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鹜的身份
“在讲清楚我的理由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温小筠抬手整了整脖领衣襟,正色说道。
“故事?”王知府满脸不解,“温刑房,你还是直接讲讲这其中关键吧。今夜更深露重,杜友和又遭丧女锥心之痛,实在不宜长篇大论。”
温小筠勾唇一笑,“这个故事不仅简短,而且正是我识破死者身份的关键。”
“知府大人,勿急,且听温刑房究竟如何说。”鄞乾化冲王知府点了点头。
王知府亦点点头。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跟着屏息凝神,目光更加期待的望向温小筠。
温小筠咽了下口水,终于开始讲道:“故事的主角是位刑房小吏。兖州府突发案情,跟着奔波大半天,才得以回衙门。
路上饥饿难耐,可是匆忙之间,身上没带银钱,路过一个包子摊,忍不住看了两眼。不想却被包子小二热情招揽,尴尬之下,露出窘态。更没想到,坐在旁边的一个锦衣少年仗义解围,买了几个包子送给小官差。小官差正要感谢,锦衣少年却被旁边一个带着斗笠黑衣的仆人匆忙拽走。”
说到这里,温小筠特别看了杜友和一眼。
却见几乎一直半倚靠着鄞诺的杜友和,听到这里时脸色突然大变,眼角的泪水还没流干,额头上的汗水就淌了下来。
温小筠眸底掠过一抹寒光。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这样她就更有把握了。
她继续说道:“那小官差还没来得追上前问姓名,兖州府又接连发生了第二起大案,也就是杜氏钱庄钱流案。
包子都没空吃的又是一顿跑前跑后。由于刚到兖州,没有地方落脚,晚上便在同僚的指引下,仓促寻了一处宅子住下。谁知那刑房小吏想去井边打水时,竟然在漆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打了一个寒颤。
温小筠的故事的确非常简洁,可是却一波三折,意外频出,简直比话本戏文的故事还要离奇吓人。
温小筠又将目光转向王知府,“接下来的事,知府大人和推官大人就都知道了。”
王知府沉吟着点点头,“那刑房小吏就是温刑房你,”说着他疑惑的抬起头,眼角余光瞥向长桌上蒙着白布的死者,“可是那送包子的少年又是谁?难道就是杜家小姐?”
“不可能!”杜友和抓着鄞诺的胳膊蹭地站起身,死死瞪住温小筠,激动得口水和鼻涕都喷了出来,“我家莺儿是被绑匪绑走的!她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吃包子送包子!前面宁家小儿子不也是被绑票了吗?咱们兖州府进歹人了,就是进歹人了!”
杜友和突来的这一嗓子,把屋里人都喊愣了。
事情的确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绑匪绑走的杜家小姐,怎么可能会兴致满满的坐在大街上吃包子?
谁知面对杜友和的突然发难,温小筠不仅没有半分气恼,脸上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杜掌柜,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你还要装下去吗?难道杜莺儿如此惨死,你半点都不心疼吗?!”
她这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愕然。
就连鄞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杜掌柜。
温小筠这句话,难道是说?
第62章 她的奇葩要求
鄞诺实在是不敢接着想下去。
都说虎毒不食子,杜掌柜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亲生女儿下那么狠的手?
更何况认尸之前,杜友和所有的动作都落在自己眼里,根本不像是早就知道而装作不知的故意做戏。
可是就像是要证实屋中人可怖的猜测一般,听到温小筠严厉的诘问,杜友和身子猛烈一抖,双腿瞬间跪地,趴伏在地上力竭的呜咽,“我···我···我混账啊···我对不起莺儿啊···”
王知府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不自觉的后撤两步,扶着身边捕快,颤声问向温小筠,“温,温刑房,犯人不会就是杜友和吧?”
“是我!”杜友和倏地抬起头,双手紧紧揪着头发,死死盯着长桌上死者,泣不成声,“是我害了莺儿,是我害死了她啊!是我亲手把她送到了黄泉路上啊···”
“简直禽兽不如!”王知府愤怒的一甩袍袖,厉声呵道,“未曾想天下竟有如此禽兽之人!来人!把这禽兽给本官绑起来!”
登时冲上来一批愤怒的捕快上前要锁拿杜友和。
尸体的惨烈,他们都有目睹,别说是亲父亲,就是陌生人看了都要忍不住的心痛好久。
这样耸人听闻的吓人凶案,竟是出自死者父亲之手,任谁听了也会愤怒到喷火。
“慢着!”温小筠眼看情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步拦下,“知府大人,此案真凶并不是杜友和,他只是伪造了一封绑匪绑架了自己女儿的信件。”
“什么?”王知府的脑袋又变成了两个大,“从何处看出是杜友和伪造的信件?既然是他伪造绑架案?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怎么还会另有凶手?”
温小筠舒了一口气,不急不忙的回答,“在回答这两个问题之前,请容属下先讲一下属下是如何认出包子少年就是杜家小姐。”
“好,”鄞乾化接口说道,“温刑房慢慢讲,不要有遗漏。”
温小筠向鄞乾化投去了一道感激的目光,“事情的契机,在于我第一次听到毛捕快对绑架信的描述。毛捕快,你能再重复一下信件的内容吗?”
猫耳朵听到温小筠突然点到自己,立时激动的上前一步,“回温刑房的话,人人都说猫耳朵我的腿脚好事,可是我猫耳朵的记性一样好使。之前我找到温刑房,说杜家突然收到一封来自绑匪的赎金信,要杜家拿出五千两银子藏到自家后院老槐树下,否则他们就要把肉票撕了。”
温小筠点点头,“问题就出在这个老榆树下。当时我没有留意,可是到了衙门回禀凶案时,撞到杜掌柜苦苦哀求两位大人快去帮他寻找女儿,我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首先一点是,宁家案子中埋下树下的老榆树其实是在后山。因为宁家家业大,所以他家的后山,那是一座真的山,距离大宅其实很远。
人把银子埋在那里赶紧离开,而后绑匪出现取走银子,是合乎常理的。
可是杜家的老槐树就不一样了。在杜家救火查案时,我就曾真的见过那棵老榆树,真的像是勒索信里写的一样,在杜家后院。
由于钱庄防盗的原因,杜家院墙十分的高,而且到处都有家丁护卫。
绑匪叫杜家人把银子埋在那里,根本就取不出来。
后来我又看到杜掌柜急急请求两位大人的样子,就更加生疑了。”
听到这里,王知府忍不住的又打断着问道:“杜友和女儿被绑架,急急求我们处理案件,不是很正常的吗?究竟是哪里露出的破绽?”
第63章 把鄞诺托付给你啦
“破绽就在杜掌柜身上,”温小筠望着趴伏在地上的杜友和,语声低沉,“看到杜掌柜晚上急急哀求两位大人的样子,就能看出杜掌柜非常在意疼爱这个女儿。
但与此同时,属下也产生了一个疑惑,那就是兖州府第一钱庄最金贵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又是怎么失踪的?”
