟着贴身丫鬟啊!
当贵妃娘娘实在憋不住问出来时,云漪神神秘秘地道:“贵妃娘娘,学医能挣不少银子呢……”
贵妃:“……不说就不说呗!”
你当本宫傻?学医能挣几个银子,何况云漪每天早晨还开义诊!
从咸福宫出来去储秀宫,云漪打算从储秀宫直接去长春宫,先打嫌犯个措手不及。
付小宝不知道为啥小姐这么麻烦,明明李大人也在,让李大人去办,她和小姐专心给娘娘们看诊就是了呗。
“李大人一去,凶犯就吓跑了。”云漪小小声地道:“咱们看上去温和无害,更容易看出点端倪来。”
付小宝恍然:“奴婢懂了,咱们比李大人好看!”
云漪:“……这么理解也行。”
长春宫。
宁妃娘娘素日不必请安行礼,是唯少数可在宫中睡个踏实觉得娘娘了。
她午后小憩已经起了,听说云漪来了匆匆地从内殿出来,那双素雅出尘的眉眼好奇地望着云漪:“云姑娘怎么来了?”
宁妃娘娘的发鬓上只草草地簪了一个步摇,将如瀑乌黑的秀发盘起。几缕调皮的发丝从鬓间滑落,越发衬出宁妃娘娘的柔美动人。
“宁”之一字,当真人如封号。
原来皇上才是这世上最懂得欣赏女人家美好的男子呢。
云漪轻咳一声,收敛心神。
“贵妃娘娘重新执掌后宫大权,娘娘不去恭喜吗?”云漪没有道明来意,反而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啊……”宁妃娘娘闻言柔柔一笑,“云姑娘是特意来给本宫报喜的吗?”
她将略有些散乱的发鬓别在耳后,更显几分风情。
“云姑娘一直为贵妃娘娘调理身子,当是早知晓了吧?”宁妃娘娘倒也没装傻,说得干脆。
“是,民女确实早就知道了。”云漪歪着头,看上去是在望着宁妃娘娘,其实是在悄然观察着宁妃娘娘身边的流纱姑娘。
流纱姑娘一如既往地恭敬低调,不说话的时候极没有存在感。
可只有云漪知晓,眼前这位内敛细腻的女子,是拥有猎人一般的敏锐直觉的人。
而且,流纱在提防她。
第425章 有疑
宁妃娘娘见云漪打量流纱的眼神颇有些古怪,略显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人:“流纱,去给云姑娘上些点心。”
“娘娘不必忙碌了,民女还有差事在身,便告辞了。”
云漪突然提出告辞,就跟突然来长春宫这一遭一般,别说是宁妃,就连跟在身畔的付小宝都有些懵。
等云漪主仆离开,宁妃娘娘望着身畔的流纱,淡淡地道:“你背着本宫做了什么?”
流纱心头一惊,忙不迭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世人皆以为宁妃娘娘跟贵妃娘娘不对付,已然是半个废妃。
没了母族的权势,宁妃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可只有长春宫的宫人最清楚。
在这皇宫就算想苟延残喘,也未必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什么都没做,云姑娘为什么冲你来了?”
宁妃眉目越发凌厉地打量着流纱:“丝雨的死,是不是同你有关?”
“没有!”
流纱惊慌地抬起眼:“绝对没有!奴婢是冤枉的!奴婢跟在娘娘身边多年,娘娘怎能相信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仵作呢?”
真的么?
宁妃神色一紧。
若真的是冤枉的,何必拿多年主仆情分说事……
“你这孩子,本宫就是问问,你紧张什么?”她示意流纱起身,淡淡地道:“去忙吧,本宫自己坐会儿。”
“……是。”
流纱小心翼翼地打量主子娘娘几眼,宁妃娘娘秀美的容颜难辨息怒,看得流纱越发心中没底。
她忐忑地退出主殿,眼睛却瞟了一眼宫外。
且说云漪从长春宫出来,杏眸望着天边,她看了一眼付小宝,说道:“快点走。”
“哦,哦……”
付小宝托了一下身上的包袱,紧随自家小姐而去。
走到案发藏尸的湖泊,云漪又看了看天。
“咱们回去。”
“回长春宫?”付小宝瞪圆了眼睛,“咱们才刚走回来。”
“嗯,这一次,我背着你走。”
趁着今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贵妃娘娘的咸福宫,云漪才方便行事,她要推断一下时间。
付小宝吞了吞口水:“要不还是奴婢背小姐吧?”
“不用,你不知道怎么走。”
云漪再不废话,背着付小宝走回长春宫,又一路快速地折返回了湖泊。
“小姐,你可歇歇吧再别跑了。”付小宝心疼不已,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云漪擦汗。
云漪长吸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忍不住笑了一声。
额,自家小姐莫不是累傻了?
“好了,咱们走。”云漪心情大好,拉着付小宝又往长春宫走。
“啊?又回去?”
“不是,是盯梢。”云漪抿了抿唇,轻声道。
时间差不多的话,流纱姑娘恐怕要趁着贵妃娘娘起势,偷偷溜出来会心上人了。
贵妃娘娘恢复大权,按说会在咸福宫摆宫宴庆贺一下。许是这段时间娘家出事儿太多,贵妃娘娘只见了六宫嫔妃,并未大操盛宴。
但是,她午后寻了太子入宫小聚。
曹珏是外臣,可能会来、可能不会来。
云漪只能赌一赌,他会来。
李大人查不出曹珏的心上人之时,云漪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今,到了印证猜测的时候了。
第426章 案破
云漪在二门处拿出令牌,询问守卫可曾见到流纱姑娘从储秀宫离开。
两位守卫皆说没有。
云漪知道赶上了。
“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哈?”付小宝双眼一亮,立刻跟主子躲进了角落。
这可太刺激了!
