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毒发
云漪和宇文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往大理寺走。
等到了平疑狱衙门小院儿，他们就看到李正直正在院门口打转。
“云仵作，快点快点。”李正直腆着肚子脚下生风，他快步走到云漪跟前，先问世子爷安好，便急急道：
“童方那厮一病不起了，你快去看看。”
旁的大夫他们实在不放心。
“通知太子府了吗？”宇文霄沉声问道。
“通知是通知了……”可李正直不敢让太子府钦定的御医来看哪！
童方被捕之后太子殿下面都没露，说这等凶奴丢了太子府的脸，后续定罪、生死量刑，皆由大理寺全权处置。
虽全了国法，却不免凉薄。
万一黑药坊的事太子殿下也参与了，说不定童方管家再吐露出什么不该吐露的……早死早了吧！
李正直心中的顾忌不明讲，宇文霄和云漪也明白。
小姑娘点点头，拉着付小宝快速随李正直去了偏院。
童方病了，地牢潮湿，李正直没敢继续将人留在牢内，挪到了偏院的一处小屋。
目送云漪一行离开，梅英从怀里捻出一个小小的字条筒。
宇文霄打开后，脸色带着两分疑惑。
他蓦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回屋，本世子要查几个卷宗。”
……
到了偏院的小平房门外守着好几个差役。
看到李大人带着云漪来了，赶紧让开一条通道让三人过去。
屋子里，童方的床边也守着两个人，可谓看管森严。
云漪的视线落在床铺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童方面色青红，显然是憋得发热了。
她快步走过去，沉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热的？昨天打斗不是只受了些皮外伤吗？”
“谁是看守童方的，回话！”
李正直官威十足，旁边的差役连忙应道：“启禀李大人、云姑娘，这，这人昨儿进大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就是一直不吃不喝。后半夜小人发现他躺在地上抽搐呕吐，还当他是故意装死，走进去查看时就发现他人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听差役说话的功夫，付小宝已经为云漪准备好了白绢和银针，纤纤玉指落在白绢之上，感受到了童方的脉搏。
“他毒发了。”
“啥毒？”李正直一愣。
“夹竹桃。”云漪抬眸。
“李大人还记得吗？我们当初推测凶犯被临死的周大人抓伤，却没有在各处医馆就诊，后来被丁管家中毒误导扯出了黑药坊案。”
人和人的身体底子不同。
童方武艺高强，之前所中的毒被内劲压制。但丁管家被他误杀之后，童方生无可恋，之前所中的夹竹桃之毒就彻底爆发了。
兜转了一圈儿，就算昨天没试出童方的杀人手段，今日毒发，他的杀人罪名也坐实了。
“能解吗？”李正直看童方一副快要死的样子：“咱们口供还没录呢，黑药坊的幕后主使也还没挖……”
“能。”云漪扬起脸微微一笑：“他中毒不深，就是身心接连遭受重创，又引起炎症才看上去病得很重的样子。”
说完，她拿起几根银针，准备救人。
差役在一旁刚起了个话头，喊了一声“大人”，就被李正直瞪了一眼及时阻止。
没眼色的，没看着施针救人哪！
大人什么大人！
第152章 蔡州同乡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童方的脸色便从方才的青红转为潮红，云漪松了口气，转身就准备写方子。
她施针之前，付小宝已经把笔墨准备好了。
李正直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这对儿主仆多年默契，确实不是半道同僚可比。
瞅瞅人家这个准备工作，啧啧。
云漪将药方写完递给付小宝，小宝姑娘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吹。
“每日煎服三次，饭后服用，要跟夹竹桃的解药错开半个时辰。”
说完后，云漪转向李正直道：“李大人，必须得有人时刻守着为童方降温，等他高热退了，再喊我来诊脉。”
“好。”李正直浑然没介意云漪吩咐他做事，从善如流地应了。
等云漪主仆回平疑狱院子了，李正直才反应过来，抬手拍自己的胖脸。
你老小子莫不是喝了迷魂汤？啊？为啥要听一个仵作的吩咐？
谁才是刑部员外郎？！
怒其不争，怒其不争啊！！
付小宝拿着药方去抓药，云漪回到院子里，江小瑕和薛丰儿赶紧围上来询问：“怎么样云姑娘，童方死了吗？”
“谁跟你说童方死了？”云漪一脸狐疑，随即小脸儿一板：“你刚才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呐！
“啊，不是不是！”江小瑕赶紧摆手：“我没这个意思！大家都在传童方怕是活不了了……”
轻灵的杏眸眨了眨，“是么……”
她小手一挥，把沉甸甸的小包袱塞到薛丰儿手里：“我找一下世子爷。”
“哦。”江小瑕目送云漪进了世子爷的屋子，他小小声地道：“我咋觉得……云姑娘要使坏呢。”
“对、对坏人那不叫使坏，叫策略。”薛丰儿梗着脖颈反驳道。
江小瑕竖起大拇指：“薛姑娘说得有道理。”
宇文霄正在屋子里翻阅卷宗，连云漪进屋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还是习武的警惕本能察觉有人进来，他蓦然抬起头。
“治好了？”
“毒发了。”云漪撇撇嘴，“没啥大碍。童方错杀了丁管家，现在生无可恋。咱们得防着点他自尽。”
“嗯。此事我会吩咐的。你来看看这个。”
宇文霄将小竹筒递给云漪，“钱老翁编织的篮子，是蔡州特有的手法。那边是竹篮之乡，通过编织篮子、簸箕，养活了不少百姓。”
“蔡州啊……”云漪将字条放下：“有什么不妥吗？”
“有。”宇文霄也是刚才翻阅卷宗才发现的。
“周同知、丁管家、童方，他们全都是蔡州人。”
这帮人竟然是同乡。
云漪眨眨眼，“那跛了脚的周管家和因为刺杀太子而死的钱老翁，是不是蔡州人？”
“不知道。”宇文霄淡淡地道：“钱老翁死后被判忤逆之罪，他的卷宗已经被调入东宫。周管家的卷宗被人改动过，是新的。”
“那好办啊，去看看尸体就知道了。”
“是不是同乡，还能从尸首上看出来？”宇文霄一怔。
验尸要不要如此神通广大。
“别的地方不行，但是蔡州可以。”清丽的容颜浮现几分狡黠的笑意，云漪俏皮地眨眨眼。
第153章 巧合极多
