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其身不正
两个时辰后，宇文霄按时归来。
睡得正香的梅英一听到动静便蓦然从床上翻起，看到是自家主子，他松了口气：“爷，有收获吗？”
“收获很大。”宇文霄摘下面巾，似笑非笑地道：“花间影找人去寻那面首，他已经回去重操旧业了。”
抓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啥旧业？”梅英的表情瞬间古怪。
“唱戏。”宇文霄又补了一句：“黄梅戏。”
闫创不好女色、贪财好倌儿，还喜好黄梅戏！每天砸在戏楼的银子，顶他一年的月奉。
说他不贪？唬谁呢。
“若是我，必定会将最重要的账本，留给最隐秘的人。”宇文霄意味深长地道。
花间影把人摁住了，账册却没找着，说是有消息了再给他传信儿。
“你那边怎么样。”宇文霄换回衣裳，“南域回信了么？大明有多少桩死于‘子时一刻’的案子。”
“没信儿。”梅英换回劲装，肃板地站在一旁沉声道：“除了经手的，只有几个意外死在‘子时一刻’的案子。卷宗属下已经命暗卫抄送回来，还需要几日。”
“嗯。”宇文霄打了个哈欠：“两个时辰后叫醒我，我要去会会聂将军。”
梅英：“……聂将军可是西北战狼，世子爷，你睡两个时辰，就去跟他单挑？”
能打过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打得过。”宇文霄翻身嘟哝了一句：“西北战狼不也得屈居我爹爹手下当副将……”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梅英再不说话，抱臂守在玄关处。
……
朦胧的天并未大亮，云漪小院儿门前已经排了十几个看诊的病患，时有哭泣声传来。
云漪打开院子大门的时候，就看到来排队的病患蓦然安静下来了。
她冲着大家一笑，在朦胧的清晨令人心安。
“排好队啊！一个一个看！”
付小宝扬声挥手，大家排队而来。
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呢。
按时看完了诊，云漪和付小宝一路说着小话，一路走进了大理寺。
“云姑娘早！”
“云姑娘早呀！呦，小宝姑娘你吃什么哪？给我一个尝尝！”
……
同僚笑嘻嘻地打招呼，伴随着云漪主仆走来，大理寺的气氛都显出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轻快。
进了平疑狱衙门大屋，李大人和世子爷都不在。
“早啊。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李大人和世子爷呢？”
“未来师父早！今儿是大朝会，两位大人都上朝去了。”江小瑕殷勤地为云漪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啥时候检查一下我的功课？”
仵作验尸大业，需要他出一份力啊！
“就今天吧。”
云漪没想到江小瑕这么迫不及待，笑着道：“下衙后随我回去一趟，我先看看你的穴位记得如何，咱们再看教什么。”
“好好好！”江小瑕用力点头。
“江、江小哥有大消息。”薛丰儿害羞地轻咳一声：“才说了一半。”
“哦对对！”刚才正分享八卦呢，江小瑕赶紧道：“李大人查着得子公公的东西了。”
“怎么说？”云漪一听，小耳朵蓦然竖起。
她确实想知道，得子公公还能做出什么腌臜事儿来。
事实证明，有些人的恶，根本是烂到根儿上的。
得子公公因铲除路家有功，在十年前平步青云成位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
同时，他名下多了许多田产。
“这田产跟普通的金银珠宝还不大一样，是需要办理官家手续确认的，否则不过明路的私产就可能被公家查处。”
江小瑕说得神秘兮兮，云漪听得神色古怪：“你怎么会知道的？”
“小人昨日越想越愤慨，就……连夜去了一趟锦衣卫所。”
江小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第347章 凭啥赏你？
云漪眸子一紧，“了不得，你都敢晚上去锦衣卫所了？”
江小瑕一懵：“啊？”为啥不能晚上去。
“哈哈哈……”付小宝听出了自家主子的揶揄之意，笑得打跌。薛丰儿也不住地抖肩膀。
“你不害怕了呀？”上次大白天去锦衣卫所都吓得腿软手软的人是谁来着！
“哎呀云姑娘！你到底还听不听！”
“听听听。”云漪插科打诨，心里却明镜似的。
十年前得子公公就被人收买了，铲除路家是刻意为之。
“得子公公在宫里搞对食，外面还有个正房妻子和养子！”这些事都没能逃过锦衣卫的眼睛，被江小瑕一口气全都八卦了。
大理寺一早就派人去得子公公有田产的地方一一查验了。发现得子公公不仅欺男霸女、奴役田户，还跟村里壮劳力签了不公平的长工劳约，把村上的人死死地拴在了土地上供他劳役，俨然是京郊田产村子附近的“土皇帝”了！
“私德有亏，还狗仗人势！这一次，李大人不狠狠参那刁奴一本都说不过去！”
江小瑕愤慨地骂完，心头又忍不住有些失落：“你说，得子公公的这些罪证，能帮路护卫不要被处刑吗？”
捡回一条命也是好的啊！
澄澈的眸光一黯，云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一时间，大屋陷入沉默。
鉴于世子爷和李大人都不在，衙门也没案子，云漪索性递牌子入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到了储秀宫后，宋婕妤担忧地拉着云漪的手打量好几次，确认她是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
后宫没有秘密。昨天的事，不到半夜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你还要去拜见贵妃娘娘吗？”
“是，贵妃娘娘昨日便下令了。”宋婕妤是真的在关心云漪，这让她心里暖暖的。
“罢了……待会儿让暖儿跟着你！要是你一个时辰之内没出咸福宫，本宫就去请皇上！”
“一个时辰太紧了，民女走过去就得两刻钟呢。”
“那就两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云漪表示自己不会有事的，再三婉拒。
宋婕妤一直坚持，云漪到底是没忍心拂了宋婕妤的好意，应下了。
云漪跟着名唤暖儿的宫女出了储秀宫，暖儿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云漪，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云姑娘……”暖儿好不容易开口了，眼尖地发现了站在御花园回廊的咸福宫宫女珠儿。
她是来接云漪的。
“云姑娘，奴婢会在后面偷偷跟着你的。”暖儿小声嘱咐云漪一句，便朝着远远走过来的珠儿福了福身，扭头跑了。
云漪都没来得及跟暖儿道谢。
“云仵作。”
“珠儿姑娘。”
二人见礼后便往御花园走。
昨日才走过的老路，今天又走。一时间二人情绪复杂，都没再开口，沉默了一路。
再一抬头，便已经是咸福宫了。
“娘娘在里面等着云仵作呢。”珠儿恭敬地道。
“有劳珠儿姑娘。”
