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隐藏的真相
温小筠眨眨眼,只见上面用一水儿的文言文写着:
“兖州府衙推官,鄞大人道席:
学生江自在,章平人氏······
···············
江自在敬禀
百福顿首再拜”
这时,脑电波里的云南十号及时出声:“尊敬的宿主大人,考虑到古人言辞奥涩难懂,云南十号特别为您送上颅内语言自动转换小程序。嘿嘿,这都是云南十号应该做的,您千万不要太感动哦~”
温小筠复杂的沉重情绪一下子被云南十号破了功。
不过她真的是难以相信,只有更坑爹没有最坑爹的时空系统这次竟然会这么体贴靠谱。
可就在她夸奖的话刚要说出口时,云南十号又补充了一嘴,“怎么样?宿主大人,把您完成的这几次小任务的积分统一兑换成这个奖励,云南十号是不是很贴心?”
温小筠额上青筋直蹦。
“滚!莫挨老子,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她在脑电波愤怒的咆哮,“老子看过全套的《聊斋志异》原文,背诵过正本的《左传》、《公羊传》!
江狄的遗书,老子看得懂!老子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攒的积分就被你个坑货给糟践了!”
她怒吼着卯足能量气场,把欠揍的云南十号一脚直直踢飞至天尽头,变成了一颗闪亮的星星。
“温刑房?”
看着温小筠眉头皱了又紧,紧了又松的便秘表情,王知府忍不住的问,
“温刑房,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破绽线索?本官看那遗书,怎么想都觉得是真的,并不想别人伪造。那这个江狄到底是不是杀人凶犯?
是凶犯的话,就不应该是被别人毒死,用毒自杀才对。
不是凶犯的话,他又怎么能写出这样详尽的内情?”
王知府的问题瞬间将温小筠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
“呃,”她装模作样的板直身体,沉吟着望着手中遗书,“回大人的话,其中的确有几处明显疑点,只是属下还需要一些佐证,才能坐实自己的怀疑。”
王知府不自觉的看了眼身旁的面具四殿下,“好,温刑房需要什么佐证,只管提。”
“多谢大人,”温小筠朝着王知府躬身行了礼后,又转向鄞乾化,“推官大人,属下想先核对下江狄的笔迹。请大人再派一行人去江家搜集江狄手书。”
鄞乾化面色清冷的说:“江狄初入兖州府时,曾买下大批的土地房产。契约文书都是由他本人在衙门当场书写而成。昨夜我已从户房调出江狄在衙门的手书留底。仔细对比过,这封遗书,正是他本人笔迹。”
王知府不觉自豪的说道:“咱们的鄞大人可是鲁地书法一绝,刑狱鉴别手书笔迹更是放眼整个凤鸣无敌手的独门绝技。既然鄞大人都说这封信是江狄本人书写无疑,那此案也就算是彻底告破了。”
这样说着,他脸上不禁露出如释重负的微微笑容。
温小筠转身朝着王知府单膝跪地,双手将铜盘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回禀大人,如此属下更加肯定,杀害杜莺儿之人,并非江狄,江自在。”
“什么?”王知府惊讶的站起身,“温刑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刑房,”旁边一直支着手,托着腮的面具四郡王终于懒懒的开了口,“虽然是人就会犯错,这这件案子却不同,牵连颇深,又骇人听闻,足以令我鲁地百姓惶惶不安。
这个案子,若是犯了错,说错话,延误了破案,后果可就不是你一个小小刑房吏能担待得了的。”
王知府瞬间拉下脸,面沉似水的朝着面具郡王略略颔首,“四殿说的是。”
“回王大人,四殿下的话,”一旁的鄞诺抬步上前,从容屈下左膝,朗声说道,“属下曾与江狄打过照面,对他的身手略知一二。他的武功确是一流。
如果他果是被人毒害,能摸到他脸上刀疤的必定是亲近之人。”
这样一来,江狄案便与杜莺儿一样,是豪门大户内部的明争暗斗。
这样的富豪家事隐情,世人定然会十分关注。同时也会更加同情老王爷。
他老人选定的未婚妻竟然就这样毁在在继母与其情夫手中。后面又牵连出一桩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如何不让人唏嘘感慨?”
温小筠不觉双眼一亮。
鄞诺这话说得十分漂亮,冠冕堂皇,不着痕迹就去掉了身为鲁王代言人的四郡王所有的疑虑。
剩下的,就看白鹜的段数了。
想到这里,温小筠不觉抬起了头,等着看着面具四郡王到底会如何回应。
第122章 就是跟你客套客套
面具四郡王听了鄞诺的说辞,垂眸沉吟片刻,之后略略坐直身子,望着温小筠似笑非笑的说:“本来呢,本王来襄助官府断案的。本王说到底,都只是个破案的门外汉,该如何断案,还是要听你们这些专门人才的。”
王知府忙笑着圆场,“没有四殿的帮助,此案也不会如此顺利。”
说着他又望向温小筠,“温刑房,你说江狄并不是真正的凶手,那你是从何处看出的破绽?还有那杀害杜莺儿的凶手到底是谁?”
温小筠恭敬回答:“回大人的话,属下看出的破绽有四。
第一,江狄遗书上说,是看上了属下伪装后的外貌,想着在车辕上做手脚将属下拿下。
可是属下与鄞捕头与江狄的初遇,就是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
那是的江狄明显看到了鄞捕头的身手,自然会知道这种把戏,伤不了我们的性命。
江狄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该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第二,从他的书信上可以看出,他应该会很享受虐杀少女的过程。可是杜莺儿在离家出走当天就被人弃尸荒宅。
减去分尸并处理后续的时间,再减去从杜氏钱庄到杀人现场,最后到弃尸地这几处的行路时间,中线剩下的虐待时间可以说非常的短。
这并不符合他遗书里描述的性格。
而书信里还有一个关键的信息,江狄为了买下杜莺儿,花了大笔的银钱。
江狄并不是富家公子,可以说比一般贫寒学子的起步还要低。这样的人即便大富大贵了,骨子里还是会残存着些勤俭的性格。
白白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本能上也会想多享受一会。
可是杜莺儿死的太快了,那么多的银子,还没玩出点响动呢,就没了。这一点怎么想,怎么都不符合江狄的行事作风。
第三,这封遗书在属下听来明显是认罪书。
听上去,其实更像是要和官府坦白,自愿接受任何刑罚的认罪书。
只是因为他死了,所以人们才会下意识把从他身上搜出的认罪书当成是遗书。
再者,若是一个人想要畏罪自杀,一般会在自己家里,或是衙门牢房。在马车上仓促就自杀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也不合乎人性。
第四,因为和鄞捕头在半路上突然被偷袭时,属下实在吓坏了,脑子里飞快运转的都是怎么自保逃命。
对身后之人的声音与行为没有太多分析。
如今听了江狄本人感情这般细腻的一封遗书,属下才回想起之前偷袭属下那人言谈举止与江狄的区别。
那个人故意压低了生音,可是言语直白恶俗,半点本人气质都没有。”
王知府疑惑的问,“他当时做的事情可是杀人劫掠的勾当,会不会是故意隐藏自己的习惯,用来伪装身份?”
温小筠摇摇头,“当时的情景,属下已然落在了他手中。凭着他的作风,不会叫属下再活多长时间。
这种情况下,他应该非常亢奋,会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王知府不觉抬起手,揉捏着自己那头疼的简直要爆炸的太阳穴,“太绕了,容本官再思量思量。”
面具郡王却笑着开口了,“温刑房这几条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只是不知后面又该如何查案,才能找到能佐证这些推断的证据呢?”
