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玉京
“公孙家主，此地交给我来处理，还请你继续向西，去救我父亲和姐姐！”洪立婉几乎要给公孙郁金跪下了。
公孙郁金道：“我与二小姐打扫好此处，一同前去！”
洪立婉却道，救急要紧，事不宜迟。可她这话说完，又瞥见新一拨尸人涌入战场，不禁有些挠头。
若是公孙郁金走了，这个数量的尸人，是她根本应付不来的。公孙郁金此刻也是这么想的。她若是去支援洪涞父女，草原工事或许无虞，但这边就危险了。到时候大批尸人涌入迟州，再来个两相夹击腹背受敌——她还年轻，不想客死他乡。
“这样，洪二小姐传信给游氏。兆安距离草原更近，想来速度要比咱们更快些！”公孙郁金建议道。
洪立婉立刻道了一声好，顺手抓过一个洪氏的仙修，叮嘱了几句，让他亲自去兆安传信。
与此同时，泽世先面临人生最为艰难的抉择。
尸人数量众多，玉京很快失守。泽世先一边与乔露缠斗，一边带着留守的泽氏子弟退到了内院。又派了数位高手分散突围，去向身在炎州的泽世光报信求援。
借着内院的高墙厚壁、禁制以及此前泽世光布置的重弩等，泽氏竟然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坚持了一个昼夜。将除了乔露之外的所有尸人，尽数挡在了内院之外。
天机三十三年元月初一的晨光遍洒在玉京之上，却没有半分新年的喜悦，唯有遍地哀鸿。
泽世先一直与乔露小心缠斗，几乎引着她故地重游一般，将整个内院游走个遍。只可惜，变成尸人的乔露，只对杀戮和鲜血感兴趣，全然不领情泽世先的拳拳孝心。
面对已经变成了尸人的母亲，泽世先很是纠结。他知道只需一团业火，便能送走母亲，解除当下最大的危机。可他偏偏下不去这个手。甚至泽氏族人几次找准了机会想要以业火烧杀乔露，都被泽世先给拦阻下来。
他心里始终怀有一丝不知哪里来的希冀，希望母亲还能恢复神智，清醒过来，再唤他一声先儿。
日上三竿，有一批尸人涌了上来，几乎糊满了内院外围的围墙。泽氏众人应对不及，很多仙修被从墙上直接拽了下去，被尸人分食。泽世先知道，这一拨很难守住，不得不兵行险着，下令点燃了内院最后的存酒和火油。
火光顺着墙壁熊熊燃起，冲上来的尸人大多来不及退走，就化成了灰烬。泽世先分神的功夫，被乔露刺穿了肋下，而泽世先下意识反击，一剑抹在了乔露的胸前。一枚红彤彤的坠子顺着乔露的脖颈、锁骨，从衣襟里面掉了出来，摔在地上。泽世先冒险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块血玉雕成的并蒂海棠佩！
母亲这里怎么会有血玉？还是贴身放着？泽世先心中狐疑，却来不及多想，乔露的下一剑就到了。
很快又是一整日过去。玉京之内几乎找不到引火之物，好在尸人也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泽氏这边也几乎损失掉了全部的战力。目前还能动能打的仙修，两只手便数得清。
其中还包含泽世先。但他伤得其实不轻。乔露出手不留余地，而泽世先害怕旁人伤害母亲，宁可扛着伤势，也不肯让他人替手。母子俩就这么一路打下去。若非乔露已经是尸人，若非泽世先心中还有一口气拼死坚持，母子俩怕是早就挽手归西了。
“公子，援兵到了！”不知从什么角落里，传来一声尖叫。泽世先挥剑逼退乔露，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一片绯红如骤雨般朝着玉京落下来。
“是莫氏！”又有人惊呼道。但很快，泽氏的许多子弟都提起了剑。
虽然泽氏与莫氏联姻，但两家从来不是盟友。莫氏的人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祖州，实在让人怀疑居心，不得不防。
很快，莫雪歌落在地上。眼前的局面，着实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整个玉京，已经变成了一座坟场，到处都是焚烧尸体留下的难闻气味和飞灰。少数几具穿着泽氏服色的尸体，死状都极为惨烈。号称人间仙境的玉京，如今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她本来的打算是带人突袭玉京，将泽氏族人控制在手里，进而去跟泽世光谈条件，救援夜氏。可眼下泽氏已经打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围困的价值？
莫家主抱着胳膊踱了两圈。无奈的挥了挥手：“帮忙，救人！”
有了莫氏的援手，残余的尸人很快被烧杀一空。而泽氏众人见莫雪歌的确没有歹意，也纷纷配合莫氏仙修的清理，甚至还拿出了纯阳城的舆图，方便莫氏清理全城。
泽世先自然知道这些事，但他还在与乔露交手，不能为此分心。
“这是什么情况？”莫雪歌看着拔剑相向的母子俩，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抓人来问。
“夫人不知怎的，变成了尸人。公子害怕我们伤害夫人，不让我们用业火，也不准我们援手——母子俩打了快两天了。”一个泽氏的年长护卫给莫雪歌解释道。
莫雪歌想了想，请来夏梦，让那护卫把乔露的情况重复了一遍。夏梦蹙眉道：“我观乔夫人与此前的回春丹、后来二小姐所中之毒都不相同，而且看起来中毒的时日也比二小姐长了许多，解药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最多只能像二小姐一般，清醒个一时半刻，就是极限——甚至也有可能只情清醒几个呼吸的时间，也说不准。”夏梦对乔露的情况并不乐观。
“哪怕一眼呢，总得让他们母子道个别吧。”莫雪歌每每看见泽世先，心肠就软了下来。
夏梦递给莫雪歌一个纸包：“路上配的，莫家主想试就试吧。”
莫雪歌深吸了一口气，提剑格开泽世先的佩剑断弦，又一脚踢偏了乔露的剑锋，反手一丢，将整包药粉全都撒在了乔露的头上。
“莫姐姐，你这是？”泽世先摸不着头脑。没等他继续发问，也没等莫雪歌继续回答，就见乔露抬头看向了他，双眸里的血光，似乎散去了许多！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母子
“好孩子，我有些后悔将你带到这个世上来。”这是乔露清醒之后，与泽世先说的第一句话。
泽世先先是一愣，张惶着丢掉了手里的剑，扑进了母亲的怀中。
乔露却轻轻将泽世先推开，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下。
此时的乔露神情全不似方才狰狞，舒展了许多。莫雪歌知道她极有可能与莫雪蝶一样，脑子是清醒的，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想就很是心疼泽世先。
“孩子，我时间不多了，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有几件事要跟你交代。”乔露说着，瞥了一眼正要避嫌离开的莫雪歌：“莫家主在此，正好做个见证。”
莫雪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挨着泽世先坐了下来。
乔露看她坐下，这才继续说道：“这第一件事，帮着月寒公主向泽氏复仇，哪怕是差点将自己搭进去，我也从未后悔过……”
莫雪歌的脑子嗡了一声。她已经知道了月寒公主就是冷月寒。可乔露是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
泽世先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母亲叮嘱过一定先听她把话说完，所以泽世先也按下了好奇心，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至于我与她的过往就来不及说了。你只需知道为娘我并未受她胁迫，乃是心甘情愿的，就是了。”乔露似乎全然没有看出莫雪歌和泽世先的疑问，一如既往的温柔，握着泽世先的手，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乔露瞥了一眼莫雪歌，“我待会儿再告诉你罢。”
“？”莫雪歌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乔露指的是莫雪蝶的事情。看来对于莫雪蝶中毒，乔露是知情人。莫雪歌忍不住想要问，究竟是什么人给莫雪蝶下毒，又究竟是什么人给乔露下毒？
这件事上，莫雪歌只怀疑了两个人，一个是冷月寒，另一个就是泽世光。可乔露口口声声与冷月寒是同谋，冷月寒难道真的冷血到连乔露都要利用吗？再说，她又是用了什么办法给莫雪蝶下毒的？
可若是泽世光……莫雪歌看着乔露，此前许多传闻浮上心头，又有些不愿相信。
但乔露时间有限，莫雪歌虽然急切地想要弄清真相，却还是不忍打扰她和泽世先之间最后的母子时光。
“第三件事。你们一定很好奇是谁给我下了毒。是泽世光。”没想到乔露却主动提起了这茬，“是下在胭脂水粉里面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至于……”乔露又看了一眼莫雪歌，“前两日回玉京小住，她曾用过我的胭脂，所以……”
莫雪歌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示意乔露不要再说了。再说以泽世先的机警，怕是就要察觉到。她现在还没想好要如何告诉泽世先莫雪蝶的死讯和孩子的事情呢。
“话虽然这样说，但也算是我作茧自缚。蛊毒是公主提供的。而泽世光一直想要除掉我，凑巧而已。”乔露又道，“先儿，有些事情我很难启齿，但蛊毒也好，尸人也罢，都是我和泽世光的恩怨，与你无关。只是我担心，我若不在了，泽世光会如何待你……”
乔露说着话，拄着地，站起身来，却依旧没有松开泽世先的手：“好孩子，别怪娘亲心狠，我也是……为了你好。”
莫雪歌听了这四个字，预感不妙，连忙起身，却不待她说出半个字，乔露不知几时捡起了泽世先的佩剑，刺穿了泽世先的胸膛！
“母……母亲？”泽世先瞪大了眼睛，不愿相信乔露竟然会这么做。
莫雪歌也不愿相信眼前的现实。乔露究竟对这个天下、对泽氏、对泽世光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死也要将亲生骨肉一并带走的事情来？
乔露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往前一探身，断弦的剑柄几乎快要没入泽世先的胸口。而泽世先除去方才唤了一声母亲之外，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不喊疼，也不叫冤，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映着乔露满是血污的连忙，依旧清澈。柔善到让人心慌。
乔露保住泽世先，目光却瞟向莫雪歌：“莫家主，劳烦您脏脏手，送我上路吧。”
莫雪歌张了张嘴，根本发不出动静，最终只能无声得道出一个好字。
“先儿，小蝶她，也中了毒。”乔露在泽世先的耳边轻声说道，换来泽世先瞳孔倏然紧缩和一阵急促的气喘。
“这样也好，咱们一家人，还能团聚。”乔露的双眸再度沁上血色，神色也变得狰狞起来。她再次看向莫雪歌：“谢谢。”
这是乔露这一生，最后的一句话。
熊熊业火，顺着乔露的裙摆渐渐上窜。乔露始终抱着已经咽气的泽世先，就站在那里，直到母子两人化成一团飞灰。
是非曲直，恩怨情仇，随着火光一并成了过眼云烟。莫雪歌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酸痛，听得许多莫氏族人唤着泽世先“姑爷”，不免悲从中来。短短两日之内，她似乎亲自送走了好些人。先是药谷弟子，接着又是莫雪蝶，继而是青元，如今又有乔露泽世先母子——好像哪一个都是匆匆走远，根本来不及让她认真与之道别。