咸福宫的气派，储秀宫是万万不及。且不说宫内的精致景色，便是宫门处留守的大内护卫人数、服侍的太监宫女的数量，也比储秀宫多出一倍有余。
云漪跟着珠儿走进富丽堂皇的咸福宫正殿，主位之上的贵妃娘娘慵懒地倚靠着软枕，艳丽无双的眸子微挑，那双似笑含媚的眼中皆是凌厉。
云漪恭敬地行礼道：“民女云漪，参见贵妃娘娘。”
“本宫召见，你可害怕？”贵妃没有叫起，反而问了一句不相及的话。
云漪低头一笑，随即扬起眉眼看着贵妃娘娘：“民女不怕。”
贵妃娘娘嗤笑低哼，随即让云漪起身了。
“你倒是胆子大。来人，赐座。”
“民女非但不怕，还要寻娘娘讨赏呢。”云漪乖巧地坐在圆凳上，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贵妃。
那般气势凌人的女子、如今后宫的真正掌权之人，饶是妖娆缱绻地倚靠着，也能随时要了云漪的小命。
“本宫还没有治罪于你，你居然还敢要赏赐？”
贵妃娘娘坐正了身子，眉眼微挑：“本宫凭什么赏赐你？”
第348章 要针灸
云漪歪歪头，一双眼无辜地道：“民女既遵循娘娘的懿旨找到了凶手，又提前拔除了娘娘身边的隐患，不该赏吗？”
她说的“隐患”，就是得子公公。
今日大朝会，大理寺卿梁大人便会上奏得子公公的罪行。得子公公死是死了，屁股后面的烂账，少不得会污了贵妃的名号。
一个“御下不严”之罪是跑不了的。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贵妃娘娘怎会不知云漪的隐喻？
她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怒极反笑：“你是说，得子公公是个刁奴？！”
“民女不敢。”
云漪笑了笑，起身走了两步靠近贵妃，掏出一个雪白的帕子，认真地道：“贵妃娘娘看重民女、坚持召见民女，就表示放下了前尘往事。民女绝不辜负娘娘信重，一定好生看诊。”
贵妃娘娘闻言一怔，艳丽的桃花眼划过一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冷傲地轻哼一声，到底还是将手伸到了软垫上。
云漪告罪一声，细心地将柔软的白帕搁在贵妃娘娘的手腕上，专注诊脉。
贵妃娘娘双眸不错眼地盯着云漪，小姑娘看诊的时候十分专注，秀眉微蹙很快又松开了。
云漪缓缓收回手，将帕子拿起来放好。
“如何？”贵妃娘娘没想到云漪比自己还沉得住气，居然没有一股脑把结果说出来。
“民女有几个问题，”云漪问道：“还望娘娘务必事无巨细地回答，不要有所隐瞒。否则不利于对症下药。”
一个小小的仵作，居然警告贵妃认真回答问题？贵妃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又有些许被挑衅的新奇。
“你问就是。”
“娘娘是否经常操劳？”
“自然。本宫主持六宫诸事，怎能不操劳？”
“娘娘可是经常食欲不佳、口舌发苦……”云漪说了不少症状，就连小日子不准都说到了。
贵妃娘娘和身边的大宫女皆是一怔。
“看来是了。娘娘这是忧思过度、气滞血瘀，有时候还会因为肝火旺盛控制不住脾气……”
云漪认真解释了一番，听得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心若暗暗点头。
都对症。
小姑娘确实有两下子。
贵妃抬眸斜睨大宫女心若一眼，心若赶紧低头，不敢再被云漪带了节奏。
“那本宫该怎么办？”贵妃娘娘有一种没好气地反驳道：“身为贵妃要做的事情就这么多，难不成还要让给旁人来做吗？”
这话就像是小孩子要糖吃，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娘娘若是诸事都要过问，自然是累的。但放权给信重的下人也有风险。”毕竟除了个得子公公。
别说咸福宫，就是整个后宫，想倚仗贵妃娘娘声名的也不在少数。
云漪狡黠地眨眨眼：“倒不如……动起来。”
“动起来？”贵妃还没听过这种方子呢。
“是，娘娘身子底子好，又是能歌善舞的，但是这些年恐怕操持宫中事务忙碌少动，又疲惫不堪，两相折腾之下，自然就容易体虚，甚至小月子推迟……”
云漪将病理一一分析，眸光清澈沉静，完全不像是有私心的样子。
此时此刻，她就是个希望病患好转的大夫。
贵妃娘娘一边听，一边心中感慨。
不怪宋婕妤把云漪当个宝贝似得，就连慎贵人都开始频繁去储秀宫走动。
一个对皇宫没有野心、无差别救治宫中女眷的医女，谁讨厌得起来啊？！
“调理也简单，需要针灸两刻钟……”
“不灸！”一听要扎针，贵妃娘娘断言拒绝，那张艳若桃李的眉眼都显出几分慌乱。
云漪眨眨眼：“娘娘，您不会是害怕扎针吧？”
“本宫可是贵妃！怕什么针？”
扎就扎！
云漪偷笑一声。
莫名被激将的贵妃娘娘居然……有点可爱。
第349章 人格魅力
当贵妃娘娘褪去宫装趴在床上被摁着扎针的时候，突然就后悔了。
她脑子怕不是进水了，才会上了云漪的当！
怎么就那么不禁激呢？！
事已至此，也只能受了。
好在云漪手轻，贵妃没什么感觉，云漪就告诉她“扎好了”。
接下来，便是等两刻钟到。
许是今日的香料不错，许是扎针确实能调理身子，贵妃娘娘不知不觉睡着了。
灵动的眸子认真地瞧着贵妃娘娘，时不时转动针尾灸穴。
大宫女心若见娘娘睡得踏实，欣喜地呼出一口气：“多亏了云姑娘。娘娘很久没有沾枕即睡了。”
贵妃操心的事儿多，身居高位更是如履薄冰，不论是太子还是娘娘，都不能行差踏错。
夜了没睡踏实呢又得起了，等着嫔妃们来请安。
没个消停。
云漪闻言轻声回道：“娘娘这就是忧思导致的，若是能够放下这些杂事好生调养一段时间，自然也就好了。”
让身子骨恢复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儿。
大宫女心若闻言叹息一声：“我家娘娘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敢稍有放松。”
言下之意，便是不愿了。
“若是身子垮了，就算握着权力也无用的。”云漪轻声道。
只要人在，一切才有意义。
否则权势都是空谈。
此言不假，但是娘娘未必会真的听劝哪！
大宫女忍不住叹了口气：“还要劳烦姑娘多帮我们劝劝娘娘才是。”
噗，云漪清丽的眉眼浮现出几分无奈，她轻声说道：“你们才是娘娘身边最倚重的人，是良仆。我相信，你们的劝说才是最有用的。”
时刻提醒着，时间久了，贵妃娘娘自己自然也会更注意些了。
云漪温和地嘱咐了一些重要注意事项：膳食、忌口，什么时辰活动较好、什么时辰不应再活动云云。
大宫女心若一一记下，心中愈发感激，只觉云漪确实是个体贴人。
两刻钟后，云漪拔针，贵妃娘娘却还在熟睡。
她也不吵醒娘娘，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离开。
大宫女心若见云漪如此体贴周到，临走前，认真地朝云漪施礼。
从咸福宫出来，云漪都在四处寻找暖儿，直到走进了蜿蜒的御花园，她才听到了储秀宫宫女暖儿的轻唤：“云姑娘，云姑娘！我在这里。”
云漪见状快步走过去，低声说道：“我进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半。”暖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姑娘按时出来了。”
