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迷雾前行
大屋。
李正直腆着胖肚子在屋子里转圈圈，薛丰儿的眼神随着李大人的身影一会左、一会右。
直到世子爷和云姑娘进来了，薛丰儿赶紧起身：“世子爷、云姑娘，有、有结果了吗？”
“算有吧。”宇文霄点头。
云漪摇摇头。
就有了一半儿，该问的还没完全问完呢就被姓庄的强行打断了。
白白浪费了一个真话盅。
“你俩咋还说辞不一样呢？”李正直瞪圆了眼睛，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不是一起去审的。
“杀害素裳的应该是史子航本人，姓庄的藏了素裳最喜欢的簪子，在我们审讯的时候割烂了舌头。”
宇文霄言简意赅地道：“无头尸的头颅埋在赵家村，立刻着人去搜查。指使姓庄的人，有可能是柳舒明。”
柳舒明，就是庄姓大汉口中的“柳先生”。
“柳先生？！”李正直一懵，“不，不会吧？”
云漪看大家再度露出自己全然不解的表情，终于明白，这是个大家都不陌生、唯独云漪很陌生的人。
“柳先生是何许人呢？”
在刑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每个即将前往刑部任职的官员都要重新系统地学习大明刑律。
讲解刑律条款、如何量刑，以及剖析近十年间的刑部案件，柳舒明可谓“如数家珍”。
若说大理寺有一个倨傲小天才宇文世子爷，那刑部便有一个活卷宗“柳舒明”，皆是两衙的宝贝人才。
据传言，当初大理寺若不是梁大人做主让宇文霄来当寺正，原本是准备将柳舒明从刑部挖走来着。
一个精通刑律之人，有点当幕后黑手的资本了。
云漪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这还不叫有收获啊？”李正直讪讪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可比他强上不少了。
“怎么，周侍郎见着人了？”宇文霄挑眉问道。
“没，人没去，周易在居茶楼干等了两个时辰。”
从辨认凶器到老鸨进来看簪子、宇文霄和云漪去逼供，两个来时辰，周侍郎连个蚊子都没等着。
“嗯，做事吧。”
人没去在意料之中，宇文霄也不吃惊。
李正直带人去搜赵家村；宇文霄回房间整理两件案子的关系；剩下人留在大屋，趴在桌子上等消息。
“咱、咱们今天是不是又不能下衙了啊？”
薛丰儿红着脸小小声地道：“我，我得回家跟爹爹说一声。”
云漪眨眨眼，抬眸看了一眼夜幕，心道是哦，天都黑了。
“我去找一下世子爷。”
薛丰儿和江小瑕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瞧着云漪。
回家的希望就全靠你了云姑娘！
付小宝捂着蔫吧的肚子趴在桌子上：“好，饿，呀……”
此刻，宇文霄书房。
世子爷眸光微敛，静静地看着桌案上的几样图。
童方灭口案，和史子航替死污蔑宋金成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目前可以判定，童方和史子航的替死鬼都是被庄姓大汉杀害。所用凶器却不同：一个是锯状刀，一个也很有可能是锋利的刀匕。
这中间还多了一个白白枉死的素裳，被史子航（推测）割破了喉咙。
三桩案子都围绕着庄姓的汉子，可这中间，柳舒明、史子航的联系又在哪？
宇文霄像是一直在迷雾中行走寻不到归处，又好像再踏一步就能从迷雾之中走出来，看到最终的答案。
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第197章 霜打的茄子们
“世子爷。”
云漪清亮灵动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唤着，宇文霄抬头，就看到小姑娘的辫子从肩膀处滑下来，她灵动的杏眸眨了眨：“我有点想法。”
“哦？说来听听。”宇文霄挺直的脊背一泄，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轮椅背上。
完了完了，一看到云漪宇文霄就觉得舒坦，浑然绷不住身上的劲道。
“我们之前的推测可能有出入。”
云漪一溜烟儿地走进来，轻快的脚步扬起裙摆，看上去飘逸极了。
“咱们在恰好的时间里抓到姓庄的，有可能是史子航事前设计好的。”
宇文霄斜睨云漪一眼：“你这猜测很大胆。你是不是要说，其实设计一切的都是史子航。姓庄的身份暴露，史子航索性杀了素裳好引姓庄的现身，正好被咱们撞见识破，坐实他杀人的罪名。”
“我们之中，能够准确把握行踪的，必然是大理寺的人。”
这才是云漪最后要说的。
若从这个角度出发，宇文霄此前的怀疑和推测，甚至提防大理寺中人泄露消息，皆没毛病啊！
“世子爷好聪明，居然那么早就猜到我们可能有内鬼。”
而那个内鬼，十有八九就冒头的柳舒明。
“你来就是为了夸我的？”宇文霄得意的嘴脸让俊颜都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清冷散去，皆是暖意。
梅英：“……”
爷，您被夸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的，当别人都看不见哪！
“我们又困又饿，能不能先回家啊？”云漪伸手保证道：“要是有事，你差人叫一声，我们立刻回来！”
不然薛姑娘的爹爹都得找到衙门来了！
宇文霄这才想起来，他们午膳就没用。
“梅英，你去买些吃食拎回来，记得挑最好吃的带。”
现在还没到撤夜市的点儿，拎吃食应该没问题。
梅英用力点头，大步流星地去了大屋，叫上付小宝一起去了。
“我陪你们。”宇文霄推动轮椅，淡淡地道：“坐一起讨论讨论案情。”
解解乏。
“好。”云漪没想到世子爷非但没有让大家回去的意思，还要在衙门里开小灶……
嗯，以后谁要是再敢说世子爷循规蹈矩、固执己见，她必须得反驳。
也太会变通了啊！
宇文霄推着轮椅进了大屋，看到大家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忍笑轻咳一声。
江小瑕和薛丰儿赶紧坐直了身子。
“累了吧？”
两个人赶紧摇头，晃得跟拨浪鼓似得。
问完这句，宇文霄便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不动了。
江小瑕懵了，看看云漪，仿佛是在问：世子爷啥意思？
云漪摇摇头：没啥意思，就是陪陪大家。
江小瑕更懵了，云姑娘居然也不知道啥意思？
他朝着懵懂的薛丰儿也摇了摇头。
云漪：“……”脑回路不同频真可怕。
宇文霄：“……”你们眉来眼去的当老子瞎？！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李正直从院子外进来，走两步就歇两步，喘得快岔气儿了。
“李大人回来了？找到头颅了吗？”
“没有……他们，他们还在找。”
