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有毒
回程不用像来时那般赶路，梅英驾车稳当了许多。
“对了，”云漪侧身坐好，好奇地问道：“上次花间影关于死亡时辰的事儿说了一半，他后来去找过你了吗？”
以花间影的谨慎，不会遗漏这么重要的线索不提。那就说明，他没当着云漪的面儿说。
“你不问我也正准备讲给你。”宇文霄把花间影对“子时一刻”的猜测说了。
“花间影的推论很有道理，”那么多毫无相干、杀人手法动机截然不同的案子为什么会被串起来，也就有个合理的解释了。
“幕后之人牵着所有人的鼻子找凶手、又拽着我们破案子，倒很煞费苦心呢。”云漪咬牙切齿地道：“简直有大病。”
“此番回京，我们势必会碰上跟盐务有关的案子，到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尽量避免攀扯太子。”
云漪轻叹一声：“不顺着他走，怎么能摸到脉络？”
诚如这一次来周庄，要不是破了宋达的非意外死亡案，恐怕还不知道郑柄的真面目，也联想不到盐务上去。
一个小小搞私运的都敢拉着在盐务货船上当脚夫的同伴贪墨官盐，整个都转运盐使司岂不是贪腐成风了？！
宇文霄打心眼里不想让幕后之人如愿。
可现今，平疑狱衙门也好、大理寺也罢，能使得上力的衙门，都没法扭转被动局面。
云漪和宇文霄同时齐齐叹了口气。
京城前路渺茫，二人都没了谈笑的心思，一路沉默。
直到夜里住驿站，宇文霄安顿小二为云漪一行准备上房、又与同住的客人调换房间，宇文霄主仆住在了云漪的隔壁，方便互相照应。主仆四人这才各自回房歇息了。
“小姐，别看世子爷总是板着脸，可他对小姐的事儿还真是体贴上心呢！”付小宝都没想到要一起住在同层隔壁，方便相互照应。
世子爷想得真周到哈！
“世子爷好的地方多着呢。”云漪意有所指地道。
“嘿嘿，那……小姐有没有履行婚约的意思啊？”
付小宝小脑袋立刻凑到了云漪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未来姑爷知冷知热，挺不错呢！”
怕虫子还支持小姐养盅，又不介意小姐当仵作！
啧，不说不知道，一说世子爷的优点真不少。
云漪拿起桌上的肉包子塞进付小宝的嘴里，小姑娘的嘴巴立刻被塞得鼓鼓的。
“小管家婆，赶紧吃晚饭去吧！”肉包子还堵不住你唠叨的嘴？
云漪双颊泛着粉红，点了点付小宝的脑门。
“我先去躺会儿，你赶紧吃吧。”
许是连日忙碌的疲累爆发，云漪困顿得厉害，打了个哈欠就扑到了被褥里，将自己裹成了小蚕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吞下三个肉包子的付小宝往内间探了探头，发现小姐确实睡着了，她讪讪地收回脑袋，又吃掉一个肉包子。
云漪眯到夜深，被一股饭香味给唤醒了。
她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小宝，几点了？”
屋内没人应。
“小宝？”云漪又喊了一声，杏眸望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吃食，确认小宝是不在。
云漪坐到桌边吃了两口菜，咬了两口馒头。她觉得味道不对，又吃了两口随即吐了出来。
“小姐你醒啦？”付小宝端着热水从门外进来，“奴婢去给你打热水了……小姐你表情怎么那么严肃。”
“这些饭菜不对劲。”云漪秀眉蹙得死紧，已经放下了筷子，她压低声音说道：“有毒。”
第272章 云漪黑世子
“奴婢刚才也吃的是这些……”付小宝赶紧放下热水，也学着云漪小声说话。
“不是普通毒药，是软筋散。”
软筋散无色无味，混入饭菜吃进去不会令人察觉。
但鲜少有人知道，若是软筋散放在面条、馒头等食物里，咀嚼之后的淀粉甜味会发酸发苦。
付小宝一怔：“可是奴婢怎么没事？”
“专门给我的，你怎么能吃出来？”云漪哭笑不得。
居然有人敢暗害小姐！
付小宝心头涌上一股冲天的怒意，捋起袖子就要去报仇！她倒是要看看，谁敢那么大胆往小姐的饭菜里下毒！
“你干什么去？”云漪一把拽住付小宝，无奈的笑着道：“要去给我报仇啊？”
“有人居然敢给小姐下药，肯定是不希望小姐安全回京！哼！”付小宝怒声道：“我去找梅护卫，把给你下药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那倒不必。”云漪心里已经有数，拉着付小宝的手低声道：
“这件事情不要声张，更不能让世子爷知道。”
“为什么呀？”付小宝快急哭了，“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情逗我！”
“不是逗你，你方才不是说了，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稳回京么？”
云漪猜测下手的定然是驿站之人。
“他们一次不得手，还会有第二次。倒不如……”
倒不如装作不知、连夜离开，等白天进城后寻衙门将这黑驿站给端了，也顺便断了这起子人的耳目。
“世子爷嫉恶如仇，很容易打草惊蛇的。你想想梅护卫的表情……”云漪拉了拉自己的脸皮子，调皮地说道：“黑着脸太吓人了，万一把盯着咱们的眼线给吓跑了怎么办？”
“噗嗤！”付小宝嗤笑一声，小拳头松开了：“那听小姐的。”
嫉恶如仇容易露馅儿的世子爷：“……”
黑着脸会吓到眼线的梅护卫：“……”
云姑娘你恐怕忘记了，以我们的耳力，隔着墙也能听到你说了什么。
觉肯定是睡不成了。
等云漪主仆收拾好东西打开门，便看到已经暗搓搓准备好出发的宇文霄主仆。
“哼，”啥都听到的世子爷傲娇地冷哼一声。
云漪知道这对儿主仆听得见，俏皮地眨眨眼。她那番说辞就是为了安慰付小宝的。
小姑娘胆子小，云漪不想让小丫鬟太内疚。
可是上了马车之后，云漪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宇文霄和梅护卫的怨念，充斥在整个马车上幽幽荡荡。
“真生气啦？”云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世子爷，付小宝已经倚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没有。”本世子是那小气人么？
宇文霄口是心非，斜睨一眼熟睡的付小宝，淡淡地道：“你倒是为她考虑。”
“小宝被选作我的贴身丫鬟后，爹娘吩咐小宝每次膳食之前，她都得为我试毒。试够五年，便可转为当我的贴身丫鬟。”
云漪当时还小，不明白爹娘为什么非要那么做。
宇文霄眼底锐色一闪而过，低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起结伴长大了呗。没人给我下毒，我却学会了用毒治病。”
云漪微微一笑：“你别看小宝心大，要是我因为她的疏忽中毒了，她能把房顶哭塌。”
一想到那个场景云漪都受不了，立刻按住的嗡嗡的脑壳。
宇文霄亦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我懂。”
平时嗓门就很惊人了，何况是哭起来。
简直可怕。
第273章 浚县
天蒙蒙亮，马车停靠在树丛间，梅英靠坐在车板上休息。
一只信鸽落在了马棚顶，梅英睁开眼一看，起身将鸽子捉住，熟练地将鸽子腿边的小竹筒取下，递进了马车里。