她差点儿就回去通风报信了。
云漪笑着给暖儿一把糖果，“我得出宫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她背着沉甸甸的小包袱，快步离开。
暖儿一脸懵地望着手里的一捧糖，轻声道：“哪儿来的糖啊……”
从宫里出来，云漪便直奔大理寺。
果不其然，大朝会结束了。
宇文霄和李正直都坐在大屋里，神色凝重。
云漪脚步带风，将小包袱往桌上一放，不意外地发出“咚”的一声。
“看云仵作这春风满面的样子，有好消息？”李正直黑沉着脸，就差在胖脸上标注“心情不好”了。
“啊。”
云漪眯着眼，笑得狡黠如狐：“凭借我人见人爱的魅力和精湛出神的医术，贵妃娘娘已经喜欢上我了。”
“噗……”
别说李正直了，就连想维持人设的宇文霄都没憋住笑。
“你可真不谦虚！”宇文霄笑完就止不住地轻咳。
“事实为什么要谦虚？”
云漪摊摊手，笑眯眯地道：“美人儿香肩半露在我旁边睡得正酣，还不足以表现对我的信任吗？”
李正直：“？？？”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石化的江小瑕和薛丰儿：“……”请当我们不存在，我们想保住狗命。
付小宝：“哇！贵妃娘娘是美人！”
宇文霄：“……你憋说了。”
云漪：“好吧。”
不说就不说。
第350章 看药方
宇文霄和李正直脸色难看，纯属是因为憋屈。
大理寺卿梁大人奏请彻查得子公公，皇上应了。
“这不是好事儿吗？”云漪眨眨眼，“得子公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一次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他的老底儿全翻出来才好。”
“得子公公的事彻查，皇上顶多治贵妃娘娘一个‘御下不严’，雷声大雨点小。重要的问题，在闫创身上。”
宇文霄略有些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
“皇上对闫创的死不置可否，明显是不准备深究。”
盐务使闫创死了，凶犯吴老三自焚，死得决绝壮烈。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明白了，咱们现在没有能将闫大人和得子公公牵扯在一起的证据，对么？”云漪终于明白了二人的烦恼。
得子公公和闫创都是贵妃亲信，一个管盐务、一个管内务，一个十年前冒头、一个五年前受重用。
但凡有点推理能力的，都觉得这二人有猫腻。
“闫大人肯定在盐务上不干净，得子公公的意外之财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李正直双手合十放在肚子上：“不查闫创，我心里难受。”
这可是条大鱼啊！
宇文霄和云漪扭脸看向李大人。
嚯，难得佛系的李大人主动提出想撵着谁查案的。
“只要查出了得子公公的猫腻，说不定就顺藤摸瓜牵出闫大人的猫腻了呢？”江小瑕小声提议道：“咱们有卷宗、有锦衣卫，还怕查不着？”
“锦衣卫是皇上的人。”云漪好笑地道：“皇上不想查，锦衣卫不会给你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的。”
只能靠自己。
“罢了，平疑狱衙门也不是查贪腐案的。既然已经结案了，李大人配合梁大人彻查得子公公，我们做自己的事就是。”
半晌后，宇文霄拍板决定。
“是。”众人应声。
可云漪知道，宇文霄明面上放弃，只是为了暗地里行动更方便。
她轻轻托腮，也不知道贵妃娘娘睡醒了没有。
……
皇宫，咸福宫。
贵妃娘娘是被接旨公公的嗓门儿给激灵醒了的。
她睁开一双迷蒙的桃花眼，柔软的丝被从香肩滑落，露出粉红的中衣，“谁的旨意？”
“回娘娘，是皇上的旨意。”宫女心若上前一步，为贵妃娘娘更衣。
贵妃娘娘四处一瞧，屋中早没了云漪的身影。
“本宫都睡糊涂了。云姑娘走了？”
“是，走了一个时辰左右了。看娘娘睡得香，就自己走了。”大宫女心若小声道：“奴婢瞧着云姑娘，倒有几分赤诚。”
贵妃娘娘闻言挑眉斜睨着心若：“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心若是个伶俐人，知道贵妃娘娘跟自己开玩笑呢，笑着还嘴：“奴婢是被云姑娘的医术给收买了的，可不是旁的。”。
贵妃闻言抿了抿唇，她今日确实睡得极好，是这么多年来，难得香喷喷无梦的好眠。
“不急，再看看。”
贵妃娘娘心头有无数不能言说的压力。自打太子继任储君，她看似张扬跋扈，实则内心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废太子就是前车之鉴。
费心支撑、又要苦心钻营。
这么多年，贵妃怎会不累？
她换好了宫装，轻轻扶正侧面的步摇，又是傲然后宫的无双贵妃。
“走，去接旨。”
不论如何，贵妃娘娘都必须护住他们母子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
接旨后，贵妃娘娘笑不出来了。
路远征身为御林军，圣上判处这厮斩首示众、杀一儆百。
而得子公公手中田宅家产不明，大理寺进一步抄家验证后，坐实了得子公公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等诸多罪名，拉出来鞭尸示众。
贵妃娘娘身为主子难辞其咎，不仅罚俸禁足，还收去了她执掌后宫的权力。
盛宠不衰的贵妃娘娘被训斥，合宫上下都紧张起来。
贵妃娘娘不好过，他们能好过得了么？
气怒冲冲的贵妃回到内殿，扬手拂去了碟子和茶盏，怒道：“好一个云漪！”
竟然真让她给说中了！
“去，找赵太医过来，好生验一验云漪给的药方！”贵妃眸光微冷。
她心底，还是不信云漪的。
赵太医没想到竟会被贵妃娘娘深夜召见，他心中忐忑不已，一直回忆着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贵妃娘娘，又担心贵妃娘娘被圣上呵斥了拿自己出气，整个人都有些方。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第351章 初步信服
“平安脉？”赵太医一懵。
“怎么？本宫被皇上收回了掌管六宫的权力，就连请赵太医把平安脉的脸面都没了？”
贵妃娘娘说话夹枪带棒，吓得赵太医赶紧躬身行礼：“微臣不敢！”
他请贵妃入座，又恭谨地诊了脉，好奇地道：“娘娘郁结之气未散，但脉搏却有力了许多、心悸亦有所好转，可是寻了什么法子调养？”
贵妃娘娘闻言眸光变得复杂，缓缓收回手：“本宫午后让云仵作来过，她为本宫施针后留下个药方。”
桃花眼微微一挑，贵妃娘娘的宫女心若便将药方奉上。
赵太医接过端详片刻，眉眼一惊：“竟然还能如此……啊，果然是妙，妙极。”
“怎么说？”贵妃娘娘懒得废话，摆弄着精致的护甲：“这云仵作有多少斤两？”
赵太医赶紧恭敬地低头说道：“云仵作的方子开得极好，很对娘娘的症状。就算是微臣的师父在世，怕也没法开出更绝妙的方子了。”
“……有这么好么？”贵妃娘娘神色有些狐疑。
“这方子既不贵、又对症，一看开药方之人便对药理药性颇为精通。只要娘娘服用七日，失眠之症定能缓解的。”赵太医没敢说得太过，免得贵妃娘娘不信。
