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逼人就范
让这么个及笄的小姑娘来给母亲看诊，周易心中多少有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赌性。
京城不是没有好御医，可是御医顾忌多、不敢用药；民间的好大夫难寻，万一拖延久了……
周易忙不迭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云姑娘当时在法场上的表现……行医五载，说不定她正好有办法呢？
迎着周大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云漪略一颔首：“能治。”
她看了一眼周围：“开窗透气，把这股子味道先散了。”
随即云漪又道：“待会儿烦请大人屏退左右，我要细细为老夫人把脉。”
一旦涉及到验尸、医人，云漪说一不二的从容气场太有说服力了，让人不得不听。
站在一旁的周夫人忙不迭甩着帕子使唤丫鬟将窗户大门都敞开。
“这，这使不得啊！御医说了，万不能让老夫人再着风了！”老嬷嬷立刻不同意了：“大人，这姑娘年岁小，到底是不是真的精通医术……”
“我懂。”
云漪转头望着老嬷嬷：“老夫人躺在内屋，不会着风。相反，若是周围雾气不散、难以呼气，人会更难受。”
“可……”老嬷嬷还想再说，被周易大人打断：“佩蓉嬷嬷，听云姑娘的。”
他神色一肃，“什么都别说了。”
佩蓉嬷嬷沉着脸，默默地站在一旁。
等乌烟瘴气的味道都散了，云漪这才坐下准备看诊。
她手上动作一顿，望着大家。
“什么意思？”佩蓉嬷嬷越看云漪越不顺眼。
“屏退左右。”
“哦哦！你们都下去吧，就留佩蓉嬷嬷一个人。”周易大人竟连自己的妻子都没留下。
“是。”周夫人神色担忧地望着云漪等人，到底还是听夫君的话，带着丫鬟们走了。
屋里只剩下云漪主仆、周易大人，还有老夫人身边的佩蓉嬷嬷。
“老夫人，得罪了。”云漪说完，便将手放在了老人家的脉搏上。
屋子里安静非常，仿佛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她诊完脉就让老夫人张嘴，特意凑上去闻了闻周老夫人嘴里的味道。
云漪神色越发凝重，周易大人瞧着云漪的脸色，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怎么样了，云姑娘？”方才不是还说有救吗？
周易是打心眼儿里孝顺。
母亲病了这些日子，他没敢让有孕的妻子上前伺候，基本事事亲自动手。
“周大人，药方在吗？”
“在的在的，”周大人也不啰嗦，立刻命人拿药方。
等到人送来药方之后，云漪总算找到症结所在。
“老夫人的病有些麻烦。”
云漪点了点药方：“原本只是气滞血瘀、心脉不畅，若是能将胸中淤血逼出，将养一阵子便能缓过来。但是……”
但是有人瞧出了周夫人的病，这张错误的药方加重了她气滞血瘀、心脉凝结的症状，如今想逼出淤血可不容易了。
云漪抬眸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周易，沉声说道：“周大人也想到了吧？早有人在老夫人的身子骨上做文章，想要逼大人在关键时刻就范。”
“……我娘病了大半年了，童方的案子却是最近的事。”
周易一想到自己早早就被人盯上了，忍不住后脊背发凉。
得是多缜密的心思，才能及早未雨绸缪？
“那我娘的身子……”
周易双手抱拳就要跪下，他沉声承诺：“若是姑娘能救我母亲，大恩大德今生必报答之！”
“周大人千万别跪！”
云漪赶紧虚扶一把，旁边的付小宝机灵地拽住了周易大人的袖子。
“医者天职，云漪断不会见死不救。”
第167章 能说话了
救人是能救，只是有些麻烦。
得用盅。
云漪沉声道：“待会儿你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出声，也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周大人、佩蓉嬷嬷，你们能做到吗？”
“好，好。”
周易大人看向母亲身畔的佩蓉嬷嬷，佩蓉嬷嬷看云漪是真的能救人，迟疑着道：“只要老夫人没事，奴婢一定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半个字！”
“那便开始了。”云漪望了一眼付小宝，“针。”
“哎。”
付小宝跟佩蓉嬷嬷讲她现在需要什么东西、准备什么物件，佩蓉嬷嬷只一点头，就去办了。
趁着佩蓉嬷嬷出门的空当，云漪手起而落，掌心便多了一只乌黑的虫子，周易大人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东西？”
“周大人还请噤声。这是盅，不过它是好盅，能帮老妇人治病的。”
付小宝急忙解释，生怕周大人一惊一乍影响自家小姐治病：“南域多有盅蛊毒物，能害人也能治人，您无需大惊小怪。”
被一个包子脸丫鬟指责“大惊小怪”，这可能是刑部侍郎大人本年度最丢人的时刻，没有之一。
他为了挽尊轻咳一声，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沉声说道：“就听姑娘的。”
云漪将小虫子喂进了周老夫人的下颌，周老夫人一看到自己要吞虫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剧烈的挣扎都被云漪给摁住，“周老夫人，快些咽下去！”
周老夫人哪里肯依，不住地翻搅着四肢，吞虫子的恐惧一下子激发了她的求生欲。
云漪见状也不再耽搁，双手一抬、靠着一股巧劲儿卸了周老夫人的下巴，把虫子丢进去又把下巴接回去。
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快速无比。
周大人在一旁拳头攥紧又松开，心里暗自怒骂自己的上峰李大人，介绍的大夫也太彪悍鲁莽了吧？
他老母亲的下巴说卸就卸，能不能温柔一点？！
怪不得云姑娘要让丫鬟把佩蓉嬷使出去，否则换成谁看到这一幕都受不了啊！
不过片刻的功夫，老夫人的脸逐渐涨成了青紫色，周大人吓得神魂剧烈：“你，你确定我娘没事？云姑娘，若是我娘有什么好歹，便是拼着得罪李大人，我也……”
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拿痰盂来！”
云漪根本来不及跟周大人解释，付小宝立刻递上痰盂，周老夫人不断捣鼓起伏的嘴里涌出一大口血渍。
“呕！”
周大人阻止的脚步一顿，“娘？”
他娘刚才能发出声音了！
“呕……”伴随着声声呕吐，周老夫人不住地吐出血块来，那呕吐的声音房间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佩蓉嬷嬷端着热水、剪刀等物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云漪和付小宝正熟练地帮自家老夫人擦拭嘴角。