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字条，宇文霄看过之后眸光一沉。
浚县。
“天亮了？”云漪仰头，看到的便是宇文霄低垂的俊颜。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到了宇文霄的腿上，这一夜……睡得可香。
“醒了？”世子爷将字条递给云漪，戏谑地道：“本世子腿可麻了，待会儿给本世子揉揉。”
造孽啊！
云漪羞得双颊绯红，要不是知道宇文霄一双腿没事……
不是，就是没事也不好枕着睡一夜哪！
“……要不来两针吧，针到病除，治麻一流。”云漪嘴上不认输，樱唇吐出的话险些给世子爷送走。
宇文霄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中幽怨：“你个小没良心的……”
云漪一手捂着发烫的脸颊，一手低头看字条：“浚县？”
小姑娘忘了方才羞答答的事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黑驿站故意给你下软筋散，当是不愿我们前往浚县。”
云漪身子骨不舒服的话，要么停留歇息耽搁行程、要么前往洛阳城寻医看诊，那就绕开浚县了。
可惜，下药的事儿被医术高明的云漪给发现了，探子回报的消息就是如此。
浚县，定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想去么？”宇文霄将选择权交到云漪手上。
“我想去。”清亮的杏眸斗志勃勃，云漪还没被人下过药呢。一般她不给别人下药就不错了。
既然对方不自量力也要一试，云漪不应战，岂不是太怂了？！
“行。”宇文霄痛快拍板。
从嘉兴到浚县，快的话要赶一天，慢的话，两天也足够了。
驾车的人是能千里奔袭的梅护卫。他知道哪有近道、哪有驿站、哪可歇脚，日夜兼程一天，浚县就到了。
沿途太平，险些让云漪和宇文霄怀疑自己的判断。
就在靠近浚县附近的时候，梅英驾车的速度明显慢了。
马鞭扣了扣车壁，梅英示警了。
“怎么回事？”云漪掀开帘子，望着浚县城门外方圆一里左右，或睡或坐着无数流民。
他们衣不蔽体、看上去面黄肌瘦，盯着马车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肥羊，眼神十分可怕。
云漪神色有些恍惚。
这种眼神，莫名地同记忆中的一些碎片相重合，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闹饥荒了。”宇文霄被流民如狼一般想要求生的炙热目光灼伤，他将帘子放下来。
“朝廷并没有收到浚县附近闹饥荒的消息。”
“会不会瞒报了？”云漪眨眨眼，浚县跟江南距离几百里远，富庶程度却天差地别。
云漪看着这些在地上趴着的人，面露不忍。
不少小孩子的脸色都跟土地差不多黄了，可见不是饿了一天两天。
“让我们进城吧，求求你们快点让我们进城吧……”
城门外的形势会更严峻一些，不少人都跪在地上哀嚎，城楼上的守卫们没有一个面露怜悯之色，皆如钢铁一般冷酷。
云漪见状深深地看着宇文霄：“怎么办？”
“再看看。”宇文霄自知事情不简单，沉声说道。
“来者何人？”
有马车靠近，城门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拿着长矛对准了梅英。
梅英将通关文牒递进去，那守卫翻开一看，望向梅英的表情就有些不对。
“大人稍等。”守卫说完就下城门通报了。
云漪坐在马车上，清澈见底的杏眸盯着流民逐渐向城门靠近，心中暗生不妙之感。
“糟了……”
一个少妇蓦然冲向了马车，她跪在马车的轱辘处，一个瘦巴巴的女孩学着母亲的动作也抱紧了车轱辘。只要马车动一下就会将她们母女碾平！
“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带我的孩子一起进城吧！”
这位少妇的凄惨求助像是一声号角，将所有流民的绝望激愤都引向了他们的马车！
第274章 瘟疫
“大人！大人救救我母亲吧！她已经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了！”
“小姐心善！你带我夫君进去吧！我死了没关系，我夫君是家中的独苗儿，以后全家都指望着他呢！”
“小姐小姐！求求你了，我娘子生病好多天了，再不看大夫她就没治了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
乌泱泱的求助声、告饶声、磕头声在耳畔撕扯，这些流民恨不能将自己最亲近的人全部一股脑塞进不大的车厢里。
来的人太多了，将马车撞得左右晃动，云漪被晃得直接摔向宇文霄的方向。
宇文霄一把揽住云漪，掀开帘子怒声吼道：“不要再撞了！”
哪有人会听呢？
这辆不大的马车不仅是进城的希望，还是流民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都恨不能把自己挂在最后这根稻草上，成功被救赎。
“停下来！”宇文霄再次低吼一声，梅英蓦然抽出手中佩剑。
长剑一出，周遭的流民蓦然一静，随之而来的是更大声的哭喊：
“你杀了我吧！痛痛快快死也比饿死熬日子强！”
“有本事你就杀啊！杀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算什么本事？”
“凭什么你们车马光鲜、不用挨饿，还有路引？凭什么我们就要被活活饿死！”
……
怨念化作嫉妒，这些流民的求助逐渐化作仇恨，一个个通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的云漪和宇文霄。
撕下求助的苍白外衣，流民骨子里赤果果的恨意暴露无遗。
局势越发混乱，云漪踉跄着扶住宇文霄的手，低声说道：“我去跟他们说两句话。”
“你当心点。”宇文霄拽住小女人的手腕，眸光微沉：“他们……”
澄澈见底的杏眸弯了弯，她坚定而清晰的声音传来：“他们生病了。”
拨开泄露的戾气，云漪一眼就看穿了本质。
她再度从帘子中探出身子，温和柔软的嗓音带着治愈人心的力量：“你们不要撞马车。谁能来跟我说说，为什么守卫不让你们进城？”
既然是流民，浚县当大开城门引百姓入城才对，怎么会被困在外面呢？
“他们说我们有病！”
“我们有瘟疫！”
“我们没有得瘟疫！就是普通的烧热风寒罢了，是他们血口喷人，为得便是不让我们入城！”
“瘟疫又是怎么回事？”秀眉微蹙，云漪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
瘟疫不同于普通的传染之症，得有人先得了、确诊了，爆发之后才会形成大量传染。
就云漪观察，流民之中因饥寒得风寒的有之、病弱的亦有之，不全像是瘟疫的症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云漪和马车上的宇文霄也算听出了些名堂。
传言瘟疫爆发是上个月的事儿。
附近村落死了两个外乡人，他们病死得古怪，村中赤脚郎中为防万一，就把这俩外乡人的尸首给烧了。
瘟疫的噩梦就是从烧掉尸首之后开始的。
那天去烧尸首的几个大汉回来就开始发烧。他们身强体壮并未当回事儿，便撑着病弱的身子继续下地做农活。
就在三个人的身体越发虚弱的时候，已经开始全身溃烂，不到半个月人就死了。
