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斩首行动(第一更)
深夜犹如白昼。
“着!”
“嗖!”
刘琦的一箭又射中了一名西凉骑兵,箭支狠狠的射在他的背部,深入其肩胛骨中。
西凉骑兵痛苦的嚎叫一声,纵马想要离开,但却因为被射中的空隙,给了敌军步卒以机会。
两名步卒一左一右,用长戟将那西凉骑士刺了个个对穿……
西凉骑士跌落在土道上,双眸睁的浑圆,犹有不甘。
这是折损在刘琦箭下的第十一人了。
黄忠在一旁护持着刘琦,同时也在不断的射杀着敌军,他手中的弓弩射出的频率与命中率,要远远的超过刘琦,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时间可以观察战场上各处战况。
现在的他,抬头望着北面的街口处——那里坐镇着一名西凉战将,被身边的弓弩手护持着。
可惜,街口距离黄忠和刘琦之所在颇远,箭所不及,如若不然,自己一箭射过去,这县北的战局,或许就可以鼎定了。
“汉升,那里的人,可是敌首?”刘琦借着火光也看到了那人。
黄忠一箭射出,又射翻了一名西凉骑卒,叹道:“可惜相隔甚远,未能射之。”
刘琦叹了口气,弯弓搭箭,瞄准了一匹已经没有了骑士的西凉战驹,待将其射杀后,方道:“当日襄阳城下,汉升射杀张虎和陈生,鼎定襄阳大局,可惜今日因为护我,却难成当日之功了。”
黄忠又连续射出两箭:“非也,西凉军校,又岂是张虎陈生贼寇之流可比?我观那贼首身边亦有弓弩手护持,若想以弓箭取之,怕是极难,非得有猛士冲破敌阵,或有将他斩杀……”
就在这个时候,反向的街道里面,传出一阵叫喊之声。
声音之大,竟然压过了街道上两军彼此的厮杀声!
那是一阵整齐的口号声,彻响在整片黑夜中,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人胆寒心悸。
听到了这口号声后,刘琦不由竟是浑身一颤。
那是自己闲来无事,单独告诉给魏延的冲锋口号!
本是玩笑之举,不想魏延居然真的用在了自己麾下五十人的冲锋中!
然,魏延用了这个口号,那就说明他正在率兵突击……如无意外,他的目标应该那凉州军贼首!
急切之下,刘琦也顾不得许多。
他对着黄忠道:“汉升,仲业和魏延定是领军冲出内街了,他们应是要去取那凉州贼首……咱们需从旁策应,为他们打开通路!”
黄忠立刻转头,对旁边一间屋舍上的执旗卒喊道:“快!命令这条街道上所有位列街道两侧的弓手暂歇手!待我军锐士从内街冲出,再集中射杀阻挡他们的凉州贼!不论如何,也要为他们扫清阻碍,打开通路!”
“唯!”
那传令的士卒蹲下身子,拿起红色的长幡,在屋舍上一边振臂高呼,一边按照节奏挥舞着红幡。
刘琦将箭壶从背上拿下,扔下脚边,取出一支利箭,高声喝道:“儿郎们!轮到了我们了!胜败在此一举!”
相邻的街区,对面屋舍上的孙坚隐约听到了刘琦的高喊声,竟也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来。
却见内城中,一队手持铁盾与环首刀的精卒锐士,正一步一个脚印,稳妥又不失规律的向前踏步而行,他们一边高呼口号,一边有条不絮的保持着阵型,犹如一只移动的铁箱,让人无从下口,无从着力。
孙坚屏住呼吸,隐约听见那盾牌阵之内似有士兵在高声呼喝着单字的冲锋口号……
不过这口号,孙坚原先可闻所未闻。
两军阵前,士卒为鼓舞士气,高呼单字口号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喊什么的都有,是根据各军的习惯。
诸如黄忠练兵之时,就习惯于让士兵高呼:
“嚯!嚯!嚯!”用以提高士气,其实这个单字口号类于谐音,只是普通的‘喔!喔!哦!哦’声演变而来,黄忠常用以此号为练兵时的演练口号。
当然,也有各州军马皆通用的口号,有些甚至是从战国秦初流传下来的。
擂鼓进军之后,将士们最为惯用的单字口号还是:
“风!风!风!”
亦或是:“大风!大风!大风!”
“风”字口号,大概之指“杀!杀!杀!”之意。
而在战后默哀死难者时,三军士卒尊《仪礼·既夕礼》中的叹语,皆普遍高呼:“噫兴!噫兴!噫兴!”以警醒死者的神灵,表达悲痛哀悼之情。
攻城之时,为显示万众一心,士卒们往往都是齐声大吼:“破!破!破!”,其实就是在喊“破城!破城!破城!”
这些口号,孙坚都知道。
但是今天,那内街深处的荆州铁盾阵中传出的口号却非常独特。
孙坚戎马半生,也算见过了不少的强军,但这样的冲锋口号他先前却闻所未闻。
他们叫嚷的似乎是:
“操!操!操!”
……
不多时,就见荆州的铁盾军阵,夹裹着魏延的敢死士卒行至外街。
盾军一边整齐的向前行进,一边用刀刃敲击着手中的盾牌,铁器相撞,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震慑着人的耳膜。
文聘此刻亦是行与阵中,他大声的嘶吼着,斥令战阵中的将士们按阵速行。
眼见一队肃整的盾兵行来,街道上的西凉骑兵立刻便以之为新的目标,呼喝着向他们冲杀了过去,而沿途仕途阻拦他们的步卒,皆被西凉骑兵撞飞。
黄忠急忙对刘琦道:“少君,速为仲业之策应!”
“善!”刘琦应了一声,架起了手中的彤弓……
立时,两旁的屋舍上,以刘琦和黄忠为首的弓弩手,开始集中瞄准那些试图去阻碍文聘军阵的西凉兵。
铺天盖地的箭雨汇聚成密集的箭网,在文聘即将行至的街道前落下密密麻麻的箭雨。
那些奔向文聘兵阵的西凉骑兵在箭雨中纷纷落马,步卒亦是四散而逃,面对这一点式的箭阵,西凉军可谓死伤惨重,这给文聘的兵阵在最大程度上减轻了压力。
由于这场定点式的进攻,街道上两军的对峙天秤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倾斜了。
战局隐隐的被改变了风向,已经过了亢奋期的西凉军骤然遇上由文聘指挥的这支盾军,在对方严密的防守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应对旁侧攻势的能力,亦因为分心而减弱。
这刀盾兵阵中的士卒,是文聘操练的士卒中最为稳健的一批。
在刘琦看来,这支军队的士卒几乎全都继承了文聘擅守求稳的风格,让人找不到丝毫的空隙。
虽是进攻不足,但防守有余!
再加上黄忠和刘琦一众弓弩手从旁策应,便将主动进攻的西凉军压制于下风,令对方在适才那个回合中,损失惨重。
孙坚在对面街道的屋舍上看到这种情况,颇感惊异。
“荆州军打起仗来,竟也这般豪雄!”
孙坚暗暗称赞,然后便见他对着身后各处房舍上的军卒们高声道:“儿郎们,虽吾下去,接应友军!”
说罢,便见孙坚将角弓抛掷于房下,拔出了随身的古锭刀。
他大吼一声,从屋舍上一纵冲下,落入街道上,用力一挥手,直接砍掉了一名西凉步卒的头颅。
随孙坚在屋舍上的亲军们亦是纷纷丢了弓弩,拔出和孙坚一样的古锭刀,紧随着他跳到了街道上。
他们以孙坚为圆心,奋勇厮杀,与西凉军展开了近身肉搏。
适才去突袭文聘一众的那些西凉军,在四散返还的途中,又遇到了“从天而降”的孙坚一众,竟瞬间崩溃。
孙坚一众的战法太过凶猛,他们死死的咬住西凉军不放,不断的逼迫西凉军与他们进行血拼厮杀。
虽然这样的打法同时也会令他们增加不少的伤亡,但孙氏亲军中,竟无一人有退惧之情,恐惧这两个字,仿佛从来就不曾被上天赋予在他们的脑海中。
他们犹如乱舞的行走兵器,在街巷中凶恶的四处攻杀。
何谓凶顽之徒?这便是了。
街道上,燃烧的声音‘噼啪’做声,弓弦的声音带动着人的心弦,听起来极为刺耳,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有西凉军的,有凉州战马,有孙氏兵将,有荆州士卒……
在友军的掩护之下,文聘终于等将队伍推进到了街口前的百步之外。
“去吧!”文聘一声怒吼。
接着,便见那些满面血迹灰尘的刀盾军,打开了他们坚固的阵势。
阵势中包围的,是以魏延为首的五十名整装待发的锐士!
“杀!”
一直蓄势待发的魏延扬天长吼一声,便率领着其麾下的五十名敢死精卒,手握利刃,向着街口临阵的那名西凉军校尉直冲而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在他们的全力冲刺之下,不过片刻,魏延等一众就离近了那校尉五十余步。
那西凉校尉名为单攰,乃是西凉军大都护胡轸麾下的校尉,此番奉命在北城督军。
单攰是武威豪强,生性冲动,秉性又傲。
他此番奉命独攻阳人县一面,却偏巧碰到了孙坚与刘琦等众,久攻不下不说,还损失惨重。
单攰闻之大怒,随即亲自来阵前督军。
适才,单攰在北县街头见街口突然间涌出了一阵刀盾军,向自己之所在徐徐推进,虽然知道对方应是有意针对自己,他也不甚在意。
毕竟那些盾兵的速度不快。
可如今,冷不丁以魏延为首的一队五十人组成的锐士突然冲向了他,惹的单攰不由有些惊骇。
但西凉人皆有豪勇之气,甚少有临阵退却者。
更何况对方只是一队步卒。
若是被五十人吓的退缩,日后传出去,单攰在西凉军中怕也是颜面扫地了。
“放箭!拦住他们!”单攰冲着身边的护卫高声喝斥道。
护持他的士兵虽然不多,但在西凉步卒中也算精良。
单攰身边弓手立时架弓,对着魏延等一众放了一轮箭雨。
有不少正在冲锋中的荆州士卒中箭倒地。
三十步……
奔跑在最前面的魏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不躲不避,直接用手中的长刀和木盾进行格挡。
他身后的步卒见队率勇猛向前,丝毫没有停顿之意,士气不降反升,便紧紧跟随在魏延身后,坚定的朝着单攰冲了过去。
单攰急了,对身边的士卒喝斥道:“区区数十步卒,竟也阻拦不住,若让其靠近某十步之内,皆斩尔等之首!”
那些西凉侍卫被单攰的话惊到了。
他们再次鼓足气力,用力拉满弓弦,向着对面的魏延一众再次施以箭袭。
魏延身边的士卒又中箭倒地了一批。
而魏延本人的肩头也中了一箭!
他屈膝跪地,箭头鲜血横流不止。
一名士卒拿着一木盾来到魏延面前,替他遮挡着箭袭,道:“队率!对方的箭势太强,且退吧!”
听了那士卒的劝解,魏延面无表情,心中却来回翻滚着。
他看着身边的士卒们,一个个被射中胸口痛苦的倒地,有被射中头颅的,脑浆和鲜血流于沙地之上……
再想想当初在擂台上战败张任后,刘琦对他的提携,又想到在鲁阳城,刘琦劝他为将……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日后还如何与少君共成大事?
少君年纪轻轻,一路走来颇为不易。
如今他与那孙坚一同屯兵阳人,观白日间,孙坚对其似颇轻蔑。
现离那西凉校尉的人头,只有二十步之遥……
君忧臣辱!决不可退!
这些想法在脑中只是电光火石的走了一遍,便见魏延推开那名劝谏的士卒,然后伸手拔出肩膀的箭头。
那箭头上有倒钩,拔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块血肉。
魏延咬紧牙关,毫无介意,投掷箭头于地,在此执起环首刀。
他站起身,高呼道:“南郡儿郎,随吾冲锋,斩贼首,报恩公……怯阵者,非我兄弟!”
喊完,魏延再一次持刀冲锋!
他的速度竟然比适才还快。
跟随他的部众见魏延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只是略一犹豫,便纷纷跟随。
有很多人身上还是带伤……
“冲啊!”
“杀!”
“跟上队率!”
“斩贼首,报恩君!”
对方的箭射已经势竭,乘着这个空隙,魏延等人凭借着意志和速度,终于就奔驰到单攰等人的面前。
“挡我者死!”
荆州军的锐士们,持刀带盾,用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当做肉弹,狠狠的扑入了西凉军的阵中。
即使迎上的是对方的冰冷之刃,他们也毫不畏惧。
西凉军的阵势瞬时间便乱了。
而魏延则是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环首刀,一步一杀,每一次举刀时,都会有刀劈入肉之声。
单攰有些慌了,他没有想到这支荆州军居然这般凶蛮。
他一拉马缰,转身就要冲着后方遁走。
“贼子……留首!”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令单攰浑身如坠冰窖。
魏延在离他五步的地方,突然助跑,纵身一跃。
他嘴角流血,犹如一尊恶魔,在半空中挥刀垂直劈下,一双冰冷的眸子中,盯着的,是单攰脖颈上的——那颗头颅。
第一百零五章 疯狂的名士们(第二更,五千字,一会还有更)
魏延由上至下的一记劈杀,环首刀正中在单攰的脑门上。
环首刀的巨大力道将单攰的兜鍪向后击飞出去,而刀身则是深深的砍入了单攰的前额。
深可入颅。
魏延一击即中,也不停留,他松开了那刀柄,落地后便立刻向后方撤去。
而荆州军的士卒则是纷纷涌了上来,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用木盾将魏延护持其中,掩护他向着后方撤去。
魏延受伤不轻,此刻也是没了力气,任凭手下拥簇自己离去。
单攰坐在马上,呆愣楞的注视着前方,眼眸中的光彩渐去,脸上充斥着恐惧的表情。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殒命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下。
但他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他的身躯向后落马。
“单校尉死了……”
“校尉死了!”
保护着单攰的西凉军卒,皆是惊呼,他们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追杀魏延了,而是赶紧护持在单攰的尸体旁,将他的尸身抬起,匆匆向着后方撤去。
而魏延的那柄环首刀,即使在移送尸体时,也一直紧紧的嵌在单攰的前额深处。
后方的巨大变故自然是影响到了前方的街道战。
在刘琦的授意下,屋舍上的弓弩手已经开始振臂高呼,借以打击西凉军的士气:
“受降!”
“受降!”
“受降!”
这是个脆弱的时代,再强的军马,没有了一军之胆,没有了主将,也会变的不堪一战。
校尉战死,三军失去了最直接的指挥官,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街道中的西凉军们撤离了。
当然,在撤离之时,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孙刘联军的合力追击下,街巷中留下了更多的西凉军士卒的尸体。
再强悍的骑士,再坚硬的甲胄,只要是被长矛刺中,被环首刀劈斩,亦是被箭矢射中,生命便皆会流逝。
要生命消亡,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是那么一刹那而已。
孙坚率领兵马,去追击那些撤退的西凉军了,江东猛虎想要在敌军撤退之际,取得更多的利益,获得更大的战果。
但刘琦没去追。
刘琦从屋舍上跳了下来,和黄忠文聘等人一起,聚拢己方散落在街头巷尾的士卒。
到处都是死尸,伤者,其中自然有很多也是荆州军士卒的。
活着的人中,也有近一半的人身上带伤,很多中了刀箭的士卒坐在街头,一边捂着流血的伤口,一边痛苦的呻吟。
刘琦感觉两只臂膀酸的厉害,他的手在发抖。
将弓弦拉满,对臂力的爆发力和持久力都有非常高的要求。
他这辈子,还没有像是今天一样,这么高频率的不停的拉满弓弦。
太消耗气力了。
他不是黄忠魏延,没有那么强的身体素质。
刘琦来到一处土制台阶旁,坐了下去,抱着他的彤弓,低下头,闭上眼睛,用力的喘着粗气。
而文聘和黄忠,则是带领着几名军侯,曲长围绕了上来。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疲惫的少年。
刘琦今夜的表现,远远的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他,很好!
刘琦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直不曾抬头。
少时,方听他缓缓开口道:“魏延怎么样了?”
文聘略一沉吟,道:“伤的不轻,但无大碍。”
“那就好。”刘琦的心放下了。
“少君,战事还未结束,县北虽定,然还有三面受攻,孙坚已经率兵先去了,我等,何时前往?”黄忠开口询问。
刘琦用弓撑地,缓缓站起身:“集合还能作战的儿郎,去城西助阵!”
文聘拱手道:“北城已定,城西应也无大碍,少君无需亲自前往,由末将等前往便是。”
刘琦摇了摇头,似是在回答文聘,也好似在回答他自己:
“善始善终。”
一行人随即去备马,聚拢兵将,准备前往城西。
“黄司马……”
两名士卒抬着一个受伤的人从刘琦和黄忠的身边经过时,一道轻微的声音传入了刘琦耳中。
刘琦浑身一颤,急忙转头。
那个被抬着,浑身鲜血的人,是黄忠安排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屯长吕胥。
那个虽只是和刘琦一般大,为黄忠器重,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刘琦急忙拦住那两名抬着吕胥的士卒,他来到吕胥身边……
黄忠亦是跟了过来。
吕胥胸前的甲胄已经被刀戈劈碎,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不断的向外涌着鲜血,一片血肉模糊。
“吕胥,你如何会……?”