除了莫雪蝶和乔露泽世先母子，其他人的面目似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惹得莫雪歌自己也有些恍惚。而且失去莫雪蝶和看着泽世先远去，莫雪歌感受到了全然不同的两种悲伤。她甚至来不及去搞懂，这种不同究竟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死因？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她不敢相信这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人行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莫雪歌便是接受不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些人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有一天，自己行将就木，去到另一个世界，还能与他们再度团聚。
但她现在还活着。她要为死去的人们，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莫雪歌觉得眼角有些痛，还以为是泪水蜇的。
抬手擦了擦，这才发现，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纵下
“家主！”一个年长的莫氏外姓族人突然跑到莫雪歌近前，喊了两声却不见她反应，还以为是她受了伤，连忙搀扶她坐下，大声呼唤医师来帮忙。又亲手搭了搭她的脉门。
莫雪歌觉得手腕上一凉，这才回过神来：“何事？”
“迟州的消息！”来人将手里的书信交给她，但又因为担心她的状况,
并没有离开。
莫雪歌打开书信，是公孙郁金发来的。
信的开头，除了称呼和问候，就只写了四个字：
洪涞死了。
洪涞死在公孙郁金和洪立婉赶去援助的那一刻。死在他两个平生引以为傲的女儿面前。
公孙郁金信上说，从怀州过去的尸人不足为虑，被她和洪立婉处理掉大部分之后，修齐调集的第二拨人手赶到,
在迟州怀州边界建立起临时防线。并准备在时机允许的时候,
反攻怀州，剿杀尸人。
公孙郁金和洪立婉也因此得以脱身，快速驰援草原工事。
草原上的尸人基本都是服过回春丹的，战力十分强悍。虽然只有不足百人，但也给洪涞父女制造了天大的麻烦。洪氏子弟损伤惨重。
为了避免尸人破关，殃及迟州百姓和刚刚潜入内陆的牧民部族，也为了避免给洪氏造成更为严重的损失，洪涞选择了与青元同样的路。
自爆灵海。洪涞自爆灵海，带走了大部分尸人，剩下的在此前赶来的游氏仙修的帮助下，洪氏姐妹足以应付。
只是刚刚失去家主又损失惨重的洪氏，眼下很难再承担什么大任，能够固守草原工事，就算是很难得了。故而公孙郁金与洪氏姐妹商量了一下，工事交由本来驻守此地的洪氏仙修、前来支援的游氏人手协同防御，一律听从洪立婉的派遣。而洪立华则需要返回正泽坐镇。
至于公孙郁金，她打算带着自己的人手，前往怀州边界，准备反攻。
公孙郁金是同时传信给修齐和莫雪歌的。莫雪歌收到信的时候,
修齐应该已经做出了决断并回复了公孙郁金，只是莫雪歌眼下还不知道他们两人商议的结果罢了。
莫雪歌抓着信，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见身边一直有人守着，不免生出几分感激，又问道：“我莫氏这边，还有多少人手可用？”
那人本是传信的，并不负责这些，面对莫雪歌的提问，根本答不出来。
“没关系。”莫雪歌伸手拍了拍族人的肩膀，吩咐他去请几个族老和药王谷的杨先生过来。
几个族老各自统率一支人手，听了莫雪歌的问题，各自报了手下可用的人手数量，以及部分轻伤但能保有战力的人数。杨文这边人数不多，高手更是没有几个，但得益于莫氏子弟一直以来的悉心照顾和保护，每个人都保存了十成十的战力——自然，他们在战场上发挥的可不仅仅是战力这么粗糙。
莫雪歌心里合了个总数,
很快有了计较。指了自己一位同宗的姨母，命她带着自己的人手留在纯阳，以玉京为起点，开始向外清理，争取在元月初五之前——这也是莫雪歌对于这一场天下大战终结时间的判断——将整个纯阳城清理出来。
“三个标准，”莫雪歌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尸人要尽数除掉。第二，要恢复正常的秩序。第三，随时能够让新接手的家族进驻。”
莫望安想了想，提出自己的难处：“第一条不难。这第二第三条，纯阳城中很可能已经没有活人了。想要恢复秩序和进驻新的家族，恐怕要从外地迁入一些百姓才行。”
莫雪歌想了想，觉得姨母说得有道理：“这样吧，不管人口，其他的能恢复多少恢复多少。至于人口，留给新接手的家族自己想办法吧。”
几位族老都赞同这个意见，纯阳城就算被杀绝户了，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想要主政这样的城池，没两把刷子还是别做痴心妄想了。
莫雪歌又点了两个人，命他们各率麾下，以纯阳为起始，一个从南到北，一个从北到南，将整个祖州刮上一遍，目的只有一个，尽力清除全部的尸人和顽固不化的泽氏附庸。
莫雪歌道：“这差事看似肥美，我却要与你们事先约法三章，第一，你们不能白辛苦，剿灭的世家财产，就地分了就是，不必告与我知。但是，百姓与世家不同，你们不得扰民掠财，搜刮民脂民膏。第二，要遵循祖州原本律法，犯了哪条律法，就按照哪条律法审办。不可无中生有，随心所欲。第三，对于祖州本来的家族，若不曾附逆泽世光，或从未作恶者，须网开一面，仍旧主政当地，不可为了私利私欲，罗织烂杀。”
几个族老互相看了看，一个年纪稍长的外姓族人捻髯说道：“家主，容老朽倚老卖老说上一句，你这样的命令，传出去，不怕被人非议纵下劫掠么？”
莫雪歌冷哼了一声：“没把祖州的仙修全都揪出来杀了，已经是我仁慈了。”
见莫雪歌这般发狠，几个族老都决计不再多嘴。也是，任凭哪个好性儿的，接连失去了亲妹妹又送走了亲妹夫，也该发发威出出气。更何况他们大多听到几句乔露的话，知道此事多少是泽世光造孽，心里便是不赞同莫雪歌如此毒辣，却更怕她憋出个好歹来。
毕竟无常元君说得好，人要是事事都先讲道理，还分远近亲疏做什么？
领了差事的一位外姓长者道：“家主，容我愚钝，还有个事情须得家主帮着想个办法。”
莫雪歌转头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眼下泽氏溃败已成定局，咱们莫氏势头正胜。可对于祖州这些世家来说，终究是外来的。他们才是地头蛇。距离纯阳较近的世家，咱们还能打个措手不及，可较远的那些，一旦消息传开，他们有了准备，提前藏匿甚至销毁了证据，咱们一时抓不到把柄，岂不是要被他们糊弄过去？”
“老樊这是害怕溜了大鱼？”几个同样年纪的莫氏族老打趣道。
“别闹！”樊姓族老老脸一红，“我这是害怕误了家主的大事！”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托孤
“你们不要取笑，樊老提到的，确实是个问题。”莫雪歌维护了樊姓族老一句，突然就沉默下来。其他人见她这般，也不敢吭声。好半天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莫雪歌眸子一亮，嘴角忽地勾起狠厉的弧度：“樊老的问题，若是搁在年轻时候，当真不算是问题。不过这人年纪大了，行事难免谨慎了些，怕是做不好这件差事了。”
“家主的意思是……”樊姓族老听懂了莫雪歌言外之意，眯起了眼睛。
“但凡世家，不论是否主政一方，都少不得要与当地百姓打交道。面子上的事儿容易做，可这里子干不干净，瞒得过天瞒得了地，还能瞒住当地的百姓么？”
“家主的意思是，让百姓举告？”樊姓族老一拍脑门——他是跟着莫雪歌平过康州之乱的，论能力手腕，绝对不输给普通小世家的家主，当年行事之果决狠厉，也绝非是现在的年轻人可比。听着莫雪歌的话，老人家想起年轻时整饬康州时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禁朝着莫雪歌一拱手：“家主提点得极是，是我老糊涂了。”
“樊老向来不糊涂，只是有了年纪心肠软了。”莫雪歌安抚道。
樊姓族老笑着拱了拱手，连声称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撕开一个口子，剩下的就藏不住了。”莫雪歌肃着脸，最后补充了一句。
“家主放心！”几位领了差事的族老，齐齐行礼说道。
“剩下的人，还有杨先生所率药谷众医者，原地修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去出发去瀛州！”
“是！”
话音刚落，众族老还没来得及散去整装，一只莫氏的传信青鸾迎风而来。莫雪歌解下书信，展开一看，这次是修正口述、托青氏子弟代笔的一封求助信。
信上说，他和夜小楼到了南海，青氏子弟正在张罗船只准备出海。但夜家主骤然离世，需要夜小楼返回玄州主持大局，如今他独自一人无力登岛援手雪千影，只好向莫雪歌求援。
害怕莫雪歌以为书信伪造，修正还随信附上了不辩——自沈馥过身之后，这枚安下士亲手所制的药铲簪，还是第一次从修正的头上摘下来。
“家主？”几位族老见莫雪歌脸色不善，连忙问她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若是他们在外征战，却被人偷了康州，未免得不偿失。
莫雪歌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道：“夜家主过身了。”
短短几个字，让几位族老全都愣住了。好半天谁也没说话，似乎都被这突入而来的消息给吓呆了。莫望安更是与她确认了三遍：“家主说得是玄州夜氏的家主？金无天士？夜一行？”
莫雪歌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夜氏现在……”莫望安本想询问，夜氏如今是谁主事，这直接会影响未来莫氏和夜氏的关系走向。但眼下消息刚刚传来，莫雪歌是否知情是一说，看家主脸上渐渐染满了悲伤，实在不忍发问，又是另一说。
莫雪歌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云齐天士已经回去奔丧了。”为了防止误会，莫雪歌少有地称呼了夜小楼的仙号。
“这样倒是最为稳妥。”莫望安松了口气。几位族老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夜小楼与莫雪歌算是出生入死的情谊，有他执掌夜氏，至少这一代上，两家都能和平共处，甚至还有机会发展成盟友。
哪怕不能结盟，能多个世家家主的朋友，对莫氏来说总是好事。
“夜胜寒赶去玄州战场，正哥哥那里不足以援手博山，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帮忙，可是……”莫雪歌当着几位族老的面儿，也不遮掩，直接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玄州那边，情况不明，若我不在，你们贸然去了，再生出误会来，适得其反不说，不仅白白辛苦一趟，还可能碍了夜氏的手脚，给他们添乱。可茕茕那里……”
“家主，”樊姓族老突然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莫雪歌示意他说下去。
“你信得过云齐天士不？”
莫雪歌一愣：“樊老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信得过他！”
“那就好办了。”樊姓族老道，“家主你拿一件儿信物出来，让他们带上，等到了玄州，谁的号令也不听，谁的话也别信，直接去找云齐天士。到时候云齐天士让干什么，咱们莫氏就干什么。这总不会给夜氏添乱了吧？”
众族老听了也都纷纷点头。甚至有几位早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觉得莫雪歌自己未必就想不到，全然想不通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至于博山那边，”樊姓族老又道，“听方才家主的意思，二公子那边还有青氏的人在？外人嘛，总不如咱自家人用得顺手。咱家在这里的这些都是高手，家主随便点一支人手带过去就是了。等无常元君那里有了定数，家主记得给我们通个消息，让我们跟着踏实就行了。”
莫雪歌想了想，确实只能如此，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于是直接将凤羽从手指上摘下来，递给要去往玄州的一位族老。