据说，蔡州人的头骨比其他地方人的头骨多一片。
云漪正好想看看是不是如此。
宇文霄闻言惊讶不已：“怪不得你说蔡州人能辨认。”
正好，衙门现在有两具现成的尸首，一个是才死没多久的丁管家，一个是在上一个案子里被周夫人杀害的周管家。
“外面都在传童方活不成了，我觉得世子爷可以拿此事做做文章，吊一吊幕后人的胃口。”
云漪狡黠地眨眨眼，说完之后便起身告辞。
她要去验丁管家的头骨。
看头骨是要剃发的。
在大明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算一种非常严酷的刑罚了。
江小瑕拿着验尸记录册和薛丰儿对视一眼，他们都不会剃头。
付小宝要去看着煎药，剃发的事儿只能云漪自己动手了。
“我会给你粘回去的，得罪了。”云漪朝着丁管家的尸首拜了拜，随即拿起剃刀，分外齐整地将丁管家的发丝剃下来。
薛丰儿看得吃惊，“云姑娘怎么什么都会啊……”
“我看只要是用刀的，她都没问题。”江小瑕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云姑娘会不会做饭。
等到将丁管家的全部发髻剃干净，云漪便拿起自己最轻薄的小刀片，就着丁管家的耳后划开一道小口子，头骨逐渐混着血肉露出全貌来。
云漪仔仔细细地瞧、认认真真地数，确认丁管家有九块头骨的时候，江小瑕和薛丰儿都惊了，也忙不迭上前围观了一下。
“乖乖，蔡州人是个什么品种啊？居然有九块头骨！”
江小瑕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记录一下。然后我们去看周管家的尸首。”
“云姑娘，之前不是看过了吗？”都拆骨了，脑壳也没放过啊！
云漪轻声冲薛丰儿解释道：“再确认一遍。”
每次验尸侧重的目标不同，二次验尸可能会得到更多线索。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云漪看头骨的速度更快。为了保证记录真实，她又让江小瑕和薛丰儿也看了一次。
“妈呀，周管家和丁管家居然也是同乡。这周家的都是同……”江小瑕说到一半儿，立刻惊恐地捂住嘴巴。
“怎么了？”云漪秀眉微蹙，“你发现什么了，可以大胆讲。”
“……刑部侍郎周大人，不也姓周嘛。嘿嘿，一定是我想多了！这肯定是个巧合啊！”
江小瑕暗暗骂自己是个臭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云漪的脸色，生怕她也跟李大人一样，突然来那么几句，怪吓人的。
“也未必就是巧合吧？”
云漪轻轻摇头，“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都姓周就不算巧合了，何况若都是同乡……
“我，我去打水。”
思考陷入死胡同，索性暂且搁置。
薛丰儿帮云漪打水净手，云漪的思绪还在死者都是同乡的事情上打转。
“丁管家跟着二王爷许多年，如果他在黑药坊赚黑心钱而二王爷不知情……那天周同知大人其实根本不是去找二王爷的，而是去见丁管家！”
“我明白了！周同知去了二王爷府，质问丁管家周管家之死和他夫人杀人的事儿，黑药坊是不是幕后主使。二人起了争执，周大人可能会威胁丁管家，说了什么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话……”
江小瑕将悬疑气氛拉满，继续压低声音道：“丁管家继而通知童方，让童方赶去京郊杀人。”
第154章 接近真相
杀人毕，童方离开。
云岭前往查探，结果发现了一地的尸首。
为了调查周同知大人的死因，云岭擅自翻动了尸首，被早起赶集的百姓发现报官。
“我今天看了周同知大人的卷宗。他是七八年前被二王爷举荐调往江南任职的，管得又是盐务，跟二王爷关系亲厚无可厚非……”
云漪刚说到这里，江小瑕就忙不迭摆手：“不对不对。二王爷从来不参与政务，他举荐周同知？太子殿下举荐还差不多！”
此言一出，验尸房一静。
江小瑕好像，一不小心猜中了正确答案。
三人六双眼皆是灼灼精光，薛丰儿激动地更磕巴了：“江、江小哥儿好、好厉害啊！”
江小瑕被鼓舞了士气，得意地转动着手里的毛笔，“周同知生性贪婪，和童方搭上线之后就一起做了黑药坊的生意，将黑药坊的生意从京城铺到江南，最后手都长到伸南域那去了……”
云漪颔首赞同，一边擦手一边道：“没错。我兄长前来调查黑药坊之事，结果被误认成凶手。周同知和童方等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起的争执……”
丁管家是众人的智囊，哪能让远在江南的周同知在京城蹦跶胁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联合童方杀人灭口，彻底了断这位分钱的合伙人。
后面接二连三的几出戏，都成了相互试探的小诡计。
“那死人是可以看头骨的，刑部侍郎周易大人还活得好好的，咱们总不能开他的脑袋吧？”
江小瑕心里暗道自己果然是跟云仵作待在一起太久了，现在说话都这么重口味。
云漪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她说道：“这个事儿还用劳烦我吗？问问李大人不就知道了？”
官员调入刑部，家世清白、籍贯几何，还有比刑部尚书大人更了解的吗？
云漪用护手膏擦拭着双手，“童方都中毒了，如果现在还有想除掉童方的人，必然就是幕后黑手。”
她没告诉江小瑕，方才给童方诊脉的时候发现童方长期服用一种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增长内力的药物。
这种药恐怕就是他们黑药坊自己搞的。是药三分毒，就算童方没有种夹竹桃之毒，这药的余毒累积久了，也难逃一死。
三人分析得差不多，江小瑕也记完了，齐齐从验尸房里出来。他们看到李大人正腆着肚子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兜圈圈。
“李大人怎么不回屋里歇着？”江小瑕看了看敞着门的大屋，好奇地问道。
“额，没事。外面凉快。”李正直抹了抹汗津津的衣服领子。
众人：“……”
明明现在是屋子里更凉快一些吧？
云漪乌溜溜的水眸转了一圈儿，“李大人，你来一下。”
李正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开始了，云姑娘又要使唤他了！
云漪：“……”
干嘛？！
“验尸情况如何？”
不等云漪跟李正直杠上，宇文霄推着轮椅从大屋出来了。
