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突破
这一次把脉的时间短。
云漪收回手：“老夫人底子不错，但是经过这一遭折腾恐怕不复从前硬朗了，这段时间必要仔细将养。要是复发的话……十个云漪也难救了。”
云漪确实医术高绝，但有些病人力可以挽回，有些病难以挽回。
上了年岁、五脏衰竭，阎王要人几更死，就只能几更死。
周老夫人反手握住了云漪的手腕，低声说道：“多谢云神医救命之恩。若是……以后有用得上老身的地方，还望云神医一定开口。”
“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小姑娘歪头想了想，实在地道：“那结个诊金吧。”
此言一出，周易大人一怔，“还要收银子呢？”
好、好耿直啊！
刑部侍郎周易以为李大人就是他平生所见最耿直人了，不想这位云姑娘更耿直。
可……这份耿直又不让人觉得讨厌。
“混账小子！这话说的，云神医培养药盅也得花费不少银子，那些东西都是用一次少一次的，咳咳……”
周老夫人一着急，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云漪赶紧上前帮老人家顺气。
“母亲说得是，您别急，儿子自然是该给诊金的。”
刑部侍郎周易没说云姑娘每日都会义诊，这银子不收也是可以的。
他没脸再说了。
“我每日早晨都会在上衙之前免费看诊一个时辰，等老夫人身子骨康健了，便可以去排队复查了。”
周易没说，云漪自己先说了。
又是一句没提童方之死和幕后主使之事。
周老夫人想留云漪用膳，被云漪婉拒。她担心下衙后可能有来复诊的病患，不能久留。
主仆二人告辞。
周老夫人更加过意不去，催促着让周大人去结银子送客。
周易脑子转过弯来了，赶紧让账房给云漪提了五十两诊金。
对比老母亲捡回一条命，五十两诊金委实算不上多。
小姑娘拿到银子眉开眼笑，和丫鬟手挽着手出了周府。
刑部侍郎周易大人忍笑一声：“云姑娘高义啊！”
他回去又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周老夫人当面点醒了周易：“云神医是个良善人，你方才太失礼了。”
周老夫人叹息一声：“老身一生阅人无数。她义诊乃是家中坐、等病患上门；来治老身乃是她亲自上门诊脉，你说这能一样吗？她绝口不提案件官场之事，也毫无挟恩之意，反而用‘给诊金’全了咱们的恩情。儿啊……你可不能辜负云神医的一片苦心。”
周老夫人是病了，脑子还没坏，她三两句话便点醒了周大人。
换成旁人，能不挟救母之恩要求周易回报么？
刑部侍郎周易脸色一肃，“母亲说得是。”
云姑娘跟那些暗地里要谋算他的人不一样。
回到书房，周大人脑海里不住地响起母亲那番话。他再坐不住了，立刻命人传信儿，请李大人前往刑部衙门一叙。
人在家中坐，信儿从天上来。
李正直一听是周易约他，激动得险些从椅子上滑到地下，站起来后被媳妇儿骂了好几声“蠢”，才放他去刑部跟周易碰头。
第182章 雏儿
“好一招以退为进。”
夜间，得了信儿的宇文霄蒙面端坐在房檐上，和在石桌旁喝茶的少女四目相对。
“案子终于串联起来，有了突破。”
从被动挨打到扭转乾坤，不论是验尸还是突击周大人如蚌的嘴，云漪的功劳最大。
“算不上‘以退为进’，”云漪饮下一口茶水：“救人事真，赌得便是周易大人是个有良心的人。不然也只能继续在案子上寻找突破口。”
话是没错，但破案么，谁会嫌线索少？！
“明儿我们先去醉仙楼，等回了衙门，估计李大人那就有信儿了。”
宇文霄嘱咐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云漪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天气，“这么早就回去吗？”
才聊了这么几句就走，不是世子爷风格啊！
“有点事要出城。”宇文霄脚步一顿，他掉头回来，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舍不得我？”
“赶紧去吧。”别臭美了。
云漪小脸儿一扭，眼角的余光却悄眯眯地往房檐的方向瞄。
人不见了。
她忙不迭起身，“还真走了啊……”
腮帮子可爱地鼓了鼓，云漪踢了一记脚下的石子，回身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
宇文霄站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拽掉了面巾，朱唇微扬，就在她一惊的瞬间轻吻了一记佳人的脸颊。
登，登徒子！
云漪惊讶地瞪圆了杏眸，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这次真走了。”
宇文霄偷香成功拔腿就溜，跃上房檐便消失在夜色里。
啊，难得主动，世子爷也臊得厉害，面巾都遮不住他腾腾发烫的脸颊。
“胆子真肥……”云漪清澈的杏眸被白皙的双手挡住，樱唇的笑容却怎么都拦不住。
躲在一旁的付小宝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口水。
小姐和未来姑爷的糖，太好嗑了。
……
云漪没听宇文霄的话，将义诊安排在下衙后，而是提前了一个时辰看诊，早早结束去了衙门。
等到了衙门之后云漪才知道被宇文霄给忽悠了。
青楼哪有大清早开门迎客的？！
宇文霄被云漪瞪着，半晌说不出话辩解的话来。
他又没去过青楼，把这茬儿给忘了么！！
等李正直来了，看世子爷和云漪都在，胖脸懵了一下：“世子爷不是要带云仵作去醉仙楼吗？”
“醉仙楼早晨开门么？”宇文霄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还不忘瞟向云漪，仿佛在为自己辩解：看吧，不光我一个人犯蠢。
“醉仙楼本来就不开门啊。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楼门还封着呢，谁敢去？”
李正直说完看向宇文霄：“所以……你们在等什么。”
宇文霄：“……”
所以，本世子居然在同一个点上犯蠢了两次。
云漪：“……”
到底去不去，咱们好不好给个准话。
最后还是去了。
醉仙楼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青楼，楼内有街中最美的姑娘，各个多才多艺，勾得人神魂颠倒。
此刻，别说是恩客了，就是路人经过都绕着醉仙楼的门走，生怕走得近了沾着死人的晦气。
宇文霄一行望着门可罗雀的醉仙楼，他眸光闪过些许冷意：“走，进去看看。”
不论凶犯有什么招数，他们都接招。
云漪主仆也跟着宇文霄走向醉仙楼。
梅英尽职尽责地给自家主子爷抬轮椅，直将人架上了二楼，到了无头尸的案发现场。