刘琦一把抓住吕胥的手,转头喊道:“军医?军医何在?速去叫医师啊……他可是我的近侍!”
黄忠按住刘琦的肩膀,虎掌用力一捏。
钻心的疼痛由肩膀传至心头,让刘琦顺时间清醒了。
这个战场上,不是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都像自己一样,是那么幸运的可以拥有黄忠和诸多猛士的舍命相随,用自己的生命去拼死保护刘琦的安全。
像吕胥这样的少年郎,他的生命只能靠他自己保护——就算他是屯长也一样。
他若不能保护自己,下场便是如此……
吕胥痛苦的呻吟着,他左手捂着自己胸前那恐怖的伤口,用力的摁……可他这样不但不能止血,触碰到已经翻出的皮肉,还令他疼痛更甚。
吕胥望着刘琦的眼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痛苦的泪水。
“公子,我不想死!我、我真的不想死,公子你救救我,救救我吧!我求你了,吕胥会做牛做马的报答公子……我想回家!”
刘琦咬着嘴唇看他。
这是一张近两个月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脸啊,平日里的冷静与淡然,此刻竟因为恐惧和痛苦而变得这般狰狞。
“公子,我们走吧。”
黄忠低声道:“这样的伤……是没救的,末将会让人安排他在屋舍内渡过最后几个时辰……”
刘琦低下头,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心在痛,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吕胥,你不会死,要忍着,要坚强,我会安排医者救你,等你养好伤,我会让你一直做我的近侍,将来有了战功,我提拔你当将军,校尉……你要坚强,懂吗!”
吕胥的眼中泪雾模糊:“公子,我、我,我好疼……我要活下去,活着……回南郡……我要活……”
刘琦不再看他,他松开了吕胥的手,坚定的转头向着街道外走。
那一刻,他松开的不只是一个侍卫的手,他放开了更多。
“出发!去城西!破敌!”
……
阳人城的西面,负责在此防御的人,是孙坚军的司马程普。
相对于其他三路,程普这一面今日所面对的压力最大。
因为董卓亲自任命的大都护胡轸的主力军,进攻的就是这一面。
自董卓任命的都督中郎将华雄被孙坚斩杀之后,胡轸便一直负责总督这一线的西凉军与孙坚抗衡。
胡轸出身于凉州武威姑臧,乃其地豪族,跟随董卓多年,颇有功绩,纵横西北之境,屡破叛羌,功勋卓著。
胡轸这辈子也打过一些败仗,但很少像是在阳人县这么窝囊。
他跟孙坚交手数次,每次都是处于下风……
孙坚军的骑兵不过数百,可董卓给了胡轸一支约有两千骑的西凉骑兵。
两千匹拉车或是拉物的驮马,刘琦在襄阳附近随随便便的就可以征调出来,但两千匹能上战场的战马……
就是集南郡、江夏郡三十二县官民之全力,怕是也凑不出这个数量。
有这样的一支骑兵作为保障,与少有精骑的南军交手,胡轸半年来却还拿不下孙坚……
还三番五次的折损兵将,他的威名如今在西凉军中可谓扫地。
孙坚这块硬骨头,胡轸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啃了,他只是率领兵马在阳人县的北面驻扎,谨慎的盯住孙坚的动作,只要防备他不能够进驻雒阳,那对于胡轸来说就是胜利。
但很可惜,胡轸的计划因为荆州人上书给天子,谏言立东西两京的事而宣告破产。
荆州刘氏的奏疏到了雒阳后,立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中百官很多人的根就扎在雒阳,他们根本就不想跟董卓去长安,只是他们没有理由。
荆州来的奏疏,仿佛是给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开始疯狂的上奏,请求天子保全雒阳的宗庙,为巩固汉室根本而立两都朝堂。
这样就有理由将家族留下……
董卓的目地是要迁都,那就让他迁,无所谓。
但朝臣们和司隶本土士族的根都在雒阳,盘根错节,个中利益牵扯巨大,自然是没有人想迁移走的。
如今东西两都的事情,算是给了朝臣们点名了一盏既不用反对迁都,又可以保全各族在雒阳产业的明灯。
于是,以代表各州士大夫利益的朝臣们,纷纷开始暗中运作……
而也有人将董卓在西凉迁民擅杀的流言传至雒阳民间,使得雒阳本土的豪族们也是群情激奋,一时间将雒阳立为东京的浪潮在民间沸腾。
迁也是死,不迁也是死,那为何要迁?
大家开始反击了。
董卓虽然想迁都长安,但他并不是只想将朝廷迁移过去,雒阳城的人口资源,包括在此处的财富,董卓都想要,他不想让关东群雄捡现成。
但如今朝廷和民间都是扬言要保留东京朝堂,那董卓若依了他们,便只能迁移和东汉政府有关系的朝臣和太仓,武库等,而城中的士族大夫和百姓,他就没有合适的借口去动。
这当然违背了他的宗旨。
暴怒之下,董卓在雒阳又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敢言立东西两京者,杀!
但很显然,雒阳的士大夫集团在绝境之下,因找到了一丝希望,使其求生欲望反而更强。
杀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
整个雒阳,包括司隶的士族全都爆发了。
在建立两京的问题上,司隶士族在汉朝所蕴藏的能量,终于逐渐展示了出来……
首先,是由董卓一手扶持起来的司空荀爽,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上了朝堂。
他当殿直言上疏,言‘雒阳乃大汉中兴之所,八世帝都,不可妄废宗庙,当保留朝堂,全祖宗社稷,以慰光武’。
荀爽已是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他在这个时候敢当堂发言,就说明他已经是抱了孤注一掷的心思。
而这种言论,荀爽若是没有信心得到其家族的支撑,他也是断断不会在朝廷上言之的。
荀爽站出来发言,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五官中郎将陈纪也站了出来,亦是发声支持荀爽。
颍川陈氏,和荀氏一样,亦属天下望族,而陈纪身上更是有着‘三君’的光环。
汉时,士族大家互相标榜,彼此互相捧赞,多有八俊八顾八厨八及之称谓,并赠之以不同的人,就好比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名号,已经被不同批次的人用过了,同一时代都不止八人。
东面有八俊,西面也可能冒出来八个互相标榜为八俊的人,分不清谁是真品谁是赝品……
但能被标榜为‘三君’这个称号的,却只有两波。
一波是窦武、刘淑、陈蕃,一波是陈寔及其二子陈纪、陈谌。
三君之称,极著高名。
荀爽和陈纪这两个人站了出来,基本就等于代表了整个颍川士族的意见。
董卓气的牙牙痒,偏偏还不好杀人,因为偏巧这两个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杀他们等于抽自己耳光。
当时,董卓想示意宣布散朝,但雒阳的士大夫名流显然还不打算放过他。
被董卓一手提拔的蔡邕也站了出来请董卓立两京,不要废雒阳宗庙。
同时,蔡邕还向董卓提供了一份表册。
那上面洋洋洒洒的列举了近百个各州名士,皆反对废除雒阳宗庙,而这百人之名,也代表了一个巨大的名流团体。
那里有刚刚被罢官不久的卢植、注释与著书达几百余万言、创立了“郑学“的郑玄、名士管宁、尚书郎华歆……等等。
董卓一听这些名字,就知道这一系列人都是由一向与自己不合的卢植撺掇起来串联的。
基本上都是马融一派的学子。
令董卓头疼的是,马融一派多居关西。
那是他马上要迁去的要地啊……
马融钻研经学,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弟子大多皆是关西人士,很多人就在长安附近,他们代表的是一连串的关西经学名士学者集团,其所在正是在董卓的大后方。
董卓马上就要迁都关中了,这些人是他进入长安后,维持地方统治的政治枷锁,他目前还不能擅杀。
而紧接着,尚有能够代表并州士族门阀一系的太原王氏的王允也要出来说话……
甚至连清河崔氏的上陈也有。
这一下,董卓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是天下士大夫名流借机对他做出的政治反击,不由他不妥协。
除非他把朝中所有士大夫代表全都处死……
但真的可行么?
董卓心中憋气,他把这笔账全都算到了荆州军头上。
本来,他就是想要铲除荆益联军,如今荆州人竟敢主动惹怒他,董卓岂会放过?
他当即下令,卓骑都尉吕布为中郎将,率军南下会和大都护胡轸,先除荆州军,再伐益州军,誓要将南面的宗亲联军全部消灭。
但当吕布与胡轸合兵的时候,却闻听荆州军已经行向阳人县,与孙坚会和。
若是单单对付荆州军,胡轸自认为手到擒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荆州军居然会和孙坚合兵一处。
又是那个孙坚!
但即使如此,却也只能打了。
胡轸与吕布在半年前已经配合过一次攻打孙坚,但因为彼此不和,无法配合,因此被孙坚击退。
如今再次联手,效果恐怕还是好不到哪去。
吕布知孙坚善战知兵,觉得诡计对他无效,认为不如堂堂正正与之相敌。
胡轸却因为害怕孙坚善战,不敢与之正面决战,提议夜袭。
最终,西凉军按照胡轸的计划施行。
毕竟他才是大都护。
因此,才出现了今晚夜袭阳人县的战况。
……
眼见己方将士发动了数次进攻,却也冲不进阳人县西城,胡轸心中暗暗着急。
“嗨!不想那孙坚居然这般了得,我军分四面攻打,使其分兵可还是打不进县内!亏了是这阳人县没有夯土筑墙,若是再有城墙为屏障,我军岂不是尽折于此?”胡珍叹息道。
胡轸的旁边,一名骑着红色高驹的大汉,冷眼看着他。
大汉的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几分讥笑。
骑都尉吕布,替董卓管理着四万并州军,在董卓的诸军中自成一系。
“孙坚麾下有数万精卒,南征北战一向少有人挡,如今又有数千荆州军与之相合,稳守阳人,我军焉能轻易得胜?”
吕布的语气颇有些冷嘲热讽,让胡轸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奉先有何妙计,不妨言之?”
吕布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杀声震天的阳人县,道:“阳人县虽无土墙为屏,但终归是一县之地,孙坚军和荆州军只要把持住个中关卡要道,我们跟他交锋便不占地利,不如稍后退走,引他们出县,待空旷之所在与之鏖战,定可胜之。”
胡轸哂笑道:“奉先之策确实高明,但孙坚既能占据阳人与我等交锋,便说明他知晓个中厉害关系,岂能轻易出城?敢问奉先,当用何策引孙坚出来。”
吕布沉吟片刻,淡淡道:“如何引孙坚出来,那便是都护之事了。”
胡轸气的脸色通红。
能引孙坚出来,还用汝废话?
就在这个节骨眼,城北方向,一骑飞马而至,来到胡轸面前向他禀报城北战事。
“禀都护,单校尉在城北督军,不甚为敌所杀,北面兵马皆退,孙坚亲自领兵奔西县而来。”
胡轸的脸色瞬时间变的不好看了。
第一百零六章 断后的吕布(第三更,今日更新一万两千字,求订阅支持)
“单攰死了?”胡轸的脸色阙青,语气有些抖:“如何死的?”
那西凉骑卒急忙道:“单校尉坐镇于北城街口,指挥将士攻取县北,不料敌贼狡诈,派出不畏死的猛士冲杀,单校尉措手不及,为敌贼所斩,目下有王、许两位司马,代为主持大局引兵暂时退出北县,不过孙坚本人已经整合了兵马,直奔西县!”
孙坚来了?
胡轸深深的吸了口气,尽力压住胸中怒火,咒骂单攰道:“无谋匹夫,枉我还要栽培于他,竟然轻身试险,为敌贼所乘,他身死事小,却坏了本都护的大事!”
吕布不紧不慢地道:“大都护,我等四面围县尚难以攻取,如今有一面被破,只怕这三面亦难久持。”
吕布不紧不慢的样子,让胡轸心中更气。
董卓麾下,自以西凉诸将为大,但身为并州军督的吕布,却仗着并州军的追随,从不尊重西凉诸将,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两方的关系颇不和睦。
西凉军校尉身死,吕布并无感觉。
“依奉先之见,当如何?”
吕布很是平静地道:“暂且撤兵为上。”
胡轸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发凉,而北门的攻势被孙坚瓦解,他稍后若至,西城这边恐也攻打不下,现在可不是继续与孙坚军僵持下去的好时机。
胡轸心中颇感郁闷。
本来依照相国之令,他只需要除掉那七千荆州军就可以。
谁哪想到荆州军居然和孙坚联合驻扎在阳人,得到了孙坚军的庇护。
要灭荆州军,就得先灭孙坚……
西凉军中,恐无人能做到。
胡轸跟孙坚斗了半年了,本来就是输多赢少。
今日骤然夜袭不成,那恐怕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在打荆州军的主意了。
吕布说的没错,事到如今也只能放弃了。
但吕布的那副样子,实在是让胡轸看不惯。
突然间,胡轸似是隐约听到了北面传来了呼喝呐喊之声。
是孙坚。
虽然尚有一段距离,但既然已经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怕是不久之后彼方就会抵达战场。
若是被孙坚和守护西面的程普兵马夹击,颇为不妙。
胡轸当机立断,吩咐吕布道:“奉先,吾点齐兵马暂时撤退,汝在此断后,勿要让孙坚军行离阳人之西!”
“恩?”
吕布皱了皱眉头,心中颇有不悦:“让某断后?”
胡轸眯起了眼睛:“怎么,本都护连让你断后的权力,都没有了?”
吕布深深吸了口气,压住一矛戳死他的冲动。
胡轸这摆明了是让自己麾下的西凉军先撤,而让他手下的并州军去替他拦住孙坚军和荆州军。
这算是什么安排?
这岂非拿并州军去替西凉军挡刀?
但军令如山,胡轸毕竟是都护,吕布目下归其节制,也无法违抗军令,只能接令。
吕布应了胡轸军令后,胡轸立即下令命西面的西凉军放弃攻县,并卓令东,南两方的西凉军亦收军,只是留下吕布的并州军断后,让西凉军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负责镇守阳人西面的程普颇为老成,他见西凉军撤走后,也没有冒然出县追击,只是命令各部将士重新搭建起街道上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防止西凉军去而复返。
就程普来说,追敌立功事小,依令守护住阳人才是大事。
不多时,以孙坚,孙贲等为首的北城兵马,来到了城西。
胡轸的兵马已经徐徐而撤,而留在这里断后的并州军则是在县外布阵,谨慎的注视着孙坚军的一举一动。
吕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这半年来,他也曾和孙坚交过手。
依孙坚的性格,今夜骤然间受到了攻击,如今搬回劣势,有了反击的时刻,他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若是能将并州军都带出来,吕布却也不惧孙坚。
但董卓对吕布也算有所保留,此番让他来阳人助阵,也不过是提领一万并州将士。
诚然,吕布麾下的骑兵多,但这在孙坚的眼中并不是问题,一则此处并非平原,敌方骑兵的攻击能力有限。
二则孙坚与对方也是交手多次,多少也知晓了西凉军亦或是并州军的战法。
他不怕输,就怕对方不敢打。
眼见并州军列好了阵势,孙坚随吩咐孙贲和朱治道:“汝二人,各领兵马在从左右迂回过去,从两翼冲阵,看到居中的那名骑红色战驹的玄甲将了吗?那是替董卓掌管并州军的吕布,你们率众迂回,若是接近其射程之内,便对他之所在下令以弓弩乱射,最好能将其射杀!”
“唯!”
“唯!”
……
孙坚军抵达城西没有多久,刘琦便带领着文聘、黄忠从县中央直穿过县城,沿途会和了李典并张允,最后又会和蔡勋和蒯越等部,并通过蔡蒯两人在县西所守备的通路,来到县外,看孙坚军与吕布对阵。
刘琦等众抵达时,孙坚已经和吕布军交手了。
蔡勋遥望着远处的战事,问道:“公子,孙坚已经冲入并州军阵,我等当如何,可要从旁协助否?”
刘琦点头道:“都是盟军,帮忙自然是要的,但孙破虏乃是争强好胜之人,他既然已经和敌军交手,那尔等不可妄自与他相争,只需从旁策应,助其杀敌。”
“唯!”
刘琦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的军阵,疑惑道:“那支断后的兵马,也不知是何人统领?”
蒯越在一旁道:“越适才与程普相询,知对方乃是九原吕布所率领的并州军。”
“是他?”刘琦闻言心中一颤。
吕布这个名字,对于刘琦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在罗贯中先生的《三国演义》中,吕布骑过东汉最烈的战马和最漂亮的女人,一杆方天画戟所向无敌,睥靡天下,可敌万人……
当然,那是演义的杜撰,在真实的战场上,吕布本人再能打,他也不能凭一己之力左右战争的局势。
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将,他或许可以引领着麾下的将士们一同冲锋陷阵,杀敌建功,借以鼓舞士气,但任凭他再能打,若是没有优秀的士兵作为基础,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折戟沉沙。
刘琦和蒯越留在了原地,他派遣黄忠、文聘、李典、蔡勋等人前去相助孙坚。
……
孙坚军已经和吕布军交上了手,双方的战法很类似,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入对方的军阵,近距离搏杀。
在刘琦的概念里,与吕布统领的这种骑兵较多的部队交锋,最好的战法就是用箭雨先射上一轮,给予敌方重创,然后再乘其骚乱,进行冲突。
能够不与对方短兵相接是最好的。
但很显然,面对不同地域的骑兵,也不能用相同的战法,要因地制宜的改变战术策略。
孙坚之所以快速的与吕布短兵相接,是因为吕布麾下的骑兵并不是只会冲锋……他们还善射!
