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浪费好皮囊
空气凝结了半秒,之后鄞诺以温小筠肉眼可见的程度,在额头上生出一排又粗又整齐的黑线。
温小筠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他头顶带着一串黑色省略号飞过的乌鸦嘎嘎的叫声。
屋中气氛一时陷入僵硬的尴尬中。
又三秒之后,温小筠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
鄞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僵直着脖子,选择没有看到温小筠,扶着腰间佩刀果断转身,“母亲,我先去洗个澡。”
他这边还没出得去屋子,就听外面又炸起了一声尖锐的厉呵,“逆子!就知道你又想跑,三年之约还没到,就要想出去给我惹事!”
紧接着,抽下官服腰带的鄞乾化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屋子。
鄞诺眉头一皱,抬手就攥住了鄞乾化手腕,用眼角余光指了指一旁的温小筠。
鄞乾化的目光顺着鄞诺的指引转到旁边,即将要脱口的骂呵立时梗在喉咙。
温小筠探出头,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叔父好,表哥好。”
鄞氏父子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筠,筠儿?”鄞乾化嘴角不觉抽搐了一下,发飙恼怒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端正慈祥的长辈模样,“你身子那么弱,怎么没有回屋躺着?”
“咳咳,“鄞诺抬手掩唇干咳了下,低头说道:“父亲,母亲你们聊,我先回房了。”
说完鄞诺趁机脚底抹油,想要溜之大吉。
就在他闪身跑掉之前的关键时刻,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忽然哎呦一声的飘了下。紧接着皇甫涟漪便手扶着额头晕向温小筠方向。
温小筠急忙上前一步托扶住皇甫涟漪,脸上却仍然保持尴尬而礼貌的僵硬笑容,嘴里用最浮夸的语气惊呼,“小姨,您怎么了?”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这一家绝对都是实力演技派啊~
一屋子的戏精。
“我的心口好痛···”皇甫涟漪倒在温小筠怀中,按着胸口,我见犹怜的洒下几滴泪水。
“母亲!”
“夫人!”
鄞诺和鄞乾化几乎在同时着急的奔到温小筠近前。
鄞诺尤其着急,搀扶着皇甫涟漪坐到椅子上,“母亲,您心疾又犯了?我这就去找大夫来为您针灸。”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去。
皇甫涟漪眼尾精光一闪,瞬间伸手抓住鄞诺衣袖,“诺儿,母亲不是因为心疾难受,母亲是看到你和你父亲争执心痛。”
鄞诺身子一僵,满面愧疚。
“夫人,是我不对,不该又发脾气。”鄞乾化急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到妻子面前。
皇甫涟漪摇了摇头,抬眸哀怨的望着丈夫,“夫君,你若想让我好受些,便答应我一件事。”
鄞乾化急急点头,“夫人莫要动气,夫人说什么,我都答应。”
“就是,小姨您千万别生气,表哥和叔父那么在意您,一定会听您的话。”温小筠也不是时机的添油加醋。
“都说儿大不由娘,现在诺儿已经长大了,咱们就别拘着他了,由他去吧。让他暂且出去住吧。”
鄞诺惊讶的睁了睁眼睛。
父亲母亲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从来就没有松过口让自己自由。尤其是母亲,只要自己一提出去自己闯荡,她心疾病就会犯。
不止会心绞痛,严重时甚至几天几天的不吃饭。
纵使他能看出这其中的玄机,却也不忍心真的就此撇下父母。可是今天,母亲怎么忽然就松口了?
第47章 抹一把辛酸泪
反应了一瞬之后,鄞诺终于认清眼前的状况。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肯放他离开兖州,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
“母,母亲···”鄞诺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您这话可当真?”
“夫人?”鄞乾化的脸上则满是震惊,“切不可感情用事~”
皇甫涟漪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理会丈夫,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哀哀的叹了一口气,“诺儿。”
“母亲,您说,诺儿在这儿。”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去当兵打仗,我和你父亲跟你三年之约,明面上说的是你父亲上年纪身体不好,叫你陪父亲三年,帮衬着他做事,直到他辞官还乡。
实际上,只是想要磨练你心性的借口。如今温家出事,筠儿来了。为娘的也不好再强迫你做不情愿的事。只是有一条,答应娘亲好吗?”
“娘亲您说。”鄞诺半跪在皇甫涟漪身前,表情动容。
“我要你向我和你父亲证明,你不再鲁莽任性,做事不管不顾。已经足够理智,足够冷静,足够强大。我和你父亲就对你彻底放手。”
皇甫涟漪这样坦率的把自己的全部用意说出,有点出乎温小筠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皇甫涟漪会直接逼鄞诺跟自己出去住,并且住在一起。
现在看来,皇甫涟漪与鄞乾化对于鄞诺真的是方法用尽,用心良苦。
对于温小筠的心思,鄞诺完全没有察觉到,“母亲要我做什么事?”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皇甫涟漪身上。
“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住。只是一年之内,还不能离开兖州府,离开捕头职位。
为娘要你与筠儿联手合作,在这一年里,帮衬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破案天才。助他早日打进官场。”
鄞诺脸色顿时一沉,瞥向温小筠的目光也跟着阴狠起来。
他就说他家娘亲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原来是为了帮助温珺紫,好偿还温家恩情。
像是看出鄞诺心中所想,皇甫涟漪一下抓住鄞诺的手,目光恳切,“这不是为了什么要偿还温家的恩情,只是为娘想要看看,你的修行到了何种程度。如果面对成见,你可以克制自己的情绪。母亲就相信你修行已成,才能放心放你出去闯荡。”
鄞诺目光闪烁了一下,被母亲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戳中心事,叫他多少有些难堪。
皇甫涟漪又望向自己的丈夫,“夫君,若是诺儿做到这个地步,咱们就放了他罢,好不好?”
鄞乾化怔愣了一下,又看看自己那个总是惹事生非的儿子,也叹了口气,“夫人说的对,都听夫人的。”
“小姨,您这话说的不对。”温小筠皱着眉站起身,看着鄞诺脸色阴沉到极点。
鄞诺顿时大怒,最不同意这事的,是他本人才对。
只是他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他如何都不能直接反对。
他这个最情愿的人都咬牙忍了,温珺紫这个臭不要脸的伪君子,又哪里有说不的份?
“温竹筠,这是我们家里的内务,哪里轮到你插嘴!”
