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章 无险
青子衿说，春草堂只有零星的交手，而且莫雪歌并不在其中。
药王谷中高手不多，难道是在莫雪歌率人赶来之前，药谷弟子已经……青子衿不敢再想下去了。
夜小楼拿过莫氏女弟子手中的地图，发现上面只标明了春草堂的位置，并未画出详细的格局。便仔细回想了一下,拿破立的剑鞘当木棍，在地上简单的勾勒出春草堂和附近的图样：“春草堂是二进的院子，前院正房是昔日老谷主会客问诊的地方，东厢是小厨房和储备药材的地方，西厢是膳堂。后院是老谷主日常起居所在，东厢是客房,西厢是书房。前院平常有架子摆放晾晒的药材,后院有些花木，还有一块苗圃，是老人家亲自耕种的珍稀草药。”
夜小楼简单说明了春草堂的布局之后，又道：“老谷主曾有遗言，春草堂的一切都交由阿正来继承，谷中师兄们也属意他来继任谷主的位置，但阿正并未接受。但他接手了春草堂不假，并安排人手护卫洒扫，要求一应陈设不得改换变动，就连草植都不许破坏，用以缅怀恩师——所以，阿横传来的消息让我觉得奇怪，阿正怎么会据守春草堂待援呢？按理来说，他应该最不希望将战火引向春草堂才对。”
青子衿道，“修先生昨日中午派人求援，莫氏是今日凌晨赶到的，传信的时间又在今日早间，算算时间已经整整一天过去,修先生他们很可能是且战且退，被逼到春草堂的。我们一路过来发现的尸体和痕迹，多少也能佐证这点。只是春草堂无险可守，他们是退去了哪里，还是……夜公子，你可知这药谷之中，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死守待援吗？”
夜小楼想了想：“既然莫家主来时，提过春草堂，这里的尸体也能证明的确发生过激战，那么至少阿正是一定在这里被困过，很可能直到阿横来援，才能挪动位置。但春草堂已经是谷中高处，还能退到哪里……”
夜小楼低头看着自己勾画出来的地图，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临近春草堂，有一座六层高阁，名叫天音阁。是昔年老谷主专门为阿正所修。天音阁每一层都是八角形布局，整体只有两个出入口，连接两座楼梯，且在楼外。若是有高手以犄角位置卫护，称得上易守难攻,甚至还能照应大半个春草堂！”
循着夜小楼所指的方向，在树木掩映之下,确实看见了一座高阁。高阁上有灯火，有人影。借着微弱的灯火和星光细看，似乎确实是穿着绯色衣袍的莫氏子弟。
“攻打高阁，首选方案肯定是御剑而起，但这样一来灵力消耗巨大，而且容易被偷袭。实在不是上策。所以，那些人应该主要攻击两座楼梯才是。”青子吟分析了一通，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翼族人是御风的，并不受多大干扰。所以也可能是分兵夹击。但两座楼梯的防卫，依然应该是最为吃紧的。兄长，”青子吟看向青子衿，“咱们兄弟分开，一人一座楼梯，从外面往里推，与莫氏子弟造成夹击之势。让夜公子御剑上去报信。夜公子服色与众不同，药谷和莫氏的弟子又都认得他，又有强悍修为傍身，便是再混乱的局面，也不至于被误伤。”
青子衿也认可弟弟的方案，转身对莫氏弟子说道：“小姑娘你去春草堂，与你同门汇合，之后便留在那边帮忙善后，你家主那里，我会帮你招呼一声的。”
莫氏的女弟子道了声好，行礼之后，先行奔去了春草堂帮忙。她修为也在悟道境之上，支援天音阁对她来说着实有些难度，但去春草堂帮着同门打发对方一些不算高手的人物，到也算是合适。
目送小姑娘离开，青氏二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分头潜行至楼梯处帮忙。而夜小楼则御剑而起，直奔天音阁之上。
天音阁上的情形，眼下还算乐观。十二月二十六，谷中一切照常，晨起之后，杨文带着弟子们巡视一番，毫无异常，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准备用膳。那时谷中一片炊烟，人间仙境无外如是。可没等杨文拿起筷子，夏梦却突然跑了进来，还用帕子捂着口鼻，直说谷中不太对劲。
夏梦虽然是少年心性，跳脱恣意，但紧要之事从不妄言。杨文了解自己的弟子，便问她有何不对。夏梦却说，这炊烟与往日不同，细闻其中还有几分曼血沙华的味道。
曼血沙华是一种产自古蜀国的草植，汁液花朵种子晾晒干燥磨成粉末，便是赛过砒霜鹤顶红的剧毒，只需一个指甲缝的计量，吸入便可弄死一个成年人。而且极难救治。但曼血沙华气味特别又浓郁，所以惯常是混合在香料中使用的。
按照夏梦的说法，很可能是有人将曼血沙华的粉末涂抹在了药谷平日里惯用的柴火煤炭上面，一旦生火造饭，炊烟升起，阖谷上下便在劫难逃了。
杨文听了顿时一惊，连忙将院子里的弟子全都招呼过来，命他们先捂住自己口鼻，而后提着水桶，去将药谷上下所有灶坑里的火都灭掉。
众弟子不明所以，但对师父或者师祖的话想来言听计从，便很快散去行动。而杨文又带着夏梦，亲点了一队谷中的高手护卫，匆忙赶去谷口。结果刚走了一半，就与雪霁的人正面碰上了。
待到修正和商序二十七日午后赶到时，药谷之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翼族人的目的，似乎就是要将谷中人等尽数屠杀干净，所以手段非常毒辣，用毒，用暗器，不一而足，很多弟子毫无防备之下就死于非命。杨文带着谷中的高手，和恰巧在谷中求医问药的一些仙修，尽量护住更多的人，一路从靠近谷口的位置一路且战且退。
但对方似乎有意将他们往春草堂的方向驱赶。杨文发现了对方的意图，试着改变方向，挣扎了几次，却因敌我力量悬殊，终究还是退到了春草堂之中。杨文隐隐预感，这些人似乎就是冲着春草堂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修正来的，便下令不准任何人将消息传给小师弟。以至于等他见到赶回支援的修正和商序时，震惊又意外，差点不顾为人师表将自己的徒子徒孙们骂上一顿。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突然
修正听杨文说他并未向自己发出信号求救时，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应该跟雪千影一样，早就被人盯上算计了。
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只对杨文说，春草堂无险可守，不如退去天音阁。杨文也赞同他的意见,只是，翼族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动向，拼命阻拦。修正和商序想了许多办法，也没能离开春草堂。
可修正也实在想不出，对方究竟看上了春草堂中的什么东西，不然自己还能找出来用以交换和要挟。
众人在此与对方纠缠至深夜,各有死伤。药谷这边的高手死难不多，但几乎都挂了彩。对方这一路追杀下来，折损了不少人手,但战力依旧可怖。不知是不是杨文的错觉，似乎修正到来之后，对方的攻势不如之前猛烈了。好像他们更想把修正困在此处。
难不成是要围城打援？杨文这样想着，问修正可否求援。修正坦白说自己派人去给莫氏送了信儿，又用雪千影的人情，去请了青氏二老来帮忙。杨文思来想去，也没想通，这些人究竟是冲谁来的。
双方一夜战事时松时紧，直至东方露出鱼肚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声。一大片绯红闯了进来。修正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在莫雪歌及所率援兵的帮助下，成功击退了翼族几波攻势，还成功的分批将药谷子弟转移到了天音阁上。莫氏子弟并药谷高手，分散开来，呈犄角之势，护卫天音阁各处要害和两座楼梯，总算是在这场猝不及防的战斗中，稍稍占据了一点优势。
而为了防止对方恶意破坏春草堂,莫雪歌还特意留下人手藏匿在春草堂之中,一旦对方开始翻找破坏或是蓄意纵火等等，就露面予以反击——青子衿等人看到的春草堂中发生的小规模战斗，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夜小楼猜想，以莫雪歌的脾气，这种时候必然身先士卒，不可能躲在最安全的中间楼层，若不是在下面带人护卫楼梯，就应该在最高层防备对方御风偷袭。想到这里，夜小楼直奔天音阁最顶层。因为莫氏子弟皆着绯红，夜小楼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莫雪歌的踪迹，却看见了混在一众莫氏子弟中的商序，而他身边正是修正。
“终于找到你们了！可还安好？杨先生他们呢？可都还好？”见两人无恙，夜小楼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茕茕那边找到阿英了？她在下面吗？”修正抓住夜小楼的手，关切地问道。
夜小楼并不隐瞒：“阿英是被冷月寒的人掳走，如今人在博山，约茕茕单独前去。对了，冷月寒就是我们一直说的博山六公主。而她和雪霁手中各有人手，冷月寒的派去了博阳,还不知要做什么。雪霁的人则来了药谷。”
修正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问：“这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可靠么？”
“是雪霁亲口说的。不会有假。茕茕已经去了博山,叫我联络阿横，驰援药谷。让她师侄去找璇玑，探查博阳。”说到这里，夜小楼想起了正事：“对了，阿横在哪？我来时正碰上青氏二老，他们兄弟二人准备与莫氏弟子里应外合，在楼梯上夹击翼族。我是上来传信的。”
“家主不在一楼就在二楼，也可能在三楼，指挥人手与敌人交战。我二人留在此地，防止对方从空中偷袭。”修正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绊绊，“杨师兄他们都在四楼五楼，药谷子弟多有死伤，幸好并不缺少医药，都能得到及时的救治。”
夜小楼点了点头，说是看这边修正和商序等人的压力不大，自己准备下去帮莫雪歌。说完夜小楼转过身就要走，突然觉得修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突然被人扯开了。
“阿正？”夜小楼猛然回身，吓了一跳。
商序手中长剑，正架在修正的脖子上。周遭许多莫氏子弟都吓坏了。又反应快的，已经冲过来想要救人。但商序反手一掌，就将那个年轻的莫氏弟子就着窗子打出了阁楼。
“商前辈！”夜小楼叫了一声，往前抢了一步，将方才下意识举起的破立放了放，示意自己不会主动进攻，又叫莫氏众弟子稍稍退后一点，给商序留开一些空间。
他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长久以来建立信任一朝崩塌，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但修正不能不救。夜小楼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商序毫无表情的脸，颤抖着问道：“商前辈，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商序叹了口气，眼神之中划过一丝不忍，但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并不害怕，也没有得手的欢喜，更谈不上勉强：“我此行，就是来杀他的。或者杀你也行。总之，要取走你们一条性命。”
“商前辈你这是……”夜小楼脑子转得飞快，组织语言，想要继续劝说。
但修正此时已经镇静下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商前辈是雪霁的人还是冷月寒的人？”
夜小楼愣了愣，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么明睁眼露的事情，他竟然还想着要劝——这怎么能劝得动呢？
“都不算是。”商序淡淡答道，“我不是翼族也不是血族。怎么说呢，我年少时曾师从月虔仙主，而雪靥仙主与我有一饭之恩。”
