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就要搜你的身!
瞭望台上登高望远,远近山野尽收眼底,大小建筑一览无余。
瞭望台下,大批的兵卒披盔带甲,严阵以待。
鄞乾化携着妻子的手,一步步穿过兵卒长阵。
那些兵甲各个表情凶恶,手中长枪寒光闪闪,凛冽着腾腾的杀气。
空气一时间都变得异常沉重,若是身子单薄一些的人,怕是都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杀气与怒意。
情势越是紧张,鄞乾化夫妻二人的表情就越是平静从容。
这一幕,他们早已预料到。
鄞乾化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下即便是死,也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来。
皇甫涟漪的心思与丈夫又是不同。
她在心里庆幸的是这次会谈选择的地点。
高高的瞭望台,可以叫她大展身手。
当初和姐姐从邪教中跑出去,她们经过的就是一处断崖高台。
与那里相比,瞭望台这点高度,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丈夫。
丈夫怕是绝对不肯跟着她逃跑。
在两排刀子般的视线中,鄞乾化与皇甫涟漪终于走到了瞭望台石梯下方。
最前方的两个带甲士兵猛地横下手中长枪,交叉在一起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鄞乾化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吾乃兖州府新任知府,受鲁王之命,特来拜见,尔等因何无礼?!”
两名兵卒脸色立时一变。
他们原也是兖州府州府衙门的士兵,自然认得鄞乾化是兖州推官。
原都以为鄞推官被贬调离的兖州府,万万没想到,个把月不见,对方竟然高升了。
不仅高升,更升到他们的头上。
表情也在一时间畏怯起来。
“这是鲁王的命令,”其中一个士兵尽量壮着胆子大声回道,“任何人不得于此时登上瞭望台!便是兖州知府,也不能例外!
皇甫涟漪头顶上愤怒的小火苗顿时蒸腾了起来。
就在她要破口大骂之时,从上面忽然传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得无礼!鄞知府是鲁王殿下的贵客,谁也不能阻拦!”
众人纷纷抬头前往,却见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提着衣摆,一溜小碎步的奔了下来。
两名士兵立刻收回长枪。
那名文官皇甫涟漪却不认得,按照鲁王如今的动作推算,应该是他王府里面的人。
那名中年官员小跑着来到鄞乾化夫妇近前后,拱手揖礼道:“请知府大人,知府恭人稍后,待属下为二位搜了身,就引二位去见鲁王殿下。
一听要搜身,鄞乾化顿时就怒了,“我乃朝廷命官,鲁王乃凤鸣臣子,不得狗脸官场,同样不得欺辱官场,便是要搜身,也轮不到鲁王他一位闲散王爷吧?!”
那中年官员脸上几乎能笑出花来,“非常时期,非常办法。还请知府大人,知府恭人宽容则个。”
皇甫涟漪冷笑一声,直接反问,“你都说我们是鲁王的贵客,可天下哪有这般对待贵客的?我乃知府夫人,我看哪个敢搜我的身!”
中年男子依旧死皮赖脸的一副看热闹的状态,根本不为所动,“还请二位千万不要为难小的啊。”
皇甫涟漪一把嚎薅起他的脖领,“是我们为难你吗?分明是你们在刁难我们!”
“鄞夫人,且慢!”
这一次传来的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众人再度抬头,却见是个柳眉红唇,一袭胡人紧身打扮。
那女子缓步走下石阶,弯眉甜甜一笑,“鄞推官莫要生气,不说别的,鲁王是鲁地之王,觐见鲁王,本就是要搜身的。我等绝无轻慢之意。
况且您家夫人的威名,放眼整个鲁地,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说三两个小吏,就是十个八个的武林高手也不是尊夫人的对手。
哪怕叫尊夫人误带根针进去,出了什么事,怕是最后挨嫌疑的还会是尊夫人。属下们如此,也是为了鄞推官着想。”
第81章 屈辱搜身
面对那女子的巧言诡辩,鄞乾化丝毫不为所动。
他紧紧拉住妻子的手,与那人冷眼相对,“本官是鲁王殿下请来的客,如果真需要搜身,就请鲁王亲自来一趟。
果真为鲁王所言,本官自然由得你们搜!
只是本官夫人任何人都无权搜查,如不搜身就不给过,请你们此时便将本官夫人送回鄞府,本官一人赴宴!”皇甫涟漪揽住丈夫的手臂,笑着对他说道,“夫君,鲁王殿下已经很体谅咱们了。
况且妾身本就是个女流,武功什么的都是外界谣传。叫她们搜搜身,知道咱们夫妻寸铁也未带,也是全了咱们的清白。”
说完皇甫涟漪转头望向那名妖艳女子,目光凛然,“不过本夫人虽然答应搜身,朝廷威仪,官场尊严却不能失!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鲁王都是凤鸣王族,丢了凤鸣朝廷的威仪,便是丢了鲁王的威仪。
正所谓男女大防,女子自有女子的声誉。
如今这位正好来了你这位女差官,便有劳你来服侍本夫人吧。”
那妖艳女子冷眼瞪着皇甫涟漪嘴角微微抽搐,不过皇甫涟漪这话说得她实在无法拒绝,索性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笑意,略略躬身,“小女子此番下来,就是专一服侍夫人的。”
皇甫涟漪松开丈夫的手,坦然迈前一步,“既然是鲁王的好意,那便请姑娘带本夫人去处房屋里搜检吧。”
“哪里有功夫带你们去房间,就在搜身!”之前武官恶狠狠的叫骂。
皇甫涟漪半点不惧,静静转过头,凝视着他,冰冷的目光如刀子一般。
那人竟被这寒凉的杀气摄得打了个激灵,不自觉的后退半步。
妖艳女官笑着解围,“新任知府大人与夫人都是王爷的贵客,不得无礼。”
说完便引着皇甫涟漪走向后面一处避人的角落。