“家主，这可使不得！”几位族老见状都劝，凤羽是莫氏的信物，只有家主可以佩戴持有，莫雪歌以此作为信物托付，联络夜小楼，在他们看来多少是有些严重了。
“茕茕困于博山已有三四日光景。以她的身手修为和机智，都还没逃出来。可见我这一趟，必然是凶险万分。我去援手友人，并不图回报，但之于莫氏，我须得思虑周全。你们且带此凤羽去找夜胜寒，让他代我保管。若我平安归来，自会亲自向他讨要。若是不能，你们就帮我传口信给他，让他联络齐哥哥，拥立小蝶的孩子继任家主，保我莫氏传承不绝！”
“家主！”众族老纷纷单膝跪地，笃重地叫道。虽然他们都不认为莫雪歌此行博山会像她自己说得那么危险，但既然莫雪歌这般叮嘱，与托孤无异。那他们这些人，彼此作为见证，自然要慎之又慎。
“众位放心，此番托付乃是为了稳妥起见。”莫雪歌伸出手，一一将他们扶起来，“我还不到三十岁，没活够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言生死。”
“家主保重！”众位族老再次行了大礼。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阵法
莫雪歌没有带莫氏中人随行。她是这样盘算的，夜氏连家主都折在了战场上，相比战事十分激烈，甚至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那么哪怕多一个援兵，对夜氏来说，也都能多一分扭转战局的希望。所以，她将莫氏仙修全都派去了玄州战场。
但她也并非孤身上路。杨文有个女弟子叫陈静瑜，比夏梦年长一些，是药谷之中少有的高手。而且陈静瑜年幼时曾拜入名师门下，对阵法、机关和建筑颇有几分研究，甚至还精通一些堪舆风水之术。据杨文分析，博山能困住雪千影这么久，绝不会仅仅因为冷月寒的身手和修为，必然还动用了一些无常元君不擅长的学问。那么很有可能，陈静瑜的所学就能用得上，也说不定。
莫雪歌听了杨文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与陈静瑜一并御剑赶赴南海。
莫雪歌赶到海边时，日头西沉，橘色的日光撒在湛蓝的海面上，非但没有带来任何的暖意，反而惹人感到苍凉。
莫雪歌和陈静瑜找到了修正和随他同来的青氏子弟。但见他们围着篝火，个个浑身湿透，不免惊奇。
“家主总算来了。”修正虽然目不能视物，在光线条件不好的时候“视力”却最是上乘，他第一个发现了匆匆赶来的莫雪歌和陈静瑜，连忙起身相迎。
“你们这是……”陈静瑜与修正也很相熟，简单行了礼，莫雪歌也不客气，就直接问了。
“我们尝试了几次出海。”修正拉着莫雪歌坐在火边，叹了口气，“可惜还没等摸到博山岛附近，船就会被雷电击沉。”
“这雷电很是邪门，”那个此番负责护送夜小楼和修正来南海、年纪跟夜小楼相仿青氏女弟子、名字叫做青霜的，一边拧着衣裳一边说道，“只冲着船去，把船击沉了、人落水了——只要不妄想继续游水接近博山岛，雷电就会停下。”
莫雪歌和陈静瑜都听得皱眉。修正还补充道，他们试了很多次，哪怕是人靠游水接近博山岛，雷电也会阻碍人的去路，但并不伤人。
“这应该是某种高明的阵法或者禁制。”陈静瑜分析道，“从手法上来看颇有几分昆仑的行事风格。”
青霜道：“我们一共从渔户手里借了七八条船，想着有备无患。结果全被击沉了。无一幸免。幸好修先生睿智，没有叫渔户帮忙操船。不然我们必然顾此失彼，若是再损伤了人命，可怎么交代……”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的青氏男弟子跑了回来，见有客人，也没看清身份，胡乱行了个礼，便向青霜回话，说钱都已经赔好了：“按咱们青氏的规矩，损毁百姓的物品，一律按照全新时市价的三倍赔偿。”
青霜点了点头，让他也赶紧坐下烤火，免得着凉。年轻人忍着憨笑，拍了拍衣裳：“已经腾干啦！”又道，“幸好霜姐身上带了钱，不然怕是还不够呢……”
年轻人估么着是第一次单独出去版这种差事，多少有些兴奋，琐碎的话说个不停。青霜倒是极有耐心，仔细地听着年轻人说话，还不时指点几句。
莫雪歌对年轻人絮叨渐渐充耳不闻，看向陈静瑜，小声问道：“可有破解的办法？”
陈静瑜想了想：“除非施术者自己取消，或者以高于施术者十倍百倍的灵力强行破除，否则很难从外部打破。”
莫雪歌瞬间瘪了嘴。这阵法禁制十有八九是冷月寒设下的。她之前隐藏了真实的修为，都在悟道境以上，如今图穷匕见，必然是放手一搏全力施为。十倍百倍，上哪去找这么个人来？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倒是还有个办法，就是更难成行。”陈静瑜忽地又道。
“你且说来，咱们从长计议。”
“传信给无常元君，请她从内部打破。这个阵法，以我的眼力来看，内部应该有几处十分薄弱的点，若是发力得当，远比我们从外部突破要容易得多。”
“……”莫雪歌喉咙动了动，愣是没说出话来。
陈静瑜见她如此，眸色瞬间黯淡，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异想天开，可眼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咱们现下连博山岛都靠近不了，又如何给茕茕传递消息呢？”莫雪歌叹了口气。
修正也道，他和青氏弟子尝试出海之前，曾经试过用莫氏的传信青鸾去靠近博山岛。结果青鸾倒是真的进去了，可眨眼的功夫，又从岛上穿出来了。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
青霜道，他们青氏的信隼亦是如此：“也正是因此，我们才强行出海的，结果就……”
没等莫雪歌说话，陈静瑜突然道：“我隐约记得，青氏有一种传信用的烟花？不知几位身上可曾携带？”
“青氏子弟只要出行必然随身携带。我们几人自然也带了不少。”青霜道，“只不过青氏的烟花与莫氏的旗语一样，是有一套约定好的暗语，用不同的花色、图形、节奏表达不同的意思。只是，无常元君应该不知我青氏的暗语，就算我们放出烟花，她也未必能够读懂啊？”
陈静瑜道：“不必如此复杂，只需我推测出几个阵法的薄弱点，而后劳烦青氏诸位，冲着几个薄弱点释放烟花。想来以无常元君的机敏，必然能够领会咱们的意思。”
青霜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有赌博的成分，但总归好过坐以待毙，便同意了。
莫雪歌道：“陈先生能不能算得仔细些，尽可能让薄弱点的数量少些。不然漫天烟花，我怕茕茕不易领悟。”
“自当竭尽全力。”陈静瑜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纸笔，四下看看，想寻个平整的地方来。几个青氏子弟见了，也都来帮手，很快用他们抱着漂回岸边的舢板碎片，给陈静瑜搭了个小桌出来，供她演算。
破阵是个精细活儿，莫雪歌自然不会催促，可她害怕自己留在此处，惹陈静瑜心里焦虑，便拜托青霜等人保护陈静瑜，自己则叫上修正，说是要在海边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找出别的办法来。
两人刚刚起身，走了没几步，还在青氏众人还能看清两人身影的距离，忽而听得身后青霜的声音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一并响起：
“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临界
莫雪歌几乎在转身的同时，朝着陈静瑜青霜等人直直掠去。修正也很快跟了过来。莫雪歌手执短剑君故，修正手中欲语也展开挡在身前，甚至还探前半步，护住了莫雪歌。
来人见此，连忙退开两丈有余。速度极快，落地又极轻，松软细腻的沙滩上，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莫雪歌和修正、青霜几人，心思瞬间沉了下去。此人身姿如此轻盈，必是绝顶高手！若是敌人，恐怕不是他们这些人手足以应付的。
青霜想要开口，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莫雪歌沉了口气，正要问话。修正却从身后拽了拽她的袖子。莫雪歌一愣，循着他的手指看去，这才看清来人的容貌，不禁蹙起了眉头。
此人容貌、身量、气质，都有那么几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对方手里没有兵器，双手抄在身前，看着围上来的一干人等，眼珠转来转去，颇有几分不安。
却并无敌意。
莫雪歌想了想，主动收了兵器，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敢问阁下名姓，来此何事？”
没等那人答话，修正主动追问道：“敢问阁下，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那人循着声音看向莫雪歌和修正，啊呀了一声：“幸好你们在这，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这么介绍自己的身份呢！”
莫雪歌和修正一愣，这人看起来只是面熟，但这个声音……两人很快就想起来：这不是倚天峰下被压着的无虚么？！
“无虚前辈！”修正和莫雪歌两人都惊喜地叫出声来。又向青霜等人引荐，说这一位乃是古蜀国来中原游历的前辈高人。青霜等人见莫雪歌和修正与他是真的熟识，纷纷收了兵器，谨慎的上前行礼。
无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双方也都松了一口气。
“前辈怎么来了？”莫雪歌好奇地问道。
无虚叹了口气：“自从倚天峰分别之后，我游历中原，历经劫数，如今已经到了踏破虚空、飞升化龙的临界之时。”
莫雪歌和修正眼睛都是一亮，两人正要恭喜他，却听无虚继续说道：“你们有所不知，飞升化龙须得应对一场毁天灭地一般的大劫难。我并无把握完全承受，同时又不损伤这天下分毫。故而盘算着在劫难到来之前，去往海外。”
莫雪歌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天下如今正经历着战火灾殃，再有毁天灭地的大劫难降临，怕是真的要遂了冷月寒等人灭世的心愿了。
“那前辈渡过劫难之后，还会回来吗？”修正问道。
无虚摇了摇头，这问题他现在没办法回答。毕竟古蜀国也未曾留下过关于踏破虚空飞升化龙之后会怎样的记载。
“先不说这个。在去往海外之前，有件事，我需要你们的帮忙。”无虚道。
“前辈尽管说。”莫雪歌听了心中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请无虚直说。
“我需要拿回之前给你们的龙鳞，以备渡劫万无一失。”无虚说着，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只是我揭鳞相赠时，曾经承诺过，不论是你们，还是你们的族人或是后代，只要以龙鳞为信物，我就会出手帮你们一个忙。不论是赴汤蹈火，哪怕是付出性命，都在所不辞。”
“前辈哪里话，当初前辈以龙鳞相赠，乃是为了报偿我等带前辈出倚天峰的情分。可实际上，能够从倚天峰下脱逃，前辈于我等亦是天大的恩情。当时前辈揭鳞相赠，我等来不及推辞，现在想想，确实有几分不妥。”莫雪歌说着，从乾坤袋里小心地取出当初无虚所赠的龙鳞，双手奉于无虚：“既然前辈需要，那我等自当归还。”
无虚看着莫雪歌手中龙鳞，双眸中溢出热切，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苦笑道：“你所有不知，我这一族，向来是诺出必践，否则不仅会影响修行，还会影响最终的飞升和劫数。所以，我此来并不仅是向你们索要龙鳞，还是来践行承诺的。”
无虚说着，又挠了挠头，看着莫雪歌和修正两人一脸错愕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自己也有些尴尬：“我知道是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我时间不多了……那个，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莫雪歌一愣，修正抢在莫雪歌前开口：“前辈，是这样。当初您一共送出三块龙鳞，分别给了我家家主、夜小楼和雪千影。夜胜寒倒还好说，如今正在玄州与瀛州的尸人作战。但茕茕那边就……”