众人瞬间恍然，感情李大人是不想跟世子爷共居一室啊！
李正直：“……”
你们都是什么“明白了”的眼神！！
“世子爷，我们猜得没错，丁管家、周管家，都是蔡州人。”云漪道：“剩下部分真相是江小瑕的推测，让他说说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江小瑕一脸跃跃欲试，跟嘴上说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李正直没好气地看天，平疑狱衙门的人怕不是都有病。
口是心非病。
江小瑕将自己的猜测悉数说了，迎着所有人期盼的目光，李正直懵逼了。
第155章 自证清白
火是怎么烧到李正直这儿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宇文霄挑眉：“李大人？”
云漪也轻声催促道：“李大人对周侍郎大人，应该很了解吧？”
“我怎么能知道？”
李怼怼立刻上线，头也不懵了，脑子也转了，他立刻反驳道：“本官任尚书的时候每日要看多少卷宗，怎么可能记住每个官员的籍贯？”
“别人的你可能记不住，但是你的副手兼半个门生要升任侍郎，他所有的卷宗都得你调阅过目才能上报圣听，你如何会记不住？”
宇文霄一句话给李正直怼住了。
蒙人？那你可蒙错了。
“好像是蔡州人。”李正直无话可说，也确实没法确认。
云漪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本官上了岁数记性不好，有什么稀奇？！”
哼，你们早晚也有我这一天！
“这样，本官回去确认一下，总行吧？”李正直扭扭捏捏地提出了解决办法。
也行。
宇文霄想了想，随即道：“找会武功的差役陪着你去，路上注意安全。”
李正直一听这话就有些发憷，就是回去翻阅个卷宗，怎么还扯到危险的事情上了？
云漪认真地加了一句：“大人，千万不要当成儿戏。想想死了的周同知大人，没了的二王爷府邸丁管家，还有随时可能会再被灭口的童方管家。”
李正直：“！！！”
他第一次发现在大理寺任得还是个高危职业，随时有可能在平疑狱这种清水小衙门丧命的那种！
堂堂刑部员外郎是真的被云漪和宇文霄吓着了，勉强吞了吞口水，神色之间透着几分尴尬。
“我，我知道了。”
将话听了进去，李正直带了好几个差役和护卫回了刑部。
宇文霄收回目光，看向云漪：“若你们的猜测为真，钱老翁在其中是什么角色？他为何编篮子引我们去查蔡州？”
难道蔡州跟黑药坊没关系吗？还是黑药坊的源头，就是在蔡州。
云漪忍不住叹了口气。
能回答他们问题的钱老翁已经尸骨无存，再也没法解惑了。
“那个……小人有个问题。”
江小瑕讪讪地伸手问道：“万一刑部侍郎周大人确实也是蔡州人，还跟周同知大人他们沆瀣一气。那李大人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宇文霄看了一眼梅英，梅英点点头。
“不必担心，本世子已经还派了暗卫跟随。”宇文霄双手合十放在身前：“若李大人谨慎些别露出马脚，看一下卷宗不会出事。”
私心里，宇文霄也想试探试探，李正直跟周侍郎之间是不是只是半个师生那么简单。
云漪望着宇文霄，神色有些复杂。
世子爷不会无故撺掇李大人去探自己同僚的底细。
恐怕是对李大人起了疑心。
不怪宇文霄谨慎小心，自打黑药坊的事情牵扯进来，京城不少地下势力由暗转明，身边的人绝不能有信任危机。
……
此刻，往刑部衙门路上去的李正直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当年，刑部侍郎周易刚到刑部当差的样子。
“你老小子……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世子爷的心思，李正直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清楚着呢。
走这一趟，既能解惑、又可自证清白。
他愿意跑这个腿。
第156章 峰回路转
夜黑风高，好翻卷宗。
昏黄的灯笼照不清脚下的路，李正直心里惦记事儿，好几次都因为走得急险些滑倒。
好在旁边的差役眼疾手快把李正直扶住了。
刑部衙门的大院儿布局跟大理寺差不多。不，应该说京城的衙门都差不多，能简单就简单，好找得很。
李正直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己办公的院子，就见旁边刑部侍郎周易的屋子里灯也亮着。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吗？
李正直赶紧矮下身子，身后的几个差役也赶紧学着李正直的样子，一行人猫着腰往刑部尚书办公的屋子溜。
别的不说，先看看周易的卷宗到底有没有问题，再去问话不迟，免得被那兔崽子蒙混过去。
不说别的，就说黑药坊案子里两个皇子府上的管家，心眼儿都多得跟蜂窝煤似得，把几个衙门的人折腾得够呛，李正直都觉得自己该长点心。
小心使得万年船。
“我去看卷宗，你们在这里盯着。”李正直小小声地跟身后差役嘱咐了几句，便摸进了尚书书房。
刑部尚书不仅有普通的卷宗室，书房内还有一个专属于尚书的机密卷宗间。那里摆放了皇家密辛、陈年悬案，以及重要的官员卷宗。
就着火折子的光，李正直可算是看清楚了。
“还真是蔡州人。”
他神色复杂地将卷宗放回去，暗自懊恼不该自己来试探周易。
说好了可能就是个误会，说得不好、小命休矣！
李正直一想到所有的事情说不定都在宇文霄的设计之下，就越觉这世子爷啊，脑子好使腿不好使，也是应该的！
他心里一边吐槽自己的同僚，一边悄悄地打开房门，岂料这一开，门外站了一排人，把头的便是刑部侍郎周易。
“李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哪？”刑部侍郎周易神色不明地望着李正直。
李正直的胖脸抽了抽：“……”
卧槽！老子死定了！
……
平疑狱衙门众人都没回家，一个个托腮的托腮、打盹儿的打盹儿，都在等着李大人回来报信儿。
“唉，李大人还不回来，可别真出啥意外了。”江小瑕小声嘟哝着。
虽说这胖大人素来讨嫌，毕竟也同僚一场，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他没事。”宇文霄老神在在地摆弄着桌上的卷宗，淡淡地道：“心放肚子里。”
“世子爷怎么知道的？”云漪看了一眼身后，还不见李大人的影子。
宇文霄卷宗一搁，挑眉淡问：“真想知道？”
“嗯。”她点了点头，这事儿还能有假？
要撒糖了要撒糖了！
