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吃鸡二人组
听了蔡觅的话,刘琦恍然想起来了。
后世时看过的记载中,确实有蔡瑁与汉末的一位大人物颇有交情的记录。
《襄阳耆旧记》中有一段讲蔡瑁的话:性格骄豪自喜,少为魏武所亲,刘琮败降后,曹操顾访瑁宅,入蔡瑁私室,呼见其妻儿。
刘琦原先对这段记载的真伪不好评判,但如今看来,空穴方有风来。
如果是真的,那蔡瑁和曹操的关系就确实匪浅……而蔡瑁年轻曹操十岁,属于小老弟级的人物。
至于谯县曹操和蔡州蔡瑁,彼此之间为何会产生交点,刘琦分析这中间人应是张温。
《宦官列传·曹腾传》的记载中,曹腾曾为朝廷推举过几名臣子,包括虞放、边韶、延固、张温、张奂、堂溪典。
曹腾既然肯为朝廷推举张温,依照这个时代的风气而言,说明曹腾和张温应有私交。
而张温是蔡瑁的姑父。
估计蔡瑁少年时应是通过张温往来于雒阳,也是通过张温与曹操相识。
想到这,刘琦试探道:“阿姐所言之人,莫不是昔日西园八校尉中之一的典军校尉曹操?”
蔡觅奇道:“少郎君也晓此人?”
刘琦心中恍然,果然是他。
“吾也是略有所闻,听闻曹操祖父与伯慎公相厚,而伯慎公又是阿姐的姑丈,故而吾猜测阿姐所言的十有七八便是他了。”
蔡觅并不疑惑,曹操这个人的声名目下也算不小,刘琦知晓他并不奇怪。
不过少郎君的反应倒也是够迅速的,这样的关系他也能立刻串联起来。
蔡觅将玉臂伸出被子,支撑着光洁的下颚,回道:“不错,就是他,昔日听德珪说,曹操此人在光和三年在雒阳做郎官,德珪那时年方十五,也是年少气盛的,心气甚高,常走动于雒阳姑丈处,想在京中求个出路,一来二去竟与那曹操厮混熟了。”
说到这,却见蔡觅掩嘴笑道:“可笑他两人当时居然跑去选部尚书家中拜谒自荐,结果让人家给拒之门外了,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姑丈传信回来后,气的父亲两宿没合眼,当时就从蔡州往雒阳发去家书,让他赶紧回家。”
刘琦的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位被堵门的尚书,莫不是叫梁鹄?”
蔡觅点点头,道:“不想你也听过这事。”
刘琦记得,《襄阳耆旧记》中另有一段话,即曹操在荆州谓蔡瑁曰:“德珪,故忆往昔共见梁孟星,孟星不见人时否?”
这段记载中的梁孟星,应指的就是东汉书法大家梁鹄,孟星应为笔误,应另指其表字孟皇。
梁鹄在光和年间出任凉州刺史,后为选部尚书,负责二千石以下官员的分配任免工作,相当于朝廷的人事部长。
而曹操在光和元年被罢黜了顿丘令,光和三年又被征召为议郎,而郎官这职务在雒阳一抓一大把,举孝廉没空缺的,基本都在这位置上憋着,属于候补型选手,天天领着三百石秩俸,哪缺人就临时征用一下,负责的多为抄录奏疏,改写卷册,整理档宗之类的苦逼文案工作……
说白了,就是后世时,一个办公室中专门负责管打印机整理材料的那类选手。
刘琦分析,以曹操的性格,这种让人当狗腿子使的专职借调型工作他肯定无法容忍,于是他联合了当时渴望在雒阳中谋差事干的蔡瑁,俩人虎逼吵吵的就去堵选部尚书家的大门……
真可谓是东汉末年的堵门二人组,他俩是去组队吃鸡吗?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浑事做铺垫,却更能促进他俩的友谊日渐浓厚。
不过仔细想想,这吃鸡二人组中,曹操的行径应是有其深意的。
当时皇帝刘宏在卖官鬻爵,曹操的父亲曹嵩,就是掷巨资在西园捐了一个太尉出来。
曹操不想当郎官,方法有的是,最直接的就是买,何必如此做?