王知府蹙着眉头思量着说道:“大户人家对女眷的管束都极严。身边贴身照顾的丫鬟婆子也是一大堆,要是早就丢了,肯定早就报官了。杜友和直到今天晚上才报案,按常理来说,他家女儿应该是今日才失踪的。”
温小筠点点,“大人说的极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被绑架,家人当然会第一时间报官,可是除了报官,家人们也会最大程度的多派人手到处去找。
就比如宁家员外,儿子走丢了,除去报官外,还派出了所有仆人去寻找。即便如此,宁员外自己自己也跟着到处想办法,两日里几乎就没休息。
反看杜掌柜,亲自报官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杜氏钱庄白天刚刚发生了大案,杜宅到现在应该还有不少捕快留驻。显然衙门对他家已经很关心,报了官之后,他最应该做的是一面派出人手继续寻找,一面紧急凑出五千两银子,全力准备明夜去埋银换人。
因为兖州首富宁府小公子被绑架,埋了银子祭给元宝小妖精后,小公子就安全回来的事已经在兖州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消息灵通的钱庄自然也会知道这件事。都说爱子心切,当局者迷。爱女心切的杜掌柜一定也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在报官的同时,紧急急操办埋银子的事。
可是事实上,他在报官之后,一直赖在衙门里苦苦纠缠大人们,就好像要不断给大人灌输着自己女儿被绑架了事实。”
听到这里,王知府不觉看了一眼杜友和,迟疑的问道,“可是宁家绑架案已经破了,真凶是人,并不是什么元宝小妖精。也许杜友和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不着急埋银子,只是急着衙门派人去查案找人。”
听到这个问题,经历宁家案子的人都赞同的点头。
只有鄞诺与鄞乾化父子无声的对视一眼,之后便又默契的继续沉默。
温小筠并没有被这个问题诘问住,耐心回答:“大人说的是,只是宁家案子是今日晌午才破的。下午没多久,杜家钱庄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钱流案,宁家案子真相根本没有时间流传出来。”
王知府点点头,“的确,别说老百姓们来不及知道,就是本官也被火灾弄得焦头烂额,再无心力去顾及宁家绑架案。”
温小筠又继续说道:“所以今夜杜掌柜在衙门里的行为可以说处处矛盾,处处破绽。”
地上的杜友和听到这个结论,捂着脸哭得更加伤心了。
鄞乾化满目赞叹的看着温小筠,仅凭匆匆一面,就能观察出如此多的关键细节,凤鸣国第一天才的名号果然不虚。
第64章 表哥一定会听话
不过他虽然赞叹,仍然没有忘记询问细节,“温刑房,这里只是表明杜友和有可能在说谎演戏,并不能把荒宅死者与杜莺儿联系起来。”
温小筠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因为看出杜掌柜的破绽,属下便不自觉的推敲起绑架信的细节。宁家是后山老榆树,而杜家是后院老槐树。
那棵槐树属下在打水时就曾见到过,长得非常高,比他家的院墙都高。
在想到那棵树的时候,属下脑海里突然惊现出包子少年和她身边斗笠男仆的样子。
那男仆斗笠上面就有几片槐树树叶。
这个想法把我吓了一大跳,又急急在脑海里调出包子少年出现在我面前时的画面。
首先包子少年模样十分俊俏,即便穿着男装,我也一眼认出她是个女孩子。
其次她身上锦衣有几处明显破损,很像是被树枝剐蹭出来的。
而他们的行路方向,又正是从杜氏钱庄方向而来,往城外方向而去。”
听到这里,鄞诺惊讶的睁了睁眼睛,“能把经历过的场景从脑子里调出来仔细查找?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
鄞诺的问题,也正是众人震惊得哑口无言的地方。
四面八方的目光再度流星般飞射向温小筠,叫温小筠不自觉的哽了一下。
事实上,多年的漫画生涯,无数的原稿场景设计绘画,除了锻炼出了她的画技,更叫她在无意间练成了照相机记忆。
这点功力,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可是在这个时代,她肯定不能这么解释。
就在她在心里拼命组织语言时,鄞乾化却率先开口,“温刑房从小就聪慧过人,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都不为过,这点本事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听到从来都不夸人的第一严格鄞推官这般褒奖,在场所有的官差看着温小筠的眼神全部都变了。
变得无比尊敬起这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年轻小吏起来。
只有鄞诺一个人差点把白眼翻出房顶去。
他长这么大,就没得到他家老头半句夸赞。
他严重怀疑,站在面前的是不是他亲爹本人。
温小筠面色平静的继续分析案情,“碰巧下午属下在城里迷路,无意中几乎将杜府周围地区转了个大半,就再没看到一棵槐树。”
猫耳朵赶紧上前补充着说,“没错,这片城区种有槐树的就只有杜氏一家。俺还听说,是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算出杜家需要一株老槐树调解风水。他家专门从外地买了一株最粗的槐树移植进来的呢。”
温小筠点点头,“很可能是从一株槐树上跳下来的人;极不协调的女扮男装;男仆斗笠上的槐树叶;良好的教养;阔绰的出手;杜家丢了女儿;一场破绽百出的假绑架案。所有的这些,便叫我把可怜的死者与杜家女儿联系了起来。
所以在情急之下,属下才会忽略了验尸认尸的规矩,直接叫杜掌柜跟着来验尸。”
听到这里,一直趴在地上的杜友和猛地抬起头,连爬带滚的就往温小筠脚下奔去。
鄞诺眉头微皱,一个跨步上前就按住了杜友和。
杜友和拼命挣扎着,苦苦哀求着温小筠,“官差大爷···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一定要为小女伸冤做主啊···”
温小筠鼻子一酸,连忙上前搀扶起杜友和,“杜掌柜,在下一定尽力,只是假绑架案的内情,您不可再有半分隐瞒,一定要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不然不仅会错过万恶的凶手,更会给你们杜家带来灭顶之灾。”
第65章 怎么会是她?
“且慢,”王知府再次上前打断温小筠的话,忧心忡忡的问道,“温刑房,既然已经证明杜友和在绑架信上做了假,有怎么知道他没有参与进谋害自己女儿的案子里?
他警惕瞥了杜友和一眼,“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绑架自己女儿的事都干出来了,难保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变故。”
满面泪水的杜友和哑着声音拼命摇头,“知,知府大人,不,不是···”
温小筠攥住他的手拍了拍,“没事,别怕,我都知道。”说着温小筠朝着一旁的鄞诺使了个眼色,鄞诺立刻会意,上前接过杜友和。
温小筠这才面向王知府揖手行了个礼,“大人担心的甚是。这个问题我也在心里推敲过无数次,才终于否定了杜掌柜的作案嫌疑。
在大人叫杜掌柜进来认尸时,他最初是不相信自己女儿已经遇难的。哪怕尸体就摆在面前,他还勉强笑着说肯定是搞错了。
属下仔细回想过他当时的动作表情,并不像演戏。
而且他如果早就知道女儿陷于危险之中,听到叫他认尸的消息,第一动作应该冲过去查验,验证是不是自己女儿。即便会有犹豫和害怕,也应该时在揭开尸布时,而不是在一开始。
况且白天杜家小姐在离家的路上不仅穿了男装,还悠悠闲闲的在大街上吃包子。
与其说是被绑架,倒不如说更像一时任性,淘气的离家出走。
退一万步说,如果杜掌柜真的想要把女儿置于真正的危险之中,绝不对再让她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毕竟她那么漂亮,又穿着一眼假的男装,在大街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王知府一起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虽然以前的鄞推官也是一位出了名的好推官,但仅凭一些画面,就能把案情分析得如此清晰明了的,便是鄞推官也从来没有做到过。
事情发展到这步,他们对于鄞推官之前夸赞温小筠的话,已是深信不疑。
听到这里,杜掌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栽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官差们都吓了一跳。
这内情还没问出来,杜友和怎么就晕过去了?
温小筠也有些急了。
就在众人慌乱之时,一个人影十分果断的冲了出来。
“放下我来!”鄞诺舍我其谁的冲出来,大手一挥紧掐住杜掌柜的人中!
“酒!”他吼道。
猫耳朵立刻解下腰间牛皮袋递了过去。
鄞诺单手接住,用牙咬开瓶塞,仰头咕咚咚灌了一口,随即噗地一下,猛地朝杜友和脸上喷了一大口酒!
“杜友和,杜掌柜!”随手撇开酒囊的鄞诺狠狠拍打着杜友和两边脸颊。
那力道重得温小筠都不觉打了寒颤。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一定不能在鄞诺面前晕倒。
这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坏滴很。
不过鄞诺虽然坏,方法却是真的很有用。
没过一会,杜掌柜便悠悠转醒。
鄞诺又为了他一口热水,帮他顺了顺气,杜友和这才恢复了些。
“杜掌柜,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再找你问话。”温小筠俯下身,温声劝慰。
杜友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刑房大人,我没事,莺儿的事,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我这就把所有缘由都告诉您。”
众人听到这里,不觉好奇的向前凑了凑。
这样残忍的案子,那样年轻漂亮的姑娘,任谁都想知道原委。
鄞乾化见状不觉皱了眉头,“这里留下鄞捕头护卫就足够了。其余人都守在院外,在线索捋清之时,严禁案情泄露!”
众人虽然心痒难耐,对于上司的命令从来的绝对遵从。
齐齐应了一声后,便迅速离开,只一眨眼的功夫,屋子里就只剩下王知府、鄞推官、鄞诺、温小筠和杜友和。
杜友和最后看了一眼躺在长桌上再也不能说话,不能笑的女儿,眼泪滚滚淌下。
他用袖子抹了把泪,终于讲起事情的因果缘由。
原来杜家小姐这一次出府,的确是任性的离家出走。
因为一个月前,她与继母江氏在兖州府最有名的寺院献素斋时,误撞到了同在寺院礼佛的鲁王。
后来杜家才知道,鲁王虽然是便衣出行,手下人还是净了场的。只是寺院念着杜家是老香客,出手向来阔绰,不好把人家母女拦在外面。本来想着让杜氏母女悄悄献了素斋香火钱,求了签就回去的。
没想到中间还是出了差池。
不过当时的鲁王并没有生气,反而还呵斥了喊了杜家母女的护卫。
因为鲁王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杜家母女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感恩老王爷的仁慈大度。
可是却万万没想到,第二日,老王爷就派遣媒人来说和提亲,要迎娶年仅十五岁的杜家小姐做侧王妃。
这一下可把杜家吓坏了。
老王爷明面上虽然派了媒人,随行跟着的还有一队带刀护卫,直接抬着聘礼进了杜府。
带头的护卫凶神恶煞的说,“王府的聘礼抬来就没有抬走的道理,这是平民百姓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要是有半点不识抬举,福事立刻就能变成祸事。”
但是王爷与杜莺儿的年纪实在差的太多了,杜友和面上虽然答应下来,心里还是忐忑的不行。
他女儿一直是他的心尖宝贝,骄纵惯了的,脾气倔得不行。自己不愿意的事,谁都逼不了她。
如果听了这个消息,肯定会闹得鸡飞狗跳。
果然回去一说,杜莺儿当时就要抹脖子。杜友和吓得不行,第二天就委婉的向鲁王府说女儿体弱生了病,王爷的婚事她其实欢喜的不行,只是碍于生病,请求王爷推延些时日。
王府的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当天下午,钱庄就遭遇了一件祸事。
有人低价典当一批宝贝,谁知刚把宝贝入库,就有官兵前来,说王府遭了贼,侍卫一路追击到此,发现是钱庄的人偷的。
当时就要查抄杜氏钱庄,拘押杜友和。
关键时刻,之前提亲的侍卫赶到,说这其中怕是有误会。且容他调查一下。
明眼人都看出这就是王府赤果果的威胁。
可是看明白也没用,杜友和只能硬着头皮定下杜莺儿的大婚日子。
时间就在三日后。
他并不知道的事,今日清晨,杜莺儿竟然在继母和丫鬟仆人的帮助下,从杜府逃走。
要知道他为防备这个女儿,特别将后宅看得死死的。每一个门都不能放人出去。院门外面也留了人看守。
可是这一切也敌不过当家主母亲自出面调走家丁,叫杜莺儿带着绳索从槐树上跳到围墙,又叫人在外接应,护送走。
后来杜府就遭遇要命的钱流案。几乎没了半条命的杜友和回到卧室正要叫来妻女交代,却发现女儿逃跑了。
妻子跪在地上求他饶女儿一命,要是强行嫁给老王爷,杜莺儿绝对会自尽了结。
一场灾难终于改变了杜友和的心态,他想着家业反正都破败了,他也跟死了没什么差别,不如保住女儿一条命。
窘迫之中,他忽然想起宁家小公子被元宝小妖精绑架的案子。
灵机一动,就想着接着钱流案再伪装一场绑架案。
反正他家都破产了,五千两又是笔巨款,他怎么都凑不齐了,凑不齐,女儿就回不来。
即便到时候王爷借他钱,元宝小妖精换不换人也是不一定的事。
由此才衍生出他在衙门纠缠两位大人的事。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温刑房会一眼看出他的破绽。
更没想到逃命出去的女儿会从此走上不归路,还是那样一条凶残可怕的不归路。
说完所有的一切,屋中人无不唏嘘。
虽然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尊敬老王爷,但是在内心里,他们都是十分憎恶为老不尊,时常祸害年轻姑娘男童的老王爷。
王知府也重重的叹了口气,转头问向鄞乾化,“鄞大人,案子到这里已经破了一大半,剩下只要找到那个见利忘义的斗笠仆人,就能真相大白,现在夜已经深了,就到这里吧,明日咱们在接着查。”
“竟是胡八那个挨千刀的!”杜友和愤怒的站起身,可体力终是消耗殆尽,最后只能跌回到鄞诺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温小筠登时有些着急。
这个案子绝不会像王知府说的那样简单,那斗笠男仆也不会是普通见利忘义,见色忘义。其中必有天大的内情!