恩情二字可比利益勾连还要难解难分。夜小楼手足无措，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他脑子没有修正好使，得把机会留给修正。
果然，修正主动开口：“所以，前辈是来报恩的？”
“算是吧。”商序道，“毕竟恩人已经不在了，我能为他们做的也不多。而且我的身份并未作假，被绾氏囚禁在地牢里数十年，也是真的。自然也是由此对世家，对天下，对众生，充满了失望。所以，当月寒公主来找我，希望我能帮她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当即就答应了。”
商序当时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伤害雪千影。但这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眼下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婆娑
得知商序竟然一直在帮冷月寒和雪霁做事，雪千影这段时间以来身边发生的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瞬间都有了答案。也让夜小楼的心沉了下去。
而且，若是让雪千影知道，是她自己识人不明，间接害了本来可能有救的潇清欢，少不得要悔恨自责。
想到这里,夜小楼握着剑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要救修正，少不得要与商序交手。不妨出手狠毒些，回去就对雪千影撒谎说商序死于翼族之手。当然这少不得会让雪千影难过一阵，但总好过日夜羞愤。
修正亦是很快就捋清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这大概是月寒公主予我的最后一项任务了。杀掉修先生，或是夜公子。若是都能杀掉自然更好，但以我的本事,怕是不易。所以,”商序顿了顿，看了看夜小楼，又瞥了一眼身前的修正，“你们自己选吧，别叫我为难。”
商序说这话的语气极为冰冷，与从前热心周到的前辈形象，判若两人。
但生死关头，实在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候。夜小楼抢先道：“你要一条性命交差，我的给你就是，你放了阿正！”
商序却冷笑：“夜公子当我三岁娃娃？修先生修为不如你，如今又在我掌控之中，我为何还要舍近求远，舍易求难？这样吧，你们再好生说几句道别的话，免得这黄泉路修先生走得不甘心。夜公子你往后退些。与修先生并肩鏖战一日，我这手有些抖，万一话还没说完，就抹了修先生的脖子——便是药王谷,应该也治不好这种伤吧！”
夜小楼投鼠忌器,果然往后退了半步，正要继续说话，却听修正再度开口：“莲叶荷心佩呢？前辈将之交予何人了？”
商序愣了愣：“没想到到生死关头，修先生还能想到这么细节的事情。不错，莲叶荷心佩我并未归还无常元君，而是交到了一个紧要的人手上，另有大用处。”
“此人现在何处？”修正追问道，“前辈，我不问他是什么人，也不问他拿玉佩去做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此人现在何处？”
“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且不说茫茫人海，想要揪出这个人来，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就算你们找到了人，怕是也来不及了。”商序轻轻摇了摇头。
但修正坚持着又问了一遍。商序叹了口气，不再隐瞒：“月寒公主让我将无常元君的信物，交给了一位姓尹的血族女子,带去了天台山。准备以无常元君友人身份,代为公布泽氏煽动绾氏做下夜云台刺杀、白鹤奇袭、琵琶岭截杀三桩罪行,将莲氏与泽氏的仇怨摆到明面上来。进而逼迫天下世家站队,尽数卷入战火之中。”
修正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商序道：“眼下你们便是知道了也没用。算算时间，尹姑娘应该已经到了天台上。就算你们杀了我，也赶不及去阻拦了。”说着，商序手中的剑锋距离修正的脖颈又近了些。
修正又道：“前辈，我还有问题要问。”
商序将剑锋直接贴到了修正的皮肤上：“你问。”
“前辈真的是一直被关在绾氏地牢之中吗？”
夜小楼听了有些发愣，这个节骨眼上，修正不会浪费时间问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难道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应该趁机动作了。
没等夜小楼想好要如何动作，修正突然喝了一声：“夜胜寒，别动！”倒是把夜小楼又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猜到的？”商序忽然反问道。
夜小楼看看修正，又看了看商序，一头雾水。
“味道。沈馥有个从不离身的香囊，里面放的大多是一些防避蚊虫的寻常草药。唯有一种是世间难寻的香料，叫做婆娑，乃是传说中婆娑树的汁液晒干水分之后，经由特殊方法炮制而成的。婆娑树绝迹千年，天下唯有我药王谷保存了一点婆娑粉末，被我制成香丸，装入了沈馥的香囊之中。”
修正的声音平静又冷淡，仿佛说得不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他的话，却让夜小楼惊掉了下巴：“沈馥？这跟沈馥有什么……”话说一半，夜小楼猛然看向商序。难道沈馥是被商序设计害死的？
夜小楼的眼神变了。沈馥生前，他们甚至算不上相识，只在杨先生那里见过几次而已，对她的印象，除了与修正相关的过往之外，也只有杨先生的那句“颇有解毒天赋”的评语罢了。
可修正是他的挚友，友人的爱侣遭人设计惨死，自然就与他有关系了。更何况，他眼眶里的那对眸子，还是沈馥的。那双浅金色的瞳，终于再次见到了害她的凶手。
修正被商序箍得有些喘不运气，缓了两口，继续说道：“婆娑本无香，但却留‘香’持久，只要接触过，就一定会沾染到皮肤上，并经由皮肤侵入肌理，除非剜肉削骨，否则永远清理不掉。而要引出婆娑的香气，需要一种叫做蛇鞠的剧毒。而长期接触蛇鞠的人，毒素亦是会侵入皮肤肌理，乃至骨髓深处，亦是永远洗脱不掉。两者只要靠近，气味混杂便可酝酿出别致的香气。”
商序不懂医药，但多少听懂了修正这番话中的逻辑，还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却不曾闻到什么香气，若不是修正说得信誓旦旦，他差点以为修正是在诈他：“所以，沈馥的香囊里有婆娑，在我与她接触时，染到了我的身上，这个我倒是能理解。可修先生为何随身带着这么稀罕的剧毒呢？难道就是为了寻找杀害沈馥的凶手？”商序多少有点想不通。
修正惨笑：“蛇鞠虽然是剧毒，但掌握好用量，却也是止痛的良药。”修正晃了晃头，示意商序看看自己一直蒙着的双眼。商序明白了，夜小楼也明白了。修正当年剜眼赠人，自是疼痛难当，以老谷主用毒用药的手段，拿出稀罕的蛇鞠来为心爱的弟子止痛，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你早就猜到我可能接触过沈馥？”商序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就在前辈劫持我的时候。”修正说道。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遗言
“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就在前辈劫持我的时候。”修正说道，“前辈身上沾染的婆娑不多。若非靠得这样近，根本激发不出香气。所以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害死沈馥的凶手，竟然一直就在我身边。”
商序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唏嘘，想了许久，也只能淡淡说上一句：“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也是冥冥之中，沈馥在为自己鸣冤。”修正说着，突然身形向后一靠。商序没有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更没想到他回突然发难，下意识的闪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出手，但等他手中剑想要横抹的时候，小腹上一阵疼痛传来。
而修正已经在与他同时出手的夜小楼的帮助之下，挣脱了商序的控制。只在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因为伤在脖颈，夜小楼不敢大意，赶紧拿了帕子倒了些止血的粉末给他捂上。而修正自然能判断出自己的伤势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但还是感激的接过夜小楼手里的帕子，领受了这份关心和好意。
“你，”商序开口，喉咙里一阵阵腥甜翻涌。他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腹上，钉着十多把薄薄的小刀片。修正并未动用灵力，他也几乎没有察觉到修正有什么动作，一时间竟不知修正是何时出手又如何出手的。
修正左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右手摸了摸左手腕，将护腕上的机扩关掉了。
“暗器。”商序恍然大悟，无力地退后几步，靠在一处屏风上，一只手捂着小腹，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地涌出来。另一只手横剑身前，但早已经没了阻敌的本事。
商序咬着牙，从腹部拔出一把小刀片。刀片呈柳叶形，薄如纸绢。正中间有一个手指粗细的圆环，绕着圆环可以折叠，两面开刃，还有血槽。商序轻轻抹掉上面的血迹，精钢的刀锋上，隐约有一抹诡异的青绿，应是某种剧毒。
“无常元君平日里多用长剑和罗伞，我都差点忘了她出身最擅长暗器的莲氏。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最擅长铸造兵器的竹马潇清欢，合两人之力，研究出些小玩意儿给你防身，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将这东西打出来的，还一下子打了这么多。”商序比划了一下自己身上，笑了起来，混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修正当然不会跟他解释，自己手上的护腕，是经过莲芙仔细改装过的，上面的薄膜与自己的发力习惯已经十分贴合了，几乎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他望着残喘的商序，心里想的，却是终于找到了杀害沈馥的凶手，而自己也终于亲手为她报了仇。
虽然是这般仓促又潦草的方式。但他心里的仇恨，随着商序越发微弱的气息，也一并微弱了下去。竟显得有几分失神和游离。仇恨也是一种精气神，能帮人振奋振作。如今，修正这口气散了去，整个人突然虚弱了很多。夜小楼多少明白这种心情，又敏锐地察觉到修正状态不对劲连忙撑住他肩膀，唤了几声阿正，总算把魂儿叫了回来。
两行血泪，顺着修正惨白的脸颊流淌下来，像一张傩戏里恐怖的面具。夜小楼连忙掏了帕子帮他擦拭。修正几乎无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夜小楼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阿正你可好好的，别再吓我了。”
商序看着修正，也看着夜小楼，眸子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毒素已经蔓延了全身，让他视力模糊，也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好像是说了句对不起。还有别的什么就分辨不清了。商序终于是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能留下的遗言，似乎也没有人在意。