想来他还是有心标榜,用此行径以彰显自己之德行,积累名望。
我曹操当官,不用买!
至于他以后的骑都尉和典军校尉之职用不用暗中捐钱,已不可考。
反正明面上,人家是不用花!
而蔡瑁,那就纯粹是跟风瞎起哄的,不值一哂的傻屌。
……
两人谈了一些关于曹操的事后,刘琦问蔡觅道:“阿姐可见过曹操么?”
蔡觅摇了摇头,道:“那时候,往来蔡州和雒阳的,只是德珪一人,我不曾去过,并不认识曹操。”
刘琦闻言道:“既如此,那若是要请曹操帮忙引荐,只怕得要蔡都尉亲自置书信方可了……怕是不太好办。”
蔡觅疑惑道:“那就让德珪写封书信给曹操,有何不好办的?”
刘琦无奈笑道:“阿姐,其实吾与蔡都尉关系……不甚好。”
随后,刘琦便将自己与蔡瑁之间的事情告诉了她。
不过刘琦并没有讲述自己暗中鼓动张虎和陈生造反的事,只是说了蔡瑁当初非要接纳张虎和陈生归降,结果遭二人反叛,差点身死,而蔡瑁则是被自己所救,却反过头来要夺襄阳城防……
刘琦只是陈述事情,并不加以评判,因而在蔡觅听来,他好像是在以第三方的角度来叙述这件事。
但也正因为这样,这话在蔡觅听起来,才更加可信。
蔡觅盖着被子,一双洁白的玉臂环抱双膝,用膝盖顶着下颚,静静的听刘琦叙述完后……
她的眸中浮现出一些羞愧和怒意。
“德珪真是越来越不晓事了,需知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他如此行事,岂不是弄的南郡主属不睦?真是越大越活回去了。”
刘琦淡淡道:“也不全怪蔡都尉,这事吾也多少有些责任。”
蔡觅摇头道:“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晓大义……少郎君且宽心,明日我亲自去一趟襄阳,当着德珪的面,让他写一封书信与少郎君。”
刘琦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盏蜜水,一边喝一边道:“要不我和阿姐一起去吧?毕竟他不知道你我之事,若他发火,有我在,让他也好冲着我来。”
刘琦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蔡觅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刘琦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跟蔡瑁争执,反正蔡瑁已经跟他不睦,他若真要发飙,自己也不惧他。
好歹他还没沦落到需要蔡觅替他挡事。
但蔡觅却拒绝了。
“你若是去了,我怕德珪推脱与曹操不熟,到时候就不好弄了,至少当着我一个人的面,他不敢扯谎……至于,少郎君口中所言的他冲我发火?”
蔡觅妩媚的笑容消失了:“他敢!”
刘琦微微一挑眉,有点憋不住笑。
好霸气的妞。
“既然阿姐不用我,那我便不去,不过阿姐回襄阳,不必特意与蔡都尉争执,请曹操帮忙这事能办便办,办不了也无所谓,我自去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蔡觅听刘琦出言关心自己,心中涌起了一股温情暖流。
这个弟弟,怎就这般惹人喜欢。
她媚眼如丝,鼓起红唇,将被子轻轻掀开,斜靠在软塌上,轻柔地冲着刘琦招手道:“姐姐明日去帮少郎君,那少郎君今日,又该如何答谢于我呢?”
刘琦被蔡觅突如其来的风情弄的不由一愣。
半晌后,却见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盏,长叹口气。
“明早起来,估计腰又要发酸了……”
刘琦一边起身向软塌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历史上的刘琦,是怎么死的来着?”
……
次日清晨,蔡觅起身后便立刻梳妆整齐,叫下人备车,亲自前往襄阳去见蔡瑁。
碰巧今日蔡瑁得闲,并未有什么军务处置。
听说蔡觅来了,蔡瑁便和其夫人一同迎接。
“二姐今日如何有空到吾这来了?”