“夫人？”
她吓得手里的盆都没端稳，还是刑部侍郎周易大人眼疾手快，一把将热水盆托住了。
“嬷嬷，稳当些！”周易刚才被云漪给老母亲喂虫子的治疗手法弄得心肝剧颤，可再受不得惊吓了！
“夫人，老夫人她吐血了！”老嬷嬷能不害怕吗？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呢！
“你莫不是个庸医，想要故意陷害我家老夫人？！”佩蓉嬷嬷冲云漪疾言厉色地道：“我家夫人若是有什么好歹，定要你偿命！”
“嬷嬷休得胡说！你看看母亲的气色！”
当自己这个儿子站在这里会干饭的？若云姑娘有什么想法，周易早就动手了！
老嬷嬷低头一瞧，周老夫人虽然嘴上还有血污，可是气色明显比方才好了许多，印堂青紫的地方也逐渐散去，似乎……是好了些？
“佩蓉……”老夫人趁着被云漪和付小宝搀扶的功夫，颤颤巍巍地吐出了两个字。
老嬷嬷眼眶一热，将水盆放在地上：“哎，是奴婢啊！”
老夫人能说话了！
第168章 神医妙手
“云神医，让奴婢来吧？”
佩蓉嬷嬷抹了一把眼泪，态度立刻变得温和了许多：“是奴婢有眼无珠，劳烦云神医好好诊治老夫人，这些粗活便让奴婢来吧。”
云漪见老人家坚持，就起身留出个空隙来。
“那劳烦嬷嬷把老夫人的上衣去了，我要为她施针。东西都拿来了吗？”
“拿来了，拿来了！”看到老夫人身子骨好转，佩蓉嬷嬷的态度与方才那激烈指责的模样判若两人。
云漪点头，转身去将银针消毒，看刑部侍郎周大人还杵在原地，追问一句：“大人还不走？”
“下官要走吗？”周易一脸懵。
“老夫人要脱衣裳施针，你不走吗？”
云漪的反问彻底让周易红了脸，他忙不迭告罪，慢慢地退出房间。
云漪无奈摇摇头，并不深究，转身放下帷帐，准备给老夫人施针。
“会有一点疼，您忍忍。”云漪轻声嘱咐一句，还没等老夫人回答，便几针下去，她张张嘴，那股银针刺破肌肤的疼痛感稍纵即逝，就没了踪影。
老夫人轻呼一口气，神色逐渐放松下来，彻底将自己交给了云漪。
云漪抿唇继续扎针，一双眸子里认真地望着老人家的肌肤，并没有露出任何鄙夷之色。
“妾身老了，让神医见笑了。”周老夫人喜欢云漪不卑不亢的样子，缓过气儿来就跟她说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人都会老，老夫人比很多夫人保养得都好。等您康复了会更好看。”云漪一边安抚着，一边将最后几根针落下。
“我要给您放血了，这次会比较疼。”
气滞血瘀又用药加重了病情，盅虫虽然咬开了老夫人堵塞的血管，但想要真正痊愈还需要时间调理。
清除淤血便是第一步。
“好。”老夫人这辈子什么疼没挨过，此刻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更加无所畏惧。
云漪点点头，抬手扎破了老人家手指上的穴位，一边按摩，一边将血放出来。
老人家的脸色从方才涨得紫红变成了此刻的苍白，云漪眼看着周老夫人不再缺氧，又看到那从指尖流出的血水不再是黑红色，而变成了鲜红色，这才松了口气：“好了。”
今儿放血足够了。
云漪按住了周老夫人腹部的一个穴位，周老夫人又要呕吐，云漪叫付小宝端一杯清水过来，周老夫人将呕吐的东西吐到水里，最后看到了已经吃成小胖子的黑虫子。
“这，这是……”一边捂着嘴一边犯恶心的周老夫人还是难以忍受自己吃过虫子的恶心感。
“它是我的好朋友，您方才能吐出淤血块，可都多亏了它。”云漪又接过付小宝递上来的一杯清水，让黑胖子在里面好生冲泡干净，这才伸出手，让小家伙爬上来。
黑小胖似乎听懂了云漪在夸奖它，还停留在云漪的手心撒娇似得蹭了蹭，这才一下一下地鼓捣着软趴趴、圆嘟嘟的身子爬进了小瓷瓶。
云漪手腕一翻，小瓷瓶立刻滑进袖子里了。
第169章 乌鸦嘴
云漪留下了一张药方，等刑部侍郎周易大人进来后嘱咐了一番：“药分两盅煎好后混在一起分成三等份，一日三次热服。不要空腹用药。若是可以的话，多给老夫人用些补气血的药材。”
“是是是，多谢云神医！”周大人忘了要喊云仵作的事，也跟着佩蓉嬷嬷喊“神医”了。
就连宫中御医都说什么“这是老人家上了岁数导致的”。
“看来这御医也有可疑之处。”周易大人从没想过，天子脚下，他一介侍郎都过得如履薄冰、寸步难行，实在是……
云漪不太擅长安慰人，低声道：“索性周老夫人并未有什么大碍，此次一病恐伤及根本，固本培元必要可行。不过这一切都得在周老夫人调理好之后再说。”
“自然，自然。”
“之前的药方不要扔，老夫人最好再装病一段时间。”
周易思及此，脸色一变：“云神医的意思，本官明白了。”
云漪从进门到离开，都没问过周大人一句关于案子的事儿。
周易大人也装不知道，只字不提。
从侍郎府上离开后，付小宝背着沉甸甸的包袱，着实忍不住了：
“周大人也真是的，咱们都救了周老夫人的命了，他竟然还对小姐有所隐瞒。”
“人之常情。”云漪救回了周老夫人，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满足。
“我看病救人是医者本能。他不愿说，是因为我的仵作身份，而不是大夫职责。”总不能混为一谈的。
付小宝撇撇嘴，还是很不满：“还不是因为小姐心善，才会被人钳制。”
没能从周易口中问出想问的，平疑狱衙门众人是失落的。
尤其是李大人。
折腾了一遭，云漪连一个字儿都没提。
“图啥啊……”李正直叹了口气，他被皇上以替代宇文霄的事儿挨了一顿板子，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得。
皇上找借口打他，是怪他疏忽把犯人晃进来呢！
“图救人呗。”云漪轻笑一声：“原也不能指望周易大人轻易吐露什么吧？”
不是说试探么，总不能开口就问“你到底跟谁联络？隐藏了什么秘密？童方管家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本官也不是不救人的意思。”李正直扁扁嘴。
“额……你们为啥都一瘸一拐的。”云漪这才发现，除了世子爷表现得挺正常，其他人坐立不安不说，李大人晃着肚子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太好笑了！！
江小瑕赶紧添油加醋地把云漪离开以后、大家被打板子，某世子公然给云漪走后门的事儿全讲了。
云漪闻言一懵：“这……”
原该跟所有人同甘共苦的。
“你不能挨打，万一有尸体来了，你卧床了，谁验尸？”
宇文霄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不忍佳人受罪。
屋内其他人默默装聋。
这是……隐形的狗粮么？
“到午膳的点儿了，去用膳。”宇文霄见大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晚上本世子做东，咱们去鸿月楼吃一顿。”
鼓舞鼓舞士气。
岂料世子爷话音刚落，运送尸首的几个差役就进门了：“世子爷！李大人！来案子了！”
宇文霄：“？？？”