无虚眯起了眼睛，玄州和瀛州他都知道在哪，可尸人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与之作战？
以及，雪千影怎么了？
莫雪歌瞬间领会了修正的意思，接着说道：“茕茕为奸人设计，如今被困在博山遗迹广寒殿中。岛外设了禁制阵法，让我等无法联络更无法接应。所以，前辈想要拿到她手中那块龙鳞……此行心愿恐要落空了。”
无虚蹙起眉头，望了博山方向一眼，目光深邃复杂，似乎是勾起了一些古远的回忆：“不论禁制还是阵法，理论上都有破解的可能。你们可研究过了？”
莫雪歌指了指丝毫不顾这边动向、还在临时搭建的桌案前奋笔演算的陈静瑜：“这一位是药王谷的弟子陈静瑜，懂阵法和堪舆风水之术。据她推断，这阵法有三种可能的破解之法：第一是施术之人主动撤去，第二是以施术人十倍之灵力强行破除，第三就是寻找薄弱处从内部打破。前两条路必然不通，如今她正在推算阵法的薄弱处，看看能否以烟花传信，够引导茕茕自救。”
无虚仔细听了莫雪歌的话：“第一种我们暂且不提。第二种，只需十倍灵力？那布阵之人是什么修为？与雪姓小姑娘相比如何？你们可知道？”
“那人前辈也见过，倚天峰时与我们一起，出主意让前辈以尾巴打洞救出茕茕和夜胜寒的，那位姓冷的先生。不知前辈还有印象么？”莫雪歌回想昆仑试炼时冷月寒所表现出来的特征，仔细地与无虚解释道。
“你说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无虚恍然大悟。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把握
“你说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无虚恍然大悟。
“对，就是那位冷先生。”莫雪歌肯定地答道：“那时她故意隐藏了修为。但也在悟道境以上，算得上高手。至于全力施为，修为能达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你方才说人在哪里？”无虚追问道。
莫雪歌让青霜去把陈静瑜叫过来，自己则将知道的前因后果，除去那些不容易被理解的灭世、谶语一类的事情，简单给无虚说了一遍。修正又将他与青霜等人之前尝试登岛所遇到的阻碍也都说了一遍。
“博山。”无虚看了看新过来的眼生的姑娘，知道她就是莫雪歌口中的陈静瑜了，便问她，若是自己想要从外部以大量的灵力去破坏这个禁制，可有什么说法？
“若是强行破阵，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只需将灵力集中一点便可。而且距离越近效果应该越好，打破阵法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只是，方才青氏诸位子弟和小师叔提到，如今靠近博山岛便会有天雷降下，前辈……”陈静瑜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只见莫雪歌和修正对他很是恭敬，自己的措辞也尽量恭谨了些。
“天雷倒是不足惧。”无虚摆了摆手。他可以显出真身，以蛟的姿态，不论是天雷还是地火，都无奈他何。他稍稍有些担心的是，那个冷姓女子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若是小姑娘那个水准，那他倒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举冲破禁制。若是再高，怕是就要费些心力了。
但莫雪歌特别提到，这位冷姓女子乃是血族，还是博山的一位公主。若她修为已经到了昔年几位仙主的高度，那对于无虚来说，可就棘手了。
甚至拿真身去硬撞，也未必就能够破去。
见无虚面露踟蹰，莫雪歌猜到这件事可能对于无虚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禁叹了口气。正要劝说他不如算了，还是等陈静瑜的演算结果再说。
可无虚却道，自己此行乃是为了龙鳞。而且他时间不多，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救出雪千影，拿回龙鳞，有备无患，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难：“所以，不论能与不能，我必然要全力去试一试再说。”
“那需要我等帮前辈准备什么？”莫雪歌问道。
无虚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帮忙，只我一人便可——对了，你们最好找地方遮蔽一下。龙行雨虎行风，我若现真身，海上必有大雨降落，不要殃及你们才好。最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撑开气场避雨，万一天雷发现灵力，误判咱们是一起的，劈到岸上来，就不好了。”
莫雪歌和修正在他这么说之前，确实想过以气场避雨，就等在海边这件事。不过既然无虚开口，那他们也就不勉强了。
莫雪歌唤来青霜，将无虚的话转述给她。青霜打量了无虚几眼，虽然不是很有信心，但既然莫雪歌和修正都愿意尝试，自己倒是无妨——周边地形她一早摸清了，有一处废弃的码头，码头旁有两间看守住的屋子。虽然废弃破败了很久，但避雨足够。便引着莫雪歌和修正一路过去了。
与冷月寒激战正酣的雪千影，对外面的事情浑然不知。注意力全在冷月寒身上。她以周遭浓郁的灵气直接祭炼业火，像使用灵力弩箭那般，频频射向冷月寒。一开始，冷月寒极力闪躲，全无还手余地。可后来她渐渐开始发狠，朝着莲芙身后躲避，赌得就是雪千影投鼠忌器，不敢冒可能会伤害莲芙的风险。
莲芙察觉到冷月寒的居心，很是生气。干脆不顾什么阵法，直接消耗了大量灵力，将肋下的伤口恢复了六七成。收起佩剑无垢，在整个大殿之中上下翻飞，辗转腾挪，也不主动攻击冷月寒，就是为了让她追不着自己，好不妨碍雪千影的攻势。
于是，一向清冷孤沉的广寒殿内，出现一番千年难遇的奇景。莲芙提着裙子到处乱跑，冷月寒抓着长剑紧追不舍。而留在大殿正中的雪千影，双手翻飞，不断祭炼业火，朝着冷月寒的方向，又准又狠的投射过去。很快就将殿内那些冷月寒精心挑选的陈设烧毁了十之八九。
但现在不是冷月寒能够分心顾及身外之物的时候。她的心思全在如何能够制住莲芙上。抓不到莲芙，牵制不了雪千影，她就没办法转守为攻。偏偏莲芙平日里看着身手不佳，此时却滑得像泥鳅一样。脚下踩着莲威的成名绝技步生莲，愣是在空旷的大殿里，踩出个花团锦簇，踩出个庄周梦蝶来。
而不知是冷月寒的错觉，还是雪千影太过顾念她师妹的安全。自从莲芙起身四处跑动开始，雪千影手中业火的准头似乎下降了不少，频频落空不说，好几次更是直接将业火丢在了穹顶和廊柱上。若不是这大殿建造的材料特殊，无常元君这般折腾，早将这里变成一座废墟了。
直到雪千影频频将业火抛掷到穹顶的某一点处，冷月寒才恍然大悟，原来雪千影竟然想以业火破阵？她一边追着莲芙，一边冷笑道：“无常元君还真是聪慧，竟然能想到这等破阵的好办法。只可惜，我这阵法乃是布置在了大殿之外，任凭你在殿内如何折腾，都沾不着这阵法丝毫。我劝元君还是省省力气，免得分心误伤了自家师妹吧。”
雪千影没有理她。但身形却突然动了。冷月寒眼睛都没眨一下，也没有看清她究竟是如何动作的，只知道自己话音还没落，笑容还没散去，雪千影已经追到了距离自己不足一尺的位置上。
这个距离，雪千影若是发出业火，冷月寒很难躲开。虽然她有消减业火的法子，可灵力消耗却极大。眼下战事还没有定论，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冷月寒身形反弓，如离弦的弩箭一般，弹射出去，与一根廊柱擦肩而过，肩膀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终究是躲开了雪千影。
可她还没来得及庆幸，雪千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这次的距离，比上次还近。两人之间，不足半尺！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绝技
雪千影突然贴近，冷月寒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不管不顾疾速后退，险些再次撞到一根廊柱上。
而雪千影如影随形一般，再次贴了上去。
冷月寒一边玩了命的躲闪，一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不见万物的灵力几乎被她耗光了，纵使周遭尽是浓郁的灵气，雪千影也根本来不及转换。那这御风的灵力，是从哪来的？
没等冷月寒想清楚这么关键的问题，雪千影再次追了上来。而这一次，她手里突然多了挽风踏月。
“难道是……”这个念头还没有在冷月寒的脑子里过上一遍，雪千影手中罗伞突然张开。冷月寒被唬了一跳，整个人高高跃起，几乎快要撞到了穹顶。
雪千影胳膊一甩，将罗伞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祭炼业火，封住了冷月寒周身几个方向的去路，整个人随着业火一起冲了上去。
面对如此不要命的无常元君，冷月寒瞬间感到压力，面临业火围堵，她不敢冒险，只能握紧了手中长剑，准备跟雪千影拼命。
便在这时，雪千影手中罗伞一晃，两条锦鲤脱出伞面，以肉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直扑冷月寒。
鱼化龙！
冷月寒见此一惊，但并未坐以待毙，长剑竖在身前，将自己几乎全部的灵力集中于剑身之上。血红的灵光，铺排堆叠，竟然在她身前凝成一道厚厚的护盾。靠着这道护盾，冷月寒竟然生生接下了雪千影的这一招绝技！
两条锦鲤被护盾所当，两者相冲，在将护盾撞出一个大大的凹陷之后，锦鲤终究是后继乏力，未能化龙，而是散做漫天灵光，消散开来。
可没等冷月寒松下这口气，雪千影冲破锦鲤化成了灵光，冲到了冷月寒的面前。
冷月寒赶紧将凝成护盾的灵力收回灵海，未等完成，便发现雪千影手中罗伞不见了！
冷月寒心思一沉，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并未续满灵力的剑招刺出。
伴随着莲芙的一声惊叫，冷月寒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混沌，竟然刺穿了雪千影的胸口！
“这……怎么可能？”冷月寒看着雪千影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到剑柄之上，浸在她手上，一时间觉得很不真实。
即便是在方才不见万物上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的时候，冷月寒全力一击都不敢自信能伤到雪千影的要害，更何况如今灵力并未续满，而雪千影更是自己直扑上来的……难道自己判断错了？雪千影是来找死的？
冷月寒一晃神的功夫，雪千影一手扶着混沌剑身，身形往前一送。冷月寒猝不及防之下，混沌的剑柄都快要没入雪千影那胸前殷红一片的伤口之中了。
“你……”冷月寒刚刚开口，突觉自己气息一滞。低头一看，自己胸前，赫然多了十个密密麻麻的血洞！
再次抬头看向雪千影，只见她左手正抵在自己胸口，手弩星轨灵光还未完全褪去。而雪千影正对着她发笑。
“是我错了。鱼化龙确实华丽，威力巨大，却是元君后来所创，并非成名绝技。”冷月寒也笑了。
雪千影的成名绝技，乃是十箭连发。
“你错的不止这一件事。”雪千影的说话声也很虚弱了，但心愿得偿，总归还是高兴的。
“是是是，元君说得都对。”冷月寒挑了挑眉毛，看向雪千影，语气一如两人从前相处时那般宠溺。
两人从空中缓缓落回地面，雪千影有胸口长剑支撑，反而勉强能够站稳。冷月寒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却不肯松开混沌，仍旧紧紧的握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挂在混沌剑柄上一般，狼狈又蹊跷。