可就在她要表示抗议的时候,鄞乾化却抬手按住她的肩膀。
“王大人说的极是。”
他转头安抚了杜友和两句,又叫进捕快们,命他们先把杜掌柜送回家。
杜掌柜哪里肯依,挣扎着要陪自己的女儿最后一程。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鄞乾化只得派了几个捕快看守尸体,与照顾杜友和。
出了停尸房,王知府已经累得不行,鄞推官也说“劳累一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再全力排查绑架案的始末。”
看着两位大人先行回府的背影。
温小筠有点不甘心,却还是被鄞诺一把拉走。
“你干什么?!”温小筠恼怒挣扎。
“再寻一处宅子睡觉,再不睡觉,明天肯定会累瘫,你不想破案?”
温小筠咬了咬唇,最终无力的垂下头,任由鄞诺拉着向旁边走去。
这一次,鄞诺依旧选了旁边一处荒宅,还大言不惭说以后这就是咱们家了。
要是搁在平常,温小筠肯定会骂人。
但是今夜经过太多的事,她实在是没力气去挑什么环境了。
拿出包裹中的床单薄被,仿照鄞诺之前的样子,倒头就睡。
看着温小筠毫不挑剔的样子,鄞诺不觉轻笑了一声。
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温竹筠聪明,他从小就知道。
正因为温竹筠的聪明,他受了太多闲气了。
小的时候,家族聚会中,他母亲总是刻意为他们创造比拼学问的机会。
一开始他很不屑,却没想到报应马上轮到他的身上。
他母亲叫他现场做一首诗应景,他却磕磕巴巴的一句都没说出来。
比他还小一岁的温竹筠看了,登时上前,随口吟诵一首,博得了满堂喝彩。
他本来正要感谢温竹筠的及时解围,却没想到温竹筠随手扔了他一本《诗三百》。
还大言不惭的教育他,鄞推官的儿子怎么能胸无点墨?今天开始就回去好好夯实基本功吧。
当时的温竹筠瘦瘦小小的,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说话却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鄞诺发誓,当时没抡起拳头一下打得他满脸桃花开,就已经是给了温家天大的面子了。
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事后消了气,也就想开了。这一次是他技不如人,被人奚落挖苦也是应该。
于是回家之后,他通宵达旦的苦读诗书,别说一本薄薄的《诗三百》,就是四书五经他都倒背如流。
没事的时候,看到什么就以之为题,作诗一首。
母亲对他的诗作夸赞不已,父亲虽然半句话没说,却不像以前那样随手就撕得粉碎。
鄞诺想,父亲这辈子就没夸过人,没有批评,对他就是夸赞了。
于是再一次的家族聚会,他斗志满满的再次上场,只想在众兄弟中一鸣惊人,更叫那个鼻孔朝天的温珺紫刮目相看。
可是就在他随口作出一首叫座又叫好的七言绝句时,温竹筠竟然作好了一篇近千字的七言歌行。
而且句句珠玑,满篇典故。随便摘出四行,都完虐他的心血之作。
对比之下,他的诗作简直简陋得就像乞丐要饭的破碗。
只差一点,他就成了当场吐血三升的周瑜周公瑾了。
虽然没只有直接吐出血来,他还是憋出了深深的内伤。
好好好,到底还是他技不如人。
他认栽!
就在他强忍着内伤认输下场的时候,温竹筠竟然又扔给他一本传奇话本。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就再次看到了他那鼻孔朝天的臭德行。
“夯实基本功,是总角孩童都能做到的事。只会基本功就是读死书,死读书。长大了,重要开阔眼界,灵活脑瓜筋才好。
鄞诺发誓,这一次没有当众把那本破书撕得粉碎,就已经是给了自己父母天大的面子。
可是他毕竟不是个小气的人,事后想开了,毕竟是他技不如人,被人挖苦奚落也是咎由自取。
要怪就怪自己实力不行。
于是这一次回去,他不仅看遍了各种传奇话本,更把古往今来所有名门大家的著作传记看了一个遍。这其中还包括很多珍贵的孤本奇书。
这一次,他做的文章,就连父亲看了都明显眼前一亮。
虽然还是没有出声夸奖他吧,但那可是从来都不夸奖别人的亲生父亲。双眼一亮,绝对是对他莫大的欣赏。
再一次的家族聚会中,他不仅主动出击,做了三首诗,一首比一首长,一首比一首精彩。
更把简单的题目——《花香》引经据典的延伸出一段精彩的故事。
母亲已经忍不住的为他拍手鼓掌喝彩了。
长辈、兄弟们对他也夸赞不已。
就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温竹筠却拿出了一件众人根本想象不到的神奇作品。
第66章 不给钱就撕票
温竹筠拿出来的是一副画作。
一众兄弟们都很吃惊,那样一副精细考究的画作,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画出来的?
只有鄞诺一个人阴沉下脸色。
显然,温竹筠那货是趁着众人都被自己的长篇大论吸引了全部目光时,躲在角落里画成的。
当时他眼角余光撇过去,还以为奋笔疾书的温竹筠又在憋他的千字七绝诗行呢。
没想到竟然是在画画。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
一幅画而已,能有多少内容?撑死就是画点花啊,草啊的,又能有什么新意?
看来他没日没夜的下死功夫苦读终于起作用了。把这个号称什么第一天才的温竹筠都逼的黔驴技穷,作不出更好的诗作,也讲不出更好的故事,
想到这里,少年鄞诺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他真想叉腰仰头朝天大笑三声,然后再好好的把温竹筠那厮奚落一番,叫他狗眼看人低!叫他猖狂嚣张!
不过他毕竟不是个小气的人。
温竹筠那个狗眼看人低的狗屁天才会在失败者的身上踏上一万只脚。
他这样有涵养的人才不会做那么粗俗的事呢。
他只会在失败者温竹筠身上狠狠踩上一脚,然后一脚就要了他的狗命!!!
呼哈哈哈~~~
可就在鄞诺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围观的人群突然发出了一片夸张的惊叹之声。将鄞诺美丽的梦想瞬间击碎。
他皱起眉头,不服气的拨拉开围观的表兄弟们,挤到最前面去看看究竟,双眼倏然睁大。
那是一副美人图。
美人身姿窈窕,容色生动,尤其是一双晶亮的杏圆眼睛,宛如活的一般。让人不得不惊叹于作画人的技艺高超。
不过那并不是一般的美人,女子身着粗布衣衫,头上没有半点朱钗首饰,只在左边鬓角别着一朵可爱的小野花。
她一手挎着竹篮,里面是要浣洗的衣服。走在一条山间小路上,忽然侧身低眸,另一只手拂着后面裙摆,裙摆上三三两两零星挂贴着些花瓣草叶。
而在她身后来时的路上,也散落着些花瓣。顺着小路蜿蜒通向远处一片茂密的花地。林木苍郁,繁花锦簇,叫人充满无限向往。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人如此惊叹,最让人惊叹的是,女孩拂着裙摆上残留的花瓣时,一只振翅的蝴蝶飘然飞来,缠绵裙摆间。
女孩见此,不由得嫣然而笑,顾盼流转间,极尽娇妍。只看得人的心都酥了,醉了~
表兄弟中最年长的一个忍不住的拍手叫好,“真真是无一字写花香,却又处处是花香。
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言胜千言。
实在的美不可言,妙不可言,香不可言!”
鄞诺的心瞬间跌进寒潭最底。
胜负已分,他再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只是这一次,鄞诺再也没有给温竹筠当面奚落他的机会。
在人们还在啧啧称叹的同时,他默默撤步,无声离开。
湿润的感动还挂在眼角,落下却跌成了一地心碎。
温竹筠他真的不是人~
次次都不按套路出牌,自己好不容易成了合格文人骚客,他却又整起了琴棋书画的综合实力。
不过···他鄞···鄞诺毕竟不是小气的人···
技不如人···甘心认栽···
摸一把辛酸泪,鄞诺把自己锁在房子里继续埋头苦干。
他就不信了,这辈子,还有他鄞诺追不上的人!
燃着烈火的斗志再度回到他的身上,他可是从不言败的男子汉!
这世上没就没有什么能将他彻底打败!