温小筠立刻接上,“回四殿的话,当务之急,就是把江家所有厉害关系人都带回衙门审讯。”
鄞诺面色肃然的上前一步,“回禀各位大人,四殿,正好属下之前对江家的监视还在,现在急派出人手应该很快就能将江家人带回衙门。”
温小筠不觉朝鄞诺投去了一抹赞许的目光。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真的办起事来,鄞诺与她总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温小筠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为了证言证词的完整性,还请鄞捕头传下话去,主要仆役丫鬟也要带来。”
鄞诺:“那我让捕快们把那堆鹿肉也带回来,交由徐仵作对比伤口。”
温小筠对鄞诺的细心越发的赞叹。
毕竟他便这捕头也当过一段时间,实战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鄞捕头思虑甚是周详。”她说
受到温小筠真心的赞美,鄞诺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却又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赶紧低下头,和王知府、鄞乾化行了辞礼后,迅速转身出去做事。
这是他听到的从温小筠狗嘴里出来的第一句好话,一时间让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四郡王听到这里,也站起身,“知府大人,既然案情进展顺利,本王看了也十分放心。回去也自会和王兄讲明这其中原委。请他老人家放心。”
王知府忙不迭站起身,殷勤相送,“叫郡王殿下受累了。”
面具郡王抬手扶着自己的脖子,姿态慵懒的抻了抻肩膀,抬步就要往门口走去。
可就在目光落在温小筠脸上时,他的脚步忽然一滞,面具之后的凤眸微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莫测笑容。
第123章 白鹜的理想
王知府还以四郡王是想到了什么事,赶紧上前一步,“下官送送四殿。”
面具郡王轻笑着伸手拦住了王知府,“大案未破,王大人与鄞大人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就不用送本王了,本王等着你们彻底破案的好消息。”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王知府恭敬应道。
四郡王转开目光,在两名侍卫的护卫下,大步走出司狱司堂室。
而温小筠也学着其他差役的模样,退步到堂室门口,躬身揖手,颔首相送,“恭送郡王殿下。”
经过温小筠时,四郡王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能有温刑房这一般能吏干吏,实是我兖州之幸。日后有机会,逸澜定要和温刑房多多切磋。”
温小筠眸色微动。
再抬头,四郡王已经走出了屋子,正与从外面走回来的鄞诺碰了个照面。
鄞诺颔首止步,“恭送郡王殿下。”
面具郡王转到鄞诺身上的目光瞬间冰寒一片,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没有半分停留,快步走过。
鄞诺眉头皱了一下,刚才四郡王如何对待温竹筠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和温小筠就是自降身份的“逸澜”长“逸澜”短,搁在自己身上,就是一个字都不屑于说的样子。
不过,对于这种明显到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区别对待,他已经习惯了。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直起身子,大步走回堂室,对着王知府与鄞推官揖手行礼道:“回禀两位大人,命令已经交代下去,将江家所有相关人员与证物都押送过来。”
他侧眸又望了温小筠一眼,“证据证物都会一并送来,保险起见,就连他家的猫也会逮回来。
因为昨夜属下亲眼看到他分割动物,即便是自己家的猫,他的态度也很恶劣,也许能在猫的身上也能找出来些许细节。”
温小筠用力的点点头。
她的推理能力也许比鄞诺强一些,但他的细致严谨却比她强很多。
王知府赞许的看着鄞诺,“鄞捕头做的很好,”他又望向鄞乾化,“鄞大人,接下来您有什么安排呢?”
鄞乾化拿着江狄的遗书不觉皱起了眉,“接下来提审杜家琴师,单水昶。他另一个名字叫做鸠琅,实际的身份很可能是个人贩子,下官总是隐隐觉得,这个人贩子怕是与杜家钱庄钱流案也有关联。”
王知府的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他本想趁机休息一下,下午户房,兵房那边还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
可是牵连到差点引发大火灾的钱流案,他又必须第一时间处理。
王知府脸上的疲惫神色实在太过明显,逼得鄞乾化不得不抬头说道:“王大人,这几日兖州接连出事,忙前忙后的,您一直也没得休息。这边不过就是审个把的人贩子,下官足以应对。等到审问出结果,下官会及时向大人汇报。”
王知府这才放松的呼了口气,“如此也好,那就辛苦鄞大人了。”他一边朝着门口走去,又一边说,“对了,听闻鄞大人昨夜整理案情,也是一夜未睡。鄞大人你也不要太辛苦了,毕竟要是把身体熬垮了,就什么事也都办不了了。”
话音还没落,王知府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鄞诺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却被自己父亲甩了一记锋利的目光刀片,“该做正事做正事,不要因为旁的分神。”
鄞诺脸色一变虽然是有些不服,却还是低下了头,“是,推官大人。”
鄞乾化坐回主审官位置,端正官帽,冷声道:“提审杜家琴师,单水昶。”
很快就有衙役带着单水昶来到了司狱司堂室。温小筠跟着鄞诺一起站到堂室里侧,静待鄞乾化亲自审问。
由于对那个以皮相为生的骗子人贩子单水昶实在太感兴趣,温小筠不觉伸长了脖子,仔细观瞧着跪在前面的单水昶到底长的什么样。
不过这一眼,就叫她大失所望。
身材单薄的男子跪在地上,半蜷着身子,畏畏缩缩的。
虽然还没看到正脸,但是温小筠已经很肯定,这货半点气质都没有。
她真是纳闷杜家夫人是怎么看上这个货的。
鄞诺冷笑着一声,“别演戏了,之前逮你的时候,不是挺义正言辞的吗?怎么现在就怕成这样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通禀之声。
鄞乾化、鄞诺、温小筠不觉抬起头,望向门口方向。
没想到刚刚离开的王知府竟然又回来了。
只见跨过台阶的王知府一脸歉疚的样子,“哎呀呀,真是忙的人头晕眼花,差点连正事都要给忘了。”
鄞乾化欠身站起,礼貌回答。“大人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还真是有点事,”王知府苦笑着,“有些事忘了和鄞大人交代。”、
温小筠与鄞诺不觉对视一眼。
王知府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第124 有眼无珠
鄞乾化看了眼堂下的人犯琴师单水昶,便站起身打断了王知府的话,“王大人既然来了,正好一起坐堂审问人犯。”
王知府目光一滞,很快就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本官正有此意。”
说完便带着两名衙役大步走进堂室。
温小筠嘟了嘟嘴,能让疲累不堪的王知府去而复返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王知府背后还有一个人,在暗中的遥控着案件的进展。
旁边鄞诺侧眸瞥见温小筠嘟起粉嫩的小嘴扮可爱的样子,心脏立时受到了万马奔腾践踏而过的致命暴击。
他阴沉下脸,用胳膊肘用力的捅了捅温小筠,压低声音的警告着,“女装都把你穿傻了吧?正经点,这办案呢。”
温小筠吓得一激灵,赶紧挺直了腰板,怒瞪起眼睛,做出一副正经八百的审案样子。
面对温小筠浮夸的演技,鄞诺差点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他无奈移开视线,挺直了腰板,面无表情的强装镇定,
他很肯定,温小筠这货就是让女装给穿傻了。
很快,王知府就在庭审副座上坐好,端起旁边茶几上一杯茶水,一盖一盖的撇着浮茶叶儿,静等着鄞乾化开始审问。
“堂下所跪何人?可知因何事被差官拿回我兖州府衙?”主位上的鄞乾化正襟危坐,目光凉凉的俯视着下面,不怒而威。
跪在地上的单水昶低垂着头,整个后背高高的弓起,颤抖不止。
鄞诺扶着腰间佩刀,上前一步,怒喝道:“大人问话,须得如实回答!”
地上的单水昶终于怯怯的抬起头,额上尽是紧张的汗水,“大···大人,小人是封州人氏,名叫王密,实在是不知官差老爷们为甚么要抓小人回来啊···”
他这话一出,鄞诺差点给气笑了,上前一步抓住单水昶的肩膀,提到半空,冷笑着质问,“单水昶,在驿站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想要抵赖——”
他一句话没说完,双目瞳仁立时狠狠一缩,抓住那人肩膀的手死命一提,凑近了细致打量着他的脸,“你,你是谁?!”
鄞诺这话一出,屋里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知府手中茶杯剧烈的颤了一下,差点没摔到地上。
把单水昶捉拿回来的可是他们鲁地第一捕快,扬州府衙的骄傲,鄞诺本人。
这其中怎么可能有错?!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监狱狱卒监管不力,立刻对身边衙役低声说道:“快去把看押单水昶的狱卒带过来。”
那衙役低声说了“是”,便快步走出司狱堂。
另一边的温小筠看到鄞诺的异常,也是一脸震惊。立刻撩着衣摆跑了上去一看究竟。
之间那一直低着头的男人在鄞诺手中瑟缩着脖子,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大滴的汗水和泪水把他脸上的脂粉冲刷得乱七八糟。
最诡异的是,他两只眼睛显然画了浓重的眼线,被眼泪拖出几道脏污的黑线。
我去!
温小筠难以置信的后退半步。
虽然男人脸上已经是一塌糊涂,可在残余的地方,还是能看出所化妆容的精致完备。
比起后世现代的化妆技术一点也不逊色。
“大,大人,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陌生男子紧紧拽着鄞诺的手腕苦苦哀求,“小的是冤枉的啊···”
鄞诺伸手狠狠抹了一把那男人的脸,抬手一看,上面厚厚的全是混在一起脂粉眉粉。
“怎,怎么可能?”鄞诺望着自己的手,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温小筠赶紧把男人从鄞诺的手中解脱出来,“先别急,先审审再说。”
这个时候,门外衙役高声通传,“回知府大人,已将司狱司,司狱带到门外。”
屋子里唯一面不改色的也就剩下兖州推官,鄞乾化一个人。
鄞乾化先是询问般的看向王知府,“王大人,这是?”