冷月寒握剑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回过神冲过来查看状况的莲芙见此，无垢出鞘，想着给冷月寒补上一剑，却见雪千影对她摆了摆手：“她若真有动作，我再出一次十箭连发便是。芙妹，你去将这大殿内的陈设毁上一毁，我怀疑，其中某些东西，与维持这阵法有关系。”
莲芙不敢违逆师姐，应了声是。冷月寒却笑雪千影白费心机：“这阵法维系，全在我一人。元君就是把大殿拆了，也没用。”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说句实话？”雪千影呕了一口血：“若这阵法真是维系与你一身，如今你重伤濒死，灵力外溢，阵法却为何不见丝毫变化？”
“我博山好歹是仙门之一，有些个秘法不算是什么意外吧。”冷月寒喉咙里攒了一口淤血，却死活不肯吐出来。她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害怕若是这口血吐出来，自己就要咽气了。
想办的事情没办成，那想说的话，总得说完吧。
雪千影却摇了摇头：“你这阵法明显是昆仑的路数，当是与雪靥学来的吧？”
“元君聪慧。”冷月寒强迫自己站直了身形，看着雪千影：“我有个疑惑，还希望元君如实相告。”
“我又不是你，我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八个字怎么写。”雪千影反唇讥讽了一句。
冷月寒并不以为意，只是问雪千影，她方才御风的灵力是哪来的。
“这个啊。”雪千影有些意外，冷月寒关注的重点还是那么出乎意料。但正如之前承诺那般，她还是实言相告：“我每次掷向你的业火，看起来是以周遭灵气直接祭炼而来的。但是在祭炼的过程中，我多少藏下一点，你发现不了。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罢了。”
“原来如此。”冷月寒恍然大悟，“难怪元君突然失了准头，是害怕出手过于缓慢，被我察觉吗？”
雪千影点了点头。
冷月寒叹息一声，又说了一遍元君聪慧：“只是我不明白，元君是这般聪慧机敏的人物，为何会使出这天地同寿的招式来？杀我固然是你心愿，可为了月寒区区一条性命，配上自己的性命，划算吗？”
雪千影没有回答。
这一招天地同寿，是雪千影在名仙擂跟吴殊也就是无虚学的。从来没用过。便是追杀绾宜面临那般险境，甚至已经做好了要与绾氏同归于尽的打算时，雪千影也没用出这一招来。
无他，天地同寿，要抱定必死之心。而雪千影从来不曾忘记自己对仙尊曾经承诺，绝不会轻言放弃生命。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不悔
“不重要了。”冷月寒不等雪千影回答，有自顾自地说道。之后竟然松开了握剑的手，整个人跌在地上，却被雪千影一把扶住。
冷月寒瞥了雪千影一眼：“败了就是败了，我没什么好说。”
雪千影看着她：“我杀你是因为你该死。并不是想跟你争个胜负。”
冷月寒笑着摇摇头，目光最终落在她胸口的剑，再次伸出手，握住了剑柄：“元君应该不认得这把剑。这把剑叫混沌，乃是博山历代仙主的佩剑。现在博山灭族，这把剑跟我这个人一样，也不该存在了。”说着，冷月寒手上聚起一团灵光，灵光渐渐变得血红，慢慢笼罩在混沌之上。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混沌竟然融化了！
雪千影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混沌已经化成了一团灵光，尽数没入雪千影的体内。穿胸而过的重伤，很快就好了七八成。
雪千影一只手扶着冷月寒，一只手摸了摸胸口，似乎疼痛的感觉还在，但不论是自己的气息还是胸口的瘀滞，也瞬间好了很多。
“你……你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雪千影垂头道，“再说你不是想杀我么？”
冷月寒笑得暧昧不明，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雪千影，猛地嗑出一口血。雪千影拿帕子帮她把脸擦干净，但是冷月寒不停的呕血，很快雪白的帕子就被鲜血浸透。冷月寒抓住雪千影的手，示意她不必折腾了，缓匀了一口气，再度开口：“无常元君，我若不救你，咱们就同归于尽啦。我真的不明白，这人人自私自利的天下，究竟哪里值得你赌命？”
雪千影抿了抿嘴。没等她回答，冷月寒又摇了摇头：“罢了，就是你说了，我也永远没机会像你这样舍己为人，像你这么高尚……若这天下人人都像你这般高尚，或许我就不会生出灭世之心……不，或许博山根本不会覆灭，我能在父亲身边长大，跟我的姐姐们一起，跟我的族人们一起……”
冷月寒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雪千影蹙了蹙眉头，思量再三，还是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并非舍己为人，也算不上高尚。但我认同你，正因为大多数人做不到舍己为人，所以才能称之为高尚。反过来，一个人如果遵纪守法，克己守礼，哪怕他再自私自利，也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芸芸众生，恒河沙数，按照这个标准，好人何其多？你不能因为做这样一个好人比做一个高尚的人容易，就否认了这些好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冷月寒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里不断的涌出来，看着雪千影，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博山的悲剧，是人心贪婪。是那些元凶们破坏了律法，是他们肆意屠戮劫掠，一切的罪过都该归于他们，而不是世间那些庸碌平凡的好人们——好人们有什么错呢？你说他们见死不救与帮凶无异。那你可曾想过、尝试过揭露真相？可曾想过、尝试过号召天下义士助你复仇？你什么都没做，就站在一边指责天下人皆为帮凶，冷月寒，你的脑子是被鱼吃了吗？”
冷月寒又咳了一声，口中涌出的鲜血已经慢慢变少，她抬了抬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雪千影继续道：“冤有头债有主。报仇归根到底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凭什么要天下人主动为你奔走？哪怕你做过一星半点有益于天下之事，挟恩图报也是个道理，可你做过吗？再说了，你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能炼制尸人，覆灭天下，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畏首畏尾，不能欺软怕硬，不能自私自利、不能为自己而活？”
听了雪千影这一番教训，冷月寒的眼珠略略有些不灵动了。她垂下双眸，终于慢慢闭上眼睛，气息越来越弱，强撑着开口，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若是能早些遇见你……无常元君，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我得偿所愿。只是我出尽了所有的牌，连自己的性命都赔上了，没能看到结局，到底不甘心……无常元君，若是有一日，你落入我这般境地，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却仍不能违逆天意，不知你那时会是怎样的心境？若人真有死后归处，泉下有知，我等你来说与我听……”
雪千影叹了口气，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执迷不悟。”
“不悟，亦是不悔。对不起，你……”冷月寒终究还是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咽了气。
语气之中虽有遗憾，但并无寂寥，更无生命走到尽头的哀婉和恐惧。
甚至，她笑容里，竟还有些心满意足！
难道，冷月寒还有后手？想到这里，雪千影一个激灵，杀气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她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而一阵头晕，眼前一黑。
幸而莲芙奔过来，将她扶住：“师姐，你还好吧？”
雪千影扶着脑袋，点了点头。
“死了？”莲芙松开雪千影，弯下腰，探了探冷月寒的鼻息，确认是真的咽了气，不禁有几分恼怒：“她怎么就死了呢？无常剑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你还在想这个啊。”雪千影回过神来，看着师妹，气势瞬间敛去，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是啊……所以，师姐，真相到底是什么？她最后有没有说起？”莲芙抓着雪千影的袖子，一边翻看她身上的伤势，一边焦虑地问道。
雪千影笑了：“芙妹，什么是真相？”
“？”莲芙看着雪千影，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两人温度差不多，这才放心。
雪千影轻轻撇开莲芙的手，笑道：“芙妹，你记住，你相信的就是真相。”
“什么啊……”莲芙蹙着眉头看着雪千影，“师姐，你怎么也被冷月寒影响得，神神叨叨的……”
雪千影笑着摇摇头：“我的伤势不要紧，就是有些脱力。你扶着我些。”
“嗯。”
“走吧，咱们出去看看，我总觉得，冷月寒谋局，不会这么简单。”雪千影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可双眸却蒙上一层忧色。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尸体
雪千影和莲芙互相搀扶着，慢慢退出了广寒殿。
雪千影询问莲芙的伤势。莲芙修整了许久，又紧急以灵力疗伤，此时除了有些体虚之外，倒也没有大碍。
“师姐觉得如何？”莲芙问道。
“冷月寒以残余灵力，帮我将伤势恢复了大概，基本没事了。呵，没想到，末了我还得承她这个人情。”雪千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莲芙本来想要说些什么，观察师姐脸色，觉得她应该是不想多说冷月寒，便乖觉地住了口，目光不停的打量四周。
雪千影也没有继续说话。姐妹二人离开广寒殿，来到博山岛上，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到海边。莲芙难得小心，拿了无垢，向外伸了伸，果然阵法还在。
“这人都死了，阵法是拿什么维系的？”莲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冷月寒临死之前，笑得暧昧不明又心满意足，甚至直言自己毫无悔意。雪千影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如今，冷月寒身死道消，阵法仍存，看来自己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杞人忧天。
“等一下！”突然，雪千影拉住了莲芙的手，转过身去，看向广寒殿的方向。
“师姐，怎么了？”莲芙被吓了一跳。
“方才，你可曾留意冷月寒的尸首？”雪千影没头没尾地问道。
“尸首有什么可留意的？人都死了，除了好好躺在那里，还能怎样……”话没说完，莲芙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冷月寒是博山的公主，按理来说应是最为纯粹的血族血统，那她怎么会有尸首？不是应该化成一滩血水么？”
姐妹俩对视一眼，拔腿就朝着广寒殿内跑了回去。一边跑，雪千影还一边取出不见万物抓在手上，莲芙也紧紧握着无垢，以防不测。