江小瑕和薛丰儿眼巴巴地看着，暗地里还期待地搓了搓手。
付小宝眼观鼻鼻观心，未来姑爷，你就好好撩我家小姐吧！加油！
“……唉。”忽悠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宇文霄遗憾地叹了口气：“回来了。”
听到李正直沉甸甸的走路声了。
“世子爷，大家都没走啊。”
李正直脸色不佳地走进来，那表情既不像是发现刑部周侍郎有问题、又不像啥事没有如释负重。
怪得很。
“李大人，结果怎么样？”云漪率先开口询问。
李正直呐呐地走到云漪跟前：“云姑娘，下官，下官有事相求。”
第157章 童管事死了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求不求的？”不等云漪开口，宇文霄率先道：“先说正事。”
“这个就是正事。”李正直的胖脸讪讪然地抖了抖，双下巴都跟着尴尬起来。
“周大人的母亲病了，云姑娘是圣手，若是能去治疗一二，李正直不胜感激。”李正直扶着肚子向云漪做辑，云漪赶紧虚扶一下：
“李大人别客气，先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突然冒出来个周侍郎母亲要看诊，话题简直不要跳得太快。
“看我，都急糊涂了！”李正直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前情没讲。
众人：“……”
稀罕哪？！
“刑部侍郎周易，确实是蔡州人。”
李正直被刑部侍郎周易当场抓包，在周易的“盛情”邀请之下，二人便在尚书书房把话说开了。
周易不仅是蔡州人，而且跟几位还是一个村儿的同乡。
周易父母早年做货品生意，在周易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搬出了蔡州。若不是经手这几桩案子，周易也没察觉到周同知和周管家同是蔡州老乡。
“他主动说起了蔡州人有一趣事，说他们的头骨都比普通人多一个，故而蔡州盛产人杰……”李正直呐呐地看了一眼云漪。
两个细节都是刑部侍郎周易自己爆出来的，看来周易同此事无关。
刑部侍郎没有被黑药坊的人拖下水，让宇文霄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虽说没参与此事，却给我露了个话头，说有人盯上了刑部的差事，拿周老夫人的性命做要挟，让周大人将童管家接出大理寺。”
宇文霄俊美冷蹙，清冷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是谁？”
“他没说。”李正直摇摇头。
周易是孝子，忌惮母亲的性命，李正直以此相逼也太过分了。
“为了不让周大人做出什么违心之举来，咱们先把周老夫人的病看了。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后面再联手钓出幕后的暗鬼，行事就不受掣肘了嘛！”
李正直算盘打得挺好，云漪点了点头：“我是大夫，看病义不容辞。就是心里有个疑点，还望李大人解惑。”
“啥疑点？”
“若周大人所言半真半假，先消了我们的戒心，再带走童方。等童方一死一了百了，咱们怎么办？”
宇文霄轻轻敲了敲桌面，他跟云漪想得一样。
“不可能。”李正直沉声道：“周易是本官一手带出来的，他所言是真是假，我能分辨。”
开玩笑，又不是老糊涂了！
云漪弯了弯眉眼：“那行，我明天就去给周老夫人看诊。”
“多谢云姑娘慷慨解囊。”李正直举双手行礼，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答应了，不然在周易那拍胸脯打包票的，可就玩脱了！
“也好。”
宇文霄清眸沉敛。云漪心细，去探探周易虚实也好。
正说话的功夫，一个神色惊恐的差役从门外跑进来，还好死不死正好撞在了李正直的后背上。
“干什么呢？”李正直扭脸怒道：“你是窜天猴，急着上天哪？！”
还有紧着往人后背上撞的？
“不，不好了世子爷、李大人！童管事的，他，他死了……”
差役话音落了，人也跟着软脚虾似得倒在了地上：“童管事被人割破了喉咙，就在，就在咱们的耳房里……”
第158章 嚣张凶手
“混账！”
宇文霄闻言率先怒了，“他不是生病了安顿在旁边的偏院吗？什么时候挪到外院的耳房去了？”
平疑狱衙门在大理寺的偏院不大，周围有什么动静，人在大屋里都能一目了然。
可是耳房却在大理寺前院。前院耳房没有十间也有八间，哪里能盯得住？
想要童方死的人可太多了。
太子首当其冲。
“先别说这些了，快带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救！”云漪催促道。
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是要留下活口。
“哦，哦！”差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赶紧在前头带路。
“小宝，带包袱跟上！”云漪招呼付小宝一声，便夺步跟上差役。
“太，太巧了……”李正直一张脸煞白，低声喃喃着。
他去了一趟刑部，童方就死了。
实在是，实在是没法不让人多想啊！
“本世子去瞧瞧。”宇文霄推动轮椅，越过李正直之前，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李正直。
确实太巧了。
云漪主仆赶到耳房，看到的便是差役们面无血色的脸，房中床上躺着的童方被人抹了脖子，鲜血从脖颈留在中衣和被褥上。
诡异的是，童方死前的表情还是笑着的，看上去无比渗人。
白天的时候云漪才刚尽心救过他，而此刻人已经没气儿了。
“流得血太多了，没救了。”云漪叹了口气。
童方脖颈脉搏被割断，以此刻所见的出血量，就算没咽气，怕是也救不活了。
她轻轻闻了闻，在屋中浓郁的血腥味掩盖下，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气味。
云漪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在床后面的屏风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说说具体怎么回事。人为什么会转移到耳房。你们不是好几个人守着他么？”
宇文霄见人救不下了，沉着脸质问几个差役。
那几个差役赶紧跪在地上告罪求饶，其中一个口齿还算利落的交代了：戌时左右云漪来看过童方，当时人已经不烧了。没过多久童方便醒了，还故意吐了药弄脏了床铺。