周遭的莫氏子弟，几乎没有哪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当中很多人认得商序，知道这位是当初护送修正返回兴亿的前辈高手，也是修二公子信任的朋友。可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就反目了。然后就死人了。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问修正，现在该怎么办。修正眼下的状态，实在是发挥不了什么战力。夜小楼只能越俎代庖，叫了一个相对年长的莫氏族人负责此处，继续小心戒备敌人的偷袭。又将修正暂时安顿在一个角落里，叫来两个人专门照看。他还得去找莫雪歌传信儿呢。
等到夜小楼找到莫雪歌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了青氏二老的到来，并准确洞察到他们的动向和目的，两厢已经开始配合起来，夹击楼梯上的敌人了。
夜小楼松了口气，他在上面耽搁的时间，确实有点多。可谁又能想到商序会是个尖细呢？
“还好没有耽误正事。”夜小楼说完，便与莫雪歌分开两处，身先士卒，各自负责一处楼梯的阻敌战斗。
论谋略战略，夜小楼比不过很多人，甚至可能还不如修正目光长远。但把控这么小的局部战斗，他这个曾经的夜氏少主，算得上数一数二了。更何况，莫雪歌带来很多人，几乎是倾尽莫氏之力，夜小楼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种人手、战力和地势都不吃紧的顺风仗了。
有了高手加入战局，情势很快得到了控制。约么一刻钟之后，莫氏子弟终于扭转了被动的局面，反守为攻，甚至主动出击，将翼族人分割成小股，围而歼之。而夜小楼、莫雪歌和青氏二老四位高手则更令一队人手，四下游走，专门猎杀对面的高手。很快，战场就从楼梯上，转移到了院子里。
就在这时，修正赶了过来。看见修正的脸色，莫雪歌吓了一跳。但没等她开口，修正就问夜小楼在何处。莫雪歌连忙指给他方位。修正几乎毫不停留地扑了过去，差点被几个正在对敌人穷追猛打的莫氏子弟误伤了。
“夜胜寒，此地不宜过多耽搁，咱们快去天台山！”修正抓着夜小楼的手腕，大声说道。
夜小楼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桩事没料理呢。可眼下战局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自己若是离去，再有变数，如何是好？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撞上
莫雪歌也听到了修正的话，几步蹭了过来：“出了什么事？去天台山干什么？”
没等夜小楼回答，修正语速极快地说道：“冷月寒让人带着茕茕的信物，前往天台山昭告泽氏的罪恶，逼迫莲氏与泽氏开战，进而将天下世家尽数引入战火之中！”
莫雪歌有些发愣：“冷月寒，不是泽氏的人吗？她要干什么？”
“冷月寒就是博山六公主！”修正几乎是与夜小楼同时说道。
莫雪歌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算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修正蹙着眉头，一张惨白的脸，表情带着焦急和忧虑，更少有的夹杂着几分狰狞。
“你们从药谷赶去，怎么来得及？公孙郁金就在洞庭湖上，我传信给她，让她去！”莫雪歌说着，转身叫来一个心腹，命她给洞庭湖上公孙郁金发信号，叫她迅速带人赶往天台山：“不论山上遇见什么人，先都抓起来再说！”
莫氏和公孙氏历代守望相助，两家之间有一套独有的暗号传信，通过颜色、图形上的不同搭配，可以传出几百种不同的意思来，远比靠人来回跑要快得多。
修正见这件事终于有了着落，精神再一次松了下来。几度悲喜交织，修正似乎又苍老憔悴了许多。
莫雪歌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看着他的状态，强行压下了心中的好奇，命人扶他去杨先生他们那边，休息片刻。但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这边战事用不上你。但杨先生那边缺少高手，我不能放心。而且药谷受此重创，须得尽快盘点损失，张罗恢复重建。这些事情，旁人去总有挟恩图报的嫌疑，还是你去最好。”
修正虚弱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明白莫雪歌的真实意图，但眼下不是跟自家人计较这些的时候，乖乖地跟着莫氏弟子走了。
莫雪歌看着他似乎有些佝偻的背影，一阵阵的心疼。转过身去，看向夜小楼的时候，只见夜小楼杀敌间隙，还不忘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心里顿时又松快了不少。
此时，天光大亮，十二月二十九的清晨终于来临。过了今天，就是天机三十三年了。
而莫雪歌现在还没来得及料想，自己会在厮杀之中，度过这个新年。
尹落鸢隐藏身份，潜行到了天台山附近，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八的清早。这一路很是顺利，可没想到到了天台山下，竟被一伙身着青氏服色的年轻弟子拦住了去路。尹落鸢只说自己是来替无常元君办事的，甚至还拿出了莲叶荷心佩作为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
但那伙年轻人只听过无常元君的名字，并未见过她本人，更不认得什么信物，认定了尹落鸢是可疑之人，非要将之扭送回万泾交由青元处置。任凭尹落鸢如何辩解，他们都油盐不进，不肯放行。无奈之下，尹落鸢只好大开杀戒，杀光了这些不开眼的年轻人。
但其中一人，临死前放出了求救的信号。
尹落鸢看着计算了一下从鳞州到此地的距离。便是青氏中人不走琅环山，绕路过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于是加快了脚程，飞速上了山。
寻常昭告事宜，会事先邀请各个世家派人前来作为见证。此前新仙门昭告昆仑覆灭真相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当时尹落鸢也参与其中，对流程很是熟悉。但眼下却因为事出紧急，来不及发出邀请。按照冷月寒的计划，也只能先行来到天台山，将事情刻成碑文记录下来。然后再将碑文誊抄成公函，经由天台山上各家留下的传信工具，将公函散播至天下各处。
这些事情繁琐又细碎，尹落鸢实在不自信，自己能够在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里做完。尤其是誊抄碑文，更是极为耗时之事。眼下多少有些自责，应该早将公函写好，自己刻碑之后，立刻散出，以节省时间。
尹落鸢走得快，又有心事，看路就不够仔细。走着走着，竟然撞上了一个人。
不，是一条鱼。
风不止是来祭奠仙尊的。毕竟他羽化登仙，没有尸骨留存。而小王八蛋曾经提过，自己在天台山给他立了个碑，还起了衣冠冢，供人——主要是雪千影自己——凭吊纪念。故而风不止走了几个地方之后，突然想起了故人，便一时兴起，跑来看看。
山上的东西，除了仙尊的碑，对风不止来说，实在没什么值得流连的。他在仙尊碑前，把想说的话都念叨了一遍，又往地上倒了些酒——他见过人族悼念故人，都是这么干的，于是自己也有样学样——就下山离开了。
不成想，撞见了尹落鸢。
风不止打量了尹落鸢几眼，只觉得面熟，却不记得名字：“你，你是月寒的人吧？”
尹落鸢一惊。她不认得风不止，本能想要杀人灭口，低头拔剑的功夫瞥见鱼尾，反应过来这位的身份，心中慌乱不已。但还是故作镇静的表明自己乃是雪千影的友人，特意赶来天台山帮雪千影办点事情。
冷月寒曾经说过，对于这位隐世的祖宗，不论什么事情，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也瞒不过。但尹落鸢慌乱之中，却把这么重要的提点给忘记了。
风不止玩味地看着尹落鸢：“你说你是来替小王八蛋办事，可有什么凭证？”
“小王八蛋”四个字落在尹落鸢耳中，心里犯了嘀咕。她不知道雪千影和风不止是忘年交这件事，何况这四个字在人的语言认知里，总归不是什么好词儿，她还以为，风不止是与雪千影有过节呢。一时犹豫起来。
“你若没有凭证，就是假的。那就快点下山，这天台山可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风不止斥责了一句，就要离开。
尹落鸢更加慌乱，脑子已经转过来了，只能把心一横，拿出了莲叶荷心佩，递给风不止。
风不止看着玉佩，吓了一跳，陡然间神情变得凌厉起来：“小王八蛋这东西从不离身，我要碰一下她都不让，怎么会交给你？”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难题
“小王八蛋这东西从不离身，怎么会交给你？”风不止说着，气势全然铺开，压得尹落鸢几乎抬不起头来。
搁在血族里，尹落鸢也算不上什么高手，不然当初她在小店设计截杀雪千影的时候，也不会选择用毒——更何况是与一位祖宗级别的仙主对上？尹落鸢扛不住风不止的威压，内心慌乱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表明身份，又将自己此行的前因后果和要昭告天下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和盘托出。
风不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以他对雪千影的了解，这等仇怨，直接报了就是，公告天下干嘛？难道要倾莲氏之力与泽氏开战？
很快，见多识广的风不止就猜到了，此事未必是雪千影的想法，而是冷月寒在背后策动的。不禁蹙起了眉头，看着尹落鸢，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多少带了几分纠结。
说好了这件事他两不相帮的。冷月寒想干什么他知道，他觉得不论自己出不出手，她都未必做得成。而雪千影的事情他也知道，若是出手偏帮，害怕坏了李纯婴的计划——虽然他并不清楚李纯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当初人家只是叮嘱自己，仅在必要时需护着点雪千影的性命即可，其他不必干预。他当时听了这话还直说容易，不过就是看戏而已，这个他老鱼精最是擅长了。
可他从未想过会遇见眼下这种情形。放不放眼前的女子过去，成了风不止必须要抉择的难题。
他拿过尹落鸢手里的莲叶荷心佩，攥在手心里，叹了口气。着实后悔来天台山祭拜故人。更在心里把李纯婴骂了几百遍。最终在无奈之下，突然收敛了气势，对尹落鸢说道：“你回去吧。”
尹落鸢愣了愣，她没明白风不止这是什么意思，唤了一声风仙主，期待他能给个明确的说法或是解释。
风不止却急了：“我教你回去。这东西我会找机会转交给小王八蛋，你就别管了。”
“可是，天台山……不，我家公主的命令……”尹落鸢几乎慌乱到口不择言的地步。她大体知道冷月寒的几乎已经推进到了什么地步，冷月寒把她派来天台山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没有隐瞒于她。若是尹落鸢此行无功而返，那莲氏和泽氏就不能公开为敌，那么借机逼迫雪千影的计划就不能成立。而此时在博山正与雪千影对峙的公主，也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可看着眼前的风不止，尹落鸢实在没有信心，或者说根本不信，自己能够忤逆这位祖宗的决定。
风不止说完话就等着尹落鸢离开，而尹落鸢站在原地一直没动。这俩人就这么僵住了。