第183章 房梁藏身
方才还在睡觉的老鸨被龟公叫醒了，忙不迭地跟在宇文霄一行的屁股后面上了楼。
“世子爷，您可赶紧看吧，我们的小店若是再不营业，只怕得关门大吉了！我们小老百姓混口饭吃可不容易啊！”老鸨可怜兮兮地说着，眼珠子却精明地转来转去。
封条一撕，老鸨她们就要立刻开张！
“大理寺没给你们院子下封条，”宇文霄看了一眼那老鸨，神色淡淡地问道：“之前不让你动案发现场的人是谁？”
“额，这……”老鸨讪讪一笑，没讲。
呵，老伎俩。
他瞟了梅英一眼，梅英立刻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递给老鸨，老鸨见状眉开眼笑，“多谢世子爷打赏！多谢世子爷！”
说完，她就将银票快速地塞进袖兜里，生怕宇文霄下一刻就会要回去似得。
“贪财鬼！”付小宝愤愤地瞪着老鸨。
云漪好笑地摇摇头，感情刚才老鸨一直拿乔，是为了要银子啊？
“让我们保留现场的是刑部侍郎周大人。”老鸨神色讪讪地道：“大人发话了，我们小老百姓也不好说什么，对吧？”
是周易大人封了现场？
云漪和宇文霄对视一眼，周大人早就猜到这个案子会落到宇文霄的手里么？
“这倒是有趣了。”
宇文霄的脸上泛着几分笑意，他示意云漪四处看看。
云漪略一颔首，把沉甸甸的小包袱递给付小宝，在周围看了一圈儿。
周围的血迹喷溅形状已经能够佐证之前云漪和宇文霄的猜测。
唯独一个。
云漪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小心地撩开周围几处帘子、能够藏身的帷帐，没有任何发现。
“不该啊。”云漪又转了一圈儿，还是没找到。
宇文霄先是查看了血泊附近的痕迹，又见云漪始终疑惑地在屋子里打转转，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世子爷，我有点想不通。”
云漪指了指周围乱七八糟的血渍和脏东西，沉声说道：“策划这一切的凶犯应该没有时间逃走了，而且他还得留在现场盯着宋金成被捕。”
所以对方必然得藏在这个房间里。
在流了这么多血的房间里，对方一定会多少沾到血渍。
不论是衣摆也好、鞋底也罢，总该有些吧？
她不信对方能谨慎到连鞋底子都擦干净再溜。
她四下看了看，“可是这里没有痕迹。”
“屋子里都看遍了，房梁上呢？”宇文霄抬起头，那双锐利清眸仄仄逼人，眉间一点朱砂泛着睿智的冷光。
一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设计凶案的人，必然是胆大自负之人。
越是这种人，越会有自己都疏漏的细节。
云漪恍然，她笑眯眯地看向梅英。
这个屋子里能够随便上房的人，除了梅护卫，再无其他。
老鸨见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个，世子爷、护卫大哥，我们的房梁可不结实啊，您上去可小心些。”
宇文霄轻嗤一声：“放心。”
梅英脚下一点，踩着其中一个柱子借力上了房檐，他在房梁上一僵，蹲身看了一眼，便落了下来。
他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东西？”云漪问道。
梅英点了点头，有个脚印。
第184章 有望抓人
云漪欣喜地从包袱里拿出一沓纸，认真地告诉梅英该怎么将房梁上的发现拓下来。
“……然后撒上这个药粉，等到它出颜色了，再用宣纸摁上去，像这样就拓出来了。”
梅英梅英听得连连点头。
“会了吧？”
梅英再点头。
云漪放心地把药粉、宣纸、专门印脚印的小刷子都递给梅英。
“去吧。”
一直全程围观云漪和哑巴护卫无障碍交流的宇文霄和付小宝：“……”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宇文霄坚决不承认他的护卫跟云漪心有灵犀这种事儿！！
梅英上了房，云漪则凑到梅英刚才踩过的柱子上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线索，又去看了看其他的柱子，终于又在一个柱子上发现了一点点痕迹。
有趣的是，因为房子干巴巴地放置了一阵，屋子里落了灰，原本柱子上不清楚的脚印反而因为落灰显得清晰了许多。
云漪十分惊喜，让付小宝把柱子上的脚印也拓印出来。
“哇，收获好多……”付小宝一边唰唰唰，一边激动地碎碎念。
小姑娘一个劲儿地在不大的屋子里转悠找线索，一直静静瞧着云漪忙活的宇文霄无奈摇头。
这个丫头啊，看到案件就两眼放光的样子还真是……
比他还像个工作狂。
宇文霄看了一眼桌上发霉的梅干、花生米，还有一些长毛的点心。
确实没有鸡鸭鱼肉。
果然如此。
宇文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找线索的云漪，多亏了她会剖腹验尸，否则得跑多少趟才能知道这些隐藏的线索。
宇文霄转向躲在一旁的老鸨，沉声问道：“宋公子和史公子二人当日过来喝花酒，你可曾见过？”
“见过见过！”老鸨又往门后面躲了躲，好像内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得。
“说说。”
“史公子是我们醉仙楼的常客，他每次都喜欢订这间房，久而久之，若客人没特殊的要求，我们都会空着这间房留给史公子。”
老鸨看在银子的份上，说得详细了许多：“案发那天，宋公子是第一次来！奴家就，就多看了几眼……”老鸨羞涩地扭了扭腰，像个快要现原形的蛇精。
云漪抬头瞟了那老鸨一眼。
“他们二人吃酒可有什么异样？中间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么？”宇文霄继续追问。
“没啥不对劲儿吧……”老鸨被宇文霄锋芒毕露的眼神盯得浑身紧张，一紧张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她哆嗦了一下，突然含糊道：“有一件事……奴家不知道算不算不正常。”
“说。一切你有所怀疑的事，都事无巨细地讲出来。”
“是那天，史公子没有叫他一直喜欢的姑娘，而是点了花魁进屋唱曲儿……”
老鸨讪讪地道：“您也知道，我们开门是做那个生意的，光来听曲儿那不是浪费银子么……”
宇文霄没接茬儿，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他沉吟片刻，问道：“史子航喜欢的姑娘人在哪儿？”
“自打史公子没了，素裳姑娘就回自己院子歇着去了。哦对，她用卖身的钱在京城买了个院子安家。”
老鸨说完，云漪快速走进来道：“史公子藏身在那位姑娘家！”
“地址。”宇文霄沉声问道。
老鸨的脸色一变：“世子爷您可不要吓唬我，史公子不是死……”