差役们想着凑活一下算了，结果没过多久童方又吐了，而且吐的东西恶臭无比，熏得人直恶心。几个差役实在忍不了了，这才把人挪到了干净的耳房。
“我们哥儿几个留了两个人去收拾被褥，两个人看门。剩下的两个今儿家里有点事告假了。”
守门的四个人商量着前两人值前半夜，后两个人值后半夜。
值前半夜的两个差役刚进屋子没多久就犯困眯着了。
等他们再醒过来，看到童方已经死了，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找来隔壁两个差役，派人启禀还没下衙的平疑狱衙门众人。
“你们都瞌睡？”宇文霄皱眉追问，有些苍白的俊颜带着几分冷肃，越发唬人了。
在大理寺当差的，彻夜不眠也是常有的事儿。
同时犯困，说不过去。
“不是瞌睡，是中了迷药。”云漪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迷药里含有曼陀罗的香味，闻之使人昏睡不醒。”
守夜的两个差役能自然醒来，说明凶犯迷药用量不大。
在众人都在衙门内的情况下蒙混进大理寺抹了童方的脖子，凶犯胆大且嚣张！
“岂有此理！”李正直脸颊憋得通红：“简直胆大包天！”
第159章 要挡太子
“李大人，你去调查一下方才跟随你前往刑部的几个差役。”宇文霄淡淡地道：“本世子怀疑，对方有可能同你们的人一起蒙混进来。”
“是，下官这就去。”李正直脸色一肃，只觉自己怕是又闯了弥天大祸了。
“云姑娘，你连夜验尸，趁太子没来将尸首验完，尽可能留下有用线索。”
宇文霄直觉，童方一死，太子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好。”云漪干脆答应。
有人夜闯大理寺杀害重要凶犯的消息，明日一大早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平疑狱衙门必然会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
那时候，要是在圣上面前没个像样的交代，只怕平疑狱衙门就危险了。
宇文霄心头思绪翻涌，无数想法在脑海里掀起波澜。
薛丰儿和几个差役将还在流血的童方尸首放到担架上，她一路看护送往验尸房。
云漪快步跟上，付小宝赶紧抱着包袱撵过去：“奴婢也去！”
“哎哎，别丢下我啊！我可是书记员，要当场记录验尸结果的！”江小瑕一拍脑门，更不敢耽搁了。
一排人乌溜溜跟串糖葫芦似得，随着童方的时候鱼贯进入验尸房。
刘门大半夜被差役通知去看门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还从没在半夜上过衙呢！
直觉大事不妙，刘门也不多问，套上外衫就跟着差役走了。
等刘门来到验尸房门口，屋内已经点上无数蜡烛、亮如白昼。
云漪在付小宝的帮助下戴好了透明手套子，薛丰儿手腕一翻，便将童管家的尸首放在了桌面上。
竟然是最重要的人证童管家死了！
“云，云姑娘？”刘门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小声招呼一句。
静谧的夜里，刘门的说话声显得格外清晰。
云漪抬起清澈如水的杏眸，“刘大哥来了。”她朝外走了两步：“今日验尸重要非常，我不开门，你一定要死守到最后一刻。”
“云姑娘放心！”刘门拍了拍胸脯：“就算是皇上来了，小人也拦住他！”
“未来的皇上也不行。”云漪满意地眯了眯眼：“辛苦了。”
说完，云漪便快速进屋，付小宝冲着刘门咧嘴一笑，合上门后还落了栓子。
刘门呆怔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突然反应过来。
未来的皇上，那不就是太子殿下吗？！
“太子殿下要来抢尸首？”
刘门一个激灵，连最后一点儿困意都消散殆尽了。
从来没人像云姑娘这般对刘门如此信任，连挡太子的活儿都交给他了。
“我，我一定尽力！死守，死守！”
刘门握着拳，在门口不安地转来转去，心里祈祷天能亮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童方的死因一目了然，是被人正面抹脖子失血过多而死。凶犯动作干脆利索，一看便是杀人的老手。
云漪快速将伤口检查完毕，用小刀划开了童管家侧面的发鬓，看到了一处微不可察的小伤口。
“嗯？”这是新伤。
“小姐，怎么了？”付小宝好奇地探过头，被云漪瞟了一眼：“挡光了。”
圆嘟嘟的包子脸讪讪地往后缩了缩，露出江小瑕八卦的嘴脸：“好像是新伤啊。云姑娘，是不是有人在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传递消息啊？”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第160章 不懂规矩
云漪伸手，付小宝立刻递上一柄小刀。
小刀锐利无比，戴着手套子的小手轻轻一划，童管事耳后的伤口划开，露出里面一小截耳骨。
云漪仔细看了一眼，“竹镊子。”
付小宝依言递上。
云漪抬手往后轻轻一掏，用竹镊子夹出一个极细的竹筒，上面不仅有血渍，还有一些粘物。
她转头递给江小瑕，“打开看看。”
见江小瑕看着那脏兮兮的竹筒还有些迟疑，云漪眉目严肃地催促道：“快点。”
“哦哦！”
一向温和的云姑娘难得露出几分厉色，江小瑕不敢耽搁了，赶紧接过来、轻手轻脚地用竹镊子打开，里面团着一个不大的字条，展开后写着两个字“已妥”。
“啥意思啊？费劲儿巴拉地混进大理寺把人杀了，藏个竹筒却写了两个字的废话，图啥？”
“已妥”就是事儿办好了呗。
那还有啥需要打招呼的呢？
云漪没吱声，她全神贯注地检查着童管家的尸首，“记录……”
江小瑕收敛起絮絮叨叨的劲儿，立刻拿起毛笔，准备记录。
“童方死于子时一刻到子时三刻之间，按照伤口的大小、深度，以及血流干的速度，当是刚过子时一刻就被抹了脖子，血流到三刻左右断气……”
“唰唰唰……”
静谧的验尸房里，只有云漪时不时地说话声和江小瑕默默地记录声。
门外，刘门一会在院子里转悠溜达，一会儿倚靠在门口打盹儿。
天逐渐亮了。
平疑狱衙门小院儿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他们身穿铠甲、威风凛凛，刘门惊得赶紧挡在了门边。
“你，你们是什么人？”
“大胆！太子殿下护卫也是你敢拦的？想造反不成？！”
护卫抽出手中佩剑，嚣张得一批。
果、果然是太子殿下的人来了！