第48章 肉包子奇遇记
“诺儿,小筠不光是你的表弟,对娘来说,更是亲如己出。现在起,他就是咱们自家人!”皇甫涟漪怒声打断鄞诺无礼的话。
温小筠却一点都不生气,还转过头,笑吟吟的安慰皇甫涟漪,温小筠不失时机的接过话茬,“小姨,这一年内,不是要表哥辅佐自己,而要把表哥打造成真正的第一神捕。
表哥没有认清自己的才能,他其实不适合出去当兵打仗当将军,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咱们推官世家的血,他的身体里更藏着一个洗怨禁暴的红心。
我有自信,可以在一年里,叫表哥真正认清自己的内心和本领。
叫他一年之后,自己爱上刑狱推断,到时候,即便是小姨小姨夫要赶他走,逼他去当兵,他都不会走,不愿意走。”
温小筠这番话险些把鄞诺鼻子给气歪。
皇甫涟漪瞥见到了儿子眼中的嫌恶,再次捂着胸口,又哀哀的呼起痛来,“夫君,筠儿的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只是诺儿他一定不会答应,我的心好痛呐,不想喝水,也不想吃饭,我怕是活不到诺儿能够体谅咱们这番苦心的时候了。”
鄞诺额上淌下一滴大大的汗珠。
母亲的演技真的是越来越浮夸了。
可是母亲的狠话却从来没有走空过。
最终他还是只能咬咬嘴唇,伸手一面替母亲拍着后背,一面无奈点头,顺从应允,“儿子都听母亲的。”
皇甫涟漪脸上瞬间绽出明亮的笑容。
“小姨,您放心,筠儿一定会把表哥辅佐成天下第一神捕,绝不让小姨和叔父失望。”
说到这里,温小筠还煞有介事的对天举起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鄞诺嫌恶的皱了皱眉。温竹筠这个样子是真的恶心到他了,他嫌恶的瞪了温小筠一眼。
气急之下,他咬着后槽牙发出一声冷笑,“一张纸画个鼻子,你好大的脸!还叫我认清自己,这么牛气,你咋不直接上天?”
“我脸大不大,一年后自然见分晓。我只问表哥一句,这个赌约你敢不敢应!”温小筠毫不示弱,冷眼回应。
鄞诺被气笑得身上都在颤抖,“笑话,我还会怕了你这个娘娘腔病秧子不成?”他一掀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只是你现在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要怎么跟我赌?”
温小筠下巴微扬,“没有半个铜板,我还有我自己,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是你叫我对纤纤表姐以死谢罪,我温珺紫都绝无二话!”
鄞诺目光陡然阴狠,“你就不怕我会要你的命?”
温小筠竖起三根手指,“我温珺紫在此立誓,今日承诺日后若有半分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筠儿!”听到两个孩子说话越来越没溜,皇甫涟漪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许你瞎说。”她又转向鄞诺,厉声呵道,“诺儿,母亲早就跟你说过,纤纤的事半分怪不得筠儿,以后不许再拿这事欺负小筠。”
“小姨,”温小筠软下声音,“表哥的能力,远超出两位长辈的意料。您既然选择相信小筠,那就再听小筠一次的吧。”
她又看回鄞诺,“怎么表哥,你敢应吗?”
第49章 不如直接去要饭
鄞诺环抱双臂,“好,就以一年为期,如果之后我仍然选择离开,你这条命何去何从,就任我处置。”
皇甫涟漪听了这话,皱眉就要打断,忽然看到丈夫递来的颜色,便把刚要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站在家门口,看着收拾打包了行礼的鄞诺跟温小筠一前一后骑马离去的背影,皇甫涟漪脸上满满的不放心。
“乾化哥哥,涟漪这个法子会不会偏激了些?”
鄞乾化抬手按住妻子肩膀,声音温柔,“孩子们都大了,咱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吧。”
皇甫涟漪无奈的叹了口气,“筠儿那孩子真是叫人看着心疼,只是除了筠儿,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真能治得了诺儿。”
鄞乾化拉起妻子的手,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疼筠儿,也许能够真正把筠儿救出苦海的人,正是咱们的诺儿。”
“如果是那样,我也能对得起姐姐,姐夫的托付了。”皇甫涟漪望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目光幽深。
另一边两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气氛可就没有那么和谐了。
两人骑马在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里,听着马蹄踩着新鲜的积水啪叽啪叽的声音,气鼓鼓的互相不搭理。
温小筠黑着脸。
虽然鄞诺有他的闪光点,但是只要是讨厌她的人,她也一定不会给他好脸子。
“让我成为神捕?你是从墙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还是纯粹活腻味了,花样找死寻刺激?”鄞诺斜眼撇了温小筠一眼。
温小筠侧眸冷冷回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鄞诺目光凉凉,笑容阴狠,“你该感谢你家小姨,没有她,我早就弄死你了!”
温小筠毫不畏惧,不屑轻笑,“很好,对于讨厌我的人,我一样很厌恶他。你欺负我,让我不爽,我自然也不能闲着让你舒坦。你不是死活都不想当捕快吗?我就偏让你老老实实当一年捕快。哎~爷就是这么爱憎分明,公平讲道理。”
鄞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很好,反正还有足足一年时间,这期间你不让我舒坦,我更不会放你自在。一年后,我绝不会改变主意,而那时的你,只会无比后悔今日愚蠢的决定。”
温小筠翻了个白眼,“来呀,我温小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怕过谁!且看一年后,谁是孙子,又是谁会哭着为今天的狠话后悔不已。”
老子可是拥有无数先进知识的未来人,整你这个榆木疙瘩老古董,有的是办法。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鄞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先别扯什么一年后,就说眼前,你确定不跟我回衙门吏舍去住?”
温小筠眉梢跳了跳。
她表面上虽然看上去是个男人,但是真实的女儿身一点没变,要是跟着鄞诺去和衙门里一大群男人同住宿舍,早晚露馅不说,自己住着也不方便。
她可没有什么近距离观看一帮臭男人宿舍生活的奇怪癖好。
所以她就向皇甫涟漪提出要住在衙门外面。
本来她还想好了要打着营造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好单独调教鄞诺的借口去说服鄞氏夫妇。没想到她才开了个头,根本没用解释,皇甫涟漪就痛快答应了她的要求。
就连正直刻板的鄞乾化都没有任何异议。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没有成家的官员吏员在刚入职的时候,统一住入吏舍可是死规定。
不过温小筠也没有多想,目的达到就可以了。
“出去单独住,房子可是由我选。”鄞诺说。
“让我选,我也没钱呐,我的钱都被某人无耻强占去了。”温小筠又飞过去两道目光寒刀。
“希望进了那房子,你的嘴巴还能这么硬。”鄞诺双眼微眯,不怀好意的笑着。
第50章 钱变成火龙溜走了
“想要整我,那就跟我来。”鄞诺冷笑着撇下一句话,手中长鞭甩出啪地一声脆响,驱马而去。
温小筠愤恨的瞪着眼睛,臭不要脸的老古董,看我把银子抢回来,就一脚把你踢飞,鬼才愿意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
紧接着她打马扬鞭,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们就奔到了一座荒僻的房子前。
鄞诺扬起鞭子,指了指残破栅栏围墙里的黑漆漆小房子,回头挑衅似地扫了温小筠一眼,“这就是你的新家。”
温小筠面无表情的抬起头,仔细打量。
房顶上三三两两的狗尾巴草,直挺挺的向月亮的方向扎楞着。偶有冷风吹过,黑色的草影便轻飘飘的摇动起来,恍如鬼魅一般。
再往下看,房子窗户虽然关得很紧,但是窗户纸早已破破烂烂,雨后阴冷的夜风呼啸着往那黑洞洞的破口里面灌,仿佛里面有个恐怖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食物自己钻进去。
再往近看,院子里荒草丛生,杂树树影婆娑幽深,真是一处比一处破败,一处比一处吓人。
温小筠不觉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就害怕了?”