这可吓坏了乡亲们，他们找大夫来看过，岂料大夫来瞧了一眼就吓走了，还说那病就是“瘟疫”。
“是只有你们的村子出现瘟疫了吗？”宇文霄瞟了一眼周遭的人，质问怀抱女儿的瘦弱妇人。
这么多流民，恐怕浚县周围方圆数里的村子都中招了。
第275章 会救吗？！
“我们村也有！”
“俺们村子里有人喝了水就染上瘟疫了！可俺们祖祖辈辈都在那条河里挑水吃啊！”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神色之间都很恐慌。这倒是冲淡了此前流民对马车的仇视。
云漪和宇文霄对视一眼，怎么听都觉得不像普通的“瘟疫”。
有瘟疫不是小事儿，周遭村落城池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哪里遭了疫。逃荒的、闹病的，人们四处散乱游走着，也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传给了更多人。
浚县城是附近最大的城池，大夫也多。想吃饱饭的、想看病的，都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去。
浚县官员为了保护自己城池的百姓不受瘟疫滋扰，哪敢开城门？
云漪知晓，浚县的官员宁肯错杀、不肯放过，否则就是置浚县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了。
脑海里天人交战片刻，云漪望向宇文霄，“世子爷，我不进城了。”
她决定留下救人。
“你会治瘟疫？”宇文霄一惊。
“他们得的不是普通的瘟疫，应该是有人特意找来患时疫的病人故意传播、造成大面积的瘟疫感染。”
之前南域也爆发过时疫，云漪对救治时疫病人很有经验。
宇文霄沉默了。
对比眼睁睁地看着朝廷派人把这些无辜的百姓坑杀焚烧，能救人自然是更好。
“我怎能留你一人？”宇文霄轻叹一声。
瘟疫传染快、致死高，一旦从浚县蔓延，说不定会让整个江北沦陷。
事关国本，谁走谁才是不负责任。
何况……宇文霄的心上人还在呢。
“我陪你。”云漪在哪，宇文霄就要在哪。
“可世子爷‘体、弱’，留在患病的时疫百姓中，恐怕不妥。”
容易掉马甲。
“都什么时候了，”宇文霄哭笑不得：“你不是能治吗？防止我被染上行不行？”
好像……也行。
云漪歪歪头，看来世子爷是真的决定留下了，连回京的说辞都替她想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云漪呼出一口气，“对抗时疫并非一天两天，恐怕得在这里留一阵子了。”
宇文霄颔首，他有心理准备。
“诸位，我会治瘟疫。”
云漪望着堵在马车前或跪或站的流民们，灵动的眉眼认真地望着大家：“我们不进城了，给大家治病。”
云漪说能治，这些堵在马车前的流民非但不信，望着云漪的眼神反而更加警惕。
“你少吹牛了！分明是想引诱我们让路！”一个瘦高个子扬声反驳。
“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会给我们老百姓治病的样子呦……”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也不信。
年轻的官家女子，容貌还如此清丽动人，谁能相信她？就算是京城顶顶有名的御医来，也未必能对治疗瘟疫有十足的把握。
云漪盯着抱着孩子的少妇，低声承诺：“信我，可能不会死；不信我，你们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不能赌一赌？”
许是小姑娘太过笃定，许是她展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再没感受过的人情温暖。那少妇希冀地将孩子往云漪面前托了托：“求求你，先救我的孩子！”
“让开！都让开！”
“干什么呢？”
“你们这些人听着！再不让开，便命弓箭手射死你等！”
……
云漪刚把少妇的女儿接过来，前方便冲上来一排差役，他们脸上都蒙着布巾，像拨弄牲口一般扒开流民，眼底都是警惕嫌恶。
把队伍拨开，一个身着官袍、而立之年，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快步走上来，他眉目刚正、坦荡地抱手行礼：“浚县知县县丞李方，见过世子爷！”
此言一出，被隔开的流民们就是一怔。
竟、竟是世子爷？
这般尊贵的人……会救他们吗？！
第276章 分类治之
宇文霄端坐在马车之上、布帘掩面，他朗声同马车下的李方说明来意：他们一行只是途经此处，见瘟疫蔓延，身怀高绝医术的云漪便准备救治百姓。
马车……不进城了。
李方听宇文霄不准备进城后，着实松了口气。
其实李方也没打算让他们入城。
瘟疫肆虐，放宇文霄一行进城，就是置浚县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了！都是人命，李方也是没办法。
见宇文霄是个识大体的，李方赶紧把布巾蒙到脸上，恭敬地道：“多谢世子爷大义！不知……会治疗瘟疫的大夫，在哪儿？”
宇文霄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掌轻轻扬起帘子，那清华无双的容颜让李方忍不住一怔。
世间竟有如此白玉如霜的冷峻公子，点尘不惊的眉间朱砂妖冶艳丽，青衣锦袍淡然如墨……好一个举世无双的清贵人。
再看一旁，容颜清丽漂亮的云漪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秀眉紧蹙着。恐怕就是世子爷口中能治瘟疫的大夫了。
李方迟疑了一下，有了和在场流民们一一样的怀疑。
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真的能行吗？
“本世子有一疑问，什么地方可以让流民和病患歇脚看诊的？”
“附近村落皆已荒废，若是休整一下，倒是能安置这些流民。”李方仍旧狐疑地望着云漪。
“我确实能治，”云漪被李方大人盯了半天，她略一颔首，朗声道：“惟愿尽绵薄之力，救浚县于水火。”
妈呀，这可不是什么“绵薄之力”，而是“再造之恩”哪！
李方双手抱拳：“除了不能进城，若有什么需要下官的地方，姑娘但说无妨！”
“还真有。”
云漪老实不客气地道：“如今流民大量染病，城中药材必不可缺，待我们安置好流民后，会派人送药方入城。届时，希望知县大人准备好药材放在固定地点，我们会安排人取。”
“下官明白。”
为了避免跟病人接触，还特意吩咐了到指定地点去拿，想得着实周到。
此刻，李方倒是有些相信云漪会医术了。
流民们没想到云漪一行竟然说到做到，方才递了孩子的妇人不住地磕头道谢。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娘，娘你快醒醒，咱们有救了！”
……
周围都充斥着流民们开心的呼唤声。
“先别谢我。诸位，若想自救，咱们要做的还多呢。你们愿意看诊吗？”
流民无一不愿，皆叩首感谢。
云漪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沉声道：“她的病很严重，必须立刻寻地方看诊。”
流民愿意相信云漪能治病，再调动起来就容易了很多。