不愧是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仵作娘子，能验尸、会开方，厉害，厉害啊！
“赵太医此言稀奇。娘娘调养身子，这些年看没少用好药，这药方普普通通，奴婢实在没瞧出什么来。”
宫女心若直言，其实是替自家仍旧狐疑不信的主子娘娘解惑。
“心若姑娘有所不知，药材对症不在于是否珍贵，而在于是否对症。云仵作精通妇科、药方温和，既能够帮娘娘调理身子、又能增强食欲，倒是极佳的。”
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跟云仵作探讨一二！
赵太医说完之后，又好奇地询问了心若姑娘云仵作所用的针灸之法。
听完后，赵太医方才眼底的赞赏皆变成了惊诧，表情都跟着古怪起来。
“有话便直说！这针灸可是有什么不妥？！”贵妃娘娘最见不得人绕弯子！
“这手法……倒像是庄太医绝学，梅花针。”赵太医说完之后赶紧跪地磕头：“娘娘恕罪！”
庄太医。
贵妃娘娘低头敛目：“云仵作并非京城人士，也不认识什么满门抄斩的罪人。赵太医，管住自己的嘴。”
她轻轻用护甲点了点赵太医的乌纱帽，“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是是，微臣断不会妄言！”赵太医只觉乌纱帽摇摇欲坠，浑身僵得厉害。
“退下。”
等赵太医恭敬退了出去，贵妃娘娘的脸色阴晴不定，眉眼皆是疑惑。
梅花针……早该失传了才是。
“身上爽利了，就想吃点东西。今儿晚膳有什么？”贵妃娘娘只字不提云漪之事，宫女心若大喜，知道娘娘是准备让云姑娘继续看诊了！
“娘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安排！”
“想吃辣的。”贵妃懒洋洋地倚靠在垫子上，口气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嗔：“开开胃。”
“云姑娘说了，用中药的时候不能食用辛辣之物，奴婢还是让人给你准备点清粥吧？”
说完，心若就兀自去吩咐宫人备膳。
贵妃娘娘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云漪，好手段啊。
看看她身边的人，张口闭口都是“云姑娘”了。
……
云漪小院儿。
“这里，什么穴位？”
江小瑕蒙着眼睛，手顺着云漪的小木棍儿摸到一个小坑，他又顺着小坑在木偶人附近摸。
这穴位在肩膀附近，应该是……
“秉风穴？不对不对，肩髃穴！！！”江小瑕激动地道：“云姑娘，对不对？！”
云漪双手抱臂：“对个屁。”
背得啥人体穴位表。
第352章 有点悟性
江小瑕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云姑娘还能这么玩！
一个时辰前。
平疑狱衙门要下衙了。
江小瑕乐颠颠地准备跟云漪回去，验收背诵成果。
世子爷难得没有黏上来，俊逸的容颜挣扎了下，这才跟云漪说“要去见个故人”，便递给江小瑕一个警告的眼神，推着轮椅离开了。
云漪主仆带着江小瑕回家，薛丰儿羞答答地跟在后面想去看热闹。
等到江小瑕到了云漪的院子，傻眼了。
薛丰儿帮付小宝抱出来一个木头做的人偶，有鼻子有眼的那种，浑身都挖满了黑色的浅坑穴位。
“我去？！”江小瑕哪儿见识过这玩意儿，惊呆了。
“江小哥儿，眼睛蒙上！别偷看啊！”付小宝使坏地丢过去一条黑棉布：“我家小姐人偶上都标注了，你看了就是作弊，就没法拜师了。”
对比作弊，江小瑕更怕没法拜师。
他一边蒙眼睛，一边心里暗暗祈祷自己背的东西能奏效。
事实证明：毛用没有。
十个相近的穴位一混淆，猜中多少全靠天。
江小瑕沮丧地解开黑棉布，“云姑娘，我不行。”
云漪眸光微闪，温和地问道：“你想想，为什么你背得好好的，一摸人偶就不行了？”
江小瑕思考片刻，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懂了！因为我背诵的时候，只是看着图上的穴位记忆，可人是血肉之躯不是图啊！一换到人偶身上，我就说不准了！”
孺子可教。
云漪扬起小木棍打了一记江小瑕的手背：“算你有悟性。把人偶抱走吧，等啥时候能摸下来了，再来找我拜师。”
“哎！”江小瑕一听眉开眼笑，抱着人偶就想走！
结果……
抱不动。
“嘿？”江小瑕提气再抱，人偶仍旧纹丝不动。
再来！
还是不行。
“哈哈哈哈……”付小宝和薛丰儿在旁边围观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薛丰儿肩膀一抖一抖的，秀气的小脸儿憋得通红。
“我、我帮江小哥儿送回家吧。”
“多谢薛姑娘……”江小哥遭遇人生重大打击，垮了肩膀。
云漪没留二人用饭，她还要培养盅蛊，便送他们到院门口。
“小姐你说，薛姑娘是不是喜欢江小哥儿啊？”付小宝一边笑一边小声八卦。
“不知道。”云漪偏头看小丫鬟：“也许是江小哥儿喜欢薛姑娘呢？”
瞅瞅，薛姑娘一说帮忙，江小瑕毫不顾忌男子尊严，立刻答应了。
之前的坚持仿佛一个笑话。
“反正世子爷肯定喜欢小姐！”
付小宝追着进门的云漪笑嘻嘻地道：“小姐也喜欢世子爷！”
“……就你会说！”云漪扭身就捏住了付小宝的包子皮：“你别天天‘梅护卫’长、‘梅大哥’短的啊？吃包子还给他带？！”
嫌咱们钱多是吧！
“是梅护卫比划着爱吃包子的啊！”付小宝一脸无辜。
云漪：“……他想吃的是包子么？”
确定不是你这只小包子？
主仆二人打趣进了房间，周围悄然亮起了灯火，炊烟袅袅。
且说宇文霄主仆去了外城，他停在一处民宅门前，好几次抬起的手都放下了。
略有些破败的房屋已经昭示着主人家的生活不易。
宇文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
这是路远征的家。
第353章 故人重逢
来之前宇文霄就打听了路远征父母的处境。
因十年前的旧案，路远征的父亲路名不敢再入朝为官，生怕碍了有心人的眼丢了性命。
他在外城当教书先生，收点微薄的学费教孩子们开蒙。若有交不上学费的，路名也舍不得撵走，仍让偷偷地跟着学。
路夫人没事会帮人做做刺绣补贴家用，偶尔也会给学堂的孩子们做做饭。
一家三口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能平稳度日。
直到路远征被判罪。
迟疑片刻，宇文霄到底还是敲响了门。
屋子里很快传来了一个沧桑的问话声：“谁啊？”
“是我，宇文霄。”
京城只有一个宇文家，便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族，曾经战功赫赫的宇文将军遗脉。
院子里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打开门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佝偻的身影显出几分老态。
按说路名也就是四十岁上下，在宇文霄眼前的男子，却隐隐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整整十年，再相见已经物是人非。
宇文霄还记得当年跟在路爷爷身边学习兵法的日子。听他老人家讲解兵法总会有不同的感悟。