王知府一面挥手示意门外衙役进来,一面对鄞乾化解释道:“鄞大人,这人犯是鄞捕头亲自抓回来的,随行的还有那么多一等一的捕快,定然不会出错。现在忽然来了个大变活人,一定是狱卒那边出了差池。”
说话间兖州司狱带着两个狱卒,低着头快步走进屋来,恭恭敬敬的站到屋中央。
王知府皱眉怒道:“你们看看堂下这人,可是一直关押的单水昶?”
司狱和狱卒们回头一看,吓得差点打了个趔趄。
司狱指着陌生男人惊恐的说,“这,这个人是谁?昨天抬进来的那个人不长这样啊。”
王知府狠狠一拍茶几,“那便是你们玩忽职守,叫人把人贩掉了包!”
司狱和狱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司狱带着哭腔的委屈喊着,“卑职冤枉,昨夜推官大人特别交代一定要仔细看管这名人犯,且不能因为他昏迷不醒就掉以轻心。卑职听了后,就特别搬了把板凳,坐在牢房外一直亲自盯着他呢啊!”
第125章 检验尸体
“回知府大人、推官大人的话,”眼看着局面来越混乱,温小筠不得已转向王知府,恭敬的请示道,“据属下观察,单水昶与王密掉包一事,应与司狱无关。问题很可能出现在驿站鄞捕头捉拿单水昶之时。”
鄞乾化终于等到温小筠出头说话,才转头望向王知府,商量般的说道:“王大人,不妨先听听温刑房的看法。”
王知府黑着脸狠狠瞪了司狱和狱卒两眼,这才算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温小筠转向鄞诺,递了个眼色,“鄞捕头,烦劳你帮我把嫌犯的脸托起来,不要让他乱动。”
鄞诺疑惑的皱皱眉,却还是选择在第一时间相信温小筠。
温小筠又对门口捕快说了句,“烦劳打两盆热水,再拿三条手巾过来。”
王知府不解的问,“温刑房意欲何为?”
温小筠回身行了个礼,恭敬回答:“回知府大人,推官大人的话,这个王密应该就是昨日抬回衙门的单水昶。属下刚才草草观察了一下他脸上妆容,画的极为精细,残留部分明显能够改变他本来的样貌。
要到现在这样的磨损程度,大概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这与单水昶被抓的时间相吻合。如果是半夜被人掉包,妆容不会损毁到这样的程度。”
王知府微蹙着眉,还是不太明白,“那你现在给他洗脸,是想看清他本来的模样?”
温小筠回头看着被鄞诺钳制住脑袋的王密,勾唇一笑,“有人说过,凡大补之物,百步之内必有剧毒。毒蛇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所以属下想,这精致的妆容既然能帮他瞒天过海,上面也会写着这件事情的真相答案。”
这话一出,别说王知府,就连鄞诺听了都有些吃惊。
被鄞诺扶住脑袋的王密更是吓得一颤。
主位上的鄞乾化虽然深谙各种推断的手段,也知道温小筠这是故意把话说玄,来诈王密的底。却一时也没想到从那些残状上面到底能看出什么来。最后便依旧沉面静坐着,静观温小筠如何施展本领。
很快,衙役便把温小筠要的脸盆和毛巾端进堂室。
温小筠拿起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头也不抬的问,“鄞捕头,你任职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道上很多术术应该都有些了解吧?”
“温刑房是问易容术?”鄞诺很快领悟,蹙眉回忆着说,“的确,鄞某之前查案时,就碰到过乔装易容实施诈骗的案子。不过那易容的水平比这个可粗糙得多。”
说着,鄞诺不觉低下头仔细端详手中那张脸。
温小筠点点头,“普通小案的成本低,做出来的效果自然粗糙。”
她走到前去,一手扶住王密的头,一手拿热毛巾开始给他卸妆,“王密,你虽然不是单水昶,但是故意画上他的妆容,穿上他的衣服,助贼逃跑,愚弄官府,你这个罪名也不小啊~”
王密吓得差点没哭出来,奈何鄞诺铁钳子似的大手死死捏着他的下巴,叫他哭都哭不痛快。
“官~官爷,草民冤枉呐~草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哇~”
温小筠冷笑了一声,用力扯下他眼皮上土法远古的假睫毛,“不知道?你倒是真能扯谎!真不知道,那你脸上怎么会画上单水昶的妆容,欺骗办案官差?”
不过表面上虽然是在逼问王密,实际上温小筠的注意力都在他脸上的妆容上。
在她原来生活的世界里,流行着四个骇人听闻的现代传说。
那就是——人见人怕,花见花凋零的“亚洲四大邪术”!
其中温小筠最熟悉的一项就是本国的化妆术。
只要技术狗,不同款式颜色形状的眼影就可将眼睛的形状完全改变,而浓密眼睫毛则可以将原来的气质彻底掩盖。
脸部阴影与粉底完美结合,不仅能改变脸型胖瘦,更可以改变五官的立体程度。
再加上各种款式的眉型,发型,不消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可以将人的外貌完全改变。
而现在这个王密脸上的妆容就和现代整容式化妆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化妆品和现代的很不一样,但是作用基本类似。
透过毛巾上色彩种类繁多的脂粉,温小筠就能分辨出来王密脸上不仅涂了美白的脂粉。
还有将鼻梁衬托得更立体的古代“阴影”,柔化颧骨的土方“高光”,更在他的眼周找到了提拉眼尾形状的简易版“眼线”。
这么一比较,前面会出现简易假睫毛。也就没什么新奇的了。
第126章 怎么中的毒?
温小筠顽皮的想,果然高超的化妆技巧,在古代就是能叫人放松警惕的易容术。
这样看来,假如后世的美妆博主们穿越了,即便是什么技能特长都没有,就只有一小袋现代化妆品空间储物囊,都一样能在古代混下去的嘛。
忽然一偏头,触到旁边鄞诺冰冷的目光,温小筠赶紧皱眉摇摇头,强行把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鄞诺说的不错,她一定要正经点,这还破着案呢!
旁边王知府和一众捕快们,看着温小筠脸上时而苦大仇深,时而露出一抹诡异笑容,时而又深沉严肃的样子,不觉都咽了下口水。
难不成那个王密的脸上真的有写字?
还是只有温小筠一个人能看得见的那种?
只有鄞诺一个人知道,温小筠这厮指不定又走神到哪去了。
他狠狠一捏王密的下巴,凶恶的催道:“刑房问你话呢,赶紧回答!”
王密眼泪掉下来,呜呜咽咽的说,“大~大人~草民也想说~可是您掐~~掐着小民的嘴,小民实在是说不出啊~~”
鄞诺手上力道这才松了些许。
于是王密就在鄞诺的钳制与温小筠热毛巾的双面夹击下,开始了委屈巴巴的讲述:
“草民原是借宿在驿站的,正好住在那个鸠琅的隔壁房。
出事那天,草民正在客房里看书,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人吵架。仔细一听,里面有鸠琅,还有一些自称是兖州捕快的人。
草民本想去扒着门缝看看热闹,没想到鸠琅转身就推开了草民的房门。小人刚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反手把门拴上,衣袖在小人脸上那么一摆,草民就觉得问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可是转眼的功夫,眼前忽然一黑,草民就晕过去了。等到草民再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突然从窗子跳出去。看那背影就是鸠琅没错的!
草民当时就感觉事情很不妙,赶紧爬起床想要出去叫人。却没想到才打开们,就被一群人扑上来要镣铐。
草民着急的想要叫喊,可是嗓子根本说不了不话。
越不能说,草民越着急,这要是万一被人当成什么逃犯,一下子给关进牢房再也出不来了,草民可不就要冤死在牢房里啊?
草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要养老送终,肯定不能就这么死了。草民就挣吧着想要逃,哪成想最后还是被管爷们一刀把儿戳晕了,就啥也不知道了···”
王密越说越伤心,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泪水扑簌簌的滚下来。
温小筠怀疑,要不是鄞诺钳制着他的下巴,他肯定会嚎啕大哭起来。
温小筠动作温柔的为王密拭去眼泪,轻声的问道:“从听到门外的争吵声,到昏迷又清醒,这段时间大概有多长,王密你还有印象吗?”
王密目光一顿,随即拧起眉头好像在用力的回想,“中间小的昏过去了,还真想不起来过了多久?”
温小筠转而望向鄞诺,“鄞捕头,你抓捕单水昶时,跟他怎么说的?在门口发生了什么事?一共又用了多久的时间?”