广寒殿大殿内的金砖地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冷月寒的尸体，也没有血水。若不是周遭被损毁的陈设都还在，雪千影和莲芙怕是要恍惚到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怎么会……”莲芙提着剑，转了好几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又惊又疑地回到师姐身边，皱着眉头，全然不能理解眼前的事情。
雪千影倒是比她淡定许多。既然一早猜到冷月寒可能有后手，那眼前的异象应该也是其中一环。
再说，以冷月寒的狡诈阴险，就算是没有后招，故布疑阵迷惑自己，也是很有可能的。
“走吧。”雪千影叹了口气，跟这人斗了一辈子，没想到对方死了，自己却还不能安生。
莲芙悻悻地正要还剑入鞘，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殷天动地，震耳欲聋。莲芙被震得耳朵出血，身形也站不稳，直接将无垢杵在了地上。
雪千影也摇晃了几下，本能以为是博山岛发生了什么变故，害怕广寒殿倒塌，于是拉起莲芙，一路狂奔，逃出了广寒殿。
待来到岛上，抬头一看，一条身姿巨大的蛟龙，正盘旋天际，一身黑漆漆的龙鳞，泛着幽芒，穿梭在电闪雷鸣的乌云之间。
而博山结界，也已经被打破了。
这蛟龙虽然威风八面，可略略细看便可发现，脖颈下方有一块儿，缺失了三片龙鳞。
“无虚！”雪千影认出故人，不禁欣喜地叫了起来。
蛟龙又盘旋几圈，摆脱了云电的纠缠。慢慢放低身姿，落在地上，化成人形。
雪千影扑了过去，喜滋滋地对他拱了拱手：“你怎么来了？”
“我正在做化龙的准备，须得收回此前送出的龙鳞。先找到了莫家主。她告诉我你和莲……”无虚看了莲芙一眼，“我才知道你哥哥已经不在了，还请你节哀顺变。”
莲芙拱手还礼，没说话。
无虚继续说道：“莫家主告诉我你们被困在这里，他们在外面试了一些办法，都无法靠近博山，故而托我来救，正好成全我此前的龙鳞之诺。所以我就来了。”
雪千影伸手摸了摸无虚额头上的一块红肿，从药囊里翻找出药膏塞给他：“你是硬撞进来的？硬撞也就算了，还拿头撞？”
无虚嘿嘿一笑，多年不见，啰嗦的本性却没怎么改：“我们蛟龙一族，额头这里是一块完整的骨骼，就像你们人族的盔甲一样，是最坚硬的。若是这都撞不开，那身体尾巴就更不可能了——除非抽龙脊，但我还不是真龙，没有那个本事。”
无虚接过药膏，打开盖子，先是闻了闻，又问雪千影：“你们人族的药，对我这条龙，能管用？”
“这是活血散淤的——不好用你去找阿正。”雪千影玩笑了一句，也不知修正在海边有没有打喷嚏。
无虚也笑了，顺利见到故人，他的心情很好。挖了一块药膏，糊在额头伤处。虽然涂的时候不断触碰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药膏清凉，确实很有镇痛的效果。他一边轻轻地揉着额头，一边说道：“这个阵法不算高明，但很巧妙，后面恐怕还要有些变化。事不宜迟，我带你们走，这样快些。”
“幸好你来，我还真有事求你。”雪千影道：“冷月寒这人，行事阴诡缜密，我怀疑她还有后手。正好你带着我和芙妹，在博山岛上空多多盘旋几圈，好方便我查看。”说着，雪千影叫莲芙取出之前无虚送给她的那片龙鳞。
“你这要求太简单，显得我这龙鳞很不值钱。”无虚咧了咧嘴，“要不这个忙算在莫家主头上，你再想个别的？我虽然化龙在即，但也不差这点时间。”
雪千影乐得前仰后合：“行！”
无虚再次现出真身，让雪千影和莲芙坐在自己的脊背上，之后盘旋飞起，绕着博山岛绕了十几圈。饶是他速度不快，但也把莲芙绕得头晕。而且两人一龙都很是小心的观察整个博山岛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还转吗？”无虚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不转了，去找阿横和阿正汇合吧。”雪千影放弃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返回中原。毕竟博阳和药王谷的状况如何，她还不知道呢。
不过，既然是修正和莫雪歌一起来寻自己，估计夜小楼他们驰援及时，药王谷是没出什么大事的。
只不过，夜小楼和商序哪去了？为和没有与他们在一起？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曙光
夜小楼赶到玄州战场时，夜氏中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正是气势低迷之时。
夜一宁接手指挥权责之时，夜氏刚刚失去了家主，一片悲愤哀伤。报仇之心催使之下，又逢宋氏来援，趁机大举反攻，本来是占据了一定优势的。
可夜一宁个人修为极高，掌握局部也绰绰有余，但并未统揽过全局，再加上夜氏反扑之时，贪功冒进，不听指挥。以至于一部分战力较高的仙修，在冲破了尸人的防线之后，并未停下接应后来者，夜一宁也没有及时发现，以至这些人被尸人合围在瀛州地界。
夜一宁发现时，事态已经近乎失控，他不得不暂时将战场交给夜小婉和宋云殊，亲率一部分夜氏精锐前去救援。这两进两出的消耗下来，夜氏高手损失惨重。被尸人大举反攻，差点连之前夜一行和夜一平联手构筑的防线都被突破。
夜一宁痛定思痛，决定交出指挥权。自己继续为尖兵，率高手做突刺破防之用。而统御全局的事情，眼下没有更好的人选，只能交给宋云殊代劳。
既然夜一宁信任，宋云殊也没有推辞，将恩无忌这边的车轮战，托付给宋飞燕和夜小婉，自己则御剑而起，站在高处，很快重新布置了防御和反攻。正当他专心战局之时，远处突然飞来两抹黑影，可把宋云殊吓了一跳，顾不上一家之主的风度，几乎是扯着嗓子去喊夜一宁小心防备。
“宋大哥，几日不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夜小楼的声音传来，宋云殊为之一滞，而后差点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回撤一半的夜一宁，听出侄子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可眼圈又忍不住红了。他害怕自己见了夜小楼情绪控制不住，毕竟现在还没到可以放纵悲伤的时候，于是强忍着对侄儿的思念和对兄长逝去的悲痛，招了招手，示意他身边的高手们跟紧了，整队人手，呈人字形忽而朝北部掠去。
夜小楼看见夜一宁的动向，心有灵犀的猜到了他的想法，也没有过多纠结，一个闪身，就站到了宋云殊身边。
宋云殊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要将指挥权转交给更为名正言顺的夜小楼，自己下去帮忙，却被夜小楼拦住了。
“宋大哥，眼下情况紧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但论修为，你不如我，而若论统御全局的能力，我不如你。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各尽所长，我与小叔叔可以各领一队高手，以犄角之势，可以快速将尸人的阵势撕扯出缺口，以便咱们围而歼之。这样效率高一些。”
宋云殊快速思量了一下夜小楼的提议，也觉得更为可行，便答应了：“傲云天士如今的策略是沿南北方向，之字形迂回突进。我建议，你可以与他交叉对冲，切割尸人的阵型。我调动人手跟在你们身后，按照你所说的办法，围而歼之，也确保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夜小楼道了一声好，话音没落，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跟在他身边的自然是玉露霜，小姑娘将两把长刀刀柄拧合，成为一把双刃长刀，舞动起来，形似风车，活像一把绞肉机。
宋云殊赶紧征调了两队高手，跟随夜小楼，又很快调派人手，补齐缺口。而后将夜氏、宋氏两家的仙修，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按照计划跟随夜一宁和夜小楼突进，另一部分则留守玄州之内，剿杀此前过境的尸人。
夜小楼进入战场一个时辰之后，莫氏援兵赶到。
当莫氏族老和杨文一起，将凤羽交到夜小楼手上的时候，正如此前他们料到的那样，夜小楼吓了一跳：“阿横……怎么了？”待众人说清楚缘由，夜小楼松了一口气，将长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们可要吓死我了。”
杨文无奈地耸了耸肩：“别说是夜公子，就连我们当时也都吓坏了。”
夜小楼暂时收下凤羽，将几位莫氏族老带到宋云殊面前。宋云殊盘点了一下莫氏此行人手，发现高手数量颇多，脑子里瞬间有了反攻的方案。
他将莫氏众高手划分为十二个小队，每一队皆有一名族老或高手率领，效法夜一宁和夜小楼的打法，快速在战场中穿插切割。同时每次留下两个小队休息，以做轮回替换之用。而剩余的莫氏众人和夜氏、宋氏一起，负责跟在后面，围歼尸人。
众人都赞同宋云殊的方案，分头行动。战局很快被扭转，半个时辰之后，当夜小楼第一次轮换休息的时候，玄州一方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夜氏仙修更是已经开始欣喜此一战终于看见了曙光。
夜小楼站在宋云殊身侧，总算松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战场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声惊叫。
宋云殊和夜小楼循声望去，宋云殊唤了一声妹妹，夜小楼则惊叫了一声：“无忌！”
“无忌怎么在这里？”夜小楼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夜小婉身边。手中破立一声龙吟，挡下了恩无忌的剑招，趁机伸手将宋飞燕捞在怀里，转身卸力，将她抛给同样赶来接应的宋云殊，反手又是十几剑倾泻而出，将恩无忌生生逼退了三四步。
夜小楼横剑身前，开口问宋飞燕伤势如何。宋云殊简单查看了一下，略去重点，只说伤在肋下。
夜小楼又问夜小婉可有受伤。
“倒无大碍。”夜小婉捂着比穿了个血窟窿的左肩，避重就轻地答道。
“杨先生他们在后方，宋大哥快将飞燕送去诊看。”夜小楼叮嘱了一句，又问夜小婉，恩无忌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需要夜小婉向他解释什么，恩无忌猩红的双眼，爆裂的青筋，脖颈脸颊的漆黑斑纹，都在告诉他答案。
于是夜小婉没有说话。
“婉妹，你也去杨先生那里，将伤口包扎一下。浮生虽不算神兵，但亦是名剑，又随主人造下这么多无辜杀孽，血气正盛，被它所伤，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夜小婉道了声是，人却没动。
“无忌交给我。你处理好伤口之后，去找杨先生的弟子夏梦姑娘，让她送一份药过来。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夜小楼又叮嘱了一句，身形一动，剑锋已至恩无忌近前。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重伤
夜小楼与恩无忌整整拆了两百招。而后夜小婉换上来，又与恩无忌缠斗了六十余招。只在这两三天的功夫里，夜小婉出刀的路数越发稳健，面对恩无忌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能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偶尔还有奇思妙想。若不是战场之上生死攸关，倒的确是个顶好的进益手段。
玉露霜飘到夜小楼近前，向他禀告，说是容大娘子带着莲氏的人来了。夜小楼转身望去，隔着人山人海，与容璇玑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有了莲氏的助力，玄州一方抓紧收复失地，很快就将战线推到了润水河附近。
“方才有莫氏族老传话，说莫家主派人过来之前，在祖州留了人手，咱们只需要清理瀛州，与他们在汶水汇合便可。”玉露霜说着，将一个小纸包塞给夜小楼：“药王谷的夏姑娘要我交给少主的。”