不想事到如今，路家的独苗儿都……
宇文霄又自责又内疚，他低声叫人：“路叔叔。”
“世子爷，是世子爷……”路名忍不住红了眼眶，悲喜交加令他的表情似哭非笑的。
宇文霄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他低声说道：“是，是霄儿。”
路名掀起衣角就要下跪，宇文霄张张嘴还没来得及阻止，路名便哭出了声：“世子爷，世子爷啊……”
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路名抱着宇文霄的腿，将这十年的心酸憋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悉数发泄出来。
“对不起，路叔叔。”是宇文霄和云漪指认了路远征。
得子公公那阉人死不足惜，白白搭上路远征的性命委实不值。
路名摆摆手，“不怪世子爷，是那孩子糊涂……可，可我这心里头，却恨不起他来！”
手刃灭族仇人，路名都恨不能大喊一声“我儿杀得好”！
形势比人强，他心里对孩子的支持和欣赏，都化作眼泪：“我儿是个有血性的。我相信，他不后悔杀人。”
路名深吸一口气，赶紧抹了一把眼泪，“瞧我，真是糊涂了，都没来得及让世子爷进屋。见笑了，见笑了。”
进了院子，宇文霄便看到了路名的妻子：“婶婶，霄儿有礼了。”
“哎，世子爷，您可莫要折煞妾身，妾身一介百姓，当不得你行此大礼！”
妇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看得出身形有些臃肿，可见这么些年来，也是不断在做活的人。
当年路家有多风光，如今的路家就显得有多么落魄。就连唯一的血脉，也被得子那个阉狗给拖下了水。
宇文霄的声音带着两分哽咽，低声说道：“是我来迟了。”
路伯父和路伯母赶紧让他进屋子里去喝茶用水，路伯父朗笑着说道：“不迟，不迟！”
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就不算迟。
宇文霄的到来冲散了丧子之痛，让路家的两位长辈重新露出了些许笑颜。
婶子热情地留宇文霄用膳，正好宇文霄也有些话要问，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宇文霄在路家彻夜长谈直到戌时过了才离开。
临走前，宇文霄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普通的宅子，知晓此生，他应该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从路宅回到世子府，宇文霄换上了夜行衣。
梅英望着麻溜出门出门的世子爷，好奇地道：“找云姑娘？”
还没到子时呢，这么早就去？
“嗯。”宇文霄也不避讳，走到暗门前突然补了一句：“睡太晚不好。”
梅英：“……”
带头熬夜的不是你吗？！
第354章 京城脚下
宇文霄身手敏捷地翻身进了云漪的院子，就看到后院布置起来了：一个石桌、两架藤椅，桌上两杯香茶冒着袅袅热气，看上去似乎是……在等他？
“你知道我要来？”
宇文霄也不客气，拽下面巾，端起茶杯就品了一口。
嗯，连温度都刚刚好。
“小宝准备的。”云漪轻轻晃着椅子，摇着手里的羽扇，“还说要给你准备点心，怕你在路叔叔家吃不饱。”
“……啊？”
宇文霄突然觉得茶不香了，躺椅也不舒服了。
“你们主仆到底交换了些什么秘密。”
云漪歪歪头，无辜地道：“哪有，不是世子爷自己说的吗？‘去见故人’，不是路远征的父母还能有谁？”
宇文霄一默，“那我的身份……”
“小宝给你做了你喜欢的咸酥饼。”
“小丫鬟不错，有眼力。”
宇文霄重新躺平，彻底被咸酥饼收买。
“谈得怎么样？”
云漪大概猜得出，宇文霄是想问十年前的旧事。
“和我之前的猜测一样，不是路爷爷做的。”
路名的想法跟宇文霄一样，都认为废太子当年行事果敢、势力如日中天，在百姓之中拥有极佳的口碑，想造反根本不必等到而立之年。
夺权难道不是越早动手越好么？
既无心夺权，等着继位便是，何必多此一举“造反”？
“当年废太子事发，路家就是被上面那位当成了泄愤的工具。贵妃娘娘一派想捡便宜，就派得子公公出马了。”
铲除皇后羽翼的事儿，贵妃娘娘何乐不为？
没有路家，还有别人。
“当年的事，路叔叔也说不好。可他跟我有一样的判断。”清俊高雅的眸子浮现出道道寒光，宇文霄低声道：
“那个动手的人，一定在京城。”
云漪坐直了身子，清灵的眸光微闪。
“路叔叔这些年隐姓埋名、不敢露出端倪，一是怕幕后黑手盯上他；二是为了在暗处调查真相。”
宇文霄也没料到，路叔叔一家竟然还藏在京城脚下，他以为他们一家早就远走了。
“李大人拆穿了路远征，你又去了一趟路家，已经全都暴露了啊。”云漪轻声道：“要不还是让路家远走高飞吧？”
“嗯。”宇文霄淡淡应了一声。
他早就不是十年前无力抗争的孩童了。
云漪朝天翻了个白眼躺回去，轻轻摇着扇子道：“看来世子爷早就安排好了，我真是杞人忧天。”
“哈哈，”宇文霄难得被夸奖，美滋滋地双手枕在脑后：“江小瑕的穴位背得如何？”
“一塌糊涂，不过有点悟性，能教。”云漪把下午江小瑕干的趣事儿都说了，惹得世子爷低笑不已。
京城脚下就有他们最大的敌人，但这不影响云漪和世子爷逗闷子。
在这朗朗乾坤、繁华喧闹之处，云漪和宇文霄注定要携手同行，一点一点揭开真相。
“死亡时辰再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计策已经收手。”云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总觉得对方憋着坏呢。”
“襁褓的线索断了。”宇文霄抿了抿唇：“六王爷府被围成了铁桶，当年的事情被人抹去了痕迹，查无可查。”
“不稀奇，六王爷府出来的，怕都是跟钱老翁一般的严实人。”云漪轻叹一声。
“贵妃娘娘有没有确认我的医术天下无双啊！”确认了好方便云漪进一步谋取信任哪。
“确认了。”
宇文霄忍笑一声：“我来之前收到消息，贵妃娘娘突然心口疼，召见过了赵太医。”
第355章 后宫红人
云漪一拍手，“成了。”
赢得贵妃娘娘信任任务第一步，完成。
二人难得闲适下来，再不提正事儿了，望着天空皎洁的月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
……
平疑狱衙门难得三五天没有案子，云漪这个小仵作彻底转行成了入宫的女医。
关键是，云漪红了。
贵妃娘娘被夺了管理六宫之权，端妃娘娘暂代六宫事务。宋婕妤调理身子，数日不曾侍寝。
皇上在御花园偶遇了容颜白嫩如雪的慎贵人，龙颜大悦，接连三日临幸。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所有人知晓慎贵人的好皮肤出自云漪调理之手，她就彻底成了宫中最受欢迎的人儿。
每天例行公事入宫看诊的云漪，不是被这个贵人请去，就是被那个嫔妃叫住。有条件的请人入宫、没条件的半路拦截。
连胆大的宫女都偷偷上前寻医问药。
云漪长得漂亮、医术高超，说话温和平易，小病药到病除、难缠的病仔细复诊。她眼里只有病难治不难治的区别，没有位分高低、尊卑有别的嫌恶。
合宫上下就没有不夸赞云漪的。