他以为还会有下一次的才艺较量,不想命运的轨道却在一次意外中折向了另一条惨痛的仇恨之路。
那个意外,就是他的嫡亲姐姐鄞纤纤。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向好武,作风彪悍的姐姐突然文静起来。
随着每次的家族聚会,都兴致勃勃的跟他去参加。
就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鄞纤纤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替温竹筠讲起了好话。
他当时就起了疑惑,没用两句,就套出了姐姐的心里话。
原来姐姐本就是心仪那个小个子,瘦杆狼温竹筠,只是她虽然一贯直爽,可到底是个女孩子,明面上一直都没透露过。
可是几次家族聚会中,温竹筠却主动撩拨起姐姐来,不仅跟她吃喝逛街,更为她买胭脂水粉,甚至还亲昵的给她画眉。
鄞诺后槽牙咬得咯吱吱作响,手中笔杆咔吧一下断成两截。
臭不要脸的登徒子,浮浪客!
竟然敢勾引他鄞诺的姐姐!
于是他百般劝阻,千般阻拦,就想要把那个瘦杆狼从姐姐的脑子里赶出去!
可是他狠,姐姐鄞纤纤比他还狠。不仅没被他说服,还说服了他不要成为姐姐幸福的绊脚石。
她鄞纤纤这辈子非温竹筠,温珺紫不嫁!
他们鄞家的女人,向来都彪悍的不行,就比如曾经叱咤江湖的第一女侠皇甫涟漪。
当年就是完全牵着他父亲鄞乾化的鼻子走。
没办法,面对拗不过的亲姐姐,鄞诺只能含着眼泪忍痛接受即将要成为温竹筠小舅子的事实。
第67章 这案子怕是有串联
但是由于鄞乾化的官职调动,鄞家整家都要远赴外地当差。
举家动身的前一刻,鄞纤纤说动他陪着自己去找温竹筠告别,并要明确的定下终身大事。
没办法,面对完全拗不过的亲姐姐,鄞诺只能含着眼泪陪着姐姐去找温竹筠。
谁知终于轮到姐姐表白心迹了,温竹筠却不留情面的一口拒绝。温家更绝,直接拿出已和别人家有婚约的事来劝说姐姐。
温竹筠更是直接对姐姐避而不见。
好不容易把温竹筠忽悠出来,他却没骨气的低下身段,苦苦求她原谅。
鄞诺这次再也没忍,出手就要把他狠揍一顿。
没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姐姐不仅上前护住了温竹筠,反手更是给了他一个巴掌。
鄞诺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捂着通红的脸,愤怒离去。
可是这个决定,却成为了他悔恨终身的痛。
傻气腾腾一根筋的姐姐不甘心的继续纠缠温竹筠,可却在一个雨天,彻底伤了心,决绝奔出温家。
听到消息的鄞诺火急火燎的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
温家人也傻眼了,跟着一起找。
最后鄞诺不死心,又急急掉头回家,想看看姐姐是不是回家了。
可是回到家,却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失去理智的鄞纤纤骑马途经一处山地,遭遇了泥石流,尸骨无存。只剩下骏马的半边残骸,惨烈的埋在淤泥之中。
母亲遭遇锥心之痛下,大病一场,便落下了心疾的毛病。父亲也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从那以后,他鄞诺就把温竹筠当做第一仇人,曾经的琴棋书画也都付之一炬。
他最不能接受的,是都到了这个地步,父母还替温竹筠说话。
于是他一怒离家,发誓再不回还。
坐在破床上,倚靠着斑驳的墙壁,望着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的屋子,鄞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成想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
一晃都过去了好几年。
今日再看到温竹筠意义风发的大展才华,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和他数次比试的时候。
只是现在的他,成熟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
杜氏钱庄高墙之外,温竹筠一句话直接点破了事情的关键。
他的父母从来都是最爱护子女的,怎么可能会眼看着姐姐死在温竹筠手上无动于衷?
而且姐姐之所以私自去提亲,就是因为父母明确说她和温竹筠根本不可能。
但是不可能的原因却是支支吾吾,不能自圆其说的。
也许,多年前的旧事背后,真的有些他不能知道的内情。
不过无论有没有,现在的温家已经满门抄斩,只剩下温竹筠一个人而已。
再深的仇,再大的怨,发展到这步,也算不得什么了。
温竹筠是出色的,能帮到父母,而他的父母,也是真的需要温竹筠的。
虽然母亲之前用重病逼迫他,叫他与温竹筠一起做事一年。他却都知道那是母亲在演戏。
通过杜莺儿的惨案,他忽然想通了,人生在世,能遂自己心意的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父母的愿望,毕竟只是父母的愿望,不能左右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还是要他自己做主。
帮助父亲和温竹筠破了杜莺儿的案子,他便直接离开,奔赴沙场前线,去建功立业,完成自己的梦想吧。
想到这里,鄞诺顿时觉得整个人的身子都跟着轻松起来。
就在他豁然省悟的时候,隔壁房间忽然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是温竹筠早醒起床了。
鄞诺双眼倏地一亮,他要跟温竹筠把话说开,说明。
这几天查案,他不会再为难他,再刁难他。
他会全力配合,使出浑身的解数助他缉拿凶犯。
他们两人的恩怨也到此为止,案子结束之时,他就离开兖州,从此与他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对,他鄞诺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
就是离开,也要大气大派的光明正大的来!
他翻身跳下床,身上尘土都来不及掸的就冲向房门。
一把拉开吱扭扭残破的房门,眼前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鄞诺满目疑惑,左右看了看,中间堂屋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走向温竹筠的卧室,推开半掩的房门,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摊开的床单和薄被展露出曾经有人睡过的痕迹。
鄞诺心头悚然一惊。
这座荒宅是他随手选的,距离凶案现场并不远,难道是凶手出现?!
鄞诺越想心越惊,只回忆杜莺儿残肢上那些光洁整齐的切口,就知道凶手必定是个高手。
死了的杜莺儿没有被掩埋或是别的毁尸灭迹,而是被摆出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堂而皇之的躺在了废宅之中。
这其中很可能还藏着什么吓人的内情。
例如还会回来检查或是做些别的可怕事。
这里距离凶宅很近不说,还没有捕快护卫。
难道?!
第68章 形迹可疑
鄞诺抽出长刀,小心警惕的向大门走去。
他用刀尖轻轻顶开半掩的堂门,向外望去。
这里也是一片久无活人打理的荒宅。
野草很多,矮树丛也很多,可就是没有温小筠半点人影。
鄞诺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说他的功夫底子也是十分深厚的。更何况他一直没睡的保持着清醒。
如果真的是凶手潜进房间掳走了温小筠,一定会叫他发现。
可是现实是,他不仅没有发现,更叫温小筠在自己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的身手一定会远高于他。
他屏住了呼吸,抬步跨过门槛,走出屋子,前面的院子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鄞诺的心忽的一紧,若是对方有足够的能力,骗过自己的耳目,温小筠就一定是凶多吉少。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猛地从他身后炸开。
鄞诺立时抽出长刀,闪电般的指向侧后面。
“你想干啥?”一直默默坐在床前墙角的温小筠倏然直起身,望着前方空旷又荒芜的院子两眼直勾勾的喊道:“我知道为何出现在枯井边上了!”
说完,她根本顾不得鄞诺抵在她脖子上的长剑,随手一扒拉,推开长剑,转身就朝着杜莺儿所在的院落跑去。
望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温小筠,鄞诺的怨念不觉又沉了几层。
她根本没有给他哪怕一点的说心里话的时间。
他恨恨的挫了下后槽牙,还是只能收好长刀,快速的跟上去。
温小筠疯了似的拼命往前跑,只是天还没有亮,长满杂草的湿滑路面十分不好走。
她跑着跑着,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看着她张开四肢“五体投地”的狼狈模样,鄞诺额上滑下一颗豆大的汗珠。
一想到他曾五次三番的输给眼前这个摔了个狗吃屎的货,他就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太丢人,太没出息了。
不过温小筠却像是对自己的狼狈毫不在意,爬起身,抹了把脸上泥土,继续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两个院子离得并不远,很快就跑到了目的地。
门口看守的捕快由于天黑,一开始没看清突然跑过来,满脸泥巴,乌漆抹黑的人究竟是谁。
刚要抽刀呵止,就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鄞诺。
于是刚刚抽出来的长刀又收了进去。
温小筠完全没有半点打招呼的意思,掉头直接冲进院子。
等她跑进房子堂屋停尸间时,忽然停了脚步。
原来杜友和跪地趴伏着长桌前段,头埋在女儿头部旁边,疲惫至极的沉沉睡去。
温小筠心中微动,放轻了脚步走向前去。
“杜掌柜?”她说着,伸手去拍杜友和的肩膀。
手指还没触到他的肩膀,就感觉到了一种喷喷的热气。
温小筠不觉一惊,摊手伸向杜友和额头。
滚烫得直烧手。
“杜掌柜?杜掌柜!”温小筠急急拍了他两下,这才发现他已经发病昏迷。
鄞诺见状赶紧叫手下抬杜友和回府好好疗养。
目送着捕快们搀扶着杜友和离去,温小筠继续跑向后院。
院子里的情景都没变过,就连井旁边死狗的尸体都纹丝未动。
温小筠向前,看着那条死狗,挥手对左右命令,“剖开它的肚子,仔细检查它的肚肠。”
鄞诺本来想再也不理温小筠,却没想到她会下这个命令,好奇心又升了起来。
他指使捕快用专门的尖刀剪开野狗的肚肠。
“果然还有人手指骨头。”给狗开膛的捕快扬着满是血污的油布手套手,满脸惊恐。
杜莺儿尸体虽然被分成了好几份,但好歹拼起来是完整的。手骨根本不缺。
温小筠皱眉问话般的说道:“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这个院子,有为什么会在井边摆这个姿势?”
水井?!
温小筠双眼瞬间睁大,掉头几步跑上井棚,趴在井口一看,里面黑洞洞一片。
“怎么了?”鄞诺紧跟着问,“井里有什么?”