云漪做了两手准备,要么盯着咸福宫,看曹珏会不会出咸福宫在御花园和心上人碰面;要么盯着长春宫,看流纱会不会因为今日自己敲山震虎而出储秀宫寻求庇佑。
二宫前往御花园都有一条必经之路。
她们试验路线时辰没走远,云漪便选择盯梢长春宫到御花园的必经之路。
总不至于放跑流纱姑娘吧?
她的心血没白费。
二人蹲守了不到片刻的功夫,就瞧见换了一身普通宫女衣裳的流纱从长春宫出来了。
“小姐,她换衣裳出宫,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有猫腻嘛!”
“嘘……”
云漪拽着付小宝的胳膊,二人往墙里侧躲了躲,正好乔装换了衣裳的流纱姑娘从墙边过去,云漪主仆险险错过。
两个小姑娘身子紧紧贴着高大的宫墙,眼看着流纱警惕小心地四处观望之后快速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咱们跟上她。”云漪话音一落,便拉着付小宝一道随着乔装的流纱往外走。
沿途皆算顺利,到了最繁华的街巷处,云漪和付小宝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岂料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跟丢了。
“哎,哎小姐!不见了!”付小宝惊慌地道:“放那个了吗?”
“放了。”云漪狡黠一笑,灵动的杏眸俏皮地眨了眨。
她在流纱的身上放了追踪的盅虫。
知道跟踪未必不丢,云漪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云漪掏出自己小小的子母盅,主仆二人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子母盅指引的方向而去。
就在转过最繁华的街巷,云漪和付小宝险些迎面撞上在角落里说话的流纱姑娘。
幸好二人眼疾手快,藏身到了角落里,只听流纱低声同对面说着什么,而对面隐匿的人,云漪主仆根本看不到。
间或听到几句含糊不清的“怎么办”、“人都死了”云云。
大概只有两盏茶的功夫,流纱便匆匆地离开了。
“小姐,还跟吗?”付小宝见云漪立在原地不动了,一脸兴奋地问道。
那跃跃欲试的小模样,生怕云漪不同意似得。
云漪摇摇头:“不跟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
平疑狱衙门,大屋。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处,宇文霄坐在最上首,沉声道:“确定是流纱么?”
“确定。”云漪略一颔首。
流纱,便是杀害丝雨姑娘的凶手。
“流纱姑娘就是跟曹珏有私情的女子。贵妃娘娘和宁妃娘娘十年前因废太子案便结下了梁子,水火不容。曹珏和流纱便想着诸事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淡化,曹珏就能求娶流纱。”
岂料五年后三皇子殿下封为太子,曹珏碍于身份和家族压力,反而更没法子开口求娶宁妃娘娘身边的宫女。
这事儿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多年。
云漪将背后动机道来,听得平疑狱衙门众人皆是一默。
“照这么说来,流纱姑娘和曹珏公子是一对儿苦命鸳鸯啊。那她杀了丝雨姑娘是为什么?不会是因为……撞破了二人的私情吧!”
江小瑕那些爱恨情仇的话本子可不是白看的,一语中的。
“是。”
云漪肯定地点点头:“我推测,将尸首背去湖泊再放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单靠流纱一个弱女子,办不到。”
今天午后她背着付小宝试验过,太吃力了。很难根据宫女的口供在酉时赶回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杀人的是流纱,帮忙设计藏尸的是曹珏。
幽会的二人发现丝雨姑娘撞破之后,流纱情急之下拉着丝雨说话。许是细雨忠心耿耿非要禀告主子娘娘、许是丝雨狮子大开口提出条件会拖累曹珏……
总之,最后流纱一怒之下杀了人。
为了洗清嫌疑,流纱模仿得子公公当年杀害女官鸿书的手法,意欲增加案子的复杂程度,转移人的视线。
至于死亡时辰的偏差也很好解释:丝雨姑娘死后,流纱为了给自家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换上了丝雨的衣裳在长春宫外故意被人看到。
二人身形相似,被宫人误认也是有的。
第427章 说服
趁着流纱装扮成丝雨模样的时候,曹珏背着丝雨的尸首,将尸体藏匿在湖泊中浸泡。
等到丝雨的尸首被人发现,众人非但不会怀疑有“铁证”的流纱,还会将案件猜测到得子公公的鬼魂作祟上来。
堪称完美。
“实际上,杀人藏尸的一直是流纱和曹珏两个人。”
云漪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是……”
证据不够。
“那……咱们能抓流纱姑娘吗?”薛丰儿小心翼翼地看向叹气的云漪。
“抓不了,没有足够的铁证。”
宇文霄抿了抿唇,“验尸的罪证只是佐证推论,唯一的人证曹珏定然不会指认流纱。”
曹珏多年不娶、流纱多年未嫁,二人情深似海,他们将这份私情瞒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任何人察觉,怎么可能互相指认凶犯?
“何必呢……”
坐在一旁看着包袱的付小宝轻叹一声:“若是曹珏公子和流纱姑娘勇敢一点儿,说不定就不用死人,也不用苦苦等候彼此多年了。”
云漪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轻轻揉了揉付小宝的小脑袋。
她的丫鬟心思单纯,自然不觉得身份地位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可宫中之人却并非如此,每个人都像是被套进身份里的傀儡,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就算是高贵如宇文霄,不也为了生存装双腿残废么?