风不止不禁皱眉。他活得太久了，久到快要忘记上一次被人拂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哦，约么是雪千影年少时去北海猎鲲那次吧。十几岁的小姑娘，身量还不见猛涨，眉眼里尽是恣意和跳脱。举手投足带着几分熟悉又陌生的跋扈，手里端着长剑，指着自己，嚣张的叫着：“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以及：“谁是小王八蛋，你还是老鱼精呢！”
想到那时，风不止忽然笑了。
这笑容太过亲和温暖，甚至还有一些暧昧。尹落鸢瞥见就是一惊，满心以为是触怒了风不止。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尹落鸢隐约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毒蛇巨蟒盯上的兔子，浑身僵硬，血流渐渐不畅。
倒也怪不得尹落鸢多想。毕竟这一位在天下人眼中，是个喜怒无定的怪人，更因种族天性与众不同，少不得有些骇人耸听的传闻，甚至常常有人传言说这位有着许多就连冷月寒也不敢明言的独特嗜好。而传闻不论真假，但昔年仙尊都要礼让三分，却是不少人的亲眼所见——如今他突然笑了，难道是要将自己如何？
尹落鸢越想越觉得害怕，下意识退后两步。却见风不止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尹落鸢心惊胆战，惶恐不安，惊悸失措之下本欲掉头就走，忽然觉得胸口憋闷，进而越发喘不上气。风不止听见沉闷的呼吸声，这才回过神来，忙问眼前的小丫头怎么了。
但他不问不要紧，尹落鸢已经是惊弓之鸟，哪里当得起风不止突如其来的关心，摆着手叫风不止不要过来，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顾不住地向后退着。
风不止越发觉得奇怪，正要说什么，却见尹落鸢忽然仰面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口鼻鲜血涌出，很快一动不动了。
风不止吓了一跳，靠近查看，人竟然已经没气了！
很快，尹落鸢的尸身，化作一团血水，侵入到泥土之中。风不止就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浑然搞不清状况。
难道是这姑娘被人下毒了？风不止如此怀疑着，还伸手沾了一点尹落鸢的血迹，放在鼻尖处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出来。
风不止哪里知道，尹落鸢是被他给吓死了。
查看了半天，全无头绪，只得站起身来，摸着手中的玉佩，心说这样也好，事情也算是自然而然地解决了。虽然不知道冷月寒还有没有后手，但自己没碰见，自然管不了，以后就算雪千影知道了，也不会怪自己什么的。
唯一的麻烦，就是手里的玉佩。这东西可是小王八蛋的心爱之物，自己总得想个办法还给她。可她若是问起，这东西怎么到了自己的手上，他要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说，是捡的吧？
风不止又想，要不下山之后，随便找个人，打发点银钱，替自己跑腿一趟，将这东西送去长州交给莲氏弟子就好。但风不止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这可是无常元君的信物，万一落在了什么有心人的手里，拿去做点什么，自己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风不止笑骂了一句，又摇了摇头。算了，这东西她又不会急着用，不如自己该干嘛干嘛去，等有机会再见她，或是恰巧游历到长州的时候，再还给她，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天性豁达的风仙主，恢复了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带着一身的轻松，乐呵呵地下山去了。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供认
公孙郁金收到了莫氏的传信，也顾不上问个为什么，踩着晨光带人一路狂奔。到了天台山后，更是不曾休息片刻，直接上山。结果一路走到山顶，除了几具青氏年轻子弟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更是连一个活人都没碰上。
公孙郁金站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不禁有些头大，思来想去，下令搜山。一个多时辰过后，公孙氏子弟回报搜山的结果，只找到一把幽黑的短剑，除此之外，再无收获。
“这是血族人的佩剑？”公孙郁金猜测，一定是自己带人来晚了，错过了莫雪歌让自己拦截的人，不禁懊恼万分。连忙叫来自己的亲妹妹公孙佩兰，又点了一队族中的高手给她做护卫，叮嘱她一定要亲手将这把剑交到莫雪歌的手里，并将公孙氏一行人抵达天台山之后的事情禀告清楚。
此时，药谷中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莫雪歌这边有了足够的高手冲阵，再加上莫氏其他高手的配合，将翼族人切割成小股，再围而歼之。很快，战事从势均力敌转向了一边倒的局面。不久之后，杨文和修正也率领药王谷剩余的力量加入了战局，终于将来犯之敌尽数剿灭。少数几人被俘。
“着族中擅长审讯者，给他们半个时辰，不惜代价也要问出来，他们来药王谷究竟是要做什么？”莫雪歌厉声下令。几个心腹都记着出门前修齐的叮嘱，想要劝一劝，抬头瞥见莫家主眼角眉梢萦绕的戾气，各自对视几眼，都把话咽了回去。
“交给我吧。”夜小楼主动请缨。他心里不痛快，需要发泄的
此一战，莫氏阵亡十九人，伤者逾百，其中重伤者二十六人，尽是世家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乃是天机二十五年康州内乱以来，莫氏损失最大的一次。
而药谷的损失就更大了。谷中房屋被损毁七八成，种植的珍稀草药也被战火毁去了九成以上——但这都是可以慢慢重建和恢复的。最为紧要的是，药谷子弟折损惨重，十不存一。修正六十二名师兄师姐，仅存二十余人，其中还包括在外行医未归的陶勇等六人。杨文名下徒子徒孙三百余个，仅有夏梦等不到十人活命。而日常负责守卫春草堂的孙培成等人，更是无一幸存。
杨文等人，被年轻的弟子们搀扶着，看着几乎被战火毁去的家园，几乎是痛不欲生。而修正站在春草堂外，更是五内俱焚。爱人惨死，恩师亡故，长大的地方又被人毁去——而这一切或多或少都是因为他，哪怕责任并不在他，但终归是受他牵累。
若没有他，若他没有趟这摊浑水，若他不曾入世卷入是是非非之中……
修正周身的气势越来越阴郁，越来越低沉，仿若暗流旋涡一般，渐渐将周遭的光与暖吞噬。而他额头上的仙迹也正随着心绪起伏而若隐若现。
这是入魔的征兆。
莫雪歌第一个察觉到修正的异状，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正哥哥，你不要自责。冷月寒雪霁等人，已然是疯了，行事毫无逻辑可言。药谷被毁是意外。你若是真的难过，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会儿。我不告诉别人。但自怨自艾不可长久，你还需快快振作起来，老谷主在天有灵，当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弟子陷入如此心魔之中。况且，不说眼前的药谷大事小情都等着你拿主意，便是茕茕那边，也盼着你我的援手呢。”
提到雪千影，莫雪歌眼见修正的暗沉的气息敛去了不少——果然，便是心魔作祟，也总有心心念念之人，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能温暖整颗心，并将之带离深渊险境，重回人间。
修正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心仙迹慢慢敛去，周身的气势也渐渐散去了。他当真是惦念雪千影的。自二十七日两厢分开，除了夜小楼赶来药谷援助，并带来了冷月寒就是博山六公主的消息之外，一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也就是说，时至如今，雪千影仍旧被困在博山之中，生死未卜……他倒是相信雪千影一定能够活下来，甚至还能救出莲芙。但冷月寒实在太过奸诈，怎能令他安心呢？
想到这里，修正拍了拍莫雪歌的手：“你放心，我没事。”
这时，夜小楼凑了过来，抬手帮修正擦掉脸上溅上的血迹，道：“那几个人招了。他们跑来药谷生乱，就是为了吸引视线——毕竟药王谷不算世家，这么多年悬壶济世，广施恩德，世家和百姓大多领受药王谷的恩情。一旦药谷发生什么变故，周遭世家少不得要分人手来救，这样他们在各地趁乱生事就容易了许多。还有就是……”
“在各地趁乱生事？”莫雪歌打断了夜小楼的话，这些人招供得太容易了，少不得令她生疑，“都要在何处生乱，他们可供认了？”
夜小楼摇摇头：“没问出来。不过依我看他们不像是故意隐瞒，而是确实不知道。雪霁和冷月寒各有人手，这些都是雪霁的人。我猜他们一早就有分工的约定。以确保行事利益最大化。”
“你方才说还有，还有什么？”修正追问道。
“还有，他们也是冲你来的。药谷出事，你必然要回来，这样就能将你调离茕茕身边，方便冷月寒那边行事。而他们一早得了雪霁的命令，若是能再伤你分毫，也算是对冷月寒那边的行事有所助益。至于商序，”夜小楼顿了顿，伸手握住修正的手，怕他难过，更是怕他冲动，“那些翼族人说并不知道商序其人，更不知他要有什么动作，估计是冷月寒私下里的安排。你就别多想了。”
“嗯。”修正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夜小楼看着他一头白发，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放下。可眼下不是开解心结的时候，只能自己记下这事儿，回头说给雪千影听，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莫雪歌道：“既然如此，咱们得将各家赶来的人手快些撤回才是。冷月寒不会有太多的人手，不然藏不了这么久。想要四处开花惹是生非，必然还有别的手段。咱们赶紧传信各家，若有事端，切不可轻举妄动，固守为上。”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三策
为了防止谷中再生变故，莫雪歌坚持要药谷幸存众人转移至兴亿暂住。待冷月寒那边尘埃落定之后，再行返回。
“可谷中还有不少尸体没有收殓，而且……”杨文望着满地疮痍，实在不忍就这么离开。
莫雪歌想了想，对杨文说了实话：“天下将乱，眼下还不知敌人要采取怎样的方式祸乱天下。我不能留太多人手在药谷。为了保障药谷众弟子的安全，还是随我去往兴亿更为稳妥。”
至于谷中善后，莫雪歌也自有办法，她派人去谷外召集百姓，请他们在今日之内迁入谷中，帮忙收殓尸体，并做些简单的清理。
杨文直说这办法不妥：“今天已是除夕，明天就是元日，大过年的，不叫人在家过节也就算了，还要到谷中帮忙收殓死人，这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莫雪歌却有自己的考虑：“大乱将至，他们留在谷外也不安全。熬过这场浩劫，团圆安乐的新年多得是。若是……杨师兄，我知道你们药谷子弟悲天悯人，最是心善。他们滞留在谷外，此地没有护卫，也无援兵，又少了药王谷的庇护，若战火蔓延至此，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后果？若是待你归来之时，发现他们在谷外受了牵连，尸殍遍野，岂不是更加良心难安吗？”
杨文听了不禁蹙眉，莫雪歌的话让他无比纠结。可终究不忍就这样暂离家园，丢开死难的师弟和师侄们。他伸手拉了拉修正的袖子，希望小师弟能够拿个主意。修正想了想，拍了拍杨文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却是表达了赞同。