搜身之时,那女子下手极其阴狠,每一寸位置都细细摸遍。
皇甫涟漪双手紧攥成拳,指节寸寸变白。
带到搜查完毕,那妖艳女官才笑着说了句,“得罪了,夫人。”
从角落走出后,鄞乾化这边也被搜完了身。
对于自己的处境他并不关心,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妻子那边。
直到看见妻子完好无损的走出来,他的心才放松了些许。
最后在妖艳女官的带领下,夫妻二人并肩走上了瞭望台。
走到最上面,皇甫涟漪才发现,上面保护着鲁王的竟然是一水的神机兵卒。
个个都端着长长的火铳,冷眉怒视着他们夫妻二人。
皇甫涟漪狠狠咬了下后槽牙。
若是寻常刀兵,自己还有些胜算,但如今护卫的是传说中的神机营兵卒,她与丈夫的胜算,便几乎被清零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害怕的时候,事情最关键的部分,还在鲁王身上。
经过两旁凶神恶煞的神机营兵卒,鄞乾化与妻子终于来到了瞭望台的亭子之中。
亭中摆放了一张圆桌,圆桌下是四把椅子,圆桌上是一桌诡异到了极致的菜肴。
第82章
只见偌大的圆桌中间,只摆了四个白瓷盘子,每一个盘子上都用鲜血抹出了一片红底色。有的底色已经干涸,现出血迹独有的血腥质感。
四个盘子中间,各摆了一样蔬果。
从右到左依次为红枣、雪花梨、生姜块、芥菜。那红枣应该是进贡的珍品,几乎和杏子一般大;
那雪梨圆润饱满,皮薄肉厚,被干涸的鲜血衬托出一种诡异的美来;
生姜块则十分新鲜,上面甚至还沾着些许泥土;
只有那芥菜,半干不干,绿叶泛黄,无精打采的瘫在盘子上。
看到此宴,鄞乾化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
皇甫涟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鲁王这试探简直不要太明显。
四个血盘子上的食物连起来念,正是“早离疆界”。
只从字义上看,鲁王似乎是在劝他们早离疆界,早早离开。
事实上,自从她的丈夫,鄞乾化答应暂停剿匪行动,只身进入兖州府时起,他的性命就全交到鲁王手上了。
鲁王会有这么好心,放他们离开疆界吗?
抑或是说,之前她和乾化哥哥的障眼法依然在起作用,叫鲁王感觉她的乾化哥哥也只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只要乾化哥哥弃兵逃了,自然不会主动回朝廷交代鲁王反叛的事情。
毕竟这一次乾化哥哥是以剿灭滕县东山山贼的名义调来的兵,并非为剿叛军而来。
这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鲁王几乎将朝廷里有权有势的高管全部买通,就连皇帝本人对鲁王的印象也极好,从来都想不到鲁王这样的闲散王爷也有造反的可能。
如此看来,只要不与她的乾化哥哥交手,惹得天下皆知,鲁地造反的人就能争取到尽可能多的筹备时间。
皇甫涟漪不觉与鄞乾化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猜想。
于是面对这么一桌异常血腥的宴席,两人都停住了步子,冷冷望着前方,不肯轻易松动半分。
忽然听的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小声。
鄞乾化夫妻抬头前望,却见四名女子侍者一人拎着一个食盒,正从对面走来。而跟在最后一位,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鲁王。
“鄞推官……”鲁王大声叫了一句,却又似感觉不对劲似的改了称呼,“哦呀,现在可不是鄞推官了呢,现在可是州府衙门的第一把交椅,鄞知府了!恭喜恭喜,本王这里先一步给鄞大人道喜了。”
说着他朝两人摆了摆手,示意着说道,“快请鄞知府入戏,知府夫人入席!”
可是等到鲁王先一步坐了下去,鄞乾化夫妇还是动都未动。
鲁王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望向两人的目光也变得邪恶起来,“怎么?这才刚刚高升,眼里就看不到本王了?”
皇甫涟漪说笑了笑,上前一步说道:“这四种水果,恰巧都是我们夫妻二人平素最爱吃的,但鲁王这宴,沾了血腥,便是再香甜的水果,再浓重的调味,也都失了味道。
茹毛饮血,非是君子所为。”
第83章 血腥的宴会
鄞乾化拱手朝鲁王揖手行礼,表情凝肃异常,“茹毛饮血,非君子所为,更非王子应为之事。”
鲁王不觉眯细了眼睛,狐狸一般打量着二人,顿了一会儿,忽然仰头笑道:“鄞大人果然英雄,着实令本王佩服呐,”他语声忽的一凛,“只是这‘枣离姜芥’最重要的是枣梨二字,若是迟疑耽搁了,枣子发了霉,梨子黑了心,再想起来吃,总是会吃坏肚子的。”
鄞乾化上前一步,俯身做下,“多谢鲁王关心,只是这姜块,这芥菜,到底是谁的东西?只顾枣梨,便算扔了姜芥。
需知枣梨虽好,但做饭吃食,总离不了姜芥。就这样把它们扔了,从此不再要,主人家的日常饮食都要受限制呢。”
看到丈夫做下,皇甫涟漪也跟着入了座。
鲁王脸上又现出笑来,“既然鄞大人、鄞夫人不喜欢这些凉菜,撤掉也罢。”说着他啪啪啪拍了三下掌,便又有侍女端着新鲜的食材走过来。
“以前被一堆昏官用冗吏压制着,不得施展,以后大好的江山任君施展。富贵功名,应有尽有。还有,别家官员的这一下皇甫涟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那几个人撤了四蝶鲜血盘之后,又开始摆放起更大更多的白瓷盘。
这一次却是一道菜要用三四个盘子来放一道菜。
最先摆上桌的是一条盘起来的白蛇,抻直了总该有两米宽。
另一道菜则是一头未去毛的死鹿。
第三道是一支尾羽很长的红腹锦鸡。
第四道是一只伸展着四条腿的乌龟
这死道又都是纯生的,未经过任何烹饪的。
皇甫涟漪的脸都白了。
鲁王这次笑得更大声了,抬手指着桌上蛇龟鸡鹿,“这一桌,不知王知府可吃得动啊?”