那些并州骑兵皆是并州的郡兵,并州百年都是东汉戍边的重要地域,地广人稀,跟凉州是一对难兄难弟,兵燹不断、人烟稀少,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土。
由于南匈奴王庭就在并州西河郡的美稷县,并时不时的引发战事,使得并州骑兵的整体作战素质相当的高。
或许是常年与南匈奴打交道,并州骑兵的骑射能力都很强。
幽州骑兵也有这个特点。
孙坚似乎是很了解那些并州骑兵的实力,因此并没有采取远程伤敌的策略。
对方的战马虽多,但毕竟是在县城周边,这里山林较盛,少有转圜冲锋的余地,在近处与他们搏击,通过刺杀战马也能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但相对的,如此硬碰硬的打,损失也不会小。
第一百零七章 暗箭黄忠,虓虎吕布(第一更)
孙坚和吕布,两军的将士在阳人城外展开了正面交锋。
县内的程普恪尽职守,他在没有得到孙坚的命令下,不会轻易的杀县城,他眼下只是作为接应,谨慎的观察县外两军的形势。
孙坚,孙贲,朱治等人以伤亡了近百人的代价,率兵逼近吕布,他们的骑兵虽少,但在树林颇密的地带,孙坚军中长戟士和持刀卒,却可以够通过刺砍对方马匹的方式,给予并州军创伤。
随后赶到的黄忠、文聘、蔡勋等人则是作为迂回,不断的对吕布军进行骚扰。
吕布常年与匈奴打交道,行军打仗自有他的一套方法。
他没有轻易的离开中军,而是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并派遣精骑锐士来回指调将士们增援不同的鏖战点。
吕布没有轻易出战,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而是他知道孙坚确实很厉害,不能轻易让他逮到机会。
华雄就是因过于托大,而被其所杀。
并州军的骑兵虽然强悍,但是在这种树木较多,不能完全赤驰骋的地形下,还是比较吃亏的。
当然,吃亏不代表战力就低,死在吕布并州骑兵长槊之下的敌军数量也不在少数。
为了减少骑兵的损失,吕布让并州军的盾兵配合弓弩手,在两侧掩护骑士。
那些盾兵以什为单位聚集在一起,身后是弓弩手,他们徐徐向前,看准时机打开盾牌,紧接着,被他们掩护着弓兵随即上前,一轮箭雨放完后,再迅速的退回去。
当准备第二轮箭雨时,那些盾兵的阵营便会再次打开……
孙坚手下弓箭兵也在不断的与并州军进行对射,但杀伤力没有对方要高。
很显然,并州军的节奏比孙坚军掌握的更好。
幸好有黄忠和文聘带领的部曲在。
文聘的大盾兵在他的指挥下迈步上前,严丝合缝的抵挡住了两轮并州军的箭雨。
在防守列阵方面,一般人没有文聘强,他清楚的掌握到了并州军射箭的节奏与规律,指挥部曲进行严密的防守。
而黄忠则只会的弓弩手,配合着文聘的节奏,向对方予以反击……
中军的吕布观察到这种战况,心中颇惊骇。
孙坚军以勇烈著称,但对垒的节奏感一向不强,可谓是他们的若是。
可这些步卒和弓弩手的表现,和吕布原先所见到的孙氏战法,颇不一样……
特别是那些盾兵,防守的真是严密。
世上所有的战将中郎或是校尉,都有他们擅长和不擅长的作战模式,有的是因为经验,有的是因为性格。
文聘这个人,就擅强攻,也不擅打快战,他最拿手的战法,就是稳扎稳打,徐徐推进,在伤亡最低的情况下,取得最大的战果。
这样的军阵,一定要破!
吕布直起腰板,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喝道:“让狼骑营突袭!”
那传令兵用随身携带的牛角号角,仰头对着天空吹起来。
“呜~!呜~!”
吕布身后,一队手持弯刀的轻骑开始纵马向前。
那些战马上的骑卒一个个身材短小,看着不甚高大,与他们胯下的高大战马似乎不太匹配。
但就是这样的搭配,却能令这些轻骑的速度奇快,行动灵敏。
他们迂回作战或是曲线式作战的效率颇高,算是并州境内灵活度最强的轻骑。
这支是并州骑兵当中的精锐骑士,号狼骑,指其行动迅猛如狼。
这支骑兵曾在贺兰山与狼山下的草原上纵横驰骋,常可驱敌百里,颇震匈奴。
现在,那些一直护持在吕布身边的狼骑士出动了。
而吕布也在狼骑的夹裹之下,随军向前……
狼骑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就冲到了文聘的阵前。
文聘早有准备,他高声喝斥:“风!”
便见盾阵向着两旁微微散开,后面的长矛兵大步向前,在盾兵身旁的将矛头伸了出去。
下个瞬间,数百人的狼骑队伍便如同旋风般的撞击在了盾阵上。
仿佛是两股黑色的浪潮,在交流处呈逆流相交,发出重重的拍岸声响。
在那一个瞬间,鲜血弥漫……
有荆州军被撞击马踏后的血溅当空。
也有狼骑营被长矛刺穿后的支离破碎。
饶是孙坚久经战阵,见此情形后,亦是不免心惊。
“并州军倒也罢了……谁想荆州军竟也悍勇!”
孙贲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问孙坚道:“叔父,我们也上吧!”
孙坚点点头,露出了一脸凶悍之色:“上!给德谋和公覆他们发信,让他们出县包夹……贲儿!咱们去斩了吕布!”
……
黄忠也行动了。
他适才一直指挥着弓弩手,可如今狼骑士携裹着吕布上前,黄忠便忍耐不住了。
他将麾下三曲弓弩手的指挥号令交给了麾下军侯,自己则是率领着亲起,迅速往中间的战场推进。
城中的程普和黄盖在接到孙坚的指示后,率众包夹,一时间,竟将阳人城的西面开辟成了今夜最大的战场。
并州狼骑虽善战,但仅凭这一支骑兵在地形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是无法完全改变大局的。
幸运的是,吕布久在并州征伐,经验不是一般老道。
他的目地是断后,不是硬拼,差不多该是时候撤退了。
他麾下的并州步卒,盾兵,弓弩手开始向中军并拢,以伍、什为单位,策应狼骑军,在保证杀伤的同时,也尽量减少伤亡。
这是想要退走的征兆。
孙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孙氏的骑兵少,但在县城外这种特殊的地势下,步卒却更容易按序铺开,列为数阵,分顺序进行追击。
每当有号令的时候,便会有一曲士卒们毫不犹豫的冲上前,与并州军进行短兵相接,而后抽身,待下一次号令之时,又会有其他的部队补位上前。
两旁的跟进,则由黄忠代劳。
他的兵马在侧面不断的向着吕布的中军紧贴。
……
刘琦在后方,认真的观摩着前阵的较量,他一边看一边问道:“异度,依公之见,若无孙坚军为主力对峙并州军,我荆州人马对抗其众,有几成胜算?”
蒯越满面严肃,认真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喃喃道:“公子想听实话吗?”
“实话。”
“怕是连三成都没有。”
刘琦长叹口气,道:“果然,还是临阵的经验差的太多。”
……
两军交战之中,最安全的人,是坐镇于后方的主帅,但最危险的人,是在前线冲锋陷阵的督将。
相比于后方的调度者,督战者才是将士们真正的胆魂。
黄忠挥舞着战刀,在侧面策应着居中孙坚。
面对善战的并州军,饶是黄忠也压力巨大。
虽然他这一会已是亲自手刃了十六人,但对于整场的战事的走向来说,并无多大效果。
他目下能做到的,只能是尽量缩小与对方中军的距离,寄期能够和在襄阳收拾张虎和陈生一样,寻机处置了吕布。
“少君,黄司马在向中阵而去,似意有取吕布之意!”刘琦等人随着后军,也在不停的向前推进,因而前方的战况多少也能观察的到。
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转白,东方白肚,阳光依稀的照射在了战场之上,将夜间未能尽视的局面映照的清清楚楚。
刘琦看着黄忠行进的方向……
他瞄准的是那名兜鍪上飘扬着红色尾羽的大将。
确实是吕布!
刘琦有些替黄忠感到紧张。
能成功吗?
在忐忑之际,刘琦也开始认真的观察吕布……
似乎与自己概念中的有所不同。
演义或是平话本中,把吕布描述成了唱大戏一样的存在。
什么器宇轩昂,方天画戟,束发金冠,百花战袍……
但就现实来看,吕布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并没有后人润色的那么的‘花里胡哨’。
虽然距离较远,但刘琦还是依稀看见,吕布并非是面白无须的……
相反,他的身材高大,相貌颇粗犷,脸上还续着络腮胡,黝黑且风干的皮肤,和他身边那些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的并州骑卒一样,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唯一与众不同的,或许就是他的身材太过壮硕,肩膀和手臂似比一般人宽大了好几圈。
虽然是骑在战马上,但刘琦敢肯定,吕布的身高估计得在一米九……
眼看离近了吕布,黄忠暗自掐算距离,一边吩咐身边的骑卒掩护自己,一边按下长柄刀,将背上的黑弓取下,弯弓搭箭——瞄准了吕布。
没有刘琦想象中的那高呼一声,‘三姓家奴,谁谁谁在此’然后让士卒都站在自己身后,独人独马的冲上去与对方决战。
战场是搏命的地方,是取人性命保全自己的沙场,不是显摆谁的武艺高。
单挑的情况也有,但一般不是在战事中途。
双方将领会在开展前,于两军阵前行以‘致师’(单挑)。
但致师大多是在战前两军对垒时,为激发己方士卒的斗志而使用的一种战策,目地是用以侮辱对方,震慑敌人。
大儒郑玄对致师的解释是:‘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阵前的单挑是存在的,但每一场致师,都是战前刻意谋划,一般不是即兴而为。
眼下双方已是鏖战多时,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黄忠要杀吕布,自然是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彼致师。
只要能杀吕布,就足够了。
“嗖!”
黄忠一箭射出!
不想,吕布却似有所感觉。
他突然扭转身体,堪堪的躲过黄忠的箭,那箭矢划过他的面颊,在空气中带起一串血珠。
被闪过的箭射到了吕布身边的一名骑卒身上。
黄忠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失手,叹道:“可惜可惜……”
吕布转过头,怒目充血,狠狠地瞪视着远处的黄忠。
他将兵刃拢于马侧,然后拿起了自己的三石弓!
能用三石弓者,并不是没有,反而很多。
但能开三石弓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敢把三石弓拿到战场上来用。
拉弓满弦是非常耗费臂力的。
有的人在一场战斗中,能拉开两石弓三十次,但三石弓,却只能拉开十次。
一般人会怎么选?
除非是对自己的臂力和耐力特别有信心的人。
……
吕布长呼口气,亦是向黄忠回敬了一箭。
那支箭夹杂着巨力,“噌”的离弦,直奔黄忠胸口而来。
黄忠适才见吕布取弓,就已经从身旁的士卒手中,接过了一面铁盾。
箭与铁盾相撞,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力道之大,居然让黄忠在马匹上晃了晃。
黄忠眯起眼睛,深吸口气,暗道:“此人果有虓虎之力也。”
吕布恼恨黄忠暗算他,方要持弓继续射,却有一名斥候纵马从后方来到中军,贴近吕布身边,急切道:“君侯,大都护已是撤出阳人数里,在平原之地列阵,他请君侯速速撤兵,引孙坚等和荆州军前去,以骑阵破之。”
第一百零八章 此子颇似何人也? (第二更,晚上还有)
吕布胸中的愤怒,此刻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可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他心知肚明,胡轸此举,是故意整治他。
若是胡轸事先就告知他要在平原列阵,吕布断不会与孙坚军纠缠到这个地步。
他只会粗略的与对方交手,就会引孙坚军和荆州军去往平原之地,以骑兵攻之。
可此刻,并州军等若是泥足深陷,与孙坚和荆州军胶着鏖战着……
想要脱离,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一脚踏入泥潭后,再拔出来,脚上岂能不全是泥泞?
胡轸是要用并州军去拼杀掉更多的孙刘联军。
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当成同僚。
……
吕布虽然被董卓任命为中郎将,都亭侯,但本质上他也不过是被董卓用来掌控并州军的一颗棋。
吕布这段时间也能够感觉出来,董卓对他虽恩赏颇多,却不甚信任。
而西凉军诸将对身为并州军首的他,也多有蔑视排挤……
吕布心中恼恨!
他扬天高呼,再次拉满弓弦,对黄忠之所在狠狠的又一箭射出!
这一箭,意不在取敌,乃在泄愤。
三石弓的力道极大,穿过鏖战的人群直奔黄忠面门而去!
黄忠急忙闪避,却听‘噗嗤’一声,那支利箭竟是射中黄忠身后的一名骑卒,直接将他毙命当场。
黄忠惊恼的转头,却见吕布已是调转了马头,开始全力奔驰,引众向后方而走。
依稀间,黄忠隐隐的能听见吕布的高呼:
“匹夫,某早晚取尔首也!”
吕布身边的传令骑卒,吹起了牛角,发出比适才更加短促的呜鸣声。
鼓进金鸣,是最基本的传递信号方式,但并州军并少有采用。
他们惯用独特的牛角作为号令。
并州军的牛角制作较为特殊,能够发出各种不同频率的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讲,这比传统的金鼓传令更为便捷迅速。
狼骑营的骑士在听到信号之后,立刻调转马头,随吕布强行撤退。
但很多步卒却一时没法脱离战圈,只能作为被强行‘殿后’的牺牲品,遗落在了阳人县。
“撤了?”
刘琦眯起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宽刃长剑的剑柄。
蒯越注意到了他的举动,道:“少君莫要遣众去追,如越所料不错,前番先行撤离的西凉军此刻定是驻军于平原之地,我军若是随其离县,恐为对方所算,眼下还是安心驻扎在阳人,方为上策。”
刘琦已经抽出半截身的长剑,慢慢地又被他放回了剑鞘内。
他看向蒯越,笑道:“异度所言甚善,是我情急了。”
说罢,他转头看了看已经奔驰而去的吕布军,遗憾的叹了口气。
“收兵。”
……
这一仗虽然击退了西凉军和并州军,但孙刘联军的损失也很大。
整整打了一夜,己方凭借地势除掉了不少并州军卒……战场上到处都是西凉军和并州军的尸体。
但同时,他们付出的是诸多士卒的鲜血和生命。
……
没有庆功,没有祝贺,没有退敌后的喜悦。
上千的尸体,被清一色的安置在阳人县东的空地上。
孙刘联军在战后没有歇息,除了受伤的士卒被妥善安置,剩余的人则是四处搜集柴薪,在县外的宽阔地域搭建了一个又一个偌大的柴堆,准备将那些尸体进行火化。
东汉时期,其实就已经有佛教传入了中土,只是还未大兴其道。
他们在带来佛学文化的同时,也带来了火葬的理念。
当然,在先秦时期,诸子中就已经有了记载,一些地域已有火葬习俗,比如西羌的义渠国……
相对与火化,和平时期的汉人更崇尚于入土为安,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接受火葬。
西凉军和孙刘联军的尸体太多了,若都要进行掩埋,工作量太过巨大。
若是掩埋尸体的期间,西凉军又返杀过来,对阳人县的驻军来说,无异于一场没顶之灾。
……
敌军的尸体只是粗略的堆积焚烧,但己方战死的士卒却不能草草了之。
搭建柴薪火台后,没有受伤的主要兵将都前往场间,为战死的勇士们送行。
那一具具尸体在三军将士的注视下,被分散在各处柴薪上。
上千士卒手持火把,等待着主将的号令。
准备已毕,孙坚随吩咐孙静道:“点火吧。”
孙静领命,方要下令,却见刘琦站了出来,对他道:“幼台公且慢。”
孙静方要喊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看向刘琦:“公子尚有何事?”
刘琦转向孙坚:“还请君侯容我祭奠哀思。”
孙坚轻叹口气,对刘琦点点头。
刘琦走到了即将被焚烧的那些柴薪前,放眼看去:
那一堆堆的柴薪上,都有他南郡的士卒……
他们从襄阳意气风发的出兵,却陨落在这并不熟悉的司隶之地。
魂散异乡,而不能归于故土。
刘琦静静的盯着那些干燥的柴薪……它们稍后便将燃烧成熊熊烈焰,将这些不久前还是一条条鲜活生命全部吞噬。
人生真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在这个时代生存,谁知道明天,或是后天,再或是不久的将来,躺在这堆柴薪上的人,会不会是他刘琦自己?
他深吸口气,缓缓的开口念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
……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首九歌,他也只是略读过,记得不是很全。
中间磕磕绊绊的,很多地方也有遗忘。
若是在那些门阀士族的宴会上,刘琦这样的背出来,肯定会遭到士人嗤笑。
但现在,他无所谓。
他念这些,不是因为他想彰显什么。
他是发自内心的,来为这些勇士的魂魄送行。
愿诸君就此安息!