就这样接连三四天，云漪午后进宫，赶着皇宫下匙前出宫。
宇文霄既惊叹于小女人收服宫人的速度，又怕她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每天下衙后都提心吊胆地在宫门口等着云漪出来。
见人无碍了，才放心送她回家。
嗯，如果可以，会顺便蹭个饭。
这不，今儿云漪特意提前入宫了半个时辰，免得每次都让世子爷久等。
宋婕妤知道云漪忙，一个疗程结束也不多留，让云漪自去了。
仍是暖儿送云漪出储秀宫。
暖儿是储秀宫的二等宫女，长得眉清目秀、却是个心中有数的。不然上一次宋婕妤也不会让暖儿去盯梢咸福宫。
二人才出了宫门，暖儿便拉住了云漪，踌躇片刻，小声道：“云姑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终于准备说了吗？
云漪莞尔一笑，“前几次暖儿姑娘都欲言又止，我也不好追问，到底什么事？”
“奴婢、奴婢听说路护卫还未行刑，仍看押在大理寺，云姑娘能不能安排奴婢去见一见路护卫？他是我的恩人……”
暖儿话音未落，眼泪先落。
“你……也是得子公公的对食宫女？”云漪一怔，没想到得子公公不仅可着咸福宫的人祸害，连储秀宫的宫女也没放过？
东西二宫离得可不是一点点远哪！
“得子公公根本不是人，他是个畜生！”暖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臂露出来，上面是无数交错的血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还是鲜艳的颜色，应该是前几天才留下的伤痕。
“他仗着自己是内务府总管，强迫宫中年轻的宫女和他对食。他是个假男人又做不了什么，每晚换着人伺候他，被他鞭挞折磨……我这还算是好的。有一个宫女姐姐，上一次从屋子里出来，浑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没过几天就自杀了。”
暖儿说完，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道：“虽然杀人是不对的，可是路护卫却间接救了我们的命！得子公公死了，我们这些苦命的奴才终于能喘口气了。”
看卷宗罗列罪行是一回事，见到真正的受害之人生活悲惨是另一回事。
“……放心，我来安排。”云漪回握住暖儿，“等我消息。”她松开手大步离去，暖儿展开手掌，手心躺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暖儿打开瓶盖一闻，是上好的金疮药。
“能祛疤的，不够再找我！都可以来找我。”云漪没有回身，只扬了扬手，暖儿轻笑一声，泪珠滚落的同时，朝着云漪离去的方向屈膝行礼。
“多谢云姑娘。”
她口中说的“都”，是那些跟自己一样被得子残害过的宫女吧？
“云姑娘真是心善。”暖儿喃喃感慨。
第356章 如实答了
贵妃娘娘今儿心情颇佳，到御花园散心。
听说云漪在给宋婕妤施针后，沿途在御花园偶遇了三个小太监、两个宫女……
还有新晋的秦选侍不敢大张旗鼓地请人入宫，怕贵妃娘娘以为秦选侍截胡，便在路上探问了两句。
故而云漪这一路走得颇慢，从储秀宫到御花园撑死一盏茶的功夫，贵妃娘娘等了两刻钟了都没见着云漪的人影子。
“云仵作还不到？”贵妃娘娘终于开口催促：“一路上看了多少人哪！”
“娘娘有所不知，云仵作可抢手了。”大宫女心若见贵妃娘娘没有气恼的意思，这才掩唇笑着解释道：
“宫里上下都在说云仵作医术极佳，既能妙手回春、又能帮助女子容貌更胜以往，那些不敢说给太医听的妇科之症也能医治，可厉害了呢。”
话里话外都将云仵作传得神乎其神。
贵妃娘娘瞟了一眼心若：“吹得这般厉害，若是云仵作治砸了一个，恐怕就没人敢找了吧？”
“娘娘说笑了，云仵作哪敢在宫中胡来。”心若笑眯眯地打趣贵妃娘娘：“娘娘莫不是醋了，嫌这么多人跟娘娘争着问诊……”
“浑说！当心本宫撕了你的嘴！”贵妃说完，气恼地拂袖就走，心若赶紧跟上，眼底皆是止不住的笑意。
云漪走到御花园口，便瞧见了衣衫明艳动人的贵妃娘娘，她扬起手：“贵妃娘娘……”
岂料贵妃娘娘拂袖而去，竟是理都没理。
云漪眨眨眼，“怎么还有点傲娇呢……”
皇家传统傲娇病么？！
“娘娘这几日气血不若之前那般受阻了，睡眠也有好转了？”
咸福宫内，云漪揶揄着容光焕发、面若桃李的贵妃娘娘：“娘娘的姿容都更甚以往了。”
“哼，本宫的食欲都变好了！”贵妃娘娘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啧，夸人的方式真特别。
云漪也不恼，治病救人本不是为了那几句夸赞。她为娘娘施针后，便倚靠在一旁喝茶，闲适得很。
“太无聊了，你说些案子给本宫听听。之前你们不是去江南了吗？”贵妃娘娘突然撑起脑袋，缱绻艳丽的五官精致美丽：“听说那个案子里的人，是吓死的？”
“不是，是毒死的。”云漪没想到贵妃娘娘还对这些事儿感兴趣，索性娓娓道来，给贵妃娘娘解闷儿。
云漪不像江小瑕那么八卦，可讲故事的本事却不差的。
她充分发挥了小时候偷看话本子的能耐，一个故事讲得起承转合、悬念频发，惹得贵妃娘娘和大宫女心若连连轻呼追问，不少门外当差的宫女太监都壮着胆子竖起耳朵凑上来偷听。
案子讲完了，贵妃娘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朱唇，犹自觉得不过瘾。
其他人更是一脸悻悻地散去，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当差。
不散也不行啊！时辰到了，该拔针了。
谁敢凑到内室看贵妃娘娘拔针啊？！嫌命长不成。
心若姑娘一脸遗憾地道：“云仵作的故事真真引人入胜！”
舍不得云姑娘走了！！
云漪莞尔一笑，一边拔针一边低声道：“娘娘喜欢，下次民女来了再讲就是。”
她不仅有案子，还有病患的故事，一肚子好东西呢。
贵妃娘娘喜怒不形于色，挑眉瞧云漪一眼，懒散地道：“本宫拭目以待。”
她只字不提大理寺调查得子公公的脏账，见云漪要走了，贵妃娘娘终于憋不住了：“得子……真如皇上说得那么坏吗？”
云漪脚步一顿，灵澈的杏眸涌起滔滔怒火：
“当是比圣上论断得更坏些。于民女所知，得子公公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凌虐宫女、奴役百姓……便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贵妃娘娘身为得子公公的主子，监管不严、助纣为虐也是有的。”
“你放肆！”贵妃娘娘蓦然拍了一记床铺，怒叱道：“本宫做事，何须你来指摘？”
合宫上下皆跪，俯首认罪：“娘娘息怒。”
偏云漪没跪。
她点点头，眼底燃烧着的小火苗却并未熄灭：“民女自不敢指摘。但旁人如何看得子公公，于娘娘而言并不重要。”
“什么意思？！”
“在娘娘心中，得子公公深得娘娘之心、受娘娘信赖，想娘娘所想、为娘娘谋事，是个难得的忠仆。这就够了。”
贵妃蓦然涌上的怒火骤然被这一席话给浇灭了，她神色怔忪地望着身形如松的少女。
“民女是仵作，剖腹验尸、捉凶为重。娘娘是得子公公的主子，护仆心切，无可指摘。娘娘问了，民女如实答了。”
要打要罚，随便。
第357章 人生第一“顿”