“我有个办法。”云漪顿了顿,眸光闪过一抹挣扎。
“哎呀云姑娘,都什么时候了,咱们抓犯人要紧哪。有啥主意你快说吧!”江小瑕心急地催促道。
云漪的樱唇缓缓吐出四个字:“宁妃娘娘。”
长春宫。
云漪和宁妃娘娘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果子点心。
二人手中捧着茶杯,各自望着杯中茶水,袅袅的热气儿化作淡淡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小院儿里弥漫。
静谧的院子里只有她和宁妃娘娘两个人,二人都不说话,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声在院子里响起。
“本宫为何要帮你?”
宁妃娘娘突然开口:“你们没有证据,却来让本宫逼问流纱的罪行。万一她是冤枉的呢?”
“她不冤枉。”
云漪摇摇头,灵动的杏眸浮现出几分怜悯:“娘娘可以自行选择问或不问。但是有几句话,民女定是要讲给娘娘听的。”
“哦?”
“这世上,从没有完美的凶杀案。只要是人,就会有所疏漏。”云漪澄澈的杏眸突然爆出晶亮的光。
“因为这世上,也从无完美的人心。”
平疑狱衙门的人不仅在御花园发现了曹珏的脚印,也找到了证明流纱姑娘多次深夜离宫的记录。
找到第一案发现场,破案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噗,那你们现在还不是找不到确凿证据,需要本宫协助么?”
宁妃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不过及笄左右的小姑娘,忍笑一声:“说起大道理来,倒是挺像回事儿的。”
“娘娘说错了,我们不是需要娘娘的协助,而是互助。”
云漪突然莞尔一笑:“流纱姑娘对娘娘忠心耿耿……有些话娘娘不问,等我们找到足够的证据把人带走,再想问就来不及了。”
宁妃娘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那素雅秀美的容颜上划过些许复杂。
云漪的话触动了她。
“案子的始末,宁妃娘娘全都知晓了。若是娘娘不计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是杀人凶手,大可等到我们寻到证据再来把人带走。”
该说的都说完了,云漪起身行礼。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秀眉微蹙、静静坐在石桌边怔忪出神的宁妃娘娘。
云漪知道,宁妃娘娘会答应的。
第428章 铁证
从长春宫出来,云漪径直去了御花园。
心中笃定宁妃娘娘会相助的云漪并没有将所有宝都押在她一人身上,而是提前让小伙伴们去寻找案发现场和周围的痕迹了。
付小宝和薛丰儿就在前方不远处转悠着寻找线索呢。
江小瑕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
“看看看,是不是宫女衣裳里的丝线?”江小瑕激动地冲着云漪挥手,忙不迭赶上来献宝。
“是咱们高估凶犯了!只要是个人,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地穿越这片小径呢?”
背着个人,途径满是花草的树林,衣裳挂脱线都是轻的。
云漪打量着江小瑕手中的那缕缕丝线,她抓过来,抿唇说道:“借我用用。”
说完,云漪握住丝线,返身又往长春宫去了。
“哎……”你才从长春宫过来吧?!
江小瑕讪讪地瞧着云漪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也不敢想,他也不敢问。
付小宝和薛丰儿抬起头就瞧见了云漪匆忙离去的背影。
“奇怪,小姐怎么又走了?”付小宝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道。
“先,先把脚印拓下来吧?”薛丰儿拿着牛皮纸,一脸跃跃欲试。
自从发现了这些搜集证据的新玩意儿,薛丰儿简直乐此不疲!
“好!”
云漪重新回到长春宫,又很快从长春宫出来。
这一次,她的神情轻快愉悦,明显胜券在握。
等候在岔路口的宇文世子望着脚步轻快的少女回来了,他斜睨一眼身后的梅英:“瞧瞧,本世子就知道她办得成。”
只要云漪想,这世上还真没有她说服不了的人。
梅英:“……”
主子你那与有荣焉的表情是要干什么?!这是你心上人,不是你女儿吧?!
咱们是正经人家,不兴搞养成系哈!
云漪看到宇文霄的时候,眉眼绽开一抹笑容:“世子爷。”
“顺利?”宇文霄斜睨少女一眼,清眸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柔软。
“本来不太顺利,结果找到证据了。”云漪认识江小瑕找到的那捋丝线。
“我之前见过丝雨姑娘。给我塞荷包的宫女就是她。我验尸的时候看到她的衣裳里有用这个丝线勾出的暗纹,可她死的时候穿的那套衣裳是无损的。”
“跟流纱伪装丝雨姑娘的线索就对上了,是么?”
宇文霄眉宇舒展开来,薄唇勾起小小的弧度。
这可是一条新线索!
目前可以确定,丝线就是死者丝雨衣裳上的。那就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曹珏搬运尸体的时候拖拽到了死者的宫装;要么就是换上丝雨衣裳的流纱不小心勾破了衣服。
不论哪个可能性,这都是直接线索。
“没那么麻烦!”云漪俏皮地晃了晃丝线,低声道:“只要让宁妃娘娘和流纱姑娘知道我们有证据就行。”
不想拖累主子和心上人的流纱姑娘,会自动认罪的。
宇文霄一噎:“……”
得,还是他想复杂了?!