夜小楼抓着纸包道：“好，你去将这话传给宋大哥和容大娘子知晓。顺便问问容大娘子手中可有瀛州舆图？我等对瀛州不够熟悉，贸然进兵恐有埋伏。”
“是。”玉露霜应了一声，闪身不见了。
夜小楼稍稍分神的功夫，夜小婉与恩无忌的战斗有了变化。恩无忌手中长剑忽然加速，竟然破了夜小婉的刀墙。长剑浮生开天辟地一般，直砸向夜小婉的头顶。夜小婉几乎来不及反应，面对自己根本无法躲开的一剑，为了让自己的牺牲还能有点价值，不管不顾的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战法。整个身体如一条出水游鱼，凌空跃起，以腰腹迎向恩无忌的剑锋。手中含柔向前，若水向后，两柄刀在身前舞出一个涡旋，直要将恩无忌绞在其中。
而后闭上了眼睛。
手中两把长刀切实地劈砍到了人的身上。但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夜小婉这才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的长刀含柔刺在恩无忌小腹约么灵海处，另一把刀若水则在恩无忌的肩头，留下一道伤口。
而她被夜小楼紧紧的挡在身后。浮生劈进了夜小楼的肩膀，一直劈到了胸口！
“九哥！”夜小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伸手抱住夜小楼。而夜小楼用几乎是最后的力气，将玉露霜带给他的药粉，兜头盖脸地撒在了恩无忌的身上。
夜小婉抱着夜小楼，将全部的灵力注入给他，又大声呼唤医师。杨文等人很快赶了过来，见此情此景，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一宁以赶了过来，吓得嘴唇发紫，手也跟着颤抖起来。但他还是蹲下身，跟夜小婉一起，为夜小楼注入灵力续命。
杨文几人简单商量一下，决定还是要先把浮生从伤口里面拔出来。可现在这个环境，这么重的伤势，拔剑和赌博没有两样。在杨文的指挥之下，夜小婉将夜小楼平放在地上，输送灵力的手一直没停。夏梦几人不停地将整包的止血药粉撒下去，很快就被鲜血冲散，几乎毫无作用。
“若是小师叔在……小师叔最擅长治外伤了！”夏梦一边忙活着，一边说着话，帮自己提神。
可是，就连无比期盼修正在此的夏梦心里也知道，这么重的伤，别说是修正，就算是安下士在此，也未必就有把握。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龙吟。伴随着一团巨大的黑影渐渐靠近，雪千影、莲芙、莫雪歌和修正四人，终于到了！
至于无虚，早就隐身在云层之后。人族的战事，他不感兴趣，也不能插手。
“茕茕！”夜小婉叫声嘶哑而凄厉，“你快来看看，我九哥，我九哥他……”可能不行了这几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雪千影和修正几乎是一起扑了过来。修正替换了杨文，只看了几眼，便重新确定了治疗的方案。
“茕茕，你还记不记得仙尊帮你封固虺毒的那个办法？”修正说道，“你能不能用同样的办法，帮我把他的心脉以灵力包裹起来，方便我拔剑？”
雪千影看着流血不止的夜小楼：“大概只有刘成把握。”
“够了。”修正将头发竖起，将袖子束起，又带上了干净的蚕丝手套：“我数一二三，你就开始。同时傲云天士和十六娘停止输送灵力。等我拔了剑，茕茕，你就调用不见万物的灵力输给他。”
雪千影抿了抿嘴唇：“不见万物几乎已经没有灵力了。”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足以勾勒出，广寒殿内，雪千影和冷月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便不用灵力。”修正当机立断，“夜胜寒幼时伤过心脉，输入的灵力作用微乎其微，还是得靠他自身肌体慢慢恢复，才是上策。”说着，他看向杨文，“师兄，用咱们小时候救小兔子小鹰的办法。”
杨文略一迟疑，点了一下头，对身边两个弟子耳语了几句。两个人很快跑开，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各自手里抱了一摊泥。
“这是掺了止血药的，封固伤口，能够有效止血，还有固定的作用。”杨文怕众人看不懂，简单解释了两句。
几人都是点了点头。修正深吸了一口气，见雪千影双手之间已经聚集了一团灵力，颤声开口：“一！二！三！”
浮生终于被从伤口里拔了出来。在雪千影几人的通力配合之下，所幸流血不多。杨文更是手脚麻利，就像修补一件破碎的瓷器似的，很快把夜小楼的伤口里糊满了药泥。
血虽然止住了，但夜小楼只来得及捏了捏雪千影的手，就失去了意识。修正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经脉受损太过严重，什么时候能醒，究竟能不能救得活，都得看天意。
这边忙着救人，莫雪歌和莲芙也没闲着。莫雪歌去找了宋云殊和容璇玑，了解了战事之后，补全了他们反扑的计划。而莲芙则站在了恩无忌的面前。
“无忌哥哥？！”再见亲人，却是这种场面，真是悲欣交集。
而恩无忌在药粉的作用下，已经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人，恍惚了半晌，才试着开口叫了一声：“芙妹？你……我是死了么？”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反扑
莲芙很是详细的给恩无忌讲了当初她和莲英调换身份的事情。恩无忌唯有苦笑：“竟然连我都瞒着？”
“家里除了太叔祖和师姐，就没什么人知道了。”莲芙道，“也不是有意瞒你的。”
恩无忌叹了口气。莲芙问他是怎么回事。恩无忌没解释，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着了泽世光的道。但现在说这些好像已经没什么用了。
“我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总该偿命。只是，得先去找泽世光报仇再说。我枫桥百姓，不能白白丧命！”恩无忌把指节攥得发白。
“泽世光已经死了。”容璇玑走过来，坐在莲芙身边，“自作孽，不可活。他想以尸人攻伐玄州，却被冷月寒算计，遭遇了束氏的人——都被冷月寒变成了尸人。我正好赶上，顺手救了他，他却想要对我下手，被我杀了。”
恩无忌和莲芙听了都是一愣，又都摇了摇头。这等结局，多少有些唏嘘。
“对了，你随茕茕从博山出来，冷月寒呢？”
“死在师姐手上了。”莲芙如实回答，却没提没找到尸首的事情，“她亲口承认，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她搞得鬼。有些若是她自己不提，我们都想不到。”
“便宜她了。”容璇玑悻悻说了一句，识趣地站起身来，“阿横要亲自带人去瀛州，玄州这边战事也要继续推进，我们先过去了，阿芙你快些跟上。”
恩无忌也站起身来：“我也去。”
“？”容璇玑和莲芙都不解地看向他。
“人总要死得有价值。我身为恩氏家主，总不能使家族蒙尘吧。”恩无忌笑了笑。
“无忌哥哥，我……”莲芙还想说什么。
恩无忌却摇摇头，伸手摸了摸莲芙的脸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那时候我偷偷想过，为什么死的是你而不是阿英，为此还对‘你’很是歉疚。现在好了。道歉的话，等到了地底下，我见了阿英，当面说就是。”
说完，不等莲芙反应，恩无忌大踏步跟着莫雪歌等人一并离开了。
不久之后，瀛州发生了两次震天动地的声响。一声源自莫雪歌发动的屠魔大阵，一举坑杀了瀛州数以万计的尸人。另一声源自恩无忌解药失效之前自爆灵海，与数千尸人同归于尽。
莲芙远远的看着，忽而觉得鼻尖一凉：下雪了。
夜一行传回消息，夜云台守住了。只是损毁严重，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建，于是雪千影则带着夜小楼和莲芙，以及一众药王谷医者，暂且回到了小荷别苑将养。反扑并围剿尸人的事情，交给了莫雪歌、容璇玑和夜小婉。
三人分别代表如今天下话语权最大的三个世家：莫氏、莲氏和夜氏。没了泽氏和青氏的天下，若非遭逢大乱，恐怕要变成各自为政争权夺利一盘散沙的局面，幸而这三家加在一块，还能算是一呼百应。总算是拉开了反攻的序幕。
最先传回好消息的是迟州。在公孙郁金和游氏的帮助下，洪氏姐妹成功守住了草原防线，又将怀州扫荡干净。但经此一事，洪氏姐妹都变得行事谨慎，公孙郁金也不是冒进的人。几人商议之后，固守怀州聚州防线，也就是蓬丘霞丘一代，未敢继续向聚州推进。
而青氏二老率青氏精锐，最终在琅环山一带遇见了突围求援的佟岚。青氏利用琅环山的地形优势，堵住了进犯的尸人，并与之展开决战。战斗中，已经变成了尸人的白景行白弁星兄弟和大批白氏尸人死在了两位老祖宗的剑下。这一战并未消耗太多尸人，但所幸守住了琅环山，守住了鳞州的门户。不至于让整个中原陷入生灵涂炭的惨剧之中。
而后，青氏二老率人坚守四日有余，直到先前投奔莲氏的众聚州世家赶来支援，两位老人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一战之中，青子吟受了重伤。战事结束便故去了。弟弟死后没多久，青子衿也撒手人寰。
是为后话。
“收服晋州之后，几位家主与洪氏姐妹和公孙家主通了消息，两厢同时动手，夹击宁州和聚州。如今已经推到这里了。”特意赶到小荷别苑给雪千影送战报的佟岚，提着朱笔，在舆图上一边勾画一边讲解，“据修大公子估算，至少还需十几日，西南才能安稳下来。莫家主已经决定，将祖州交给夜氏处置，她亲自带人过去帮忙。”
雪千影站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药，目光却一直落在舆图上，没有挪开。
“吃药都吃的这么不专心，老天爷见你这么不诚心，怕是也不肯让你好起来。”一旁修正抱着胳膊揶揄道。
雪千影偷偷吐了吐舌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不乖修正发火，直到回到小荷别苑，修正才察觉原来雪千影伤得这么重，不由得暴跳如雷的把人狠狠骂了一顿，才勉强算是出气。
而夜小楼一直没有醒。但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
雪千影指着舆图说道：“昨日璇玑来消息，说是炎州已经安定下来，元州那边还有些疥癣之患，大概用不着她这柄牛刀。若是阿横信得过，也可以去西南帮忙。”
“璇玑已经将聚州的世家都派过去了。我莲氏的人手不熟悉西南，过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莲芙垂着头说道。
雪千影瞥了她一眼，笑了：“看来你和阿横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默契了？”
“还有十六娘。她现在可以代表夜氏。”莲芙的指尖划过舆图：“我们三个打算以洞庭为界，原本的长州、炎州、流州、元州和生州五地，交由我莲氏掌管。玄州、瀛州、祖州、生州和鳞州，交由夜氏掌管。西南各州交给了莫氏。”
“这里面不少都不是无主的地方，你们跟那些家主都谈好条件了？”雪千影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问道。
莲芙点了点头：“这里面以我莲氏的阻力最小。我只跟宋大哥和飞燕略略提了一句，宋大哥当场就解下了宋氏传家信物五色玉蝉给我，反而把我吓了一跳。至于青氏和陆氏两家，也愿意对夜氏俯首称臣。甚至几乎没有开出什么条件来。”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解药
“最棘手的应该是西南了？”修正笑道，“此一战，西南各大小世家势力保存最为完整。保不齐还想趁着乱世做出点出头文章来，家主那里要头疼了。”
佟岚却笑道：“修先生总算是猜错了一次。”
“哦？”修正愣了愣，“不说别家，就洪氏优势两家，就很难相与吧？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洪氏能保草原防线不失，全赖公孙家主千里驰援和修大公子运筹帷幄。这份人情，洪大小姐自然是认的。”
“挟恩图报，恐不长久？”修正摇了摇头。