“看不清,”温小筠站直身子,回头看着一众捕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合适的人选,“需要进去查一查。”
立刻有两个捕快冲向前,“鄞捕头,我们来!”
温小筠挑挑眉,那两个正是在杜氏钱庄火场中被鄞诺亲手救出来的人。
鄞诺的威望威信果然都是实打实的。
猫耳朵一猫腰钻到全面,拍着胸脯一脸决绝,“你们谁有俺手脚灵巧,都给俺让开,让俺来!”
温小筠不放心的上前嘱咐着说道,“耳朵兄,里面怕是有尸毒瘴气,你进去,得围住口鼻,千万小心。”
鄞诺哼了一声,“我的人还用你教?”他朝着猫耳朵使了个眼色,“别下太快,也别叫人小瞧了。”
温小筠不服气的白了鄞诺一眼,这个家伙不跟她对着干是不舒服怎么着?
第69章 是不是你女儿?
不过想到那个完全未知的鄞纤纤,温小筠又不禁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鄞诺其实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对她成见这么深,万一真是原主温竹筠对鄞纤纤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缺德事,她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总之,对于强大又敌视她的鄞诺,她还是选择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还没等温小筠想完,井里就传来一声尖叫,“人骨,都是人骨!”
随着那惊恐的叫声一起窜出井口的还有围着面巾的猫耳朵。
他四肢并用,动作迅疾,矫健的就仿佛一只真正的猫儿。
看着猫耳朵一下子跌滚到井外草地上,温小筠急急冲上去,“耳朵兄,里面尸骨很多吗?”
猫耳朵在地上打了个滚,顺势停住站起身,带着油布手套的双手托捧着呈到温小筠面前。
“俺下到底下,隔着围巾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腥臭,可晃着火折子,看到的却都是石头,随手一扒拉,里面密密麻麻是一大堆混着碎石的碎骨头,其中一只手骨还能看出人形。”
众人凑上前一看,猫耳朵手中的果然是大半个残破的人手骨。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兖州府已经近两年没有出过大案,可是谁都没想到,这里竟然会出现一堆人骨。
这就意味着,虽然表面上无人报案,但实际上暗地里的兖州城却一直是暗流汹涌。
这时一个带刀捕快急匆匆跑进后院,“鄞捕头,鄞推官来了。”
说话间,鄞推官就带着徐仵作来到近前。
看到那半个手骨,鄞乾化立刻下命令将枯井里面的尸骨全部打捞上来,一一查验。
徐仵作立刻进入状态,活力全开的开始用《洗冤集录》中的各种方法验古查线索。
好一番折腾后,温小筠将所有尸骨的检查信息都记录完毕。
徐仵作断定这都是在两年间陆续死亡的年轻女子尸骨。
一共来自三个不同的女人。
年龄几乎都在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
而且尸体都曾被利刃分剁,断骨切口与杜莺儿的一样整齐平整。
还有最叫人惊愕的一处巧合是,井里找出另一只残缺骨头,正好能跟野狗肚子里的对齐吻合。
叫人观之胆寒。
温小筠看得脸色越来越阴沉。
鄞乾化的眉头也蹙得紧紧的,“持续两年接连作案不间断,此案怕是牵连甚重,线索繁杂,不好梳理。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从杜莺儿这条线索跟进,查清离家出走后,她行进路线究竟如何,又在何地受何人所害。”
鄞诺咬了咬牙,“应该就在不远处,温小筠晌午时分才见过杜莺儿,入夜时分她就命丧于此,肯定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凶犯必然就在城东。”
温小筠点点头,“而且凶手手段残忍,此处里外查过,没有行凶的痕迹。所以这里应该不是杜家小姐丧命之地。”
来回路上折返会将杜家小姐离家到遇害的时间压缩得更短。”
猫耳朵用力的点点头,“那排查的范围就更小了。”
鄞乾化攥了攥拳,目光环视四周,厉声吩咐。
“对了,温刑房”鄞诺本想装矜持到底,终于是没敌过自己的好奇心,“你如何判定那野狗肚里还会有尸骨?”
温小筠头也不抬的回答:“那是专门吃尸体的狗。
就说这里曾经是瘟疫村,可是多年没有死尸,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大批野狗?
而且那条野狗濒死之前,还拼着命的往这个院子跑,我就感觉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
从死前的姿势可以看出,它是来吃杜家小姐的尸身的。
这样的熟练,就很有可能以前也吃过,甚至是经常吃!
结果就真的在它肚子里发现了人骨残骸,又跟枯井里的少女吻合。就可以断定,是有人故意圈了这么一批要命的野狗,专门来啃食尸体的。”
猫耳朵和一众捕快们听到这里,脸都白了。
他们当差长长短短的,有的也曾经过多起命案,有的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命案,打架斗殴流血的凶残场景也看过不少。
可是所有的这些,都不及温小筠这番分析吓人。
她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兖州府里藏着一个凶残无比,毫无人性的恐怖杀人**。
不仅将那些妙龄少女牲口一般剁成几大块,更把她们扔进这个院子来任野狗分食。
最后再把仅剩下的一些残骸扔进井里,用碎石掩盖。
如此行径,已经远超人的范围。
而这样一个杀人魔头,竟然一直就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甚至很可能他们大街上往来行走时,就曾与他擦肩而过。
这个推测实在太过吓人。足以叫他们连做一个月的噩梦。
“温刑房,”鄞乾化转头望向温小筠,目光凝重,“你即刻带人赶去杜府。据昨晚杜友和的反应,将杜莺儿一步步带向死亡的斗笠男仆,很可能就是杜府仆人胡八。若果真如此,跟着这条线,应该很快就能查清他们的路线,以及案件真相。”
“鄞诺,”他瞥了儿子一眼,又沉下脸命令,“此程由你协作温刑房查案,并要保证他的安全。”
其实不用鄞乾化命令,鄞诺因为对这个案子的痛恨,自己就要跟着温小筠去查案的。
只是话到嘴边,想说的话就变了味,“遵命,大人放心,一时半会,温刑房还死不了。”
鄞乾化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刚要呵斥,就听温小筠忽然在后面揖手躬了个身,“回推官大人的话,关于从何处查案,卑职有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70章 一看就是私奔嘛
听到温小筠说话语气这样客套,鄞乾化脸色忽然沉了两分,皱了皱眉,冷声道:“有话只管说。”
鄞乾化平时板起脸来的样子本就有几分凶。此时明显蕴了些怒气,叫人瞧着就更胆小了些
温小筠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略有些迟疑,“属下也是怕判断错方向,贻误案情,所以不敢专断。属下是觉得这片宅子并不寻常。那凶犯这两年肯定是多次出入这个宅子。这里虽然曾经闹过瘟疫,不远之处也零星的住着些人家。
无主荒宅,难免有闲人会出入,比如淘气孩童,比如乞丐和贫穷的路人。可是两年间,就是没人发现这里。更重要的是,把尸体喂给几条饿狼般的狗,总会有不小的动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吃完的。
但是凶手好像对此非常自信,这样的场景根本不会被人撞破。因此我想先查下与这个宅子相关的人物。”
鄞乾化双目倏然一亮,“从抛尸地点直接联系到凶手?不错,这样距离凶手更近,也更直接。”
鄞诺也对温小筠这个想法很惊叹,不过他也没有忘记相关的细节,“难道就不去杜府排查了?”
“要查!”温小筠目光坚定,“只调查一步就把凶犯绳之于法的可能太低,后面仍然需要杜府提供的一些关键信息。”
鄞乾化凝眉思量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在评论温刑房你这个建议之前,本官有两句话想对你说。”
温小筠眨了眨眼睛,“大人请说。”
“我鄞乾化办案,从来不论官职大小,身份如何,只要是好意见,都会应允,下次这等看人脸色的话,在我这儿就不必说了。”
周围的人,连并着鄞诺和耳朵朵听了这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鄞推官一项最重案子,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说这种跟案子完全无关的话?
又听鄞乾化对温小筠继续说道:“虽然你是个天才,但是初来乍到,还只是个小刑房。如此大案,人命关天,我需要你立个军令状,才可把案件调查调度权利交给你。”
所有人听了这话,又是一惊。
尤其是鄞诺,他还以为从来不夸人的父亲,会对温小筠另眼相待,特别优待。
没想到他父亲果然还是那个他亲生的父亲,对于越是看重的人,就越是严苛。
猫耳朵忍不住的凑向前,“推官大人,温刑房的能力咱们大伙都有目共睹,他说的话又十分有道理,就不用对他下这么严苛的要求了吧?毕竟立军令状这回事,实在是太严重了。”
温小筠眼角余光环视众人,其他捕快也都看着鄞乾化一脸的焦急。
明显,通过这两天的事,他们对她的印象都十分良好,此时见鄞乾化对她要求如此严格,甚至称得上是刁难了,都些于心有不忍。
温小筠心中一笑,姜果然是还是老的辣。
鄞乾化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为她在众人面前建立了威信。
大家都知道她是鄞乾化的关门弟子,如果他一味的听从她的建议,别人大多会把她看成是关系户。
但是他在前面就对她异常严苛,众人反而会记起她的才华。
于是她沉肃下表情,后撤半步,揖手躬身,朝着鄞乾化无比郑重的说道:“人命大如天,更因着此案牵连甚广,死者甚众,所以在办案查案前,温小筠愿意以性命担保,一定会殚精竭虑,使出浑身解数,查明真相,还无辜者一个公道,还这浩浩苍天一个清明!”