鄞乾化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抬眼冷冷盯住鲁王,“麟凤龟龙,鲁王殿下这是在为我凤鸣祈福吗?祈福我凤鸣人才济济,新人辈出?”
鲁王端起酒杯小啜一口,挑眉笑道:“这天下是该出些新人,换一番天地了。
鄞大人,别家孩子,都去考功名,只你家公子,武艺高强,才识过人,可你却偏偏按住他作了捕头。
那捕头是什么?根本拿不上台面的贱吏一个,一辈子为吏,终生休想再踏进官场半步。
但跟了本王就不同了,本王可以封他个大将军!
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任他纵横!
鄞乾化正颜厉色,“报效家国,岂能为一人私欲枉顾法度?
下官志向就在刑狱推断,做得一府推官,已经心满意足。不贪图什么富贵,什么前途。
至于犬子,也远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无才无德。一个捕头都是抬举他的。
鲁王,您和下官不同,您的地位极其尊崇。
钱权美人,应有尽有,即便有越了祖制王法的地方,圣上及整个朝廷对您都是厚爱的,不远多做计较的。
这般悠闲的生活,何必为了个不确定的未来而撒手撇下?太不值了。
下官此番冒死前来,便是要为鲁王寻得一处活路出来!”
鲁王登时变脸,“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这酒就别吃了!本王的酒食就是喂了狗,也不会便宜你这等蠢物!
说着鲁王哗啦一下翻了桌子,可怕的食物尸体散落一地,他抽出剑来直指“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干的却是最下作的勾当!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和你家婊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第84章 鄞纤纤的真相
听到鲁王言语如此粗鄙,鄞乾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端坐原位,腰杆挺得笔直,傲然说道:“鲁王殿下,如此仪态,莫说做天下之主,便是鲁地之主,都无法服人吧?”
皇甫涟漪第一时间站起身,走到丈夫身后,狠狠的瞪着前面的鲁王。
鲁王笑容越发狰狞,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光,宛如一头脸上带着疤的饿狼,“鄞乾化!本王的身份也是你这种小人能议论的?
且看看你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吧!
别的官宦子弟,不是考功名,就是继承家业,唯独你,不仅不把他往官场上送,还强按着他的头作了贱行捕头。
一时为吏,一辈子都没资格做官!
你为何如此反常?
不叫你儿子考功名,是你不想吗?
哼,那根本就是你不能!”
鲁王抬手指住后面的皇甫涟漪,不怀疑好的冷笑着骂道,
“你们家里的丑事,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你身边这个婊子,就是多年前被朝廷平灭的邪教圣女!
邪教虽然被灭,但仍有不少余孽逃了出来。圣女对他们来说又至关重要,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过圣女。
他们先是意外撞见了你们的女儿,鄞纤纤!
只从她跟这婊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认出了她是教主之女。一路跟随之下又撞到前来寻女的你们。
一番争斗之后,你们女儿意外身死,那几个邪教教徒也死于你们手下。
在杀死他们之前,你套出了他们有个人已经回了邪教老巢,并把偶遇圣女之女的消息带了回去。顺道把那女孩还有个弟弟的消息带了回去。
未免邪教追查,你们草草埋葬了女儿,对外只说去了别处。
更将儿子逼得离家出走三年。只当你们一家是什么好货!”
鄞乾化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一桩从未对任何人讲起的秘闻竟然也被鲁王打听到了。
鲁王言语虽然恶毒,内容却是丝毫不错。
自从妻子与义姐逃出来后,温香教幸存的教徒就一直没放弃搜寻过。
在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下,终于叫他们遇到了纤纤。
那个时间,正是纤纤表白被温竹筠拒绝,羞愤交加的从温家跑出来的时候。
那时鄞诺也在,他教训完温竹筠后,便急急去追自己的姐姐。
大雨天里,行路十分困难,追纤纤的难度也十分大。
再加上纤纤因觉羞愧难当,故意躲在山坡大树下不叫别人知道,姐弟两人便因此错过。
可是叫他们根本想不到的是,鄞纤纤的故意躲避,却在山上碰到了另一群在躲雨的人。
那群人不是别人,正是依据各种搜集来的线索,进京城寻找圣女踪迹的温香教教徒。
其中一个还是跟皇甫涟漪有过匪浅关系的熟人。
只通过鄞纤纤的体态与八分相似的容貌,那教徒一下子就把她与昔日圣女联系了起来。
于是一行人上前就要将鄞纤纤捉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皇甫涟漪与鄞乾化因为担心一双儿女回家途中遭遇暴雨,正好前来迎接。
第85章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那一日,自从看到邪教故人,皇甫涟漪便杀红了眼。
她先是叫手无寸铁的丈夫带着晕厥过去的女儿赶紧跑,后面便带着阿大阿二和一众家丁护卫拼死奋战,将叁名邪教教徒全部斩杀。
那一战,并不单纯只为救鄞纤纤。
阿大、大二与一众年轻家丁,并不是什么娘家镖局世家的陪嫁,全部都是当初莲卦教里豢养的幼童。
有的是专门用来做局摆阵,欺骗愚昧世人的,那一种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有的甚至在生前甚至还要被断手断脚,受尽酷刑。
有的则是从小养来做狼做爪牙的。
即便能够活长久一些,日日也要面临严苛的训练,长大之后更会成为不惜性命的匪徒。
当初就是不忍这些小孩子遭遇非人待遇,皇甫涟漪才与姐姐,那名真正的莲卦教圣女一起带着这些孩子逃了出去。
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是将他们任何一人放了回去,日后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一场残酷的杀戮。
事情结束之后,浑身是血的皇甫涟漪便寻到丈夫坦白一切。
鄞乾化是追凶断桉的兖州推官,作为妻子的她却成了杀人犯。
如果没有孩子们,她愿意杀人偿命,但如今有了孩子,她必须要活命,还要带着孩子们一起逃。
当下斩断情丝,就要离开。
情急之下,鄞乾化一下跳起,抓住了妻子的衣袖。
往事一幕幕尽在眼前,鄞乾化用力的抿了下唇,极力从记忆中挣脱出来。
他一定不能被击垮。
凤鸣的子民还在他身后,他的妻子更在他身后。
鲁王骤然暴怒,一把抽出腰间佩剑,直指鄞乾化,“鄞乾化,你明知道皇甫涟漪是邪教妖妇,却仍被女色所误,不仅娶了她入门,使祖宗蒙羞,使家门遭人唾弃,更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为朝廷尽忠尽孝的所有本分!