“谁跟你说史公子死了？将那姑娘的地址给本世子，马上！”宇文霄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身有残疾一直坐在轮椅上，比站着的老鸨低了一个头，但宇文霄气势逼人，独属于世家大族的冷冽贵气够老鸨喝一壶的。
她赶紧磕磕巴巴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宇文霄一行再不迟疑，四人立刻急急出了醉仙楼，往距离醉仙楼三条街的民宅去了！
若是跑得快，说不定能抓史子航个现行。
第185章 又出命案
梅英有武功在身，推着宇文霄走起来速度极快，云漪主仆跟在后面一溜小跑，二人额头已经沁出薄薄的冷汗。
付小宝累了，云漪就接过包袱继续跑，主仆轮换背。
宇文霄扭过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见她跟得辛苦，又不能放弃绝佳逮捕凶犯的机会，只能咬牙沉声道：“坚持一下！”
“世子爷放心，我们可以。”云漪从来不是矫情人，她抿了抿唇，一直和付小宝保持不掉队。
即便如此，梅英还是刻意放缓了速度。
唉，自家主子心疼云姑娘，他心疼小包子啊！
反正没人心疼他这个驮着轮椅当护卫的。
三人很快来到老鸨提供的地址前，梅英立刻上前敲门。
没人应。
“素裳姑娘，大理寺正宇文霄求见！”
半晌都没人应声，宇文霄率先自报家门。
云漪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像看傻子似得看了一眼宇文霄：“你这样自报家门不是把人给吓跑了？”
宇文霄一言不发，“就等他跑呢。”
不出来怎么追？
梅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带动了付小宝的衣裳都扬了起来。
小姑娘的包子脸鼓得更圆了：“梅护卫……会飞呀？”
梅英身形矫健，很快就从不远处提溜了一个人回来。
那人的身形同云漪推测的凶犯模样有九成相似！
“还是世子爷厉害。”
宇文霄从来都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梅英将那壮汉丢在地上，壮汉的双手双脚已经被梅英三五下捆住了。
可见护卫统领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梅英抬脚踹开了门，云漪主仆率先进去，宇文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质问地上的壮汉：”史子航人在哪儿？”
壮汉闭上眼睛装死。
梅英可不跟他废话，一脚踢向那壮汉的肚子。庄姓壮汉吃痛，仍旧一言不发。
“啊！”屋内传出付小宝的轻呼声。
“世子爷，你进来一下。”随即云漪开口唤人，宇文霄刚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吓死他了，还以为云漪出事儿了。
出事的不是云漪，而是屋子里的素裳姑娘。
宇文霄进来后，看到一具尸首坐卧在桌边，鲜血不断顺着桌子滴滴答答往下流，将桌步和地都染红了。
云漪白皙的手已经被尸首颈部不断冒出的血染成了鲜红色。
她失落地抬起杏眸，黯然道：“太迟了。”
失血太多，呼吸也没了。
宇文霄用力捶了一记扶手：“早知道方才就该直接破门而入！”
说不定人还能救下来！
“人在一炷香前就死了。”云漪仿佛看出了宇文霄的心思，补了一句。
她也内疚，门口耽搁的那会儿功夫，改变不了素裳姑娘身死的结果。
人死了可是血还没干，所以还在往下流。
拎着壮汉跟进来的梅英也气得够呛，再度狠狠地踢了那壮汉一脚。
那庄姓壮汉仍旧一言不发，吃痛也一声不吭。
“本世子倒是要看看，你有多硬的骨头。”宇文霄冷哼一声，示意让梅英通知差役前来，给素裳姑娘收尸。
梅英点了点头，提着庄姓壮汉离开。
不过短短一上午的功夫，事情急转直下。
先是抓到了看似是凶手的壮汉，又白白没了一条人命。
屋子里的宇文霄和云漪都无心交谈，一股压抑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着。
“都怪我。”宇文霄轻声说道：“若能早想一步，说不定素裳姑娘还有救。”
“世子爷这般说，合该怪我了。若不是我逗弄你耽搁了时辰，说不定我们还能早些赶去醉仙楼。”
云漪学着宇文霄的口气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你学我？”宇文霄没好气地反驳道。
第186章 瞎找补
“世子劝人很有一套，到了自己反而钻牛角尖了？”
云漪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因为洪婆婆死去而内疚不已，宇文霄是怎么劝她的。
如今到了素裳姑娘身上，宇文霄反而也想不开了。
“世界上根本没如果。人不是我们杀的。”
宇文霄哑然失笑。
怎么还让小姑娘安慰起自己来了？真没出息。
云漪望着仍旧仰倒在桌上、死不瞑目的素裳姑娘，低声说道：“人命无贵贱。我一定会还她公道的。”
“你说的对。”
平疑狱衙门，一定会为每一个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云漪趁着差役还没来的功夫，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了纱布，给已经死去的素裳姑娘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涂了些药粉为伤口止血。
“多爱美的姑娘，死了还要被人抹脖子，用这般凄惨的样子来面对活着的人。”
凶手心肠冷酷、行事果决，压根不值得素裳姑娘托付终身。
可惜了，素裳姑娘所托非人、死于非命。
“你怎知她爱美？”宇文霄把自己从内疚的情绪里拔出来，双手抱臂问道。
他倒是想看看，小姑娘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能耐。
“哎呀世子爷，你看嘛！”
付小宝先云漪一步反驳道：“她桌上有很多女儿家用的护肤膏，衣裳穿得是上好的绸缎，一匹布不少银子呢！这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很普通，偏那个梳妆台是上好的红木家具哎。这等品质的红木梳妆台，就是立刻转手卖了，也值不少银子呢！”
素裳姑娘是卖身的，本就不受人待见。但她却自己买了院、摆了最好的梳妆台，定然是个讲究姑娘啊。
云漪朝着付小宝竖起大拇指，“我家小宝真厉害。”
宇文霄：“……云姑娘身边的丫鬟都这般厉害，佩服。”
行，既然你夸了，本世子就不夸了。