鄞诺沉吟着想了下,“我们一开始进入驿站的时候,先是找到在后面喂马的驿卒,跟他打听有没有叫做鸠琅的人。
驿卒想都没想要带我们上楼,不过我看大厅里也站着不少人聊天,就叫捕快把大厅的人看住。
其中一个清秀书生也在其中我当时就起了疑心。
当时一群人都在围着他聊天,听到我们的话,他开始是也不着急。
把桌面上一堆象牙签一根根收起后,说是要回楼上拿上包袱。
我本人跟着他走上楼,中途象牙签洒在台阶上,他要捡。
我知道那是故意捣乱,想要趁机逃脱的把戏,就叫捕快替他捡,我抓住他的手,叫捕快进屋替他拿包袱。
他就开始撒赖,先是跟我们要什么缉拿文书。
文书就在我怀里,他又叫嚷着什么欺负良民,官府随便拿人,不讲理之类的。来来回回又要废话,手下兄弟不想跟他废话,刚想要给他带上锁链,他就说要回房里拿衣服。然后不等捕快反应过来,转身就进了后面房间。
我唯恐他要跑,立刻冲上前去一脚踹开房门,甩出锁链就把他套上了。他拼命挣扎,手下兄弟一个不耐烦,就用刀把捶了他一下,然后就晕了。”
温小筠目光陡然一凛,“也就是说从在二楼发生争吵,到鄞捕头踹门而入,一把抓住单水昶,不过眨眼的功夫?”
鄞诺松开王密的脑袋,肯定的点点头,“没错。还有一点,这个王密的身形与单水昶非常相像,脸型也大略相似。当时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我怎么都想不到,只是关门踹门的功夫,人就被换了。”
王知府一听到这番说辞,脑瓜仁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抬手揉着太阳穴,糟心的想,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第127章 眼前一亮
之前是神出鬼没的元宝小妖精,然后是恐怖惊悚的杜莺儿案,后来又是死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江狄案,现在竟然又出来一个瞬间换脸术。
王知府只觉得自己的官场生涯,实在是太难了~
在场的其他衙役连并着刚刚带进来的司狱和狱卒也是听得一脸懵逼。
难怪鄞捕头会被单水昶骗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单水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温小筠又看向王密,“你在屋里听到的争吵声,就是鄞捕头说的那些吗?”
王密头点得跟破浪鼓似的,“对对,就是那些个话。”
温小筠:“你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的声音你怎么可能会如此清楚?”
王密顶着满是汗水的脸,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那个鸠琅在驿站里说他会看相,还受过啥高人指点,前一夜就在空盆里变出蛇来。说啥是啥,说啥变啥,实在是太吓人了。别说草民,只要是在驿站住下的人,对他印象都可深了。实在是想要叫人不注意都难。
驿站里住的很多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一看,都把他当成了活神仙,一股脑地都在他那算命,后来还都说算的老准啦。
都跟他那花了不少钱呢。我看着新鲜,又不舍的花钱,就老站在旁边听他给人算命。再说他的声音又特别好听,想不记住都难。”
“满嘴胡言!”温小筠声音陡然一凛,猛地挥手薅住王密的脖领子,声音狠戾,“你根本就是单水昶的同伙!还敢在这妖言惑众,企图蒙骗官府,我看不对你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屋中人都被温小筠突然的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本来就头疼得不行的王知府更是跟着打了个激灵。
王密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攥住温小筠的手腕,鼻涕眼泪齐飞的苦苦哀求解释,“冤枉啊!官爷,草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老实点!”鄞诺上前一把打掉王密的脏手,双手一扳,便将他的手臂反背到身后,以防他突然袭击,对温小筠不利。
温小筠拿起脏兮兮的毛巾举在面前,冷笑着说道,“你这鬼话骗骗别人还行,就是在本刑房这里行不通。
这种程度的易容术,在本刑房这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第一,你站了粘了假睫毛,我刚才给你卸妆时就发现,假睫毛粘合得十分服帖。
即便是眼线眼影都被哭花了,眼睫毛的位置都没发生偏移。要达到这种效果,必须要睁眼闭眼,来回调试才可以。
第二,眼线眼影虽然被你故意哭花,可是依然能看出,很大一部分是要涂进你的双眼皮中。同样,这也需要不断睁眼闭眼,左右对比,才能画得得当。
第三,你体型与单水昶相近,穿的衣服与单水昶一样,就连脸型体型也都很相似。又那么巧就住在单水昶的隔壁。
这世间可能有巧合,但是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第四,如果单水昶真是是个能在瞬间改变人相貌的妖怪,那他都已经毒哑了你,又为什么不把你永远毒哑?
那样不会更叫你百口难辩的去给他当替死鬼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平常应该单水昶在明,你在暗,没有危险时,你们可以玩玩大变活人的戏法什么的,用来欺骗无知百姓的钱财。
危险时,可以李代桃僵,使出一招金蝉脱壳的计谋。反正事后你只要推脱自己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即便官府疑心你与他是串通,没有什么实际犯罪的证据,撑死也就是关你你几个月,或是打顿板子了事。”
听着温小筠连珠炮似的质问,王密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直接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翕动着嘴唇。
似是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温小筠俯下身,凑近王密惨白的脸,“你们钻了官府的漏洞,不花钱白住驿站。一来是驿站安全,不会有人盘查,二来是看准驿站里来往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最不济也会在官府有个小差使的人群吧?
可是你们忽略了一件事,驿站怎么也是官府的一个分支,突然出现逃犯,他们也会配合着封锁客房,核查剩余物品。
鄞捕头的突然出现,你们根本没有料到。
单水昶能在仓促之间,利用收拾牙牌,要缉拿文书,撒泼耍赖的给你争取化妆时间。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他拼命闯进你的房间,然后闪身藏在门后,鄞捕头踹门而入,你就站在大门正中间。
你拼命挣扎,吸引走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他们离开房间之后,真正的单水昶快速跳窗逃脱,用以完成这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只是整个过程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仓促,你化妆的那些工具肯定还残留在屋中来不及处理。”
王密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似乎还没放弃反驳和挣扎。
第128章 可还有什么新发现?
眼看着王密一脸不死心的样子,温小筠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她眯细了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般的说道:“我知道王密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即便在你房里搜出些易容的化妆道具来,也不能证明那些东西就是你的。你会说完全有可能是那个妖怪单水昶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给你化好了状,之后遗留在那的。”
说着,她目光陡然一凛,声音瞬间冰寒犀利,“可是你们两个江湖骗子,平常变戏法,忽悠富商官家亲戚的道具肯定不少吧?
只要我现在知会一声,叫人把你和单水昶房间内所有的物品都收集到衙门来一对比。你就再无赖账的可能!”
王知府听到这里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重重一拍桌案,“大胆狂徒,事到如今还敢抵赖!看来不给你上刑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鄞乾化一眼,鄞乾化立时从桌案上拿起行刑尺,厉声命令道:“与贼一窝,巧言令色,欺瞒官府,重重仗责二十!”
王密对于官府的行话历来十分清楚,如果是仗责二十,那基本就是重举轻放,双股表面皮开肉绽,内里却是没有受伤,休息个十几天,伤口结痂了,依然能活蹦乱跳的想干嘛干嘛。
可是前面要是加了“重重”两个字,表面虽然没有出血,只是有点淤青,里面却是伤筋动骨。多半会落下残疾。
想到这里,他脊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立时朝着鄞乾化和王知府跪拜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望大人们看了能饶小的不死。”
说着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哆哆嗦嗦的打开信封,“大人们一看这封信,一定会——”
可是他话才说到一半,便永远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就在信封打开的一瞬间,从里面瞬间腾出剧烈的火焰!
王密惊得甩手就要扔,可是那火焰就像是长了眼睛,噗嗤一下猛扑到他的身上,那一件在牢房里打滚一夜,沾满尘土的衣服瞬间烧成一团火球。
“啊啊啊!”王密痛苦的挣扎,拼命的打滚,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扑到最近的温小筠身上,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要把满身的火焰都抱给她!
温小筠本来是要逃的,可是她再快,也快不过濒死之人的疯狂,手腕就像是被燃烧的烙铁死死钳住,她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鄞诺瞬间就急了,再顾不得灼人的烈焰,飞步扑向前,一脚踹飞火人般的王密,拼命救下温小筠!
整个堂室瞬间乱做一团。
衙役们都在第一时间护住了鄞乾化与王知府。
等到鄞诺一脚把火人踹飞到墙角时,用衣袖捂着口鼻的王知府立刻指着门口大喊,“快!快护我出去!”
而鄞乾化却在第一时间站起身,对着门口护卫厉声大喝,“快救火!快打水,搬灰土!”
喊完之后,他死命拨开护卫的衙役,一头朝着温小筠冲去,“筠儿!”