赵家村可不远，李正直去找了两个时辰都没啥收获，实在守不住了，就安顿了下面的人继续找。
他得回来歇歇，不然膝盖都要抬不起来了。
李正直一抬头，发现屋子里少俩人：“咦，小宝姑娘和梅护卫呢？”
“那不是？”宇文霄轻抬下巴，示意李正直看院子。
付小宝和梅英带着两大兜子吃食回来了。
哦不，应该说，两大兜子都在梅英的怀里。
第198章 高估了高估了
“这么多？”云漪望着做苦力的梅英，诧异地问道：“你们是买了多少啊？”
莫不是把明早的膳食都给包了？
“不多不多，咱们六……七个人呢！”付小宝举起手发誓道：“奴婢路上一点儿都没偷吃！”
李正直：“……”算你加得快！
云漪闻言微微一笑：“行吧。”
宇文霄看了两桌满满当当的吃食，下意识地看向付小宝：“我们七个，能吃完？”
“世子爷尽管放心，奴婢来收尾即可。”付小宝用力拍了拍胸脯。
云漪也跟着点了点头，小宝确实可以。
某只世子爷从没见过那么能吃的丫鬟，他脑海里回想之前几次用膳，想来付小宝是完全收敛了啊！
今日这么多吃食才是她真正的饭量。
衙门其他人一边吃、一边看着付小宝吃，心里暗暗道：之前是为了给衙门的食堂省银子么？到了世子爷这……毫不做作的饭量把大家都惊呆了。
梅英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当护卫以来还没有晚上吃得这么饱的时候！漪各样都尝了一些，付小宝一边吃一边招呼云漪品尝。
她的饭量没有小宝那么好，只吃了一些就停了。
“那么瘦，再吃几口。”宇文霄端起茶杯漱口，还不忘嘱咐云漪一句。
你貌似才是全屋最瘦的人。
云漪心里暗暗补了一句，还是没拒绝，再度吃了几口。
“世子爷身子骨不好，要多吃些才行，才不会显得这般清瘦。”云漪礼尚往来地关怀了一句，宇文霄的心里头瞬间美了。
放下茶杯，他也吃了几口。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让对方多吃几口的样子实在是太扎眼了。
屋子里其他人瞬间饱了。
吃狗粮，需谨慎。
但没有什么狗粮能够阻挡付小宝的胃口，她大快朵颐，将自家小姐剩下的全都清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去。
“你的丫鬟……这样吃没问题？”宇文霄神色古怪地问道：“不会吃坏身子吧？”
“不会，小宝是大胃王，她的胃口一直都这么大的。身子骨也没什么问题，我很早就替她看过了。”
这么看来……不怪云漪义诊十个人之后就要收银子，要养这样一个大胃王丫鬟，没点积蓄还真不行。
衙门月奉怕是还不够小宝塞牙缝的！
宇文霄闻言没再多言。
李正直早早吃完了，将整个肉嘟嘟的身子埋在椅子里剔牙。
江小瑕**神了，满足地抱着茶杯跟薛丰儿话家常。薛丰儿红着脸应声，时不时也小声说两句。
众人等着付小宝吃完了，把桌上的东西清空，大家继续整理线索。
“姓庄的身份查出来了么？”
“还没有。”李正直讪讪地道：“去寻头颅的时候周大人已经回府了，需要下官现在去调卷宗吗？”
“不用。”
宇文霄抿了抿唇：“明日吧。”
“……要不下官还是现在去吧。”
李正直难得办事积极，满屋子的人都稀奇地瞟着李大人。
“别看了。你们还不知道啊？宋太傅！我听说他去刑部探望宋金成好几回了，咱们要是再不能证明宋金成的清白，恐怕皇上就要来问罪平疑狱衙门了。”
他说得煞有介事，可见就人算不在尚书的位置上坐着，也颇为害怕皇上问责。
说完李正直就觉得不妥，他赶紧捂住嘴巴。
怎么能把自己脑海里最真实的想法全都吐露出来呢？
那可是皇上！
他面前坐着的可是皇上的亲侄子！
傻了吧你李正直？！
云漪和宇文霄对视一眼。
感情在这位尚书大人眼中，重要的就这些事儿了。
“果然不能高估了李大人的爱岗敬业之心……”付小宝小声嘟哝一句，随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啊，舒坦。
众人：“……”
“哈哈哈……”
平疑狱衙门大屋传来一片笑声。
第199章 吵醒佳人
朝霞映日，平疑狱衙门小院儿静悄悄的。
李正直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院门，打着哈欠往屋子里走。
翻了一整夜的卷宗，李正直快困死了。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只穿着单薄中衣的世子爷已经醒来，清冷如水的眸子正盯着刚进来的李正直，那神色警惕的，不知道还以为世子爷压根没睡，熬了一夜鹰呢。
大家都坐着呢，只有云漪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委委屈屈地蜷在怀里，另外一只手伸展了垫着小脑袋，眉眼舒展、睡得正香。
她的身上搭着一件眼熟的外裳，青色锦袍质地，看上去十分高级。
还在上衙门呢，这就睡上了？
李正直瞪圆了眼睛正想叫人，就被宇文世子冷刀子眼警告。
敢吵醒云姑娘，你就死定了。
李正直往后退了两步，抬手表示收到警告。他望着只穿着中衣的宇文世子，暗道破案了。
感情宇文世子的衣裳是落在了云姑娘身上。
啧啧，怕是一颗心也已经落在云姑娘身上了吧？
李正直拍着鼓嘟嘟的肚皮，老神在在地坐下了。
行叭，那就等云姑娘睡醒了再说。
岂料李正直刚坐下，椅子发出年久失修的“咿呀”声，好死不死地吵醒了的云漪。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颤抖的浓密睫毛在眼下形成小蒲扇一般的形状。
“李大人回来啦？”
云漪揉着眼睛，嘟哝着问道：“找着了吗？”
找什么？
啥玩儿都那么容易找，还要平疑狱衙门干啥！
李正直鼓了鼓嘴，被宇文世子的刀子眼看得头皮发麻，讪讪地应了一句：“找了找了，云姑娘不再睡会儿？”
“还睡什么，都被你吵醒了！”宇文世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李大人这把岁数了，不知减减肥？”
压坏了大理寺的椅子是要赔的！
意外发出声响的李正直：“……”
他也不知道椅子会响啊。
“世子爷，你的衣裳。谢谢。”云漪发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衣裳，拿过来之后递还给宇文世子，对于他这等体贴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
“不谢。本世子是怕你冻得着凉了还要让寺里报工伤。”宇文霄没好气地接过来，心底却美滋滋地冒泡。
“啊，你好了解我。”未来的未婚夫婿，是该多了解了解她的喜好才是。
云漪眯着眼睛，对宇文霄的关怀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仵作肯定没法带病上衙剖尸的呀，会影响发挥的。
她若真的得了风寒，肯定得问寺里要求休沐。
云漪的眼神……好坦然、又好自然。
宇文霄迷惑了下，又觉得应该。
他的女人，坦然点没毛病。