“不过为保险起见,我还是让宁妃娘娘去搜流纱姑娘的房间了。”
小姑娘吐吐舌头:“定然不虚此行。”
宇文霄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了。”
他的笑容没能维持太久,眸光便逐渐深沉起来。
“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云漪眨眨眼。
“撞破的时机太巧了。”宇文霄低声道:“他们二人行事谨慎,能藏数年不被人发觉,怎么一朝得子公公死了,就爆出这么多事?”
“世子爷,你怀疑有人故意引丝雨姑娘前去撞破他们的私情?”杏眸瞪得溜圆,云漪轻轻捂住嘴巴。
那一双看不见的手,逐步蚕食着宫里的每一个势力。
先是咸福宫,紧跟着便是长春宫。
在暗潮涌动之下,一直想要有孕的宋婕妤,未来不知是福是祸。
第429章 等结果
“你今天去看过宋婕妤娘娘了吗?”
“还没。”云漪好奇地打量着宇文霄:“世子爷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儿来了?”
宇文霄哑然:“你看顾的娘娘,我还不能多问两句?”
“……也是。”云漪欣然收下宇文世子的关怀,小手负在身后,三人一道去了御花园。
赶在皇宫下匙之前,平疑狱衙门的人便离开了。
他们谁都没有回府,而是在衙门里等着。
等着宫中的那位得到准信儿,将凶犯送过来。
皇宫逐渐笼罩在夜色之下。
皇上早早地便去了宋婕妤的储秀宫用膳。自从宋婕妤身子大好之后,皇上来储秀宫的次数比以往更加频繁。
此刻,看似宁静的长春宫,已然悄然刮起了风暴。
一个娟秀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门内,一个宫女早就等候多时了。
“流纱姑姑,娘娘在您的房间里等候多时了。”
流纱心头一惊,立刻加快走了两步,随即神色警惕地回过头来:“娘娘让你在这里等着我?”
“是,娘娘吩咐让您一回来就到屋里见她。”
小宫女头都不敢抬,她紧握的双手还不住地颤抖。
流纱在夜色里都能瞧出小姑娘的惧怕,瞬间便猜到,恐怕娘娘什么都知道了。
她的眼底浮现出几分惊疑不定。
现在走,还来得及。
只要离开皇宫,娘娘必定会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不再追究。
到时……到时她流纱便是个失踪的凶犯,隐姓埋名一生便是了。
不,不行。
长春宫本就同咸福宫那位不睦,六王爷一家更是处境艰难。
若是自己跑了,娘娘岂不是……
流纱站在原地天人交战,双手搅在一起半晌没个决断。
片刻后,流纱眸光坚毅地道:“走吧。”
去见娘娘。
流纱缓缓地推开门,宁妃娘娘端坐在烛光之下,她的身畔放着一套二等宫女的衣裳。
那身衣裳不是流纱的,而是丝雨的。
果然,果然娘娘什么都知道了!
手握书卷的娟秀女子在昏黄柔美的光芒下显得岁月静好。
不知怎的,流纱眼眶一酸,立刻跪在地上:“娘娘……”
宁妃娘娘缓缓抬头,那张娟秀柔美的脸庞透着几分黯然:“你不该来的。”
若是方才……走了该多好?
……
“宁妃娘娘真的会带流纱姑娘来自首么?”江小瑕托着下巴。
他们都等了一个来时辰了,晚膳都是在衙门里草草吃了的。压根儿没瞧见宁妃娘娘主仆的人影儿啊!
“会的。”云漪神色笃定。
证据确凿,流纱姑娘断然不会攀咬曹珏。
为了曹珏的清白,她只会前来投案,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宁妃娘娘和流纱姑娘一样,不想牵连身边人,只会将流纱扭送过来。
装傻都显得没诚意。
“唉,分明是长春宫自己的事儿,怎得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李正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越发觉得世事无常。
端坐在上首的宇文霄一言不发,脑海里寻思的反而是前两天皇后姑母的话。
她说她相信宁妃。
在宇文霄的记忆中,宁妃娘娘和六王爷深谙中庸之道,从不出挑、也不惹事儿。
“荒唐六王爷”的名号,也是这十来年间才“闯下”的。
姑姑为什么那么相信宁妃娘娘呢?
“小姐,我太后悔了,刚才应该买两把瓜子回来,咱们能边嗑瓜子边听江小哥儿戳是非。”
付小宝伸出一只胳膊枕着头,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各种零嘴儿。
“那……要不我去买点吧?”