佟岚笑道：“非也非也。经此一战，洪大小姐自觉能力不足，偏安正泽数城已是心满意足，还是她主动提出放手迟州的呢。倒是洪二小姐，提出想要与自家长姐分家。说是怀州虽然没能守住，但洪三小姐洪立华倾注了不少心血，她想掌管落霞，至于怀州别处，还请莫家主定夺。”
修正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莫姐姐的信上说，洪少主亲见洪家主自爆灵海，至今心有余悸，常常哭得也不安寝。我想，她也确实没有那个精力再争上一争了。”莲芙道。
“至于洪二小姐，”佟岚继续说道，“你们不知道，她在守卫正泽时，遇见了被变成尸人的洪三小姐。”
“啊？”几人听了都发出一声惊呼。就连雪千影也愣了愣，想到无忌和无衣兄弟，眼圈瞬间红了起来，不由得叹了口气：“洪立婉一定很难过。”
“是啊，听公孙家主说，是洪二小姐亲手送洪三小姐上路的。当时她状况还好，可等到了草原防线，又听闻父亲过身的消息，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得死去活来——公孙家主本想干脆将人打晕了，也好养养精神，可洪少主不让管。还说，自己要掌控局面，不能哭，妹妹能替自己哭一哭也是好的……”
佟岚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说不下去了。
莲芙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就连修正的喉咙也动了动，哽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雪千影突然问佟岚，今后有什么打算。
佟岚凄婉地笑了笑：“我家里没人啦。莫家主说让我以后跟着她。我还没想好。”
莲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佟岚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没想到佟岚却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遇见家主了。”
修正和雪千影再次惊讶，异口同声地问道：“你遇见了佟傲霜？”
佟岚点了点头：“他离了战场，是要去找泽世光报仇的。可他撞到卫尘天士手里的时候才知道，泽世光已经死在容大娘子手上了。为了防止自己再起变化，家主让卫尘天士用重锁链将他锁起来，看管好。可直到我收到消息去见他，他都没有再度变成尸人，情况很是稳定。现在他跟在卫尘天士身边，帮着清理祖州。”
修正一脸的莫名其妙：“真是奇了。夏梦判断，他中毒最杂也最深，解药对他应该是半点作用都没有——据说小蝶的解药药效只维持了一刻多钟？无忌那里也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佟傲霜是自己醒来的，竟然维持了，”修正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十天？！”
“对了，家主说，如果我遇见无常元君和修先生都在的时候，让我帮他传一句话。”
“你且说来！”修正预感佟傲霜可能会通过佟岚带来一个十分惊人的消息，不禁站直了身体，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雪千影也坐直了些。
“家主说，他在被人灌药的时候，曾经听见冷月寒和一个白衣打扮的美貌女子之间对话。说‘解药的配方在无常元君手里，她们没办法抢夺过去，只能希冀无常元君反应不过来。’家主当时很清醒，将这话反复默念多次，记得一字不差。就是想着能有一日将消息送出来，告诉给你们知晓。”
“解药的配方？”修正望向雪千影，雪千影也正看向他，思量半晌，两人都摇了摇头。
雪千影道：“我实在不知道手里有什么解药的配方，难道是娘亲的手札里面有文章？”
修正摇摇头：“不可能，医仙的手札我都能背诵下来了。里面半个字都不曾提到过蛊毒——等等，家主有没有跟你提到过，当初雪霁找她和小蝶兜售回春丹的时候，曾提到过这丹药的出处？”
“隐约提过一嘴，但那不是雪霁扯谎胡诌的么？”雪千影蹙着眉头，仔细回忆莫雪歌曾经向她提起过的只言片语：“我记得阿横说过，当时雪霁扯谎，说回春丹乃是昆仑遗泽，出自一本叫做《长生辞》的秘籍……《长生辞》？！”雪千影朝着自己的额头重重拍了一巴掌，声响之大，就连站在门外的尹默都听见了。
“昆仑试炼时，雪靥仙主托付给你的两本书之一？”修正也反应过来了。
雪千影点点头，找到专门存放这两本书的乾坤袋，取出《长生辞》，直接递给修正。
修正瘪了瘪嘴，下意识地要喊十六娘来给他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又将书递还给了雪千影。雪千影将书翻开，赫然是雪蕊姬的笔迹！
“这……我简单说吧，这本书册是娘亲留下的，她在批注里面说，是受了雪靥所托，研制几种仙尊从海外带回的蛊毒的解药。”雪千影快速翻看着书册，“仙尊带回的蛊毒，一共分为三种，其一叫做回春丹，能够占据人的心智，并大量提升灵力和修为，支配人体杀戮。中这种毒的人，短则七日，长则一月，必然毒发，且无药可解，只能靠业火烧杀。”
雪千影翻了几页，又翻回来，这才说道：“另外两种，一个叫做长生丹，字面意思是长生不老的意思，小计量服用可以提升修为延长寿命，但极具依赖性，很难有人能够拒绝诱惑。长久服用，最终也会变成行尸走肉，就是尸人。长生丹只要没有积累到一定的计量就可以解，解毒的方子有两个，娘亲特意注明，需要观察中毒者的情况，随时更换药方。”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自责
“最后一种，叫做朱颜丹。是带有香气的红色粉末，口服或接触皮肤均可导致中毒。并且毒发时间极短，约么一天至三天不等。且朱颜丹毒不过脑，中毒者自身是清醒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雪千影继续说道，“只要中了朱颜丹，血液里便会带有蛊毒的幼虫，沾染中毒者的血液，也会中毒。但受到传染的人的血液，则不能再传播蛊毒。此种毒也有两个解毒的方子，对于服毒者和感染者，是不同的解法。”
“医仙有没有说，这三种丹药中毒后的症状有何不同？除了发病的时间和传染性？”修正追问道。
雪千影快速翻动薄薄地书册：“有的。回春丹中毒者体内会蕴含大量灵力，血液呈鲜红色，并且放大能看出内里有活物活动。朱颜丹和传染了朱颜丹的人，中毒之后双目血红，青筋暴起，脖颈脸颊会有黑色斑纹。而长生丹最隐蔽，尤其毒发前，与常人无异，很难判断，但只要服用过长生丹，身体就会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香气。死了之后骨殖也仍留有这种香气不散。只是，究竟是什么香气，娘亲却没有写。”
雪千影继续往后翻了几页，发现书册之中竟然还夹着一页白纸，不由得有些奇怪：“娘亲多仔细的人，怎么会漏掉一页不写字呢？”阖上书册，雪千影看了看装订，就更觉得奇怪了，这本薄册应该是将纸张裁切书写之后，再行装订的，这样一来那页白纸就更加奇怪了。
难道是娘亲装订的时候疏忽了，混杂了没有写字的纸张进去？
修正却凑过来，让雪千影翻开白纸那页，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嘴角瞬间勾起笑容：“医仙果真是这世上最仔细不过的人了，你闻闻看。”
雪千影也贴着白纸闻了一下，果然一股异香扑鼻，却形容不好这香味究竟与什么近似。
“估计医仙就是发觉这香气不好形容，这才特意留下一张沾染了味道的白纸，以待后人辨识。”修正感慨道。
雪千影点了点头，招呼门外的尹横，去请杨文和夏梦等人过来。又对修正道：“这本册子约么也算是娘亲的遗物了，不好传给他人，我请你师兄师侄过来抄写解药配方，之后再行试制。若是真的管用，赶紧给阿横婉婉他们送去才好。”
修正也赞同雪千影的处置。
这天傍晚，夜小楼仍旧没有醒来。雪千影由莲芙陪着，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雪千影看着小姑娘低落难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神情，幽幽一叹：“白日里我就想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莲芙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问雪千影，得知解药的配方一早就被雪靥送到了自己手上，可曾自责过悔恨过？
“确实悔恨自责。若是我早些察觉这里面的蹊跷，这天下或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但我越是自责，就越是恨冷月寒和雪霁。她们为了一己私欲，制造蛊毒祸乱人间，我纵使千般自责万般悔恨，也不能抵消她们半分罪孽。这话说出来未免冷血麻木，但自责不能令死者复生。有自责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活着的人。”
莲芙点了点头，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起，夜小婉与她提起过，恩无衣死的时候，十根指甲都没了，满手都是血：“十六娘以为是他杀人太多，磨掉了指甲，沾得也都是别人的血。直到白日里听见你说，沾了朱颜丹中毒者的血，也会中毒变成尸人。我才想到，或许他的指甲，是……”
尸人的血液不再流动，想要以中毒者的血制造更多的尸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恩无衣的指甲，是在毒发前被人故意拔掉的。
莲芙想到这里，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抱着雪千影，哼哼唧唧地哭了出来：“师姐，你说，无衣还那么小，他得多疼啊！”
雪千影抱着师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劝也没说话。恩无忌死讯传来，莲芙一滴眼泪都没掉，雪千影一直觉得她这样下去恐怕要出问题。如今终于哭出来，不管是为了恩无忌还是恩无衣，总归是件好事。
日头西垂，天色渐黑。佟岚要连夜赶回到莫雪歌身边去：“杨先生和夏姑娘利用小荷别苑现有的药材，试制了一部分解药出来，让我带给家主。为了试验药效并能及时调整，夏姑娘与我同行。”
又问雪千影和莲芙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莫雪歌。
莲芙道：“帮我问莫姐姐安好。若有别的事情，我会与她通公函的，就不劳烦前辈了。”
佟岚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雪千影。
雪千影想了想：“还真要劳烦前辈帮我问阿横一件事。”
“元君但讲无妨，我一定带到。”
“你问她，关于聚州，她想怎么办？”
佟岚听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莲芙。莲芙瞳孔缩了一下，为了掩饰神情，假做低头，却不言语。
聚州如今是个烫手的山芋。莫说雪千影要问，就连莲氏和夜氏两个盟友也非常关切聚州的归属。
这一战之中，聚州除了明氏内讧被泽世光利用之外，其他各家皆是做壁上观。唯有宫氏家主宫熙阳，亲率族中精锐，帮助青氏二老夹击白氏，功勋卓著。若在以往，将聚州托付给宫氏、让宫熙阳入主太元城，也是应尽之义。
但是，现在莫雪歌手下最重要的两股势力，除了本来康州邺州的世家之外，就是此前跟着容璇玑迁去长州的聚州世家们。他们忠心拥护的，是已经不在了的先容氏和容璇玑。
而容璇玑现在正代表莲氏征战，她是否要返回聚州，是只要太元城还是要整个聚州，都是摆在莫雪歌面前的天大难题。
自然也是莲芙的心病。
“你再帮我带一句话给阿横吧。”雪千影看着师妹，终究还跳出来做了和事佬，“她与璇玑，也是出生入死的多年情分，有什么话，还是应该当面开诚布公的说清楚。肚皮官司打多了，伤和气。”
“多谢元君提点。”佟岚明白这话的意思，行礼之后，与夏梦一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