“当然，这院子买下来十有八九是为了跟史子航私会的。”云漪轻叹一声，“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这话宇文霄可就不赞同了。
“那是她所托非人。若素裳姑娘托付之人忠诚可靠，自然没了这场杀身之祸。
话说出口，他顿觉不对。
好像明里暗里标榜自己是忠诚可靠的男儿呢。
可他就是忠诚可靠好吧！
宇文霄挺直脊背，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云漪也听出了某人的话外之音，悄然红了脸颊，没接话。
屋子里透出一股奇怪的暧昧气息，惹得赶回来的梅英都在门口顿了顿。
这……他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梅英懂事儿，他身后的李正直和差役可没瞧见。
“李怼怼”的大嗓门就嚷嚷开了：“梅护卫你愣着干嘛？咱们进去啊！”
话音一落，李正直肚子一怼，梅英便跃进了门槛，他扭头就瞪了李正直一眼。
李正直走进去一看，发现屋子里只有宇文霄和云漪主仆，心里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难道他刚才闯进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谁能对着尸首暧昧啊！
两个人的口味要不要这么重！
宇文霄轻咳一声：“李大人来了。”
简单处理尸首的云漪抬起小脑袋，“李大人。”
“那个……我把尸首抬走，你们二人继续？”李正直这句话找补的吧，还不如不说呢！
第187章 疑似凶器
听完这句，云漪和宇文霄的耳根子更红了。
她将小包袱收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还请李大人带人把尸首先行抬走。”
李正直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原本躲在门外的薛丰儿这才从门外凑进来羞涩一笑，在大家惊叹的眼神下将素裳姑娘的尸首平整地放在担架上，还非常认真地将尸体的手合十放好，衣裳整理好。
“可以抬走了。”
薛丰儿是第一次跟着李大人出衙门抬尸，见证了什么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股血腥味让她下意识地往云漪的身旁靠了靠。
“别害怕。”云漪轻声安抚道：“血多的现场就是如此。”
薛姑娘还没瞧见醉仙楼的现场呢，血把内室的纱帘都给染红了，四溅的鲜血触目惊心。
“我、我不怕。”薛丰儿用力吞了吞口水，赶紧跟着尸首出去了。
撤离的时候，宇文霄和李正直还不忘打包素裳姑娘的饰物，云漪看着那些簪子一个个被装入布袋子里，明眸起起伏伏。
“是它。”
“什么是他？”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宇文霄蓦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云漪沉声问道：“是谁？”
“哦，不是谁，我说的是这个。”云漪指了指被拎走的布袋子。
“凶器像簪子。”
她刚才看伤口的时候还在想，带着点钝感的尖锐物件划破喉咙，应该就是簪子步摇之类的吧？
云漪略显同情地又瞟了一眼被抬出去的尸首。
史子航真是个大渣男，明知道素裳姑娘爱美，还用她的簪子弄死了自己。
云漪跟着大部队往回走，宇文霄折腾了一天，虚弱的脸白得透明。
李正直非常体贴地带来了一辆马车。
宇文霄被被抬上马车之后，掀开帘子望向正准备随着大家离开的云漪：“云仵作，上来一下。”
云漪一怔，她看了看带队在前的李大人，又瞧了瞧跟着尸首的薛丰儿，然后毫不犹豫地爬上了马车。
天知道，她刚才追梅护卫的步伐追得简直累死了。
能坐马车回大理寺，简直不要太幸福。
付小宝心里头可美了，赶紧跳上车板，跟车夫梅护卫坐在一处。
“不叫李大人上来吗？”经过大腹便便的李大人时，云漪好心建议。
“他都那么胖了，还不多走走路活动活动？”宇文霄十分嫌弃地皱眉，他才不要让李大人上来呢。
“素裳的死，你怎么看？”搞了半天是要讨论案情，不是要谈恋爱啊。
云漪压下眼角的失落，沉吟片刻道：“凶犯用簪子划破了素裳姑娘的喉咙，他是从后面行凶的。而且是素裳姑娘认识的人。”
“簪子？”宇文霄俊眉微蹙：“哪个簪子？”
“还不能定论，得回去试试。”
宇文霄：“……”哪个簪子是凶器还能试出来呢？
总觉得云漪又要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你刚才观察到没有，咱们抓着的壮汉……看上去很难过。”云漪轻声道。
素裳姑娘是青楼女子，万一两个人都是恩客……
“可以叫醉仙楼的老鸨来看看哪个是素裳姑娘生前最爱的簪子，就能确认她真正的情郎是谁。”
女儿家不是都很喜欢把心上人的东西随身携带吗？
云漪惊讶地望着宇文霄：“世子爷倒是很懂嘛。”
女儿家这点小心思都没逃过世子爷的法眼哪。
第188章 挡道儿
“素裳死在本世子面前，本世子心里……颇不是个滋味。”他轻叹一声，朱红的痣在眉间拧起，看得人颇有几分心疼。
没想到一个宋金成的案子巴拉出来这么多复杂关系，又白白送掉了一条人命。
白皙微凉的小手蓦地戳到了宇文霄的眉间：“世子爷，别皱眉。”
云漪说得那么认真，宇文霄被戳得那么猝不及防。
马车内的气氛又一次变得暧昧横生。
坐在外面耳目聪明的梅护卫装聋作哑：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一直竖着耳朵却听不真切马车内情况、持续在线嗑糖的付小宝：说啥啊！大点声！
云漪晶亮的杏眸对上宇文霄澄澈如冰的清眸，二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容颜，清晰、红晕。
只一瞬的功夫，醒悟过来的云漪赶紧退开来，宇文霄也忙不迭侧过脸，红晕从脸颊染到了脖颈，仿佛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天地良心，梅英觉得此刻主子爷的气色好得能打死几头牛。
“哎，你们俩干啥呢，还不下来……”
李怼怼大人非常不合时宜地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煮熟的宇文霄和神色略不自然的云漪。
完了完了，又破坏气氛了。
李正直装作没事人一样把帘子放下，“那你们再待会儿。”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捶肚子：“让你手欠，你怎么那么手欠……”
待肯定是不能再待在马车里了。
云漪率先抱着小包袱下车，付小宝赶紧接下云漪的包袱来。
“去准备一下东西，待会儿咱们验尸。”