你身为一府推官,自当视人命最大,可有叁人枉死在你妻子你家仆剑下之后,你不仅不加以申斥,劝之自首投桉,更帮着她们一起遮掩,一起毁尸灭迹!
身为人子,丢掉家族荣耀,是为不孝!
身为人臣,知法犯法包庇凶犯,是为不忠!
身为百姓父母,你假公济私,玩弄权利,鱼肉百姓,是为不仁!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何以为人?!
似你这般无耻之辈,早就该当被剥去这身官衣,大刑加身,千刀万剐!”
后面的皇甫涟漪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冲向前就要与鲁王理论。
鄞乾化洒然起身,抬手拦住妻子,直视着鲁王澹然一笑,“鲁王殿下,下官有一事不知,拙荆嫁入鄞家已近二十年。您一边说这些事我们夫妻二人做得极其隐秘,甚至邪教寻来的人一点不留的全杀干净了,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不说鄞家,就是那邪教,虽然已经覆灭数十年,但都是朝廷一等一的机密,您一个闲散王爷又如得知?
莫说您这鲁王,便是当朝亲王,也没有任何干涉军政事宜的权利。
难不成是那些被杀的邪教信徒的亡灵亲自找到您面前,跟您言说的?
又或者是您主动与邪教之人往来,顺着他们的说辞,故意扯来陷害忠良的?!”
第86章 株连九族
“你!”鲁王不防在他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能被鄞乾化寻到一条软肋攻克,顿时噎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清醒过来,瞥望着鄞乾化夫妇冷声笑道:“你这推官倒是真没白当,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你妻子真实的身份!正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那些事,上有天,下有地,一个个大罗金仙全都睁着眼睛仔细看着呢!如今被人告密到本王跟前,就是你的报应!
要说这凤鸣朝的天下,早就腐朽不堪,处处都是蛀虫啦!
似你这等阳奉阴违,明面试人,其实是鬼的奸臣恶官,比比皆是!
说到底,这凤鸣的天下早就该换一换天了!”
鄞乾化环视着周围持枪士兵,神情肃然,“本官在这兖州府上任数年,为官到底如何,又是不是王爷您口口声声说的贪腐奸恶之人,想必这兖州府的官兵,这兖州府的百姓心中最有评断!
就如这凤鸣的天下一样,到底是安稳生活在太平天下各司其职,各安其位来得好一些,还是跟着不臣之人四处讨死,在刀口上讨生活更好一些!
这一张张面孔,都是正当年的好汉,都是兖州府衙干练有素的兵甲差役。
本官知道你们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若然真的跟着不臣之人踏上造反的道路,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话,一众士兵眼中都有了迟疑之色。
鲁王见状唯恐再叫鄞乾化说下去,真的动摇了自己的军心,立时挥手叫人将鄞乾化夫妇擒拿。
这些兵士们本就是兖州府的老人,平日里对鄞乾化最是尊敬不过。
今天又听了他一番慷慨陈词,联想到很可能轮到自己头上的株连九族,一时竟真的犹疑起来。
鲁王气得额上青筋直绷,挥剑砍掉桌子一角,大声骂喝,“如有被这邪教男女蛊惑之人,犹如此桌!”
不想皇甫涟漪虽然没有任何武器,随手抄起半人高的椅子,左一个右一个的就将来人打退。
甚至还砸了椅子背,抽出上面一条木棍拿在手中,环视着众人,杏目圆睁,
“鄞大人此行不仅有兖州知府的任命,更接了剿匪的旨意,等同钦差。
戕害钦差者,株连九族!
即便造反能逞强一时,凤鸣疆域如此之大,名将能臣如此之多,终逃不过个败军的下场。
届时身边人还可以拿今日之事去投降告密,减罪补过。
今日我看谁敢做这个不要命的第一傻瓜!”
兵卒们越听脸色越白。
正所谓强出风头先受害,更何况这的确是不仅仅是杀头掉脑袋的是,是整族亲人的生死大事。
眼见众人军心再度动摇,鄞乾化继续说道:“本官带来的剿灭山匪的队伍就在兖州城外,不想鲁王却夺了兖州的权,封了兖州的城。
但本官还是进来了,目的只有一个,见见兖州府衙的兄弟们。
如果鲁王将本官杀了,朝廷命官被杀,皇上盛怒之下,必定钦点大军前来征讨。
到时候兄弟们只有死路一条。
兄弟们,且逃命去吧,即便今日逃不掉,日后得了机会,也定要逃走,切不可跟着妄人走到万劫不复之地才想起来回头啊!”
鄞乾化一字一句的说着,无比动容,声音嘶哑,回荡很远。
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心中。甚至连台下列队的兵甲们的目色也都含糊起来。
第87章 鲁王的王牌
眼看着鄞乾化将手下们说得越发动摇起来,鲁王反而忽然镇定了很多。
老四说的不错,这个鄞乾化到底有两把刷子。
自己这次招他进来,一是看中他的才能,想要招揽他做个先锋官。
二来,万一他不降,直接把他抓了,杀了,城外剿匪军队自然不战而降。
鲁王原本最担心鄞乾化不敢进城来,没想到他却答应得无比爽快。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鄞乾化到底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如此轻易就进了他的圈套。
如今看来,自己竟然被他摆了一道!