杨文沉默下来。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话要说。莫雪歌见状，连忙趁热打铁：“既然他们留在外面不安全，不如暂时迁入谷中避难，顺便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会调派足够他们在此生活三月的物资，并给予一定的金银作为工钱，而后封闭谷口，以保障他们的生活和安全。”
杨文叹了口气，他虽然仍旧不赞同这个办法，但心里却明白莫雪歌说得有道理。谷外大多都是前来求医的百姓和借着药谷名头做些小本生意的商户。日子过得和谐又平静。而这样的平静，全因仗着药谷的名声，无人敢来生事而已。平日里小事儿都是靠商议解决，大事便求助药谷拿个章程。这样一群人，在大战面前，在药谷子弟迁走之后，毫无自保能力。
而莫雪歌的办法，至少还能保证他们有一条活路。乱世将之，人还是先保命要紧。至于年节，正如莫雪歌所说，只要挺过这场浩劫，团圆安乐的新年，还怕过不上吗？
青氏二老见剩下的事情莫氏足以应对，便也提出了告辞。夜小楼和莫雪歌将审出来的口供也转告两人，希望他们返回鳞州之后，可以向青元谏言加强鳞、元两州的防卫，以防宵小生事。
青子衿笑了笑：“两位放心，家主缜密，已经做出布置了。更叫我兄弟二人传话给莫家主，只要鳞州、康州、元州三地连成一片，正好能将天下自中原截成两段。无论是东边闹起来，还是西边闹起来，只要咱们两家稳住，事态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程度。”
莫雪歌亦是笑道：“有青家主这句话，我就能放心了。”
青氏二老又问夜小楼接下来如何打算：“夜公子若是要返回玄州去，我们正好护送你一程。不然你途径元州时，少不得要御剑，万一撞见了族中不认识你的年轻子弟，少不得生出误会，可就得不偿失，也耽搁时间了。”
“我不回玄州，我要想办法尽快出海，去博山。”夜小楼如实答道：“茕茕与我分开已经两日，至今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我实在不能放心。”
“我与你同去。”修正道。夜小楼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动手的事情修正帮不上忙，但万一有人受伤，有修正在，就意味着多了一份生还的希望。
青子衿道：“既然如此，二位不如随我一并返回鳞州，而后从鳞州出南海，直奔博山。你们把那位博山公主描绘得神乎其神，按常理推断，她应该猜得到你们会赶去支援千影小友，应该一早就在沿岸布置，拦阻你们出海才对。你们从鳞州走，也算是出其不意，减少意外，速度也快。”
夜小楼觉得青子衿的提议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带上修正，四人一道，御剑南下，直奔鳞州南海之滨。
而莫雪歌简单善后之后，带人返回兴亿，刚出药王谷，就收到了修齐派人来传信，说玄州出事了！
“据莫氏留在夜阳的探子回报，二十八日夜间，忽然有大股尸人从瀛州进犯玄州，边境告急。夜氏家主夜一行，族老夜一平、夜一宁等，先后率夜氏和玄州世家精锐赶赴边境阻敌。如今夜云台上空虚，只有夜氏大公子夜小城和部分族人留守，若是有人偷袭，夜氏危矣。修大公子得了消息，事关重大，不敢耽搁，便叫我赶紧赶来告知家主。”有了些年纪的莫氏子弟说着，还探了探头：“夜公子呢？还在谷中吗？”
莫雪歌摇了摇头，连忙叫来两个心腹：“你们往难追，无论如何，追上夜胜寒他们，把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
两人领命去了，莫雪歌看着南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
“家主，我这里还有一封修大公子的亲笔信。他说若是你派人传话给夜公子，就叫我给你。若是没有，就不必给了。”
莫雪歌蹙着眉头接过书信，展开一看，修齐的字迹难得潦草，内容也写得很简略，连落款都没有，只草草盖了个修齐平常惯用的闲印：“上策，驰援玄州，趁机清除曹氏，削弱泽氏。中策，进驻生州，据龙池而守，提防泽氏进犯中原。下策，退守康州，守祖业，放弃逐鹿天下大好良机。”
莫雪歌以灵力引燃了书信，看着前来送信的人：“修大公子可还说了别的？”
来人摇了摇头。
看来修齐是把决定权完全交到自己的手上了。莫雪歌霎时凝重起来。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尸人
夜一行得到边境失守的消息，是在二十八日夜里。预感大事不妙的夜家主，亲率夜氏精锐，于将近二十九日子时赶到边境增援。
此时，玄州的防线已经被尸人突破。夜氏驻守边境的子弟幸存者不足一成，甚至绝大多数连全尸都没有。
怒急攻心的夜家主，来不及整顿心绪，直接带人迎战。但尸人这东西太过难缠，很难杀死，就算是砍掉头，依然还能攻击人，令夜一行和所率夜氏仙修十分头疼。幸而夜小婉及时赶来，教会他们引火烧尸。不少夜氏子弟，趁着夜色寻找高处，不断掷下引火之物，很快就打退了尸人一波攻势，解了夜一行等人的燃眉之急，更给了众人喘息的机会。
但尸人很快卷土重来，如江水决堤，滔滔不绝涌入玄州境内。又如蝗虫过境一般，不知疲惫的吞噬一切阻碍。更何况尸人进犯不止在这一处。夜一行及其所率人手很快就应接不暇，就连引火之物也快要消耗殆尽，只能传信给夜一平叫她再带人来支援。没过多久，又叫夜一宁带着玄州其他世家集结的仙修们，也赶过来增援。
几乎是倾尽玄州之力，勉强守住润水河，但却始终无法将尸人完全消灭或是驱逐。
战事胶着，且玄州内里空虚，战事拖得越久，对夜一行一方越是不利。可他又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与尸人相抗。
天渐渐亮了。除夕的晨光洒向战场，映照出一片哀鸿。夜一行无暇悲天悯人，继续挥动手中的火把，烧向进犯的尸人——却突然被对方抬手一剑，将火把砍断了。
夜一行一愣，瞥见对方手中长剑，便是一惊。等到他终于看清来人是谁，心中更是骇然。
“佟家主？”夜一行惊呼一声，本欲搭话。可对方竟像是不认得他一般，挥剑就砍。
夜一行上一次跟佟傲霜过招，还是在名仙擂个人战的分组循环战上。当时他和佟傲霜分在了一个组里。两人打了一场，结局自然是以夜一行获胜告终。
可今日再交手，夜一行赫然发现，佟傲霜的修为提升不多，但出手速度却是快了好大一截儿。这般身手，这般出招的速度，几乎快要赶上当年有疾风快剑之称的夜一令了。别说是自己，就是叫夜一宁过来，也只能拼一个险胜甚至惨胜。
更麻烦的是，先前几个被佟傲霜砍杀的夜氏子弟，不知几时竟然“活”了过来，而且加入了尸人的队伍，与昔日同门为敌。
夜一行心中大叫不好，一边抵挡佟傲霜猛烈的攻势，一边呼唤自己这边的高手，先处置了这些同门，以防大患。
但就在他分神的功夫，大腿上就挨了两剑，手背上也留下了一道伤口，手中长剑差点脱手。眼见佟傲霜一剑劈下，夜一行疾行后退却依旧难以闪避。突然夜一行眼前柔光一闪，一把雕花长柄的直刀正横在自己身前，架住了佟傲霜的剑锋。
“小婉？！你怎么来了！”夜一行吓了一跳，侄女修为不佳，他本来只让她做些跑腿传信的事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跟在夜一平身边，怎么也提刀上了战场？难道是夜一平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伯父切莫惊慌，姑母那边一切安好。叫我来给伯父帮忙！”夜小婉手腕发力，拨开了佟傲霜的长剑，右手鲲骨长刀含柔猛然劈出，风声裹挟其中，犹如虎啸龙吟，竟然生生将佟傲霜给逼退了好几步！
佟傲霜已经失了神志，自然不懂惧怕。但夜一行看见这一刀，着实受了惊吓。
“伯父还需照看全局。这位佟家主就交给我吧！”夜小婉说着，手中双刀生风，一张浓密的刀网，兜头罩向佟傲霜。
这是她名仙擂上对付曹冰心的招数。夜一行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同的是，今日的夜小婉，无论出刀的角度、力度还是速度，都绝非当初能够同日而语。甚至夜一行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接下夜小婉这一拨攻势。
“不是说只在通脉境？”夜一行心里嘀咕，“这哪里是通脉境的成色，说是悟道境，乃至悟道境高手，也足以令很多人信服啊！”
但让他为侄女观战的功夫着实不多。这边夜小婉对上了佟傲霜，夜一行自然要腾出手来，布置反扑。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尸人撵回瀛州去。
便在此时，又一处防线失守。夜一行匆忙带人过去堵住缺口，却见尸人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既惊又惧，目光扫过半边战场，盘算了一下数量，心中更是大为惊骇：难不成整个瀛州的人口，已经全都变成尸人了吗？
莫雪歌派去追夜小楼的人，没等进入鳞州地界，就被冷月寒事先埋伏的人手给杀害了。
而夜小楼、修正和青氏二老，刚刚渡过洞庭，进入鳞州，就得到了青氏寮署子弟的禀告，说是昨天夜里，祖州突然攻打边境，驻守弟子尽数蒙难，家主已经带人亲自赶过去阻敌了。
“祖州？泽氏？”夜小楼吓了一跳，他们之前都断定，泽世光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夜氏，怎么会是势力正盛的青氏？真是令人不知所谓。
青氏二老既然得了消息，便不能置之不理，指派了一队人手，送夜小楼和修正去往南海出海，兄弟二人则要赶赴边境去支援青元。
于是四人就此分别。走了不久，夜小楼和修正这边就遭遇了拦阻。来人一共七个，其中六人使一模一样的短剑，只是三人用左手，三人用右手。为首一个手中没有兵器，但借着反光，夜小楼发现他手上缠着几圈丝弦——应该是用弦杀术的。
这就不难判断，他们与炎州几桩血案和此前截杀青元的人，是一伙儿的。
两边都没废话，直接动手。这些人虽然配合默契，但修为普遍不高，夜小楼破立出鞘，潮汐剑意席卷而至，配合修正手里出其不意的柳叶刀，很快就将七人全部杀掉。
夜小楼急着赶路，修正却提出要验尸。夜小楼一贯信任修正的直觉和判断，便耐着性子等他。结果修正掰开为首之人的手，招呼夜小楼过来看。
“这些人不是血族，也不是翼族。不过，你看的他的手，”修正指着手心正中横着的一条老茧，“这人常年骑马，虎口处又有兽齿留下的疤痕。如果我没看错，这人应该是草原上的人。”
“牧民？”夜小楼一愣，旋即又想到什么，几乎是与修正异口同声的叫道：“洪氏！”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不妙
但转念一想，两人又都觉得不可能。
洪氏这一代，不仅有才貌超群的少家主洪立妍，还有审时度势的洪立华，而藏在她们姐妹背后的，还有一个性情与夜一宁有几分相似的洪立婉。可以说，只要洪氏自己不作死，等这一代年轻人掌权之后，不说独步天下，但总能在世家之中拔得头筹。
便是对天下有野心，也该是在那之后。不会在泽氏、青氏等十大世家风光正盛时，就做个出头的椽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哪怕洪立妍一时被欲望遮蔽了双眼，洪立华也不会任由长姐任性妄为。
更何况，一直以来，也从未发现洪氏与仙门遗族之间有什么瓜葛。而且回春丹和尸人一事上，洪氏也是苦主，虽然在草原上构筑工事多少有沽名钓誉的嫌疑。但多少也说明了，当时洪氏在面对回春丹和尸人的清剿上，是有几分难以为继的。不然以洪立妍的骄傲，也不会跑去兴亿，找雪千影和莫雪歌求助了。
“但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错，那么一直以来，草原上都有人瞒过洪氏的耳目喉舌，在与中原世家勾结？”修正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洪立妍不该是如此闭目塞听的人啊！”
夜小楼也觉得说不通。但他记得莲英曾经品评过洪氏三姐妹，他相信莲英体察人心的本事不会出太大的偏差。想了想，他又问同行的几个青氏子弟，可曾听闻过青氏与洪氏有什么龃龉。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个看起来与夜小楼年纪差不多、应是经常在外走动的青氏女子主动提到，说入冬以来草原上物资匮乏，洪氏地处偏僻，物资上也不富裕，青元听说之后，还特意往迟州运了一批粮食和草料，价格开得非常便宜，等于是半卖半送，洪氏还特意派人过来道谢呢。