鄞诺得意的轻笑,抬手摸了摸眉毛“那可不好玩了。要知道,这条街是租金最便宜的一条街,因为它背后就是瘟疫村。后面那条街曾经闹过一场奇怪的瘟疫,无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据说每到深夜,里面就会飘出怨鬼的嚎哭声,无比凄厉吓人呦~”
听到这里,温小筠脑海中瞬间出现白天被野狗逼到一片荒废住宅的场景。
她不觉皱了皱眉,努力在大脑中搜索回家的路线。
别说,这么一回忆,这个地方好像还真的距离那块地方很近。
又想起白鹜给她介绍的那种专门吃尸体的狗,她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对鄞诺的怨念就又深了两分。
虽然早就想到跟这货一起住肯定舒服不了,可是被直接拉进鬼宅凶宅,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
臭不要脸的古董老禽兽!
这么欺负一个刚到兖州的柔弱表弟,真是阴险到家了!
“总之这儿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鬼宅凶院,不知您这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敢不敢住?敢住,咱们这一年赌约就算开始了。”鄞诺轻笑着问。
温小筠不服气的冷哼一声。
她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是绝对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哪特么来的鬼?真是天大的笑话?
(角落里的云南十号碎碎念:分明是从我知道这个世界绝对没有鬼怪灵异的设定,才如此猖狂自大~)
“嗨,巧了,我就喜欢鬼宅,不凶不刺激。要是鬼真的出来了,我跟人家聊天喝酒吃大肉。您到时候别哭着抱我大腿就行。”温小筠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鄞诺脸黑得比现在的天儿都黑。
上一个这样对他放狠话的人,现在还瘫在床上。
要不是母亲对他下了死命令,他现在就很想一巴掌呼死温珺紫这个牙尖嘴利的货。
温小筠话锋又一转,冷冷的瞥了鄞诺一眼,“咱们可是要住在一起的,你若是把我一人扔在这儿。真正怕鬼,胆小逃跑的人可就是鄞捕头您了呢!”
第51章 全是钱啊!
鄞诺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红亮的火焰霎时燃起,映亮了他眉眼。
温小筠眉梢不觉一跳。
火光为他俊逸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更显得他的样貌俊逸非凡。
温小筠不屑的嘁了嘁鼻子,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鄞诺挑眉一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放心,当年跟着师傅学艺,什么荒宅鬼屋,野兽出没的野地,满是死人的坟地,我都睡过,这个小宅子,对我只是小菜一碟。”
说完,他便翻身下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推开小院子的栅栏门,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温小筠撇撇嘴,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单独住在一条街,就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她也下了马,缓步跟上。
鄞诺踩着院子里一条用小碎石子铺的小径,走到院里,随便找了棵树,把马拴上,取下包袱就大咧咧的走进正中的小房子。
温小筠也有样学样,栓了马赶紧追进屋子。
由于刚下过雨,她有几次都差点被湿漉漉的石子滑到。
她几乎是摒着呼吸,追着鄞诺一路小跑进屋的。
她虽然不怕鬼,可是却怕黑~
要不是打火机被她弄丢了,她现在也不至于看着鄞诺的火折子眼馋了。
不过真正跟进去,她却直接傻眼了。
鄞诺举着火折子顺利的找到了一个烛台,点亮烛火,他举着烛台径直向里屋走去。
温小筠瞬间黑了脸,“说什么房租便宜,小姨叫咱们两个出来住的想法都是临时才有的。你怎么可能有时间提前租房子。这根本就是你故意寻的一处无主荒宅来整治我的。”
鄞诺无所谓的耸耸肩,“还行,不算傻。”说完他抬步走进左边卧房。
温小筠气得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气呼呼的跟进里屋,无论如何,烛台她都是要拿出来的。
没想到里屋潮湿的霉味比外面还重,差点把她熏一个跟头。
捏着鼻子,满脸怨念的走向小炕桌上的烛台,她再一次的傻眼了。
只见鄞诺从包袱里拿出一大块床单布,简单铺在满是灰土的炕床上。又拿出枕头摆在上面,最后抖开一个小薄被,靴子都不脱的就上了炕,和衣躺在床单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你妹!
温小筠在心里狠狠的爆了句粗口。
这种恶劣的环境都能睡觉,你还是不是人!
现在她完全相信,这货是在坟地睡过觉的了!
举着烛台走出左边卧房,她满心怨念的推开了右边卧房的门。
里面潮湿的霉味,厚厚的积灰尘土,和鄞诺那间一模一样。
温小筠眼泪掉下来。
看来今夜她是别想睡觉了。放下烛台后,她打开自己的包裹,找了一块碎布打算把这屋子彻彻底底的清理一番。
刚擦两下,就被灰土呛得不行。
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后,她忽然想起白鹜送给她的那块白色手绢,赶紧从怀里取出来,当做口罩围在脸上。
锦帕是上好丝绸缝制的,冰冰滑滑的,还带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凉丝丝的十分好闻。
温小筠忍不住的用力嗅了两下,猛地意识这是人家白鹜的贴身之物。脸颊腾地就红了。
慌乱的把锦帕解下来,还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
好好的一个当红漫画家,怎么本人的画风就越来越变态了呢。
不过遇到白鹜那神仙一般的人物,任谁都会被迷住吧。
很快谅解了自己的温小筠收好手帕,终于平静下来。
先不要想白鹜,先想想今晚这觉要怎么睡吧。
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又不是鄞诺,就这个破环境,怎么睡呀?
不行,温小筠突然想到了什么。
鄞诺带她来这里,分明就是不想让她舒服睡觉。
既然不让她舒坦,她也不会让他安稳!
她这就出去想办法整治他,吓死他!
第52章 吓死个人
想到就要做到!
温小筠迅速站起身,胡乱拍了拍身上尘土,扔下抹布,捏着下巴,转着两只晶亮的眼睛,开始环视着这座鬼宅的布局,构思整治鄞诺那货的方法。
看他刚才在鬼宅里都能大咧咧睡觉的样子,就知道那个家伙不怕鬼。
坟地里都能睡大觉的人,一般恐怖的事情应该都打不倒他。
又加上鄞诺那一身武功不是一般的高强,如果自己亲自动手吓唬他,很可能还没进他的身,就被他一刀给劈了。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被自己作死。
思考了一会后,温小筠决定出去看看环境再说。
举着烛台走出怕破败脏污的卧室,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客厅。
一扭头就发现后面墙还有一扇半掩的小门。
走近趴着门缝一看,这才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个小院子。
由于屋里有灯光,外面就显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温小筠没有任何犹豫的吹灭烛火,仔细关瞧。
对鄞诺恨意叫她把对黑暗的恐惧都一股脑的抛到脑后。
今夜不整死他,她就出不了这口恶气!
没了烛火的干扰,温小筠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
她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看清外面的景况。
比较幸运的是,外面的月亮越来越亮,适应后就能借助银霜一样的薄薄的月光,大体看清外面的景物。
比起前院丛生的矮树丛,后院则空旷许多,只有一些伏地的野草。
稍微靠左一点的地方,还有一口水井。水井四围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子。
温小筠忽然就有了灵感。
完全可以提前布置一点小机关,然后假装打水不小心跌倒呼叫鄞诺前来帮忙。
即便他不会帮忙,大概也不会放弃幸灾乐祸近距离旁观看热闹说风凉话的机会。
温小筠迅速下定了决心,推开房门,小心跨下台阶,打算先去探探地形。
忽的一阵冷风吹过,吹得温小筠不觉打了个哆嗦。
果然是一场秋雨一场凉。
不过为了整治鄞诺,黑暗和寒冷她都能克服。
通向水井的路比前面的小石子路好走多了,温小筠双手搓着双臂,小心移步前行。
然而就在水井小亭子近在眼前之时,脚下一软,她突然踩到了一堆毛茸茸的东西上。
温小筠怔愣三秒,脚尖下意识向前捅了捅,那毛茸茸的东西好像也跟着她的试探变大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小筠嗷地一嗓子惨嚎了出来!