念罢,刘琦迈步走到最前面的一堆柴薪前。
那上面放着的,是吕胥的尸体,他面部的表情此刻已经僵硬。
但刘琦依旧可以依稀的看出他在临终前的悲伤与绝望。
脑海中,是他痛苦的对着刘琦喊出的话:公子,我不想死!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刘琦喃喃念道。
他将手中的酒囊筛子拔出,洒在了柴薪前的土地上……
吕胥的眼皮因为血液凝固而难以合拢,刘琦倒完酒后,伸手替他来回合几次,方才勉强让他的眼眸闭上。
当他转过身时,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刘琦一夜未睡,拉满弦之弓百次,再加上战前受冷于寒风天中……这些事情累加在一起,几乎榨干了刘琦所有的气力。
他的身体素质还不像是黄忠,文聘等人那般强健。
张允看出刘琦有些不对劲,急忙奔上前扶住他:“公子,您怎么样?”
刘琦摆了摆手,推开了张允,然后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荆州军将士们面前的空地上。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显得有些不支。
但不知为何,将士们却感觉刘琦那虚浮的脚步,每一步似乎都踏的异常坚定。
当刘琦站在兵卒们面前时,他的脸色虽苍白,但表情却很坚毅。
上千人的视线,此刻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七千将士,随我上雒,为的保君护国,安抚黎民,还四海清平……”
说到这,刘琦不知为何,感觉心中一阵憋闷,低头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他抬起头,继续道:“今遭凉州军伏击,千余军士临难而逝,不能随我同反荆楚,刘琦不才,不能克竟全功,致使他们不能随我同返乡土。”
说到这,刘琦又咳嗽了两声。
但当他抬起头时,再次喊出来的话,声音却比适才还要响。
“然匡扶君王,保雒京之事未定,刘琦誓死不还南郡!若事不济,我愿抛身于阳人城,与阵亡的将士同归魂于此……昨夜过后,在场诸人与我虽无骨肉之亲,从此却有同难之谊。”
说罢,他环顾场间那一个个仿佛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喊道:“西凉军虽强,却不能攻克我等!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尔等可愿与我孤注一掷,以死以护君王!”
张允抓住时机,头一个高声响应:“愿随公子,虽死不惧!”
蒯越暗叹口气,不满的斜了张允一眼。
这等露脸之事,怎又让你抢先了?
“蒯越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亦不辞也。”
“蔡勋愿随公子!”
“黄忠愿随公子!”
“……”
紧接着,便听所有的南郡士卒们都开始高声呼喝:
“愿!”
“愿!”
“愿!”
刘琦转过身,再次走到那些柴薪前,拔出佩剑,高举长呼:
“噫兴!”
所有的荆州军士,亦是纷纷高举手中的环首刀与长戟,震声高呼:
“噫兴!”
“噫兴!”
“噫兴、噫兴……呜呜!噫兴!”
“噫兴、呜呜呜!”
呼喊声中,好多荆州士卒的哭声也夹杂其中,因为哭泣,他们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的,但始终没有停止。
那千余即将被火化的士卒中,有他们的同伴,同乡,挚友,战友,甚至是亲人。
“噫、噫兴……呜呜呜呜!”
听着身后痛哭声,刘琦的眼帘不知不觉间,也挂上了一层泪雾。
但是他没有抽噎,也没有哭出声来,更不能让泪水滴落。
一军之主,可以感慨,可以伤感,甚至可以当众道歉罪己。
但绝不能哭出声!
“噫兴!”刘琦震声喊道。
上千人的声浪一阵强过一阵,似乎都能召来雨云,为他们低雨落泪。
孙坚默然不语。
他望着那个站在柴薪前,身体微晃,却坚定不屈的少年,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间,刘琦的背影在孙坚眼中,似乎换成了另外一个少年……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有骨气,同样的不愿认输。
那个在记忆中的身影此刻和刘琦的身影重合了。
孙坚的嘴角少有的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像,真是太像了。”
程普在旁边听了孙坚的话,奇道:“君侯,您说什么?”
“德谋,你觉不觉得,这孩子……颇似吾家长郎?”
“啊?”程普愣了。
他转过头,认真的去看刘琦。
论身材之健硕,那刘景升之子与孙坚长子,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论性格,两人也是天差地别。
君侯所言,究竟意指于何?
盯了半晌,程普不由自言自语地嘀咕:“这,哪里像了?”
第一百零九章 找个女人才是 (三更万字求订阅)
牺牲将士们的尸体被点燃了,昨夜前还是一具具鲜活的生命,此刻在火焰中化成了青烟,重新融入了自然中。
望着那熊熊的火焰,刘琦下意识的捏了捏拳。
走好,荆楚的儿郎们。
“咳!”刘琦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嗯,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是冻到了。
一旁的李典见状,关切的上前问道:“公子,贵体无恙乎?”
刘琦咳了几声,无奈的抬起头,望向李典道:“不是,好像有恙。”
李典闻言忙道:“公子哪里不舒服?”
刘琦淡淡一笑,没说话。
他估计自己是感冒,挺重的那种。
……
仪式结束,刘琦病了,或许是因为天气骤变的缘故,他有些高烧,还咳嗽。
本以为穿越者各个都是不倒金刚,回到古代都是看别人得病,出方子找名医救旁人于水火,自己各个身强体健,百病不生。
事实证明,穿越者也吃五谷杂粮。
军中的医者来给刘琦把脉诊治,说是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染风寒,刘琦也不想,但没办法,只要是人,又有谁一辈子不生病?
生病了能怎么办?那就好好养吧。
于是,刘琦暂时休养在了阳人县的屋舍中。
也亏了阳人县有屋舍,在这种冷冽的天气中,可以烧火烘暖,若是露营于荒郊,那想要痊愈时间怕是就长了。
其实,感染了风寒的人,不只是刘琦,包括孙坚军在内,很多人都得了病,天气骤冷水土不服,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这年头可不像是后世,卫生医疗条件很差,没有抗生素不说,就是普通的中药材料也相对匮乏,风寒之类的疾病很容易就可以取走人的性命。
昨夜一战,孙刘联军和西凉军可谓是两败俱伤,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琦估计西凉军不敢再轻易来袭了。
前番孙刘联军因为绵袍不足,又加上天气寒冷,颇多士卒不适应气候,导致战力有所降低。
若是等几日天气转暖,再加上荆州的绵袍物资送到,战力必然会增强。
到时候,西凉军想要攻克阳人,更是难上加难。
既然形势于己方有利,两军便暂时歇兵,让生病和受伤的人,好好的在阳人县休整调养。
眼下军中没有女眷,刘琦生了病,便由李典和张允轮番照顾。
……
连续养了两日,刘琦的病情进展相对缓慢。
这年头没有特效药或抗生素,得了伤寒只能以中药慢慢调理,而且这个时代各地的医者水平参差不齐,医者基本上都没有统一的学习标准,大部分的医者都是自行摸索,用药的水平确实很差。
本来汉末就没有拓印术或是印刷,所有的书籍都要靠手抄留存于世,然就是手抄,大部分人也都是以《左传》《诗》《书》《易传》《春秋》等为主要抄送对象,医术旁道被抄录的频率极少。
县城以上还好,县城以下的乡、亭之中,有些三老家中若有一两卷医书,读个一年半载,便可自行出去医人了。
世人皆言庸医害人,在这个时代,庸医可谓遍地都是。
“公子,吃药了。”李典端着药,推开门来到了刘琦的炕边坐下。
刘琦虽然有疾,但还不是能要了他性命的那种。
他听了李典的那句‘公子,吃药了’,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有种命不长久的感觉。
他无奈一叹,道:“曼成,下次喂药,能不能换个说法?”
李典奇道:“某适才所言,莫非有所不妥?”
刘琦淡淡道:“你下回可以跟我说……公子请服药或是少君请服药,我听着多少能顺耳些。”
李典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真是病了,一句问候之语而已,哪来的那么多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典一边用勺给刘琦喂药,一边道:“公子在战场之上,一张强弓可取人性命,如今卧床静养,一张利嘴却也让人好不难受……罢了,随公子便是,公子请服药。”
刘琦闻言不由笑了。
李典喂药的水平不高,一碗药喂下去,有一半几乎都洒到了刘琦的被褥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求见,乃是张允。
得到了应诺后,张允进了屋中。
看到了李典给刘琦喂药喂的这般惨不忍睹,张允不由扬天长叹。
“难怪少君的病几日来也未见好转,就你这喂法,一半的汤药都让床榻吃了,哪里能好的快?”
李典和张允这段时间也混熟了,彼此之间几句笑言,并不打紧。
“表兄,南郡的绵袍,可送来了?”刘琦询问张允。
张允道:“表弟尽管安心养病,我来便是告诉表弟,粮秣和冬衣已至阳人县,还有一批军械,可保我军两月用度。”
“押粮的路上,可曾碰上西凉军劫持?”
张允摇头道:“我问那押粮官,他们到了鲁阳之后,袁术派兵护持他们前来,西凉军等闲也劫持不得。”
刘琦点点头,道:“那便好,咱们这次在阳人县,也算是受了孙坚的庇护,还有他那同袍取暖之谊,表兄回头帮我分一些粮秣和冬衣给他,也算是表达我等相谢之意。”
张允笑道:“表弟放心,这事回头我去安排。”
“益州军那边的冬衣和军粮,也不要差了他们的,表兄可托付袁术军协助运往梁县。”
一听要分给益州军粮秣,张允的脸顿时落了下来。
“那些忘恩负义之辈,还给他们粮秣做甚?”
刘琦淡淡一笑,道:“不给他们粮秣,世人未免会说我荆州人背义,给了他们粮秣也没事……估计也就是给他们最后一次了。”
这话里话外,似有深意。
张允皱眉,转身走到门口,将门栓插上,然后回到床榻前,问刘琦道:“表弟之意,是益州军会为西凉军所攻?”
刘琦掩嘴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突然挂起了一丝略显嘲讽的笑容。
“西凉军攻我荆州不成,如何回雒阳向董卓交待?他们只能去梁县攻益州军方不会受董卓责备……估计休整几日之后,便会进攻梁县了。”
李典抿起了嘴唇,道:“伯瑜,西凉军若攻梁县,你打算怎么办?”
刘琦躺在床榻上,静静的望着屋舍的天蓬,双眸中的光彩若隐若现,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少时,方听他慢慢开口道:“董卓派兵攻我,虽未得逞,却害我军千余将士殒命沙场,这口气,我不能这么咽了。”
“七千儿郎,随我出京上雒,董卓身为相国,却对王师出手,使我荆楚千余儿郎焚骨他乡,我要为他们讨个说法。”刘琦一字一顿地道。
李典闻言苦笑道:“西凉军乃天下强军,若无孙坚在旁相助,我等早已覆灭,还如何向西凉军讨说法。”
刘琦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是啊,有些事不能只是凭血气之勇而言,还需认真揣摩,视时势而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刘公子可安歇否?孙某特来探望。”
声音浑厚而略有些冰冷,是孙坚。
刘琦转过头,吩咐张允道:“表兄帮我请孙破虏进来。”
张允领命抽出了门栓,打开了房门。
孙坚迈步走入屋内,他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刘琦,额首示意道:“孙某闻公子有疾,特来探望。”
孙坚的举动令李典和张允颇为诧异。
他居然会主动来看刘琦?
这倒是新鲜。
刘琦看着孙坚那张冰冷的脸,还有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哪是来探望的节奏啊?
有这么探望病人的么?真虚伪。
“有劳孙将军了,琦并无大碍。”
孙坚点了点头,也没有在说话,只是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东看一下,西看一下,似乎对这个陈旧的民居屋舍,颇感兴趣。
刘琦知晓孙坚是何意,随对李典和张允道:“二位且先回避一下。”
张允和李典随即去了屋外。
出了刘琦养病的民舍,张允和李典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犹如两尊门神一样。
张允仰头看天,若有所思地道:“这样不行。”
李典疑惑的看向他:“什么不行?”
张允指了指李典手中的汤药碗,道:“表弟生病,咱军中这些大老粗照顾他,哪能痊愈的快?端药喂水这活,咱们着实是干不好……还得是想办法找个女人来伺候方可!”
第一百一十章 你我一起干件大事
李典听张允说要给刘琦找女人,颇有些啼笑皆非。
“张司马,可莫做那让公子为难之事。”
张允起初有点没听明白李典的意思,过了一会方才想通。
李典是怕张允纵兵为祸,派兵去往乡、亭,劫掠妇女。
这样的事在古代颇常见。
从古至今,领兵出征之人,多有纵兵杀人、劫掠亦或奸淫者。
就汉末而言,纵兵为祸者可不独董卓一人。
如曹操曾屠城过徐州、雍城、柳城、河池等地。
夏侯渊曾屠兴国、枹罕。
曹仁平侯音时屠过宛城。
吕布投袁绍破张燕时,亦纵兵为祸为袁绍所恼。
公孙瓒也一样,后汉书记‘瓒但务会徒众以自强大,而纵任部曲,颇侵扰百姓。’
……
虽然林林种种多有例子,但刘琦对这方面要求颇为严苛。
从襄阳出师时,他便有号令,荆州军前往司隶,各司马军侯务必约束麾下部曲,不得随意扰民。
一旦有发现士卒有杀人越货劫掠之举的,连同军侯,曲屯队率什长伍长一并连坐。
李典担心张允会做错事。
但显然,张允心中还是有数的。
毕竟他上次也被刘琦吓唬过了。
他笑道:“曼成放心,少君出兵之前,早有吩咐,我岂能违背军令?”
李典奇道:“那你的意思是?”
“吾闻西凉军自至雒阳后,在司隶各县多有暴行,劫掠奸淫无恶不为,弄的很多平民成了流民,不得已而奔南走,我想暗中派人去附近查探,看看那些受了兵灾的流民中是否有合适的女眷,予其钱帛,留下为婢服侍公子,事后再打发归乡,你情我愿,何乐而不为之?”
李典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搭腔。
若是跟张允的媚上功夫相比,自己便是再拍马十年,也不能及。
……
屋舍内,张允和李典出去之后,刘琦随即支撑起身,坐在床榻上。
孙坚道:“刘公子身体不适,无需强自起身,躺着便是了。”
“还是不必了,君侯亲自来看琦,我若还躺于榻上,未免失了礼数。”刘琦淡淡的笑着。
这只是他表面上的理由。
礼数不礼数的不打紧,关键是不能输了气势。
什么探望自己的病情,摆明了都是扯淡,很显然孙坚是有事情找自己谈。
既然是要谈事情,那刘琦就不能躺着,他不习惯双方在谈事情的时候,有一个视角过高的人俯视着自己谈话,这样会失去了气势,让自己处于下风。
望着刘琦固执的脸庞,孙坚略微有些愣神。
不知不觉间,他又想到了他目下在寿春的长子。
真是太像了。
不是说形貌,也不是说性格,而是说潜藏在骨子中的那份倔强和骨气。
“君侯今日来此,必有要事,不妨直言?”
孙坚回过了神,随道:“敢问公子,胡轸和吕布此番攻阳人县不成,收兵回去,以公子度之,其可安枕否?”
如此唐突的一句问话,让刘琦始料未及。
这话里话外的,不着头不着尾,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刘琦略微沉思了一会,方道:“不知君侯所言之安枕,是指你我,还是指那胡轸与吕布?”
孙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睥靡天下的傲然:“坚自打出生以来,夜夜安枕,日日食饭皆香,岂有不安之礼?”
真话说的……真狂。
刘琦揉了揉略有些疲惫的太阳穴,道:“既如此,君侯适才所言,指的便是胡轸与吕布了……他们二人安枕与否我不知晓,但我估计,他们攻阳人县不成,必然会去梁县。”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刘琦出言糊弄孙坚,想让他以为吕布和胡轸来阳人县主要是为了攻打孙坚……
但战事结束后,刘琦想了想,觉得以孙坚之阅历和智谋,这个中详情,他事后必然可以想通。
毕竟现在雒阳闹立东京的事在司隶各县传的沸沸扬扬。
如果执意要瞒他,反倒是显得自己没有胸襟了。
但很显然,孙坚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深究。
他走到床榻边,其面上突然间似隐隐有些兴奋之色。
他对刘琦兴奋地道:“不知公子可有意与孙某一起扬名于天下?”
“啊?”
刘琦闻言不由一楞,抿着嘴,没吱声。
孙坚这话听着有些怪。
这话中在刘琦听来,好像隐隐另有一层涵义——“做我的儿子吧。”
……
见刘琦不答,孙坚随即解释道:“你我联手,若能西凉、并州两支强军,必可传威名于四方!”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君侯有何妙策?”
孙坚道:“梁县的城防,公子可知晓么?”
刘琦摇了摇头。
孙坚走到火炕边上,从里面的柴薪中抓了一把烧火完后剩下的黑灰。
他蹲在地上,用手指蘸着黑灰,在地上给刘琦画图。
“此乃阳人县,此乃梁县……数十里之遥,很近。”
刘琦点点头,认真的看着孙坚画图。
孙坚又在梁县的后方画了一个圈,道:“此处在梁县东境五里处。”
刘琦看着孙坚画出的那个圈,疑惑不解地问道:“梁县东面五里……有个坑?”