薛丰儿也有些犯困,看大家的精神头都不太足了,兴许吃点儿零嘴是能提提神。
“我跟你一起!”一提买吃的,付小宝立刻精神了,“噌”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薛丰儿。
当然了,她主要是体贴薛姑娘没那么多银子,不像自家小姐,钱多到花不完。
“世子爷?”云漪托着小脑袋询问宇文霄的意见。
微合着眼的世子爷抬了抬眼皮,“去吧。”
“多谢世子!”付小宝激动地福了福身,拉着薛丰儿就出了大屋。
第430章 问心无愧
二人刚到院子里就迎面撞上了乔装戴着斗笠的宁妃娘娘,她身后跟着流纱姑娘和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宁妃娘娘?”付小宝一惊,跟薛丰儿也顾不得吃了,赶紧扭头去通禀。
“来了来了!世子爷,小姐!宁妃娘娘来了。”
付小宝神色激动,压低声音小小声地道:“还有流纱姑娘。”
宇文霄神色一凛,李正直赶紧起身:“妈呀,真是猝不及防。”
零嘴儿还没吃着,活儿先来了。
大家都不废话,立刻动起来。
宁妃娘娘带着身边人走进来,徐徐地看着众人,“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宁妃娘娘深夜前来,是我等的不是。”宇文霄端坐在轮椅上,颔首行礼。
在宫外,二人总算能正常见礼了。
欲近难近的复杂情绪都化作了亲切的问候。
“能为衙门分忧,也是本宫该做的。”
宁妃娘娘望着宇文霄,神色里带着几分温柔地感慨,仿佛在透过宇文霄,看向旁的什么人。
宇文霄被宁妃娘娘复杂的眼神笼罩,心里又暖又酸,终于切身理解了之前云漪所言的“宁妃娘娘”眼神的杀伤力。
“娘娘别站着说话了,快请坐。”李正直轻咳一声,忙不迭引人坐下。
云漪等人乖巧地站在旁侧,并不插嘴。
宁妃娘娘却摇了摇头:“人犯已经带到,希望诸位看在流纱多年伺候本宫尽心尽力的份上……给她个体面。”
说完,宁妃娘娘屈膝行了大礼。
众人哪里敢受,流纱更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杀人偿命。
就算流纱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都不能抹杀她的罪责。
云漪低眉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宇文霄的心头也不是滋味。
这些年他为了自保,不知反杀了多少刺客。
宇文霄不后悔、也不内疚。
唯有在大理寺坚定地为普通百姓伸冤、不放过任何一个凶犯,才能稍减手上沾染的鲜血。
宁妃准备告辞,流纱跪在地上三叩首!
“多谢娘娘,是奴婢对不起娘娘!”
流纱泪流满面,“万望娘娘日后保重,千万照顾好自己!”
宁妃娘娘蓦然闭上眼,将心头那股难言的酸涩用力咽下。
流纱杀人固然不对,但这些年,流纱保守着长春宫的无数秘密。饶是跟曹珏情深似海,也不曾透露分毫,甚至老六家的事也只字不提。
就冲这一点,宁妃娘娘便该给这位忠仆一个善终。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深深地望向云漪:“云姑娘,你所坚持的正义,一定是正确的吗?”
“民女从不代表正义。”
云漪抬眸,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宁妃,“民女只是在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
剖腹验尸、破案寻凶,就是仵作该做的事。
神色莫测的宁妃娘娘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漪,那眼神锐不可当,饶是前刑部尚书李正直都有些招架不住。
宇文霄见状,立刻推动轮椅想要挡在心上人面前。
人还没到位,宁妃娘娘却蓦然笑了,那笑是释怀、是了然,没有怨毒和愤恨。
“你倒是通透。”
不畏权势、不惧人言,但求问心无愧。
“告辞。”宁妃娘娘再不多言,头也不回地离开。
流纱伏在地上叩首,久久不曾起身,眼泪已经打湿了地面。
她们都有要用性命守护的人。
流纱要守护曹珏。
宁妃娘娘,则是要守护六王爷一家。
“带下去吧。”李正直上岁数了,着实见不得这等伤感场面,命差役押解流纱去地牢。
“李大人,等一下。”云漪突然出声阻止。
李正直转头,没好气地看向云漪:“干啥?你不会现在要说流纱姑娘是冤枉的吧?”
李大人这话把云漪雷得外焦里嫩:“你想啥呢……”
别说她,包括宇文霄在内的众人都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那这七八天来忙活了个寂寞?
第431章 求见曹珏
“不是!”云漪赶紧否认:“你们都在想啥?”
她是自打嘴巴的人吗?!
云漪微微躬身,“流纱姑娘,你可有什么贴身信物要交给我。”
流纱一愣,怔怔地望向云漪:“云姑娘?”
云漪点点头。
宁妃娘娘要给流纱一个体面,流纱必不能当街行刑示众。
临死前……总还是想要见一见心上人的吧?
流纱的一双眼再度通红,她蓦然摇了摇头:“不,不了……”
事到如今,她无比后悔当时冲动之下杀害了丝雨。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后悔人也已经死了。
云漪抿了抿唇,当着众人的面,凑近流纱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流纱惊讶之下,最后还是怀里一个贴身放置的半块玉玦奉上:“云姑娘……多谢了。”
“你放心。”云漪小心地将玉玦包进丝帕里,装到荷包里贴身放好。
流纱被押入大牢,李正直还要去准备些东西,明日好送去让师爷准备档案,上报给大理寺和刑部。
也是忙忙的。
江小瑕和薛丰儿没啥事儿了,各自告辞离开。
很快,院内就只剩下云漪和宇文霄主仆四人。
“你刚才跟流纱说了什么?曹珏暗地里来警告你的事儿?”
宇文霄双手放在椅背上,猜测道。
云漪点点头:“嗯。我劝流纱姑娘,见过最后一面,起码曹珏公子不会再做傻事。”
跑来警告她这种昏招,若不是真的心急如焚,怕是也做不出来。
不知怎的,宇文霄的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
“流纱杀了人,你倒是愿意圆她最后的心愿。”
小姑娘看上去理智冷静,实则心软善良。
云漪板着小脸儿轻声道:“难道不该如此吗?”
杀人犯也是人。
宇文霄哑然:“我陪你去?”