她踩到了个什么玩意?!!
可是就在她下意识的向后弹跳开时,却一头撞到一堵墙。
“唔~”那一下正好撞在她的鼻梁最脆弱的软骨上,疼得眼泪都崩出老远。
“何事惊呼?”
“那堵墙”举着烛台,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蹲下地上温小筠。
“鄞诺!”温小筠抬起头,忍无可忍的怒视鄞诺,“就说你功夫好,也不用整天跟鬼似的飘来飘去,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突然出现别人背后吧?”
鄞诺微微俯下身子,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您不是胆大包天,就喜欢跟鬼魂喝酒聊天吃大肉吗?我这才专拣您喜欢的方式出场呢?”
他举着蜡烛往温小筠脸上凑了凑,笑容张狂而嚣张,“怎么?这会儿真碰到鬼兄弟了,就吓得要尿裤子了?”
温小筠眉头一拧,站起身劈手夺过鄞诺手中烛台,“凡事都有个措手不及。刚才发生的只是太突然,被吓了一跳而已。”
鄞诺轻笑着撇撇嘴,转而看向一旁荒草丛,“刚才是在这踩到鬼了?”
“不是鬼,毛乎乎的,没准是死耗子什么的。”温小筠没好气的纠正,也跟着好奇的探过头去看看,刚才自己踩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晃晃飘飘的烛影下,一大团毛乎乎的黑色动物顿时映入眼帘。
“死狗?”温小筠讶异出声,身体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不是一般的死狗,是碰棺材。”鄞诺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专吃尸体的野狗?”温小筠一下子想起下午被野狗围攻的场景。
鄞诺侧眸瞥了温小筠一眼,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这个生在蜜罐里的‘娇小姐’也知道这么偏门的事。”
温小筠举着烛台又往前试探的走了两步,想要确认下这条碰棺材是不是就是白天跑掉的那一条。
“第一我是纯爷们,你要是再叫我娇小姐,我就叫你诺哥哥~。第二,生在蜜罐里,却意外知道很多的娇贵公子不是我,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鄞诺敏感的察觉到了温小筠话中深意。
幽黄的烛光在野狗身上一点点移动,温小筠看清了它额头上恶心的疤瘌,又看到了它瞎了的独眼。
看来白鹜的功夫也十分了得,这条碰棺材虽然侥幸逃脱了一时,终究逃不过重伤不治的最终命运。
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白鹜,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毕竟为了救她,他一身的白衣服都染脏了。
一定会有机会!
温小筠忽然兴奋的确定起来,怎么看白鹜都是这个世界绝对的男主人选。
而面前这个臭脸鄞诺,就应该各种阻挠干扰她的小反派之一!
既然是男主,那么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温小筠美得差点直接笑出声儿。
然而烛光还在移动,突然定在了一张苍白僵硬的面孔上。
两只眼睛死不瞑目的悚然睁开。
“妈吖!!!”
上一秒还在偷笑的温小筠这一秒直接哭出了声,啪地一下扔了烛台,一蹦三丈高瞬间攀到后面鄞诺的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惊惧大声哭嚎。
鄞诺身体瞬时僵硬一片。
他并没有看到温小筠所见到的东西。
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温小筠前面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傻呵呵的偷着乐。后一瞬就炮仗一样的原地炸起,而后八爪鱼似的向他扑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说,双腿还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身。
面无表情的鄞诺:······
这让人恼火的姿势叫他猝不及防的僵化成一尊石像。
第53章 你妹!
短暂的怔愣之后,鄞诺眉头紧皱,抬手抓住温小筠的两条腿,就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然后再用力扔出去。
“尸,尸体!”温小筠吓得魂还飞在九霄云外,紧闭着眼睛,搂着鄞诺的手臂圈得更紧了。
这还是温小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真正的死人,而且还是死状那么恐怖的。
突来的刺激惊吓,叫她瞬间忘掉了和鄞诺的宿仇积怨。
只要旁边的人是个活着能喘气的,就是她的同伴好兄弟!
听到尸体二字,鄞诺钳住温小筠的手瞬间一顿。
低下头急急查看。
意识到鄞诺传递来的信任信号,温小筠狂跳的心脏总算是平复了些。
她松开双手,怯生生的滑到地上,闭着眼睛挥手朝侧后方一指,“就,就在那里,好像,好像是颗死人头颅。”
鄞诺顺着温小筠手指的方向望去,双目瞳仁紧紧一缩。
在野狗的旁边还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由于那里被水井棚子的阴影覆盖,不举着灯根本看不清。
他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佩刀刀柄上,另一只手向前一扫,就把温小筠拽到自己身后。
之后他微微弯着腰身,小心向前迈步,警惕检查那一团可疑物体。
温小筠这才发现,鄞诺竟然意外的没有挖苦讽刺她。
不仅如此,更在听到尸体的一瞬间几乎变了一个人般的专业认真起来。
这一变化,不由得叫她重新在心里审视鄞诺这个人。
对敌人,他无疑是个非常可恨的人;对朋友,他又绝对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危险当前,有他在,真的会令人安心不少。
想到这里,温小筠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是小看了这次的时空任务。
她本来就是要替温竹筠在这个世界查案破案,洗怨禁暴的。
除了各种绑架抢钱案,人命关天的大案重案,迟早也会遇到。
今夜发生的一切虽然突然了些,这种意外却早就应该在她的意料之中才对。
也是刚才凶案现场的恐怖凶残,才叫她真切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和残忍。
虽然这里只是一个由漫画家创造的位面世界,可是对于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对于生存的渴望,对于美好的向往,和她所在的世界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是鲜活的,应该受到尊重的。
至少在碰到凶案的时候,她也应该像鄞诺一样认真严谨。
才不枉穿越这一遭。
想到这里,温小筠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大半,她看着鄞诺谨慎走到尸体前,小心查看。自己赶紧左右寻找,寻找那个被她一把生出去的烛台。
好在除了尸体所在的阴影区域,别的地方月光还能照个大概。
很快她就在草丛里找到烛台,用衣袖拂去上面的泥水之后,及时追在鄞诺身后,将烛台递了上去。
此时的鄞诺已经走到了尸体近前,在确定周围安全,再没有别的危险情况后,他抬起一只手臂,用袖子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抽下佩刀,用刀鞘尖端试探的戳了戳。
第54章 真是大手笔
感觉到温小筠的动作,他侧眸一扫,很快领会她的好意,静静的接过烛台,掏出怀里火折子,再度点燃蜡烛。
鄞诺接下来的行为,一点也没有辜负温小筠对他的改观。
在烛火的照射下,他把现场所有尸块的位置一一寻到。之后又小心的移动脚步,在尽量不破坏地面环境的情况下,自信检查尸体周围。
也是在鄞诺的带领之下,温小筠才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看清尸体的全貌。
那是一具年轻人的尸体,四肢头颅都被人残酷分段,又以一种诡异而屈辱的姿势刻意摆放。
看到更多细节的温小筠顿时又是一阵晕眩恶心。
终于还是难以忍受的掉头奔了两步,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