“那必须的！奴婢办事儿，小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付小宝搀扶着云漪的胳膊，主仆二人就一起往院子里走。
宇文霄被梅英抬下来，他沉声朝吩咐差役把醉仙楼的老鸨带过来后，便在梅英的服侍下进了大理寺。
还没走到门口，大理寺卿身后跟着小厮便快步过来了。
“怎么又死人了，霄……咳咳，世子爷，案子能不能破？”
大理寺卿梁岩比谁都清楚，宋太傅的案子究竟有多棘手。
这也是为啥他一开始没有主动开口让人将案子让给他们的原因。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案子还是落在了平疑狱衙门的头上。
宋金成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死咬着牙说自己是冤枉的啊。
“大人稍安勿躁，能不能破案……还得破着看。”现在怎么好说能不能破呢。
宇文霄眼看着云漪主仆的身影进了小院儿，而自己则硬生生被老师给拦住了，心里那个憋屈。
大理寺卿梁岩一想也是，讪讪地把手揣进袖兜里：“那这个姑娘是什么情况？”
“有可能是被史子航杀的，也有可能是被抓到的壮汉杀的。这个壮汉的身形，很像无头尸案的凶犯。”
宇文霄给了两个猜测性的答案，却彻底绕晕了梁大人。
“不是，史子航不是死了吗？”跟宋金成喝酒的人不就是史子航吗？
梁大人还没见过这种可能性，他瞪圆了眼睛：“死人怎么杀人？”
死人不光能杀人，还能复活呢。
宇文霄沉声说道：“大人这会忙不忙？”
“额……倒也不忙。”大理寺卿梁岩后悔了，他就不该来这一趟。
像是被徒弟抓包了似得。
“那劳烦大人去审一审我们抓到的那个汉子。他是个嘴硬骨头硬的，恐怕需要花些力气。大人亲自出马，肯定能行。”
徒儿这高帽子带的，梁大人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轻咳一声：“也好，此事就交给我，你去忙其他的。”
“多谢大人。”宇文霄转过轮椅赶紧往大屋的方向去了。
大理寺卿梁大人越发觉得奇怪了，揣着手手问道：“这么迫不及待的是要找谁去啊？”
应该是为了破案子吧？
嗯，一定是的。
被学生使唤的梁大人默默地去了大理寺地牢。
第189章 违和感
云漪去验尸，李正直在屋子里跟宇文霄汇报昨日和刑部侍郎周易见面的事。
“周大人是奉命行事。”
昨儿去见周易，李正直刚进门，周易就给他行了个叩首大礼，给他吓了一跳。
后来才知道，刑部侍郎周易那天确实有故意吊着李正直的嫌疑，但这事儿是皇上授意的。
“就在数日前，周侍郎收到了一张大额银票和一封威胁信。”
大致内容便是将周侍郎母亲暴病、妻子怀孕、大儿子即将开蒙之事悉数说了。
周侍郎哪里敢要，他在上峰李正直被贬谪期间统领刑部，自然不能知法犯法，立刻入宫去启禀了皇上。
皇上没想到周侍郎如此耿直，他便让周侍郎按兵不动，随着对方提要求，看看幕后之人究竟要做什么。
李正直一听都惊呆了。
完犊子，这点子收受贿赂的事儿都惊动圣上了，他这“无能”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然后呢？”宇文霄沉声追问道。
“然后周侍郎说，皇上让他不要跟我们的案子搅和，尽可能分开行事。看看那幕后主使究竟要做什么。”
当然，周侍郎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宋金成刚被移交到大理寺平疑狱衙门，刑部侍郎周易就接到了第二封信，说请周大人在居茶楼大堂用茶。
“碰面了吗？”
“还没哪，”李正直拍着肚子：“下官这不是赶紧来禀告了吗？”
“什么时候碰面？”宇文霄额头青筋跳了跳，原来怎么没发现李正直这么憨。
“未时三刻。”这次李大人倒是答得干脆。
“今天？”宇文霄直眉微蹙，冰冷的清眸盯着李正直的胖脸。
好想怼他一拳，看看能不能将这厮给怼醒！
“对，今天。”
“距离未时三刻，还有两个时辰。”
宇文霄咬牙切齿：“你说得真及时。”
卡点儿哪？！
进入验尸房的云漪一行望着已经没了声息的素裳姑娘，江小瑕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可怜了。”
“小哥儿……同情青楼女子吗？”薛丰儿没想到江小瑕这种读书识字的人，竟会对这种下三流的女子报以同情。
“你是不知道，这些青楼女子可命苦了。我听说书先生说啊，好多都是逼良为娼、被父母发卖，可惨了。”
一想到素裳姑娘就有可能是话本子里那些身世可怜的凄惨女子，江小哥儿就对眼前的尸首更同情了。
云漪一边用戴着透明手套子的手翻看着伤口，一边道：“你感情挺丰富。”
当看到素裳姑娘的手指甲里竟然有一点血皮，云漪心里的违和感就逐步升起。
“牛皮纸。”云漪说完，付小宝递上来，她认真地将指甲里的皮屑收集起来。
“死者临死前抓破了凶犯的手。”
“生死关头也顾不上是心上人了，该抓就抓。”江小瑕一边说一边记录。
云漪身形一僵，她再度抬眸认真地看了江小瑕一眼。
“是、是我说错话了吗？”江小瑕还被云漪这一眼给看紧张了。
“没有。薛姑娘，过来帮我翻一下。”
“哎。”薛丰儿上前帮云漪把死者翻了个面儿。
因为人就死在眼前，云漪对死亡时辰、凶器、以及凶犯的猜测都能相对精确，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她仍旧为素裳姑娘剖腹验尸了。
“早膳喝了豆腐脑、油条。”云漪翻动着死者的肠胃，报出来的东西也非常清楚。
在早膳后没多久死的，吃了什么都还没消化完。
“死者气血两亏、不能生育，曾多次小产……”云漪一边说，一边叹气。
验尸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史子航这个畜生……”江小瑕义愤填膺地道：“素裳姑娘都不是个完整的女儿家了，他居然连条生路都不给留！简直是王八蛋！”
“禽、禽兽……”薛丰儿攥紧了拳头。
付小宝看了二人一眼，见自家小姐没说话，她也没发表任何看法。
第190章 凶器
一般情况下，小姐绝不会在没断定的事实上骂人。
付小宝看小姐目前这个架势，对凶犯恐怕还有不少疑问。
上一次云漪骂人，完全是因为凶犯没给死者留个全尸。
没了脑袋，死者的家人该多伤心呐！
云漪继续检查，看得差不多之后，就为素裳姑娘缝合伤口。
“凶犯身量不能确定，手掌大小可以稍微推测一下。”云漪一边泡手，一边说道。
她抬起白皙的指尖轻轻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那是多大？”
“三寸有余，四寸不足。”云漪努力伸手比了比，还是放弃了，索性伸出两只手比划：“大概这么多。上下差点儿。”
这种线索……有啥用？
江小瑕讪讪地用笔头挠了挠发顶，还是记录上了。
从验尸房里出来，云漪一行就去了大屋。