“不了吧……”
云漪略一迟疑,低声道:“世子爷同曹珏公子都是有官身的人,我担心你去了,曹珏公子反而心生警惕。”
也是。
宇文霄扬扬手:“行,那你和小宝姑娘注意安全。”
他可以不去,隐匿在她身边的暗卫也能护着她。
大晚上的,宇文霄还真不放心两个漂亮姑娘在京城的街巷游荡。
云漪莞尔一笑,可可爱爱地调侃道:“多谢世子爷体恤。”
“哼。”宇文霄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兀自推着轮椅转身,梅英忙不迭跟上,扶着自家主子的轮椅,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云漪主仆一眼。
妈呀,世子爷啥时候这么听话了。
说不去就不去?
他还担心小宝姑娘的安危呢!
“让暗卫盯紧一些。”
梅英:“……”
好吧,世子爷确实很体贴。
且说,云漪主仆就着月色快速去了曹府。
深更半夜的,曹府看门的被云漪主仆吵醒之后还一脸懵:“姑娘,你找谁?”
大半晚上的找上门来,不会是哪位主子的风流债吧?
小厮探着头一脸警惕,别看小姑娘明眸贝齿的,一般越是好看的,越可能心术不正。
“小哥,我想找曹珏曹大爷,麻烦你给通传一声,就说平疑狱衙门的人求见。”
小厮仔细打量两位漂亮姑娘,一脸不信:“你们是大理寺的人?”
“是,”云漪认真颔首。
“你稍等下。”既然是衙门里的人,应该不会是啥坏人吧?小厮将信将疑地合上门。
云漪主仆站在门外等候。
第432章 贪财之辈
两炷香的时辰过了,大门再没打开过。
“小姐,曹珏公子会出来吗?”
付小宝实在是站不住了,索性抱着包袱蹲在曹府门口。
“会的。”云漪笃定地道。
她想了想,再度扣响了房门:“小哥儿,开门。”
“小姐,他启禀回来了吗?再敲有人应嘛?”付小宝站起来,还不忘拍了拍裙摆的灰尘。
“不知道,再敲敲看。”
静谧的夜色里,云漪轻敲大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显眼。
“……姑娘,你怎么还在啊?”
大约是里面的人受不住了,又重新开了门:“有啥事明天早晨再说不行吗?”
小厮态度勉强,神色之间都是犹豫。
“明天就来不及了。劳烦小哥儿再跑一趟,将这个东西送给曹大爷。”云漪将玉玦连带荷包一起递过去,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是辛苦小哥儿跑腿的茶水钱,还望笑纳。”
“哎,哎小姐,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是大爷他这都睡下了……”
小厮也为难,他是通禀了的,但是被内院的人给挡了回来。他人微言轻的,着实没法子。
“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若是曹大爷明日知晓你没见我,所有传话不到位的人都免不了一顿责罚。”
云漪眸光沉敛,说得严肃,复又掏出一包碎银子塞到小厮手里:“若是还需要打通什么关系,小哥儿尽管拿去用。”
小厮还没见过自己贴钱都要见曹家大爷的……那怕不是风流韵事,而是大事了!
“这个信物很重要,务必亲自交到曹珏公子的手里。”云漪再度郑重嘱咐道。
小厮捧着一把银子和一个不知放了啥东西的荷包,讪讪地合上门又去了。
这一次云漪主仆等得时间更长。
付小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叹了口气:“抓人费劲儿,没想到圆个心愿也这么费劲儿。”
贴银子贴心思。
牺牲大发了。
云漪被付小宝传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轻声说道:“尽人事罢了,也不必过于强求。”
若是这样曹珏都没影儿,那就怪不得云漪了。
正当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大门敞开了。
衣衫凌乱、披散着发髻的男子从大门内走出来,正是曹珏。曹珏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方才收了云漪银子的守门小哥儿。
想来另外二人,便是曹珏贴身伺候的了。
曹珏一手捧着一袋银子,袋子上还放着个孤零零的银锭子,另一手紧握着荷包,眉眼紧张不已,嘴上却不饶人:
“云仵作好大的手笔,当我曹府的人皆是爱财的宵小不成?”
云漪挑挑眉,难道不是?
曹珏将一袋银子顺势丢进云漪怀里,没好气地冷声道:“你还是自己留着花吧!”
他是真怒了,不过是恼羞成怒。
要不是云漪拿银子收买人,他府上的人还不敢叫醒他呢!
又丢人又恼火!
“闲话少叙,曹公子,快走吧。”
现在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流纱姑娘还在牢中等着呢。
云漪扬手示意曹珏随她一道前往大理寺。
曹珏回头看了一眼侍从:“还愣着作甚?备车!”
很快,云漪主仆便坐着曹府的马车往大理寺衙门去了。
路上,云漪告诉曹珏,宁妃娘娘希望给流纱姑娘一个体面,不当众行刑,若曹珏今夜不去见流纱姑娘最后一面,明日早晨看到的,就是心上人的尸首了。
曹珏一言不发,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荷包,眉眼涌上几分忧伤。
“她……还好吗?”曹珏喉结微动,上次的色厉内荏皆化作满腹不甘。
“还行。”云漪张张嘴:“左右没攀扯你。”
第433章 男儿泪
云漪有腰牌,又是大理寺大牢的“常客”,看守的差役见云漪来了,个顶个地奉上笑脸:“云姑娘这么晚来了?”