鄞诺听到动静,直起身子,侧头瞥了她一眼,“不是跟着姨父破案无数吗?怎么这才是第一次?”他语声虽然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却也没有什么讽刺挖苦的意思。
没有敌意的问题,温小筠也愿意回答一些。
她拿出白鹜送她的手绢,拭了嘴角污渍。
凉凉的薄荷味很好闻,叫她难受的感觉缓解了很多。
忽然她黯淡了目光,不无悲伤的说“父亲虽然乐见我破案,真正的凶案还是会回避着我。一来是觉得我还小些,二来也算是对死者的尊重。他总想着至少过了十八岁,再叫我认识那些事他不得已才必须要面对的事,却没有想过,他们竟然等不到我十八岁生日——”
说完之后,温小筠却被自己的话惊住了。
那些记忆就像不受控制一样的自己涌现在脑海中,叫她不受控制的哀伤起来。
“宿主大人,您猜的没错,刚才开启的正是属于原主温竹筠的记忆,由于之前宁府绑架埋银案与钱流案中您出色的表现,除了时空外套贷款的积分,还额外积累一些。这些记忆就是相应的奖励。”
鄞诺顿了一下,转头继续检查现场,“姨父,他确是个好人。”
温小筠意外的挑挑眉,看着鄞诺的背影。
她不由得开始好奇原本的温竹筠究竟对鄞纤纤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才叫鄞诺会这样厌恶他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分神的时候。
鄞诺掉头继续投入到初步检查的工作之中,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自言自语的问了句,“奇怪,这个女子是一身男人打扮。”
听到这里,温小筠也想起之前那吓人的一瞥。
貌似那头颅的确是个女子长相,只是由于惨白的脸色和睁大的眼睛吓得她立马跳开,没有仔细关瞧。
这么一回想,她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
就好像在哪里曾经看过那张脸一般。
这个想法一出现,温小筠后背立时出了一层冷汗。
她勉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小心的探过头,“辛苦表哥再照一下死者的脸。”
鄞诺有些诧异,却还是配合的移动烛台。
当橘黄色的烛火再度照到那可怖的头颅上时,温小筠不觉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姣好的面容,年轻的皮肤,两颊可爱的小酒窝,分明就是白天送给她肉包子的男装少女!
第55章 鄞诺黑脸了
听到温小筠望着死者面容惊讶的样子,鄞诺紧紧的皱起眉头,“怎么?你认识死者?你不是刚到兖州府吗?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人?”
温小筠的脸色惨白一片,她动作僵硬的退后两步,震惊的眼睛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不是把我所有的钱都抢走了吗?这一天又没怎么吃饭,中午路过一个包子摊,我忍不住的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被小二上赶着的追问。
旁边摊桌上还坐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年,见我窘迫难当,就送了我几个包子。她白天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
温小筠越说声音越颤抖,眼泪也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儿,“我还记得她脸上两个小酒窝,一笑起来好看极了,怎么就——”
鄞诺的目光也跟着黯淡起来,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按在温小筠的肩上,声音放柔了几度,“这可能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在这里守着,你赶紧回衙门通知。
温小筠的反应有些迟钝,鄞诺又拍了拍她的肩,她才茫然抬起头。
“人命关天,此事不宜耽搁,此处有我看守,你赶紧去吧。”
温小筠木木然的点点头,转身掉头就跑。
她在心里,其实是很感谢鄞诺的担当的。
尽管穿越初期,对于这个以悬疑为主的世界,她做足了精神准备,可是要她独自一人在深夜看着这么可怕尸体,她一时半会的还是做不来。
她奔到前院骑上马,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朝着奔上黑沉沉的街道。
这片住宅区果然如鄞诺最早说的那样,人气稀少,寂静的街道任凭她马鞭甩得如何响,马蹄声如何疾,都没有半点回应。
街道一条条的在她身边掠过,她根本无心去看。
她只想尽快的看到些人,看到些活人。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经过的一处酒楼房顶上,站着两个男子的身影。
一个身着白衣负手而立,月影下衣带飘飞,恣意潇洒。
他站在房顶,俯瞰着黑沉沉的城市,棋盘一样静静摊平在广阔的天地间,任寒冷的夜风掠身而过,眸色静寂,容色清冷。
“殿下,出了凶案,城里怕是不太平了,您不宜再多露面。”另一个身着深色制服,腰别佩刀,恭敬的上前一步,小声劝谏。
男子唇角微勾,视线随着温小筠飞驰而去的遑遑身影徐徐移动,“秦奇,你看这兖州城,像不像一方棋盘?”
黑衣秦奇愣了下,转头望向前方,却满目疑惑,“是,是有点像。殿下,您想下棋了?”
望着温小筠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隐没在街道尽头,白衣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森然的寒光,“破局的契机稍纵即逝,还需牢牢抓住才行。”
秦奇目光颤了颤,想再劝谏些,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家主人的脾气。
他能说出口的,最终还是那些不咸不淡的废话,“殿下,风寒露重,今天出了意外,怕是再没机会跟温竹筠接触,殿下,咱们先回吧。”
白衣男子最后又望了眼穹顶之上那轮苍白弯月,目光幽幽,“憋闷的太久了,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第56章 鄞诺真想抽自己
秦奇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要再劝两句,白衣男子身形一闪,风一般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秦奇不敢懈怠,紧紧追随而去。
不过眨眼之间,尖尖的楼顶上就又恢复一片空荡的沉寂。仿佛之前从来没有过人一般。
只有盘旋的风,还残存着些许记忆,却转瞬俯冲而下,迅疾飞进巷口街道,几下便追赶上了那抹匆匆的身影,顺着她手中飞扬的马鞭,呼啸而过。
马鞭很急,温小筠的心情更急。
黑暗中的兖州城与白天几乎是两个世界,她只能凭借着记忆与直觉,选择鄞府的方向驱马前行。
虽然鄞诺说让她回衙门找援兵,但是她并不认识去衙门的路。
她只能凭着直觉先回鄞府,去找叔父鄞乾化。
她可不想再迷路,再碰到一堆野狗疯狗什么的。
两旁街道越来越熟悉,终于,温小筠遥遥的看到了鄞府大门上高悬的两盏灯笼。她的心这才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就在这时,从侧后方忽然传来一声急急的呼喊。
温小筠不由得拉住缰绳,回头查看,却见一人一马正向她急急奔来。
“鄞头!鄞头等等我!”
温小筠眯细双眼,努力的想要分辨来人,却还是看不清楚。
不过很快她就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那声音分明是兖州捕快猫耳朵的声音。
“哎?温刑房?”奔到近前的猫耳朵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猫耳朵,”温小筠调转马头,“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猫耳朵抬手抹了把汗,驱马又走近了些,“温刑房,俺回家换了衣服刚要出去买菜,就撞到了杜氏钱庄的仆人。
俺怕是火灾啥的又要复燃,就把他拦下来,急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杜氏钱庄传来消息,他家千金小姐被人绑架了。绑匪还要杜掌柜拿出五千两银子埋到他家后院老槐树根下,否则就要把肉票撕得粉碎。
还说他家掌柜后面也会赶到衙门,叫他先打个头阵来报案。我带着他一路跑着回了衙门,王知府本来就是住在衙门的。我就赶紧来寻鄞头回衙当差。”
温小筠满脸问号,“绑架案?老槐树树根?怎么跟宁府绑架案那么像?”