蔡觅落座之后,笑道:“姐姐今日来,还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劳烦德珪帮忙。”
蔡瑁哈哈一笑,爽朗道:“你我姐弟之间,何须说什么劳烦?二姐有何难事?只管说来!弟无有不从。”
蔡觅幽幽一叹,道:“其实不是我有难事,是你姐夫有事请你帮忙。”
一句话说完,犹如平地惊雷,整个厅堂之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蔡瑁和他的夫人,都是傻愣愣的盯着蔡觅,张大着嘴巴,半晌无言。
过了好一会,方听蔡瑁磕磕巴巴地道:
“我、我姐夫?我什么时候蹦出来个姐夫?”
第六十一章 当辅其为牧
蔡瑁惊讶无比。
蔡氏夫人也是略有疑惑,不过相比于其夫,蔡氏夫人的表现却相对礼貌又冷静了许多。
“二姐,莫不是已有了中意之人?”
蔡觅轻轻点头,笑道:“还是妹子说话好听周到。”
说罢,她转头看向蔡瑁:“看汝,好歹也是蔡家之主,说话怎也没个周全?什么叫蹦出来的。”
蔡瑁低低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主要问题并不是在这里。
周不周到尚在其次,关键是……
“二姐,吾那姐夫乃是何许人?”蔡瑁急切地问道。
这人是谁才是关键!
蔡觅安慰他:“放心,姐姐的夫君家室颇显赫,定不会辱没了我,也不会堕了咱蔡家的威望和声名。”
蔡瑁被她卖关子卖的烦闷,急切道:“到底是何人啊?”
蔡觅一字一顿地道:“便是荆州刺史刘使君……”
“嘶——!”蔡氏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蔡瑁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嘴中发出了“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真天助吾也!”
“……使君之子也。”蔡觅缓了一口气,将下话说完。
“哈哈,哈哈——啊?”
蔡瑁狂喜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要多僵硬有多僵硬,便犹如挨一记板砖后立时定格。
“谁?”
蔡瑁的语气开始发冷。
却见旁边的蔡氏夫人轻轻的怼了他胳膊一下,道:“自然便是那位使君公子,现任襄阳校尉的那位……”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蔡瑁打断了她,不满道:“如何是他?”
“如何不能是他?”蔡觅面含微笑:“汝不是一直想让姐姐嫁入山阳刘氏为妇么?如今既已心愿达成,怎么反倒不乐?”
蔡氏夫人在一旁高兴道:“二姐此言甚是有理……德珪,二姐与使君公子结亲,实乃蔡氏之幸,从今往后,咱蔡家便与使君有通家之好了。”
蔡瑁却突然转头,道:“闭嘴,妇人之见!”
蔡氏夫人闻言懵了。
说话就说话,喊什么呀?我如何就妇人之见了?
蔡瑁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二姐,吾之初衷是想让汝嫁与刘使君为妻,如此二姐便是使君夫人了,而吾家与使君便是连襟,犹如外戚……”
这比喻虽有些不敬,但在场的都是族中之人,蔡瑁也就不用顾忌了。
“如今又有何不同?”蔡觅不解地道:“襄阳校尉乃使君嫡长,又非庶出。”
“当然不同了!”
蔡瑁吼道:“刘使君才是荆楚诸长,那刘琦不过是个一县校尉,其位尚在某之下,刘使君百年之后,朝廷若再派个刺史前来,那刘琦可未必能统领七郡……”
蔡觅的脸色变冷:“休对我喊叫。”
蔡瑁的话头竟是一下子被她打断了。
蔡觅饮了口水,慢悠悠地道:“刘使君若亡,朝廷另派刺史那是朝廷的事,跟我有何关系?再说了,若果真如此,我嫁刘使君或是其子又有何区别?难不成我嫁完刘使君后,数年后还能再嫁下一任刺史?”
“这……”蔡瑁一下子语塞了。
蔡觅吐字如冰,眉宇间不知不觉竟是挂上了几分寒霜,和她平日颇有不同。
“有时间琢磨这个,汝还不如好好想办法,如何能辅助刘使君干出大事,让朝廷敕其为牧,一天竟往这鬼魅小道上琢磨,蔡家在汝手中,有何前途?”