众人：“！！！”
世子爷这个乌鸦嘴！
第170章 症结！
见过了礼，宇文霄看向一旁担架上的尸首，直眉微蹙：“没头？”
那差役闻言浑身一僵，“是，不仅没头，这嫌犯还是宋太傅的儿子，宋金成。”
不拉到平疑狱，拉给谁敢接这么棘手的案子啊？！
此言一出，宇文霄和李正直皆是一默。
在座之人除了云漪主仆，没人不知道宋太傅是怎样的存在。
云漪瞅瞅大家：“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本宝宝表示不懂。
付小宝也表示不懂。
“云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位宋太傅啊德高望重，辅佐了三朝帝王！他曾扬言‘国不兴则不立嗣’，所以他快到不惑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
江小瑕一边说一边憧憬地道：“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愿意拜到宋太傅的门下呢。”
“……高，实在是高。”
不惑之年，那不就是圣上登基之后没多久的事儿么？这是拐着弯儿地夸奖皇上是当世明君，所以国家兴旺，他就生娃了。
一般人想不出这么高端拍马屁的手段。
除了高，云漪无话可评价了。
“宋公子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就连人都是我们在场捉住的。”
差役一脸苦涩，他们也是没法子了，幸好还有平疑狱衙门可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什么叫做当场捉住的，你给本官解释清楚。”
李正直到底是当过尚书的人，他沉声开口的模样颇有几分威仪，让那差役立刻收敛了神色。
“是……这个无头尸首有可能是礼部侍郎的侄子。当然了，现在还没完全确定！”
怎么又扯到礼部侍郎了！
李正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你慢点说，本官都要转不过来了！”
“礼部侍郎的侄儿原本同宋太傅的公子宋金成在一起么？”宇文霄没管那脑子跟不上的李大人，继续追问道。
“是，两位本在同一处玩耍，宋公子喝多了便说要出去如厕。可等他回来之后，屋中就剩下一具尸首。”
差役似乎又想到了那鲜血淋漓的案发现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低声说道：“太血腥了。”
他们闯进去的时候，宋金成手里就握着凶器，粗略看去跟那尸首致死割下首级的痕迹是一样的。
宋金成好说歹说，一直强调自己没杀人，奈何人证物证俱在。
“这种案子，确实适合我们平疑狱衙门。”刑部员外郎李正直低声喃喃，被宇文霄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疑难案件当然适合他们平疑狱衙门了。
“你们应该已经定案了吧？现在才将尸首送来？”宇文霄立刻察觉到事情的关键。
他们在京城里这几日了，宋金成的案子都没收到任何风声，朝堂之上更是无人提及。捂得这么死，他不信这是差役等人能有的手段。
“确实已经断案了。小人们也根据刑部交了差。皇上命令刑部死守消息，故而一直没有人知晓。”
云漪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她蓦然抬起眸子看向宇文霄。
她知道刑部侍郎周易大人在隐瞒什么了！
宇文霄也想到了这一点，二人灼灼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第171章 想屁吃
“两位心领神会的眼神，会让下官看上去像个傻子。”
李正直直言不讳，说得云漪有些羞涩，她赶紧收回视线。
宇文霄被当众臊了脸面，红着耳根瞪了李正直一眼。
“我们不是怀疑周易大人被幕后主使钳制么？”
打发了抬尸的差役离开，院子里只剩下自己人，宇文霄神色淡淡地解释：“救周老夫人，也是担心周大人再因为孝心办了糊涂事。”
“是啊。”这一点李正直也知道。
他追问了，奈何周易死活不说详情，只讲有多身不由己。
云漪扬手指着那无头尸：“交换条件这不是送来了么？”
“你的意思是，幕后主使不但要杀了童方，还要通过周易的手来保住宋太傅的宝贝儿子？”
李正直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云漪所指。
用这么蜿蜒曲折的法子让宋太傅就范，图啥？
“宋太傅是谁，幕后之人就图什么。”
三代帝师，太子太傅。
拥有足够话语权的宋太傅，足能左右当今圣上对皇子的看法。
拿捏了宋太傅的命根子，就变相拿捏了皇子们的未来。
宇文霄一席话说得李正直后脊背透凉。
“不，不应该吧？”
太子殿下都继任储君五年了，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桩桩件件都指向太子？
“要是侍郎大人愿意给点线索就好了。”
江小瑕叹了口气，事涉储君，他们小老百姓也很害怕啊！
“周侍郎会说的。”一直没出声的云漪突然道。
此言一出，众人一激灵。
“云、云姑娘，你有后招？”薛丰儿欣喜地道。
“也算不上什么后招。”
云漪歪歪头，蔫坏蔫坏地道：“随着周老夫人身子好转，而我又一直不问询案件之事、也不要酬劳，良心会痛的周大人，总会吐露些什么的。”
“好啊……小姐你之前啥都不提，是为了让周大人后面自己提起来啊！”
付小宝一拍手，之前对周侍郎大人的怨怼之情都化作了对自家小姐的崇拜！
“现在，验尸吧。”
云漪望着那无头尸，晶亮的杏眸窜起无数小火苗，悄然攥紧了拳头：“可恶……”
“怎么？”宇文霄看云漪。
她沉声说道：“死了都不给人留个全尸，你说这个凶犯是不是很可恶？”
她最见不得残缺不全的，尸首也是如此。
人生难得圆满，尸首便是家中人最后的寄托。
这凶犯不仅穷凶极恶，而且不讲武德。
“小宝，薛姑娘、江小哥儿。走吧，忙活起来。”
少女浑身迸发出陌生的冷冽的气息是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的，要是可以，估计云漪恨不能将那个坏人抓到眼巴前来抽一顿。
“这就来，这就来！”江小瑕巴巴答应一声，赶紧跟上。
四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验尸了。
这样正义感爆棚的小姑娘，真惹人喜欢啊。
李正直下意识地捋了捋胡子，“可惜了，家中儿子已经娶妻……”否则让儿子娶回来当儿媳妇儿，每日瞧着小姑娘斗志昂扬的，也极好啊。
正在臆想的李大人蓦然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目光，朝着他的老脸不断地削过来。
“李大人说什么？”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第172章 无头尸案