“是有座山。”孙坚为刘琦做出解释。
“春秋楚国称霸之时,曾在此山下立寨,后数百年来,其遗址一直作为梁县东方敖仓,其内多储马料与草谷,后经我汉军修葺,连纵山脉竟也颇有些险势,可用以屯兵固守。”
“依山而建的营寨……”刘琦默默地念叨着:“君侯之意,凉州军进攻梁县,若益州军若抵挡不住,或许会转移兵将,屯于此处寨防守?”
孙坚拍了拍手中的黑灰,站起身来:“不错,孙某闻益州军主将乃是蜀郡的武猛从事贾龙,据闻此人知兵……梁县和阳人一样,没有城廓为屏,他若想挡住西凉军的攻势,必会移军。”
刘琦眯起眼睛,道:“确实如此。”
孙坚抬头看向刘琦,道:“那楚时遗寨建于山骊中的峡道之间,西凉军一旦攻进去了,就无其他出路!”
孙坚的话并不难懂,这战略也不难明白。
“君侯是想在西凉军攻入遗寨仓敖时,从后方攻击,以竟全功?”
“公子是个明白人。”孙坚难得的露出笑容,道:“阳人县离那遗寨不远,往来探查方便,我军斥候想要探听出益州军何时入寨,西凉军何时进攻,不难……可难就难在公子和益州贾龙等人的盟友之谊。”
刘琦的眉毛不着痕迹的迅速一挑。
“君侯言下之意,琦不明白。”
孙坚嘿然道:“益州军被西凉军逼入寨中,若派人向公子求援,公子当如何?”
刘琦眯起了眼睛,想起了益州军当初为了躲避灾祸,与自己分兵之事。
当如何?
我才懒得管他们。
“既是盟友,那就自然就援之。”刘琦露出和善的微笑,回答道。
孙坚皱了皱眉头。
“公子与益州之盟,孙某这些天也是略有所闻,雒阳那边因刘荆州奏疏立京之事,闹的很大,益州人前番与公子分兵,怕是有避祸之嫌吧。”
刘琦知道,孙坚这话中的深意是在挑拨离间。
不错,益州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孙破虏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皆一丘之貉。
“那依君侯之见,琦该当如何?”
依孙坚的性格,听了刘琦这一问,竟也在一瞬间有些踌躇犹豫之情。
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不太好听。
“益州人毕竟是公子的盟友,受西凉军攻伐,驰援他们也无可厚非。只是孙某建议,若有益州人向公子求援,这驰援的时辰,公子或许可以稍做推延。”
刘琦琢磨明白了。
他想通了孙坚此来的目地。
但他表面上却依旧在装傻。
“还请君侯细言之。”
孙坚慢悠悠地道:“胡轸与吕布,也非粗莽之辈,他们攻打益州兵将,必也会防范于某,然孙某和胡轸交锋了大半年,从未踏出过阳人县一步,以胡轸和吕布对孙某的了解,只要他们强攻大寨几个时辰,孙某都不出兵,他们便会觉得孙某此番依旧不会出阳人县,到时二贼便会全力进攻不再保留,甚至深入那山间遗寨,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
“如果那个时候,君侯再作速出兵,强攻其后,就可大破贼众,以竟全功,而我若是增援的早了,让胡轸探知消息,便会早做准备,或调转锋芒与君侯相抗,或是撤军……但不论他如何做,君侯怕是都不能大胜西凉军了,最多不过是闹个平手,两方相安无事各自退去而已。”
孙坚伸出了两根手指头,郑重道:“孙某不要求多,只要两个时辰……公子若是得了益州军的求援,只要能拖延两个时辰再出兵,便可!”
“两个时辰?”
刘琦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孙坚道:“那两个时辰一过,君侯或可威震天下,但益州方面,怕是就要损失惨重了。”
孙坚将手缓缓的放下。
他认真的盯着刘琦,道:“益州人当初背弃公子之时,可曾细算过公子会有多少损失么?”
刘琦自嘲的一笑,道:“怕是细算过的。”
孙坚定定的看着他,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做?是要这威震天下的泼天之功?还是要你的盟友?”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彼此。
良久之后,却见刘琦笑了。
不知为何,他的笑容看在孙坚的眼中,有些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和煦的笑容中,仿佛有着那么一丝丝的……亢奋。
孙坚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这事有什么值得亢奋的?
却听刘琦慢慢回答道:“君侯所请,怕是难为了刘琦……盟友若是遭难求援,我若不应,我山阳刘氏恐失四方人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益州军的密谋
刘琦的回答,颇令孙坚意外。
四方人望?
就为了这么一个摸不见,看不着的可笑理由,就去救当初那些弃你而去的益州盟友?
反之,则是放弃了可以消灭胡轸吕布……这个难得的机会?
孙坚咬了咬牙,道:“刘公子,做人切莫太过迂腐……放弃了这次机会,再想胜西凉军,恐是难了!你年纪轻轻做事恐颇急躁,殊不知此事亦可助你本人威扬与各州?对你今后仕途有莫大好处!”
刘琦不置可否,只是仰头看向天蓬。
“多谢君侯指点,但益州军终归是我盟友,背义之事,琦从不为之。”
……
少时,就见刘琦屋舍的房门被打开了,孙坚面有不愉的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典走上前去,对孙坚拱手见礼:“君侯,且容末将相送……”
孙坚停住步子,冷冷地看着李典,道:“不必了,有这功夫,好好劝劝你家公子才是,好好的一个苗子,可莫要成了那迂腐之人。”
说罢,孙坚也不回礼,直接迈开大步离去。
李典莫名其妙的看向张允。
“他、他适才言何人迂腐的?”
张允捋着自己的长髯,紧盯着孙坚离去的背影,幽幽而叹:
“可叹江东猛虎,空有一身勇力,却不识人,惜哉、惜哉。”
……
而此时,屋舍中的刘琦则是重新躺回到了床榻上。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沉思着,回想着。
血洒阳人之地千余荆楚儿郎……
吕胥临终前,握着自己的手,哭着告诉自己他不想死,想回家的场景……
少时,却见刘琦缓缓的睁开双眸,一字一顿的出言道:“这次,我可以替你们报仇了。”
……
鲁阳县正北的五十里外,是胡轸和吕布的大营。
大营内,这两个人正在帅帐针锋相对。
“大都护,末将领命断后,未成全功,麾下将士伤亡颇多,末将已将此番攻打阳人县的个中细节,尽书于表,准备派人送往雒阳,请相国定夺。”
吕布的话慷锵有力,听起来似乎是在请罪,但实际上,个中尽是威胁与不平之意。
胡轸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能听明白吕布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虽颇蔑视吕布,但此番攻打阳人不成,他确实负有主要责任,吕布的简牍若是送到了雒阳,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心中虽气愤,但胡轸暂时也只能忍了。
现在,不是惹吕布的时候。
“胡某前番令奉先断后,自领将士们陈列于旷野处,乃临时起意,欲克敌制胜!谁曾想那孙坚居然就是不来,真好**狡……唉,眼下阳人县难攻,荆州军不能破,相国必然怪罪你我,还望奉先勿要动怒,你我当合力共进,方可成事。”
说罢,便见胡轸站起身来,冲着吕布抱拳致歉道:“还请奉先思之。”
吕布见胡轸也算是服了软,随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怒火。
荆州军打不下,若回雒阳,必遭董卓种责。
“荆州刘氏与孙坚为伴,恐难图之,大都护和布若想无罪于相国之前,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胡轸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
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自然是明白吕布所言为何。
“益州军孤军屯于梁县,若破其众,斩其主将,当可于相国面前交付此事。”
听了胡轸的话,吕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点头。
胡轸又道:“益州军虽可破之,然阳人城离梁县颇近,两地可谓是犄角之势,若孙坚从后来袭,深为可虑。”
吕布似乎早就思考过当下的形势,谏言道:“大都护可与布兵分两路,大都护去攻梁县,布引兵屯驻于梁县和阳人县间的旷野,孙坚若敢出城,吕某自引兵袭之。”
胡轸仔细的考虑了一会,道:“此法可行。”
吕布又道:“孙坚与我军交战半载,每战皆屯于阳人,他从不出县,估计今番也是如此……况前番我们进攻阳人,也不见蜀人来援。”
胡轸哈哈大笑,道:“不错,孙坚此人,豺狼之性,轻率多疑,哪里会去相助蜀人?他若不来,而荆州军独至,奉先正好于路灭之,你我便也算是得了全功!”
吕布道:“如此则善。”
……
梁县,县府。
“末将严颜,见过公子。”
严颜于深夜,奉刘瑁之命前来拜见。
刘瑁掩嘴打了个哈欠。
他看向严颜,嘴角勾出笑容,问道:“严司马最近于军中,似军威颇盛?”
严颜一楞,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
“全赖刘益州与公子提携,方至颜有了今日。”
“知道就好。”刘瑁站起身,慢步走到严颜的面前,道:“离开益州之时,家父交待汝事,目下可能办妥了?”
严颜被吓了一跳,他急忙转头看向外面。
“放心,四周无人,我早让心腹之人在远处守着,不然岂能着汝前来。”刘瑁的语气颇为嘲弄。
严颜这才放心,他犹豫了半晌,道:“依末将目下在军中之威,怕还是难以取代武猛从事,恐不能服众。”
“谁让你和他比拼威势了?只要他死了,你能尽收军众便可。”刘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这五千兵马,皆为川蜀本地精锐,非本土豪族而难以驾驭,东州之人皆不行……眼下军中,也唯有你严家人可替贾龙。”
严颜低声道:“武猛从事若亡,尚有赵韪亦是巴中人,他也有资格统领三军。”
刘瑁怒其不争的用手指点了点严颜,道:“汝好歹也随严镛镇守江关多年,在军中的声名难道还不及一个赵韪?汝这么多年的兵,带哪里去了?”
严颜长叹口气,道:“末将虽随兄长镇守江关,但不过是边境之将,赵韪昔日在京中曾任太仓令,更是与董侍中相善,其于蜀中颇具名望,赵氏亦是阆中县大族,末将恐难取代之。”
严颜口中说的董侍中,自然就是引刘焉入川,已经亡故的董扶。
刘瑁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
“罢了,倒也无妨……纵然汝在军中声望不及赵韪,然有吾与东州诸贤皆在军中,也可扶持于你,这五千兵将乃是益州本土精锐,若能尽收于瓮中,则翌日对平蜀必大有裨益。”
严颜面露犹豫之色,道:“公子,难道真要如此行事不可?”
刘瑁眯起眼,轻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悔不成?”
“不是……只是,只是末将一直有疑,贾公近年来虽与刘益州有些不睦,但若说他反叛,末将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恐为不实。”
刘瑁长叹口气,道:“吾父当初能够入蜀,全仗贾隆扶持,若无真凭实据,我刘家人岂能污蔑于他?贾龙暗中勾结犍为郡守任岐,早有某逆之举……还有蜀中的甘宁、沈弥、娄发之宵小,竟似也与之串联,此人不除,蜀中何时能得安定?”
说到这,却听刘瑁道:“严司马,难道你想辜负严君和令兄托付,放弃那两千石的巴郡郡守之职?”
严颜赶忙道:“末将从未有此想法。”
“没有最好,我意咱们今夜便动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亲爹给予的难题(第三更,求支持)
刘瑁的话,让严颜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左右为难。
眼下益州境内的情况,确实非常复杂。
以刘焉联合东州士为一派系的力量,和益州本土豪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如今竟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严家身为巴中本土豪强,按道理本应是站在贾龙一面的,但江关都尉严镛却将宝压在了刘焉身上。
这一次出征,刘焉派出的五千兵马,基本上都是贾龙昔日破马相时所招募的蜀中精锐,属于不掌握在刘焉手中的力量。
刘焉的目地,是想在这次出征的同时,让刘瑁和东州将领们看准时机,杀死贾龙夺权。
但若要安抚这些兵将,必须得有一个益州本土豪族的将领坐镇才行。
刘焉左思右想之下,选择了严颜。
若是能除掉贾龙,待返蜀之后,这支兵马再和刘焉在蜀中招募的青羌军联合,里外夹击,一举除掉益州豪强中另一位代表人物——犍为郡守任岐,彻底将蜀中的军政之权全部抓在自己手里。
若是没有机会除掉贾龙,就顺其自然的护君,也不是没有好处。
刘焉这么做,其实也有他的苦衷。
贾龙在蜀中联合诸豪,暗中起事的事情,已经被他捉到了蛛丝马迹。
刘焉本还想徐图发展几年,但看情况,形势似乎刻不容缓。
刘焉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待日后贾龙一旦串联成功,到时候死的只怕就是他了。
不只是刘焉,贾龙这次出兵,也有他自己的谋算。
不然,贾龙如何会轻易出蜀,给刘焉腾出手在蜀中扩大自己实力的机会?
贾龙这次出川,是打算暗中联系董卓,请他以朝廷的名义支持自己,允其在蜀中颠覆刘焉的政权。
毕竟对益州豪强们来说,现在若要对付刘焉,最大的问题,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是豪强,却并不代表大汉律法,擅杀州牧这罪行……怎么听怎么跟造反无异。
没有朝廷给予承认,他们就有犯上谋逆之嫌。
贾龙一直想派人去联络董卓,只是因为刘瑁等人随军,再加上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事一直被搁置着。
贾龙和刘焉,这两个人心中其实都是非常焦急的,他们都在争先恐后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站在刘焉和贾龙各自的立场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谁对谁错。
归根结底,还是一场争夺益州政治权力和资源的较量而已。
刘焉固然不是什么善类,可贾龙在本质上来讲,也不是好人。
可因为这两方目前都彼此过于关注对方,所以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西凉军!
按照贾龙的设想,眼下荆州军惹恼了董卓,一定会致使董卓集中全力对付荆州军!
但事实上,贾龙在这方面的政治敏感度,相较于荆州的蒯越还是低了一个档次。
他没有意识到,不论益州人怎么躲避,最终都会必然成为董卓的目标。
这事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谁惹不惹恼董卓的问题。
而是以董卓的立场来看,他打谁,皆无需顾忌。
……
刘瑁正和严颜商讨如何‘谋害’贾龙,突然间,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凄厉的号角声。
刘瑁听到了这声音后颇感疑惑,好奇道:“天色已暗,如何还要练兵?”
严颜可没有他这般好的心理素质。
他的面色骤然间变的惨白。
“不对,这不是我军的号角……这是有人夜袭县城!”
……
阳人县中。
孙坚离开之后,刘琦就一直静静的在屋舍中休养。
他这一次的伤寒确实很重,到了未时,他依旧在咳嗽,而且热度也似是升高了一些。
风寒病就是这样,一般都是上午有所舒缓,下午却容易反复加重。
张允和李典不敢离开刘琦,而是在屋中一直守护着。
李典不断的往火炕中添柴薪,保证刘琦不再受凉。
刘琦为了养病,也是开始睡觉,他从申时初一直睡到亥时,中间只喝了一次汤药。
这个下午过去之后,刘琦的热度终于降下去了一些,但他的脸色还是很白,嘴唇干裂,打眼一看就是病人。
天色黑了之后,他方才睡醒,睁开眼睛,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允急忙靠进刘琦,低声道:“已经快到子时了。”
刘琦支撑着身体,从炕上起身,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仿佛刚刚洗过澡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好多的汗。
“已经过了食时了么?”刘琦喃喃地念叨。
李典端着一碗粥走上前:“公子,食些吧。”
刘琦腹中饥饿,他接过李典手中的碗,也不用他喂,自己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他虽然看着未曾痊愈,但精神头似乎恢复了不少。
“给咱们送冬衣和粮秣的人,走了吗?”刘琦一边吃一边问道。
张允给刘琦递过湿方巾,道:“走了,押粮官临行之时,还将一份舅父的家书托末将带给表弟,可自孙坚走后,表弟便一直在睡,因此就没打扰。”
一听张允说是家书,刘琦就知道肯定是刘表又有什么任务交办下来了。
“给我看看。”
张允从怀中取出一份缣帛,递给了刘琦。
是刘表写给他的。
大致读了一遍后,刘琦幽幽的长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刘表还是嫌自己不够忙呀。
“表弟如何会这般表情?”见刘琦一脸无奈,张允不由奇道。
“两件事,一是严君已经将山阳族中人尽皆迁至南郡了,特写书信知会我一声。”
张允闻言一奇,道:“仲璜也去南郡了?”