蔡觅说这话时声调不高,但却让蔡瑁和蔡氏夫人心中紧张。
怎么她跟了刘琦之后,好像变的有了些许锋芒呢?
不过她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刘表眼下虽然统御荆州,但名义上还是监察职,与刘焉和刘虞两位牧守的行政职相比,颇为不如。
虽然这些年来,名义上是监察职的刺史权力越来越大,拥有监察考教,选举劾奏,覆案劾奏,干预地方行政之权。
而且在黄巾起事后,刺史也拥有了带兵镇压地方叛乱的权力,算是间接的掌握了兵权。
不过刺史的权限虽然有所扩大,但从名义上来讲,还是州牧掌握的权力更为全面直接。
如今尚存的汉室州牧皆为列侯,若干年后,其子嗣若继承各家侯爵,为防止地方变乱,州牧的实质性权力很有可能会被朝廷顺水推舟的往下传任。
毕竟届时,集军权,财政,行政与一体的州牧家族势力已成气候。
虽然目下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若刘表能成州牧并得列侯之位,则蔡觅嫁于的刘琦,对蔡家而言,便是最对的一步。
……
蔡瑁静静地看着蔡觅,心中波澜迭起。
哪曾想,他二姐居然会说出这般有远见的话来……
等等!
蔡瑁心思急转。
二姐一介妇人,哪里会懂的这个?
这背后一定有人教她!
是谁教她的呢?
呵呵,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蔡氏夫人在旁边又推了推蔡瑁,道:“德珪,都是自家姐弟,要是闹僵了终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再说二姐若嫁于公子,也未尝不是好事啊,何必呢。”
蔡瑁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依旧是有些惋惜:“可终归是凭白掉了一辈啊。”
蔡觅笑道:“什么这辈那辈的,有甚了不起?再说了,以汝之年齿,便是小刘使君一辈,也不算什么丢人事。”
蔡瑁还是心有不甘:“二姐,就不能在考虑了吗?”
蔡觅故意面露失落之色,柔声道:“晚了呀,姐姐与那少郎君,已是有了夫妻之实,从今往后,这天底下最不可能娶姐姐的,便是刘使君了。”
蔡瑁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几欲爆炸。
他再不能报任何的希望了。
汉朝人不讲究什么三贞九烈,蔡觅失贞于刘琦,蔡瑁虽然恼火,但失了就失了,左右也补不回来。
但问题是以刘表的清流身份,岂会与一个和自家儿子睡过的女人成婚?
他就是到妓舍找一个枕过千夫之臂的,也绝不会娶蔡觅。
蔡瑁这回算是彻底死心了。
他尴尬的一咧嘴,本是想笑一笑,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阿姐,此事吾知晓了,罢了,汝想嫁谁,随汝便是。”
蔡氏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忙劝这姐弟二人:“今日有这般好事,我去着下人烹些好饭,也算为二姐庆祝庆祝。”
蔡瑁点点头,没反对。
蔡觅笑道:“那就多谢弟妹了……对了,德珪,汝姐丈还有件事需汝帮忙。”
‘汝姐丈’这三个字,传入蔡瑁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何事?”蔡瑁干巴巴地道。
“帮他写书信一封。”
“给谁写?”
“曹操。”
……
蔡觅从蔡瑁的府中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刘琦按照约定时辰驱辎车来接。
“何时来的?”蔡觅上车后笑道。
“刚刚才到。”刘琦慵懒的伸手搂过她:“辛苦阿姐奔波劳碌了。”
蔡觅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少郎君跟我还这般客气?这有何辛苦的。”
说罢,她将蔡瑁写好的简牍和一卷缣帛递给了刘琦。
那简牍自然是蔡瑁写给曹操的书信……至于那缣帛……
“信物。”蔡觅为刘琦解释道:“当初德珪与曹操去拜谒梁鹄不成,便在雒阳托人以重金购置了其两卷字书,并一人留下一卷,以记于心。”
“这算是卧薪尝胆么?”刘琦哑然失笑,随手打开那缣帛,不由微微一愣。
“这字倒是很好看啊。”
汉朝人与后世人对字体的欣赏角度不同,但刘琦在这个时代也待了数年,自然是入乡随俗,知晓什么样的字体是汉朝人眼中好看的字体。
蔡觅解释道:“自然是好看,这可是分书字体,梁鹄乃是当世书术名家,便是先帝,也对其字赞不绝口的。”
刘琦闻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卷用八书字体所写的缣帛收起。
他在后世时,也曾苦学过书法,写一手好字,但是到了这个时代后,因为用笔和字体不同,他这项职场优点如今已经没了。
但刘琦这个人比较好强,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字就如同门面,就算不能练到书法大家的程度,但总归不能落了面子丢人吧?