“世子爷着急，倒是追紧一点啊。”“李怼怼”上线，一句摁中了宇文霄的死穴。
宇文霄轻扬下巴，那凌冽的朱砂痣泛着淡淡寒光：“你管我？”
李正直：“……管不了，管不了。”
怎么突然傲娇呢还，让人措手不及的。
云漪进门前招呼了刘门，刘门立刻坚定地站在门口：“云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让别人进来！”
“辛苦刘大哥。”云漪略一颔首，示意大家开始。
薛丰儿将尸首摆好，将白布掀开。
无头尸首已经被刑部验过，外部不少地方都有被检查过的痕迹。
孙仵作不会剖腹验尸，所以除了这一项，旁的一点儿没落。
付小宝将工具刀摆放好，云漪套上透明手套子，拿出一支刀，仔细地观察着尸首脖颈断裂的地方。
三个人默契地离远了些，不挡路、不挡光。
“看一下验尸记录，凶器是什么？”云漪抬起头问江小瑕。
“我看看！”江小瑕才拿到卷宗，还没来得及翻看。
“是个匕首。”江小瑕展开画了凶器的宣纸，上面是一个带着锯齿的锋利匕首，乍一看跟刑部送来的这具无头尸伤口吻合。
云漪看完冷哼一声。
这一声“哼”听得屋中人满脸问号，面面相觑之下，也不懂云姑娘究竟发现了什么线索。
“将孙仵作所验情况念一下。”
“哎。”江小瑕乖乖地念，云漪趁着他念的功夫，观察了尸首外部的情况。
符合的地方过，有偏差的地方补。
等看完后，就准备剖腹验尸。
死的人是在青楼这种的地方，花酒肯定喝了不少。查看胃的消化情况，说不定能为宋太傅的儿子提供些佐证。
云漪心里已经有数，验尸动作加快，需要付小宝递工具的时候，小宝就默契地递工具。
她总能在一堆刀里面精准地找到云漪要用的那把。
剖腹验尸足足两个来时辰都没结束的意思，世子爷答应的鸿月楼晚膳告吹。
天色渐暗，江小瑕和薛丰儿把所有蜡烛都点起来。
“坚持一下，马上收尾了。”云漪灵动温柔的声音让困乏了一个下午的几人重新振奋起来。
江小瑕憋住了自己的哈欠，“云姑娘你慢慢看，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绝不再给这些凶犯逍遥法外的机会了！”
“嗯。”云漪弯了弯唇瓣，最后，在腹腔中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小东西。
“是它？”
验尸间几个人望着云漪举起来的小东西，轻呼出声。
跟放在童管家腹中的小竹筒是同款！
“根据目前看到的胃中粘液腐蚀情况，他吞下去的时间是死前不到十二个时辰。”云漪眸中浮现出几分诧异，轻声说道：“好稀奇。”
死去的人身份可能是礼部侍郎的侄儿，腹中却有跟童管家一样的小竹筒。他的头被一个带有锯面的锋利物品砍断，生前是跟宋太傅的儿子宋金成去喝的花酒。
结果现在一人变成了无头尸首，一人锒铛下狱。
若能重来一次的话，只怕宋金成再也不想去喝花酒了吧？
云漪将尸首里的脏器重新塞回腹部，快速地为其缝合伤口，灵动的眸子专注而认真。
最后一步做完了，江小瑕一行松了口气。
付小宝打开门，如释负重一笑：“刘大哥，你可以回家了。”
“验完了吗？”刘门憨厚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欣喜：“我晓得了，嘿嘿。”
“辛苦了。”熬到这个时辰才回家，只怕家中人都担心了。
付小宝又客气了两句，便去了后间打水供小姐泡手。
第173章 凶犯宣战
云漪摘下手套子，薛丰儿积极地帮她清理手套，付小宝撒了粉末，好让她泡得舒服些。
云漪一边泡一边跟江小瑕说最后的结果：
“尸首死于五日前申时三刻到酉时一刻之间，头颅被锯尺状长刀斩断，这是致命伤。死者临死前曾饮用醉仙居的酒水，酒中搀着少量催情用的花粉，量不大，对人无害。”
云漪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江小瑕的笔锋不停，直到他停顿，云漪才继续说道：“凶犯人高马大、身形魁梧，能够在不到两刻钟内完成这么残忍的杀人手法，定然天生神力……怎么样，听着熟悉吗？”
江小瑕吞了吞口水。
云漪推测的，就是杀害童方管家凶犯的特征。
“这不是巧合吧？”
“上次童方管家的尸首我验得非常仔细，脖颈的伤口外厚里薄，应该是一柄特质的匕首。最里端的伤口跟今日的断口处所形成的伤口形状有八成相似……”
凶器相似度极高，云漪个人不认为这是巧合。
她淡淡地道：“世界上天赋异禀之人千千万，不排除是两个人所为。可两个案子之间必然有联系。”
否则总该换个凶器吧？
对待剖尸验尸、测算凶犯之事，云漪一向慎之又慎。
思前想后，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她便低声说道：“宋金成可能不是凶犯。据你所念的身量体型和力量，不能单独作案。”
“可他手里有凶器，回来的时辰也差不离，还被差役们抓在当场……”
薛丰儿在大家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怎么看都不像无辜的。”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才说是猜测。”
云漪把手拿出来，用心地给自己擦拭着护手膏，一边默默地想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门外宇文霄主仆和李正直便等不住了，他们候在验尸房门口，每一次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腥臭味扑过来的时候，李正直都想捂鼻子。
这味道实在让人作呕。
不知道云漪那般清秀漂亮的小姑娘是怎么忍下来的。
关键是，好像长时间跟着她验尸的三人组也开始淡定了。
之前江小瑕和薛丰儿可都是白着脸呕吐似得要跑出来的。
现在可倒好，个个儿云淡风轻，对着尸首指指点点的样子好像在品评菜谱似得。
呕……不行，菜谱都不能想。
李正直一边安抚地拍着自己早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一边告诉自己这样可以减肥。
宇文世子见怪不怪，等云漪出来之后，江小瑕便朗声将云漪的验尸结果念出来了。
还特意提了一下上一次云漪没说的童方凶犯的画像猜测。
“无头案还跟童方的案子扯上了，这是不是证明咱们还有翻盘的机会？”李正直双眼一亮。
“李大人说得对。”云漪点点头，很是赞同。
让衙门所有人挨了板子的凶犯，她决不轻饶！
“又有小竹筒了？”宇文霄盯住了江小瑕手里的东西。
“拿来瞧瞧。”
江小瑕把竹筒递给宇文世子，他纤细修长如玉的指节随意地摆弄了几下，那竹筒便露出了一个小字条。
上面写着两个字：幸会。
“我靠！”李正直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挑衅我们！”