这样想来，洪氏就更没有道理培植杀手在鳞州境内出没了。
“不管了。”夜小楼狠了狠心，“咱们传书将这里的事情禀告给青家主，让他小心提防些。咱们还是快些赶去博山要紧。”
修正也赞同夜小楼的说法，两人草草写就一封书信，交给那位青氏女子，女子指了两个人，命他们一定要将书信亲手交到家主的手上。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周遭有异动。
“谁！出来！”夜小楼喝了一声，破立伴随一声龙吟出鞘。修正也展开扇子，挡在身前。几个青氏弟子，遭逢先前的截杀，更是不敢大意，各执兵器横于身前，准备迎战。
“夜公子，修先生，是你们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夜小楼和修正都是一愣：“青老前辈？！”
几个青氏子弟也听出是自家老祖宗去而复返，惊喜之余，更是一样感到意外。
青子衿主动解释，说他们本是去支援青元那边，但走了不远，就收到了青元的传书，说是几乎与鳞州祖州边境遇袭的同时，晋州与宁州边界，也发现了尸人，并且由于对方来得出其不意，攻势又猛，在青元得到消息是，晋州大半沦陷，如今已经快要攻到兆良城下了。
“檀老家主一边派人传信求助，一边亲自带人上阵，抵御尸人的进攻。但晋州防守一向薄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而晋州与鳞州，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故而家主命我二人先行驰援兆良，帮檀老家主支应一阵。另有青氏援兵，已在路上，稍晚些便能赶到。”
夜小楼咬了咬嘴唇。宁州如今是白氏掌管，白景行一早投靠了泽世光。也就是说，泽氏如今是两线作战，夹击青氏？这情势可不妙。
而且，宁州的尸人，之前不是已经被泽世光承诺剿灭了么？怎么又有尸人？难不成，泽世光阳奉阴违，将之前发现的尸人尽数藏匿起来，便是留待此时听用？可尸人他见过的，六亲不认，嗜血暴虐，泽世光难道有办法控制他们？
这些问题，单靠想是想不通的。夜小楼甩了甩头，想把这些杂乱的念头甩出脑袋，眼下，他还是得先顾雪千影那边才是。
修整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呈给青子衿：“前辈，这是我杨师兄和他门下几个擅长用毒解毒的弟子，研究出来的回春丹解毒方子。只是还处于药理论证的阶段，也找不到尸人试验实践。此番事出紧急，前辈不妨带上，万一能有些作用，也未可知。”
青子衿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他不懂药理，但他相信修正，相信药王谷：“修先生放心，等到了兆良，我便找医师调配，管不管用，用了才知道。不论有用没用，我都想办法给先生报个信儿。”
两厢再度拜别。夜小楼与修正南下，赶赴南海，青氏二老则转头向西，去解兆良之围。
只可惜，檀老家主没能等到救兵，就丧命于白景行和白弁星兄弟之手。佟岚受命突围报信，结果她前脚离开，后脚兆良城破，遭屠，城中百姓并仙修，尽数化为尸人，浩浩荡荡，朝着晋州与鳞州的边界琅环山奔来。
莫雪歌在修齐定下的三策之中，最终选了上策。但她没有带人直奔玄州驰援，而是直扑祖州，企图攻下泽氏大本营，挟纯阳逼迫泽世光止战，行围魏救赵之计。
顺便在经过生州时，将莫雪蝶和泽世先先行护送回兴亿，以免两个孩子遭人利用，掣肘战事。
定下计划之后，莫雪歌欲分出人手将杨文等人送回兴亿。但杨文只同意将伤员送走，自己和一众尚且保存战力的药谷子弟，想要随莫雪歌一同赶去玄州：“既是大战，我等医者不能袖手旁观！”
莫雪歌拗不过医者悬壶济世的心思，也只能同意了。
渡湖之时，公孙佩兰终于带着消息找到了莫雪歌。莫雪歌见尹落鸢的兵器，心中稍定。以血族人对自身兵器的珍视程度，除非尹落鸢死了，或是重伤被人带走，否则佩剑不可能遗留在山间。再加上公孙佩兰提到山上发现了青氏年轻子弟的尸体，莫雪歌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了。
如此，天台山一事便无虑了。
事情开了个好头，莫雪歌很是自喜，下令快速渡湖，赶去祖州。
但她没想到的是，没等抵达生州首府风凌城，就遭遇了浩浩荡荡的尸人。尸人本是朝着洞庭岸边集结。得见活人，便立刻调转方向，朝着他们扑了上来。
更让莫雪歌意外的是，这群尸人，为首的，竟然是莫雪蝶！
第一千零九十章 不见
见到莫二小姐混迹在尸人之中，莫氏众子弟皆是一惊。不等莫雪歌下令，便飞身去救，却不成想，莫雪蝶此时已经不认得自家同门，双手如利爪翻飞，很快就伤了七八条性命。
莫氏子弟见状，全都傻在当场，少数机敏的，唤了几声家主，让莫雪歌赶紧拿个主意。
而莫雪歌看着自家妹妹双瞳猩红，手染鲜血，见人就杀的样子，吓得睖睁呆滞，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夏梦凑到她身边提醒，莫二小姐应是中了与回春丹相似的蛊毒时，莫雪歌方才回魂。
“夏先生，我妹妹可还有救？”莫雪歌颤抖着声音问道。
夏梦想了想：“从症状判断，二小姐与之前的莫夫人所中回春丹之毒，有细微的差别。之前我与师父拟了一个解毒的方子，但没有试过，不能确定是否有效。莫家主，夏梦是医者，说话直接，你别见怪。如今局面，还请莫家主早做打算为上。”
早做打算四个字，彻底击碎了莫雪歌最后的希望。
“莫家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夏梦又劝了一句。
“可她是我妹妹呀！”莫雪歌转过头，看着与莫雪蝶年纪相仿的夏梦，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夏梦还想说什么，杨文赶过来，拦住了弟子，对莫雪歌道：“莫家主，配制药粉需要一些时间。但药谷子弟向来以苍生性命为己任，不会畏惧眼前这点险阻。只希望莫家主能够帮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至于二小姐，”杨文叹了口气，“我虽没有妹妹，但有许多师弟，我能体量莫家主的心情。也不想以大义逼迫莫家主做出什么决断。我能为莫家主做的，唯有承诺，若是莫家主真能将二小姐擒住看管，使其不再外出作乱，今日之事，我药谷上下，就当没看见，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莫雪歌听了没有说话，只朝着杨文躬身一礼，一揖到底。杨文受了这一礼，招呼夏梦，随自己去配药。
“师父，你明知道，二小姐的情形，恐怕……”夏梦忍不住小声说道。
“梦儿，人是靠什么活下去？五谷杂粮么？银钱器物么？情感牵绊么？”杨文打断了徒弟的话，声音不大，但却很严肃，甚至带着些许严厉。
“小师叔说过，是希望。”
“所以，身为医者，决不能断绝旁人的希望。你记住了吗？”
夏梦干脆地答道：“师父，我懂了。”
师徒二人还没有找到一个光线适宜又稳妥背风的地方去配药，莫雪歌颤抖而决绝的声音，已经响彻旷野：“莫氏众弟子听命！行火攻之计，烧杀尸人！若有不幸阵亡者，不留尸身！莫氏众弟子听命！行火攻之计，烧杀尸人！若有不幸阵亡者，不留尸身！莫氏众弟子听命！行火攻之计，烧杀尸人！若有不幸阵亡者，不留尸身！”
如是三遍传令之后，莫氏阵营之中，回应之声，裂石穿云：“死战！死战！死战！”
火。到处都是火。莫氏弟子几乎点燃了所有能够找到的可燃之物，以飞火流星之势，投掷向尸人人群之中。而另有一队十人的莫氏暗卫精锐，趁乱穿过群尸，手执铁链，将莫雪蝶暂时困住，限制她的行动，更严防她靠近任何的活人。
但下令的莫雪歌低估了莫雪蝶此时的力量，出手的莫氏暗卫们也低估了二小姐此时的能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有三四人被莫雪蝶扯着铁链丢了出去，摔成了重伤。另有两人被莫雪蝶亲手杀害并很快诈尸，加入了尸人的阵列之中，最终死于同门之手。
剩下几人，不足以控制莫雪蝶，只能勉力支撑，尽量不让她靠近活人的同时，也小心控制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又谨慎地周旋了半刻钟，却不想又有两人为周遭其他尸人所杀。
莫雪蝶抖落铁链，限制不再，便大踏步的冲向正在投掷可燃之物的莫氏子弟。
眼见莫雪蝶伸手抓向一个莫氏的年轻弟子，一声凤鸣，响彻云霄，长剑连环，横在了莫雪蝶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莫雪歌终于出手了。
二十九日清晨起来，泽世先发现妻子不见了，找遍整个玉京，也没有找到莫雪蝶的踪迹。
“公子，少夫人是不是随夫人出去了？”一个护卫突然提醒道，“今天是除夕，按照惯例纯阳城中有大集。昨日夫人提起，少夫人还说自己从未见识过这么大规模的集市，央着夫人带她去走动走动呢！”
泽世先看了护卫一眼，蹙起眉头。莫雪蝶是爱热闹，在生州时也经常去集市上闲逛。可自己从不限制妻子出门，哪怕是和乔露一道出去，也没有不告诉自己的道理。
很快，去乔露院子里寻人的心腹回禀，那边院子是空的，不仅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门房的床榻都是冰凉的，应该是一早就离开了。
这可太反常了。泽世先连忙着急留守玉京的泽氏弟子，留下一半护卫玉京，剩下的则散到纯阳城中去寻人。就算莫雪蝶不带护卫，乔露院子里日常也有二三十人，今日集市上人虽然多，但以这婆媳二人平日的排场，估么着很快就能找到。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不仅乔露和莫雪蝶没有消息，就连派出去寻人的护卫，也一个都没有回来。
泽世先心中预感不妙，一定是出事了！终于坐不住的泽小公子，点了几个心腹高手，就要亲自出去找人。刚刚走到玉京前院大广场上，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巨物摔在了地上。
“什么声音！”泽世先本能地问道。几个随从自然不知，便要安排人手前去探查。可还没等他们几个迈开步子，便有三四个泽氏子弟，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见了泽世先，既像见到了主心骨，又像碰见了久别未见的亲人，还带着几分惶恐：
“小公子，不好了，玉京被尸人围了！”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母亲
“小公子，不好了，尸人围攻玉京，已经冲破大门了！”
泽世先几乎是本能地反驳道：“胡说，哪来的尸人？！尸人不是已经被兄长……”
话是这样说，但泽世先下意识的拔出佩剑断弦，加快脚步，往前跑了一段，赶去大门附近查看。没走多远就看见不少玉京护卫，正朝他这边奔逃过来。
而他们身后追着的，正是一大片张牙舞爪、如野兽般嚎叫不已的尸人！本该高耸入云、隔绝这一切的石门，已然跌入尘泥，被无数尸人踩在脚下。
“……”泽世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人，显然十分惊慌。但眼下玉京全靠他来主持，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身边的护卫收整一番，挑出修为尚可的，随他一起抵御尸人，剩下的去到玉京各处叫人过来帮忙。
“公子，咱们是不是该放出信号向家主求援？”一个心腹建议。
泽世先想了想，点点头：“同时向祖州各地世家、祖州外泽氏附庸世家求援！”
“是！”
除去叫人的和求援的，泽世先身边还有二十几人。对付数量庞大的尸人显然是不够用。幸好泽世先知道尸人怕火。便叫手下众人寻找一切可燃之物，点燃之后投掷到尸群之中。又不惜灵力，在地上划出一条浅沟，命人寻来火油倒在其中，形成一道火墙，以阻碍尸人的进犯。
饶是人手不足，但在泽世先调度得当的情况之下，还是成功的阻止了尸人继续朝着玉京之内进犯。只要援兵能够尽快赶来，泽世先有信心守住家园。
但他此时却没空多想，玉京已经被数量庞大的尸人围攻，那么纯阳城中情形如何了？