“可不是,衙门里和杜府的人都觉得跟宁府应该是一伙人做的案。可是宁府不是已经破案了吗?首犯元凶都已经被关起来了,又怎么能再去作案?”
说话间,前方的鄞府大门忽然吱扭一声从里推开,走出来两个人。
温小筠一看立刻翻身下马。
出来的人正是皇甫涟漪。
她披着披风,在执着灯笼的仆人引领下,推门而出。
抬眼看到温小筠,皇甫涟漪美丽的脸上立时现出忧虑之色,“筠儿,出了什么事吗?
“小姨,出了案子,我要找叔父。”
皇甫涟漪拢了拢披风,急急向前两步,“他囫囵用了饭,又急急回衙门,说是再归拢归拢证据,现在应该快到衙门了。”
温小筠忙不迭又翻身上马,勒着缰绳匆匆一瞥,“小姨,筠儿这就去衙门,您放心回家好好休息,有我和表哥帮衬叔父,一切都会顺利的。”
第57章 他不会善待她
说完她打马扬鞭,在猫耳朵的带领下,急急奔向衙门。
“筠儿,你身子还没歇过来,一定不能太着急累着了!”皇甫涟漪慌忙追出两步,急切的叮嘱着。
“小姨放心!”温小筠扬手甩下一句话,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温刑房,您刚才好像也有急事,发生了什么吗?对了,我家鄞头呢?”猫耳朵追上温小筠,纵身超过半个马身,在前面带着路。
“有命案,他在看护现场。”温小筠压着声音说。
猫耳朵身子一颤,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俺滴个乖乖老天,这事怎么都扎一块了?既然出了命案,一会怕是都要搬家挪窝了。”
温小筠听得一头雾水,这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云南十号补充解释声,“凤鸣朝的《大鸣律》规定,但凡出现命案,当地主事官员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赶到。
杜氏钱庄的钱流案虽然很大,但是只有些烧伤的,没有死亡,所以按照《大鸣律》,一会衙门肯定会优先处置命案现场。”
温小筠这才恍然。
没等着她夸奖云南十号,兖州府衙门的六扇门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在猫耳朵的带领下,他们穿过重重建筑,终于进了衙门室。
内室的纸窗户通亮一片,里面飘飘忽忽的晃着几个人影。
猫耳朵在门外通禀了一声,得到指令后,才带着温小筠推门而进。
那是一间不算小的古代办公室。
和衙门大堂有点像,都有主位的裁定桌,侧位书记桌,和类似陪审桌的位置。
只是比起衙门大堂处处都小了两圈的样子。
主位坐着的是王知府,侧位坐着的是鄞推官。
而白天几乎要哭得不省人事的杜掌柜正低头颔首恭敬的站在中央位置。
听到动静,杜掌柜倏然回头,一眼就看见了温小筠,蹭地挺直身子,望着她满眼期冀。
温小筠在猫耳朵的带领下,跪地行礼,“见过知府大人,推官大人。现有紧急案情禀告,请王大人暂且摒退左右。
王知府朝着杜掌柜摆摆手,杜掌柜欲言又止的满心不愿意,可是面对王知府不容置疑的目光,也只能低下头,躬身行礼着恭敬退下。
“好了,有事尽快禀来。”王知府坐在正位,抬手揉着发麻的太阳穴,声音沙哑的问道。
他脸色很是疲惫,像是一年的精气神儿都用在今天了。
温小筠便一五一十的将在瘟疫村发现碎尸的事情简洁复述一遍。
听到碎尸两字时,王知府猛地睁大眼睛,“什么?城东发现了碎尸案?”
鄞乾化的眉头也紧紧拧在一起,倏地站起身,朝着左右一摆手,“快,备马,带着捕班所有值班人员、仵作吏员,跟我与知府大人奔往城东。”
王知府重重的叹了口气,扶着座椅颤巍巍站起身,“这两日到底是怎么了?一桩大案接着一桩大案,真个急死个人。”埋怨完他急急挥手,“快快备轿。除了捕班,皂班、壮班换下来没走的也都跟去。”
温小筠心中一动。
第58章 鄞诺你真的阴魂不散
温小筠心中一动。
对于古代衙门,她也做过一些研究。
古代衙门一般有三班六房。三班说的就是皂班、壮班、快班,三班捕快。均为差役。
六房说的则指吏、户、礼、兵、刑、工房,均为书办胥吏。
三班中,皂班主管内勤,一般负责站堂、呵道、门卫。近似于现代法警。
壮班一般负责传案催科、部分缉捕警卫工作,基本相当于现代武警。
快班主要以缉捕为主,类似现代刑警。
鄞诺就是快班捕头,可能类似现代刑警大队长。而温竹筠现在的身份则是刑房书吏,专门负责搜集各种证据,记录整理各种案件文书,还有一些关于案件的杂务跑腿工作。
出了命案,鄞乾化调动快班,也就是捕班,既快速又合理。
可是王知府情急之下不仅把轻易不出动的壮班都叫上了,更要把负责内勤的皂班也带去,就有点小题大做,不合规矩了。
只是简单一处小细节,就能看出王知府与鄞乾化截然不同的两种作风。
在两位主官的带领下,整个衙门里的差役都跟着急急行动起来。
鄞乾化站起身,提着官服衣摆朝着大门匆匆而去,临走前,还给温小筠使了个眼色。
温小筠立刻会意,叔父这是要她跟着自己一起行动。
于是她从地上站起身,与猫耳朵一个奔向王知府,一个奔向鄞推官,迅速行动起来。
然而就在衙门一行人刚走到前院之时,杜掌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上前一把拽住温小筠的胳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望向王知府,“知府大人呀,我家女儿的绑架案不必钱火龙,可是一时一刻都耽误不得呀。您不会只顾别的案子,把小老儿的案子放下吧?万一绑匪生变,我家小女儿可就小命不保了啊!”
王知府被纠缠得简直是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杜友和!你的案子,本官明日自有部署,你若是现在耽误了本官的公务,后面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杜掌柜绝望的张了张嘴,哑声的呜咽起来。
温小筠吃痛的皱了皱眉,杜掌柜激动之下手劲特别大,说是拉住她的手臂,倒不如说是死命的掐攥着。
不过这一疼,倒叫她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杜掌柜今天晚上才接到的勒索信,那么她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时间不见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叫她瞬间想起了白天吃包子时看到的所有细节。
就在两个捕快上前要强行拉开杜掌柜的时候,她突然抓住杜掌柜的袖子,转头对王知府,鄞推官紧急建议,“大人,带着杜掌柜一起去吧,这个案子怕是有串联。”
鄞乾化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冰寒一片,王知府额头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
他的嘴唇颤抖了下,看向杜掌柜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杜友和,别的话都不要说,跟在衙门后面一起走。”
杜掌柜并不知道前面发生命案的事,听到这个说法,还以为他的央求终于起了作用,忙不迭的点头,“好好,都听大人的。”
看着杜掌柜在两个捕快的搀扶下,先行向侧门走去的身影,温小筠的心情低沉一片。
不过情况紧急得她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伤感的。
衙门的人自然而然的分成两路,鄞乾化带着温小筠骑马带着跑步跟上的捕班人员快速疾驰。
而王知府则在皂班壮班的护卫下,坐轿前行。
杜掌柜则坐在自家的轿子上,紧紧跟在后面。
一路骑行,鄞乾化矫健的身手,精湛的马术都令温小筠心中暗暗叹服。
终于到了那座小院落面前,骑着马率先赶到的鄞乾化与温小筠勒马而止。
就在温小筠要翻身下马时,手臂却被鄞乾化一把抓住。
“叔父?”温小筠疑惑抬头,瞥了一眼身后,后面的捕班由于是步行跟进,一时还没有跟上来,又望向鄞乾化,“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小筠的?”