眼看着温小筠半只手臂仍在着火,他痛急得眼泪都崩了出来!
很快王知府就冲到了院子里。
衙门不同于民宅,在各个大房屋前都筑有大铜缸。为的就是万一天雷或是人祸,突起火灾,可以就近在第一时间担水救火。
而鄞乾化所说的灰土,则是这阵子为了修葺破损房舍而囤的大袋大袋的灰土。还没来得急动工,此时正好用上。
一时间,肃穆威严的州府衙门司狱堂,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捕快们匆忙的脚步声,惊慌呼救的叫喊声,水桶与铜缸碰撞的哐当声,水花四溅的哗啦声,听得王知府心头一颤一颤的。
即便是跑到了院子里,他都觉得不安全。
捂着口鼻最后回看了一眼混乱的司狱堂,他愤恨的跺了下脚。
枉费他还替郡王殿下给温小筠带了话呢。
可是刚从他的角度上看过去,那个火人王密分明把温小筠抱了个结结实实。
那样迅速凶猛的火焰火舌,还是他生平仅见。
只看王密的样子,就知道温小筠这下不被烧死,怕也是要被烧毁容烧残疾,这可叫他怎么去向郡王殿下回话啊!
王知府狠狠的一甩袍袖,晦气十足的带着亲信护卫急急奔出了司狱院。
只是他不知道,对面的房顶上忽然飞过来一抹褐色的身影。
那身影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司狱堂的一举一动。
可是在温小筠突然被袭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冒险现身,欲一探究竟!
第129章 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就在那神秘男子快要冲飞下房顶,冲进司狱堂之时,一个人忽然冲破众多拎水桶救火的人群,抱着温小筠冲了出来。
男子立时蹲下身,重新潜伏在房脊阴影之下。
紧跟着冲出来的是兖州推官鄞乾化。
“快,拎一桶干净的凉水!”鄞乾化急急的呼救。
鄞诺疾步奔到一处空些的地方,将温小筠轻轻放在地上。却一直小心的攥着温小筠受伤的手臂,不叫她烧伤的手掌碰触脏污。
鄞乾化急急转身,从捕快手中接过一桶清水,小心的为她清洗伤口。
这时从门外又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小捕快,看到院子里的鄞诺,立时惊呼着冲了上去,“鄞头!俺听说温刑房被火烧了?!严不严重?!!”
房顶上太男子眸光微沉,这个捕快他也认得,正是鄞诺最亲近的小跟班之一,毛尔德。
按理说,他现在如何都该离开,可是不看到温小筠安然转醒,他始终放不下心。
而半躺在鄞诺怀中的温小筠眉头紧闭,满头都是痛苦的汗珠。
叫人看了怜惜不已。
“猫耳朵,举着温小筠的胳膊!”鄞诺头也不抬的命令道。
鄞乾化却一把抢过这个差事,放下小心翼翼的托举起来。
猫耳朵立刻从接过水桶,继续为温小筠清洗患处。
这时听到消息的徐仵作也带着徒弟赶了过来。
“推官大人,鄞头!”小徒弟急急喊道,“我家师父拿来了包扎的布带和伤药。”
早就清洗好全身,换了干净衣服的徐仵作则二话没说,提着衣摆快步跑到近前,又用猫耳朵的水净了手,这才取出药箱里的银质剪刀,开始为温小筠剪掉烧糊了衣袖。
鄞诺则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瓷瓶,拔开瓶盖,就往温小筠的伤口上倒。
闻到药水气味的徐仵作不觉目光一怔。
那瓶药他早就听说过。
是顶顶名贵的伤药,对于伤口疤痕有奇效,对于烧伤烫伤也很管用。
是鄞捕头师父临行前送给他的十件宝物之一。
第一件便是辟火避水的火浣衣。
世上火浣衣,大多使用又硬又厚的石棉掺杂制成。而鄞捕头这件,可是用传说中的火浣鼠的皮毛编制而成。
光这一件衣服,就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剩下的九件宝贝,七件都是伤药。而这两瓶,虽然不是最救命的,却是造价最高昂的。
其实徐仵作很想告诉鄞捕头,温刑房的手虽然被烧伤,但情况并不是十分严重。用他带来的伤药及时处理,事后每天再抹一点鄞捕头的特效药,不过半瓶的时日,温刑房的手便会彻底康复。
有了鄞捕头最金贵的名药,到时候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把两瓶全给倒上。
当然,这样好的会更快。
可是侧眸看了看鄞捕头发狠的表情,仿佛他仍在嫌弃两瓶药水都不够,徐仵作只得咬了咬舌头,选择一如既往的闭嘴保平安。
徐仵作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些金贵的药水从温小筠手上滴落之前,及时的缠上绷带,小心包好。
既然已经暴殄天物了,就不能更加的暴殄天物了。
鄞捕头之前提起温刑房,还一脸不乐意呢,怎么就这两天的功夫,对温刑房这么舍得,这么好了?
人心果然是最复杂的东西,他一个仵作再厉害也看不懂。
可能是这一剂猛药终于发挥了作用,紧闭双目的温小筠忽然舒展了眉头,表情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鄞诺这才松了口气。
鄞乾化悬着的心也落在了地上,“诺儿,先把筠儿抱到后面我的卧房。再叫医官好好给筠儿查一查。”
鄞诺点点头,“好,孩儿这就带他去。”
等到徐仵作彻底包扎好,这才重新抱起温小筠,快步走向后堂。
鄞乾化、猫耳朵、连并着徐仵作师徒也都担心的跟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房顶上的男子终于放了心,再不犹豫,倏然转身,瞬间离开乱成一锅粥的兖州府衙。
···
半个时辰,躺在床榻之上的温小筠猛地吸了一口气,双眼瞬间睁开,却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最先闯进眼帘的是鄞乾化担心的脸。
站在他旁边的则是捕快猫耳朵,再后面一点是个穿着灰色长衫,一副老中医打扮的白胡子老爷爷。
她的目光再往后移,又看到了屋子里的徐仵作师徒。
大家都在望着她,目光急切,充满担忧。
温小筠这才想起来之前被着了火的王密抓住手的事。
她分明记得是鄞诺救了她的啊,可是鄞诺现在又在哪里?
第130章 鄞捕头可有什么想法
像是看出了温小筠的心思,猫耳朵忙转头看向门口方向,“鄞头,温刑房醒了,他醒过来啦!”
温小筠循着猫耳朵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半倚着门框,环抱双臂,一副满不在乎的抬头望天鄞诺。
听到猫耳朵的话,他翻瞪了下两只眼睛,发出一声哼笑,“猫耳朵,你真是少见多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他醒了就醒了呗。”
猫耳朵嘴角抽了抽,刚才还趴在床上急急要老医官检查仔细点,再仔细点的人又是谁来的?
“嘶——”温小筠一个没注意,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不觉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鄞乾化立时扶住温小筠,“筠儿别动,这只手烧伤了,还不能碰别处。”
温小筠这才看到自己那只被包裹成大白粽子的右手。
真是难为了包扎的人,竟然还给她保留了五根手指的形状。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号的棉布手套,鼓鼓囊囊的,看着很是滑稽。
在鄞乾化的搀扶下,温小筠慢慢直起身子,“叔——”她刚吐出半个字,才发现这里仍是衙门地盘,立刻改了口,“鄞大人,那个王密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救活?我看他之前的样子不像是故意自焚寻死的,怕是被同伙坑了,下了什么机关。”
鄞乾化拿过一叠被子,垫在温小筠身后,苦笑了一声,“傻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案情。还有你也不必避讳,这屋里的叔叔大爷们,都是跟在叔父多年的老朋友。在他们面前,你不必避讳。”
猫耳朵害羞的搔了搔头,“嘿嘿,俺独一份,是温刑房的弟弟就行。”
实在忍受不住的鄞诺上前踢了下猫耳朵的屁股,“脸面呢,你比我都大一岁。”
猫耳朵呲牙一笑,“大一岁,也是鄞头的小弟。”
温小筠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忽然又想起自己右手被火舌舔舐时的可怕场景,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像是看出温小筠的担心,猫耳朵急忙摆着两只手宽慰着说道:“温刑房千万别担心,烧伤表面看着厉害,可是咱们鄞头出手却比风都快。
兄弟们说,他一脚踢飞了小火人儿,那火也就跟着飞走啦。温刑房这边多是烫伤。
再说俺们鄞头可把自己身上最金贵的要都给温刑房您用上了,保证以后一定结不了疤!更能保证您的小手吖,还跟以前一样白白细细,嫩嫩滑滑~”
鄞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成了个大苹果,还是从美国进口的那种蛇果~
他恼羞成怒地又一脚踢在猫耳朵屁股上,“不是刚打探消息回来吗?怎么这么闲?赶紧干你的活去,没有正形儿的家伙。”
温小筠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鄞乾化望着温小筠目光凝重,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筠儿,虽然诺儿及时出手。但是这次的烧伤还是很严重。老医官说,一个月内都不能活动,每天都要用药水清洗,再换干净的绷带。”
白胡子老医抬手捋着胡子,点头补充着说道,“虽然鄞捕头的药很金贵,但是后面结痂,脱痂的过程也要很小心。不可牵动皮肉伤口,方可不留下疤痕。”
“筠儿这是为官家受的伤,可以休息些时日。”鄞乾化看着温小筠满是绷带的手,目光沉了又沉,“暂时也先不要在荒宅住,只回家,叫你小姨好好照顾你罢。”
温小筠一听,两双登时一亮,心里都快要乐出花儿来了。
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窝在小姨家吃现成的,喝现成的,天天躺在床上装小猪佩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有没有?!