毕竟,刘琦还有一个当名士的志向。
但他虽有心练字,但一直没有好的参照对象。
汉朝可不是像是后世一样,随处可以买到复印的字帖,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普及拓印之法,所有的典籍若要传世,基本都是抄录,出自谁的手笔写的东西,那就是独此一件,别无分号,都是孤卷,
特别是字体,抄录可是抄不出来的,只能是寻找其本人的手稿。
可想这当中难度何其之大。
可眼下,刘琦终于是碰到一篇好字可以临摹了。
第六十二章 摆在眼前的困境(第三更)
上雒的七千兵将终于从襄阳出发了,临行之前,刘表亲自前来送行,对刘琦千叮咛万嘱咐后,方才目送他离开。
旌旗招展,兵马依照三人一排的长队,缓缓向着东方行进。
所有兵将都消失在眼帘了,但刘表依旧是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远处涌动的烟尘,眸中满满的都是期盼与惦念。
老夫的儿子……长大了。
……
按照计划,两军会合后,便将共同北上,通过南郡前往雒阳。
按道理来说,益州军出了蜀中来荆州,本应先至襄阳拜会刘表,然后再行征伐。
而且荆州军若是在襄阳附近等待益州军会盟,然后在一同走南阳上雒,距离是最近的。
但眼下荆州军前往秭归,属于白绕了一大段远路,在与益州军会合后,他们还要重新返回襄阳辖境进入南阳。
但让五千益州兵深入南郡而不加以监视,这对于刘表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别说他本就对刘焉印象不佳,就算对方是他所认可的刘虞,刘表也不会让五千人马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进入自己的辖境。
名义上是两军会合在秭归,实际上不过是刘表让刘琦代他监视益州军而已。
另外,谁知道领兵的贾龙在见到刘表之后,会不会向他询问谁当盟主的事?
刘表现在是打算跟刘焉虚与委蛇,真要是当面被问,刘表强行扯谎也有些不太好看,有失一州之首的身份。
毕竟,刘表是个爱惜羽毛之人。
既然见面会有这么多弊端,那干脆就不要见了,在秭归合兵直接上雒便是了。
……
荆州军抵达秭归县,益州军尚未至。
乘着这个空档,刘琦和各部司马、军侯开始研究进兵路线的问题。
从秭归北上往雒阳走,大致有两个方向可以选择,要么是直接北上,走兴山一路直入新城,行入上庸地界,但这样说不定会牵动屯兵在汉中的苏固。
苏固目下与刘焉是敌对态势,他很有可能会出动兵马对刘焉予以骚扰,但苏固实力不强,就算是出兵也战不过荆州军和益州军联手。
但麻烦的是后续,这里的补给路线相对较长。
而另一条路,就相对正统些了,就是从秭归折返回南郡地界,顺水路回襄阳附近,过汉水奔入南乡,通过南阳郡进入中原与司隶的交界处。
路程近,补给线短,且道路平坦适合进军,是最理想的进兵路线。
但却有一个大麻烦。
眼下的南阳郡名义上是属于荆州,但实际上是袁术的地盘。
对于荆州刘氏来说,袁术目前算是一个大佬级的存在,实力太过雄厚,若是要与他产生冲突……结果恐怕很难承受的起。
针对这两条路线,刘琦将所有军侯以上的将官全部聚齐,想听听诸人意见。
除去襄阳校尉刘琦之外,在场中人,能独领一军的,只有蒯越和蔡勋,再加上他们背后家族的特殊性,使得这两人眼下在军中的地位仅低于刘琦。
发言也自然是以他们二人为先。
蒯越这次出奇的没有吭声。
蔡勋倒是无所顾忌,建议道:“公子,以末将度之,北上司隶于我军目下而言,大致方向不过是东向还是西行的问题,眼下南阳郡在袁术治下,若是偏东而行,一旦进入了袁术地界,惹恼此人,于我军恐有覆灭之祸,不如偏西而走,纵然有汉中苏固敢出兵滋扰,以我军之力,破其众不难矣!”