“果然。”宇文霄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对方在通过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一步步地逼近他们。
云漪一边摩擦着白皙的手腕，一边沉声道：“在向我们宣战么？”
第174章 翻盘的机会
一个连杀两人、穷凶极恶的凶犯，凭什么对大理寺和平疑狱衙门宣战。
他也配？！
连尸首都不尊重的，称“人”都不配。
“这是莫大的挑衅！狗东西怕是不知道我们衙门里有最厉害的仵作、最有逻辑的寺正和最擅长补犯的刑部员外郎！”
院子里回荡着李正直掷地有声的反驳。
“还有记录最快的书记员！”江小瑕立刻举手。
“最、最有力气的抬尸人。”薛丰儿也赶紧应下。
付小宝眨眨眼，“最会递刀的饭桶……”
大家跃跃欲试的小眼神惹笑了宇文霄，他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倒是一点儿不谦虚。”
真刺激。
就算是挑战……他们也绝不退缩半步！
宇文霄沉吟片刻，吩咐道：“明日一早，李大人回刑部翻阅卷宗，看看宋金成之前有没有什么劣迹，江小瑕把刑部的和你的验尸记录整理出来。”
宇文霄和云漪对视一眼，他沉声说道：“明天，云仵作跟本世子一道去会会这一次的嫌犯，宋金成。”
杀害童方的凶犯有可能跟这起无头案凶犯系同一人，已经是此次验尸最大的收获。
太子插手、皇帝不察的情况下，他们居然又有了绝地反击的机会。
他望向皎洁如水的月光：“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
“是。”
云漪心里暗喜，世子爷怎么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她呢？
宇文霄见她眉目都是笑意，没好气地低吼道：“你看什么？模样那么招人，万一一个不察被凶犯掳走了，大理寺还有人才跟刑部竞争吗？”
“……”李正直表示，他这个前刑部尚书听得到。
云漪乖乖地“哦”了一声，也不戳破某些人就想多跟她在一处的小心思，朝着宇文霄傲娇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夜色已深，该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云漪出完义诊就和付小宝到了衙门。一会儿要跟世子爷一道去刑部审犯人，云漪的明眸都染上了几分喜悦的俏皮，把付小宝留在衙门里没带。
一个仵作无论如何都不该配丫鬟，付小宝能在大理寺衙门内自由出入已经是格外照顾了，到了刑部好歹得收敛些。
许是大家都对云漪的能耐有目共睹，在其他细节规矩上就格外宽容些。
今日刑部的守卫没见云漪带丫鬟，还特意多嘴问了一句。
云漪羞涩一笑：“今儿跟着世子爷，就没带丫鬟。”
走在前头的宇文霄回过头斜睨一眼守卫，心道他来了刑部这么多次，从来没见这些人问问梅英在不在，云漪才来过几次？
此人心术不正，得赶紧想法子调走。
一直都帮宇文霄推轮椅的贴身护卫梅英：“……”
您也没给过人家询问的机会不是？
宇文霄的双标也不是今天这一下，眼看着主子爷默默地推着轮椅要走，梅英赶紧上前帮忙。
某只莫名醋坛子传来的低气压，让紧随而来的云漪敏锐地感觉到了。
“世子爷怎么了？”云漪眨眨眼，为什么突然不开心的样子。
“没怎么。”宇文霄神色冷淡地道，那副清冷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初见的时候。
云漪无辜地眨眨眼，病娇又抽风了？
真应该好好给他扎扎针。
浑然没察觉到某人的小情绪，云漪拎着包袱跟进去，在大牢里见到了无头案的嫌犯，宋金成。
第175章 憨批宋金成
这位宋太傅的独子看上去还不到弱冠，估计比云漪也大不了两岁，一脸稚气未脱不说，长得确实挺壮实，乍一看还真跟凶犯画像里猜测的样子有些相似。
宋金成一看到云漪和宇文霄，就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差给两个人跪下了！
“可算是盼着你了宇文世子！”
宋金成当着二人的面就开始认错：“当初是我不好！不该嘲笑世子爷是个双腿不能走路的废物，也不该说你家道中落以后再无见重见天日之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真没杀人啊我！”
云漪：“……”
宇文霄：“……”
人设哑巴的贴身护卫梅英：“……”
宋金成莫不是个傻子吧？
求人还带把当初的黑历史再说一遍的？
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破案了。
云漪赶紧低头看宇文霄的表情。他出尘冷峻的容颜带着几分冷意，眉间朱砂泛着暗光，朱唇微抿，看不出喜怒。
世子爷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分明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却要在白天坐在轮椅上装残疾不说，还要被废柴世家子弟这般羞辱。
呵，别怪云漪立刻判断了宋金成废柴。
能说出这种毫无情商的话来，宋金成肯定被家里惯坏了啊！
云漪突然很心疼宇文霄。
不怪世子爷要装成生人勿进的样子。表现得越不好惹，才越能保护自己吧？
宇文霄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他的尊严和骄傲不允许他跟云漪对视，哪怕这个女子是他的心上人。
别看她。
绝不能看。
“本世子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跟本案无关的事莫提。”
他四两拨千斤，将那些扎心的话一语带过转入正题，应对此事的熟稔程度，让云漪瞬间醒悟过来。
云漪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能有两幅面孔的宇文世子必然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子语言伤害根本造不成任何暴击。
云漪用力甩了甩头，将脑海里那股心疼的思绪悉数抛开，专注于观察眼前的宋金成。
“世子爷！世子爷！你愿意救我了是不是？我有救了是不是？”宋金成高兴得恨不能在原地转圈儿，若他有尾巴，只怕这会儿正甩个不停呢。
真是个憨批！！
把宇文霄这种白切黑跟宋金成这个憨批放在一起比……是她格局小了！！！
“平疑狱衙门救得便是受冤之人。你将死人那日的事情经过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是，是……”宋金成之前也重复过不少次，但这会儿真要想细节，还得梳理梳理。
云漪偷偷地嘟了嘟嘴。
白日为冤者伸张正义而奔走的理正世子、夜里奔赴救人、甘冒风险的大侠，凭什么被宋金成这样的憨批奚落？