可就在她差点乐出声儿来的时候,脑电波中坑爹的时空系统再度开口:“宿主大人,在没有完成手中案子的时候,您是不可以休假的。擅离职守,懈怠不积极工作,可是要被时空系统惩罚得上心绞痛的哦~”
温小筠:···
她只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云南十号,杜莺儿案,江狄案,我这两天就能破案,到时候休息怎么就不行了?”
云南十号毫不犹豫的回答:“按照时间顺序,宿主大人先接手的是杜氏钱庄钱流案。钱流案顺利告破,才算是正当时的案子完结。”
温小筠的后槽牙锉得咯吱吱作响,“我手上了好不好?作为一个当红漫画家,我的右手受伤了好不好?你们时空系统到底有没有人性?我这只手要是作废了,还怎么回去给你们时空系统继续填坑!”
第131章 天才的沦丧
云南十号波澜不惊:“宿主大人您说的非常对,这次任务就是没有任何人性的。不仅标题叫做《自己就活自己不求人,嘿,就是不求人》
我们任务的原则也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凶残可怕没人性,嘿,就是没人性!’
请宿主大人不要忘记我们的初衷,这是一场关于平息时空怨念的惩罚之旅,ch——eng——惩,f——a——罚,惩罚之旅。
最后再提醒您一下,由于跟鄞诺那个莫名其妙的赌注,您莫名其妙的开启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隐藏任务。
那就是把鄞诺真正打造成兖州府,甚至是整个鲁地,乃至整个凤鸣国的第一神捕。
所以在达成这个任务之前,您只能和他住在一起。”
温小筠默默的举起这阵子偷偷修炼的时空屠刀,照着云南十号所在的蓝色光波所在,就是一顿惨无人道的乱砍!
“筠儿,”鄞乾化见温小筠表情忽然痛苦起来,立时担心的问,“是不是不舒服?不然叔父这就叫人送你回家。这些天,你连吃顿踏实饭的功夫都没有,也需要好好休息下了。”
温小筠一把抓住鄞乾化的袖子,猛地抬头,脸上都是眼泪。
她大义凛然的说道:“不!叔父,轻伤不下火线,咱们兖州府接连遭遇劫难,先后又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如今更是把火烧到咱们兖州府衙来了。
这样严峻的情势,小筠怎么能退居二线,又怎么能安的下心休息休养?!
而且小筠坚决不能会鄞宅,要是让小姨看到了这伤,肯定会伤心。看到她伤心,真真是比跺了我这只手,还要叫我通心。再者说,
您现在把小筠送回家,可是比直接杀了小筠更叫小筠难受啊!
越是困难,就越是要顶住压力。
破案,我温小筠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所以叔父您一定不要让小筠休息啊~小筠活下去最大的动力就是洗怨禁暴,为天下寻公道,为百姓谋清明!”
她这番话一出,屋中人除了鄞诺,无不侧目。
就连钢铁硬汉鄞乾化看了,眼眶都不觉有些潮湿。
他知道,温竹筠这孩子表面上虽然显得乐观又轻松,但是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温家惨案。
为了早一日能在官场立足,他背地里已经使出了全部的能量。
不顾休息,不顾体能,甚至不顾生死。
可是他毕竟不是皇甫涟漪,面对这样的温竹筠,鄞乾化真心觉得,男子汉就当如此血性,合该这般拼搏。
他反握住温小筠的手,安抚般的拍了拍,“筠儿,你的心,叔父都明白,叔父理解你,也支持你。且放心,放手去做事,叔父在后面为你撑着。”
猫耳朵连并着看病的郎中,还有其他一些亲近的捕快看了这般场景,不觉都对温小筠肃然起敬。
要说兖州府第一敬业尽职的,以前非他们最敬爱的推官大人,鄞乾化莫属,可是如今面对几乎要拼出性命去的温小筠来说,推官大人的敬业也险些要被比了下去。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的偷偷抹眼泪。
只有鄞诺一个人的嘴角在忍不住的抽搐。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怎么这样浮夸的演技都没人能看出来了?
温小筠的表演,难道就没一个人看着尴尬吗?
他瞬间领悟了屈子的那句千古名句,“众人皆醉我独醒。”
要他忍住没笑出来,都已经非常大的考验了。
“诺儿,”鄞乾化转头瞥向鄞诺,语气瞬间从春天直接大跨步冲进凛冬,“这些日子,你和筠儿住在一起。筠儿每日的洗漱清理,换药吃饭,都要你照顾。”
鄞诺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老爹,我是他表哥,又不是他保姆奶娘。所有的事都要我帮他,那他如厕大解小解是不是也要我帮忙?”
温小筠被这话吓得一激灵,立刻摆手拒绝,“叔父,没事的,那些事,小筠自己一个人能行,呵呵。”
虽说她有时空外套,不会叫外人看出她是女人。
但是如果上厕所都要带着鄞诺,鬼知道他会看到什么?!!
呸呸呸!
这个想法刚出来,温小筠就赶紧把它从脑子里赶走,她为什么要想象这么恶心的画面?!
呸呸呸~
她才不要,她才不要~
鄞诺嫌弃的翻了白眼,扶着腰间佩刀就要往门口走。
鄞乾化眉头登时一皱,“诺儿,你要去哪?”
鄞诺脚步一滞,望着门外,目光放出很远。
他忽然正经了神色,“无论如何,鸠琅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脱。这对我来说,就是奇耻大辱。我一定要亲手把他逮回来!”
第132章 他的未婚妻,我志在必得
这句话瞬间把温小筠的思绪拉回现实之中。
是啊,继杜莺儿、江狄之后,又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眼前消失。
案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凶险了。
她总觉得,杜氏钱庄钱流案,就像是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残巨兽,时刻张着血盆大口,呲着锋利獠牙,等待着在黑暗中迷失了人走到近前。
鄞乾化与屋里其他人的表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们总觉得,杜家的案子,这才刚刚是个开头。
其中内情,怕是会牵连极广。没准会让整个兖州府都跟着震动一番。
一旁的老医官递上一碗汤药,“受伤了,还是暂且不要伤神的好。温刑房,趁热喝了这药先。”
温小筠伸出左右接过,甜甜一笑啊,“多谢医官老伯。”
鄞乾化有些叹了口气,就在他刚想跟鄞诺交代些话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知府大人到!”
屋中人都是一惊。
紧接着,除了温小筠,所有的人都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候在两边,等着王知府再度出现。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王知府终于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单手一撩官服前摆,大步跨进门槛。
“温刑房,你可好些了?”
温小筠挺直了身子,向前点点头,“有劳王大人记挂着属下,属下只是烫到了手,并无大碍,现在已经好多了。”
王知府满意的笑了笑,“这样本官就放心了,你且躺着别动,一定要好好休养。”说着他走到温小筠近前,坐在床边,望着温小筠笑得益发慈祥和蔼,”别的事你都不用操心了。如今只有一条,就是好好把伤养好,回头再做咱们又望向鄞乾化,“对了,鄞大人,审案之前,我本来是有事要对你说的。可是后面一乱,就给耽搁了。”
鄞乾化恭敬行礼,“王大人有话只管讲。”
王知府又看了看温小筠,目光中忽然生出些许愧疚之意,“之前是没想到,邪魔外道竟然会把火烧到衙门。更没想到温刑房竟然受了伤。不过这样也许正能够帮着温刑房分分责任。”
鄞诺不觉蹙了眉,这话在他听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王知府继续说道:“简而言之,就是刑房来了个新帮手。此人非比寻常,不仅推断刑狱的本领一流,更是京城推官世家,温推官的关门弟子。”
温小筠双目瞳仁狠狠一缩,能称得上是京城推官大家的,不就是温竹筠他们的那个温家吗?