“李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怎么矛头又调转过来了呢？倍感不妙的李正直不情不愿地道：“寻了，没找到什么线索。”
他翻了几个柜子的卷宗，后面直接累得睡着了。
再一睁眼……天亮了。
“你真的有好好翻么？”宇文霄追问一句：“历年柳舒明经手的案子、平反了的，里面有庄姓之人么？”
“那……下官再去翻翻。”李正直忙不迭起身，总有一种被针对的憋屈感。
临走前，他还不忘提溜上江小瑕。
无辜被拎走的江小瑕一脸委屈地望着大家：世子爷、云姑娘，救命！
他不想被李大人耳提命面地唠叨啊啊啊啊！
第200章 摸摸呆毛
庄姓大汉招供后，平疑狱衙门有了两条线索，一是来自于赵家村的头颅，确认无头尸的死亡身份；二是约见周大人的幕后主使虽然爽约，但周侍郎大人又相继约见了几次，准备守株待兔。
大理寺和刑部的差役都快将赵家村整个翻过来了，没找到头，却找到了一柄刀。
宇文霄看着轮椅旁地上放着的一柄长刀，那刀的样子颇有几分奇怪，上为锯型、下为薄如蝉翼的锋利刀刃。
“应该是专门打制的。”云漪认真地端详，她想接过来看，宇文霄偏不松手。
“世子爷？”
宇文霄挑眉：“你要接？”
“我不能接？”
这可是你说的。
宇文霄松开两根手指，云漪蓦然感受到那刀仿佛千斤重一下子压在手腕上。
她正怕那刀会不会砸中自己的手，就被宇文世子捻起两根指头再度拖住了。
他悠哉地凑近云漪的脸庞低声道：“还是本世子拿着你看吧。”
清冽好听的嗓音热乎乎的气对着耳垂吹，惹得耳廓痒痒的。云漪的心湖像被丢进了一块石子，悄然生出几分涟漪，逐渐化开、波澜四起。
她脸颊蓦然粉红，赶紧沉敛心思专注打量着凶器，低声说道：“这刀被打制的时间起码有三年了。”
她认真地望着那刀柄处：“经常使用。”刀把有些许磨损。
宇文霄享受着小女人的馨香在鼻翼间萦绕，她发丝间的呆毛都快要蹭到他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抬头撸一把。
说做就做。
大掌突然摁在云漪的小脑袋上，感受着指尖柔软的发丝。
宇文霄忍住了心头那股颤栗，低声问道：“只有天生神力的人，才能握着这东西杀人吧？”
“应该是。”云漪被揉得一脸问号，她狐疑地抬起头，那软萌的发丝又陷入白皙的指间，宇文霄再度攥了攥。
“你说，会有人把趁手的凶器丢掉埋进土里吗？”
宇文霄忍笑一声，胸口发出闷闷的震动，好听得不行。他没说话，继续揉云漪的脑袋。
云漪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直起身。
手掌顺着柔软的发顶滑落，宇文霄望着失落的手，撇撇嘴。
云漪：“……”你怎么那么贪玩呢！
“这东西太重了，待会儿还得让梅护卫送到验尸房去。”
“嗯。”宇文霄看出了小姑娘的窘迫，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都跟你说了刀很重。”
云漪斜睨一眼不良于行、病弱将死的某世子爷：“那世子爷怎么拎得动？”
清越锐利的男子仰头看天，一脸无所畏惧：“本世子是男儿。”
二人斗嘴的功夫，梅英扛着一个巨大的砍刀随云漪进了验尸房。
这一下，小院儿里不多的几个人都盯着梅英和前面带路的云漪。
江小瑕捧着手里的一沓纸问道：“我跟不跟？”
“验刀……还要记录吗？”薛丰儿瞧江小瑕那样，可不是爱岗敬业，一双眼睛灼灼地都是八卦的光芒呢。
“都是证物，怎么能不记录？走走走。”
江小瑕笑眯眯地怂恿薛丰儿：“待会儿云姑娘肯定需要你拿刀翻面儿，你也去！”
还别说，这话真让江小瑕说准了。
梅英将大刀放在桌上就回去守着他家主子了。
云漪先认真检查了正面，紧接着难题就来了。她需要把刀翻个个儿。
可她抬不动。
第201章 又出新惑
“云姑娘，需要我们帮忙吗？”探头进来的江小瑕和薛丰儿简直就是及时雨。
云漪立刻点头：“需要的。”
江小瑕冲身后羞涩的薛丰儿露齿一笑，率先走进去：“有什么发现吗？”
“有点。”云漪略一颔首，薛丰儿就乖巧地帮云漪把大刀给翻过来了。
“这刀……不轻哪。”薛丰儿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惊讶，望向云漪，怪不得云姑娘需要她来翻面。
云漪的神色越发严肃，“你也觉得不轻？”
天生神力的人不止姓庄的汉子一个，若是薛丰儿都能感受到这砍刀的力量，那定然是不轻的了。
会有人带着这么沉的东西专门收割人头么？
云漪想了想，总觉得事情略有蹊跷。
“也许……那姓庄的汉子也没杀无头尸。”
“哈？他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也没杀人吗？”
跟在云漪身后的付小宝抱着包袱，跟江小瑕露出同款疑惑表情：“是因为刀吗，小姐？”
“上家伙。”云漪颔首，让付小宝把她的物件儿掏出来，付小宝赶紧递上去。
云漪把刀把和刀柄处的一些细微的粉尘扫出来，留作证物。
“这些是什么？”江小瑕凑近了些，屏住呼吸，生怕把那点子不多的粉末给喷没了。
他站直了身子这才敢认真地重新吸气。
“还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留存下来总是没错的。
云漪用小刷子和镊子在刀柄处一直专注地看着，又将一些收集好的东西存放在自己的包袱里，心头疑惑更浓。
等到将刀全部都看好了，她示意薛丰儿把刀封存好。
“我们去试一下。”云漪站在验尸房内，轻轻托着下巴。
“试什么？”江小瑕记完了，将毛笔往纸边一扣。
杏眸转向屋内那具无头的尸首。
“砍头。”
……
午后，大理寺多了一道风景线。
书记员江小瑕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堆手臂粗细的柴火棒子，模样秀丽可人的抬尸人薛丰儿举着一个锯型大砍刀对着那些柴火就是一通砍。
砍完花了多少时间，包子脸的小丫鬟付小宝负责记录。
而京城最负盛名的云仵作，托腮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少大理寺的官员经过平疑狱的院子时，都会朝里面投去好奇的眼神。
怎么着了，是宇文世子家里缺柴火了，叫衙门里的这些人帮他紧急补货么？
等到所有的木头全部都砍完了，薛丰儿停下手，云漪起身，看了看薛丰儿手上磨出的红印位置记录下来，并递上一个药膏：“这个你拿回去洗完睡前涂抹，用三次红印儿就会消了。辛苦了，薛姑娘。”
薛丰儿哪里肯收：“能帮姑娘破案是丰儿的福气，怎么能用姑娘的好药？”
能拼着力气帮云姑娘推理凶犯的手法，薛丰儿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本来就是做粗实活计的，不娇气这些。
“药就是用来治人的。”云漪执拗地将药瓶放在薛丰儿手里：“你不收，下次这种活就不喊你了。”
“薛姑娘你就收下吧，女孩子做力气活也得保养手啊！”