漂亮的杏眸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儿，云漪心里生出一个邪恶的“小”念头。
宋金成压根不知道云漪已经准备恶作剧他了，脑海里一边回想那天的情况，一边徐徐说道：“我那天进去的时候，史子航已经死了！我惊慌失措之下拿起地上的匕首想看一看，谁知道官差碰巧就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
一想到当时被抓到的场景，宋金成除了崩溃就没别的，他捂住脑袋一脸懊恼地道：“我就不该一个人去如厕，否则子航兄也不会死了！”
不，以那凶犯的残暴程度，也有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死。
云漪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史公子？”云漪追问道：“你们的关系好到两个人能轻易地认出对方来么？即使是具尸首。”
第176章 问询清奇
宋金成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宇文霄，见世子爷点头了，他这才点头说道：
“不是史子航还能是谁？他的衣裳就是史子航的衣裳，手上还戴着史家嫡母赏赐的扳指。他可宝贝那扳指了，绝不会随便给人的。”
死者史子航是当今礼部侍郎的侄儿，跟宋金成一起玩到大，连喝花酒都是史子航带他的。
奈何宋金成是个嘴炮王，到了真格的面前就不敢了，只敢怂怂地躲在一旁喝酒。
云漪抿唇不语。
这两样都是身外物，不能准确判断尸首就是史子航。
可问题正如宋金成所言，不是史子航，又会是谁呢？
宇文霄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磕了磕椅背，略一抬下巴道：“你出去如厕的时辰还记得么？有没有人给你做证。”
“没有。”宋金成说得干脆。
他去如厕的时候经过了很多客人，都是生面孔，大家吵吵嚷嚷地来回挤着走。
在青楼里，这种情况很常见。
“我如厕完了以后酒劲上涌，就靠在里面小睡了片刻，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惊醒了，我就赶紧回去了。”
“叩叩”，宇文霄白皙的指尖又敲响了轮椅把手，锐利的清眸冷淡地望着宋金成：“回去的路上遇见什么人没有？”
“没有……不过回去的路上经过的人，没之前那么多了。”宋金成用力地捶了捶脑子，希望混沌的大脑能多给他一些细节。
“进去之后，尸首摆放在什么位置。”云漪沉稳地掏出一个小本本，准备将宋金成说的话记录下来。
“额……我一进去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当时心里压根没往死人了的方面想，还以为史子航玩大了，就想进去看热闹。”
宋金成喊了两声“史子航”都没得到回应，他便继续往里间走。
再往里就不对劲儿了。
“我看到了帷帐上有喷溅出来的血，地上也有！”宋金成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无头尸首，这给他吓得肝胆欲裂，一屁股摔在地上就往门外爬。
谁知爬到一半儿，宋金成手里就碰着个东西，他艰难地回过头一看，是个匕首。
拿起沾满鲜血的匕首纯属本能反应。
说到这里，宋金成脸上血色尽褪，一张本就稚气未脱的面皮全是害怕：“这个时候官兵就吵吵嚷嚷地进来了！我真的没杀他啊世子爷！我根本没有理由杀他！”
就算是要杀人，也不能在醉仙楼这样的地方动手吧？
宇文霄和云漪对视一眼，不怪差役说宋金成的案子跟板上钉钉没有区别。
宋金成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沾满了史子航的血迹，还拿着“看似”跟伤口完全吻合的匕首，不以为宋金成是凶犯才怪了事儿吧。
“你们当天都点了什么吃食。”云漪翻开新的一页，看着宋金成，准备等他报菜单。
宋金成：“……啊？”
你们记录口供的风格是不是太清奇了点？
人家都问啥时候杀的人、怎么杀的人。
云漪问死者是不是死者、死者肚子里有什么吃食。
“嗯？”宇文霄横眉冷对，方才他已经说过了，“问什么就答什么。”
“哦哦，我想想，我想想。”宋金成现在是真的有点怵宇文霄，赶紧道：“那个，好像吃了梅干、花生米，桂花糕，还有他们那个特供的果子酿。”
宋金成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我之前也没饮过酒，所以就点了酒味不太浓的果子酿。”
“确定么？”云漪一边记，一边抬起头看向宋金成：“有没有点鸡鸭鱼肉？”
“没有。我们午后去的，那会儿在家用过午膳了，哪里还吃得进去鸡鸭鱼肉。”
宋金成说得理所当然，云漪听得心花怒放。
她给了宇文霄一个眼神，宇文霄知道，小仵作发现重要线索了。
第177章 咬饵
宇文霄将轮椅挪了个方向就准备走人，云漪满意地攥着自己的小包袱，二人都还没说话，前方走廊里就传来一个讨嫌的声音：
“哈哈哈哈宋金成你这个鳖孙！你也有今天？”
人未到、声先至，不过眨眼的功夫，英俊潇洒、衣冠楚楚的晋宁侯府世子楚天就从走廊里探出大半个身子。
宋金成犹如斗败了的公鸡，脸色灰败一片，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楚楚楚……”
“楚你个头啊楚！哼，当初小爷蒙冤下狱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到你的头上了？”
楚天双手抱臂、口吐讥诮之言，只差没将“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云姑娘你可千万别救他！让他也尝尝被推上法场砍头的滋味！”楚天没跟宇文霄打招呼，一头就扎到云漪跟前去了。
云漪好笑地道：“那可不行。楚世子想要宋公子的命，得贿赂我。”
啧啧，宋金成这个怂包，不知道是害怕无头死尸史子航，还是更害怕活着奚落他的楚天。
楚天和云漪互动默契，一旁被无视的宇文霄醋意大发，放在椅背上的手悄然握成了拳头。
云漪就没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
“可以啊！买宋金成的狗命送他去死，要多少银子？”
“不值钱的，一两银子就够。”云漪说得一本正经，压根不像在开玩笑。
“不不不，楚天大哥！云姑娘，云祖宗！求你们了，我真的是无辜的！我给你十两银子！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都可以！千万千万别让我上法场啊！”
宋金成以往在宇文霄面前有多没规矩、多趾高气昂，此刻的他对着云漪和楚天就有多舔狗。
云漪对宋金成这种人十分鄙夷，怼起来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她转头看向宇文霄，楚天也别别扭扭地瞟他，二人都在等着宇文霄开口处置宋金成这个憨批。