鄞乾化点点头,只是表情仍是严肃无比,“虽然你以性命担保,查案中一切重大决定,或对他人有影响的事,都要及时通报于本官,切不可刚愎自任,草率轻敌。”
其实鄞乾化此番话,并不只是为了给温小筠立威。
虽然温竹筠早就在京城帮着父亲办案,但是此时真正以公门中人的身份独立查推命案,还是初次。
他一定要打掉温小筠身上轻狂的自信,叫他落在地上,踏踏实实办事。
他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只要去了天才一身轻浮骄躁之气,日后必有大成。
温小筠顺势单膝跪地,无比诚恳的认真回道:“请大人放心,温小筠必不负使命。”
“且看你的表现。”鄞乾化说完,一甩袍袖,带着徐仵作与一众捕快转身走回停尸房,“徐仵作,走,再将杜莺儿与所有新发现的尸骨残骸细细复验,不能错过任何一点线索。”
“是,大人。”徐仵作带着两个徒弟急急跟上。
温小筠站起身,转而朝向院子外面走去,头也不回的说,“毛捕快,鄞捕头,且跟我去打探消息。”
鄞诺抱着长刀皱了皱眉。
温竹筠那厮哪来的自信?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当成他的跟班了?
第71章 破绽就在他身上
鄞诺愤愤的想着,狠狠的瞪了温小筠的背影一眼,
然后他长腿一迈,两步就走到温小筠的前面,“我可不是你的跟班,我才是查案的主力!”
他还在心里得意的补了一句,“更重要的事,我才是亲儿子!比诗比画,我不如你;查案,你绝对不如我。
有生之年,我不会再给你赢过我的机会!
面对鄞诺的骄矜,温小筠翻了翻白眼,默默表示,实在懒得理他。
“鄞头,温刑房,等等俺!”后面的猫耳朵急急脱下白油布手套,清洗了双手,慌张跟上。
老大和小老大,自己两个都很喜欢,可是他们两个不合怎么办?
帮哪头都是错,不帮哪头也都是错。
他真是太难了~嘤嘤嘤~
出了荒宅,猫耳朵终于跟上温小筠凑上前,好奇的问,“温刑房,咱们这是应该去哪查啊?”
温小筠皱了皱眉,“回衙门户房和礼房去查这片荒宅有没有主人,或是有什么人在近两年接触过。”
猫耳朵重重一拍手,“刚才俺就想跟温刑房您说这个事,可是您推论出来的结果一个比一个吓人,把俺吓得一激灵就给忘了。”
温小筠和鄞诺都停下脚步,疑惑的望着猫耳朵。
“那还废话什么,直接说啊。”鄞诺这个急脾气实在是不耐烦。
猫耳朵抓了抓耳朵,“哦哦,俺这就说,这片宅子三年前,就叫外地一个商客买了,那个商客是开绸缎庄的,姓江。”
温小筠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鄞诺不以为意的抱臂一笑,斜睨着温小筠,“你以为猫耳朵这个诨名,只是毛尔德的谐音?他不光腿脚灵活的像猫,耳朵更是比猫都好使。”
猫耳朵红着脸嘿嘿笑了两声,“温刑房,鄞头这是抬举俺呢。其实俺以前也是个野秀才,捎带着脚还是个不入流的小贼。一次被路过学艺的鄞头抓个正着,送进当地官府。判了个黥面之刑,结果执行的刽子手刻了个简写的“贼”字,那县官一眼看见,就叫人要把俺脸皮再擦掉一块,重新再黥面。
俺当时是又心酸,又苦笑不得,惨痛之中,作诗一首。结果不成想,鄞头也在人群中看着俺被执行,看见这里,他便咋也忍不住了,挺身上前,说因为与俺有私仇,就诬陷于我,结果他自己担了一顿板子,才算把猫耳朵我这张脸的第二层皮保住。
后来鄞头说看中了我的胆气和脾气,说平常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苦苦求饶了,没想到俺还有心思做打油诗。也是个好玩的,就叫俺跟着他了。”
鄞诺听到这里,气得脸都红了,抬手做势要打猫耳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提它干什么?再说人家是什么人哪,你就这么放心说掏心窝子的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相处?”
猫耳朵忙抱着脑袋逃跑,心想,俺这不也是为了在温刑房面前给您树形象吗?
嘴上却只是一个劲的求饶。
温小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向前两步,好奇的盯着猫耳朵的脸看,“你这脸上干干净净,啥也没有啊。”
猫耳朵又嘻嘻笑着说:“还是鄞头给俺找了好郎中,趁着伤不重,给修好了,不然也当不了捕快不是?”
猫耳朵又说,“后来俺是绝对不当贼了,可是黑白两道的朋友都有不少,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俺猫耳朵的耳朵。
说来也巧,虽然跟了鄞头,但是猫耳朵的本性还是难改,不偷了不当贼了。但是占小便宜的心还在。
这片荒宅前面虽然说是鬼宅,但是地势极好。前两年就有人从官府低价占了。当时俺就想,鬼宅被有钱人买了,肯定是要大改造。到时候这片边缘的空宅子也跟着重新拾到拾到,没准就能赚大钱。”
温小筠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耳朵兄不仅功夫好,这生财的眼光和手段也很高超嘛。”
猫耳朵抓着耳朵嘿嘿一笑,“温刑房净取笑俺。”
鄞诺黑着脸的踹了下猫耳朵的屁股,“正说到关键处,别废话,赶紧接着说。”
猫耳朵打了个趔趄,揉着屁股赔笑道,“
后来没想到刚跟道上的牙人打听消息,这片宅子地也被人捷足先登了。
为此猫耳朵气得差点吐血,用了关系仔细打听出来买家的消息,就等着他们怎么捯饬这片鬼宅。”
没想到他们从此以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据说,买主儿不知道当地的消息,竟然买了鬼宅,真是赔大发了。转手再卖也卖不掉不说,还占了大笔的银子。
但总也算这片地也有主儿了,不能再叫外人随便进,就养了很多恶狗。那些狗真的是凶得很。从此以后,这片地再没人敢进,越发是吓人的鬼宅了。俺看到这步,才算解了口恶气。”
鄞诺抬手就朝着猫耳朵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既然知道恶狗,之前看到死狗时,怎么不说?”
第72章 虎毒尚不食子
猫耳朵委屈吧啦的撇着嘴,“猫耳朵看过那些看家护院的狗呀。虽然凶恶,可跟死在院子里那条完全不同。
那条不仅是个独眼,长了一身疤瘌,头顶上还顶个棺材包。根本就是乱葬岗吃尸体的妖狗。
俺一时也就没对上号儿。
再者说,温刑房破案和推官大人很不一样,进程从来没有这么急这么快过。
俺这边刚想起那么一点影子,这边温刑房小嘴啪啦啪啦的,说出的推测一个比一个吓人。俺一吓,到嘴边上的话也给忘了。”
温小筠并没有生气,上前拍了拍猫耳朵的肩膀,温言安慰着说,“无妨,耳朵兄,你现在说也不晚。只是那江姓商人现在身处何地,你还知道吗?”
猫耳朵咬牙狠狠的说道:“那么大的事,俺猫耳朵可一辈子都不会忘。有意无意的一听到他的消息,俺就愿意打听打听。
那姓江的,名叫江狄,也就在咱们兖州城站住脚。
开了一个大大绸缎庄,生意做得还挺火。在城里也有处大宅子,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冲撞了咱们兖州的贵人,被人算计着被抢了一大批货。从此后生意就不咋地,勉强维持吧。现在就住在城外一处别院里。城里的大房子已经折账赔给人家了。”
温小筠越听越疑惑,越听目光越冰寒,“这个江狄听着倒真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走,现在就去城外别院,会会这个有钱人!”
猫耳朵直直点头,“好嘞!猫耳朵这就给您带道。”
鄞诺不耐烦的一把拉住温小筠的胳膊,“我说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倒犯起傻来了?
野狗肯定不会把碎骨扔回井里,凶手必然会回到荒宅处理后面的事。一看宅子被捕快围住,必然会害怕,说不好就会连夜离开兖州城。”
听到这里,猫耳朵也着急起来,“那咱们赶紧趁着恶人没跑,快去探听消息吧。”
鄞诺抬手就在猫耳朵脑门弹上了个脑瓜崩,“要是凶手真的跟这个江狄有关,他看到咱们这样的官差捕快上前查问,一定会警惕。不是更会打草惊蛇吗?”
温小筠皱了皱眉,“那江狄在兖州城立足几年,家产甚多,即便要逃跑,也应该会有两天时间。
而且我从那凶手的作案手法,与变态的展示欲望能够看出,凶手是个极为自信的人。一般的官差,他怕是不会看在眼里,甚至还会以挑衅的态度,与咱们周旋。”
猫耳朵和鄞诺的眉头一起皱了皱。
“温刑房,啥叫变态啊?”
“呃,”温小筠一时语塞,净顾着推理了,一不留神就把现代词语给出溜出来了,“变态嘛···变态是我家乡方言,说的就是丧心病狂,不正常的人。”她一本正经的为面前两位普及现代知识。
“哦”猫耳朵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就难怪了,鄞头说您来自京城,这么高深别致的话,也就是非京城人士莫属了。”
鄞诺差点被气歪鼻子,“我没告诉你,我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吗?什么狗屁方言,也就是糊弄糊弄你。”
温小筠:···
脑细胞全部都用在破案上了,别的事情一张嘴就出昏招。
她怎么就忘了,鄞诺跟温竹筠本来就是亲戚这码子事呢?
不过好在鄞诺的关注点只是在打压她,并没有真的就揪那个“变态”究竟是哪里的话。
鄞诺环抱双臂,斜眼瞥了温小筠一眼,“我承认,你对凶手的判定也有几分道理。但是你的方法并不周全。”
温小筠同样回了他一个斜眼,“愿闻高见。”
“咱们已官差的身份去查问江狄,他若真与凶手有关,必然不会说真话。咱们问了也是白问。”
温小筠皱眉眨了眨眼睛。
推理能力,漫画家也许不输别人,但是查案细节,与对此地风俗习惯的把控,她怕是真的不如鄞诺。
鄞诺见温小筠没有反驳,嘴角弯起一抹不已察觉的微笑,“所以我们要乔装打扮一番,从侧面打探其中内情。”
温小筠点点头,“嗯,这倒是个方法。”
可是半个时辰后,站在猫耳朵家里,对着铜镜照样子的温小筠却是一脸懵比。
鄞诺竟然给她找了一身女装穿。
旁边猫耳朵的妻子一面帮她整理着发型,一面望着铜镜笑着赞叹,“早就听奴家男人说温刑房长得标致,奴家还真真是没想到,温刑房您会这么标致,这身女装呀,穿在您身上可是比什么仙女都漂亮呢呐!”