张允口中所言的仲璜,乃是刘琦的二弟刘琮表字。
古代男子,普遍二十冠礼时取表字,但这个时间并不是完全固定的,也会因为时势和情况而做出一些改变。
在这个入仕竞争极为严苛的时期,从进入太学起、在毕业考试中分科甲科乙、下放到地方任‘补郎补吏’,然后再去想办法选孝廉,入雒阳郎署,再下地方正式入仕,可以说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步没走好,就容易耽误好几年……
毕竟每年,就那么两百个孝廉的名额在那摆着,但太学中眼巴巴等着下放补郎的学子,最多时却可达到三万。
所以,士人家族为族中子弟争取的机会往往是可欲而不可得,当机会争到了,但孩子的年龄却还没有到达冠礼之龄时,也会酌情适当的给他们提前。
这就好比在20世纪70,80年代,很多人为了一些跟年龄有关系的政策获益,而去托关系修改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一样。
从古至今皆如此。
还有一种情况,有的人在年少时,虽未冠礼,但表字却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表字一般都是由师长所起,而这个年代的人平均存活的年龄较低,迁移也频繁,很多师长怕活不到孩子冠礼就已经去世或是迁走,便先将表字准备好,算是有备无患。
好比曹操的儿子曹冲,去世时年仅十三岁,却已有表字‘仓舒’。
刘琦和刘琮这对兄弟的名字颇有关联。
刘琦的‘琦’字乃指美玉,而刘琮的‘琮’字,指的乃是庙堂玉器。
两人的名字都和‘玉’有关,表字自然也如此。
‘伯’为长,‘仲’为次,‘瑜’为玉,‘璜’为玉器。
故刘琦表字‘伯瑜’,刘琮表字‘仲璜’。
……
刘琦放下手中的缣帛,微笑着看向张允。
“我要是没记错,表兄和琮弟的关系,好像一直挺不错的。”
张允哈哈一笑,随口道:“那是,仲璜从小就跟我最亲……”
说到这,张允微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刻又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不过也都是少年之事了,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怎么见过仲璜,多年不见,再好的关系,怕是也生疏了。”
刘琦被张允的表情逗笑了。
“不至于吧?大家都是亲戚,彼此之间何时还变的这般避讳了?关系好就是关系好,至于藏着掖着?”
张允却不松口,一个劲的摇头,只说:‘不熟’‘不熟’。
刘琦也不跟他犟,吃完粥后,向着后墙一靠,缓缓道:“严君的信中,还吩咐了我一件难事。”
“难事?什么难事?”
刘琦长叹道:“他想要雒阳城中,一人的典藏卷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跟风司马懿
“典藏?”张允没有理解道刘琦的话中意,不解道:“舅父要谁的典藏?”
刘琦一边认真的思考,一边回道:“严君在南郡大兴官学,不但需要擅长五经的大儒行博士,更是需要经学典藏,用为学宫储备。”
张允恍然。
刘琦在后世时就知道,刘表在治理荆州时,确实是将荆州的文化教育事业,推向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是《后汉书》对刘表行为特意做的一句概括。
他在襄阳恢复州立官学,访求身怀儒术的人任教,正是‘五载之间,道化大行’‘童幼猛进,武人革面’‘当世知名,辐辏而至,四方褓负,自远若归。’
然而,和后世办学一样,开学校需要有师资力量和各种教学课件。
可以充当博士的经学家,以宋忠为首的多名大儒已经被刘表聘请,师资力量暂时到位,他现在需要的是教辅教材。
但这个时代,由于没有拓印和印刷术作为基础,各种经学典藏全靠徒手抄录,全国的副本量数量都有限,甚至有很多经学典籍都是独本。
这些典籍不是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基本都是士人学子彼此之间进行私下的交易。
买书,特别是经学的典藏,对于这个时代的士人来说,重要程度不下于后世人买房。
‘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确实是汉朝的真实写照。
刘表欲在荆州大兴学宫,需要大量的经学典藏作为支撑。
他这次给刘琦来信,其实就是盯上了雒阳城左中郎将蔡邕手中的经学典藏。
据说蔡邕平喜藏书,多至万余卷。
万余卷藏书,在这个时代,意义非凡。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若把大汉朝中央政府的石渠阁、兰台、东观、石室、宣明、鸿都比喻成‘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或是‘中国国家图书馆’,那蔡邕的藏私在汉朝,差不多就是广州中山大学图书馆级别的存在。
总之是不逞多让。
刘琦估计,刘表盯上蔡邕的藏私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允和李典对治学之事不太感兴趣,也不太懂。
张允问道:“眼下前阵诸事颇多,舅父这个时候,怎还给表弟你找了这么个事做?”
刘琦无奈一笑。
他没法对张允说你舅父一生最大的梦想……其实是不当军阀当校长。
若把荆州牧和太常这两个职务放在刘表面前让他选,刘表怎么选不好说,但他内心肯定更憧憬于后者。
“不论如何,严君既然让我办,那我便不能不办,蔡邕的藏私,想要也不是不可能。”
张允奇道:“万卷典籍,恐非一代人所能攒!估计的用几代人收集,那都是蔡邕的命根子,如何能轻易赠予舅父?他与舅父的交情很好?”
刘琦摇了摇头,道:“严君在信上说,蔡邕被董卓召到雒阳不久,他便前往荆州任职,仅数面之缘。”
张允诧然道:“只有几面之缘?那如何能成?”
刘琦低头看那封简牍的后半段。
刘表虽然与蔡邕不熟,但他给自己的书信上,已经告知了自己应如何行事。
“是这样,严君年轻时,师从司空山阳王畅,如今其子王谦在雒阳随朝,不甚得志,父亲念同乡与师门之谊,有意请那王谦并家小来荆州,特置书一封拖我派人转交。”
张允听明白了:“如此说来,这位在京中的王君应与蔡中郎相熟了?那严君为何不亲自置书与他,反是让你与他联系?”
“我离雒阳近,此事若成,则王谦离京想来也需靠我,故而委托我办此事……表兄,替我写一封书信给王谦,我念你写……然后把我和严君的两封书信暗中派人送往雒阳,务必交到王谦手里,成与不成,我就尽力便是了。”
……
办完书信的事,又喝了药,刘琦方要在睡下,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公子!末将黄忠,有要事求见公子!”
刘琦让张允打开房门,黄忠一脸焦急的走进来。
“见过公子!公子贵体有恙,末将却深夜前来叨扰,还请公子恕罪。”
刘琦知他定是有急事,随道:“汉升如何这般着急?大可直说,不必如此。”
黄忠正色道:“梁县遭到了西凉军进攻,东州士吴懿引张任冒死突围,至阳人向我军求援!”
一句话炸响在屋舍内,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张允急忙转头对刘琦道:“公子,益州人在关键时刻弃我等而去,如今他们遭了西凉军进攻,反倒是来求我等?殊为可气!末将请公子莫理会那些益州人。”
李典亦是道:“咱们若是出了阳人县,便是置身于平原之上,若无孙破虏相助,遇西凉铁骑,三军将士岂不尽折?”
刘琦面无表情的看向黄忠,问道:“汉升怎么看此事?”
黄忠拱手道:“末将以为,不救益州人,可保三军无事,若救他们……只怕凭我军难胜!非得有孙坚相助不可。”
刘琦点点头,道:“公等之言,我心中有数了……盟友来了,若是不见,恐失大义,还请汉升引吴司马和张队率来见我。”
黄忠随即领命而去。
张允惊疑不定的看着刘琦,唯恐他一会一时义愤,答应了出兵的请求,怕是就因小失大了。
“表弟,一会你可切勿意气用事。”
刘琦没有回答张允,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门口,面沉如水,似是陷入了沉思。
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应该救益州军的,毕竟他们曾经背弃自己。
但若是不救,传出去也不好听。
根据刘琦分析,还是要去救益州军。
当然,这救不能乱救,一旦到了野外,没有孙坚军相助,那己方就只有挨宰的份。
刘琦不介意装一下菩萨,但他不能装泥菩萨。
最好的策略,还是按照孙坚所说的,等益州军跟西凉军纠缠一段时间,待西凉军确定己方不会去梁县了,全力进攻时,再突然杀奔梁县攻其后,既可以达到救人的目地,又可以尽得声望。
但关键的难点,是在于眼下益州人已经到了阳人县,但现在出兵的时机不对。
现在出兵则无孙坚相助,一旦遇上西凉军荆州军必尽灭。
刘琦想要义举贤名,但他不想用手下将士们的血,去换取自己这个义名。
要是拖延时间去救,要用一个什么理由,既能说得过去,又得让益州人对自己依旧表示感激……
少时,却见黄忠引着吴懿和张任走进了屋内。
吴懿一见刘琦,单膝跪地,抱拳道:“刘公子!西凉军攻打我军甚急,还请公子速速发兵相救!”
“咳、咳。”
刘琦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冲着吴懿伸手道:“吴司马这是作甚?快起来,起来……咳、咳。”
吴懿在李典的搀扶下起身,泣道:“刘公子,西凉军乘夜偷袭梁县,我军抵敌不住,死伤颇众,三军将士不得已皆撤往梁县之东的一处山谷遗营!”
“三公子与贾从事率众在营内拼死抵挡,恐形势险峻,末将和张任奉贾从事之命,从梁县撤出时就拼死杀出重围来向公子求援,请还公子念及同僚之情,速速发兵相援!”
刘琦长叹口气,转头看向张任。
“咳咳……张队率,当真这般危急?”
张任浑身浴血,满面灰尘。
他冲着刘琦拱手道:“吴司马之言确实,公子若不救援,我军早晚必遭西凉军尽灭!还请公子……相助我等!”
这四个字,张任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的心中,依旧记得当初在霍阳山下,己方不顾道义,分兵撤往梁县,将荆州军单独撇下的场景。
如今厚颜来求,张任心中也难受,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刘琦虚弱的叹了口气,道:“你我两军乃是盟友,我和族叔同为宗室,为护君来此……如今,盟友受难,刘琦焉能有不救之理……咳咳!”
刘琦转头,猛烈的一阵咳嗦,李典急忙上前替他扶背。
吴懿惊诧的看着刘琦,道:“公子,您这是……”
“我家公子受了风寒,病势颇沉。”
刘琦直起身,喘息了两下,摆手道:“无碍。”
说罢,他掀开被子,遥遥晃晃的站起身,道:“取我甲来!”
话刚说完,却见刘琦脚下腿脚微软,险些摔倒,幸好李典从旁扶住他。
“公子,您这身体……还是莫要轻动啊!”
张任急忙上前帮忙。
他离近看,发现刘琦的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确是是有病在身。
张任伸手摸了摸刘琦的额头……发热。
而他后背的衣襟,也很湿。
张任心中一沉……偏偏在这个时候,刘公子居然抱恙!
张任关切道:“公子这病,多久了?”
张允在一旁叹道:“好几天了!公子得病后,身体日渐虚弱,连续调养几日了,汤药喝了不少,但丝毫未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唉!”
他这话纯属就是胡扯,刘琦的风寒虽未痊愈,但比起刚开始确是好了一些,根本没有日渐沉疴的迹象。
刘琦摆了摆手,嘶哑道:“这节骨眼,还说那些干什么?速速为我披甲。”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张双簧
孙坚那一面,很快就知道了吴懿和张任赶来求救的消息。
他当时就不淡定了。
孙坚和西凉军鏖战了大半年,虽然是赢多输少,但却也一直没有找到能彻底击溃西凉军的机会。
他是武人出身,一向就是争强好胜,不灭了胡轸和吕布,孙坚的心就一直不痛快。
刘琦对此没什么感觉,孙坚却不一样。
在他看来,胡轸和吕布的头颅实在是太重要了。
胡轸是董卓亲自任命的凉州军大都护,他在凉州诸将官中属于代表性人物。
而吕布则是并州军的最高统帅。
自己若在一战之中就可以击溃这两个人,这对于一个率兵的武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就军事角度来说,孙坚的战略也完全没有问题。
打仗不是打人情,打的是人命。
用最少的损失,换取最终的胜利,这是战争!
适才,孙坚得到了斥候的回报,西凉军强攻梁县,益州军守护不住,损兵折将,在贾龙和严颜的率领下,正向梁县东面五里的仓敖遗寨而去。
事情果然如孙坚所想,那楚时遗寨建立在山谷之中,从谷口进入寨内,需要一段宽约三十丈的峡谷通道,当中草木不生,对于益州军来说,是最好的屏障。
而吕布的并州军目下正在梁县通往阳人的平原驻扎,很显然就是在防备阳人县的孙刘联军。
孙坚估算过,一旦益州军进入了仓敖,那仅凭胡轸手中的西凉军,想要将他们彻底歼灭,是相对困难的,强攻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只要再等两个时……不!
哪怕只要再等一个时辰,等吕布确认己方不会有威胁性,转头去协助胡轸进攻彼寨,那就是阳人城的孙刘联军最佳的进攻良机。
在孙坚看来,此番要胜,刘琦就是他最好的盟友。
通过上次一战,孙坚能够感觉的出,荆州军的战力虽然不及己方,却也不俗,而且进步颇快。
就连刘琦本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是进境神速,孙坚都暗暗看在眼里。
可刘琦一旦出兵了,那吕布就会立刻通知胡轸,益州军倒是得救了,但己方很有可能会受到西凉军和并州军的强力反扑。
这岂非愚蠢?
想到这,孙坚猛然站起身,怒气冲冲地道:“来人,速去唤德谋和公覆前来!”
……
少时,军司马程普和黄盖赶到。
孙坚此刻已是整装完毕,他身披玄甲罩服,腰配随身之刀,一脸怒火的就要奔着门外走。
见孙坚这幅样子,程普不由大惊失色,忙道:“君侯,您这是作甚?”
孙坚冷然道:“汝二人速点齐甲士,随我去刘琦那边,他若是真出兵,孙某便是动武,也要拦下他!”
程普的脸被吓白了。
他身为孙坚亲信,自然是知道孙坚这个人性格暴躁如烈火,说的出做的到。
他焉能不阻拦?
“君侯息怒,我等万万不可与刘琦等一众为恶,且不说袁公事前有所交待,便是黄忠,文聘,李典等人,某观之也绝非易与之辈。”
孙坚闻言顿时一窒。
黄盖亦是上前道:“去年君侯受袁术挑拨,因一时之气怒杀张咨,令南阳郡诸望族皆视君侯为敌,只能依附于袁术麾下避祸!如今刘琦身兼护君之责,声望颇隆,比之张咨犹有过之,君侯若是对他动手,岂不是将自己置于跟董卓一般的境地?”
孙坚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二人之言,我岂能不知?孙某又不是要怎样于他,只是想挡住他一两个时辰,只要拖过了这一会,孙某自会跟他一同前往梁县,去救益州兵将。”
程普谏言:“饶是如此,也不可多带甲士,恐惹人话柄。”
“罢了!不带兵便不带。”
孙坚恨恨道:“汝二人随我一同前往去劝!”
……
孙坚等人匆匆赶往刘琦之所在。
到了刘琦居所,正碰见刘琦已经穿好甲胄,引着黄忠,李典等人出来,并吩咐他们去点齐兵将。
吴懿和张任亦是随之在侧。
孙坚远远看去,见刘琦的步履轻浮,面色苍白,还低着头不停的咳嗽。
他的病,怎么感觉反倒是更重了?
眼看着孙坚从远处走来,刘琦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又很快闪去。
孙坚大步流星走到了刘琦面前,对他道:“刘公子这是作甚?”
刘琦虚弱的对后方招招手:“吴司马,张队率,快来见过乌程侯。”
吴懿和张任上前:“见过君侯。”
“嗯。”孙坚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看他们。
刘琦嘶哑着对孙坚道:“君侯,益州贾公派吴司马和张队率浴血突围前来求援,眼下他们被困于梁县之东的大寨,情况危急,刘琦顾念同僚之情,欲往去救,然恐独臂难支,还请君侯相助于我,共敌贼军。”
孙坚深吸口气,压住胸中怒火,低沉道:“西凉军和并州军骑兵甚众,我等若是冒然出县,在平原之上与之相战,三军将士岂不尽溃?此乃取败之道,万不可行!”
“咳、咳、咳!”刘琦咳嗽的很使劲。
孙坚见刘琦咳嗽的样子有点吓人,先是一愣,但还是说道:“你这病,如何越来越重了?你这般带病出城,别说救不了益州诸人,便是汝自己性命,都要丧在西凉军之手!还不快回去休息,休要胡闹!”
刘琦咳嗽完,轻轻的摇了摇头,道:“益州军是我盟友,纵然身死,我亦不可不救,孙君侯不去,刘琦自去便是了……”
说罢,他就要绕过孙坚,却见孙坚突然拦住他。
“阳人诸事,当以孙某为主!你等若想出兵,也需得等我探明消息之后方可!”
这话说的有些狠,岂不是将自己立于荆州军之上。
荆州军诸军校都颇为不忿。
黄忠朗声道:“孙君侯,还请慎言!”
李典亦是道:“我等荆楚之士,非公麾下!”
孙坚无所畏惧,道:“难道你们都想去白白送命不成?你们这般前去,怕是一个也别想回来……”
刘琦听了孙坚的话,双眸突然睁大,呼吸不知不觉间也见急促。
一看见刘琦的样子,孙坚有些发慌了。
这样子,怎么跟要背过气去似的?
孙某也没说什么太狠的话啊,这不是都是为了他们荆楚之人好么?
“刘公子,你这是为何……”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刘琦的身体突然瘫软了下去。
“公子!”
黄忠和张允等人纷纷冲上前去,扶住刘琦。
张允刚把刘琦扶住,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使劲的捏了一下。
张允先是一愣,再看向紧闭双眸的刘琦,顿时福灵心至。
原来如此。
乘着旁人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张允急忙扶起刘琦,高声喝道:“来人!速速去传军医!”
“唯!”
他又看向李典道:“曼成速速去请异度先生和蔡司马来主持大局!”
李典点点头,转身去了。
吴懿见状,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急忙上前问张允道:“张司马,公子他这是怎么了……这,这公子若有事,可如何出兵啊?“
话还未等说完,便见张允冲着他吼一声:“走开!休要在此烦扰,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某与尔等不死不休!”