付小宝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惹得薛丰儿又一次红了脸，只能默默地收下：“多谢云姑娘。”
“不谢。”
云漪转身去看付小宝记录的结果发现，饶是薛丰儿这样天生神力的女子，想要在一刻钟内用锯型砍刀割裂一个人的头，时间很紧张。
就算姓庄的比薛丰儿高、比薛丰儿壮，短时间内要布局尸首、嫁祸宋金成，更是难上加难。
云漪的眉眼浮现出几分诧异：“难道，真不是他？”
那姓庄的男子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另一边，宇文世子摁住了之前一直帮他们驾车的车夫。
第202章 线索串联
宇文霄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平疑狱衙门的人走漏风声，那最后可能急速掌握他们行踪的人会是谁。
恰逢此时，马车夫驾车归来，宇文霄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
车夫被押到宇文霄书房时，脸色就开始不对。
“你怕什么？”坐在上首的宇文霄冷哼一声：“本世子找你说不定是有好事呢。”
那车夫讪讪一笑：“小人、小人卑贱，恐怕脏了贵人的眼。”
“你为本世子驾车多次，鞍前马后，谈不上卑贱。”宇文霄低声说道：“哪条人命不是命，对吧？”
宇文霄质问人的时候，那股冷凝的气质和平素冷淡温和又有所不同，仿佛从寒冰之中拔出的利刃，一下便能封死对方的咽喉似得。
太适合做寺正了。
可到了心虚的车夫这里，看宇文霄的眼神便如同看地狱修罗，吓得他肝胆惧颤。
对付这等小人物，还真是用不着真话盅。
宇文霄诈了几句，车夫就全交代了。
消息确实是车夫泄露出去的。
他们有一个专门收情报的地方，每次都赶在初一、十五两日，将银钱和需要办的事情放在红瓦房左下第十六块砖头里，等待缺银子的普通百姓前去领差事。
“本世子竟不知道，你们还有做外差的！”
车夫一抬头，望着前方怒极反笑的世子爷，那笑容如寒冰融化，却似地狱修罗。
仿佛下一刻就能让他坠入地狱。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你是该死。”
两个消息，两条人命。
梅英上前两步扬起手，狠狠给了车夫一巴掌，带着几分浑厚的内力扇掉了车夫的牙，车夫满嘴冒血沫子，却不敢吐出来。
“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说了……”车夫满嘴都是血，囫囵着认错，知道大理寺的差事是保不住了。
梅英怒目而视，还想再抽他。宇文霄扬手制止。
“问完再说。”宇文霄点了点桌面继续道：“除了在里面放银票和任务，发任务的人本尊会不会找你们？”
“小人没碰上过，听说有人碰上过。但是这种来钱快的任务都是谁去接不一定的。像是这一次的事情，我们好几个车夫都去了，但是字条上写着就要让大理寺的车夫来办。所以其他人就没用了。”
车夫被打了一巴掌，说话多少有些含糊，不过还是事无巨细将事情说清楚了。
“如果小人办完了事，就会将需要的消息塞进去。好多车夫都不一定识字，所以有时候会让识字的人给我们看。”
宇文霄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没想到这帮人用的法子真是广撒网啊。
“去叫人来。”
他要差人端了那传信儿的黑窝点。
车夫因泄露大理寺机密被关进大牢。
云漪看宇文霄这边事儿办完了，就来敲门了。
“世子爷，我脑子都快打结了。”
她从没想过验尸还能验出这么麻烦的案子，一环套一环、随时都会冒出来线头一样的新线索，就是逮不到人。
“别急。”
端掉了传信儿窝点，让世子爷心情松快了不少。
当云漪听说车夫得了一锭银子卖了他们的行踪导致素裳姑娘被杀，她眉眼黯然，喟叹道：“素裳姑娘的命……就值这么点钱么？”
宇文霄眼底寒芒更胜，“他必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嗯。”
“我听说你们下午在砍柴火？”宇文霄神色古怪地道。
“是，”云漪单刀直入：“我找的都是比人的脖颈宽度略细一些的柴火木头，去除血肉的阻碍，砍断他们的力气跟砍断头颅的力气是差不多的。”
薛丰儿最快的记录也是卡在一刻钟内完成的。男女力气有悬殊，对应到姓庄的男子身上，他杀人至少也需要一刻钟。
“设计杀人、嫁祸宋金成，时间就不够了。”
宇文霄双眼一亮，点尘不惊的朱砂痣仄仄生辉，“看来找着车夫还是有极大的好处的！那姓庄的说不定只是负责藏匿凶器、扔掉头颅！”
第203章 阴阳本世子？！
“啊？”云漪歪歪头：“世子爷的意思是说……其实姓庄的也跟车夫一样，是从黑窝点拿钱领任务的人？”
姓庄的会拿走素裳姑娘的簪子，虽然有一部分愿意是因为二人情深，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任务！
那么，姓庄的在宇文霄和云漪去找素裳的时候出现，就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宇文霄朗笑一声，居然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姓庄的和素裳姑娘、史子航之间的关系。
“史子航的单和素裳的单，都是姓庄的接的？”云漪眸光浮现出几分迷惑：
“这就太诡异了。我们转了一圈儿，发现可能的凶手都不是凶手吗？”
姓庄的不是杀害杀害无头尸的人，而素裳姑娘是他相好的，他更不可能杀。
那姓庄的在掩护谁？
“掩护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做了杀人勾当的，甚至被人发现的人。”
宇文霄轻轻点了点桌面的卷宗：“刚到的。”
庄氏满门抄斩平反案。
拨开云雾，真相就在眼前。
云漪接过卷宗，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庄氏的案子是五年前发生的。庄家有孪生兄弟二人，都靠着卖力气过日子。
一日一群土匪洗劫了他们所在的庄子，每户人家都死了人，唯独庄家人意外幸存。
上面的官员一直找不到犯案的土匪，衙门压力愈大。百姓口口相传说庄家人生来不详，两个兄弟又天生神力，说不定土匪就是他们招来的。
庄家的两个兄弟一直勤恳做事，万没想到会被衙门推出去背黑锅。
唯一的幸存者，被污蔑成土匪同伙，真真讽刺。
案子被送往京城的时候，便定性成了土匪抢劫，庄家全家被斩首示众。
“庄家的案子发生没多久后，朝廷缴了一窝山匪，土匪头子供出了当年对庄家所在村子的烧杀恶行，庄家得以平反。平反此案的人，就是柳舒明。”
云漪惊讶地抬起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兄弟已经被斩首，实则是偷偷被柳先生救下的么？”
没有比让“已死之人”作案更高明的杀人手法了。