贵妃娘娘脸色阴晴不定，大宫女心若不住地向云漪使眼色，恨不能云漪立刻变成个哑巴，再不要多说一个字！
然而，少女眉目清明倔强、字字不让。
“退下，等着讨赏哪！”半晌，贵妃娘娘憋出一句驱人的话来。
云漪卷好银针，背上小包袱，屈膝行礼：“民女告退。”
她眼底愤怒的小火苗悄然湮息，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到底没回头，决绝地离开了内殿。
贵妃娘娘没想到这小姑娘又倔又暖，偏偏那股子带着拧劲儿的话奇异地抚平了她这些日子的烦躁。
想起同得子主仆扶持的这些年，贵妃娘娘神色怔忪片刻。
是啊，旁人如何判论得子公公，有什么意义呢？
“噗，真是有趣的丫头！”贵妃娘娘突然笑了，屋内伺候的宫人皆松了口气。
大宫女心若赶紧上前服侍自家娘娘更衣：“娘娘吓死奴婢了。”
贵妃娘娘抬了抬手臂将宫装换上，淡淡地道：“宇文霄眼光不错。”
让云漪接近她，是一记高招。
太对贵妃娘娘的胃口了。
“明日照常召她入宫。”贵妃娘娘轻轻抚了一下发鬓的碎发：“得尽快调理好身子，不能让宋婕妤白白占了便宜。”
万一云漪真治好了宋婕妤的隐疾令其有孕，宋婕妤就会封妃。
那时，执掌六宫的权力，必须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
贵妃娘娘的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是。”心若姑娘笑着道：“娘娘还是舍不得云姑娘的。”
……
出了咸福宫，云漪闷头往宫门处走。她神色肃穆、杏眸锐色不减，有些想上前求诊的宫人见状，都神色讪讪地没敢上前。
到了皇宫门处，她见到了久违的世子爷主仆，旁边还坠着她家付小宝。
“累死我了。”云漪将小包袱递给付小宝，悄然松了口气：“人生在世，得会点演技。”
“怎么？”宇文霄见云漪方才如临大敌的表情，神色一凛：“贵妃娘娘为难你了？”
“没，我把贵妃娘娘惹毛了。”云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是我为难了她。”
还没被治罪。
真稀奇。
宇文霄哭笑不得：“你惹毛贵妃娘娘作甚？”
“方便世子爷去找太子啊！”闫创案子结了这么久，宇文霄都没个由头去寻太子爷，这次世子爷可以以“商讨”贵妃娘娘玉体的名义，同太子殿下聊一聊“盐务”。
云漪钻上马车，整个人的身子占了大半椅子，软绵绵地瘫在上面催促：“快走快走，今儿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世子爷心头一喜，赶紧压下上扬的嘴角，傲娇地道：“你做？”
乖乖，他蹭了五天饭了，都没逮着云漪下厨。
“是啊，之前在江南不是答应你了嘛？”云漪又冒出个小脑袋，可可爱爱地道：“做人要讲信用。”
之前是回去太晚了，没时间做，今儿不是出来早么。
宇文霄心花怒放，面上还装得人模狗样，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梅英：“……”世子爷真是装腔作势的一把好手！
然而，宇文霄高兴了两个时辰就后悔了。
云漪做的是“药膳”，味道怪异无比。
此时此刻，宇文霄主仆齐齐怀念起小饭桶付小宝的手艺。
那真是做啥啥好吃，吃嘛嘛香！
“好吃吗？”
面对云漪的追问，宇文霄哪敢说不好吃？
“还行。”世子爷矜持地擦了擦嘴，本想就这样算了。
云漪挑眉，宇文霄立刻放下手帕拿起筷子。
继续吃，吃干净为止。
“梅英，好吃吗？”
梅英只顾闷头吃，用实际行动“证明”好吃。
第一次，梅英庆幸自己的人设是哑巴，不用回答送命题。
因为……真的好奇怪啊！
他这样的高手为什么要吃药膳！
第358章 案子上门
云漪是给宇文霄提供了冠冕堂皇试探太子的借口，但是没用上。
因为来案子了。
彼时，云漪才到咸福宫针灸。
昨日吃了贵妃娘娘的脸色，今日御花园都没有围堵的人了。云漪顺利来到咸福宫，宫内气氛一派和气，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压根不存在似得。
云漪针灸完毕，正收拾东西呢，就见心若急急走进来，欲言又止。
贵妃娘娘秀眉一蹙，容颜多了几分冷意：“怎么回事。”
“启禀娘娘，是平疑狱衙门的人，说有案子了，请云姑娘赶紧回去。”
云漪一讶，赶紧将沉甸甸的小包袱背在身上：“贵妃娘娘，民女先行告辞。”
“嗯，去……吧。”贵妃娘娘还没说完，云漪就行礼走了。
没听上故事的贵妃娘娘怅然若失地望着小姑娘雷厉风行的背影，郁闷地托腮：“验尸有什么意思？血糊糊、臭烘烘的。”
偏生还那般当紧！
心若知道贵妃舍不得云姑娘，忍笑着道：“云姑娘不去验尸，以后拿什么案子给娘娘解闷哪！”
贵妃娘娘傲娇地别过头：“本宫才不用她解闷！”
可她心里又偷偷地惦记着，若是能怀个跟云漪一样的女儿，不比太子那个混账秃小子贴心多了？
当然，贵妃也就是想想。
她只是不想输给可能还会有孕的宋婕妤。
云漪到了宫门口之后，就见付小宝和江小瑕在宫门前打转转。
江小瑕还是个嘴巴停不住的，一直在碎碎念着：“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急死人了……”
“江小哥儿，你嘴巴不累吗？能不能歇会儿？”付小宝好奇地盯着江小瑕一直碎碎念的嘴，心里的好奇跟种子一样不住地发芽、长大。
江小瑕要是当仵作，得是个“话痨仵作”吧？
“害，都啥时候了！你是不知道，梁大人亲自过来催我的，要是云姑娘再不出来这太阳可就落山了！”
说来也巧，前几天没案子，云姑娘就是想早晨入宫就早晨、想午后入宫就午后，时间随意得很。
偏偏今天就是午后入宫，还碰上了要紧案子，急得人直跺脚。
“我来了。”云漪从宫门里走出来，无奈地道：“走得时候不还是好好的？才出来一个半时辰就火烧眉毛了？”
“能不着急嘛我的姑奶奶！快走快走，出大案子了。”
“嗯？快说说，有多大。”云漪追问。
到了江小瑕发挥嘴皮子作用的时候了，付小宝心里暗暗地补了一句。
江小瑕叭叭了半天，没想到自己的嘴皮子也有失利的一天。
“什么？”云漪眯了眯眸子：“啥叫凶手非要说自己是冤枉的。”
他讲了一遍，完全没将案子给讲明白，云漪听了个寂寞。
“真的诡异有没有？我就说那厮根本就不可能是冤枉的！”
江小瑕顺着云漪的思路解释道：“凶犯当场杀人的，被逮住了还非说自己就是推搡了死者一下，根本没下狠手，人也不会这么容易死了。你说这叫什么辩解？”
“……还真有这样辩解的？”云漪干巴巴地道。
她还以为只有话本子上的凶犯才会这么无脑。
“所以，案子就归到咱们平疑狱来了吗？”
“云姑娘你是没看见，把那厮逮走的时候，他那个哭天抢地啊！女人都没他能嚎！除了宋金成那个憨批就数他能哭！对了，他还点名说要找你，一定要找你给他平冤。”
江小瑕想想都觉得那厮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试问凶器在手，人死在眼前，哪里来的“冤情”？
云漪一听双眼立刻亮了，如同一只小狐狸狡黠一笑：“真有意思。”
第359章 我们的案子
“有啥意思啊，这不就是他杀的么，毫无悬念！要是给了咱们，结果不是咱们的案子，这才滑稽呢……”
江小瑕快步跟上云漪，望着紧随而去的付小宝，小声嘟哝道：“怎么两个穿裙子的姑娘比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脚程还快呢？”