李正直和宇文霄四目相对。
“去不去？”
眼看着未时三刻可就到了。
“什么未时三刻？”云漪好奇地追问。
“幕后之人约了周侍郎未时三刻碰面。”宇文霄沉声道：“我们的探子已经派去盯着了。”
“咱们不去吗？”
“我是怕那幕后之人今日不去。”宇文霄冷哼一声。
素裳死了，京城里闹出那么大动静。
幕后主使之人能接连掌控童方和宋金成的案子，又早早地准备扼住周侍郎的喉咙。
这种风口浪尖，未必会去见面吧？
“哦，”没热闹看，云漪索性坐在桌边，示意江小瑕汇报一下验尸情况。
宇文霄听到验尸的具体情况，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漪会说簪子像凶器了。
确实像。
“你不是说有法子判断簪子是不是凶器么？”宇文霄饶有兴趣地撑着太阳穴问道：“怎么判断？”
云漪确实有法子。她扭头让付小宝去买几样草药。
从大理寺出去右转一条街，就有药铺。
付小宝把买回来的药拿回来，按照云漪的吩咐碾碎，挤出汁水。
云漪拿着簪子挨个试。
“若簪子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说明没沾过血；若是放进去变了色……”果然，就在云漪放进一根花朵金簪的时候，簪子从尖锐的簪头到一直蔓延到整个簪身，直到上面的金花朵处才缓缓停下。
“这就是凶器。”云漪将簪子放在桌上。
衙门众人大开眼界。
“乖乖，云姑娘你是会变戏法吧？”
江小瑕揉了揉眼睛，会拓鞋印子不稀奇，让凶器现原形这种事儿……
说出去都玄幻哪！
薛丰儿一直盯着簪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刚才看到的颜色就褪了。
“瞅你那没见识的样儿……”李正直轻哼一声。
“李大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你说说。”江小瑕笑嘻嘻地问道。
“很简单，这几种草药混在一处遇血变色。金簪是凶器，虽然被擦拭干净了，但血水沾过到底是跟普通的金子不一样了。就像醋会让血水相溶是一个道理。”
说完，李正直得意地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宇文霄，又看看频频点头的云漪：“没错吧？”
“李大人说得是。”原理差不多。
只是如何分辨草药、怎样令其混在一处才能让血水显现，李正直就不晓得了。
宇文霄再次：“……”
就你李胖子能！
不说话显不出你来！
第191章 意料之外
世子爷没能显摆，反而让李大人抢了风头，板着俊颜神色更冷。
云漪见宇文霄那副憋屈样，俏皮地笑弯了眼。
被小姑娘的笑容闪着了，宇文霄狱卒的心情稍霁。
“哎呀别推推搡搡的！干啥啊，老娘又不是犯人……”
就在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的功夫，院子里传来一个云漪非常熟悉的声音，她扭过头一瞧。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色厉内荏也没能坚持片刻，怂怂地缩着脑袋走路。
是个人都对衙门有些惧怕，何况是做青楼生意的老鸨。
等她走进平疑狱衙门的大屋，气势骤然一飙。
“嘿呀？！素裳这个小蹄子竟然背着老娘偷偷藏了这么多宝贝！”
老鸨一看到满桌子的金簪银饰立刻恼了，插着腰怒骂：“枉老娘供她吃供她喝，她竟然就这么报答老娘？！不但要赎身还要贴钱给那个混账东西……”
“等一下。”
云漪一把拦住冲上去划拉宝贝见钱眼开的老鸨：“你说什么赎身？贴钱给谁？”
之前在醉仙楼的时候，老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老鸨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她讪讪一笑，眼珠子还在饰物上转：“奴家、奴家也不知道啊……”
“不说是吧？”云漪莞尔一笑，“薛姑娘，抓住她。”
一声令下，薛丰儿立刻抬手将老鸨的两个胳膊给箍住别在身后，老鸨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屋内其他人冷眼旁观，压根没有为老鸨说话的意思。
“嘿？老娘又不是犯人，你们放开我，快点放开！”
“哼。”清冷高傲的世子爷哼了一声，老鸨吓得立刻噤声。
素白莹玉的小手中间多了一根针，云漪眯着眼睛笑，杏眸弯成友善的弧度吓唬老鸨：“之前范青的案子，老板娘听说过吧？我就是用这根针那么一扎，范青什么都说了……”
她的银针转了一圈对准了老鸨的脖子：“既然你不说实话，还惦记这点子金银首饰，我也只能用这一招让你招了……”
到时候说出点什么不能说的，可别怪她。
“别别别！姑娘手下留情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老鸨一看到银针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可是听说过这一针的刻薄的！
据说那杀千刀的范青本来咬死了不招供的，结果一针下去，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招了！
老鸨吞了吞口水，眼看着银针近在眼前，她忙不迭哀求道：“姑娘，云姑娘，云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这还差不多。
云漪使了个眼色，薛丰儿松了手，老鸨揉着被捏痛的肩膀，讪讪地笑了笑。
小姑娘长得漂亮可人的，没想到是个白切黑啊！
老鸨死都想不到，真正刻薄的，是“真话盅”。
“素裳姑娘之前是准备赎身的，奴家没同意。”
“嫌钱少？”
被云漪戳穿了心思，老鸨干巴巴地道：“她用两百两银子就想赎身，奴家光锦衣玉食地照顾她们、寻老师教授琴棋书画就花掉不止二百两银子呢！”
云漪不多深究，拿出两幅画像，一个画着史子航，一个画着今儿被逮到的庄姓壮汉。
“她的相好是哪个？”
“还不是这个穷鬼！”
出人意料的是，老鸨指的人竟然是庄姓大汉。
第192章 少了
云漪一懵：“你之前不是说史子航经常点素裳姑娘么？”
“他是经常点素裳姑娘，但一般都是听听小曲儿，二人有没有云雨，奴家也不知道啊……”总不能扒到门缝里去看看人家有没有圆房吧？
老鸨是开青楼的，可不是偷窥人的。
之前验尸的时候那股强烈的违和感，似乎终于有了归处，很多此前没想明白的地方，都在云漪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宇文霄见小姑娘陷入沉思，知道他们这两幅画像准备得恰到好处。
“你瞧瞧，这些里面，有没有眼熟的。”宇文霄也不打扰云漪的沉思，略一扬下巴，示意老鸨好好看看桌上的饰物。