根据李方提供的地址，马车先行前往几里开外的荒废村子。
抵达后，云漪和付小宝就先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房间，为小姑娘看诊。
宇文霄推着轮椅在旁边写药方。
片刻后，两张方子就成了。
“这张药方抓四副，是给我们喝的。要救人，咱们不能被传上。这一副，是给小豆芽治疗急症的，务必要快！”
云漪吩咐完，梅英就架着马车送付小宝回浚县抓药。
“世子爷，麻烦你折纸。”云漪从包袱里掏出一沓纸来。
“裁成一个方形，写四个编号。”
一号为轻症、有劳动力；二号为发病中期、有症状但能救；三号为重症，只能尽力救；而四号，则是救不了的。
宇文霄立刻了然，云漪是要将这些人分类治之，最大程度地救下更多人的命。
他快速折纸、用匕首裁开，方方正正地写下字数。
云漪看一个、就发一个。拿到第一个字牌的人就是病患的小组长了，十人一组、收拾屋子，准备住下。
村落被分为四个等份儿，很快，大家就各自明白了自己被分配去了哪里。
等梅英带着付小宝回来，轻症且有劳动力的流民已经将炉子支好了，付小宝可以直接煎药。
第277章 不要骄傲
付小宝把药汤放在云漪面前，她在脸上围了个布巾，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笑嘻嘻地道：“小姐快喝吧，奴婢已经喝过了。”
梅英也为世子爷弄来了防疫的汤药，服侍自家主子喝下。
“药方留下了吗？”云漪将碗放下，秀气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接过付小宝递来的面巾系上。
“留下了，我们在城外碰上了亲自来送药的李知县。药如何煎、如何用都说了，还让他分发给浚县的百姓们啦。”
瘟疫不比寻常的病，防止传染和治疗病患同样重要。
“做得不错。”云漪微微一笑，拍了拍付小宝的胳膊。
“奴婢听李知县说，他发动大家捐米捐面，明日让咱们去拉回来，到时候大家就有饭吃了。”
云漪心下感动，轻声道：“李知县有心了。”
宇文霄冷哼一声：“算他这个父母官有点觉悟。”
就算李方不做，他也准备吩咐暗卫四处调粮来。
治疗瘟疫绝非一日之功，贴钱贴药的日子……可都在后面呢。
宇文霄叹了口气。
娶媳妇儿的银子又少了一点。
“大家都不要乱哈，带着自己家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把脉看诊！病得重的先看！病得轻的后看！身子骨好的照顾一下身子不妥当的！”
付小宝一回来，小嗓门一喊、把队伍指挥得妥妥当当。
云漪负责看诊、宇文霄负责发放字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当天，围堵在村子附近等着看诊的人就近千了。
云漪和宇文霄主仆四人彻夜未眠，提神的药丸子吃掉了一整瓶，总算是把人分类看完了。
天蒙蒙亮，云漪又打了个哈欠，趁着没有新的病患来，她就趴在桌子上小憩，几乎秒睡。
宇文霄将盖腿的毯子披在云漪肩上，他也托着头小憩了片刻。
得了轻症的几人喝过了药就起来生火做饭，让数日来颠沛流离的病患们喝上了热乎的米汤。哪怕米汤只有寥寥数颗米粒，也充满了生的希望。
不少人都捧着碗流下了的眼泪。
清晨时分，李方知县就派人送来了更多的米面，几个蒙着面的壮汉还在付小宝的盘问下、确认喝过防疫的汤药了，才允许去帮忙搬东西、抬家具。
流民有秩序分散才是第一步。
救治病人，才是最重要的第二步。
确认暂时没有病患需要诊脉，云漪猫进了一间房睡觉，还特意吩咐了不要打扰她。
她必须养足精神，准备看病。
晌午十分，云漪醒了。她草草地用了膳，将宇文霄叫进屋子里，说出了自己的救治计划。
“这千人之中，轻症者还能拖，没救者只能拖，但是才发病的和重症之人，都能救。也是我诊脉分类的时候人数最多的人。”
云漪沉声道：“只要他们转为轻症，就能最大程度保住大部分人的命。”
宇文霄点头：“不错。”
但云漪的目标，可不止是最大程度的救人。而是，尽量别死人。
“我需要帮手。”
一类轻症患者好治，寻常懂医的药童便可；三、四类重症之人难治，必须得云漪亲自来。
但疾病不等人。
所以，她还要教授一部分大夫帮她一起治疗二类发病初期、中期的患者，加快治疗的速度。
他们都清楚，这是治疗瘟疫的初始阶段。还没到最难的时候。等到周围所有患了瘟疫的百姓都涌入这里，才是对抗时疫最难的时刻。
单靠他们四人加上一个整个浚县的大夫。
不够。
这些话只能关上门说，不能让流民听见。
否则三、四类重症病患势必反抗。届时破坏了云漪的救治计划，得不偿失。
“明白了，我去安排。”宇文霄沉声道：“你放心去做，出了任何岔子，有本世子给你兜着。”
云漪狡黠地眨眨眼：“我不会出岔子的。”
“噗，”宇文霄低笑一声，如清风拂面、俊逸出尘。
他认真地嘱咐道：“不要骄傲。”
第278章 来援
世子爷悄然传信儿调集人马、药材和粮食，云漪则去了二类病患所住的大房子。
屋子里密密麻麻都是病人，大家将不大的屋子搞成了通铺，有人或坐或卧，倒还能坚持。
对比风餐露宿，现下的处境倒是好上许多了。
那位扒过云漪马车的少妇是轻症，可她的孩子小豆芽却已经有了症状。母女二人隔着门说话。
少妇嘱咐小豆芽一定要听云姑娘的话，赶紧好起来，帮大家伙熬粥。
“娘你放心，豆芽一定会听云姑娘的话好好喝药的，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呀！”
小豆芽奶声奶气地趴在门口跟娘亲说话，惹得门外的少妇热泪盈眶。
云漪站在门口，等母女二人说完话了，她嘱咐少妇道：“安抚好患了轻症的病人，治病要一个一个来，万不能着急。只要你们听我的安排，大家都会没事的。”
“明白，妾身明白！”少妇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
屋子里的人们亦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些流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曾经命悬一线的人们褪去了畏死的那股戾气，又重新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小豆芽昨日的急症已经压下去，云漪针对小姑娘开了方子、针灸诊治，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其他病患挨个排队，仍旧以“重病在前”、“略轻在后”的顺序排队，由云漪针对性地治疗、开药。
闻讯赶来的病患挤进村落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云漪午后只看了不到十个病人，村子里就再度迎来几百号人。
她叮嘱大家按时服药、保证病情暂时不会恶化，旁的等她把病患分门别类再说。
看诊的云漪仿佛开了挂，不累不休，直到将几百号人重新归类，又到了晚上。
她草草吃了几口膳食，便一股脑又钻进了二类病患的房间继续看诊。
付小宝跟在她旁边连轴转，梅英则随着主子爷安顿进村的屋子。
四个人当真是忙得团团转。
次日一早，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鸡鸣，等待着云漪诊脉的流民们抬起头来，阳光照耀在大家的身上。