这一番怒喝,只把吴懿喝的满面通红,偏偏却又发作不得。
张允眼下摆明就是愤怒了,口不择言。
将心比心,吴懿也没法说他些什么。
毕竟人家刘公子好端端的在床上养病,是为救援己方才强自起身的。
结果……竟至虚脱。
适才他和张任都是贴近看了刘琦的样子,观其面色确实是真的有病。
再加上孙坚来和刘琦争执……
因此,吴懿不可能想到这其中居然有假。
孙坚站在不远处张口结舌。
少时,张允扶刘琦进入屋中,将刘琦放在床榻上,然后‘呯’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刘琦缓缓的睁开双眸。
他冲着张允点点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表兄,演的好。”
张允悄声回道:“为兄不及表弟之万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静静等候
不多时,荆州医官到了,张允随即让他入内给刘琦诊治,而蔡勋和蒯越受李典相告,亦是匆匆赶到刘琦的屋外。
不得不说,张允的心思还是颇为缜密的。
除了刘琦,也只有蒯越,才能替刘琦缓解荆州方面和益州人,包括孙坚等人在内的尴尬局势。
张允第一时间请李典帮忙找蒯越来,很是正确。
听了刘琦的事情之后,蒯越随即计上心头。
蒯越并不知道刘琦是真病还是假病,但蒯越很清楚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候。
他去拍了拍刘琦的房门,便见张允从里面走出来。
二人低语片刻,张允又将房门关上。
蒯越对着吴懿和孙坚作揖,后道:“我家公子身体有恙,暂不能受旁人叨扰,二位有事,不妨和越说,待公子病体稍愈之后,越自然会将话带到。”
孙坚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多了一丝猜疑和惊骇。
虽然上一次,他和刘琦探讨过拖延救援的事,但刘琦并没有当面答应他。
那时,孙坚觉得刘琦这小子真是个迂腐之人。
可是直到现在,孙坚才发现,真正迂腐的人或许是他自己才对。
这天下有很多事情,不需要直接当面以言辞拒绝!
其实方法真的有许多!
孙坚暗道自己原先当真是耿直过甚。
但他现在也摸不准,这位刘公子倒是真病倒还是假病倒了。
但因为有了上一次和刘琦的单独对话,不论刘琦此刻是真病倒还是假昏倒……孙坚都会当成假的看了。
孙坚不紧不慢的观察,但吴懿心中可是焦急如火。
他冲着蒯越拱手道:“异度先生,适才公子已经对我等应诺,要出兵去救我军之危,眼下公子病倒,敢问这三军之中,还有何人可替公子掌军,去救我军危难?”
蒯越捋着胡须,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虑了片刻,转头问蔡勋道:“不如就由蔡司马引军去救如何?”
蔡勋急忙拒绝道:“末将不过是公子帐下一司马,焉能调动诸部,蒯公可莫要讥笑于我。”
蒯越点点头,道:“此言却是不虚……”
说罢,便又转头看向李典。
李典苦笑道:“卑下并无正式军职,不过是公子门客而已。”
蒯越长叹口气:“黄司马可能代公子领兵?”
黄忠面色肃然,拱手道:“没有公子授命,恕黄某未敢私自带兵出县,末将也奉劝蒯公,勿要擅专才是。”
蔡勋闻言不太高兴:“黄司马,怎敢对异度公无礼?”
“不是无礼,只是良言相劝而已。”
“唉!罢了罢了!”蒯越摆了摆手,示意诸人不要争吵,他颇是苦楚的看向吴懿,道:“我等平日各自成部,如何行事皆赖公子调度,今日之事……恐怕是不好僭越。”
吴懿的心如坠冰窖,道:“似此,却该如何是好?”
孙坚在一旁,突然开口:“阁下便守候在此,等刘公子醒了,自然便能见到了,届时再请刘公子出兵,或可成事。”
孙坚这人说话的嗓音语调本就不甚招人喜欢,他这一开口,这话中之意又臭又硬,让吴懿听着很不舒服。
但吴懿可不敢跟孙坚争吵,毕竟孙坚目下声名颇显赫,其兵威军势闻名各郡,谁敢惹他?
他只是求助的看向蒯越,
但蒯越也没甚办法,只是好言安慰。
孙坚也不着急走,只是在这里待着,一边算着时辰,一边等着刘琦‘醒过来’。
……
少时,却见刘琦屋舍的门开了,那医官走了出来。
蒯越急忙上前,询问道:“医者,公子现在如何?”
那医官长叹口气,道:“公子受了风寒,身体羸弱,适才又有一股邪气攻心,气淤血塞,一时失神尔,卑下已是为公子在屋中烤火去邪,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复苏。”
众人似是听明白了
——这是着急气的。
“公子需多久才能醒来?”
“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
听了这医者的话,孙坚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医者的话里话外,怎么隐隐的透漏着自己上次与刘琦密谋的时辰?
这刘郎真是好生诡诈。
蒯越叹道:“还好还好。”
言罢,他转头看向吴懿,道:“两个时辰,倒也是等得。”
吴懿站在原地,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能等,又能如何?
只能是等了。
……
梁县那边的战事如火如荼,但吕布军只是等待着阳人县和梁县中间的平原上。
可是不论吕布如何等待,阳人县那边就是没人出来。
吕布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是接近发亮。
他在此等了一夜,为了能够引孙刘联军出来,甚至还故意放益州军突围的使者离去,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打动荆州军和孙坚军来援助。
就算是孙坚军再骁勇善战,但在平原之上,吕布自信一定可以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但很可惜,孙坚似乎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整整一夜了,看来孙坚军是不会来了。”吕布无奈地摇了摇头,略显遗憾地道。
他的身边,有他的妻弟魏续道:“君侯,孙坚既不肯来,咱们也无需在此等待,益州军眼下被攻打甚急,凭胡轸一人怕也是难以全灭其众,咱们现在转军去攻,或可还能分上一份功劳。”
吕布的表情似有不屑。
“区区小功,吕某不屑与胡轸去争。”
魏续劝道:“君侯固然不屑与胡轸之流争锋,只是胡轸乃是小人心性,我军若是不助其攻寨,怕是回头会被胡轸在相国面前诽谤诬陷,到时候,怕是相国会责备君侯在阵前破敌不力之过。”
吕布闭起了眼睛,认真的思考了片刻……
诚然,魏续说的并无错漏,以胡轸的个性,他确实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既是孙坚军不至,那便先去取了益州军!
“转令各部,调马,回梁县!”
“诺!”
吕布军调转兵马回梁县的动向,很快被孙坚军的斥候探听到了,他们飞速将消息带回到了阳人县。
……
斥候与孙坚耳语之时,孙坚站在离荆益人稍远的地方,因此吴懿,蒯越等人都不曾注意到。
孙坚听完斥候的汇报,抬头看了看天色,大致估算了一下时辰……
吕布军撤走的动作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要快。
以这个时辰来算,自己现在出兵去梁县遗寨,抵达之时,应该正是吕布等人与益州军胶着之时。
孙坚来到刘琦的房门前,故意高声问那医官道:“公子尚未醒乎?可是无恙?你且进去瞧瞧!”
那医官见孙坚问话,略一沉吟,随道:“卑下适才在舍内以为公子点柴薪取暖,由张司马在内照顾,既是君侯相询,卑下这便再进去瞧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兵援盟军(感谢本书有了第二位盟主)
那医生在孙坚的督促下,进了屋舍,去看刘琦的情况。
大概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便见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那医者当先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刘琦则是在张允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荆州诸将官见刘琦醒了,心中都松了口气,纷纷围上去关切其病情。
刘琦摆摆手向众人示意自己无碍。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终找到了吴懿和张任两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吴懿急忙赶了过去,问刘琦安好。
只见刘琦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吴懿道:“刘琦生病,不但烦劳诸公惦念,又耽误了吴司马的大事,拖延至今,心实惭愧。”
吴懿的脸上露出了苦楚之色,但心中却无责怪之意。
相反的,多少还有些歉意。
若不是自己今夜前来叨扰,刘琦也断不至如此。
吴懿仰头看看天色,心里面大概估算了一下时辰……
唉,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己方的情况如何了,受的损失大不大。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刘琦对吴懿道:“吴司马,咱们走吧。”
黄忠迈步上前,对刘琦道:“公子若要增援梁县,可下令卓末将等率兵前往,公子在后方好生休息便是,无需亲自去。”
刘琦摇了摇头,长叹道:“西凉军悍勇,益州盟友情况甚危,我不放心啊,汉升无需多言了,速速给我备车,我与君等通往,在后方督军便是。”
黄忠又劝了几句,但刘琦执意不从。
黄忠拗不过他,又怕耽误时辰,只能领命而去。
刘琦又对荆州诸将吩咐了几句,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孙坚。
刘琦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定定的看着孙坚,目光深邃。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眸中的涵义却异常深。
孙坚大概读懂了刘琦的意思,暗自唏嘘。
罢了,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便见孙坚走过去,对刘琦道:“刘公子当真要去援梁县?”
刘琦点点头,道:“宗亲盟友有难,琦不能弃之不理。”
孙坚感慨道:“坚征战半生,还从未见过似刘郎这等忧他人之忧的豪杰之士,罢罢!西凉军亦与孙某仇深,孙某人便陪公子走这一次,也算是表示对公子的相敬之情。”
这话说的孙坚自己都想吐。
吴懿和张任则是目瞪口呆,心中的欢喜雀跃难以言表。
适才的沮丧和阴霾此刻一扫而空。
他们万万没想到,此番来阳人县,居然可以请动孙坚!
孙坚军乃是大汉有名的强军,若是能得到他的援助,则益州军定可脱离此次大难。
惊诧之余,二人对刘琦的感激之情,更加难以用语言形容。
若不是因为他,孙坚岂能相助益州军?
吴懿对孙坚拱手相谢,他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哆嗦了:“君侯肯出兵相助,则我益州军士复生有望。”
孙坚抬起手,冷冷的打断他道:“莫谢我!当谢刘公子才是。”
说罢,转身离开,尽显傲气。
刘琦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他知道,自己和孙坚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在没有事前商讨的情况下,竟然是成功的达成了一项无声的政治合作。
或许,也可以称作是政治妥协。
孙坚这个人,或许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
在上一次的鏖战中,孙刘联军受伤的兵马此次征战不能再随行了。
同时,为了加快进军速度,刘琦和孙坚也达成了共识,轻装简行。
两方集合了最为精锐的一万兵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梁县。
为了这次战斗,孙坚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事前已经探听清楚了进兵路线,故此番派向导引兵,向梁县之东的遗寨快速疾行。
时间不能迁延的太久,若是真等胡轸和吕布将益州军的营寨攻克,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事实证明,孙刘联军这次的军事行动确实是成功的。
……
梁县东面的遗寨内,贾龙等人遥望着寨前山谷长道间不断向己方涌过来的西凉军与并州军,深深的陷入了绝望中。
兵马过万不见边。
望着将那将山谷长道拥挤的严严实实的西凉军,一个个凶狠如狼的疯狂冲扑大寨,任凭是谁也要胆颤心惊。
一眼望去,精锐的骑兵,盾兵,长矛兵,长戟兵……
虽然是敌人,却也给人一种威武雄壮的纵横之感。
贾龙的嘴角略有些颤抖,他心知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战了。
此时,各部司马、军侯已经全部派上前寨去挡西凉各部军校,中军之中,只剩下他和刘瑁,还要别部司马严颜三人。
严颜的脸色也略显苍白,但却昂首挺胸,没有丝毫怯懦的痕迹。
刘瑁则是站在贾龙身边,脸上全是泪痕。
很显然,他适才应该是哭了不止一次。
“贾从事!严司马!事到如今,我等该如之奈何?”
刘瑁继续流泪,歇斯底里的冲着益州的两名主要将官歇斯底里的大叫。
性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与风度。
人类最根骨的求生本性,被他展露无遗。
但贾龙瞅都没瞅刘瑁一眼。
事到如今,他还哪有心情管刘瑁如何?
他脸色煞白,心头万千念头。
看着寨外山谷长道中,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西凉军,他心中升起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想不到,贾某纵横二十载,今日居然要命陨于此?天意,当真是天意!”
刘瑁听了这话,更是惊慌。
他一把扯住贾龙的臂膀,惊恐道:“贾从事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殒命于此?难不成我等会死于此地?”
贾龙冷冷的看着他,道:“不错,今日之局,只怕必死无疑,然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足惧哉?”
刘瑁身体发软,这一切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出征之前,身边的人不是都跟他说……参加此次会盟为的是提高声望,揽四方人心,西凉军和关东群雄,谁也不敢对他们宗亲联盟动手的!
贾龙前番移兵梁县,不是说西凉军会去打荆州军的么?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梁县?
无数的想法在刘瑁的脑海中来回交错,轰击着他。
昨日白天,他还是因为护君,而名声逐渐传遍各州郡的州牧公子。
一夜之后,他居然就要命损沙场,从此与这个世间再无任何关系。
刘瑁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贾公,莫如……我们归降吧?你不是和董卓有旧吗?”
站在刘瑁身后的严颜,听了这话,不由面色一变。
他双眸喷火,怒视刘瑁。
但严颜终归没有贾龙的行为直接。
贾龙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刘瑁的脸上。
“啪!”
一记耳刮抽在刘瑁脸上,竟将他打翻在地。
此时他情知必死,便也不顾及上下尊卑了。
其实贾龙很久以前,就有想动手抽刘瑁的念头了。
真的是忍了很久了。
左右都是死,今天便不管不顾了!
“大丈夫死则死矣,焉能阵前降敌?不错,贾某与董卓是相识,然今他既要我性命,我便舍了这条性命与他,又有何惜哉?”
刘瑁被贾龙一巴掌打于地上,嘴角流血,哆哆嗦嗦的看着暴怒的贾龙,想骂他,但却不敢。
“取某兵刃来!”
贾龙高声长呼。
少时,便有亲兵将贾龙的刀取来。
贾龙执刀在手,上下掂了一掂,然后转头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严颜。
“严司马,不想今日,你我又有机会,一起上阵抵敌了,只是不想今日一战之后,你我竟一同殒命于此。”
严颜略有沉吟,道:“固所愿尔。”
迎着不远处大寨外的喊叫厮杀之声,贾龙似是在回想往事。
“想当年,刘益州入益州前,马相为乱,我纠合诸豪私军共除马相,在巴郡一战,严司马身先士卒,阵斩马相麾下三名渠帅,英勇之姿,至今某依旧记忆犹新,能与严公同殒此处,贾某下九泉之时,却也不甚寂寞。”
严颜听了这话,不由动容。
“原来贾公却还记得……”
贾龙感慨一叹,道:“我与严公虽交往不深,然却对令兄弟倍感敬佩,君随令兄镇守江关,保我益州东境,劳苦功高,龙舔为益州众族之首,焉能不记得二位功劳?本想日后寻机厚待二公,目下来看,怕是没有这机会了。”
严颜闻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谷外的远处,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情况似乎有变。
严颜和贾龙急忙望去。
二人都是久经阵战之人,只是观察了一会,便能看出,西凉军的后方正遭人突袭!
难道,是荆州的盟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蜀军内讧
梁县遗寨所在的山谷外——远处,孙坚和刘琦并立于阵前,观望着远处战场的形势。
孙坚策马矗立,满面亢奋,极是兴奋。
反观刘琦,坐在战车上,佩剑立在身前,双手合实杵着剑柄。
他半瞌着眼睛,头不时的往下点,好似疲惫的不行。
也不怪他,虽然他适才的症状都是装出来的,但他本身也确实感染了风寒还没有痊愈……虽然没有他表演出来的那么重。
现在刘琦带病上阵,自然是会感觉异常疲惫。
而孙坚已经开始下令了。
“德谋!”
“在!”
“引盾阵和箭弩锐士袭山谷内西凉兵后!以远阵射之,然不可入谷!”
“诺!”
“公覆。”
“在!”
“引本部兵马往南,接战吕布的外谷之兵,务必要挡住吕布的攻势,不让他前往救助胡轸。”
“诺!”
“君理,伯阳!”
“在,引本部兵马随德谋军后,助他稳住阵脚,不可让西凉骑贼反攻出谷!”
“诺!”
“……”
孙坚给其各部军校下达军命的时候,刘琦则是坐在战车上,未出一言。
他没有跟孙坚抢风头。
刚才在阳人县,孙坚给了自己面子,现在处于战场上,算是他的主场,那自己便将这份面子还给他。
而且论及阵前指挥驾驭兵将,他眼下自然是没有孙坚厉害的。
那又何必争先多此一举呢?
少时,待孙坚吩咐完其麾下诸将,刘琦方才缓缓开口。
他吩咐诸将:“诸君各领本部兵将,随孙破虏麾下的司马去往各处战场,作为后军支援,若前军有哪一军有失,我军予以后援便是了,刘某坐镇后方,亦会寻机支援诸位。”
“诺!”
其实眼下的战场,除了外谷的吕布一军,便是内谷的胡轸一军,清晰明辩,刘琦没有必要多费唇舌。
况且他适才已经将前阵的调配之责交与黄忠,现在吩咐一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待各部曲奉命前去进攻西凉军后,孙坚方驭马来到刘琦的战车旁,用马鞭遥遥指着那遗寨仓敖的方向,说道:
“刘公子且看,那遗寨仓敖坐于山道峡谷之间,谷口约宽十丈,只要列阵稳健,当可使西凉军兵卒有进无出!我们内外夹击,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必可困死胡轸在谷内的大部兵马!”