刘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云仵作正在验尸呢，你们不许打扰！”
造反就造反吧！给他发俸禄的是大理寺也不是太子殿下啊！
屋内，听到门外动静的江小瑕和薛丰儿都慌了。
“云姑娘，怎么办，太子殿下真的来抢人了！”
江小瑕急得在原地打转。
“再等一下，还差一点。”云漪声音温和，双手一寸一寸地把童方的肠子摸过去：“帮我拖延一会儿。”
他怎么拖？
江小瑕看了看手上的记录，又盯着薛丰儿，他咬牙道：“万一一会儿人冲进来了，咱们俩就在门口挡着，给云姑娘争取时间！”
“好。”
付小宝为云漪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冲两位道：“拜托了！”
验尸房外。
“哼，云仵作算个什么东西……”
护卫蓦然上前一步，刘门的脸惨白一片，他忙不迭闭上眼睛大吼：“这是我们大理寺平疑狱衙门，可不是太子殿下的府邸！你就算要带人，总得跟世子爷招呼一声吧？”
“哼，”清冷孤傲的低哼如同天神下凡，刘门蓦然睁开眼睛，欣喜地看向救星！
世子爷来了！
清俊的男子端坐在轮椅上，身后护卫梅英推着他缓缓而来。
“一个守门的都懂的规矩，太子殿下的护卫竟然不懂？！”
天啊，世子爷讥诮怼人的声音从没如此悦耳动听过！
刘门手也不颤了，腿也不抖了，挺着胸脯仍旧死死地扒在门前。
彻夜未眠，宇文霄的眼下透着几分青黑，但疲惫丝毫不影响他怼人的气势：“你算什么东西，胆敢代表太子殿下来我大理寺抢人？！”
敢说云姑娘“不是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呛得好！
刘门心里暗暗给世子爷竖大拇指。
第161章 气场碾压
“世子爷万安。”这一声喊得不情不愿。
护卫到底是奴才，面对主子爷只有低头的份儿。
宇文霄冷淡地道：“太子殿下要调衙门尸首，可得了圣上调令？”
“自然。”护卫掏出调令，“请世子爷过目。”
不怪这帮人来势汹汹，居然调令都是过了明路的。
宇文霄一看调令上盖着太子殿下的章，心下暗叹一声。
储君就这点不好，在某些调令上有跟圣上一样的权力。
云漪啊，你可快点吧。
“世子爷，还有什么问题么？”护卫见宇文霄不再阻拦，挑衅地追问一句。
“没问题了。”宇文霄斜睨刘门一眼，“让开吧。”
“不让。”刘门忙不迭摇头。
云姑娘吩咐了，她不开门，他不让进。
护卫扭头瞪向宇文霄，似是在说：世子不管管？
宇文霄无辜地耸了耸肩：“本世子做不了他的主。”
好一个“又当又立！”刚才拦他的时候，怎么没见宇文霄说管不了一个看门的？
“你大胆！”护卫再度亮剑逼近刘门：“调令在此，你敢抗旨不成？信不信老子砍杀了你！”
“那你就踏着小人的尸首进去吧！”刘门脖子一梗，索性耍起无赖来。
“好好好，我敬你是条汉子，一定给你个痛快！”
刘门死死地睁大眼，却萌生一股壮烈的豪气。
云姑娘，我做到了！
那太子府的首领的刀直直劈向刘门的脖颈，又在他的颈间不到一毫之处停下，再不得寸进。
刘门缓缓地挪动脑袋。
就在方才那一瞬，梅英手中长剑稳稳地抵在了护卫的剑芒之下。
护卫一惊，梅英的剑鞘居然刀枪不入！
“哼，”宇文霄再度冷哼一声。
在他的地盘上杀人，真不把自己当个人呢！
残废也是人！
“咿呀，”千钧一发之际，刘门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统领稍候。”屋子里传来一个小姑娘沉敛轻灵的声音。
护卫一怔，他从无数烛光中看去，便瞧见一张清丽漂亮的容颜缓缓从尸首里抬起头，那澄澈如湖一般的杏眸宛若芙蓉点水，精致明亮。
好漂亮的姑娘。
她只看了那护卫一眼，便继续低头缝合尸首，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没法惊扰她的节奏。
套着个透明手套子的双手上面沾满了童管家的血渍，两根指尖捻着一根银针缝合尸首。
偏生那俏丽动人的小脸儿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破生死的从容美好跟缝合尸体的诡异场面要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护卫探了一眼被开膛破肚的童方，默认了。
不让人缝怎么办？抬着血呼啦嚓的时候回去，再惊扰了路人，太子怪罪下来还得他顶锅。
护卫默许的态度让验尸房内众人心神一松。
江小瑕和薛丰儿对视一眼，可吓死人了。
再晚一点儿，刘门的小命休矣！
云漪低头继续缝合童管家的伤口，旁若无人地将剖开的腹部缝得漂漂亮亮，“薛姑娘，把尸首擦干净，就给护卫大哥抬走吧。”
“哎，”薛丰儿应了一声，付小宝就往门外走，看到护卫的时候还拉着脸喊道：“让让！”
“干什么去？”
“打水给我家小姐洗手！”付小宝没好气地解释一句，从身形高大的护卫嘎鸡窝下钻过去，溜了。
护卫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奇怪，怎么验尸房的门开了，反而太子府的人更被动了呢？
宇文霄好笑地撑着太阳穴。
呵，没有一个人能在云漪验尸的主场内过三招。
第162章 保住线索
付小宝打热水进来，透明套子在撒了药粉的清水里一过，上面沾染的尸首血渍、脂肪油渍都不见了。
而云漪则在另外一盆水里泡手，耐心细致地搓揉着指尖，压根没将护卫等人放在眼里。
亲眼看着漂亮姑娘给尸体开膛破肚就已经挺难受的了，没想到还围观了她后续泡手的骚操作。
护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该办的差事还得办，他神色古怪地一扬手，“带走。”
童方的尸首被抬起来放好，护卫意味不明地看了宇文霄一行，“太子殿下说了，人在大理寺出了事儿，今日上朝务必会如实禀告圣上。”
“随意。”宇文霄无可无不可地打了个哈欠。
“哼，走！”护卫率人轰轰烈烈地来、浩浩荡荡地走，将吃下的闷亏全都吞了下去。
“呼，可吓死我了。”
等太子护卫一行离开平疑狱衙门小院儿，江小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刀看上去也太可怕了。”
外面什么动静，江小瑕在里面听得真真的！
他可没云姑娘那份镇定。
刘门也手软脚软地倚靠在门板上，“江小哥儿别担心，世子爷在，不会让小人有危险的。”
云漪抿了抿唇，微笑望着宇文霄：“是，世子爷来得正好。”
救场及时。
宇文霄身后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嘴上却轻哼一声：“还不是你们墨迹，看给刘门吓的。”