一时间，暖意从阴霾多日的无望生命中爆发出来，平添无限希望。
云漪将这一批流民分类后，付小宝就安顿着让大家领米汤、暂去歇息。
“世子爷，云仵作！”李方兜头兜脸蒙着面巾，身后跟着一队人都捂得严严实实来了。
“下官又凑了一些药材和粮食。昨日能捐的都捐得差不多了，剩下不够的药材只能从其他县城调用，恐怕还要拖延几日。这是城内懂医的大夫和药童，你看……”
“来得正是时候。”云漪揉了揉脸颊强行给自己提神。
“都按时喝过我之前给的药方了吗？”
“喝了喝了，小人等皆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其中一个小药童机灵得很，笑着说道：“都是准备好了才来跟姑娘学着治瘟疫的。”
看来，李方知县为了让这些郎中和药童参与救治，许了不少好处。
事态紧急、一切事从权宜，李方是个能吏！
灵动的杏眸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方知县，“辛苦李大人。”
在发生这么大的瘟疫传染症下，一能死守着城池不乱、二又能在有条件下提供足够诸多帮助，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好官儿。
第279章 居头功
在一旁的宇文霄眼底亦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瘟疫度过后，浚县……可就留不住李方了。
有了懂医术的人帮衬，云漪的行事更加迅速，她先教授药童们如何熬药、为四类分症病人煎药，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分发下去了。
随即，她便教授两位郎中帮忙分类后续前来的病人，又教授另外几位懂医术的如何帮助二类有前期发症的病患如何控制病情。
大家临去干活前，宇文霄再度强调道：“此次时疫艰险，诸位务必要在保证自己不被传染的情况下相助病患。煎药之责、看诊之能，样样重要。事成之后，本世子自然会有功论功、有罚论罪。”
“请世子爷放心！”
药童和郎中们散开来去，宇文霄望着疾步前往三类重症患者的大屋去的云漪，心底涌起阵阵心疼。
李方带来的药童和郎中里，有半数都是宇文霄命暗卫调遣来的。
浚县没有那么多大夫和药童。
他已经命驿站八百里加急往大理寺送信，向老师禀明浚县的瘟疫情况。
只需再熬些日子，京城的援助一到，云漪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轻症的百姓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严重，也没了之前要死要活的劲儿；重症的流民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心里头也松快了。大家吃着米汤唠家常，不大的村子反而有了几分袅袅平和的生活气儿。
云漪彻夜未眠、又接连看诊，实在支撑不住了。药童和大夫们都笑嘻嘻地让云漪去休息。
她看大家行事皆井然有序，打了个哈欠，拉着付小宝躲到屋子里睡觉去了。
此刻，京城。
皇宫，御书房。
“胆大包天！”
皇帝怒而拍案，“浚县周遭数人染上瘟疫，月余了都没有官员禀告，要不是平疑狱衙门途径此地发现了，你们是打算坑杀了百姓了事还是想趁着瘟疫爆发造反？！”
五部尚书、内阁学士等皆叩首认罪：“臣不敢！皇上息怒！臣等失察！”
“哼！”
皇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原来尔等也知自己失察！立刻开仓备粮、加急运往浚县。调遣京城、浚县、江北扬州等各处郎中大夫给浚县增派人手，协助大理寺平疑狱衙门控制瘟疫、治疗百姓！”
皇帝点了点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臣子，“死几个人，朕就罚你们几年的俸禄！”
大臣无一不应，个个儿怂得不要不要的。
“还跪着作甚？干活去！”
“是，臣等告退……”
“梁岩，你留一下。”天子威严，点名呈送了瘟疫奏折的大理寺卿梁岩留下，其他官员见状脚底抹油跑得更快。
梁大人心里暗暗叫苦。
霄儿，你坑为师坑得好苦啊！
“云漪那小丫头，真会治瘟疫？”皇帝跟变脸似得，眉开眼笑地追问了一句。
大理寺卿梁岩一怔，恭敬地道：“云仵作善医术善验尸，皇上也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云漪治得好瘟疫是医术好、治不好瘟疫是验尸强，这些皇帝心里都得有数。
老滑头！
皇帝挑了挑眉，没看出来，梁岩倒是很偏袒那小姑娘嘛！
“你倒推得干净。”说完，皇帝忍不住先乐了。
“这个人才，你大理寺招得好。若是云漪真能治疗瘟疫、控制时疫蔓延，朕……必定重重有赏！”皇帝微眯着眼：“你大理寺是头功。”
大理寺卿梁大人激动地抬头，双手高举头顶行礼：“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实乃大理寺本分。臣不敢居功！”
“朕看你敢得很！”上次破了黑药坊的案子没褒奖，梁岩这老东西心里指不定怎么抱怨呢。
皇帝轻哼一声，冲着不住偷笑的梁岩挥挥手：“去去去，别在朕跟前碍眼！”
“哎，微臣告退，微臣告退。”
梁大人眼看龙颜大悦，心头的那股紧张也散了，恭敬退出御书房。
从御书房出来，梁大人清了清嗓子，学着皇上的话重复了一遍“大理寺居头功”。
哈哈哈，崛起不是梦啊！
梁大人双手揣进袖兜，得意地迈着八字步出宫了。
第280章 死人了！
浚县。
云漪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才醒，发现付小宝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居然醒得比我还早……”云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晃了晃小脖子。
精神头养回来了，看诊不容耽搁。
付小宝为了干活方便，已经换上了方便行走的棉布衣裳，她蹦蹦跳跳走进来，走进来：“小姐快醒醒，又有流民来……哎？小姐你已经醒了呀！”
云漪莞尔一笑，伸手捏了捏付小宝的小包子皮儿：“是啊。流民交给那些新来的郎中分类即可，咱们去看诊。”
主仆二人去了第三类重症病患所在的一排平房。
付小宝跟着云漪去看诊，一边看诊一边扯着嗓子维持秩序。要是有人敢插队，付小宝就拿小拳头威胁，“再插队就让你排到最后面去！”
最后大家都老实了。
梅英倚靠在房梁上，正好能看到小宝姑娘挥着拳头教训流民的样子，跟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比起来，小宝姑娘简直不要太有活力，那副样子就真是……
吃饱了闲得没事儿干。
梅英赶紧轻咳一声，静静地观察着，需要自己出手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所幸为了活命，重症病患尚算老实，没人找事儿。
宇文霄趁着不忙的功夫去补了一会觉，听说皇上已经调遣了人马和粮食，不日就会抵达浚县，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清俊的贵公子醒来后也闲不住，坐到云漪身畔，准备帮她写药方。