“他们兄弟二人，是怎么逃脱的呢……”云漪将卷宗合上，眸光里皆是不可思议。
“只要地方的官员想，也不是办不到。”
宇文霄打小看惯了权贵暗箱操作普通百姓的生死，已经见怪不怪。
“那咱们抓到的是哥哥还是弟弟？”云漪忍不住再度翻开卷宗，在上面找到了答案。
“哦，是弟弟，庄实。”
这兄弟二人的名字十分朴实一个叫庄良，一个叫庄实。
“据本世子的独家情报：哥哥庄良逢遭大难之后再不相信官府，故而成为了一个杀手；弟弟庄实胆小固执，选择了帮助人收敛凶器，却不杀人。”
可惜了，兄弟二人都干得是违反刑律的事。
“你不是说，卷宗是才找到的么。”云漪敏锐地捉到了世子爷话里的漏洞：“‘独家情报’是哪儿来的？”
糟了，露馅儿了。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宇文霄轻咳一声。
其实，他是先得到了“独家情报”，才想到去翻阅庄家的案子的。
梅英：“……”
让你显摆，露馅儿了吧！
云漪配合地恍然点头：“哦……原来如此，世子爷推论英明！”
宇文霄：“……”
你也可以不信，但你不要一脸不信还阴阳怪气。
第204章 约见
“柳舒明身为刑部的人，明里为二人平反报仇，背地里却引二人入行，杀人、藏凶器。”
云漪合上卷宗，沉声说道：“故而庄氏兄弟才对柳先生感激涕零。”
怪不得姓庄的……哦不，被抓到的庄实宁肯划破自己的舌头，也不愿意说出对方一个不利的字来，原来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亲哥哥和恩人。
宇文霄和云漪同时陷入沉默，不知是感慨庄家兄弟的不幸走上歪路，还是感叹世事无常、人生艰苦。
“起码……柳舒明和庄氏兄弟之间的联系找到了。”云漪轻呼出一口气。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既然世子爷有这么多独家情报，那史家的情况也知道了？”
宇文霄朱唇微扬，无奈一笑，清俊的眉眼都跟着舒展开来：“还挤兑我呢？想不想知道了！”
“想想想！”
“史子航是家中嫡长子，可他的嫡母却并非亲生母亲，而是前两年史家迎娶的续弦。”
史子航家中形势复杂，并不像外间看到的那般和睦。
故而，会将嫡母赏赐的玉扳指留给冒充史子航的尸首，再正常不过了。
“头颅还没找到，死者的身份还不能确认，光有这些……不顶大用。”宇文霄脑海里已经有了清晰的人物关系图，还缺个扣子。
这扣子能盘活整桩案子的杀人动机，能顺藤摸瓜寻到柳先生手下的神秘组织……
“史家有人失踪吗？”云漪突然开口道：“史子航跟家人不睦，若这般精心策划杀人，尸首的身份肯定不是没关联的普通人……”
宇文霄神色一凛，“梅英！去，找人问一下史家和礼部侍郎家中，有没有人失踪！”
梅英抱拳离去。
“你说得不错，我倒是将此事给忘了。”
宇文霄沉声道：“失踪的，说不定就是世家老二……”
差役很快就来回话了，说史家和礼部侍郎家中都没人失踪。
云漪和宇文霄面面相觑，神色间都带着几分疑惑。
“是我猜错了？”
“不妨事，再找找看。”
“回信儿了回信儿了！世子爷……”李正直挺着胖嘟嘟的肚子快速走进来，一眼便瞧见正挨在桌边说话的宇文霄和云漪，他老脸一红。
云漪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宇文霄。
她俩也没挨着啊，李大人臊什么臊？
“啥回信儿了。”被打扰的世子爷脸色微沉，淡淡地问道。
“周侍郎那，神秘人回信儿了，下午约见。”李正直乐颠颠儿地道：“还在居茶楼大堂！”
“在大堂有什么好高兴的？”
云漪完全没理解李大人兴奋的点。
“在大堂好啊！只要站在高处、就能对所有客人一览无余，方便示警、排查暗哨。”宇文霄耐心地解释道。
“对我们如此，对他们不也是如此吗？”同样有优势的地方，就是没有优势。
这番话说得李正直那个扎心啊！
收到消息的激动心情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他颤抖着手指着云漪：“小小年纪，你怎得如此煞风景？”
这才哪到哪儿，你还没见过云漪是怎么掏出虫子来煞风景的呢。
不要问宇文霄是怎么知道的。
第205章 抓人
“稳固优势，就得出其不意。”云漪歪着小脑袋：“抓人就得抓到位，不然就白抓了。”
“什么意思？”
“活捉。”云漪看向李大人：“能来见刑部侍郎的人，有两种身份可能。”
一是足够贵重，表现出招揽周大人的诚意。
二是足够轻，可能只是他们的无名小卒，放出来试验一下周大人，看看周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合作。
这两个都不算什么好兆头。
“聊胜于无。”宇文霄眸光浮现出几分冷意：“比坐着干等强。”
他转向李正直，沉声说道：“两方都有的优势便不是优势，我们寻个陌生面孔进去观察，再找暗卫盯住周大人。”
“好。”李正直点头。
“那小二和店家还要不要打招呼？”
“不用，对方选择在居茶楼的目的不明，多惊动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导致对方改变主意。”宇文霄眼底满是严肃的寒光：“想想之前的黑药坊。”
不就是因为他们打草惊蛇，结果费劲儿抓了根本不是主使的云家大哥，兜了一大圈儿还丢了童管家这个活口么。
不能再赌了。
李正直点头，他也不跟刑部侍郎周易再碰头了，免得露出端倪，影响计划。
宇文霄吩咐完毕，就见小女人云漪正托着腮认真地望着他，晶亮动人的杏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宇文霄，看得他忍不住老脸一红。
“你看本世子作甚？”宇文霄心里雀跃得很，暗道小丫头片子终于开窍了，发现他的好了吧？面上却冷淡得很，板着脸，那冷冽的眉眼只有中间惹眼的朱砂痣带着些许余温。
云漪认真地眨眨眼：“宇文世子设想周到，云漪佩服。”
“……”好官方的夸奖。
宇文霄瞬间垮了脸，暗道真真不该对云漪有什么过度的期盼。
约定好时间的刑部侍郎周易大人在街上似模似样地溜达了许久才在暗卫的注视下，走进了居茶楼。
周大人在居茶楼门口停了脚步，一双灼灼精光的眼在周围横扫一圈儿。
左侧第一张桌子上是两个喝茶的小哥儿；第二张桌子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当娘亲的正哄着孩子用些点心。
这人间烟火气实在迷人得紧，周大人微微一笑，他快步走向一个空桌，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楼上，第二张靠窗的桌子上坐着一个脸颊圆嘟嘟的小姑娘，看上去机灵可爱，正对着一桌子吃食流口水，她搓搓小手，俨然准备大快朵颐了。
她便是偷偷在这里监视的付小宝。
付小宝旁边就是窗户，对面的酒楼窗边，坐着一个容貌清丽动人的女儿家，和一个俊秀孤冷的清俊世子爷，正是云漪和宇文霄。
付小宝她本就好吃，一个人点了这么一大桌，看上去实在惹眼，但偏偏就是这般惹眼，反而没人关注到她。