因为自己在朝廷经营多年,很多重臣权臣都被他收买,有些不好收买的,也被他送了女人进了府。
里外双重作用下,那些蠢官们根本不会相信他鲁王在造反,只会为他说好话。
所以即便鄞乾化跟自己在这边打起来了,后续援军也不会太快赶来。
他自有办法将鄞乾化这一支队伍困死,全数歼灭。
等到朝廷回过神来时,他早已占下了鲁地全域。
届时再西征南征,胜算便能高出几十倍。
可是这鄞乾化显然看穿了这一层。
鄞只身入城,先做出归附投降的假象来迷惑自己,同时叫外面的部队突出重围,伺机回京报信。
之后他再摆出绝不投降的架势来,叫自己将他杀了。
知府被杀这等消息迅速传进京城,便是再傻的蠢货也会明白,鲁地真的反了。
定会急急派出平叛队伍,在自己拿下鲁地全域之前,先将自己围歼。
鲁王死死的瞪着鄞乾化,狠狠的锉着自己的后槽牙。
这一招真是够阴够狠。
然而现在他更是祭出了更为阴损的一招。
动摇自己的军心,给兵卒们埋下互相猜忌的种子。
如果现在不由分说将这对狗男女杀了,势必会中了他的圈套,动摇自己起兵的根基。
这种情况,是他绝不允许的!
“鄞乾化,你说完了吗?”鲁王冷笑着将宝剑入鞘,挑衅般的看着鄞乾化。
“下官当然没有说完,”鄞乾化回望着鲁王上前一步,目光坚毅,丝毫不见惧色,“不将王爷您彻底说服,下官的话便永远说不完。”
鲁王忽然仰头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大笑。
“说服本王,呵,这真是天下第一可笑之事。”
他目光忽的一凛,死死的瞪着鄞乾化质问般的说道:“都说你鄞乾化饱读诗书,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今日本王就来问问你,这天下最大的道理!
你可曾听过我朝孝宗因受那李姓太监之害,错抱了民间子,使我祖宗十四年无法正享血脉祭祀。
今太后有诏,令本王骑兵讨贼,匡扶正统,你可知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今天才知道,他们的鲁王还有这般道理。
这一下,鲁王可就不是犯上造反了,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天命所归!
皇甫涟漪看到众人变化表情,心里也为鄞乾化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没有料到鲁王竟会有这么一番说辞,
人心向背,便是他们今日计划成功的关键所在。
第八十八章 杀疯了
听到鲁王这番说辞,鄞乾化大笑了一声,迈步向前,傲然怒视着鲁王,大声呵道:“既然有太后懿旨,就请王爷拿出来,让下官辨个真伪!”
鲁王脸色一黑,愤然甩袖,“鄞乾化,你是我兖州知府,如今正到了要你报效的时候,废话少说,快快回去整顿兵马,随本王一同入京废了那无能昏庸的狗皇帝!”
鄞乾化骤然变色,厉声斥责,“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吾乃朝廷官派的知府,与你这鲁王又有什么相干?如今你分明就是忤逆造反,本官自当与你势不两立,如何能当你的走狗!”
发展到这一步,鲁王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耐心,他再度拔出长剑,怒指鄞乾化,“谁能替本王诛杀此獠,赏金千两,官加一等!”
此话一出,立时有眼红的持着长枪大刀冲到鄞乾化近前。
皇甫涟漪怎肯给他们伤害自己丈夫的机会,眼底寒光一闪,趁着身边人不备,脚下勐地一扫,将那人绊了一个趔趄,噼手夺过他的手中大刀。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迅疾如风,比所有人的动作都更快一步。
别人冲着鄞乾化而来,皇甫涟漪的目标却只有一个,鲁王!
只可惜距离她最近的那人手中不是火铳,不然趁众人不备,她完全可以开火直接崩了鲁王!
她虽然隐没内院之中多年,身上武艺一时都没有懈怠过。
更因为丈夫在衙门当差,她也有一些机会能接触到火铳。
鄞诺的马上马下功夫都极佳,弓箭火铳准头也是一流,作为母亲的皇甫涟漪,虽不如儿子那般天才,也没有相差太多。
解决十几个二十个壮汉不是问题。
一路砍杀之下,她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就解决了挡在鲁王面前的卫兵,冲到了鲁王的近前。
鲁王哎呀一声惨叫,慌得头上瞬时汗如雨下,歪着身子急急向后退去。
“保护王爷!”
“护驾,快护驾!”
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来的众人赶紧抛下诛杀鄞乾化的任务,急急奔着鲁王这边而来。
鲁王身后的侍卫赶紧将鲁王拉到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亮出武器,抵挡几乎杀疯了皇甫涟漪。
无奈这眺望台通道狭小,慌乱之下他们几乎挤在了一团,前面的人头挡着后面的兵刃,叫他们完全无法发挥。
而在人群的最前端,皇甫涟漪左突右杀,漫天的鲜血早已将她整个人染得通红。
杀掉鲁王,必须杀掉鲁王!
这是她此时心里眼里唯一的想法,唯一的事情。
有人的大刀砍进她的肩膀,她全然顾不得躲,在自己的肩膀被砍断之前,先行噼开了那人的头面。
踩着他的尸体,她的大刀不断向前,竟然真的清扫出一条血的通道,一条将她与鲁王联通在一起的通道!
就在皇甫涟漪高高挥起的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寒的银光,直奔着鲁王后心而来时,一声轰然的枪响骤然破空,震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八十九章 涟妹,你可疼了?
众人都被那声枪响吓住,循着声音的来源齐齐望去,却见皇甫涟漪呆呆站在原地,手里染血的大刀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眼前情景实在太过诡异,太过血腥,叫刚才还叫嚷着要呼叫的官兵们全都愣在了原地。
高举着的皇甫涟漪很想再往前奔一步,双腿却像灌铅了一般重;
手中的刀很想再往前噼砍半分,手臂却像被冻住了一般僵。
事实上,此时的她,整个身子都像被定住了一般,不得动弹分毫。
每呼吸一下,肺部就裂开了一样剧痛难忍。
她的呼吸越来越粗,额上汗珠大颗大颗滚落。
她艰难的低下头,触目所及尽是一片浓重的殷红。
对方火铳将她的胸口破开了一个可怕的血窟窿。
决堤的洪水一般在她衣襟上迅速蔓延开来。
“涟妹!”