他倚靠在轮椅上，望着认真看诊、不嫌流民脏乱的少女将莹白如玉的小手搭在患者的脉搏上，耐心地低声询问了几句，流民都认真地答了。
身形魁梧的汉子坐到桌子对面，伸出胳膊。
云漪抬头一看，是个生面孔。
第一次来的流民，应该去张大夫和刘大夫那看诊分类。
他为什么要来自己这里？这是重症病患住的平方。
雪白的帕子覆在壮汉的胳膊上，云漪手一搭，秀眉一松。
“梅英呢？”云漪把完了脉，神色复杂地看向宇文霄。
之前她就猜测宇文霄可能会寻人来帮忙。
没想到这些藏在流民身边的护卫们装得还挺像回事儿。这汉子脉搏有力，内劲深厚，壮得能打死一头牛。哪得了什么瘟疫啊！
“梅英看着付小宝归置流民排队呢。”宇文霄瞟了一眼那护卫，估摸云漪怕是瞧出来了。
“那正好，你身子症状不严重，来给我帮点小忙。”云漪说着，便让这汉子在附近的屋子里收拾个干净的大屋，方便她为几个病患施针治病。
治疗瘟疫，光靠喝点汤药是不够的。
“哎，俺这就去！”那壮汉乖觉得很，还有口音！
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混在重症里的流民呢！
云漪看宇文霄的眼神更古怪了。
“怎么？”世子爷被盯得别扭，轻咳一声问道。
“没啥。”她凑过去小小声地道：“世子爷神通广大呀。”
嘴上嗔怪着，樱唇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份体贴，云漪记下了。
宇文霄也忍不住扬了扬唇，最后轻咳一声收敛来，不能让自己的高冷人设崩了。
时间流淌而过，又是一夜过去了。
一宿没睡的云漪给屋内的几个重病人施针，其中一个咳得太厉害了，云漪需要利用盅虫。
“你去隔开个小房间，准备点麻沸散。”云漪沉声吩咐付小宝。
不能让病人看到她用盅蛊。
“哎。”
正当付小宝收拾屋子、云漪看顾着屋内几个重病病人的时候，突然从外间跑来一个流民：“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云姑娘！”
“怎么？”
“死人了，那、那第四排房要死人了！”
第281章 圈套
平地惊起一声雷。
一时间，门外排队的流民、屋内浑身扎满针的流民都骚动起来。
“不是说能治好吗？怎么突然就死人了？”
“已经有人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咱们？”
“我听说第四排房的人都是没什么希望的，说不定……”
……
“你们躺好别嚷嚷了，否则针错位了现在就会死。”云漪一言出，大家瞬间闭上了嘴。
她眸光一沉，看了一眼付小宝：“你继续收拾屋子，我去看一下。”
说完，她拎起小包袱就跟着流民去了。
宇文霄立刻扬手冲梅英道：“我们也去看看。”
从来到浚县这几天，除一开始在浚县城门处蹲守的千人，后续赶来的流民少说又有了千百号人，现下正是对抗瘟疫、树立信心的重要关头。
若是有人病死了，恐怕浚县就要出大乱子了。
云漪赶到的时候，还有几个捂住口鼻过去的老郎中，他们神色紧张，望着地上没了声息的病患，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往后让一点。我到最前面。”云漪从人群中而来，她清丽的容颜淡然从容，习惯性地托了托身上沉重的小包袱。
“云漪，”宇文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清眸皆是担忧。
“那病患若真的快死了，只怕瘟疫症状不轻。”
他心中害怕云漪也被染上。
“别担心，我小时候得过时疫，不会轻易染病的。”云漪立刻了然宇文霄的忐忑担忧，她蹲身靠近宇文霄：“你信我。而且……病患是不是因为瘟疫死，还不一定呢。”
宇文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你是说……”
云漪用力点头，她是亲自给第一批流民诊脉的，就算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第四类生机渺茫的病患，喝了药以后也能再拖些日子。
不可能喝药没到三天就要死了。
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小姑娘缓慢而坚定地把手抽出来，“世子爷等我。”
她快步走进去，娇小的身形立刻被流民、来看诊的大夫包围，看不着人影了。
宇文霄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不舍、担忧、钦佩。
分明是个及笄年岁的小姑娘，却拥有如此坚定而强大的灵魂。
他低笑一声，不愧是他宇文霄看中的人。
“还愣着作甚？抬本世子进去啊！”宇文霄没好气地朝身后的梅英低吼一句！
梅英：“……”
主子爷，我全程没说话好吗？
招你惹你了？！
屋内，一个女人泼辣的嗓门儿中气十足，压根不像快病死的：“
人呢？云大夫人呢？！她不是说一定会保住我们的命吗？现在我男人死了，她是不是逃跑了？”
一个流民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你这个白羊狼瞎嚷嚷什么呢？要不是有云大夫你们俩三天前就死了！”
“是啊，说不定还是你命硬克死你男人的呢，别把黑锅甩给别人。”
“你不想治，老子还不想死呢……”
屋子里的流民七嘴八舌的，倒是把那女人给挤兑了。
“我跑什么？”云漪拎着小包袱走进里屋，示意大家散开些。她眸光淡淡地道：“你们千把来号人的命都托付给我了，我往哪儿跑？”
她瞅着趴在床边压根不让开的妇人，淡淡地道：“我看看他。”
“你，你别过来！你根本就不会治瘟疫！我男人还不是死了？！”
“再不让开，你男人死得更快。”云漪突然带着几分厉色：“让开！”
第282章 医术无双
云漪救人心切，不愿跟那个妇人废话。
就在那妇人还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身形高大、带着面巾的男子一把把妇人给拖走了。
那妇人还想絮叨，便被一双如锥如冰的视线锁定了。清眸冷冽的宇文世子盯着那妇人，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让吓得她一哆嗦，到底没敢再叽歪。
“多谢。”
云漪上前立刻查看死者的情况，妇人惊慌尖叫：“不要动我相公！他都死了你连他的尸首都不放过吗？！”
云漪充耳不闻，先去试探对方的鼻翼，呼吸确实没了，再去试探对方的脉搏。
“……你放开我！不要靠近我相公！你这个女人会妖法！根本就不可能救治好我们的瘟疫！哼，比那些江湖骗子还不如……”
妇人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还在不断地叫嚣着，宇文霄抬了一下眼皮，那壮汉立刻找了个面巾塞住妇人的嘴巴。
赶紧闭嘴吧。
云漪扒开男子的眼睛，瞳孔还没完全扩散。
确认对方还有微弱的心跳，云漪沉声道：“人还没死透。”
场内还站着不少重症的瘟疫病人，一听死者还有救，气氛急转直下，不少人都纷纷指责妇人尖酸刻薄话还多，说不定就是故意盼着自家男人赶紧咽气儿。
妇人见状，不敢再多言。
宇文霄轻轻敲了敲椅背，幕后之人终于沉不住气冒头了。