“云姑娘，最后那东西，看到了吗？”
薛丰儿最关心的，还是大家辛苦一场，是不是真的留下了有用的线索。
“看到了。”云漪莞尔一笑，清亮的眉眼越发灵动可人。
“辛苦大家了，”宇文霄沉声道。
就在大家如释负重的时候，李正直挪动着胖嘟嘟的身子飞快跑来，看得众人惊讶不已。
原来李大人能拖着这么大的肚子跑这么快吗？
真是个灵活的胖子啊！！
“尸首被抬走了？”李正直一瞧空空的验尸房，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
云漪缓缓点头：“抬走了。不过……”
李大人一听有个“不过”，皮球瞬间充气，一脸期盼地盯着云漪，就等她蹦出点好消息来。
李正直的憨样太好玩了，惹得宇文霄没忍住低笑出声。李正直一抬头，其他人都憋笑到脸红了。
“咳咳，我这不是，这不是着急么！”
“李大人大义。”云漪说着，从腰封处拿出一个不大的小竹筒，跟童管家藏在耳后的那个小竹筒大小模样都差不离。
“这应该是另一个人要传递的消息。”云漪抿了抿唇说道：“不知道童方到底在给多少人做事。”
“你是说，你发现了两个？”迟来了片刻的宇文霄总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一千两黄金的消息。
小姑娘抿唇笑了笑，狡黠又俏皮。
太阳笼罩大地，大理寺衙门也热闹起来。
上衙了。
“大家进屋说。”宇文霄推动轮椅，率先进去。
大家陆续围坐在桌前，付小宝机灵，把竹筒清理干净才重新拿到桌面上。
“世子爷，我们在童方的耳后找到了第一个竹筒，上面写着‘已妥’二字。云姑娘认为他们不会费心写句废话，就又翻找了童方的胃和肠子，在里面找到了另外一截竹筒。”
江小瑕是验尸书记员，把验尸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
宇文霄略一颔首，旁边的李正直大为震惊。
“都长了多少心眼儿啊，一个一个的。”
云漪点了点桌上的小竹筒：“根据童管家耳后的伤痕愈合情况，那个伤疤应该是在半月前就已经放置好了，而他肚子里这个，是这两天吞下去的。”
不到三五天的功夫，那不正是童方被捕前后的事么？！
第163章 遗留问题
宇文霄清冷绝尘的眉目微蹙，轻扬眉毛，“打开。”
江小瑕吞了吞口水，“这……这东西太小了，没工具小人没法弄啊……”
手脚利索的梅英拿起来，捣鼓了几下，就拆开了小竹筒，掏出一个不大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逃。
他明面上是宇文霄的贴身护卫，暗地里还是世子爷的暗卫首领。
拆这种东西，小菜一碟。
“嘿？”江小瑕凑上去看了一眼，“怪事儿了。两个字条，传递的却是相反的信息。一个说‘妥了’，一个让‘开溜’。世子爷、李大人、云姑娘，咱们信哪个？”
“都信。”
“都信。”
宇文霄和云漪异口同声地道。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宇文霄朱唇微勾：“童方果然在两个势力里当暗探。”
江小瑕更懵了，“啥意思？”
“世子爷的意思是说，起码有两方人在分别收消息。”
消息的内容会矛盾就能理解了。
因为两方人，正是敌对关系。
云漪轻轻点了点下巴：“告诉其中一方事情已经稳妥，可以继续。告诉另外一方事情败露赶紧撤走。”
杏眸望向宇文霄，学着世子爷的样子笃定勾唇：“对吗，世子爷？”
被心上人专心注视的宇文霄耳根微红，略傲娇地抬了抬下巴：“你倒是聪明。”
“不及世子爷聪慧。”
“那是，也不看本世子是谁。”
云漪和宇文霄商业互吹，听得在座旁人皆一脸无语。
总觉得被隐形撒了狗粮是怎么破？
梅英：“……”
此刻，他希望自己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商业互吹到此结束，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童管家留下的字条上。
“字迹是否相同？”李大人质问验尸的几位：“你们是唯一见过字条的人，字迹有没有线索？”
“小人能模仿出来！”江小瑕自告奋勇地伸出手：“书写者笔锋有些特点，我看的时候就当场记住了。”
“哎？江小哥儿会模仿人的笔迹啊。”付小宝惊叹出声，收获了一波高光的江小瑕得意地尾巴都要上天了。
“还行，还行。”
江小瑕会模仿笔迹，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再看那个一口白牙笑得灿烂的少年，他身上的标签终于不再是“八卦小书记员”了。
话不多说，江小瑕把“已妥”的字条模仿出来，宇文霄和云漪皆认真地端详一二，确认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嚯，没想到，童方也是个棋子。”
得是多黑的主子，才会用属下的尸首两头传消息啊！
薛丰儿本就大字不识几个，此刻看到两个字条实在没甚区别，忍不住讪讪地往后退了退。
她略显畏缩的样子被付小宝看见了，小姑娘一下拉住薛丰儿，低声说道：“虽然字是不一样的字，可是你看它，这里、这里的笔锋处都有相似的地方……”
薛丰儿定睛瞧着，小声说道：“是不是横的那一笔会稍微带下一点，竖着的那一笔会往里勾一个小弯儿？”
“对对，薛姑娘你真细心！”付小宝一点她就通。
薛丰儿则不好意思地望着江小瑕，一脸敬佩地道：“还是江小哥厉害。”
云漪坐在一边莞尔，没有阻止付小宝教薛丰儿认字。
“太子的嫌疑更大了。”她轻声道。
这也是宇文霄担忧的。
太子是主谋，带走童方的尸首就是要毁尸灭迹，但也明晃晃地顶上了“幕后嫌犯”的名头；太子不是主谋，他把童方的尸首带走反而坐实嫌疑，正中幕后之人下怀。
修长素白的双手合十放在桌上，“没有切实证据前，我们不能再去太子府对峙。”
否则便会打草惊蛇。
李正直最希望的就是这个结果了，赶紧点头：“对对对，世子爷考虑周全。”
能不招惹太子就别招惹了吧！
“估计太子这会儿也后悔呢。怎么把尸体给带走了。”云漪小声吐了吐舌头：“那竹筒我缝回去了。”
只要看一下童方耳后的伤口，必然会猜出她动过那里。再找人把缝合线剪开就是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静。
“姑奶奶，你，你没取出来啊？！”
李正直额头豆大的汗珠都落下来了！
第164章 忘了忘了
“是啊，”云漪眨眨眼，“那东西在耳后藏不住，不像肚子里这个……总得留一个吧？”
不然太子把尸首带走还扑了个空，能放过大家？