人未到，茶香至。
周大人眼看小二端着茶壶而来，那股沁人心脾的淡淡茶香已经萦绕在鼻尖。
“大人，您慢用。”小二点头哈腰地将茶水放下，周大人给了他一锭散银打赏。
小二高兴极了，一个劲儿地谢恩，扭脸后退便撞上了一个粗糙的汉子，吓得他脸色一白，止不住地道歉。
那粗糙汉子身长超过七尺，小二才到那人的肩膀以下，二人站在一起，活像巨人和小矮人。也不怪小二吓得够呛了。
那壮实粗糙的汉子瞟了小儿一眼，淡淡地吐出一个“滚”字，吓得小二拔腿就跑，便兀自上了二楼。
付小宝诧异地瞟了一眼，随即赶紧低头吃东西，朝着窗外快速地做了个手势。
“是庄良。”云漪神色一诧，望向宇文霄沉声问道：“咱们抓不抓他？”
第206章 追不追！
云漪和付小宝一起长大，二人为了偷溜出去玩耍早就熟练了一套通风报信的本领。
付小宝方才的手势在说：熟人。
“再等一下。”宇文霄朱唇微抿，“让小宝姑娘继续盯着。”
“哦……”云漪不明所以，照做了。
刑部侍郎周易兀自摆弄着手里的茶杯，突然，门外进去一个男子，径直朝着周易走去，缓缓坐到了周大人的对面。
那书生的容貌周大人可不陌生。
“柳，柳先生？”刑部侍郎周易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个熟人！
“周大人，好久不见。”柳舒明舒展眉眼的模样十分人畜无害。
“柳先生客气了。”别看柳舒明瞅着年轻，其实同周易大人一样，已过了而立之年。
所有学习过刑律的人皆奉柳先生为半个老师，故而周易说话间颇有几分客气：“柳先生也来喝茶？”
周易面上客气疏离，心里警铃大作。
柳舒明是埋在刑部的暗线的话……那岂不是他们所有人的作为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这，这得泄露多少案子的秘密啊！
付小宝可就懵了，她知道柳舒明，可不认识柳舒明的脸，尤其……他长得还怪好看的，委实不像坏人。
不像坐在不远处那个粗糙大汉庄良，一看就像杀人犯！
因为柳舒明长得好看，付小宝还特意多瞧了几眼，下方的柳舒明敏锐地发现了她，抬眼一瞧，四目相对。
付小宝双颊一红，与街上见到他的羞涩女儿家没有任何不同。
柳舒明君子一笑、如沐春风，惹得付小宝的双颊更红了。
不过她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会对着陌生女儿家笑得这般温柔的男子，肯定是渣男啊！
一边生气，付小宝一边冲着窗户那摆了一下手。
“来了。”云漪坐直了身子，“好像是周大人认识的人，不过小宝不认识。”
宇文霄侧了侧身，也往付小宝所在的窗畔看了一眼，他低声问道：“她刚才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云漪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好奇地又问了一遍。
“额，小宝说那厮是个渣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宇文霄：“这是个什么形容？”渣男不渣男还能写在脸上不成？
梅英：“……”好一对儿主仆，推测起来都不着四六的。
云漪静静地看着付小宝，这小姑娘后来一直都没再打手势，搞得宇文霄也忍不住频频探头。
“世子爷，您别回头！”云漪逗弄之心升起，一本正经地道：“当心有人认出你来！”
“谁会认得本世子？”宇文霄都已经乔装打扮了！
“世子爷此言差矣，怎就认不出来了？您长得这么俊俏。”
“也是。”被吹捧了一波的宇文世子刚扬起得意的眉眼，对上云漪带笑的眼，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逗弄了。
“你戏耍本世子？”
“岂敢。”云漪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学着世子爷清贵的模样略一饮，还摇头晃脑地品道：“不好，不好。”
此茶味道不佳。
宇文霄气得笑出了声，不再跟小丫头片子计较，转头继续看向付小宝那边。
“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结束了。”云漪淡淡地道：“对面那人起身走了。”
话音刚落，门外走出一个清秀的男子，看上去只有弱冠年岁。
云漪瞟了一眼付小宝的手势：“就是此人。”
“是柳舒明。”宇文霄交叠的双手一紧，眼底满是复杂。
他是宇文霄的半个开蒙老师，也是当初支持他前往大理寺的人。
“原来是他。”怪不得小宝不认识，但周侍郎大人认识。
正主儿现身了。
“你认识？”
“不认识啊。”云漪反问了一句：“不是你刚说的吗？”
宇文霄：“……”
你不认识还用认识一般的口吻应了？
小姑娘无辜的样子能气死个人，宇文霄用力憋回腹中的那口气。
不能生气，跟小姑娘生气有失体统。
去他妹的体统！
“走了走了，咱们追不追？追哪个？”
云漪着急地站起来。
庄良和柳舒明，最好都能拿下啊！
第207章 早有后手
“追。”
宇文霄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示意梅英带他下去：“差役去追庄良，我们跟柳舒明。”
庄良现身不外乎是为了弟弟，柳舒明才是幕后主使。
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宇文霄主仆气呼呼的走在前头，云漪抿唇偷笑，狡黠的眸子眨巴眨巴，默默跟了上去。
“还不快点？”发现云漪没跟上的宇文世子怒回过身催促道：“偏你墨迹。人若是跟丢了，你……”
“我负责。”云漪伸出手，乖巧地道：“你再说我几句，人就真的跟丢了。”
“哼！”宇文霄傲娇地冷哼一声。
宇文霄早就已经派暗卫盯梢了，不论是庄良和柳舒明，都丢不了。
云漪被训了，脚步不停、追得很紧，好几次都被拽住了衣袖：“你这般紧迫盯人会被发现。”
“跟踪不都是这样的吗？”云漪无辜地道：“要不放个虫子跟着？”
她不光有红小胖，还有白小胖、黑小胖，黑瘦子、黑鸭蛋，堪当大任的盅蛊不少。
“你，给，我，收，起，来。”惧怕虫子的宇文世子从嘴边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
云漪吐了吐舌头，遗憾地点点头：“好吧。”
不用就不用。
正当二人停下来说话的功夫，前头的柳舒明警觉回头，云漪赶紧蹲下来趴在宇文霄的腿上：“他没发现我吧？”
小姑娘热乎乎的气息从薄衫外传来，直直对准了宇文霄的腹部。
他原本清冷的容颜逐渐涌上红色。
云漪浑然不知，温软的双臂还趴伏在宇文霄的腿上，那叫一个明目张胆。
“你给我……”“起来”二字还没说出口，云漪立刻起身，望着前头继续赶路的柳先生，呼出一口气：“走了走了，咱们继续跟！”
云漪低头一看，“世子爷，你热得慌？”
老子被你占了便宜还没能占回来，羞得慌！
宇文霄俊颜一阵青一阵红，云漪莹白如玉的小手放在他额头上：“也没烧啊……”