“这大约是筠儿第一次接触人命案,”黑夜中,鄞乾化的目光灼灼,异常严肃,“很多经验都还欠缺。只要记得一点,办案查案,却不可感情用事,思虑要跳脱出感情之外,才能做出客观公正的判断。”
温小筠立刻领会了鄞乾化的话中意思,“叔父是说刚才我叫杜掌柜跟着来认尸的事仓促了?”
第59章 这狗叫做棺材碰
“衙门办案有衙门的规矩。你还没有真正当过差,其中的规矩有些不懂也是正常,明日点了卯,衙门的规矩要尽快熟悉,切不可再这般草率鲁莽。”鄞乾化沉声说道。
温小筠后脊背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低头回答,“叔父放心,小筠一定遵从叔父教诲。”
鄞乾化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的说,“筠儿只想好两条事,那死尸若真是杜家小姐,与不是杜家小姐,你该如何应对。”
温小筠的心跟着凉了半截。
是呀,她就想着死者身份真的可能会与杜家小姐对上,却忽略了万一没有对上,后面将会遇到的麻烦事。
“筠儿也不必怕,你天资过人,只要再多些经验,定能做的很好。”
鄞乾化说完,率先翻身下马。这时的捕班大部队也跟了上来。
“一队,将这座宅子围起来,”鄞乾化语声严厉的开始指挥,“二队,向四围散开,小心搜寻有无可疑人物,可疑形迹。三队随我来。”
捕班众位捕快齐刷刷叉手行礼领命,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在各自领头捕快的引领下,洪水分流一般分为三路快速行动起来。
温小筠不觉被震撼了下,一看这就是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队伍。
看来鄞诺即便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做捕头,手下这帮子兄弟还是带得有模有样。
捕快们的速度快,鄞乾化带着温小筠的动作更快。
他撩着官袍衣摆,推开院门快步走进荒宅。
之前还黑漆漆一片的小院,瞬间被捕快们手中的火把照得通明一片。
一进到后院,温小筠就看到了鄞诺。
他正站在尸体前,举着烛台皱着眉头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转头抬眸,“父——推官大人。”
鄞乾化摆摆手打断他的见礼,向后一瞥,肃声说道:“徐仵作。”
立刻有一个身着特制灰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个大大的木质盒子站了出来。
鄞诺颔首躬身,回禀般的说道:“属下已初步查验过周遭环境,此处经过大雨冲刷,痕迹大多都被冲散,就连尸体旁边野狗的足迹都冲平了,可正常查验。”
鄞乾化点点头,徐仵作这才提着箱子上前,随之一起同行的还有几个扛着木板架子的捕快。
徐仵作先是站在上风向将尸体整体打量一番。
鄞乾化看到扛着板子架子的捕快们也跟了上去,不由得皱了皱眉,“恐再下雨,架床需搭在屋子里,尔等将架床搭在后面废宅内,门窗除去,备好灯烛。”
捕快们立刻应声。
温小筠好奇的睁了睁眼,在她记忆中,古代验尸都应该是条件很简陋。
现在可要好好看看长长见识。
先是有小书吏递上册子与笔叫温小筠记录。
温小筠不禁皱眉。
这次是记录尸体状况,和上次埋银现场的记录肯定不一样,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记。
就在她想要叫出云南十号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初验的验尸表格,由提点刑狱司按照规定格式印制,上面有相关顺序记录,此处为发现尸体地点记录,需记录尸体总状,与尸块摆放位置。剩余详细,进屋仵作查验时再记录。”
温小筠惊讶的睁大眼睛,“你是谁?”
云南十号的声音紧接着浮现,“它是温竹筠对于刑狱推断的一点执念磁场。”
温小筠目光微霎。
温竹筠对刑狱推断的执念竟然深到了如此地步。
即便是被烧成了一团骨灰,在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的会跳出来。
有了指导,温小筠赶紧依样记录。
仵作打开木箱,带上专门的白布手套,把尸块按照顺序依次放到漆过的木板上,叫人抬进屋。
温小筠跟着走进屋时,竟被眼前情景惊了一下。
屋中不仅灯火通明,所有杂物更都在第一时间清理干净。
破门破窗也都被卸掉,显得又明亮又宽敞。
仅是几秒钟的功夫,几个捕快就在屋子中央搭好了一个长方形简易木桌。
甚至还在屋子角落搭起了一简易的火灶,放上带来的铜盆,倒进牛皮袋内的清水,烧起热水来。
仵作带着手套,将尸块取出,按照人形依次摆放在桌案。
随后又无比细致的检查了尸体脑后、顶心头发内。
一边查验,一边还随口描述着,“尸身呈五块,断口平整。出手利落,手法熟练。脑后顶心完好,没有火钉之类凶器痕迹。”
鄞乾化皱眉说道:“应是被专门劈砍兽骨的刀斧砍成。”
温小筠忙不迭的记录书写。
徐仵作停顿了下,这时,从捕快身后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她的穿着与徐仵作几乎一模一样,一身罩衣大褂,头发被高高束进方形小帽中,手上也带着手套。
只见她上前解开尸体包裹衣物,手法老练的检查了女子隐秘处,“女子表情迷醉,似微笑无痛感,若无重毒情况,应查是否有迷药情况。下体溃烂,有被墙暴痕迹,情况惨烈,疑是初次行男女之事。”
温小筠继续记录,在惊讶古代验尸的专业与细致的同时,心情越发沉重。
老妇人检查完后,当场褪下手套,撤步后退,恭敬的侍立在一旁,随时听候调遣。
女尸上的布片已经被清理干净。
徐仵作端来烧得温热的清水,擦拭尸体表面,后又从大木箱中拿出两个大瓷瓶。
第一瓶打开,温小筠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
她不觉在心中赞叹,用酒消毒清理,古人真是专业。
用酒擦拭一遍后,徐仵作又打开第二个瓷瓶。
温小筠鼻翼微微翕动,这一次,是醋。
又一遍细致的清理,尸体上所有泥污都被清理干净。
徐仵作开始检查眼睛、口齿舌鼻,“眼、鼻、口舌完好,嘴中无灰,腹部无水,肚腹无胀气,脖颈光洁,指甲无抓损。”
鄞乾化眉头微皱,“不是溺死,掐死,死前也没有发生明显争斗···”
温小筠却被这专业的场景深深震撼住了。
刚穿越时,听到这里是悬疑世界,她还以为自己会成为传奇女仵作之类的。
现在一看这架势,顿时庆幸还好没成仵作,这里验尸的技术匹配古代凶案水平,绝对是绰绰有余。
现代那些技术搁在这些专业仵作眼中,闹不好就会成为花里胡哨的门外汉行为。
时空系统不失时机的补充道:“宿主大人,云南十号早就说过,这里是极其现实的世界。虽然也是经由漫画家的手创造而成,却在发展过程中,最大程度的贴和了*朝的历史。
在这里,仵作行被视为贱术,不祥之人。仵作子孙甚至和娼伶子孙一起被视为贱民,四代以内的子孙都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别说达官显贵,就是普通百姓,都不愿意和仵作交往过密。
又因为在古代解剖尸体为触犯众怒的大忌行为,任何现代解剖技术进入古代,都会触犯众怒。
还没等您解剖尸体,您怕是就会被古人原地‘解剖’了。所以您该庆幸,云南十号没让宿主大人穿越成仵作行当。
不然别说嫁入豪门,成为显贵,就连仵作行里那些主要靠家传绝技与熟读《洗冤集录》的古代仵作,您都比不过。”
温小筠眼泪掉下来。
穿到与真实历史无异的这里,她真是太难了~
尸体查验到尾声,坐着轿子的王知府终于赶来。
他徐步走进堂屋时,徐仵作已经给尸体罩上了一层干净的白布。
“尸体可都查验完毕?”王知府看都不看桌案上的尸体一眼,直接走向鄞乾化。
鄞乾化点点头,“初验已经完毕。”
王知府皱了皱眉,“温刑房之才,大家已有验证,她既然敢断定死者与杜友和有关,那就叫他来认尸吧。”
鄞乾化脸色微变,“大人稍——”
他后面的“等”字还没说完,王知府就转身挥手,大声对门外人命令道,“带杜友和上来。”
没几秒的功夫,杜友和就提着衣摆小步跑了进来。
他躬身跪下,“草民杜友和听命。”
他的头垂得低低的,并不敢太看周围摆设。
王知府眼皮都抬的说,“杜友和,你且看看,可认得这具女尸?”