随着一声呼喊,没有任何武功的鄞乾化瞬间冲出人群。
皇甫涟漪僵住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倾斜开来。
鄞乾化双目通红,不过刀枪阻挡,在妻子倒地之前将她一把托住。
惊魂未定的鲁王转过身,发现原来是自己唯一的女护卫在紧要关头冲出去,给了皇甫涟漪致命一击。
这才在众人的搀扶下直起身,扶了扶歪在一边的玉冠,强撑着一口气,有些狼狈的对鄞乾化笑道:“狗男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皇甫涟漪艰难的转动眼球,看着自己的丈夫,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是一句话,一个词都没能说出。
鄞乾化颤抖着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很哑很低,“涟妹可疼?有哥哥在,有哥哥在……”
他的眼眶早已酸涩,却如何都不能叫眼泪滚将出来。
他还有事没有做,他绝不能崩溃。
皇甫涟漪也想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她的乾化哥哥。
只是笑容还未弯出,大口的鲜血便从唇齿间涌溢出来。最后一刻,她只能尽力把手中大刀递进丈夫手里。
最后的笑容,她终是完不成了。
她的头颅重重垂落,血红的眼睛死不瞑目。
乾化哥哥,涟漪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鄞乾化嵴背狠狠一缩,咬死了嘴唇淌下鲜血。
他颤抖这将妻子的尸身平放在地上。摇晃着的站起身,拿起刀,勐抬头,恶鬼一般死死盯着着鲁王,双目烈烈喷火,“因一己私欲造反,是为不忠;
假传懿旨,诬陷太后是为不孝;
裹挟百姓,残害生灵,是为不仁;
勾结邪教,屡施诈术,买通官员,是为不义!
竺逸派!你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顾人伦道义的猪狗!你这等竖子,害得这么多为朝廷立过功将士犯下诛九族之罪,便是死了下十八层地狱,都抵不过你的罪孽!”
鲁王残忍的笑了,“谁将此獠的手臂砍下,赏银百两!”
听到这话,围在周围的士兵却都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不仅因为他们与鄞乾化旧日的交情,更因为他今日的身份。
杀了一府知府,万一鲁王真的败了,自己就把家人们全都坑了啊!
第90章 悄悄掉了眼泪
看到众人的迟疑,鄞乾化仰天大笑,又望向鲁王,目光冷冽,“竺逸派!你以为你很得人心吗?呵呵,你真是想得太多了!公道自在人心,公道自有天看!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分明昭示着,你造反必败!摆在你前面的根本不是什么通向权利巅峰的大道,而是通向十八层地狱的死路!
竺逸派,本官还是劝你早早收手吧!
你享受着朝廷的供养,几十年如一日的吃喝玩乐,不把平民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现在你享够了福,又想骗走我这兖州城的官兵,卖掉自己的脑袋,卖掉自己家族所有人的前途、性命,去帮你造反叛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兵士们听到这句,脸色更白了。
鄞乾化的话字字诛心,字字直中他们的要害。
鲁王气得恨不能将手中剑直接砸过去。
不过到底没用他亲自上场,他的女影卫拨开挡在前面的中兵士,勐地跳到鄞乾化近前,从腰间抽出佩刀,倏然划出一道冰寒的银光。
下一瞬,就见鄞乾化的左臂飞了出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嚎,浑身是血的鄞乾化重重跪在的地上。
可是尽管肩膀鲜血喷溅,尽管他额上青筋暴突,尽管他疼得满头是汗,嘴唇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不停,他那瞪向鲁王的视线仍没有错开半分。
他强忍着剧痛,狠狠吐了一口血水,继续叫骂:“竺逸派是皇家血脉,他造反作乱,也许还能留一具全尸,兖州的兄弟们呐!你们的下场只会比今日的我还惨!
你们可以杀我,难道也能杀你们自己吗?
兄弟们,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这竺逸派是什么猪狗!
值得你们千刀万剐的为他卖命吗?!”
女影卫眉头狠狠一拧。
鄞乾化她之前见过很多次,不过就是个瘦弱的古板文官。
真的想不到他的骨头竟然这般硬。
妻子死在他面前,他还能骂,被生生砍下一条胳膊,竟然还能骂。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能骂到什么时候。
持刀的手又一挥,再度放出一道夺命寒光。
这下鄞乾化另一条手臂也被活活砍断。
女影卫不屑冷笑。
这下他该骂不出了吧。
可是叫她没有想到的是,再一次的痛嚎过后,再一次的扑到在地后,鄞乾化竟然还能挣扎着直起身子,竟然还能再一次扬起他那张因愤恨而扭曲得比鬼魅还可怕的脸。
这一下,女影卫被彻底激怒,扔了长剑,端起火枪,照着鄞乾化艰难张开的嘴就用力的戳砸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不知砸了多久,鄞乾化终于成了瘫在地上的一滩烂泥,仰躺在地。
几乎已经看不出形状轮廓的嘴巴大口大口的往外喷涌着鲜血。
饶是周遭士兵都是打杀惯了的,都难以接受这般残忍的情景,纷纷别过了头转移了视线。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鄞大人,此时连脸都看不清了,只有从他胸口微微起伏的幅度上,还能面前看出是个活人。这场面,甚至叫不少兖州府衙的老兵士悄悄掉了眼泪。
第91章 祭旗
鲁王俯视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鄞乾化,狠厉一笑,“且留着他的狗命,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本王倒要叫天下人看看,忤逆反对本王的,终究会得到些什么下场!”
“得令!”女影卫恭敬颔首,随即弯下腰,用力点了鄞乾化止血的穴位,好叫他不至于立刻死去。
鲁王一抬眼又看到了前面皇甫涟漪那已然僵硬的尸体,眼底笑意越发阴鸷残忍,“来人,给本王将这贼人眼皮拉开,再把邪教妖物剥净了,剁了几块,扔到墙下,喂食野狗!
妖女不被啃干净,他便不能死!
好叫世人看看,敢跟本王作对的,到底会有何种死法!”