云漪将小包袱丢在一旁，上床跨坐在男子的腰侧，双手合十用力摁死者的胸口。
云漪摁了几下没用有，她抬手冲旁边那个摁住妇人的壮汉招招手：“你按照我刚才的动作来，再给他渡两口气。”
她低声指点壮汉，如何急救、如何渡气。壮汉点点头，用力摁胸、帮助没了呼吸的病患恢复心跳。
半晌男子都没有呛嗑声。
“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云漪掏出一根针。
“小姐，我来了！”付小宝及时赶到，云漪略一点头，扬手扯开男子破烂的衣裳，露出他消瘦的胸膛。
“准备。”话音刚落，一针刺过去。
“啊！”男子猛然瞪大眼睛坐直了身子，方才那股子劲儿终于泄了下去！
什么叫“死里逃生”，什么叫“无双医术”，这一刻，所有人都见识过了。
在场的重症瘟疫病人都瞪大了眼睛，饶是旁边过来学习的几个郎中也懵在当场。
这、这么彪悍的救人手法，一般人还真不敢试啊！
那妇人眼看着本该死了的丈夫蓦然坐起身来，明摆着是活了，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诸位看清楚了，方才是银针急救。”云漪也不耽搁，一边继续扎针为男子调气，还不忘给旁边站着的几个懵逼郎中解说一下手法。
“跟着我说的节奏呼吸。呼气……吐气，吐长一点，对……再呼气。”
云漪眼看着男子腹部的那股胀气没了，松口气。
她冲付小宝挥挥手，付小宝赶紧上前为自家小姐擦拭额头的汗水，“去给他端一碗温水来。”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如玉大掌递上来一碗温水，云漪诧异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宇文霄清冷晶亮的眸子。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一股无形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淌。
“世子爷高明。”早就料到了病人需要温水吗？
云漪弯了弯唇接过碗，沉默帮忙的汉子扶起死里逃生的病人，一小口一小口的让对方喝了。
男子又虚弱又听话，脑子还处于没回过神来的状态，云漪轻声解释道：“你中毒了，我要把你挪去一个单独的房间。”
病人点了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颤抖着手指向那个人堆里准备开溜的妇人，正是他的好娘子！
梅英抬手就拽住了那妇人的衣服领子把人揪回来，壮汉驮起病患，跟随付小宝去了刚收拾出来的房间。
“太好了太好了！人没事了！”
“云姑娘医术高超！”
“一个字，绝！”
瘟疫的重症病患，又被人下了剧毒，这等紧急情况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几个郎中叹为观止，忙不迭吹起了彩虹屁。
涨姿势了！
第283章 故意乱民心
眼看大家围拢着屋子不散、各个眼含担忧，云漪扬声解释道：“大家不用惊慌，方才的病人是中了毒才会引发急症。我去看看，你们一定要按时吃药。”
药灵不灵，服药的人是最清楚的。他们被安置在这处荒村后病情没有恶化，都明白确实是可以再撑一阵子的。
“明白了！”
“我们都听云姑娘的！”
“那王老三家的媳妇儿可真狠哪！人还没救回来呢就给下毒了！”
“最毒妇人心哪！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就被枕边人给投毒了！”
“贼喊捉贼！哼，我看她就是眼看着命捡回来了，又想贪银子了吧？！”
……
聚在一起的病患说啥的都有，其中不泛明白人；也有误打误撞戳穿了那妇人心思的。
云漪将众人的议论声抛诸脑后，快步往治疗病患的屋子赶去，她还要为病患清除余毒。
病人得了瘟疫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中毒……云漪担心就算他捡回一条命，也会留下严重后遗之症。
云漪顾不得安抚众人，宇文霄可得留下说道说道。王老三家媳妇儿这种吃里扒外的，出现一个就够了。
他口鼻皆捂着方巾、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眉眼，朱砂痣仄仄逼人。
“方才的情景大家也都看着了。按说你等身患瘟疫恶疾、不论病情轻重与否，都是必死之人！是云漪让你们有了一线生机！若尔等配合治疗，云漪自然能腾出手救所有人；若不识好歹暗地里勾结外贼、挑唆病患闹事的……让本世子发现，立刻就地坑杀！”
宇文霄双手合十放在腿边，“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哪……”
屋内的重症流民也好、屋外围观的轻症流民也罢，听到这番话的人，多少心里头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性命。
宇文霄见大家悉数臣服，这才推动轮椅，在两个“流民”壮汉的帮助下出了屋子，去审讯那妇人。
且说，云漪进了院子里单独的偏房，屋子里除了躺在床上、死里逃生的病患，就只有付小宝一人。
那被下了毒的病患王老三醒过来了，看到云漪就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口不能言、眼中焦急万分。
“你放心把，死不了。”云漪知道王老三想说什么，眸光沉静从容，令王老三的呼吸都安心了几分。
云漪安抚几句就打开了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一个干净的帕子复又诊脉。
片刻之后，云漪抿了抿唇说道：“我要施针为你解毒，你先睡会儿吧。”
王老三顺从地点了点头，虚弱地偏过脑袋就昏睡过去了。
云漪扬手扎了王老三的睡穴。
“之前我看得那个病人二松呢？也抬进来放到旁边的床上。”云漪低声嘱咐。
付小宝立刻找人去抬病人。
二个病人隔着一个白纱帐子对床而卧，云漪也为二松扎了睡穴。
“小姐，是不是需要用小宝贝？”
在外人面前，不能随便提及盅虫，故而付小宝会用“小宝贝”来代指。
“嗯。”
云漪从包袱中翻出一个瓷瓶，拔掉塞子，将盅蛊倒进二松的嘴里；又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个小黑虫，让盅虫钻进了王老三被扎了个窟窿的胸腹内去。
“王老三的媳妇儿，够狠的。”云漪轻声道。
王老三所中这种急性毒药，普通人沾上没过多久就会毒发。他瘟疫缠身，只会死得更快。
“那个妇人根本就不是要毒死人，而是想败坏小姐的医术和名声，让大家都不再相信你的医术了！”
不提还好，一提付小宝就来气！
“那妇人真卑鄙！”
“她只是贪心，真正卑鄙的是她身后的人。”云漪纠正道。
第284章 丧良心
连付小宝都能看得出的事儿，宇文霄怎会不知？
那妇人明摆着就是被人收买、谋杀亲夫，想破坏瘟疫村稳定的治病秩序。
岂料她陷害云漪未果反而让流民们亲眼见到了云漪的高超医术，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此刻，宇文霄在一处没收拾出来的空房子里审讯那妇人。