“烧什么烧，赶紧走！”宇文霄一把拂开云漪的小手，略有些忙乱地推着轮椅走，连身后的梅英都顾不得了。
围观全程的梅英：“……”
幸亏我的人设是个哑巴。
“稀奇古怪。”云漪撇撇嘴。
前方柳舒明走到一处转角，就在云漪和宇文霄的眼皮子底下饶进去，等他们转过去，柳舒明不见了。
整排房子都是紧闭的大门，不知他进了哪一间。
云漪略显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早知道方才不该专注说话的，跟丢了。”
小姑娘眉眼皆是自责，宇文霄心一抽，安慰的话张嘴就来：“无妨，还有后手。”
小姑娘蓦然抬起头，神色之间的黯然立刻不见了，她用力点了点头：“还是宇文世子有办法。”
哪有什么“黯然失落”，分明就是在诓骗宇文霄说真话。
宇文霄脸颊忍不住抽了抽。
这个鬼精灵！
上当多少次，他都不长记性。
回程的路上，宇文霄全程板着脸一言不发。
云漪乖乖跟在后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啊呀，未来夫婿真的生气了。
第208章 排排坐、吃点心
一行人赶回衙门的时候，庄良也被差役扭送回来了。壮汉两个胳膊耷拉着，一看就是被有功夫的人卸了力道。
“妈呀，要不是知道庄实还在地牢里被咱们扣着，我还真以为是他越狱溜出来了。”
云漪一眨不眨地瞧着庄良，“孪生”兄弟真奇妙。
一模一样呢。
庄良停在二人面前时，一双通红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人看。
“你弟弟存了死志受伤了，待会儿到了牢里劝劝他别寻死吧。”云漪淡淡开口，水眸染上几分无奈。
庄良嘴仍旧抿得死死的、盯着云漪一言不发，被差役推搡了好几下才走了。
进了大屋，李正直说周侍郎会多绕点路从后门过来。宇文霄颔首表示明白。
“小宝，辛苦了。”云漪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肩膀。
盯梢这事儿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一旦出了岔子，赶去救人都时间紧迫得很。
“不辛苦！小姐你是不知道，居茶楼的菜品一般得很，倒是点心很有些特色。我特意多拿回来几块，小姐你尝尝？”
云漪笑着给丫鬟擦了擦嘴角沾上的糕点渣子：付小宝献宝似得将怀里的牛皮纸包递上来，“奴婢留了好几块呢！”
其实付小宝就吃了一块，发现很好吃就全部打包了，准备留给衙门的同伴吃。
“哈哈哈，小宝姑娘心可真大！”江小瑕笑着打趣，大家哄笑开来。
明明是个紧张凶险的事儿，被吃货搞成了尝菜。
“好，我尝尝……”云漪捻起一块酥到掉渣的点心，正要往嘴里喂，就看到宇文霄一脸不悦地盯着她。
“宇文世子要吃吗？”
“不吃。”
云漪“哦”了一声，扬起下巴就想将点心喂进嘴里。
宇文霄气得够呛，说不要她就真不给了啊？
正当他张嘴要开怼的时候，那酥到掉渣的点心一下子堵在了宇文霄的嘴上。
他从善如流吞下去，云漪眯着眼笑问：“好吃吗？”
“……就那样。”可真甜，齁得宇文霄嗓子都黏住了，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傲娇。
云漪浑然不将某人的别扭当回事儿，默默地抓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淡淡的茉莉香伴随着酥软的甜馅儿落进口中，云漪满意地眯了眯眼。
味道真不错。
平疑狱衙门众人：“……”
嗓子被糊住了。
狗粮也齁，不知道点心齁不齁。
齁甜。
“好吃？”
像猫儿一样眯着眼睛的云漪满足地点点头。
宇文霄立刻想到了法场救下楚天的那次，心大的云漪救完人了就跑去洪记小铺嗦元宵，被他抢走了一大碗。
唇瓣带着淡淡的笑，宇文霄转过头：“好吃便多吃些。”
云漪嘴里包着点心没法说话，乖乖点头。
付小宝将点心往嘴里送，便看到了梅护卫同款“我也想吃”的眼神。
“梅护卫，你要尝尝吗？”秉承着美食要共享的原则，付小宝递了一块过去。
梅英老实不客气地接过，用力点了点头，不等自家主子爷反对就喂进了嘴里。
我去！齁甜！
梅护卫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主子爷，心道您老最近是掉进蜜缸里了吗？总是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好吃吧？”面对付小宝的笑脸，梅护卫非常没骨气地点点头，再点点头。
付姑娘递上来的，什么东西能不美味呢？
吃吃吃！吃什么吃！
“你们还有心情吃点心？人跟丢了。”狗粮多噎啊，李大人也想吃点心齁一齁。
宇文霄斜睨李正直一眼，决定不告诉他人没跟丢的事实。
老小子，想吃点心就直说！红眼病是病，得治。
“李大人来一块？”付小宝依依不舍地递过去：“很好吃呢……”
“……多谢付姑娘。”李正直立刻接过来送入口中，令人心神愉悦的茉莉花香悄然从鼻翼间散开，弥漫到口腔里，只觉得那股甘甜非常提神。
李正直瞪圆了眼，“好吃！”
付小宝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那必须的。”
吃货挑选，必出精品。
江小瑕和薛丰儿早就习惯了李大人口不对心，也各自拿起一块点心。
大家一边吃，一边等周侍郎过来。
第209章 就离谱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周侍郎便来了。
他额头沁出点点汗珠，抹了一把汗水之后无奈地道：“诸位久等了。”
周易走得快累死了，转了一大圈儿从大理寺后门溜进来的。
“别说这些寒暄话了，怎么样？柳舒明跟你说什么了？”李正直哪里愿意听周易寒暄，赶紧催促说正事儿。
周易看了一眼宇文霄，宇文霄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
“柳先生……啥都没说。”回忆起之前二人好品茗对峙的时候，刑部侍郎周易疑惑地道：“下官怀疑……柳舒明已经猜到下官是故意投诚的。”
“他冒着暴露的风险来见周大人，什么都没说？”
云漪秀眉微蹙，这可跟宇文世子推测的情况不一样。
“确实什么都没说。他只讲以后若有需要，会在联系下官。”
庄氏都落网了，还要达成长期合作关系么？
周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将二人之间的对话逐字逐句都回忆给众人听了。
云漪神色微敛，澄澈的眸子望着刑部侍郎周大人，企图从周大人的神态变化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你撒谎。”云漪轻声说道：“柳先生一定告诉了周大人什么，而周大人却不愿意说。”
周易大人被瞧得冷汗津津，小姑娘太敏锐了可不好啊！