今日可是除夕大集，按照惯例，城中人口会突破十万计。普通百姓遭遇了尸人，会是怎样的结局？而这源源不断的尸人，究竟是从何处来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泽世先发现火墙管用，于是在之前划下的浅沟后面，又划下两道，灌入火油。熊熊烈火阻碍了尸人的攻势，也阻碍了他们这边的视线。
而就在这时，玉京各处的人手都赶了过来，泽世光略略估算至少有一百多人。守住玉京，等待援助，泽世先更加有信心了。
突然，一道剑芒劈开了他精心构建的三道火墙。泽世先提着长剑，纵身扑向前方准备迎敌。却赫然发现，来者竟是乔露！
白练色的衣裙，随着手中长剑舞动曼妙翩跹，裙摆上的鹤羽纹轻盈生动，整个人仿佛一朵盛放的海棠花，将杀戮与死亡的气息隔绝开来，遗世独立，傲然天地。
“母亲！”泽世先大喊了一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可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因为乔露的剑芒，已经逼近了他的脖颈。
“母亲？！”泽世先提剑格挡，又叫了一声。却见乔露双目猩红，周身鲜血浸染，对儿子的呼唤浑然不觉。
泽世先接连挡开母亲的剑，终于意识到，他至亲至爱的母亲，已然是一具尸人了！
夜小婉与佟傲霜已经交手了快三百回合。夜小婉呈守势，却并不落下风。若是平常，以佟傲霜的见识和经验，或许早就找到了战胜夜小婉刀墙的办法。但尸人是没有脑子可以思考的。能够刺激他们的，唯有杀戮和鲜血。
这段时间里，玄州与瀛州之间的边境防线，又被压后了数十里。饶是夜一行、夜一平等人身先士卒，仍旧抵挡不住源源不断涌来的尸人。夜一行在杀敌的间隙里，甚至怀疑，泽世光是不是把整个瀛州的百姓全都变成了尸人。又或者是把天下所有的坟地全都挖了一遍，不然眼前这个数量，实在解释不通。
走神的功夫，夜一行的胳膊上又添了一道伤。夜一行下意识的反手砍去，却被对方躲开了。
“？”寻常尸人躲闪刀锋可没怎么利索。夜一行连忙凝神，不敢轻敌。却见对面乃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中一把华丽的短匕，上面尽是血迹，就连刀柄上镶嵌宝石的缝隙里，都塞满了血污。
“你是恩无衣？”夜一行认出来者，说话间又接连躲开对方几次进攻。细看之下才发现，恩无衣肩膀处有一道伤口，翻开的皮肉竟然是腐肉，这证明眼前的少年，早就不是活人了。
夜一行不得不提刀与之交手，心下除了惋惜，更腾起愤怒。你泽世光野心膨胀，欲壑难填，想要做这天下之主，杀伐征战放手去做便是。如今不止搞出尸人这等歪门邪道，竟然连孩子都不肯放过，真是丧伦败行，失道无德！如此丧心病狂又狼子野心之辈，还妄想做天下共主？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
恩无衣虽然变成了尸人，出手极快，修为也有一定的增长，但总归不是夜一行这等成名多年经验丰富的仙修的对手。很快，夜一行就占据了上风，在恩无衣身上留下数道伤痕。
但尸人不知疼痛，更不知疲惫，只知一味的杀戮。夜一行怜惜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落得如此田地，本想试着将人控制起来，可失了几次，终究无能为力。只能趁着自己暂居上风，引业火将其烧杀了。
恩氏最具修习天赋的少年，被恩无忌引为骄傲的弟弟，北境未来的希望，在熊熊烈火之中，归于沉寂。
烧杀了恩无衣之后，夜一行得以短暂的喘息。看着地上渐渐被风吹散的灰烬，老人家终究难忍悲痛，鞠了一把眼泪。
另一边，夜一平遇见的是夏妍。夏妍也已经变成了尸人。夜一平见状，虽然惋惜，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自己身上添了六道剑伤之后，成功将夏妍引入火墙之中，将其烧杀了。
尸人阵营减员两个高手，夜氏这边终于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几位高手联手，以业火构建火墙，很快将防线推回了数十里。可业火太过消耗灵力，若是找不到彻底根治尸人的办法，这样消耗下去，夜氏难以为继，终究逃不了败局。
夜一行看着天色，已然到了正午。不知几时会有援兵赶来。而若是一直没有援兵，那玄州可就危险了。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灵气
鳞州腹背受敌，青氏应接不暇。玄州防线一退再退，眼下还看不到转机。祖州纯阳城，泽氏家宅玉京被围，泽世先勉力支撑。而一心巧取祖州、围魏救赵的莫雪歌也遇到了来自莫雪蝶和尸人的拦阻，寸步难进。
而雪千影被困博山，也已经一天一夜了。
被雪千影出剑的气势和杀意震得昏过去的莲芙，醒来时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睁眼看见雪千影和冷月寒两人拼死缠斗，这才回魂。她爬起来调顺了气息，又活动了一下筋骨，本想看看时间。奈何广寒殿中灯火不熄，手边又没有更漏计时，只当自己晕了许久，全然没有发现此间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她都没有发现，注意力全在冷月寒与战事上的雪千影，就更不会发现了。
雪千影千里追杀绾氏众人为莲威金悯和莲氏死难者复仇的时候，莲芙并不在场，并没有见过当时雪千影是怎样的人挡杀人神挡弑神。但眼前，此刻，雪千影杀心炽盛，满眼满心只为取一人性命，却是莲芙从未见过的模样。
还有她手中的不见万物，似乎也被“主人”影响，一改以往轻柔单薄的姿态，裹挟着凝成实体的杀意，迸发出搅动天地的力量。本来浅金透着淡淡血色的剑柄，此刻已经变得殷红，原本的流光溢彩也被猩红的血光取代。剑格处两条首尾相衔的锦鲤，绕着中间血光大盛的宝石不断盘桓游曳。如锦鲤鱼尾轻盈舒展的剑身，刚猛直烈，杀气肆意，舞动生风。
莲芙从未见过师姐杀心这般炽盛。不仅身形之快叹为观止，灵力提升至难以想象的程度，更在所到之处，卷出一个又一个的灵气旋涡。剑锋始终贴着冷月寒的要害处。冷月寒身形同样很快，闪避灵巧，招架机敏，手中幽黑长剑，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墙，若非如此，怕是早就丧命不见万物剑下了。
莲芙见此，不敢大意，连忙盘坐原地，快速恢复伤势和修为。可当她将大量灵力输入自身伤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明明只与冷月寒过了几招而已，灵力消耗并不大。可刚刚为何只是简单恢复一下伤口，就觉得灵力难以为继？
莲芙慢慢站起身，摊开双手，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殿中的灵力。赫然发现，此时广寒殿中的灵气，似乎并未因为雪千影和冷月寒的战事胶着而变得稀薄，反而更为浓郁了许多。
她有心提醒雪千影，可眼见雪千影与冷月寒你来我往，一剑快似一剑，一招险胜一招，招招式式都奔险要处。莲芙害怕自己出声打扰到师姐，只能暂时将话咽回到肚子里，慢慢起身，小心仔细地观察周遭的状况，试图找到灵力消耗加快而灵气越发充沛的原因。
眼见对战中的两人都无暇关注自己，莲芙先后拍打了廊柱，推倒了好几个烛台，摸了摸圆台上的屏风，还跳进水池里寻找了一番，甚至将穹顶上悬挂的纱幔都扯下来好几片。广寒殿中的灵气仍旧朝着诡异的方向变化。莲芙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只可能出在冷月寒身上，不禁驻足凝视了半天，几度想要出手搅乱两人的战局，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尤其是雪千影和冷月寒这等已经超出了境界许多的绝顶高手。哪怕丁点的干扰，都可能导致两人重伤。自然冷月寒的生死莲芙并不在意，但若是伤到了师姐那怎么得了？莲芙纠结再三，提着无垢围着大殿转了好几圈，始终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两人的战事越发粘缠。雪千影也终于意识到了周遭灵气的不对劲。找了个机会，突然提升了出手的速度，用的是名仙擂时欺负曹冰心那个路数，数招合并成一招，剑尖贴着冷月寒的脖颈，横着抹了下去。冷月寒尝试左右闪躲，雪千影身形似鬼魅般如影随形。冷月寒始终躲不开雪千影这一剑，只能不断后撤。雪千影提剑欺身紧逼一段，直将冷月寒逼向角落，却突然收手，向后一纵，横剑挡在莲芙的身前。
“师姐！”莲芙见状，终于扑了上来，检查雪千影的几处伤势都没有伤到要害，稍稍松了口气，又想起了要紧事：“师姐，你可发现了，这广寒殿上不太对劲！”
“你是说此间灵气随着我不断吸取化用，不但没有变得稀薄，反而越发充沛？”雪千影喘匀了气，问道。
莲芙拼命地点头。果然师姐也发现了，这样她心里就踏实了。
“难怪你四下游走折腾，是在找原因？”雪千影按了按师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放心，灵气越充沛，于我越是有利。只是我很好奇，这肯定不是广寒殿自身的问题，那冷月寒如此布局，用意何在？”
莲芙也想不清楚，摇了摇头，却见冷月寒提着剑，缓步踱了过来。
莲芙心思简单，反正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与其费心思猜测，不如直接问：“冷月寒，这广寒殿上，除了圆台上的禁制，你还动了什么手脚？”
冷月寒轻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看来莲家主已经察觉到了？不知无常元君是否也发现了？”
雪千影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元君如今修习的路数，乃是将周遭灵气转化为灵力，直接用于战事，自身灵海并不储存灵力。我说的没错吧？”见雪千影默认，冷月寒继续说道：“那此间灵气丰沛，岂不正合了元君的意？又何必起疑呢？”
“你会这般好心？”莲芙抢着开口，手中的剑攥得更紧些，厉声喝问道：“你还不如赶紧说实话，这般遮遮掩掩又有什么用？”
冷月寒笑着瞥了莲芙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雪千影手中的不见万物上：“传闻之中，仙尊的灵海广博如天地，灵力更是无穷无尽。想必留在这把剑上的灵力也足够元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不能想个法子，消耗掉仙尊的遗泽，我哪里还有制服元君的把握呢？”
雪千影也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明白过来：“所以，这殿中的灵气，乃是不见万物上的灵力转化出来的？”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好奇
“这殿中的灵气，乃是不见万物上的灵力转化出来的？”
冷月寒淡淡一笑，横剑身前，将手掌划在剑锋上，鲜血顺着剑身的螺旋形状流淌下来，滴在广寒殿铺地的金砖上。紧接着，冷月寒以手拄地蹲在地上，以她为圆心，贴着冰冷的金砖，一圈一圈的灵力波动挡开来去。雪千影和莲芙都觉得胸口发紧，腥甜的气息从喉咙翻涌上来，姐妹俩忍不住都退后了好几步。
雪千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不见万物横在身前，护住莲芙。这时才发现，不及万物上的灵光竟然瞬间熄灭，再无半点光芒。雪千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次强行调用不见万物上的灵力，手中长剑却忽然化回指环，回到了她的指尖。莲芙见状暗暗提起灵力，却惊觉灵海空空如也，似乎一瞬间灵力全被掏空了一般。
“冷月寒，你……”莲芙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忍不住叫道。
冷月寒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嘴边的血痕，冷笑着看向雪千影，也看向她手里的不见万物：“无常元君，这下，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逃出生天。”