那妇人计谋败露，为了活命，又在宇文霄的面前装可怜：“世子爷，世子爷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啊！我身上的病没好，实在是急糊涂了才会出此下策……”
妇人先是一通好话说个没完，见宇文霄不为所动，便想凑上去卖乖。
梅英哪能让这个心术不正之辈凑近自家主子爷？揪起那妇人的领子就把人捆在了木头桩子上。
宇文霄倚在轮椅上，锐利清冷的眉眼带着隐隐绰绰的暗芒，“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他竟然猜到了？
王老三媳妇儿神色慌乱，忙不迭摇头说道：“世子爷，我就是想着让我家男人赶紧死了别受那罪！无人指使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指使……”
“还装？”
宇文霄冷哼一声：“你们穷得连饭都得靠救济，有银子买这般干脆致死的毒药？”
他定定地盯着王老三媳妇儿的腰带，王老三媳妇顺着世子爷的目光低头看去，脸色一白。
梅英上前揪出了王老三媳妇儿腰带里藏着的毒药瓷瓶。
宇文霄朱唇微勾，苍白的容颜衬得他眉眼越发淡漠。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瓷瓶，宇文霄淡淡地道：“这东西……别告诉本世子你是捡来的。”
王老三媳妇儿张口结舌，随即赶紧“对对对”地附和：“是民妇捡来的！”
“哦……”病娇世子爷点点头，朱唇微启：“杀人偿命，对吧？”
他扬起瓷瓶，示意梅英给这妇人也尝尝毒药的滋味。
“你可以继续嘴硬。到了阎王殿，再好生说说自己的罪名吧。”宇文霄出身贵族，饶是坐在轮椅上也是气势凌然、威慑力十足。
那妇人眼看着梅英就要给自己灌药，吓得直接尿了裤子，一边不住地挣扎躲闪，一边哭喊着：“我说我说！世子爷求求你！不要毒死我，别毒死我……”
宇文霄一扬手，梅英收起瓷瓶，鄙夷地瞟了一眼地上的一摊骚气轰轰的水渍，对王老三媳妇儿的鄙夷只差没写在脸上。
谋杀亲夫的时候胆子大到飞起，一轮到自己了就成了软脚虾，还尿裤子？！
呵。
“是，是我，确实是我做的。”
妇人确实是被人指使，不过对方是谁她不知道。
那人是晚上来的、蒙着脸，王老三媳妇儿只顾盯着手里那点银子，没注意其他。
她想着把病看了、云漪的村子也搅和黄了，还有十两银子可以拿，这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吗？
贪婪使王老三媳妇儿彻底丧失了良心。
宇文霄没杀王老三的媳妇儿，让梅英派人通知李方知县，把王老三媳妇儿处以绞刑。
这边厢，距离两个盅虫完成救治，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云漪召回两个盅虫后又细心地给两个瓷瓶贴上了标签，以免跟其他没用过的盅虫弄混。
付小宝端来了热水，为云漪净手。
“待会儿按照药方煎药，让王老三先服用三日解毒汤，跟治疗瘟疫的汤药分开一个时辰服用。三日后记得让我给他复诊。可以抬出去了。”
“是，小姐。”又救活两个人，付小宝也是开心的。
她一打开门，就瞧见了世子爷和梅护卫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梅护卫都站僵了。
“噗，梅护卫快来，帮我抬这两个病患出去！一会儿要换别的病人进来！”
梅英一言不发，进屋后一个人就把两个病人都给夹走了，全程没让付小宝插手。
女孩子家家的，驮俩男人也不合适啊！
第285章 护手膏没了
云漪手泡得差不多了，看付小宝一脸呆萌地站在门边，脸上都是“毫无用武之地”的落寞，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梅护卫帮你你还不乐意啊？”云漪莞尔，调笑自家小丫鬟。
“也，也不是不乐意。”付小宝就觉得……陌生。原来都是她负责照顾人的，还从没比人这么贴心照顾过。
她迷糊地挠了挠脸，“小姐，护手膏没了。”
云漪“啊”了一声，失落地道：“那先用桂花油凑合一下吧。”
“怎么？”宇文霄见云漪秀眉紧蹙，问道：“这些日子洗手太多了？”
“是啊，”病人太多了，云漪看完一个人都得稍微净手，擦拭一点护手膏。倒不是娇气，也是为了干净。
“我不喜欢桂花油的味道。”云漪娇憨地嘟了嘟嘴。治疗瘟疫病患紧迫，她来不及给自己做新的护手膏。
“那就……先凑合一下。”宇文霄也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
云漪不是娇气人，只说了一句便把话题转到王老三媳妇儿身上。
宇文霄把逼供的话说了，云漪忍不住叹了口气。
“医人医身难医心。”
那妇人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就为了贪点银子要害死枕边人、污蔑救命恩人，着实丧心病狂。
“不是谁都配被救回一命的。”宇文霄沉声道。
他替云漪不值。
“世子爷别生气，咱们也不是为了她一个人才选择救下大家的。”云漪望着一直陪伴着他们，四下帮忙、来回奔波的轻症流民们，还有远道而来只为学习如何治疗瘟疫的药童、郎中们。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生的希望，并身体力行地把这份希望传递给身边的人。
“这世上，更多的是值得咱们奋力一救的人。”
时间在瘟疫村缓慢流淌，治病救人成为了这里的头等大事。
李方大人再带着粮食被褥过来的时候，发现瘟疫村穿着粗布衣裳回归的人变多了；许多第二类、第三类的病患都转到了轻症；轻症的流民病人许多都康复了，忙着煎药、忙着做饭烧水、忙着劈柴……
村落仿佛重新回归了生活的模样，若是不说没人会相信，这是一群得了瘟疫的百姓创造的奇迹。
不，创造了奇迹的，是世子爷和云姑娘。
“这，这可太神奇了……”李方眼眶一热，又往村子里走了走。
“……药不能停，记住了吗？”清脆灵动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李方激动地走进去，正好瞧见了给流民复诊的云漪。
“云姑娘！”
“李大人又送物资来了？”三类病患全都治好了，云漪心情大好，午后，她就要着手准备治疗最棘手的第四类病患。
“啊，是。云姑娘和世子爷……真乃神人也！”
来都来了，云漪示意李方也坐下，她给李方把把脉。
“知县大人这些日子跑前跑后，可莫要染上瘟疫才是。”
云漪冲洗了一下小手，擦拭干净后，便就着雪白的绢帕，落在了李方大人的腕脉之上。
“对对，您给下官瞧瞧……”李方大人说话声音都变小声了，唯恐影响云神医看诊。
“知县大人身子骨康健，能打死一头牛！”
云漪收回手，俏皮话说得李方忍不住扬了扬小胡子。
“云姑娘谬赞，谬赞了！”
李方还没高兴一会儿呢，就被一股凉飕飕的视线盯得后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巧瞟见了不知何时等在后门的世子爷。
宇文霄那阴恻恻的目光削着李方的头皮就来了，李方吓得一抖，再仔细一瞧，世子爷风光霁月、目光清冷，哪里有方才的杀气？
肯定是眼花了，世子爷多和善一人哪……
“李知县，玫瑰膏可带了？”宇文霄嘴角噙笑，态度简直不要太亲善。
李方：“？？？？”
世子爷您没吩咐要玫瑰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