老鸨眼睛贼兮兮地转了一圈儿：“这些都是素裳那贱蹄子藏起来的啊？她人呢？这个死丫头，趁着我放松警惕，竟然偷……”
“她死了。”
付小宝实在受不了老鸨的呱噪，忍不住恨声道：“老板娘连死人的东西也敢惦记，不怕她头七回来找你索钱？”
“死，死了？”
老鸨如何都没料到竟然是这个答案，招呼都不打，眼泪瞬间决堤：“这个死蹄子，你怎么就走了呢？我都说了那个姓庄的不是好东西，你非要跟人家走，呜呜呜……”
这一次没人阻止老鸨，她的痛哭声在大屋里回荡，惹得衙门众人的心跟着沉入谷底。
反转来得太快，素裳姑娘的想好并不是史子航，而是逮回来的那个庄姓大汉。
他还有可能是潜入大理寺抹了童方的脖子、杀害无头尸的真凶。
云漪深吸一口气，开口劝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看看她的遗物，有哪些熟悉的、她常戴的，指给我们看看。”
这其中掺杂着已经变了色的凶器金簪。
老鸨虽然嘴上十分嫌弃这些个为了爱情抛弃醉仙楼的素裳，实则姐妹情深。
她红着眼眶，也没了方才见钱眼开的样子，默默地望着几个簪子，睹物思人之下又险些落泪：“这些里面，哪个奴家瞧着都眼熟，都是她爱戴的。这丫头啊，可臭美了，每日起码得换三套衣裳，最爱的便是……咦？”
老鸨抹了抹眼泪花子，又仔细地把金簪银饰瞅了一遍。
“差什么？”
云漪晶莹的眸子澄澈见底，认真地盯着老鸨的脸，企图从对方的表情找到答案。
老鸨迟疑了下，又认真地看了一圈儿，笃定地道：“是少了一个她最喜欢的金簪。那簪子上面刻着一对含苞待放的海棠，海棠的中间有一颗红宝石，是奴家见过的最好看的簪子。”
她又补了一句：“奴家总觉得，那物什……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能买到的，倒像是宫里头的物件。”
“宫里的？”云漪樱唇微抿，越来越迷糊。
有人会用宫里的簪子来赏赐一个青楼女子么？对方还用簪子取了这女子的性命。
关键是，东西不见了。
宇文霄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放在桌边，一双清冷的眉眼默默地盯着桌上的簪子。
李正直和江小瑕屏住呼吸，都不敢吱声。
“你再看一看，还少什么。”宇文霄淡淡地道。
老鸨再度露出垂涎的表情，仔细地看了一圈之后确定什么都没有，这才略摇摇头，低声说道：“没了，确实没了。”
“哦，请吧。”云漪抬手，请老鸨离开。
“哎？这就让我走了？云姑娘，这可都是素裳的东西，她死了，我作为她的管事老鸨总能……”
“不能。”
云漪望着老鸨，沉声说道：“这些物件上很有可能沾染了凶犯的血，你要带回去也行，若是回头破不了案子刑部去逮你，可别怪我。”
贪财可以，为了钱要不要命，得看老鸨能不能豁得出去了。
事实证明，老鸨还真的豁不出去。
第193章 量什么手！
收敛了视线的贪财老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衙门，她人刚走，付小宝和薛丰儿便起身收拾桌子，珍重地把饰物都收起来。
云漪沉声道：“杀了素裳姑娘的可能不是那位姓庄的汉子。”
“难道是史子航？”
宇文霄判断道：“我们去的时候，姓庄的也才到没多久，看到素裳的尸首之后，他准备遁逃，结果被我们误打误撞逮住了？”
“很有可能。”
李正直狐疑地瞟了二人一眼：“那不对吧？不是说无头尸和童方的案子，姓庄的更像凶手么？”
云漪又点头了。
李正直更懵，“啥玩儿啊？”
“这事，还是验尸的时候江小哥提醒了我。”云漪收集素裳指甲内的皮屑时，江小瑕说“生死关头也顾不上是心上人了，该抓就抓”。
恰恰是这句话让云漪意识到。
若是心上人要杀素裳，素裳会反抗或者抓破对方的手臂么？
这得打个问号。
“单凭这点……不能说姓庄的没杀人吧？”李正直再度提出疑问。
云漪点了点头：“确实不能，所以我得去见一下他。”
“见姓庄的？”宇文霄皱眉。
“昂，量一下他的手，就知道了。”云漪狡黠地眨眨眼。
宇文霄一听要量手，他脸子更黑了。
“你不许摸他手！”
云漪：“……我没说要‘摸’他手。”
衙内众人：“……”
世子爷，咱们可都在呢。
这是干啥呀！
宇文霄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反应也太大了。
他耳根一红，轻咳一声：“本世子跟你一道。”
“哦，好。”
云漪的乖巧总算让世子爷的占有欲蔫下去一些。
小姑娘怎么那么爱岗敬业呢？为了查凶手还要去量人家手！
她都没量过自己的手。
难道自己的手不配被量？！
宇文霄越想越别扭，心里开始琢磨，要不……告诉云漪其实他俩有婚约？
不行，万一云漪没喜欢上他，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要不告诉……今儿她要去量人家手，明儿万一去量旁人的腰，本世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云漪都主动亲过他了，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沿途宇文霄一句话不说，云漪一会儿就偷偷地打量他一眼。
世子爷那张俊颜哦……一会黑一会白，一会又红了，跟练过四川变脸似得。
宇文霄胡思乱想的功夫，就被梅英举到了地牢里。
“哦，都到了。”
梅英：“……”
他是个木得感情的搬运工。
“待会儿有什么需要动手的，你让我来。”宇文霄还是不放心，扭脸凶巴巴地冲云漪道。
“好。”云漪轻轻弯了弯眉眼，“我不碰他就是了。”
宇文霄满意点头，哽在喉咙的刺总算消了。
到了狱中，云漪说要怎么量、怎么量，宇文霄头点得快得很。
到了该上手的时候，宇文傲娇地一扬下巴：“梅英，去。”
梅英：“？？？”
他承受了一个护卫不该承受的任务：量手。
依照云漪吩咐的，梅英左量一次，上量一次，确认手掌大小之后，拿着尺子出来了。
全程姓庄的汉子都一言不发，跟死了一样。
第194章 划烂舌头
照这个样子，恐怕梁大人来了也是无功而返。
目前为止，除了得知壮汉姓庄，居然对他的身份、犯案情况，一无所知。
手掌量过了，云漪确认姓庄的并非杀害素裳姑娘之人，那么杀素裳的人不言自明：史子航。
“起来，本世子有话要问。”
姓庄的跟聋了一样，岿然不动。
宇文霄看向云漪，朝她使眼色。
云漪眨眨眼，看她干嘛。
培育个真话盅很费劲儿的。
“素裳姑娘死了，我们没能救她。”
姓庄的手指头动了动，仍旧没说话。
云漪故作黯然地道：“唉，世子爷，他肯定什么都不讲，咱们走吧。”
宇文霄抿了抿唇，“好。”
刚走出两步，云漪脚下一顿，突然开口道：“素裳姑娘最喜欢的金簪……在你身上吧？”
姓庄的看向她，眼神坚定不改。
果然在他这里。
“是你送她的？老鸨说素裳姑娘爱美，一天换三身衣裳都不换下这根金簪。”