可是这句话,对于杜友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下,触电般的抬起头,惊恐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问,“大,大人,您,您说什么?”
温小筠有一些心软。
杜友和应该是怀着王知府专门单独照拂他的心态跟来的。
也许办别的案子的间隙,就会尽快派遣人手跟他去查绑架案。
却万万没想到,叫他前来,只是为了认尸。
没等王知府回答,杜友和又尴尬的笑了笑,“大人肯定是弄错了,小女的绑架信刚传来,交赎金的时候还没到,怎么可能就死了?大人您一定是弄错了。”
说完他手足无措的站起身,“一定是草民催着大人您催急了,才叫大人想岔了。”
他的脚不自觉的向门外挪着,屋中的桌案,他连看一眼都不敢看。
“杜友和,本官叫你前来,就是为了认尸,莫耽搁时间。快快认尸,若不是你家女儿,你不是更会放心吗?”
这时猫耳朵好心的凑上前,“杜掌柜,您别怕,大人也说,很可能不是呢。”说着猫耳朵就和另外一个捕快搀扶着杜掌柜快步上前。
温小筠有些不忍的背过身,这样的场景,太令人伤心。
果然,就在她别过视线的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嚎破空而出,刺得人心都跟着疼起来。
答案已经十分清楚,曾送给她包子的男装少女,就是杜友和的女儿。
看着哭嚎着女儿啊的杜友和不断往长桌上扑,猫耳朵和鄞诺赶紧上前拉拽钳制。
王知府此时却萌生出一个疑问,他转头望向温小筠,“温刑房,你如何认出死者就是杜氏之女?难道她身上存有什么证据吗?”
温小筠拱手行礼,“回大人,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王知府更加疑惑,“难道你是知情人?”
听到这句知情人,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齐齐望向温小筠。
就连鄞诺也跟着疑惑起来。
温小筠虽然吃过可怜女孩的包子,却并不认识她,更不可能知道她就是杜家千金。
要知道,富贵人家的小姐养得都极为金贵,平常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温小筠,就是兖州土生土长的自己,也从来没见过。
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还是杜友和。
他满是泪痕的眼睛死死瞪住温小筠,血丝根根崩现,突然他用力震开双臂,从鄞诺、猫耳朵手中挣出,发了狂似的扑向温小筠,“是谁杀了我的女儿!是不是你!”
第60章 天降白衣美男子
鄞诺第一个反应过来,闪身上前挡在温小筠面前,一把抓住杜友和的手,厉声说道:“纠缠公差胥吏,只会耽搁查案,叫杀害你女儿的凶犯逍遥法外。温刑房既然认出你女儿的身份,自然有他的道理。”
温小筠心里刚要感谢鄞诺及时保护她的动作,听到他这番话,脸色立刻漆黑一片。
杜友和明显是突然看到女儿惨烈的死状,刺激太大,一时才会失去理智胡乱攀咬。
鄞诺的初衷也许是好的,只是他这样公事公办凶巴巴的态度,只会更加刺激痛失爱女的杜友和。叫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看来要真想把鄞诺改造成一个出色的神捕,难度还是不小的。
温小筠视线跨过鄞诺的肩膀,扫向被鄞诺拦住的杜友和。
果然他充满血丝的眼睛更红了,表情也更加激动。
就在这时,鄞乾化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按住杜友和的肩膀,表情凝重的劝慰道:“杜友和,本官体谅你惨遭丧女之痛,也能理解你报仇心切一时昏了头脑。温刑房虽然年少,却是刑狱推断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杜友和目光迟滞了下。
鄞乾化趁势继续引导,“也许他还看到了些破案的关键线索。按照规矩,这些没有定性的线索,暂时还不能让你听。但是本官体谅你寻仇心切,不忍叫你回避。若是想要听,就坐下不要说话。”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猫耳朵就十分及时的寻来了一把旧板凳,递到杜友和旁边。
鄞诺眼看杜友和被自己父亲说得身上戾气消失大半,瞬间瘫软下来,抄手一把搀住他,与猫耳朵一起扶着他,叫他坐下。
杜友和瘫坐在板凳上,顿时嘶哑着嗓音低嚎了一声,拽着鄞诺的胳膊,身子颤抖着泪雨滂沱。
见杜友和终于被安抚下来,屋中众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们也都把目光齐齐转向温小筠,等待着他能给出一个精彩的答案。
就连衣服沾满了杜友和鼻涕眼泪的鄞诺都皱起了眉头,眯细了眼睛,等着她讲出理由。
此时的温小筠:······
鸭梨山大有木有?~~
其实能够认出包子少女就是杜友和可怜的女儿,她基本凭借的都是直觉。
虽然研究过一点点推理文学,但是真正做一起命案侦探,要像福尔摩斯那样侃侃而谈其中缘由,她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别怕,”温珺紫的声音再度出现在她的脑海,“女人的直觉一般都很准,尤其你还是一个熟知各种人,各种性格,各种表情细节的创作者。沉住气,把之前画面当成是漫画,一帧帧回放。只当做每一处细节都出自你手。就一定能找出你直觉的来源所在。”
温小筠双手紧攥成拳。
温珺紫的声音清朗温和,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每说一句,温小筠与包子少女初遇的情景就在眼前出现一帧。
随着画面的闪现,她越来越镇定,也越来越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