原本紧握的拳头蓦然松开，宇文霄眸光逐渐变得复杂。
宋太傅在朝中地位尊崇，宋金成是宋家的金疙瘩，莫说是一两银子、黄金万两也是值当的。到了二人的嘴下，反而成了个一文不值的。
一反常态的云漪，和及时赶到奚落宋金成的楚天，都是在为他抱不平呢。
宇文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充得满满的、暖暖的。
“宇文世子，我保证我以后绝不会再出言不逊了！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吧……”宋金成是真被吓到了，“哇”地原地大哭。
平疑狱衙门是宋金成最后的生存希望。
当然，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若世界上还有谁能证明他的清白，那就只有宇文世子和云仵作了。
“云仵作、云天仙，云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刑部仵作验不出来的线索你一定可以验出来啊呜呜呜，别放弃我，别放弃我……”
宋金成就差给云漪磕三个响头了。
宋金成哭得人脑壳疼，宇文霄心道自己还啥都没说呢，就得被这个哭包给吵死。
“未必，”云漪神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宋金成一噎，随即哭得更大声了：“那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啊呜呜呜呜……”
“靠，你是不是男人，吵死了。”楚天双手抱臂，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也未必会死。”云漪眼底狡黠，就像是丢出饵的小猎人，让宋金成这个鱼时不时地来咬咬勾。
“嗝！什，什么意思？”宋金成打了个响亮的苦嗝儿，望着跟他年岁差不多的清丽少女：“我还有救？”
第178章 重口
“我听说有一种古方，若是将死之人能够把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写下来，并且每日磕头忏悔，七天之后，说不能能迎来生的转机。据说这是神仙保佑知错悔改之人的法子。要不……宋公子试试？”
云漪言语温柔、循循善诱，那副小狐狸样真真有趣，宇文霄忙不迭低头，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
“……”楚天一张脸憋得通红，险些笑场破功。
偏偏宋金成那个缺心眼儿还真的信了，他迟疑地问道：“所有坏事吗？”
“对，小到恶言相向、大到杀人放火。宋公子，写得越详细、忏悔越有用。心诚则灵啊！”
“真，真的吗？”宋金成将迟疑的目光探向宇文霄，宇文霄抬头望天，给了他一个白眼。神特么“心诚则灵”啊哈哈哈！
楚天心里的小人儿已经爆笑到晕倒，面上还得装成愤怒的样子：“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他这个鳖孙……”
人设是哑巴的梅英：“……”
乖乖，云姑娘居然是个小腹黑啊！
“面子事小，生死事大啊。”云漪抱着小本本，一脸善意地道：“您说对吧，宋公子？”
“对！我就这么干！”宋金成用力点头！
“来人，给宋公子上文房四宝。”宇文霄配合演出，还特意向差役交代了一句：“宋公子一日没被判罪，便是宋太傅的金儿子，你等定要小心伺候，明白么？”
“是。”几个差役一脸古怪地望着世子爷，心道爷今儿怕不是转性了？
以往世子爷都会说：天王老子到了牢中也得守牢里的规矩！嘿，反而给宋公子破例了。
太傅之子就是厉害。
眼看着宋金成奋笔疾书，云漪笑眯眯地道：“世子爷，楚世子，咱们走吧？”
宇文霄忍笑不禁，“嗯，走了。”
“好好写啊。”楚天憋笑得辛苦，临走前还要刺激一下宋金成。
“走走走，别打扰本公子改过自新！”宋金成那个傻子还一本正经地继续奋笔疾书写自己的坑人史。
出了刑部大牢，楚天爆出了一阵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我还从没见宋金成这么憋屈过！云姑娘，”楚天笑着伸出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云漪眯了眯眼：“谁让他满嘴喷粪，没句好话。”
敢那样说世子爷，莫不是狗命嫌长？
“落到咱们手里，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哼，当初他多趾高气昂啊，我看都是宋太傅给他惯的病！”
楚天撞了撞宇文霄，还得意地眨眨眼：“你说是吧？”
“是落在本世子的手里，不是‘咱们’。”宇文霄抬手擦了擦楚天碰到的地方，“谁跟你‘咱们’。”
没有“咱们”！！
“你从哪过来的，身上这么脏。”
楚天讪讪一笑：“跑马场啊，我那不是一听到某人倒霉了，赶紧过来看看热闹么。”
自由了以后，楚天确实不好美色了，天天练习骑射，等着宫中招募侍卫的时候，就让自家老爹送他进去历练。
“你可以走了。”
宇文霄的口吻像极了用完就丢的负心汉，楚天装成被狠心抛弃的女子似得，气得嘤嘤嘤，转身走掉了。
站在一旁看到石化的云漪瞧瞧楚天离去的背影，又瞧了瞧神色冷峻、高岭之花一般的世子爷：“你俩……经常这么玩儿？”
宇文霄耳根一红，板着脸沉声否认：“没有。”
谁要跟那厮玩。
云漪看向楚世子离开的背影：“……那你俩口味，够重的。”
楚天突然蓦然回过身来冲着云漪挥手：“再见云姑娘。”
“楚世子再见。”
始终在侧的人证梅英：“……”他们确实经常这么玩。
对于演技突出的楚世子和自家爷，那真是没有什么不能演的。
简直毫无下限。
第179章 非一人
从刑部回大理寺赶的路上，宇文霄看向小姑娘一直攥着的小本本，低声问道：“有疑点？”
“不是疑点。”云漪扬起头，肯定地道：“如果宋金成没撒谎，死的人恐怕不是史子航。”
“什么？”宇文霄俊眉一蹙：“不是他？”
宇文霄很少同世家子弟往来，尤其宋金成这帮子纨绔还经常挤兑宇文霄是残废，他们的接触更少。
不往来，不代表宇文霄不知道这些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宋金成跟史子航的关系确实不错，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又常在一处玩耍，应当不会认错人才对。
“你是说，尸首胃里的东西对不上？”
云漪将方才记录的东西撕下来递给宇文霄：“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尸首送来迟了，胃里的东西基本都变成了食糜，却不影响云漪判断里面有什么。
“根据宋金成所言，他们去喝花酒，史子航胃里总该有酒吧？尸体里没有，而且鸡鸭鱼肉的食糜不在少数，更像是吃了最后一顿断头饭。”