“看个人犯,劳烦大哥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
曹珏板着脸一言不发,他的发鬓重新扎得整整齐齐,跟在云漪主仆身后进了大牢。
沿着大牢昏暗的灯光,还能清楚地看到流纱姑娘端坐在硬邦邦的床铺边上,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流纱姑娘。”云漪轻唤一声,流纱缓缓起身,便看到了心上人,欲语泪先流。
曹珏的喉咙发干,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二人隔着几丈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我等会再来。”云漪和付小宝识趣地走出大牢,坐到门边等候。
月色清透,星辰璀璨。
两个小姑娘托着下巴望着夜空,静静地等待着曹珏从大牢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曹珏失魂落魄地从大牢里走出来,毫无血色的脸缓缓地转向云漪。
他空洞的眼神仿佛在看她,又仿佛没看她。
曹珏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荷包。
云漪知道……流纱姑娘,应该是已经自尽了。
“曹珏公子,我送你出去。”这般丢了魂儿似得样子,云漪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曹珏这三个字仿佛从嗓子眼儿里憋出来的一般,气儿都不顺了。
“妈呀,曹公子还是先别说话了。”跟失声了一样,怪难听的。付小宝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小包袱背在身后。
曹珏神情恍惚地走,云漪主仆在后面跟着,他们身后,还有不敢擅自离开的曹府马车。
漫无目的地在大理寺附近转了好几圈儿,曹珏的脚畔也多了滴滴血水。
云漪定睛一看,好么。曹珏的手死死攥着玉玦,因为太过用力割伤了手,血水从指缝滴落,缓缓地滴在地上。
“喂喂喂!”云漪踱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曹珏的手臂:“要哭就哭,大老爷们儿你自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云漪抓过曹珏的瞬间,便看到了这位素来威风凛凛、一看就不好惹的曹家大爷,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就连手上的疼痛都没法缓解他的心痛。
“我……不能救她。”曹珏泪眼朦胧地望着云漪:“我算什么大老爷们儿?我都无法救她!”
“你助她藏尸的时候就该知道,真相早晚会大白于天下的。”云漪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给曹珏止血,顺手将装着玉玦的荷包拽出来递给付小宝。
付小宝极有眼色地从包袱里拿出了金疮药。
云漪看了一眼曹珏的伤口,最深的地方已经可见血肉,那血不住地往外渗。
她沉声道:“展开,我给你上药。”
曹珏依言照做,望着云漪的神色却充满愤恨。
是云漪,是这个女人让流纱不得不赴死。
“总有一日,我定要你的狗命。”曹珏怒声道。
“好啊,我等着。看你怎么取我的命。”云漪二话不说就将金疮药猛地倒了上去,疼得曹珏呲牙咧嘴。
痛感立刻让人理智回炉。
云漪干脆利索地用纱布给曹珏缠好了伤患处,将金疮药往曹珏的手里一丢:“你想自残回去自残,别当着大夫的面儿动手。”
许是心中不忍,云漪见曹珏如此伤心,到底还是补了一句:“流纱姑娘为了保护你才杀人,如今也是为了保护你和宁妃娘娘才赴死……你若真的爱她,就别让她白死了。”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曹珏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到底是在太子手底下的谋士,曹珏低声道:“那玉玦……是我送她的。它本是一对儿。”
一分为二,赠予有情人。
二人在十几年前就定情了,当时流纱还没入宫。
“想不到……躲过了成为嫔妃的命运,却仍被身份框得死死的,让我二人分离十几年,始终不得寸进。”
如今天人永隔。
“你们但凡有一人愿意搏一搏,总好过多年无望相守。”云漪叹了口气。
丝雨姑娘也不必枉死了。
“天真。”曹珏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云漪,朝堂诸事哪有说得那么容易?
云漪耸耸肩,索性不再劝慰。
第434章 看不得
也许是今日的情感太过汹涌,曹珏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絮絮叨叨着他和流纱的曾经。
分明二人身份似敌非友,曹家两个嫡系子弟都折在了平疑狱衙门的案子里。就连心爱的女人也被衙门法办。
可曹珏心中清楚,大家是各司其职罢了。
说了将近一个来时辰,曹珏抹了一把脸,冲云漪淡淡地道:“罢了,人都没了,多说无益。你且回吧。”
云漪点点头:“行,那我走了。”说着,她让付小宝把荷包还给曹珏。
曹珏摆摆手,转身就走。
“哎,等一下。”
曹珏回头,一脸不爽地瞪着云漪:“又怎么了?”
云漪望着曹珏,双手负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见曹珏还是一脸懵,付小宝在旁边好心提醒:“曹公子,诊金。”
说着,包子脸的小丫鬟还指了指某人的熊掌。
曹珏一怔,再度愠怒起来:“你还要诊金?”
不是平素都义诊吗,到了他这就要钱了?!
“小本经营。”云漪一本正经地道:“概不赊账。”
开玩笑。
给贵妃娘娘和宋婕妤看诊,云漪都是要收赏赐的。
你曹珏凭什么例外?!
曹珏一想到云漪方才出手阔绰的模样,心里就更憋屈了。
他没好气地将自己的玉佩丢过去,“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够了吧?”
“勉强吧。”云漪撇撇嘴,看出这厮没带银子了,一块玉佩买了太子心腹幕僚一次治疗手伤,谁赚谁心里没数啊?
“一日抹三次,不得碰水、不吃辛辣。”云漪接过玉佩,还非常一本正经地嘱咐了一句。
曹珏冷哼一声,甩着衣裳下摆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两个小姑娘望着曹家大爷的马车离去,付小宝小声说道:“京城的人都嗓子不好吗?那么喜欢‘哼’。”
世子爷这样,太子殿下也这样。
嚯,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幕僚也是如此呢!
云漪噗笑一声,揉了付小宝一把,“赶紧回家,困死人了!”