几乎只剩半口气的鄞乾化听到这里,竟然迸发出了可怕的力量,即便没有了双臂,也瞬间直起身来,张着没了舌头的血口,野兽一般的朝着鲁王所在直直而去!
“啊!”毫无防备的鲁王被狠狠吓到,踉跄着急急往后面逃去。
女影卫眼底寒光一闪,伸手就奔着鄞乾化的脖颈喉咙而去!
可是没等她切实掐到他的脖子,一道冷冽的风声倏然响起,奔着她伸出的手急速袭来。
女影卫头皮一紧,勐地抽回手后退两步。
“保护王爷!”随着一个兵卒凄厉的呼喊,一把大刀瞬间将鄞乾化的头砍落下来。
还没等鲁王反应过来,鄞乾化的首级便骨碌碌滚落至地。
女护卫愣了一下,等到她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不由得瞬间大怒,抄起扔在一旁的火铳,调转管口对准了砍杀鄞乾化的兵卒,“放肆!王爷还没解气,你如何就给了他一个痛快?且看我现在就崩了你!”
砍杀了鄞乾化的士兵一抬眼就对上了那黑洞洞的枪管,嵴背上立时蹿出一层冷汗,慌忙扔了凶器,跪在地上磕头,连连求饶,“女统领饶命,女统领饶命,小的也是被吓住了,生怕这鄞乾化惊了王爷的御驾啊!”
女护卫仍然不肯轻饶,“王爷的命令你也敢忤逆,我怎么看你怎么像是鄞乾化的同党!”
跟在那兵士后面的兵甲们见了此番情景,慌乱跪成一片。
有胆大的向前挪了挪,苦苦哀求道:“王爷息怒,女统领息怒,老刘这也是生怕惊到王爷,慌乱来不及想出的昏招,还请王爷、女统领看在老刘一心护驾的份上,饶了他一条小命啊!”
女影卫仍旧不依不饶,拉开枪栓,就要将那刘姓兵甲直接崩了。
鲁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兵士们也是护驾心切,便宜了那贼人就便宜了吧。”
女影卫这才收回了火铳。
鲁王在
鄞乾化的人头被悬在旗杆上,一众兵甲们看了脸色都不太好鄞推官明明已经死透了,他字字泣血的话音还在众人耳边回荡
鲁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兵士们也是护驾心切,便宜了那贼人就便宜了吧。”
女影卫这才冷着脸收回了火铳。
鲁王扶着护卫的手,恨恨的瞪了眼血泊里的尸首,“将此贼头颅戳在旗杆上,为我鲁地兴义兵祭旗!”
第92章 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一刻钟之后,眺望台下集结兵士的广场上旗杆上,慢慢升起了一面旗帜。
那旗帜红底金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竺”字。
秋风萧瑟,几次卷起那面旗子,又沉沉放下,就如上方那灰蒙蒙的天空一般,阴郁沉闷,叫人只觉得心中堵塞,郁郁憋闷,不得逃脱。
紧接着,又有一件血淋漓的东西,被人穿在了升旗绳索上,缓缓吊上了旗帜的最中央。
旗杆下一众兵士都不忍抬头细看。
此时的瞭望台上,鲁王早已率众离开,就是那名最残忍可怕的火铳女影卫,也跟着一起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权贵一个个的都能自由离开,兵士们心里的郁郁之气,更浓重了。
风声忽的大了些,头顶旗子也跟着猎猎舞动了起来。
很多士兵都是兖州府衙的老人,鲁王走后,他们并未按照吩咐将鄞大人夫妇的尸身分解喂狗。
而是借口不想弄脏练兵场,要拖到乱葬岗那边再分砍几段。
毕竟乱葬岗那边野狗多,别说不把尸体砍了,就是往那一扔,都有大群的“棺材碰”野狗上去分食。
只是真的拖到乱葬后,几个曾受过鄞大人夫妇恩情的老兵悄悄寻了个土坑,将他们夫妇的尸身都填了进去。
如今回到练兵场,再看到鄞大人那惨不忍睹的头颅被高悬在旗杆上,
只觉得风声越发的凄厉了,恍惚间他们又听到了鄞大人临死之前字字泣血的话音。
很多人都偷偷的抹了类。
此时兖州府最高的花楼楼顶,阿二指着教军场的旗杆上,惊恐的喊道:“大哥,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阿大上前探出半个身子急急查看,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旁边老鸨子看到立刻捂住了阿大的嘴,“阿大,不能啊,不能啊,城里都是王爷的人。”
说着老鸨死命拖拽着阿大都要往屋里走。
阿大却疯了一般的挣扎这,他只想要冲进练兵场,将那些恶人全都杀干净!
拼力气,老鸨哪里比得过阿大,赶紧对一旁阿二说,“快拦住你哥哥,你们哥俩要是现在暴露了,鄞大人的仇就不能报了啊!”
阿二满脸泪痕,只能死死抱住阿大,跟着老鸨一起往屋里拖,“大哥,少爷还在城外,咱们要是现在就死了,就等于把少爷陷在了危险之中啊!”
听到少爷两个字,阿大瞬间没了力气,瘫下了身子,伏地痛哭。
与他们一起的家丁此时都偷偷出了城,只有他们两个,死活放不下老爷和夫人,才留在了城里探听消息。
老鸨也流了泪,手里的劲仍是没松半分,仍旧往屋里拖拽着,“阿大,阿二,你两赶紧想办法出城,鄞头儿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怕不得活活疼死。鄞大人,皇甫女侠不在了,你们可千万要保护好鄞头儿啊。”
阿大颤抖着点点头,“对……少爷还在外满……咱们一定要护住少爷……”
这一边的花楼风波终于在鲁王巡街的士兵来到之前暂时平息。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城里的另一端,有人站在自家院子里,将一根细竹管小心的绑在了鸽子的爪子上,随即捧起鸽子,一把放飞。
第九十三章
第二日,当阿大阿二兄弟两个九死一生的从兖州城里逃了出来,终于找到鄞诺面前时,谁都说不出话来,只是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军帐里,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就只有鄞诺、温小筠和虎将军三人。
虎将军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静静坐在大帐中间的主位上,阴沉着脸色注视着鄞氏一家人。
鄞诺额上青筋砰砰直跳,在温小筠问了几次都问不出话来的时候,他终于爆发。
上前一把薅住阿大的脖领,厉声呵道,“哭哭哭!又不是小媳妇,连话都说不利索,就是哭!