宇文霄斜睨云漪一眼，什么情况，他让小姑娘放虫。她却给人分析感情？！
“她本来都要赎身准备嫁给你了。可你却辜负了她的深情，还残忍地杀了她！”云漪口气可惜得紧。
“我没杀她！”
姓庄的男子蓦然从草堆里冲起来，他高大的身形把牢房都衬托得逼仄起来，那双有力的手死死地摁住牢门木头，力气大得仿佛整个牢房都能被他抬起来！
男子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云漪。
有反应了。
不坏。
宇文霄倚靠在轮椅上准备看戏，云漪非但不怕还向前一步更加靠近姓庄的：“你撒谎！那根簪子就在你身上！你还说你没杀她？”
“她不是被这根簪子杀了的！”
“那是哪一根？”云漪浑不怕地继续追问。
我去，你能不能离那厮远一点？不怕那厮冲上来把你小脖子拧断么？
宇文霄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抬胳膊把小女人往回拉了拉。
云漪往后退了两步，拍了拍宇文霄的肩膀，“到你了。”
说完，她侧过头冲世子爷眨眨眼，意思再明白不过。
盅虫放好了，问起。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只了。
再用得花三个月重新养。
“梁大人方才过来跟你说了什么？”
“问我是不是杀了人，跟史子航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嫁祸宋金成。”姓庄的大汉脸色没有任何改变，可是说出口的话都是他根本不想说的。
奈何他控制不住。
他的嘴巴都不听自己使唤，他瞪圆了眼睛看向云漪：“你给我下药？卑鄙！”
“没有药。”云漪摊了摊手，承认得可可爱爱、坦坦荡荡：“就是个盅虫。”
“梁大人和你的幕后之人是否认识？你二人从前接触过没有？”
“从不认识，没有接触，跟我接头的一直是柳先生。”
姓庄的目光一瞪，他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金簪就要往自己的舌头上扎，梅英眼疾手快，抬起手格挡！
哪知姓庄的力气太大了，震得梅英虎口发疼，云漪忙不迭快速问道：“凶器被你藏在哪里！”
“赵家村……噗！”
姓庄的性子颇烈，他用金簪划烂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不住地流，咋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冲着云漪咧嘴一笑，血腥又诡异。
云漪惊呼一声：“糟糕！”
他不仅想断了舌头，还想自尽！
“梅英！”宇文霄怒喝一声，
梅英即刻冲进牢内制服了姓庄的，还顺手夺过了那枚金簪。
姓庄的一看到他们要拿金簪，便不住地冲上去要抓，梅英哪里能让他得逞，一脚把人掀翻，就着自己的帕子将金簪拾起来。
“快治住他！”宇文霄沉声下令。
梅英将姓庄的汉子摁住，云漪冲进去查看他舌头的伤势，抓过付小宝递上来的药粉不要钱地往伤口上倒，可鲜血还是不住地从嘴里流出来。
云漪从没见过姓庄的这么狠的人，他几乎用金簪将自己的舌头划成了两瓣，像蛇信子一样岔开了。
第195章 不舒服
“梅护卫，摁紧他！”云漪轻喝一声，抬手让付小宝把包袱拎进来。
梅英猜云姑娘恐怕是要给这位治舌头，也不含糊，将人死死扣住。
“麻沸散，针线。”
随着云漪的吩咐，付小宝将东西翻出来递过去，云漪一抬手就摁住了姓庄的嘴。
麻沸散的功效骤然袭来，姓庄的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他的眼皮不住地向上翻，想要克制不要睡过去，却还是忍不住困意，最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云漪拿着镊子和针线，不知道倒了一种什么药粉，就算如此紧急的情况，云漪也没忘记戴上自己的透明白色手套子，给姓庄的缝舌头。
“能好吗？”宇文霄略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能。他刚刚才划伤，只要治疗及时、能长回来。”云漪说着，手上却不停，继续缝针。
“不过，这段时间内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再留给他任何尖利的东西。”
云漪的眉眼浮现出几分黯然：“是什么样的头头才会让他悍不畏死，宁肯牺牲自己和最心爱的人，也要保住他们的秘密……”
太可怕了。
在云漪的心里，那个什么柳先生已经成为了十恶不赦的洗脑恶魔。
他让人性不存，令生而痛绝都变成了一种戾气。
宇文霄抿了抿唇，没说话。
值得庆幸的是，在姓庄的口供里，老师没有嫌疑了。
姓庄的壮汉晕死过去的时候都不会想到，云漪一介仵作还能有这等治疗手段，把他划开的舌头重新缝上。
“后续这几日，一定要找人看好他。”云漪沉声道。
这姓庄的肯定是存了死志的。必须要在他伤口愈合之前想办法破案。
“方才……是我心急了。”宇文霄轻叹一声。
“世子爷做错了什么了吗？”云漪歪着头，并不明白他这份自责是从何而来。
“破案和安内都很重要。”宇文霄的问题也全在要害。
若不是问及了最重要的问题，姓庄的也不会孤注一掷划烂自己的舌头了。
云漪认真地道：“世子爷又要破案，又担心身边有奸细一直给幕后之人报信儿，你没做错什么。”
“可我们还得继续试探。”宇文霄深吸一口气：“这种事做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从上一次李正直怀疑周易开始，宇文霄觉察内鬼的心思就没消过，只是每次都尽量不让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总得有人做。”云漪望着天空，那湛蓝无云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些许红晕。
要黄昏了。
付小宝背着小包袱，耷拉着脑袋站在两位主子身后，她小小声地道：“梅护卫，要是真的有内鬼，可怎么办呀……”
她来衙门没多久，但大家都对她很照料。
不论是羞涩可爱的薛姑娘、还是大咧咧的江小哥儿，就连胖嘟嘟的李大人都没事就给她塞零嘴儿呢。
梅英：“……”
大义面前不涉情。
该咋样就咋样。
“世子爷，周侍郎大人那边来信儿了，要不要进来看看？”
江小瑕看到宇文霄一行从地牢出来了，挥着手一溜小跑地奔过来：“李大人正在屋子里等大家呢。”
是了，那神秘人今日下午约见了周侍郎，不知情况如何。
宇文霄推动轮椅：“去看看。”
云漪用力点头，望着男子在夕阳下被照耀得多彩的身影，水眸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