也就是说，跟宋金成喝花酒的是史子航，而地上那个尸首是别人。
“这可太荒谬了……”宇文霄从没碰到过这么奇诡的案子。
哦不，应该说在平疑狱衙门里，他们就没碰到过一个正常点的案子。
也是，正常的冤案也犯不着往平疑狱衙门里送。
宇文霄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让我理理。”
云漪乖巧地坐好不再吱声，也默默地给自己理一理思路。
不怪凶犯让尸首吞下字条挑衅，犯案手法不可谓不高明。
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换人、杀人、嫁祸，还要掐着点儿让差役目击宋金成拿着匕首的样子……
太狠了。
“虽然我不想把人想得那么恶毒，但我有个猜测……”
云漪顿了顿，宇文霄接道：“这一场假死，就是史子航设计的？”
“嗯。他设计假死来谋害跟自己从小长大的宋金成，图什么？”云漪轻轻托腮，忍不住将脑子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未必是为了陷害宋金成。”宇文霄眉目染上冰霜：“是为了让宋太傅跟皇上和太子离心。”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云漪闻言一怔，“这不是跟之前设计楚世子的目的一样么？”
宇文霄冷哼一声，“不错。”
接二连三的几桩案件，为了钳制刑部侍郎周易也好、捏住宋太傅的七寸也罢，甚至扯出来黑药坊案让火差点儿烧到太子身上，幕后之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让皇上同几个肱骨大臣离心。
这些案件看似没有任何联系，却被一根无形的线隐隐约约地穿在一起。
他修长秀气的指尖轻轻磕了磕自己的轮椅手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冷意：“看来，对方盯准了这些世家大族不是一天两天了。”
早就有所布局，在关键时刻再接连引爆，让人措手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宇文霄仿佛看到一朵阴云，一点点地吞噬笼罩在京城的上空。
这份阴谋，会不会跟当年废太子时一样？
回到衙门，云漪翻看着昨日的验尸记录，又想了想宋金成提供的史子航身形体格，随即点着卷宗道：“凶犯说不定是两个人。”
“俩？”江小瑕诧异地道：“那咱们怎么抓？”
“动手杀人的不是史子航，对么？”
云漪点点头，把验尸记录递给宇文霄：“我昨天验完尸首就猜测了凶犯的大概体型。”
童方是躺着被抹了脖子，故而云漪不太容易验算凶犯的身形；昨日的无头尸案暴露了更多线索，云漪大概猜测了一下凶犯的身量。
“史子航并没有足够的身量和力气，据宋金成说，他的拳脚功夫也不高……当然，不排除史子航伪装的可能性。”
武功再高的人，想在一刻钟内锯断一个人的筋骨，亦不容易。
“人的颈骨是非常坚硬的，可不像切西瓜一下就搞定。”云漪认真地道：“要形成这种锯式的创口，必然要用上大家伙。”
第180章 复诊
宇文霄接过卷宗看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史子航的身形，他沉声道：“如你所言，史子航不是天生神力，很难扛着大凶器锯断人的脖颈。”
“史子航配合对方行事，跟死者交换身份，然后另一个人完成谋杀，再拿着真正的凶器逃离。”
宇文霄越说越接近真相，他和云漪对视一眼，略显好笑地问道：“小姑娘，去过醉仙楼吗？”
云漪乖乖地摇了摇头。
“明日一早，随本世子去醉仙楼。”
“啊？”
“怎么，不愿意？”
宇文霄挑眉追问：“你不想跟本世子一道出门？”
那倒也没有。
“可……我的义诊就没法开了。”云漪有些失落地道。
医术一道决不能偷懒，只有勤看勤诊才能对病症有更好的了解。
“那有什么，贴公告，下衙之后补上。”宇文霄不允云漪拒绝。
去青楼这种地方，未来娘子不跟着怎么行？！
“好吧。”云漪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宇文霄的提议。
“不情愿你可以不去！”宇文霄没好气地吐出一句，云漪立刻说道：“好的！”
“你！”宇文霄头一仰，差点儿背过气去。
“去呢去呢！必须得去！”
云漪眯着眼睛笑：“世子爷请客吗？”
宇文霄薄唇微抿，将一缕笑意压下：“请。”
“那我去。”这还差不多。
“……”宇文霄就想问一句，素来有钱的南域圣女，居然还计较逛青楼谁出银子？！
看她给丫鬟买起吃食来，也一点儿没见手软哪。
梅英：“……”
好么，主子爷追妻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啥都愿意充大头。
给自己发俸禄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大方。
……
下了衙，云漪主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侍郎府，一来为复诊；二来么，今日还真是个套话的好时机。
无头尸案移交到平疑狱衙门，云漪又为周老夫人看好了病，周易大人但凡还是个正直人，都不会再藏着掖着。
她总得送上门给周大人提供说悄悄话的机会不是？
进了周府小院儿，云漪主仆被一脸热情的管家迎进了后院。
屋内，周老夫人倚靠在床头，佩蓉嬷嬷坐在床边，把药吹凉喂给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抬了抬眼皮，“云神医？”
“老夫人，我来瞧瞧您。”云漪微笑走进屋里。
“云神医来了！”佩蓉嬷嬷见是她，态度比老夫人还激动，赶紧起身给云漪挪位置，还张罗着让付小宝也坐下。
“哈哈哈……母亲康复，佩蓉嬷嬷比儿子还殷勤哪！”
刑部侍郎周易一下衙门就往家里赶，佩蓉嬷嬷热情招呼云漪主仆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大人别打趣老奴了，老奴只求陪在老夫人身边，一直照顾她。”佩蓉嬷嬷赶紧摆手，知道大人是调侃她上次对云神医出言不逊的事儿呢。
“周大人回来了。”云漪主仆朝着周易侍郎略一行礼。
“云姑娘快坐，当不得礼！！”周易快步上前，感激地道：“多亏云姑娘了。”
云漪摇摇头，朝着床铺上面色红润的周老夫人道：“老夫人脸色不错，应该是好些了。舌头我看看。”
周老夫人依言而行，云漪又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珠子，最后才就着雪白的白绢把脉复诊。
莹白如玉的几根手指落在帕子上，屋里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以免搅扰了云漪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