她不觉望了望鄞乾化与鄞诺。
果然他们脸上也是一片茫然疑惑。
正说话的功夫,门外忽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介绍着,“白司吏,知府大人与推官大人都在里面。咱们新来的刑房胥吏,温刑房也在里面。”
另一个清朗的声音轻轻应了句,“有劳兄台指引。”
王知府双眼不觉一亮,立刻高声喊道:“白司吏来了么?快快请进。”
紧接着就从外面走来一个穿着灰色书吏服的年轻男子。
等看清他的脸,温小筠刚喝进嘴里的汤药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只见那男子走到众人面前,恭敬行礼,“在下白玉寒,白鹜,新任兖州府刑房司吏。”
鄞诺的肝一颤。
怎么回事?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白鹜就取代了温竹筠成了刑房吏的头头,刑房司吏了?
他这才想起,早上白鹜为什么会在半路拦截住他们。
白鹜这是事先给他和温小筠通个气儿。
再加上这儿还有王知府,鄞诺虽然满腹疑惑,一时间也不好说出来。
王知府看向温小筠,歉疚一笑,“温刑房呐,实在是遗憾,由于你一直没有到衙门点卯,刑房司吏就一直空缺着。吏房司吏又刚巧接到了别处的举荐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为白玉寒点了上任卯。不过你们两个都是青年才俊,只要日后在一起协作破案,便不愁好前程。”
温小筠胸口憋着一口老血。
怎么回事?
到手的刑房最大官的位置,就这么飞了?
虽然对方是白鹜吧,可是仍然无法改变她从刑房老大突然变成小弟的悲惨事实。
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抽动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王大人抬爱,卑职本就没有点卯,也没有妄想过刑房司吏的位置。只要能破案,卑职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王知府满意的拍了拍温小筠的肩膀,“年轻人,就是要如此,好好干。”
他又对鄞乾化笑着说道:“好了,就不耽误鄞大人审案了。前面照磨司的照磨有事来找本官几次了,这会得去和他核对下重要卷宗的事。”
鄞乾化站起身,“恭送知府大人。”
等到王知府脚步轻快的离开司狱司后,鄞乾化才对着白鹜冷声说道:“以后你们就是一起共事的伙伴,闲余的客套话就不说了。现在提审江元氏主仆。”
第133章 独门绝技
听到鄞乾化的命令,温小筠偏着身子小心的从床上挪了起来,“江家的人都已经到衙门了吗?”
看着温小筠高高举起个大馒头似的手,鄞乾化略略皱眉,“温书吏,若是你的伤——”
没等鄞乾化说完,温小筠就扶着床帏坐起身,一面用两只脚找着鞋,一面截住鄞乾化的话,“没事的推官大人。属下这伤并不严重,不影响审案的。”
鄞乾化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罢,这案子是你一直经手的。中途换人,对破案不利。”
白鹜最是心思机敏的,听到鄞乾化明里暗里的这样提醒,便上前一步,躬身揖手,微笑着说道:“推官大人,属下现在虽然已经是主管刑房事务的刑房司吏,却是刚刚入职,其中甚多细节都不懂。所以这次案子的推断,还是由温刑房主导为好。”
鄞乾化点点头,“白司吏想的周到,既如此,此案便仍由温书吏主持审问吧。”
提好鞋子的温小筠急急的盯了一句,“对了,推官大人,之前属下曾叫毛捕快去打听一些江家的消息。现在毛捕快回来了,属下想在提审之前,先把毛捕快打探来的消息归纳整理一下。”
鄞诺也扶着腰间佩刀上前一步,“这件事,是属下与温书吏一起商议后决定的。属下也想痛着温刑房与毛捕快一起商议下。”
温小筠心里翻了个白眼,之前还温刑房的称呼她,现在刑房老大的位置成别人的了。
她就由一个刑房老爷,变成了跑腿书吏小碎催。
真是一个无情冷酷又现实的世界。
“嗯,”鄞乾化点点头,“提前多准备些,是应该的。”他又转向白鹜,“白司吏,正好你也在,就先留下来与他们一同商议参谋罢。”
听到这里,温小筠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鄞乾化面上的话说得虽然很客套,但是那个冰冷的语气,严肃的表情,分明在处处都写上了“你刚来,还没资格深入案件。不要随便插手捣乱”
白鹜依旧看明白了上司的话里有话的弦外有音。
不过他半点气恼都没有,反而十分有涵养的淡定一笑,“推官大人,诸位同僚。白鹜毕竟刚刚任职,对这案子的前因后果尚不清楚,贸然插手,怕是反而会拖慢查案的节奏。
虽然白鹜已经任职刑房司吏,但是这一次,还请宽容白鹜先做个记录文书的书吏吧。”
他又望向温小筠,眸光温柔,“温刑房不必有负担,有什么需用的,只管知会白鹜,白鹜定然全力以赴。”
鄞乾化看向白鹜的目光略略柔和,“也好,那白司吏便与本官先去司狱堂,做些准备。”
说完鄞乾化便带着老医官转身离开。
白鹜与温小筠、鄞诺躬身行了礼,亦随着鄞乾化走了出去。
猫耳朵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俺滴个乖乖老天爷吖,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男人?”
说着,他伸着脖子探头望向外面,将两只眼睛眨巴得提溜圆儿,脸上写着的满是难以置信,“鄞头儿,您觉着那个白雾啥的,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贵公主啥的?那皮肤白得,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
那五官相貌,真叫一个标志,真真是活脱儿的一个下凡仙女,奔月嫦娥。
俺猫耳朵的小心肝儿现在还在扑通扑通跳不停呢!”
鄞诺一抬手,狠狠的勺了猫耳朵一把下,“瞅你那点出息,就是他的脸再漂亮,骨架子也是男人相,你看过跟你家鄞头我一样高壮的女人吗?”
说着,他转头望向温小筠,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怀好意的冷笑,拍着温小筠的肩膀,“你应该回头看看这个小身板儿,这低矮孱弱,才真真儿跟女人一个样儿~”
温小筠瞬间黑脸,左手狠狠一挡,打飞鄞诺不老实的手,“再敢乱调侃,我可就骂人了!”
猫耳朵脸上赶紧堆出笑来,伸手殷勤的为温小筠捶背捏肩,“温刑房别生气,俺就是这张嘴贱,啥屁话都说,其实最像女人的是俺猫耳朵才对。
您别看猫耳朵表面胆子大,实际上胆子可小啦。您看见死人,面不改色的断案找证据,俺看见了,可是要三天都睡不着觉呢。”
鄞诺脸上冰寒像是凝了一层霜,没好气的打掉温小筠肩上猫耳朵的手,“装什么蒜,上次进枯井捞人骨头,我看你可是比谁都快。”
猫耳朵搔着头发嘿嘿一笑,“那不是在鄞头您手下调教的好嘛。有了您的英明管教,胆小鬼也能夜探阎王殿,偷偷去薅阎罗王的小鼻毛儿。”
第134章 低沉的声音
温小筠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抬手掩唇干咳两句,“好了,好了,时间紧迫,耳朵兄,你赶紧说下这次打探得来的消息吧。”
说到这里,猫耳朵脸上笑容瞬间收敛,凑近温小筠与鄞诺,神秘兮兮的说:“鄞头,温刑房,你们猜,俺这次去打探消息,花了多少钱?”
温小筠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会把所有银子都花了吧?”她皱着眉问。
鄞诺也正经了颜色,“那些银子加起来,堪比知府大人一年的俸禄。你是挖到什么吓人的猛料了?”
猫耳朵目光烁烁,“岂止是吓人,连鬼听了都会被下破胆。”
温小筠还是有些不放心,“消息来源可靠吗?”
“温刑房放心,俺猫耳朵这次找的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又是下了血本,消息一定可靠。”
温小筠不放心的看了眼门外,又对鄞诺努了努嘴,“鄞捕头,烦劳你关下门,在提审江狄家人之前,一点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
鄞诺眸光沉了又沉,终于还是听话的转身走去关门。
······
等到鄞诺再度打开门的时候,温小筠的形象已经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改变。
由于她右手不能动,所以鄞诺给她包了一个斜跨肩的绷带。
虽然形象上,很像是个骨折的患者,但是总比举着一个“大白馒头”美观多了。
温小筠抬步迈过门槛,大步走出房门。
鄞诺和猫耳朵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后。
“耳朵兄,你速度快,有一事还要辛苦你去办。”她侧着头小声的对猫耳朵说。
“温刑房您别客气,有事只管吩咐。”猫耳朵拍着胸脯,大义凛然的应道。
“烦劳你再回一趟江宅,把厨房里所有的厨具,换洗衣服都带回来。还有江狄的墨宝毛笔之类的。”
猫耳朵重重点头,“没说的,俺去去就回。”
然而就在猫耳朵要快步离开时,温小筠却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对了,耳朵兄。”
猫耳朵迅速回头,“温刑房还有什么吩咐?”