第73章 事情原来是这样
温小筠尴尬的笑了笑,有点笨拙的说,“叫···叫嫂子见笑了。”
猫耳朵妻子的左脸上虽然长着一块浅红色的胎记,本来相貌却是不丑的。
再加上她一双盈盈笑眼,开朗的性格,叫温小筠看了就觉得很亲近。
“娘子,怎么样,帮着温刑房梳好头了吗?”门外
猫耳朵的眼睛瞬间睁大,“哎呦我滴个乖乖老天爷呀,温刑房您怕不就是个女的吧?这么一打扮就这么好看呢。”
换了一身灰色便服的鄞诺,紧跟着掀门帘进来,抬头一眼看到温小筠的样子,竟不觉怔住了。
温小筠心里苦笑。
其实她自己长成什么样子,自己最有谱。也就中等偏上吧,不丑是肯定的,但是她就从没有觉得自己多美。
不然,她也不会长那么大都没有过男朋友~
鄞诺和猫耳朵一时被她的女装打扮惊住,完全是因为一穿越来,她就钻进了泥坑,后来在小黑树林里没命的跑,还摔了个大跟头,吃了一嘴泥。
后来虽然被皇甫小姨照顾着擦了擦脸,但是没几下她就惊醒了。后面又是老榆树下挖土坑,又是火场跑进跑出,最后还被白鹜给扔进了水坑里。
所以在别人眼里,她基本就是个土猴的形象。
又加上今天早上着急跑了个大马趴,脸上又是一层泥,衙门的那些官差们没躲她远远的,就是非常有素质了。
可是进了猫耳朵家,耳朵媳妇不仅打来满满一盆热水,帮她洗净了一头的淤泥,还特别跟邻居有姑娘的人家借来脂粉唇纸。
一边说着“查案最危险,所以妆容一定要真切”,一边帮她画了个美美的妆。
所以现在这个成品在他们两个眼里,才会有如此惊艳的震撼效果。
(ps:角落里的云南十号抹了把汗,宿主大人,您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您前世觉得自己不美,完全是因为夜夜赶稿,昼夜颠倒,顶着一双熊猫眼,头发乱糟糟,从来不化妆。
至于没有男朋友,因为急着在各种截稿日期前拼命赶稿,别说什么男人了,就是您爹妈都见不着您几回。
跟您联系最多的编辑,也都是网络联系,根本没有见过面。
就这个情况,您要是能找着男朋友,月亮都能跟太阳亲上醉儿了。)
怔愣半秒之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鄞诺别过头,抬手擦了擦鼻子,冷冷嗤笑一声,“还以为你不会穿呢,毕竟是个大男人不是?”
温小筠瞬间阴沉下脸,直勾勾的瞪着鄞诺,“第一,什么都没有案情重要,作为一个刑房吏,为了打探到有价值的线索,别说女装,就是有危险的事,都要去做。
第二,你给我找来的这身女装,和死者身上款式颜色很相似,如果凶手真的藏在周围,我这一身足够刺激到他。”说完,温小筠转而跟耳朵媳妇道了谢,冲着鄞诺甩了把头发,便昂首阔步的走出了房间。
诺脸上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眼角余光狠狠瞪着温小筠,亏他昨晚还想跟他好好聊聊。
他们两个就是八字反冲,天生的不对付!
猫耳朵的关注点却和鄞诺很不一样。
他先是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毛妻十分配合的跟鄞诺蹲了个万福,就抬步出屋了。
然后猫耳朵一把抓住鄞诺的胳膊急急的说,“鄞头,温刑房可是半点功夫都不会,而且又是推官大人看重的人,您叫他穿着那样一件能勾引杀人大变态的衣服,太冒险了吧?”
鄞诺没好气的哼笑了声,“变态变态的,你跟他学得到快。我家老娘是不是专门嘱咐你照顾温小筠?你放心,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弄不死他的。”
说着鄞诺甩开猫耳朵的胳膊,转身也出了屋。
猫耳朵急急的跺了下脚。
皇甫女侠啊,不是猫耳朵不肯出力,实在是您老人家给俺出的题太难了~
没法子,硬着头皮也要上。
火急火燎的追出去,刚赶上温小筠与鄞诺,就被鄞诺甩了一个冷眼,“猫耳朵,你腿脚快,先去跟推官大人汇报我们二人此番作为。那边有什么消息,再去江家别院找我们。记得,别露出捕快的身份,在暗处行事。”
猫耳朵的心猛地一沉。
他家鄞头,扭头他家鄞头就要把他支走,这明显是要作妖啊。
可是即便担心,他家鄞头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
他只能凑近温小筠,低声嘱咐,“那温刑房还请您多多小心。那个地方,我已经跟鄞头说了,他认得。还有,您一定要跟俺们鄞头走的近些,要是碍于表面上的男女身份不便,就对外人说你们是夫妻。总之一句话,跟紧俺们鄞头,准没错。他脸虽然臭点,可是仗义没的说,关键时刻肯定会保护您的。”
第74章 鄞诺的悲惨童年
鄞诺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了,狠狠踹了猫耳朵屁股一脚,“说谁脸臭呢?该干嘛干嘛去,麻利儿的,赶紧走!”
猫耳朵最后向温小筠使了个眼神,才捂着屁股叫着痛的跑了。
温小筠看了鄞诺一眼,翻了个甄嬛传华妃式白眼。
就鄞诺这个货,鬼才愿意跟他假扮夫妻。
哼!
她骄傲的一扭头,自顾自的走了。
鄞诺瞥见温小筠那欠揍的表情,咬得牙根都痒痒了。
温竹筠那个酸秀才还不愿意跟他走?
要不是为了破案,他绝对不会给温竹筠这个脸,和他一起走。
于是接下来,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两个人都高冷的跟尊冰雕似的,默契的保持三米距离,冷眼无视着对方各自走着。
谁也不想跟谁说一句话。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前面街道出现了一根顶端系着红绸布的招子。
招子上面飘飞着几个大字,“王家车马行”。
鄞诺脚步一顿只撇下一句话“在这等着”,转身抬步就走向了车马行。
听着他那命令下人一样傲慢的话,温小筠望着鄞诺的背影狠狠的呸了一口。
牛皮哄哄的,温爷爷早晚要打得你满脸桃花开。
没过一会,鄞诺就牵着一架简易的骡子车从车马行院子里走出来。
温小筠瘪瘪嘴,不得不说,骡子车还是很符合他们现在的平民身份的。
既可以伪装身份,赶路又快。
“租这辆车多少钱?”温小筠好奇的问着,提起裙子就要爬上车。
鄞诺是本地人,租车肯定不会贵,以后要是有租车的时候,她也好根据行情砍价,省得当冤大头。
“公款,直接扔了一锭。”鄞诺翻身跳上骡子车,扬起鞭子啪地一甩,骡子打了个响鼻儿,撩起蹶子就往前跑。
“公款?”温小筠赶紧攥住车厢门框,勉强稳住身子,“咱们竟然衙门这么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漫画家,她可是认真研究过古代的衙门规则制度。
在真实的历史中,衙门里除了一些有正是编制的官员。
比如在县衙吏,只有县令,县丞、典史这样有品级的官员有工资。
其他诸如书吏,捕快,差役,一律都没有工资。
有的只是一点伙食补贴。
放到州府衙门,除了知府、知事、推官等几个正式品阶官员才有工资。
所以古代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并不完全是贬义词。
各府各县的主事官员总会有些灰色收入,然后自掏腰包,给整个衙门的差役打赏,变相充当工资。
没有好处,谁又肯全心侍候,外带兼职卖命?
温小筠是真的没想到,王知府会那么好,办事还给那么多公款。
这样想来,那他自己发给各司书吏差役的工资就更不会少了。
鄞诺嘴角一翘,“从你那没收的。”
温小筠怔了一下,随即一口老血直冲霄汉,堪堪直憋在嘴角。
鄞诺,你个坏滴很的糟老头子!
“用我的钱,那我就是东家了,车夫,上路!”,说完,她愤恨的一甩车帘,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一眼也不想再看见前面那个欠揍的货。
“车夫?”鄞诺忍不住的轻笑出声,“那还要你有福气消受。”
驾地一声,他猛地抽了下鞭子,骡子车便成蛇形路线飞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的温小筠,死死的拽着车厢门框,头上渗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嘴巴咬得死死的。
因为要是不死死咬住,她就会忍不住的一口全吐出来。
说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坐古代的骡马车,而且还是十分简陋的那种。
颠簸板硬的感觉一下子就唤起了她的晕车记忆。
再加上鄞诺糟糕的车技,忍到现在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她一面痛不欲生着,一面在心里狠狠诅咒。
鄞诺,你给我等着!
等温爷爷回到现实世界,非得画一部漫画整死你!
不知行进了多久,马车终于平缓了下来,速度也慢了好多。
温小筠赶紧撩开车帘,就看到外面一大片繁茂的密林。
不过她半点欣赏风景的心情都没有。
她一手抓住鄞诺的胳膊,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脖领哑声说,“快,快停车~”
鄞诺望着前面蜿蜒的小路,皱皱眉,不耐烦的回,“一会就到了,一会再停。”
“你必须停!”温小筠的指甲狠狠掐进鄞诺肉皮里。
鄞诺嘶地一声倒抽了口凉气,眼角余光侧撇,刚要叫温小筠松手,一股酸腐的温热气息就扑了他满脸。
呃···
鄞诺抬手拼命抹擦着自己的脸,温竹筠那厮竟然吐在他脸上了!