李正直：“……”
确实有几分道理。
“凶犯是怎么进来的，查到了么？”
宇文霄这话可算问到了点儿上，不说还好，一说李正直老脸就羞了个通红。
他折腾了一宿，找了几个差役来回询问推测，总算摸了个大概。
“凶犯应该是跟着下官回来的。情况紧急，我等快速进了衙门，那些跟随下官进来的差役在院子里自行散去，其中有一个便是蒙混进来的凶犯。”
凶犯藏进童方的屋内，说不定“呕吐换厢房”的戏码都是二人提前商量好的。
在童方的配合下，凶犯抹了他的脖子，又趁乱抓紧机会离开。
寺内差役都是身家清白之人，又彼此脸熟，想蒙混可不容易。
云漪心中的疑问被江小瑕提出来了，宇文霄冷淡地道：“蒙混旁人是不容易，但蒙混只在寺内当差没多久的李大人就不难。”
李正直在刑部当尚书的时候，也未必能认清所有差役的脸，何况是刚来大理寺？
带着差役去刑部，差役问起来，凶犯可以说是跟着李大人回来的；李正直问起来，凶犯机灵点也能糊弄过去。
大意了。
宇文霄忍不住揉着太阳穴：“不论如何……凶犯大胆进入寺内行凶，这顿惩罚，我们逃不了。”
大家一默。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李正直的胖脸转向宇文霄：“下官还去探探刑部侍郎周易吗？”
“探。”宇文霄抿唇道：“不用你去了。”他眸光落在云漪身上。
“她去。”
周老夫人不是病了吗？
云漪以探病为由前去查看，先断了敌方后路。
“哎，”李正直应了一声，略有些伤心地起身，他胖硕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冷，平白多了几分凄凉。
屋内大家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宇文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想不起来，他盯着云漪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究竟忘了什么细节。
彻夜未眠让世子爷的脑子有些不好使。
许是他盯着云漪的时间太久了，云漪转过脸，眨巴眨巴晶亮的杏眸，“世子爷，看什么呢？”
“看你……”长得好看。
话到嘴边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看你怎么吃胖了！是不是云家大哥一走，你就懈怠了？”
宇文霄说完之后恨不能吞下自己的舌头，没事儿干说这个作甚！
他不敢直视云漪惊讶的眼，转过头避而不见。
云漪乖乖地坐好，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歪着头小声道：“没胖啊。”
付小宝赶紧点头！
世子爷胡说！她家小姐才不胖！
胖了也天下第一好看！
尽忠职守站在轮椅后方的梅英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世子爷啊世子爷！
不怪你讨不到老婆，活该么这不是？！
宇文霄实在尴尬，使着云漪去给周老夫人看诊。
云漪带着付小宝离开，路上还在想：世子爷怎么不问问杀死童方的凶犯大致模样啊？
“难道是衙门不准备继续调查此事了？”
等云漪出了院门，宇文霄才看江小瑕尴尬地举着验尸记录：“世子爷，咱还没问云姑娘对凶犯的猜测呢……”
人就让你以“长得太胖、缺乏锻炼”为由给使走了！
宇文霄嘴角一抽。
靠！
就是忘了这个事儿！
第165章 确实有病
且说童方的尸首被运去太子府，护卫统领将今日在大理寺所经一切皆向太子殿下汇报了。
“是父皇当场御赐其为平疑狱衙门仵作的小丫头？”
太子贵气逼人的眉眼浮现出几分疑惑，“上次因为黑药坊的事，她还跟霄儿一起来府上了吧？”
“是。”这普天下可只有一个敢劫法场还劫成功了的云仵作。
太子剑眉蹙得更紧，半晌后淡淡地道：“童管家身上找到什么没有。”
“只寻到了耳后的一个竹筒，上面写着‘已妥’，不知是什么意思。”
护卫统领迟疑了下：“殿下，要不要……”他扬起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要不要做掉云仵作。
太子扬了扬手：“一个小小仵作，碍不着本殿下。至于童管家……发配回乡安葬了。”
他本不欲询问这些小事儿。
“童方死得不是时候，说不定会有人误以为是太子府杀人灭口。事情做得漂亮些，别让人多嘴多舌。”
“是。”护卫统领恭敬应下，将字条奉上。
太子接过那张“已妥”的字条，神色一凝。
“究竟是什么‘已妥’了……”
字条在烛光下逐渐化成灰烬，太子的脸色随着烛光明明灭灭，难辨喜怒。
……
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童方作为黑药坊的重要人犯，没能监管看守导致死亡，大理寺严重失职，责令大理寺卿及平疑狱衙门宇文霄杖责二十、当众行刑，罚俸一年。
鉴于宇文霄双腿不便，杖刑由刑部员外郎李正直代行。
其他随行差役、平疑狱衙门旁人，杖责十棍。
大理寺卿被百官围观杖刑，老脸丢尽，打完就回家歇着装死去了。
宫中太监来给大理寺其他人行刑的时候，云漪主仆已经在去刑部侍郎周易府邸的路上，险险避过。
事后宇文霄偷偷给监督行刑的公公塞了几张银票，那公公回宫复命的时候，就没跟圣上提及云仵作不在的事儿。
算是让小姑娘免了一顿打屁股。
云漪还不知道自己走了后门免了杖刑，人已经来到了周府门前。
刑部侍郎周易大人家中老夫人久病缠身，前些日子就请了宫中御医诊治。病看了、药开了，偏病不见好转，周老夫人的身子也每况愈下，愁得周易大人都挤出几条鱼尾纹了。
听说云漪求见，正在母亲喂药的周易大人一怔：“哪个云姑娘？”
发鬓整齐的周夫人正在给婆婆捏腿，一旁站着的老嬷嬷神色忧愁。
“便是那平疑狱衙门的云仵作。”管家恭敬地道：“她说受李大人所托，来为老夫人把把脉。”
周易大人恍然，忙不迭道：“快请。”
云漪主仆被管家带进后院，一走进周老夫人的屋子，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炭火的味道在屋内弥漫，白蒙蒙的烟呛人得很。
“见过周侍郎大人。”云漪主仆微微屈膝，不等周易侍郎喊起，云漪的目光就落在了病榻前老夫人的面门上。
老人家面色青黑、印堂泛紫，喝药的时候神色都迷糊，确实生了大病。
刑部侍郎周易并未计较云漪的失礼，反而因为她探过来的目光心头一沉：“云姑娘，我母亲可还能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