深夜。
受伤的宇文霄悄然出现在云漪的院外,凛冽的夜风拂过,在初冬悄然释放着几分寒意。
他倚靠在窗边低咳两声,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到窗子打开了。
一双晶亮的眉眼浮现出几分担忧,云漪轻声道:“我还当某人是铁打的,流血也死不了。”
宇文霄一怔,“我把你吵醒了?”
“你的血腥味太重了。赶紧进来吧。”大冷天的,守在外面作甚?
佳人相邀,岂有拒绝之礼?宇文霄勾唇一笑,快步进去。
云漪已经披上外衫,邀宇文霄坐到屏风隔开的小书房内,出去给他端了一杯热茶。
她刚坐下,就看到宇文霄正望着书桌上的一束小花发呆。
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儿秀气可人,为了长久保存已经被主人家风干插在白釉瓷瓶之中。
不错,正是上一次宇文霄留下的那束小野花。
“看什么呢?”
云漪顺着宇文霄的视线瞧过去,也不解释,眯着狡黠的杏眸故意问道:“你看我弄得怎么样?”
“……挺好看。”宇文霄耳根悄然红了,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好生买一束花送给心上人。
“愣着干嘛?伸手啊!”云漪没好气地催促道。
宇文霄听话地把手放上来,乖乖让云漪诊脉。
“你这次伤得挺重啊。”她这一诊脉,发现宇文霄气血亏损得厉害,必是严重的外伤所致。
“外伤在哪里。”云漪收回手:“我检查一下。”
宇文霄赶紧摆手:“不严重,我看看你就回。”
她不是单独去找曹珏了么,宇文霄放心不下,就来瞅瞅。本来也无甚大事。
“怎么?你身上有什么我瞧不得的伤?赶紧的。”
伤在大腿根的世子爷脸颊瞬间红成了煮熟的柿子。
“……你确定要看?”
第435章 有孕
当云漪看到世子爷的伤处打了一个丑了吧唧的蝴蝶结时,嘴角还是没忍住抽了抽。
“都是梅英那厮非要系蝴蝶结的!”宇文霄立刻出卖自家护卫,毫不含糊。
“你俩的‘趣味’挺多哈。”云漪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仍旧通红着脸、紧闭着眼的世子爷。
知道的以为她看病救人,不知道还当她要非礼人家呢。
云漪无奈地摇摇头,按了几处筋脉,确认宇文霄没有伤到大脉经络,又针灸一番为他补气血……如此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开了两个方子给宇文霄。
中间云漪已经把曹珏和流纱姑娘见了最后一面的事说了。
明日一去大理寺,少不得要上报丝雨姑娘的案子,而流纱姑娘只会留下一句“认罪自尽”,以全颜面。
“人不可貌相,曹珏上次在我面前有多耀武扬威,这一次逼格就掉得多厉害。啧……哭可惨了!”
云漪嘟起小嘴吹干药方字迹,扬了扬手里的药方:
“走,我给你抓药去。”
“都这么晚了,你且歇着,我明日让管家去办就是了。”心疼云漪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逐渐“退烧”的世子爷总算压下了心里的别扭。
“也行。”云漪点点头,笑眯眯地伸手,请宇文霄滚蛋。
宇文霄:“……”
虽然是被特殊照顾的病人,可心里还是不平。
他俩连句体己话都没来得及说!
……
宁妃娘娘的案子告破,许是看到长春宫也一下子折进去两个宫女,贵妃娘娘近日心情大好,不是邀宫嫔们赏花、就是摆宴吃茶,恨不能把“得意”两个字刻在咸福宫宫人的脸上。
宫中娘娘如何施为,云漪都照常问诊针灸,诸事不理。
次日一早,她和付小宝依旧如常来到宫内为宋婕妤施针调理身子。
每次调理之前,云漪都要先诊脉,好配合调整药方。
到了换第四幅药的时候了,云漪诊脉就愈发小心仔细。
她先是依例询问了一些日常琐事,随即搭脉问诊。
云漪顿住了,杏眸疑惑地眨了眨,白皙如玉的小手又往下摁了摁。
“怎么了?”宋婕妤同云漪熟络了许多,对她的表情的意思也已然熟悉:“你的表情不太妙,本宫有些害怕。”
什么不太妙?
是太妙了。
云漪抿唇微笑不语,将东西收起来,竟是连掏针的意思都没了。
“云,云姑娘?”宋婕妤更疑惑了:“你可不要卖关子唬人哪!”
云漪轻笑一声,说道:“恭喜娘娘。”
旁边的宫女忍不住双眸激动地看着云漪,俨然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
宋婕妤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腹部:“不,不会吧?”
她有身孕了?
“敢问娘娘,上一次小月子是何日?”
“就在五日前。本宫当时还以为没有……”没有怀孕。
因为圣上宠幸宋婕妤,乃是七日前的事儿。
“不足为奇,有些人会因身子情况不同,计算有孕的法子也未必次次准确。总归……娘娘孕期初现,暂时不能用药针灸了。”
云漪说得认真,宋婕妤听得专注,整个储秀宫都流露出一派喜气洋洋之态。
宋婕妤没想到自己年过三十还能怀上龙裔,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
圣上年岁大了,太子殿下如今稳坐东宫。可是贵妃娘娘看她不顺眼,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还在五五之数。
“孩子月份还小,民女会替娘娘保密,至于娘娘什么时候说,民女就不操心了。”
云漪仿佛看出了宋婕妤的心事,低声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