温小筠再顾不得其他,反正她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提前警告过他了。
她伏在车拦上,再也抑制不住的狂吐了起来。
前面的骡子似是被这动静惊了,甩起蹄子狂奔起来。
鄞诺恨不能一脚把坏事的温小筠狠狠踢飞。
但是看着温小筠倾斜的身子险险就要往地下出溜,他又只能咬碎了牙关往肚里咽的探手去捞!
案子还没破呢,总不能看着温竹筠摔死在自己面前吧。
就在他瞬间慌乱分神的时候,旁边拐弯岔路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中,鄞诺薅住温小筠肩膀生生把她拽进怀里,猛地一抬头,侧面一个巨大的黑影直接朝他的头脸就盖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轰地一声巨响,他们的简易骡子车就被人骑马撞翻,跌下了土坡!
剧烈的翻滚中,鄞诺死命的将温小筠护在怀里,开启身上全部武术功底,平衡身形,辗转翻跃,在骡子车撞碎在树林的前一秒,急急闪身而出。
跟着他们一起翻滚跳跃闭着眼的,还有那倒霉的骑马客。
不过那人显然也是个功夫高手,从马背上甩飞出来的时候,就调整了身形,稳住了平衡。
鄞诺拥着温小筠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了。
“你们怎么驾的车!撞了我还不算什么,刚才要是放你们过去,前面扫地的家仆就要叫你们撞死了!”那人看着一地的车厢碎片与倒地抽搐的马匹骡子,怒火蹭蹭腾起。
温小筠还好,但是鄞诺为了不使她受伤,一直在用后背双肩抵抗撞击。
背后已经是血肉模糊,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温小筠从鄞诺怀里钻出来,抬头向那人望去,却不觉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那人身材高挑,身形还行,但是脸部却长得十分凶恶。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鼻梁上斜斜而过,串瞎了他的左眼,豁开了右面脸颊,翻出了两边吓人绛紫色皮肉。
“抱,抱歉···”温小筠不自觉的往鄞诺身边挪了挪,“我们,我们夫妻刚才拌嘴,才,才创下了这般祸事,真真对不住您···”
说完这句话,温小筠就后悔了。
都怪猫耳朵没事给她瞎出招。
碰到危险,竟然就把他的夫妻之说搬了出来。
就在这时,从远处又跑来一个老仆人,他挥着两只手,满脸慌张的惊呼着喊叫,“哎呀,老爷,您没事吧?”
一听到这个称呼,温小筠的心不禁凉了半截。
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应该就是她们此行要找的人——江狄!
听到老仆人的称呼,痛得龇牙咧嘴的鄞诺也警惕起来,第一时间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手捂着胳膊处淌血的伤口,一手将温小筠护在自己身后。
温小筠和鄞诺猜的没错,脸上一大道刀疤的男人,正是江家别院的主人,江狄。
“铁伯,我没事。”江狄揉了揉摔痛的额头,朝着铁伯挥了挥手。
没想到一低头,却将跌坐在地上的温小筠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目光微动,脸色立时一变,“哎呀,这车里原来坐的是位小娘子。”
说着他探身就要向前搀扶鄞诺和温小筠,“刚才我也是摔疼了,一时气急说了浑话。我家铁伯也没事,倒是把你们撞惨了,快起来,看看伤着了没?”
第75章 毁灭性打击
鄞诺第一时间伸手手臂,拦住了江狄的好意。一面护着温小筠,一面挣扎的站起身。不想后背和手臂的伤口一下被撕开,疼得他头上汗都淌下来了。
“公子客气了,本来就是我们夫妇二人自己的错。公子的马,还应该我们赔偿才是。”
温小筠看到鄞诺后背和手臂的衣服都刮破,里面渗出血来。
这才意识到方才的撞击中,是他拼命护住了自己,目光中不觉有些动容。
见温小筠鄞诺两人狼狈的样子,江狄略略后退了半步,表情关切的望着温小筠,“好在没有酿成什么大祸。只是你们身上都带了血,赶紧看看伤到筋骨没?”
鄞诺一摆手,“无妨无妨,就是一点小擦伤。”江狄又问,“还未请教二位台甫,不知二位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
温小筠心里警惕了下。
他这明显是在试探自己和鄞诺的底细。
“公子客气了,”鄞诺想也不想的接过话茬,“在下皇甫,单名一个连字。这位是在下拙荆,尹氏。从兖州城而来,要到蓬莱寻亲。”
温小筠嘴角抽了抽。
鄞诺这厮倒还真是激灵,随口就能说出假名不说,还拆了他母亲的名字。
这样即便是有人突然叫他的假名,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江狄礼貌的点点头,抱拳行礼,“原来如此,只是可惜这半路上竟然出了这等意外。对了,在下江狄,是这片林地的主人,前面就是我家。”
温小筠与鄞诺目光皆是一动。
这个男人,果然就是江狄本人。
江狄并没有察觉到鄞诺和温小筠的动作,他抬头看着完全报废的骡子车,不无惋惜的说,“如今车子也毁了,二位身上也受了伤,怕是就不能赶路了。”
说着他沉吟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周围树林,“附近都是他们江家的产业,一时也寻不到别的人家,总算也是江某撞了两位,不如暂且随江某回宅,稍作梳洗休整,明日再行赶路,如何?”
鄞诺不觉皱了皱眉,之前在猫耳朵家,温小筠换衣服的时候,他特别跟猫耳朵打听了江家产业的事。
猫耳朵虽然不再偷东西了,但是道上的路子还在,经常被买赃的人叫去掌眼。
于是两人商量出了一个计策,要用道上的身份,假借由人介绍着,跟江狄谈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从而一点点套出有用的线索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中间被温竹筠喷了满脸污秽不说,竟然还跟江狄本人发生了冲撞。
就在鄞诺犹豫的时候,温小筠不动声色的攥了攥他的手臂。
他立时反应过来,一抬眼就进入了状态,转眸望住温小筠,满眼心疼的为她捋了捋凌乱的刘海,真的装出一个新婚丈夫的样子来。
“娘子,难得江公子一片好心,况且没了骡车,咱们一时也走不了,不如就在江家借宿一夜,明日再想办法赶路如何?”
温小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不愧是皇甫小姨的儿子,这演技水平拿个黄金配角绝对绰绰有余。
至于为什么只是黄金配角,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真正的演技王者,就是温小筠本人。
她十分配合的低下头,抬袖半掩唇娇羞的回答,“奴家都听夫君的。”
鄞诺嘴角微抽,强忍着恶寒的转过头,朝着江狄抱拳笑了笑,“那就有劳江兄了。”
他知道,温竹筠此刻应该比他还恶心。但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扮演夫妻混入江府,使他们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鄞诺搀扶着温小筠,在江狄和铁伯的引领下,走向前面不远处的江家别院。
温小筠眨眨眼睛,原来江家别院就在前面拐弯不远处。长长的灰色院墙,朱漆的大门,雕梁飞檐的门楼,虽然不如宁府,杜氏钱庄那样阔绰豪华,却也算得上十分气派了。
江狄自顾自走在前面,铁伯走到门前,半推着红漆大门,为鄞诺、温小筠引这路,“两位贵客这边请。”
走到近前时,温小筠才得以细看铁伯的相貌。
他低垂着眉眼,脸很长,鹰钩鼻子,凹下巴,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皱纹,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
身形并不像寻常老仆人那般瘦小孱弱,虽然也不胖,却很壮实,只是习惯性的佝偻着身子,自带谦卑气场。
温小筠不觉咽了下口水,紧紧勾着鄞诺的胳膊,心情忐忑的迈进江家高大的门槛。
江狄脸上狰狞的疤痕叫她望而生畏,而这位铁伯身上自带的独特阴寒气场,更叫她脊背生寒。
莫名的她就是感觉这些人,这个宅子,处处回荡着阴冷的风。
很有些误闯进妖精洞府的意思。
像是感知到温小筠的不安,鄞诺下意识的怕了拍了她的手,像是在无声的说,“别怕,有我在。”
温小筠心中微动。
这绝不是鄞诺对她改变了态度,完全是办事时,他下意识的老大做派。
只要是他带出来的兄弟,他就护他们平安。
一如火场上,他连性命都不顾的几进几出扑救兄弟们。
鄞诺不是一个好亲戚,却是一个好同事。
定下心神后,温小筠开始用眼角余光细细打量江家别院的布局。
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从墙角窜出,身形轻盈的落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
温小筠和鄞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
前世就是资深铲屎官的温小筠看到那团绒绒球,双眼霎时一亮。
那猫儿养得极好,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温小筠和鄞诺,绿油油的,好似翡翠一样水润透彻。
绒绒的尾巴在身后一晃晃的,仿佛虽时都能发出一声撒娇似的瞄~声。
“畜生!”江狄却在看到白猫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猛地抬脚,狠狠踢中白猫的腰腹。
猫儿发出嗷呜一声惨叫,就被踹飞很远,重重落地还打了个两个滚,四脚凭空挣扎了下,才悲呜呜的逃走了。
温小筠看的头上青筋直蹦。
她差点直接吼出声,猫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欺负它?!
鄞诺关键时刻捏了她一下,才叫她勉强把怒火压下来。
“主家,”铁伯望着白猫可怜的身影,怯懦上前,“那是夫人最喜爱的猫儿,您这么对待,若是夫人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江狄顿了一下,余光冷冷略过铁伯,“连自家主人都不认识,还养着它作甚?早上我不是说叫你们把它扔远一些吗?怎么还没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