大理寺已经先有一拨人率先抵达案发现场，人死在血泊之中。
血迹主要集中流淌在死者的后心处。
宇文霄和李正直等人皆到了，云漪一行赶到正准备行礼，宇文霄就摆手道：“别多礼了，来看看。”
“一会儿梁大人也就到了，咱们赶紧先看。”李正直冲着云漪眨眨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顺天府没来人吗？”云漪四下看看，问道。
“来了，就是顺天府把嫌犯带走了。这不嫌犯一直喊冤吗？现场就留给咱们了。”李正直解释道。
宇文霄抬抬下巴，示意云漪去看尸首。
云漪点头，将小包袱递给付小宝，从里面拿出手套子戴上，翻动了一下时候。
“嗯？”
她捻起血渍摩擦了一下，然后又在薛丰儿的帮助下将尸首翻起来看了看。
“不对啊……”
“哪里不对？”李正直忙不迭问道。
“看着像，但是这点儿伤，还没到死的地步。想想之前史子航的案子。”
李正直：“……”对不起，是我仁慈了。
云漪抿了抿唇思考片刻，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儿：“凶器在吗？”
“在。”宇文霄神色古怪地将怀里用牛皮纸包好的东西递过去。
云漪打开一看，无语了。
“筷子？？”
别说她了，平疑狱衙门的人就没有不吃惊的。
“是啊，被撅断的筷子，扎了他后背一下。”宇文霄比划了下，言简意赅地道：“凶犯便是这么‘杀了人’的。”
云漪看了江小瑕一眼：“你去看一眼，不要动尸首，所扎的位置，是不是正对后心致命的穴位？”
“好嘞。”江小瑕转动手腕准备活学活用，李正直的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儿。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不可思议，也未必就清白吧？”
“不是死穴，云姑娘！”江小瑕激动地道。
云漪站起来，将手套摘了，望着衙门里的所有人认真地道：“这是我们的案子。”
平疑狱衙门的案子。
众人：“！！！”
……
回到了平疑狱衙门，李正直仍在疑惑，“我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尸首都在地上躺着了，结果不是被凶犯给扎死的，是死于旁的，说出来搁谁能信哪？
宇文霄瞥了李正直一眼。
江小瑕快速从门外跑进来，他忘记拿验尸记录了，嘴里还不住地嘀咕道：“真是绝了，今年咱们京城的古怪案子怕是都集中到咱们衙门了嘿！人要还是被毒死的，那可就有意思了！”
因为目前来看，下毒的案子最棘手。
下毒者能从案发现场寻线索，却很难从云漪那里得到凶犯画像。
身边亲戚朋友也好、陌生的走卒贩子也罢，哪怕是街上随便经过个人，都有可能要了死者的性命。
“你可闭嘴吧，赶紧干活去！”
乌鸦嘴！
李正直没好气地把江小瑕撵走，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死者被下毒致死的可能性太大了。
瞅瞅那什么之前江南的案子，啊？中药里面多加点料，再给死者灌点酒，那人说没就没了。
李正直叹息一声，望着眉目从容的世子爷，低声说道：“爷，您怎么看？”
“等验尸。”宇文霄抬起手，一双冷冽的眸子无喜无悲。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李正直连忙答应，启禀道：“死者名叫曹继，在六王爷麾下效力。”
“六王爷？”宇文霄的眉心打了个结，薄唇紧抿，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六王爷麾下……能作甚？”
李正直配合地干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世子爷怕是忘了，之前六王爷不是领了个闲差吗？”
宇文霄神情一晃，想起来了。
“宗人府？”
“是。”
第360章 自取其“辱”
宗人府掌管皇帝一脉的九族名册，记录宗室成员子女的嫡庶、名称封号、嗣职袭位、生卒年间、婚嫁、丧葬谥号等事。
若是有哪位宗室要陈述请求的，由宗人府向皇上汇报，间或引荐贤才、记录得失等。
到了当今圣上这里，宗人府的所有事务基本提交到了礼部，它便成了个“空衙门”，由外戚大臣兼领。
六王爷便在里面挂了个“右宗人”的官职名头，下设“经历”官员一人，便是那曹继。
不怪宇文霄忘记了，这六王爷沉迷酒色多年，又是个荒唐性子，别说什么“麾下效力”了，能把自己活明白就不容易了。
不消说，六王爷这位“一品大员”的所有事务，恐怕都是下面的“五品经历”曹继来办的。
“此事难道是针对六王爷的？”李正直说完自己就先摇头了：“犯不着吧？”
六王爷要名声没名声，要权力没权力，除了投胎好，委实没啥可针对的。
宇文霄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十指合十放在桌上，“李大人再想想，如今兼领宗人府的外戚大臣是哪位？”
“不是宗有为大人么？”李正直说完以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的乖乖！
那不是贵妃娘娘叶家的外戚嘛！
霎时，平疑狱衙门大屋的二人瞬间陷入沉默。
继“死亡时辰”之后，京城又要再卷风尘了。
此刻，验尸房。
云漪已经做好了准备，柔软白皙的双手套上了透明手套子，她轻扬下巴，示意薛丰儿可以开始了。
薛丰儿用力点头，将白色的布掀起来，和付小宝、江小瑕一起，剪烂了死者曹继的衣裳，露出了尸身的全貌。
“死者曹继，今年二十五，如今任……宗人府经历一职，是五品官。”江小瑕说完后便开始八卦道：“啧啧，厉害了。”
凶犯都敢当街杀害五品官员了！
“五品官怎么了？”云漪正在检查尸首体征，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那不就说明李大人也危险了嘛！”江小瑕吐了吐舌头：“从五品刑部员外郎……”
付小宝把屋子里的烛台都点燃，转过身无奈地道：“江小哥儿，你能不能盼李大人点儿好？”
生怕没人杀他是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江小瑕赶紧举起双手投降。
一旁的薛丰儿捂着嘴偷笑，羞涩的脸颊泛起些许绯红：“不、不要乌鸦嘴，李大人富贵吉祥。”
“……正面无明显外伤。”云漪已经开始验尸，朗声道。
江小瑕立刻收敛嬉皮笑脸，认真地记录下一行字。
“常年喜好喝酒，爱吃甜食。”云漪掰开了死者嘴，补了一句。
她又轻轻嗅了一下，“早晨吃了韭菜馅儿的包子，午膳不光用了酒，还喝了滋补壮阳的汤药。”
“啊？”
江小瑕笔尖一停：“这也能闻出来？”
“锁阳和黄精这两位药都入汤了。”云漪一本正经地道：“那都是滋阴壮阳的好药材，还不少呢。”
江小瑕：“……”
身为一个男子，他竟然无言以对。
付小宝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薛丰儿更是红着耳根站在尸首边上，努力抑制着上扬的嘴角。
这是什么自取其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