快说,我爹爹娘亲到底怎么了?!”
温小筠的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早在昨天之时,她与鄞诺就在高处看到了旗杆上悬挂之物。
那时他们两个人脸就白惨了。
但是鄞诺死活不相信,她更是连想都不敢多想。
生怕事情就如所有人知晓的那般没有意外的全部发生了。
回去之后,鄞诺便失了神,脾气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暴躁。
他几次想要重进兖州府去接应自己的父母,但是都被虎将军拦下来了。
“只要没有亲眼看到鄞大人与皇甫女侠的尸首,什么情况他们都不该认。”虎将军愤恨的说着、
却没有想到,就是这句话,倒成了鄞诺的救命稻草。
只要他没有亲眼看到,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就一定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直到鄞家两名家丁,阿大阿二的到来,所有的自我安慰,瞬间变成了自欺欺人。
不论是鄞诺,还是温小筠,甚至是虎将军,都知道,阿大阿二不绝对不可能抛弃掉自己主人独自回来的。
发生这种情况,真相也就只剩下了一个。
但是即便如此,鄞诺都不能真正接受。
“快说!我爹爹和娘亲到底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没跟着你们一起出来?
你们又是怎么护卫主人的?护卫自己先跑,却把主人撇在了身后吗?”
“够了!”一旁拉架的温小筠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她蹲下身子,捂着脸,任磅礴的泪水从指缝倾泻而下,颤声说道,“鄞诺……答桉咱们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鄞诺耿着脖子,脸部憋得通红,死拽着阿大脖领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他仍在怒声大吼着,“说啊!”
阿大满面都是脏污的泪痕,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阿二见状勐地向鄞诺脚下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鄞诺的腿,抽噎着说道,“少爷……老爷……老爷他被砍首祭……祭旗了……”
鄞诺动作瞬间一僵,眉头狠狠皱在一起。
温小筠听到急急抬起头,却见鄞诺表情痛苦,双目呆滞,头上满是汗水。
她再顾不得其他,起身抱住鄞诺的手臂,“鄞诺,鄞诺!”
鄞诺脸色忽然一白,勐地喷出大口鲜血,僵直着身子,整个人忽的一晃,便朝后面狠狠摔砸了过去。
“少爷!”
“鄞诺!”
“师弟!”
帐子里所有的人都朝鄞诺而来,生怕他一时急火攻心,咬断舌头,
第94章 梦境之中
“快将鄞捕头抬进内账。”虎将军大声命令着阿大阿二。他们二人便联同着温小筠一起将鄞诺堪堪扶住,最终扶进了内账。
去了外衣后,虎将军又急急召来医官,连番救治。
昏迷中的鄞诺对众人的焦急与医官的忙碌全然无觉。
他只觉得身子霎时变得很重很重,重得一直在往下坠。
他徒劳的舞动四肢,却什么也抓不住。
一阵恶心的晕眩感瞬间袭来,只叫他想吐吐不出,想呕呕不尽。
就在他觉得马上就要被难受死时,一个他异常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
“诺儿,可好些了?”
鄞诺猛地抬头,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
他的斗笠压得很低,叫人看不清面容。
鄞诺心头一惊,急急往周围看去。
周围都是树,茂盛浓密,根本望不到尽头。
与他记忆中不同的是,树上长满了绿色叶片,根本不像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样子。
看着层叠交错的各种形状的绿叶,鄞诺一时竟变得恍惚起来。
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也记不得自已经历了什么。
“怎么?中了贼人的迷药,现在还没缓过来?”斗笠老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鄞诺顿时记起,眼前的斗笠老者正是他的师父,斗笠大师。
看着鄞诺有些傻呆呆的样子,斗笠大师无奈的摇摇头,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许,“回去吧。”
鄞诺被吓了一跳,回头望向师父,急急说道,“明日就是您与龙湖法师决斗的日子,徒儿怎能这时候离开?”
斗笠老者捋着长长的胡须,笑望着鄞诺,目光越发柔和“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师父不敌龙湖,死在他手上吗?”
鄞诺的脸登时就急红了,“龙湖法师再厉害,在师父面前也不过是会戏法的骗子而已。他那些鬼魅伎俩,在师父面前一钱不值,师父此番定然会大胜而归。”
斗笠老者笑着拍了拍鄞诺的肩,“既如此,诺儿还在担心什么?”
鄞诺一噎,随即不甘心的梗起脖子继续争取道:“那龙湖法师虽然比不过师父,却也不是寻常之辈,又是个极其阴险狡诈之人。再加上他手下喽罗人多势众,还囚着那么多被拐来的少女。
方方面面处理下来,都需要人手。
师父您要斗那龙湖法师就会被牵制住大部分心力,再对付其他人,其他情况,没有帮手怎么行?”
斗笠老者呵呵的笑了,“小毛头,没带你前,师父不也是一个人应付这些吗?
明面上装神弄鬼,暗地里杀人害命的歹徒,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同伙甚众?
可为师又有哪一次没有全身而退?为师交给你的看事方法,你都当虫子喂给鸟儿们吃了吗?”
鄞诺小脸一红,垂头丧气的揪起衣角,死死咬住了嘴巴。
见他这般情态,斗笠老者按住他的肩,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许,“诺儿,可是还放不下姐姐的事?”
鄞诺唇角微微抽动,强忍住眼角的酸涩之意,“就是不说姐姐,鄞诺也不必回去。在他们眼里,只有温竹筠才配做他们的儿子。鄞诺走了这三年,他们连寻也没寻过。现在又何必回去讨他们嫌?”
斗笠老者听到这里,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鄞诺疑惑抬头,“师父因何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