“柳先生之前说想让下官插手宋金成的案子，下官便勒令醉仙楼看顾好凶案现场。宋金成被当场捉拿，本该是板上钉钉，可耐不住宋太傅一直在上奏喊冤……”周易被所有人看得浑身别扭，只能继续道。
“说些我们不知道的。”宇文霄淡淡打断，示意周易讲重点。
周易：“……世子爷，没了。”
宇文霄眸间划过一道厉色：“柳舒明是不是幕后黑手，他谋划的目的是什么，你统统没问？”
“他，他没给我问的机会……”
按说刑部侍郎周易的品级比宇文霄这个寺正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完全没必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可自打上峰尚书大人贬谪到平疑狱衙门，给宇文霄当了下属之后，周侍郎在宇文霄面前也变得越发气弱了。
乖乖，前头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这个病弱将死的残废世子气场这么强？压得人头都抬不起来。
“世子爷息怒，柳舒明肯定有所求，不然不会将矛头对准了宋太傅的！”
李正直心里暗骂周易这个憨货，好不容易钓着鱼了结果一句有用的没问出来，这不是搞笑来的么？！
“对对对，说不定柳先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在刑部侍郎周易看来，这柳舒明跟沽名钓誉也没甚区别。
云漪摇摇头：“一个人想沽名钓誉三五载倒是正常，可世子爷说柳先生已经在刑部讲授刑律十载有余，犯不着突然又想升官发财了。”
“他若想升官发财倒也好办了。怕只怕我等根本没有能够钳制对方的筹码。”周易终于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筹码在敌手，还有啥比这更坑。
宇文霄十指微合，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出现的线索。
云漪轻轻点了点秀气的下巴。
“所以说，周大人出去这一趟，虽然暴露了柳舒明，可他的动机丝毫不知。但……我们抓到了庄良。”
她突然抬头道：“柳先生会不会就是为了把庄良塞给我们？”
“当替死鬼？”周易猛地一拍李正直大腿，把旁边坐着的李正直吓了个够呛。
李正直狠狠地回拍过去：“正是如此！”
狗东西，拍老子的腿作死呢？！
云漪：“……两位大人，腿疼不疼？”
宇文霄：“……”
老子带得一帮什么下属啊！
就离谱！！
第210章 还簪
问周易这个憨货，还不如想法子去撬开庄氏兄弟的嘴。
大家心知肚明，柳舒明能大喇喇地把庄良暴露送到平疑狱衙门，就笃定了兄弟二人绝不会出卖他。
宇文霄让云漪随他一道，江小瑕举手想去凑热闹，美名其曰“做记录好分析案情”。
“世子爷和江小哥儿先去，我去找个东西。”
“好。”宇文霄略一颔首，先带着江小瑕去地牢。
云漪起身，朝着周侍郎和李正直的方向点点头：“两位大人自便，云漪先告退了。”
付小宝随着小姐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李正直和周侍郎。
“大人……下官是不是耽搁事儿了？”周易从没这么挫败过。
他以为在柳先生面前占下风啥都没探着是个错觉。
没想到来了这里发现，错觉坐实了，都不是占下风，而是被牵着鼻子走。
“不怪你。”李正直叹了口气。
柳舒明低调聪敏、精通刑律，就算是问了，把周易绕进去最后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极大。
他只是没料到……没料到柳舒明竟然如此嚣张！
二人齐齐地叹了口气。
云漪从证物房拿走了金簪。
主仆二人到了地牢后，发现世子爷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走廊里等着云漪呢。
宇文霄看到云漪手里的东西，便知她心中所想。他眸光复杂地道：“庄家兄弟生机渺茫。”
就算把金簪还给庄实，身为窝藏凶器、污蔑宋太傅之子的祸首，庄实也拿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知道。”云漪看向宇文霄：“有一天算一天吧。”云漪轻声道。
即使是把心上人的物件留着当个念想。
“本世子跟你一起去。”
“那你别挨我太近了，影响我套话发挥。”
“本世子稀罕？”宇文霄轻哼一声，片刻之后又补了一句：“那我在大牢旁边的走廊等你？”
少女转过头，一脸“你刚才不是不稀罕”的小表情。
某只口嫌体直的宇文世子扭过头不看她，沉声摆架子：“就这么定了。”
云漪撇撇嘴，站在边上的梅护卫低下头。
世子爷，您这骚操作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就差把“稀罕你”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江小瑕举着笔，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干站在原地，讪讪地抓头。
草率了，就不该跟着下来吃狗粮。
前头便是看押庄实的地方。为了不让两兄弟串供，宇文霄特意让人把二人分开最远的两个牢房看押。
云漪独自往前，宇文霄等躲在转角藏身，免得被庄实瞧见。
付小宝勾着小脑袋，总担心沉甸甸的小包袱把自家小姐给压着了。
江小瑕也不敢靠前、可又怕躲得远看不着热闹，急得抓心挠肝，还不敢说出来。
人生最尴尬的八卦，就是我站在八卦面前，却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煎熬，煎熬！
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两腿盘坐在石床上、一言不发、眼都不睁的粗糙汉子连动都没动，似乎谁来谁不来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庄实。”清澈如水的杏眸盯着牢笼里的男子，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
云漪也不啰嗦，将金簪递了过去：“这个还给你。”
庄实一怔，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云漪手边的簪子。
片刻后，他因为长时间不开口的喑哑嗓子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你要做甚？”
“什么都不做。”云漪认真地道：“你哥已经被抓了。”
庄良杀害童方和无头尸，招供只是时间问题。
庄家兄弟和柳舒明之间的一团麻也全都理清楚了。
案子的脉络越发清晰：找到无头尸头颅，寻到杀害素裳的史子航。
最后么，摸清柳舒明究竟想干什么。
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