“这两天,一直叫你跑来跑去的,我知道,即便轻功再好,体力再强的人都经不住这么折腾,”温小筠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实在是辛苦你了。”
猫耳朵心中不觉一暖,脸蛋跟着就红了,他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嘿嘿笑道:“温刑房哪里的话,这几天大家伙都辛苦。推官大人都没咋睡觉,鄞头后背受伤了也在硬抗,就是温刑房你,还有一句‘轻伤不下火线’呢!俺就是跑跑腿,最不辛苦。”
鄞诺抬手拍了拍猫耳朵的肩,“好了,快去做事吧。等这差事完了,我请哥几个去乐之楼,好好喝一顿。”
“得嘞!有了鄞头这句话,您就擎好吧!”猫耳朵嘻嘻笑着,一溜烟的就跑没影儿了。
温小筠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鄞诺。
鄞诺一时被她看得有些毛,不自然的别过视线,避开了温小筠那一双布灵布灵闪烁的大眼睛,“你,你看什么?”
温小筠甜甜一笑,“没什么,只是忽然听到‘乐之’这两个字,觉得很熟悉。”
鄞诺一脸不解,“难不成是你有朋友也叫乐之?”
温小筠大步向前,微笑着说,“可不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它——吃它带来的点心呢。”
她又回过头,笑着说,“乐之,乐也有喜欢的意思,之亦可代指‘它’。乐之,喜欢它,看来那‘乐之楼’也的确深受你们的喜欢,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吃处。你们去吃酒,也要带上我一个。”
鄞诺的嘴角也不觉跟着微微上翘,迈步跟上温小筠,“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乐之楼的老板是个很有趣的人,下次带你去吃一趟,你就明白了。”
温小筠兴奋地眨眨眼,“一言为定。”
鄞诺无所谓的耸耸肩,“驷不及舌。”
···
由于司狱堂被火烧损了,再一次的提审案子相关人员,鄞乾化将临时提审地定在了监牢里的刑讯房。
跟着鄞诺走进刑狱房时,温小筠不觉皱了皱鼻子。
比起宽敞明亮的司狱堂,刑讯房就显得逼仄矮小了很多。
而且被灯油熏得发乌的墙壁上还挂着各种钩钩锁链的刑具,沉甸甸黑漆漆的,看着就叫人脊背生寒。
房间上首位与司狱堂一样,摆着一个红木桌案。
鄞乾化已经端坐在桌后,表情凝重的望着前面地上跪地听审的一男一女。
两个人,温小筠都认识。
女的穿着朴素,脖子上戴着佛珠,虽然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
第135章 又回到了开始
她双手不自觉的捻着长长的蜜蜡佛珠,微微颔首,双目微闭。姿态不卑不亢,仿佛完全不受这阴暗恐怖的环境影响。
跪在她旁边的正是江家的佣人铁伯,他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本就佝偻的背,显得更鼓更圆了,就想背了一个小铁锅在后面。
他的头和双手都碰着地面,几乎趴在地上。
却不像一开始的王密那样畏缩。
虽然他的背也在微微的颤抖,却是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因为哭泣。
他不断的呜咽,哭得很是伤心,从他发出的那些破碎的音节中,大约可以听到“主···人···”两个字。
看得出,他正因为江狄的死而悲伤得不能自己。
温小筠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在这个案子里,无辜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再往旁边看去,白鹜已经在侧边的记录书桌前做好,铺展了纸张后,又姿态优雅的研起墨来。
听到响动,抬头瞥望了门口一眼。看到温小筠后,眉眼微弯,微微颔首着和她们打着招呼。
温小筠也跟他点头示意,然后大步走到刑讯房中央,与鄞诺一起朝着鄞乾化躬身行礼。
“属下刑房书吏,温小筠,拜见推官大人。”
“卑职快班捕头,鄞鼎言,拜见推官大人。”
“繁礼就不必了,”鄞乾化冷冷的说,“开始审案吧。”
“属下听命。”
“卑职听命。”
之后鄞诺手按着腰间佩刀大步走到一旁。独留温小筠一个人在中审问。
温小筠直起身子,整了整肩上绷带,转过身俯视着江元氏,肃声问道:“台下所跪何人?”
江元氏手上佛珠一滞,微微欠身行礼,“民妇江元氏,故去的江狄之妻。听候大人问话。”
这时她旁边哭得不能自已的驼背铁伯才略略直起了身子,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声音沙哑哽咽,“草,草民铁军,故去家主江狄的管家。听候大人问话。”
温小筠审视着地上两人,双眼微眯,“江元氏,你家丈夫猝然离世,你为何半点都不伤心?”
江元氏眉心微动,再度阖闭双目,一行清泪终于从她眼角缓缓流下,“天地万物,皆有生死,亦有生灭。
生死,生灭,不过蔽日浮云,风起云散,风动云又来。并不真切,只有本心才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心死则灯灭,心不死,则死亦如生。在民妇心中,夫君的心仍在。民妇与夫君之间,不过隔了一气阴阳。早晚有一日,民妇肩上因缘了解,也是要扔了这具躯壳,寻求真正的本心去。届时又可重聚。
所以民妇无悲之有,无心可伤。”
一时间,整个刑讯房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只有白鹜扶袖提笔,刷刷快速书写的声音在细细作响。
温小筠眉梢微挑,又看了一看继续趴伏在地,悲痛得不能自已的铁伯,不由得冷笑一声,“真是好心态,好口舌。”
元娘沉稳依旧,阖闭的双目,连睫毛都不动一下,“那夜差官大人与捕快大人易容改装,扮作一对夫妻,前来我江家诓骗,才是真正的好心态,好口舌。”
白鹜手下笔尖不由得一顿。
座上鄞乾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鄞诺的脸却在第一时间红透了。
本来官差查案,乔装打扮隐藏身份都是常用的手段。
可是忽然被江元氏这样诘问般的说出他与温小筠扮成夫妻的事情,他还是在第一时间羞愧得要死。
羞愧得直恨不能挖个地坑,把自己埋进去。
温小筠狠狠皱了皱眉,这个元娘远比她想象的难以对对。
她只一句话就叫自己与鄞诺失了上风的气势,陷进了尴尬的泥潭。
不过温小筠可不是吃素的,画了那么多年的漫画,创作了无数身份不同的角色。
揣度人物心理,推演人物行动逻辑什么的,她最有经验。
“我们替官府查案,自有分寸。每一个行为都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温小筠这一招叫做轻描淡写的滑过去。
她又紧接着说道:“倒是江夫人你的行为,不是那么合情理呐。”说着,温小筠的目光陡然一凛,冷声质问道:“江狄为什么会在赶往州府衙门的半途中,骤然猝死,江元氏你可知情?”
元娘睁开眼睛,抬头直视着温小筠,目光坦然,“民妇不知。”
“好一个冷静自持的江元氏,”温小筠咬牙一笑,“只是现在这样冷静,又为何要在江狄离开之前痛哭流涕,死死抱着他不放手?难道那个时候,江夫人你就不觉得什么‘生死’‘生灭’都是虚空无物,无喜无悲的了吗?”
江元氏双目瞳仁微霎,手上佛珠再度捻动起来,“民妇终是不曾得到的凡夫俗子,夫君此一去,民妇已然感觉到将是永别。
永别二字骤然乍现,心中大恸,所以才会失态。只是现在夫君已然仙去,民妇再无可悲之事。自然也就放下了,接受了,淡然了。”
“哦?”温小筠哼笑一声,“江夫人是早就知道江狄的死期,还是早就知道他的罪行?”
江元氏不由得蹙起眉头,“民妇是隐隐感觉,夫君这几年越来越不对,可是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哪些事情。”
温小筠紧咬不松口,“即便是再相信佛法,再看淡生死,对于自己夫君的突然猝死,以及为什么会死,难道你就不关心吗?”她继续加料,“难道说,他的死跟你有关,你早就做出了预判,如此才能在这里不慌不忙,不惊讶不悲痛吗?”
江元氏眸光瞬间一凛,捻动着手中佛珠的动作越来越重,“关心又如何,追问又如何?难道关心了,追问了,民女的夫君就能活过来吗?”
温小筠忍不住的鼓起掌来,“好,很好。既然您不问,那就让本刑房一点点跟您讲吧。”说着,温小筠双手背在身后,站到江元氏,元娘的正面前,“江狄是死于毒杀,而且是亲近之人才能做下的毒杀。而从他来府衙的路上,唯一有几乎接触他,给他下毒的人,就是你,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