雪千影环顾四周，广寒殿并未发生任何异常，但不见万物上的灵力确实已经一干二净。雪千影的指尖拂过乌黑的指环，抬头看向冷月寒：“你一早就布置好了？”
“不错。这个阵法，乃是以我自身为阵眼，阵法覆盖整个博山，只要你与我交手，阵法就会自动瓦解灵力，并收为我用。”冷月寒说着，轻轻弹了一下混沌的剑身，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嗡鸣声渐渐传开，所到之处，似乎有某些不知名的物质与之相协而鸣。慢慢的，随着声波越传越远，整个广寒殿的建筑，连同脚下的金砖，都开始与剑身的颤动同步共振起来：“无常元君，别作徒劳无功之想了，这阵法，也算是上古遗泽，就算是莫家主都未必认得——便是认得，也解不开。”
冷月寒的笑容冷得令人打颤。若非雪千影和莲芙两人都算是身经百战的，怕是早就被她吓破了胆。饶是如此，莲芙感受着脚下的颤动，仍旧有些惊慌，伏在雪千影肩头：“师姐，你身法快，不如快些逃走，我总能抵挡一阵……”
雪千影却摇了摇头。今日之事，冷月寒布置良久，必然是环环相扣，若是不能除去此人，大阵难解，恐怕谁都不能离开。就算离开，外面的事情，也都是冷月寒一手布置的，若不先除了她，怕是平定祸端也难免变数重重，若是不能一举掐灭祸根，岂不是要拿天下人的性命做赌注？
况且，天下浩劫，全因冷月寒一己之私而起，她手上沾了太多无辜的血。天下苍生何去何从可以从长计议，但今天，冷月寒必须死。
雪千影伸出胳膊，将莲芙挡开，示意她躲在安全的角落里。而她自己上前一步，摊开手心于身前：“冷月寒，你既然知道我的功法路数已经全变了，就应该知道，这个办法于我恐怕无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冷月寒手挽剑花，直指雪千影：“我布的阵，我自己是阵眼，这灵气让不让你用，让你用多少，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说着，冷月寒提剑朝着雪千影刺来。雪千影侧身躲过，手掌上不住地积蓄灵力——但冷月寒确实没有骗她，殿中灵气确实像是被人刻意操控一般，很难聚集，便是聚集，也难以转化为雪千影的灵力使用。
冷月寒又是两剑刺来，并无灵力傍身的雪千影，只能靠身法闪避。
“怎么样，无常元君，我没骗你吧？”冷月寒笑得诡诈，提剑再刺。
雪千影辗转腾挪，没有灵力补充很快不支。一个闪身不及，肩上多了一道口子。雪千影连忙转身卸力，不经意间，瞥见了此前被莲芙推到的烛台。烛台上的琼烛引燃了一条纱幔。幸好纱幔落入水中，熄灭了火势，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火？”雪千影突然笑了。既然殿中灵气转化灵力不及，也不能为她所用，那她为何还要偏执去转化这些灵力使用这些灵力呢？直接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作用，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雪千影的身形，在冷月寒的剑锋到来之前便动了起来，掌心随意聚了一团灵气，而后直接将它们祭炼为业火，朝着冷月寒直接丢了过去。
冷月寒本占上风，几无防备，正提剑继续追赶雪千影，还想张口问她究竟要与自己挣扎到几时。却不想眼见一团业火迎面扑来，吓得她连忙闪身躲避。
业火最终落在了广寒殿铺地的金砖上，没有引燃任何东西，渐渐熄灭，散做一团灵光，融入了广寒殿醇厚浓郁的灵气之中。
冷月寒看着渐渐熄灭的业火，仍旧心有余悸，转头去看雪千影，雪千影却也正歪着头，看向她：“这叫什么？”雪千影语气轻快，丝毫没有半点被困的觉悟，嘴角甚至浮上一层笑意，“百密一疏？还是作茧自缚？”
冷月寒很快镇静下来，看着雪千影，将长剑背在身后：“无常元君，困兽犹斗，是为不智。灵力转化业火对自身也是有很大损耗的。你就不怕这业火还没把我怎么样，你自己就先体力不支倒下了么？别忘了，你不仅有师妹在这里等你护持，天下苍生也等着你去救呢。”
雪千影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累死还是被你杀死，怎么死不是死？”
“可我还是很想放元君一条活路的。”冷月寒说着，倏然收了长剑，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
雪千影点了点头：“好，那你说说，我们如何合作？”
冷月寒垂眸一笑：“元君不必套我的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元君这样诓骗于我，又有什么意思？”
雪千影摆了摆手：“我不是骗你。我确实不会与你合作，我只是好奇。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只是没有找到机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
“元君请讲。就当你我打了大半日，休息片刻也好。”说着，冷月寒竟然盘膝坐在了地上。
雪千影也不客气的在她对面坐下：“冷月寒，你给我讲讲，究竟怎么才算是灭世呢？”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不通
“究竟怎么才算是灭世呢？”雪千影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是把天下人都杀掉？这不太可能吧，总会有漏网之鱼啊？比如我，我远遁海外，你们杀不着我，我就能活下来，这世是不是就算没灭成？还是要毁掉什么物件？或是毁去土地山川抑或河流？”
这问题雪千影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冷月寒发问。如今终于休战，她可算是一吐为快了。
这问题反而把冷月寒给问愣了。她想了想，却终究是摇了摇头：“我只是执行了雪靥仙主原本的计划，引发世家之间争斗攻伐，又炼制尸人引他们屠杀百姓。至于元君所说，究竟什么才叫做灭世，我从来都没想过。”
雪千影揉了揉眉心：“你这人，怎么聪明一世，还能糊涂一时呢？”
冷月寒苦笑一声：“我厌恶这人世，能多杀几个人为我血族报仇，也是好的。至于究竟什么叫灭世，我还真不怎么关心。不过，”想到雪靥，冷月寒突然顿了顿，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我好像听雪靥仙主提到过，只是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你慢慢想，反正咱们也不着急。”雪千影浑不在意地低下头，摆弄腰间的玉佩。莲叶荷心佩她给商序拿去救潇清欢了，商序回来的时候也忘记要回来。如今她腰上配的，是夜小楼亲手做的对尾鸳鸯佩，下面垂着夜小婉亲手编就的雪青色流苏。这玉佩造型很是古朴，用料也不名贵，本是夜小楼做来定她心思的。如今却成了两地相思的凭证。当真也是时也运也了。
“仙门堕，世家战。亲者痛，朋皆散。四海沸，三山颤。无常出，万物去。”冷月寒小声念了一遍二十四字谶语，又道：“当初我开始向昆仑复仇时，雪靥仙主曾经将我找去，大概说了她灭世的计划。这头一句，自然是仙门要覆灭，世家之间要互相征伐的意思。第二句，他说是针对你的，说是非要把你身边亲朋剪除干净，让你对这世间充满绝望乃至怨恨，才可能会与我们合作。后面的，他就没有细说了。只是提示，要找到你之后才能知晓。我原以为，元君你会知道。可接触你几次之后才发现，你知道的信息还远不如我和雪霁多呢。所以这剩下的事情要怎么做，我确实不知道。”
“这说不通啊。”莲芙插嘴道：“四海，一般来说指得是东海、南海、净海和北海，沸是沸腾、煮沸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在气候上做手脚，让四海沸腾？还有三山，直得是天柱山、天台山和倚天峰，这个颤字，约么是颤抖的意思，或许代表一场大地震？可如今倚天峰已经平了，哪里还会震颤？再说，这么大的手笔，便是仙尊在世，都未必能够做得到，难道你觉得我师姐就能做到了？况且你现在将她关在这里，灵力虚耗一空，又哪来的本事令四海沸腾、三山震颤啊！”
还有最后两句，“无常出，万物去”，更是一团迷雾，不知所云。
难不成说得是无常剑和不见万物吗？
若真有人往这个方向上去解释，才要惹人笑话。
冷月寒听了莲芙的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莲家主说得极是。我也不明白，这后两句说得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没指望这谶语真的管用，”冷月寒不经意间说出了实话，“灭世是雪靥的执念，灭得成灭不成，都与我不相干。我只想报仇而已。”
这倒是与雪千影的猜测不谋而合。早在耀罗山间看到仙尊留下的记忆的时候，雪千影就猜到，这个所谓的灭世，八成也得仙尊自己来主导才行。而他先死一步，只要这世间不按照他规划的轨迹行进，灭世这事儿，就会无限期的推后，也就达成了他的心愿。
而雪靥口口声声的灭世，极有可能，只是从仙尊口中听到过这样一个说辞，便自以为有了努力的目标，进而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而灭世真正的意义是什么，雪靥和冷月寒恐怕都不知道。
尤其方才冷月寒提到过，她的计划，总归只是想多杀些人，为博山血族陪葬而已。这一点，更加坚定了雪千影的猜测。
不过，若真相如此，那么此时将自己困在这里，也就代表着外面很可能已经打成一锅粥了。自己还是得想法子快点出去才行。
雪千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冷月寒，咱们继续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该有个了断了。”
“无常元君休息好了？”冷月寒有些意外，“反正你我都不着急，在多休息一会儿也无妨。”但只是话这样说，冷月寒还是跟着雪千影站了起来。
雪千影点了点头，突然抬起左手。星轨上灵光迸发，惹得莲芙连忙用袖子遮住了眼睛。等到冷月寒意识到什么，七八团业火，已经射到了自己的面前！
天色渐暗，日头西垂。等到太阳再度升起，就是天机三十三年元月初一。
莫雪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带人支援玄州未果，竟还被人挡在生州整整一日。
而挡住自己去路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虽然她已经变成了尸人。但哪怕她变成了死尸，变成枯骨，变成厉鬼，总归都还是她的妹妹。更何况还有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惹莫雪歌更为投鼠忌器！
算算时间，莫雪蝶已经有足足七个月的身孕了。可眼下别说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能不能控制住莫雪蝶，都未可知。
莫雪歌与莫雪蝶小心的缠斗，脑子里想得全是她们小时候的事情。稍不留神，身上就要被妹妹添上几处新伤。但她全然感觉不到疼痛——此时身体上再强烈的疼痛，也远比不上她的心痛。
“莫家主！”夏梦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莫雪歌稍稍分神，一个没留意，肩膀被莫雪蝶的手穿了过去。莫雪歌终于感觉到疼，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妹妹，却听身后夏梦叫道：“莫家主，劳烦控制住二小姐，只需片刻就好！”
莫雪歌忍着剧痛，把心一横，伸手将妹妹抱在了怀里——就像小时候，以及长大之后，她每每外出归家时一样。
稍有不同的是，以前都是莫雪蝶主动扑上来。这次，倒是难得换她这个做姐姐的主动了。
气味呛鼻的药粉兜头洒下。莫雪歌强忍着咳嗽，将莫雪蝶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