孙坚之所以没说可以全灭西凉军,实是他心中对西凉军的战力所有忌惮,因此话里话外还保留一丝余地。
但按照实际论,西凉军这一次遭了孙坚算计,可谓有死无生。
刘琦不以为意,他只是面色凝重的望向远处,颇有些凝重自责的开口:
“我不盼可全灭敌寇,只盼能救贾公,族叔等人与兵乱之中,唉……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皆我之罪也!早不得病,晚不得病,偏偏这时候得病……琦罪莫大焉。”
孙坚听了刘琦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
今日之事,知刘琦心思者,唯他与张允二人而已。
这小子真是太气人了,有必要还要继续这么做作,这么装样子么?
装给谁看呢?
“刘公子……”
“嗯?”
“好生保重吧。”
孙坚不想再看刘琦表演,随一夹胯下马肋,纵马驰骋直奔前阵,去前方督军去了。
吴懿和张任在刘琦的车旁边,听了刘琦的自责之言,心中感慨甚深。
特别是张任,当初对贾龙和刘瑁舍弃盟友之事,本就是极看不惯。
如今刘琦被益州军辜负再现,又有重疾在身,却肯甘冒矢石前来救援……
相比之下,孰优孰劣?怕是公道自在人心。
望着刘琦的苍白的面容,张任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想法。
良禽择木而栖,贾公虽是益州上将,但论及心胸之宽广,比之刘公子似是还差上几分。
从小到大,自己所遇见的人中,对自己最为照顾,最为看重的,也属刘公子为最!
自己又非蜀郡中豪族中人,家中资产亦不多,老父已去,只余寡母,纵然是迁移出蜀,也不像是那些益州豪族一样,会涉及家族在本土之利,等于无甚损失……
至于游侠豪士只想投奔本土郡长,不会迁投他人……那也得是分看招募他的人是何等地位。
自己区区一个队率,又非多大军职,为何不能转投刘公子麾下?
似刘公子这等英杰,才当为他张任应侍奉的人。
张任心中泛起了迁居的念头,而那边,吴懿则是对刘琦一个劲的表示感激:
“公子之言,实在令我等益州人愧疚无地,今番若无公子仗义相助,我益州将士只怕是要尽皆抛尸于梁县了,回头我益州人对公子,定予以厚报。”
张任拍马上前,问刘琦道:“公子,病体可好些了?”
刘琦对张任友好的笑笑,道:“张队率放心,某目下尚无大碍。”
张任点点头,拱手道:“还请公子,务必保重!”
吴懿略有疑惑的看向张任,心中泛起了少许思虑。
这个张任,怎么感觉他对刘公子,关切过甚了些呢?
……
西凉军的后方遭到了孙刘联盟的攻击,回反不及,各部曲全被堵在了谷内。
山谷的出口宽十丈,其内纵深极长,谷内狭道的最深处是一大片空地,那空地中间所立的,就是昔年楚国称霸时所用的遗寨。
而从谷外到寨子这一段峡谷中,则可容纳万余人。
为了尽快攻入军寨,胡轸已经指挥大部分的西凉兵将,涌入谷道强行进攻。
而并州军方面,吕布负责在谷外镇守,他的妻弟魏续则是率领并州军的一半士兵,入谷与胡轸抢功。
胡轸适才见并州人进谷,心中焦急,唯恐被吕布抢了功绩,因而指挥兵马强攻更急。
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当孙坚军的主力军将谷口封死堵住,并强攻西凉军之后时,那些西凉军的骑兵在谷内就无法灵活的周转了。
他们不能以最快速的速度反击出来,致使己方被益州军和荆州军夹在了谷道内,成了弓弩手的活靶子。
吕布的兵马想冲进去救援,但孙坚又岂能如他所愿?
吕布军被黄盖的兵马拦住,而黄忠本部则是紧随在黄盖军之后,与他互为策应,一同阶段吕布与胡轸的联系。
峡谷道内,西凉军的后方骤然遭袭,又没有转圜的余地,死伤惨重,不多时便是一片慌乱。
而身为益州军主帅的贾龙,自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战机!
他火速下令,着前阵的赵韪与东州士诸将,转守为攻,反击西凉军,与谷外的友军配合歼敌。
形势急转,绝处逢生,贾龙本人不由扬天长叹,感慨道:“真天不灭吾!不想那荆州的刘郎竟这般仗义,不顾先前分兵之嫌,反率兵增援于我……唉,贾某征战半身,如今却为小辈所救,真枉为一军统将!”
严颜也很惊诧:“严某本以为刘公子恨我等前番分兵之事,如今看来,刘公子真乃仗义之人也。”
贾龙对帐内亲军喝道:“儿郎们!随我冲出寨去,与荆州盟友夹击凉州贼!”
得到了荆州军的援助,再加上贾龙的呼喝,中军所有的士卒纷纷冲了出去,贾龙本人亦是提刀迈步欲行。
就在这个时候,突见适才被贾龙打倒在地的刘瑁从地上站起身,冲着贾龙高声道:“贾公留步,瑁有大事要与贾公说!”
贾龙头都没回,冷冷道:“战后再言!”
“事关咱益州军之生死也!”刘瑁急切地呼叫。
贾龙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对其亲兵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随即转身向着中军的帅帐走去。
“既是生死大事,咱们便入帐内叙,勿要让旁人听见。”
刘瑁看着贾龙走入帅帐内的背影,眸中露出了几分狠戾之色。
老贼!匹夫!
汝乃吾父治下从事,焉敢以下犯上,对我无礼?
本来你在蜀中就有谋反之嫌,今日若不杀你,我如何对得起我父亲的嘱托,又如何对得起我自己?
刘瑁低声吩咐严颜道:“稍后入了帅帐,休问其他,我与他谈事,你可乘其不备,出手杀之!”
严颜没想到刘瑁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他低声道:“眼下正值大战,西凉军就在寨外强攻,乃是生死存亡之际,如何能便诛主将?此举岂不为三军所忌?”
刘瑁咬牙道:“正因为大战在外,又有荆州军来援,三军将士此刻都冲杀于外,这帅帐周边,贾龙的亲兵不多,剩余的皆是汝严颜心腹之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稍后进了帐内,你趁其不备,将其手刃,我再下令行尽诛他帐外的侍从,等寨外的大战得定,咱们携杀敌之威,吾之身份,汝之威望,登高一呼,三军将士哪个敢不服?必不辜负严君所托。”
严颜很想指出,刘瑁这套说辞都是想当然而已,真的是错漏百出。
什么登高一呼?
在两军阵前诛杀贾龙,一会阵前之令,谁来下达?
我吗?我与贾龙还未有交接,凭什么号令三军?
就算是有荆州军为外盟,打退了西凉军……那战后益州军的诸部司马、军侯询问,又当如何解释?
而且又该怎么控制住赵韪?赵氏乃巴中大族,威名不在贾龙之下。
但眼下刘瑁把事情弄得太急了,有点刻不容缓的意味。
若不速行,必有祸患。
无奈之下,严颜只得随刘瑁进了帅帐。
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他着实不想。
这内讧之事,自古以来便凶险极大,而且事后一个不好,便祸及三军。
特别是贾龙这样在军中威望较高之人,要掌控益州军,那可不仅仅是光诛杀他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刘瑁这小子,想事情太简单了!
严颜脑海中一团乱,神思不属的走入了帅帐。
但情况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进了帅帐……
却见贾龙站在原地,大马金刀的手持环首刀,双眸喷火的瞪视着两人。
一看贾龙这架势,严颜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事有所疏!
但很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贾龙乘着二人不备,突然一把抓住刘瑁,快速的将他拉到自己的近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将刀刃架在其脖颈上。
刘瑁遭此突变,惊恐莫名,放声呼叫,却被贾龙一刀柄打在嘴上,鲜血直流。
贾龙又将刘瑁的头怼在地上,让他发不出声响。
严颜大惊失色:“贾公你这是作甚?还不放手!”
贾龙用刀逼着刘瑁,厉声对严颜道:“严公,你我同为益州俊杰,今日为何自相残害?就因为这么一个里外挑拨的卑劣小人吗?”
严颜目瞪口呆。
他想上去救刘瑁,但眼下刘瑁却被贾龙所制,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刘瑁的脑袋被摁在地上,嘴又受伤,喊不出声,只能低声抽噎道:“贾龙,汝好大胆……竟敢这般对我,我父子平日里可待汝不薄……”
贾龙冷笑一声,瞅都不瞅刘瑁一样。
他只是对严颜道:“刘焉年过六旬,还有几年活头?他视益州为其基业,死后定将州郡交付与此子,可就这等浅显薄识,欲在阵前投敌诛将的卑劣小人,日后又岂能统御诸郡?严司马,汝现在不醒悟,更待何时?”
说罢,贾龙低头看向刘瑁,怒道:“小人!汝父子欲谋害我,某早已知晓!我本不想伤你,但你今日既然自己找死,那便怪不得我了!贾某今日便先除了你,翌日再杀回蜀中取汝父首级,让你父子去九泉之下匡君辅国!”
刘瑁听了这话,不由大惊。
因为贾龙的刀已经举了起来。
“贾、贾龙,你敢!”
话音未落,便见贾龙手起刀落,冲着刘瑁的人头砍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腹背受敌西凉军
贾龙手起刀落!
“贾公住手!”
严颜大吼一声,迈步冲了上去。
可惜为时已晚,贾龙手中的环手刀落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直接砍在了刘瑁的脖颈上。
刘瑁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本想取了贾龙的性命,结果办事不秘,竟然为对方所察觉,一下子便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了进去。
刘瑁的眼睛瞪的浑圆,他的脑袋在地上翻滚,惊恐的盯着贾龙,已经逐渐放大的瞳孔,当中流露的是惊恐、不甘、与愤怒。
鲜血溅射在帐内,分外血腥。
“啊~~!”严颜怒吼着扑向贾龙。
贾龙则是将刀向着他一指,喝道:“匹夫!事到如今,还不醒悟?此等愚鲁之子,若日后执掌益州,你还当真要侍奉他不成?为了刘焉给你严家的好处,你严家连骨气都不要了不成?堂堂益州豪族,居然甘愿为狗?!”
严颜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双眸通红的怒视着贾龙,双手举在半空中,放不下,也打不下去,嘴中喘着粗气,牙齿磨的吱嘎作响。
帅帐外,一队益州军手持兵刃冲入。
“不要妄动!”贾龙怒喝一声。
那些益州军士被这一声怒喝,惊的不敢动弹。
而刘瑁的首级在地上,也让他们无所适从。
但毕竟贾龙和严颜这两个益州本土豪情首领在此,军士们谁也不敢忤逆他们的意思。
这情况,着实是太让人无奈了。
贾龙定定的看着严颜,道:“严公,某一向敬重于你,现在便再在给你个机会,汝是随某一同反了刘焉那狗贼,还是随这疥癞小儿一起命下九泉,你自己选一个吧!”
严颜浑身颤抖。
其实按道理,严颜参与了刘瑁谋害贾龙的计划,贾龙本应该宰了他。
但他兄长严镛现为江关都尉,总领益州东境的江关和白帝城的驻守兵马。
贾龙若想击溃刘焉,眼下对严家还是以拉拢为主。
毕竟严家也是巴郡豪族。
换成别人,跟刘瑁合谋,贾龙早剁了他。
严颜的面色忽红忽白,最终却见咬紧嘴唇,冲着贾龙长作一揖。
贾龙满意的点了点头。
却见严颜作揖之后,突然转身迈步走出帅帐。
贾龙在后面高喝道:“你去何处?”
严颜头也不回的喊道:“某去前阵杀敌!”
贾龙闻言一愣,接着突然在帐内哈哈大笑。
然后,便见他伸手招呼过一名蜀军侍卫,对他低声道:“派人盯住他。”
……
刘瑁的死,对于益州军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益州军士卒,一向便是由贾龙指挥。
对于正处在战争中的益州军来说,刘瑁的死,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
但待这场战事结束之后,益州军会变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
而此时,适才还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西凉军和并州军,此刻因为孙刘联军从后方突入,竟使情况急转直下,而陷入了绝境之中。
大寨前的山间窄道直来直往,没有从两旁纵深的余地,孙刘联军和益州军,此刻所处的位置,就如同掐头去尾,将西凉铁骑狠狠的堵截在了中间。
前面的益州军因为绝境逢生,此刻不由士气大振,他们依托着营寨作为屏障,拼命的向着西凉军进行反击。
而西凉军后方的谷口处,则是有弓弩和盾兵,矛兵配合列阵,将西凉军堵在其中。
西凉铁骑的锐士们调转了马头,想向着谷外冲,但迎接他们的便是无数的箭雨。
况且在那些箭支的前方,还有大盾兵和长矛兵作为前阵防御,骑兵就是冲到了近前,一旦正面硬冲,也不免会连人带马被刺的一个个浑身都是血窟窿。
但此时,峡谷前方的益州军,也因为贾龙和严颜等益州高阶将官的临阵,而重新改变了军阵部署。
他们依凭着栅栏,同样以弓弩和长矛兵作为主要的御敌兵,排列在大寨之前……只要是西凉军一贴近,便会给予对方重重的回击。
前后两方,荆益孙三家兵马,士气水涨船高。
在这样的形势下,本该是一军之中,最为强悍善战的西凉骑兵和并州骑兵队,居然变成了累赘,在益州军方向和孙刘联军的两方来回调头寻机攻杀,但却一直没有成功。
“射!”
“射!”
箭起如蝗,箭落如雨。
“刺!”
“刺!”
矛如刀山,可破千甲。
在这种的形势下,被两面三方兵马夹裹在当中的西凉军,损失极为惨重。
西凉铁骑的战马都是身高体健,目标过于巨大,他们一旦被射倒在地,在谷中便会形成己方冲锋的巨大障碍,令后面的骑兵和弓兵更加难以发挥出优势。
胡轸在山谷中来回骑马前后观望,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的向下低落。
怎么不到一会,前后竟都成了绝路?
益州军那边凭借着遗寨,一时半刻根本攻不进去。
后面的孙刘联军的盾箭兵阵,对于自己的骑兵来说,更是如同索命魍魉,更加没法去碰。
眼下的胡轸,若想逃出升天,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在外面的吕布。
问题那该死的吕布,为何还不来救!
……
胡轸不知道,吕布也不是不想救他,而是根本救不了。
并州军一半左右的兵马,被魏续带进去助他攻打益州军了,目下吕布正在战场上和黄忠,黄盖等人的联军鏖战。
他虽然有并州狼骑为辅,但这次出征,他只带了三千狼骑出来,其中还有一半让魏续带入谷内助阵了。
他目下可用的狼骑只有随身的一千多骑。
但孙刘联军似乎已经事前对狼骑的战法进行了研究,并做了精心的应战准备。
依旧是大盾,长矛,弓弩,这三样用来对付骑兵必胜法宝。
但是有这三样法宝就一定要可以挡住骑兵吗?
不一定。
各营的列阵非常重要。
此一番,孙刘联军似乎是打出了默契,由文聘和黄盖所率领的持盾步兵固守方阵,方阵列成后,各队和各队之间留了中空,长矛兵则备战于中空之中,并穿插着强弩兵,可以直线射击冲过来的西凉骑兵。
强弓兵则在后方,由黄忠统一指挥。
他们射箭时,是成四十五度角对天空抛射,然后凭强弓呈弧线,由上空下打入并州狼骑的军阵,配合强弩兵的一百八十度角的直接射击,几乎涵盖了所有可以给予敌军创伤的角度,给对方增加巨大的防御难度。
……
吕布几番派遣并州狼骑疾驰冲阵,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什么效果。
一则对方为了对付他,对方显然是做过精心的准备和研究,二则他手中兵将的数量实在不够。
若是将雒阳城中的并州军精锐都带出来,这天下吕布谁也不惧。
可眼下这种情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吕布根本没有办法救援胡轸。
但是他毕竟久于征战。
在进行了几次冲锋无效之后,吕布将手下的骑士分成两队,分交两名麾下战将统领。
他打算用机动力迅速的用骑兵绕过对方的军阵,从后面等各个方面进行包夹。
只要有一个方向被他突破了,那孙刘联军就不能阻挡自己去救人。
但孙坚和刘琦一直都在谨慎的关注着吕布的动向。
……
眼见吕布的骑兵阵开始有了变动,刘琦随对孙坚道:“君侯,吕布有了动作,似想要分兵饶我军之阵,寻间隙而攻之,还需谨慎应对。”
孙坚冷冷道:“吕布匹夫,区区小道焉能胜我?我自领兵将去黄公覆他们的后阵防备,让吕布无机可乘!”
说罢,孙坚又看了看山谷,道:“胡轸眼下已经困于谷中,公子可谨慎盯住谷中之事,待某破了吕布之后,再行去对付胡轸!”
刘琦轻咳一声,道:“君侯自去战吕布便是,胡轸这厮的首级,最后必属君侯。”
孙坚满意的哈哈大笑,随即率军纵马去取吕布。
孙坚奔着黄盖等人的方向走了不一会,却见适才还有些病恹恹的刘琦,缓缓地在战车上直起了身子。
他冲着侍卫勾了勾手指。
“公子?”
“传令三军,擂鼓进兵,强攻入谷,我亲自去前阵督战。”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