蔡勋的建议中规中矩,符合绝大多数人的看法,袁术实力强是众所周知的,避重就轻的行军路线没毛病。
但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说辞刘琦不是很喜欢……什么叫恐有覆灭之祸?太打击士气了。
刘琦看向黄忠、文聘。
“汉升,仲业,有何看法?”
令刘琦意外的是,黄忠和文聘竟然都没有回答。
他们两人只是静静的盯着那副勾勒简易的皮图,都皱着眉头,似有愁苦,好像是陷入了什么窘境。
少时,终于听黄忠缓缓开口道:“蔡司马之言,颇为中肯,符合不战为上之法……”
蔡勋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然,若走西面,粮草调度却能延误了大事。”
蔡勋脸上的得意表情凝固了。
“我军北上司隶,若是不打通一条粮道是断然不成的,运粮讲究预算先机,更是讲究道路通达,且粮道不可过于绕远,不然就需要分调兵马沿途守护粮道……我军的粮草是从南郡敖仓出,若是绕道新城……要分出多少兵马沿途护持?我军眼下可用之卒为七千,若是西行上雒,至少要分出三千人镇守粮道,以防被苏固偷袭。”
蔡勋的面色变的非常不好看,但也无法反驳。
黄忠说的确实有理。
刘琦认真的看了一下皮图。
那皮图标画的比较模糊,方位长短也有很大的问题,跟后世的地图精准程度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出来远近的。
毫无疑问,运粮之路若过长,就会影响全局计划,而在所有的行军路线中,刘琦左看右看,唯有从南阳郡的穰县过宛城,才是上雒最近的行军路线。
“看来,只有走南阳郡才行。”刘琦喃喃言道。
文聘沉声道:“可是袁术有豺狼之心,又有猛虎孙坚相助,其对吾南郡早有垂涎之意,吾军若从南阳境过,万一袁术兴兵袭我之后,或断我粮道,恐我军势危。”
此刻,蒯越终于开了口:“不错,从南阳郡行兵,风险着实太大。”
刘琦看向了蒯越,问道:“先生当年在京中,可与袁术相识否?”
蒯越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往事。
“自然是相识的,当年越与袁公路、并刘使君皆在何大将军门下,当时越与君父虽有数面之缘,却不甚相熟,不过袁公路乃大将军股肱,因而颇多私会。”
蒯越这话里的隐含之意,刘琦能够听的明白。
他当年在何进麾下时,袁氏兄弟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被何进予以重用,估计蒯越当时没少巴结他们。
而像刘表这般在党禁解后才被起用的人,估计蒯越没什么时间搭理他。
也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依异度先生的了解,袁术此人如何?”
蒯越实话实说:“虽有雄才,然好大喜功,性颇钻营,骄矫于身。”
刘琦点了点头,这话挺中肯的,既说了优点也说了缺点。
就刘琦所知,后世史册对袁术的评价,评分大多都不高。
《三国志》给了他十二字的金语:“奢淫放肆、荣不终己,自取之也。”
《后汉书》则给了他:“矜名尚奇,而天性骄肆,尊己陵物。”的评价。
但刘琦觉得,袁术虽然在军阀之争中输的很惨烈,但他既能在一个时期中成为中土大地上数一数二的势力,除了四世三公的门庭背景外,其本人肯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至少论真本事,肯定是比大部分人要强太多了。
而今日听了蒯越的评价,在综合史册,刘琦大概能推测出袁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优点是有能力,有胆略,也有干大事的渴望,善于投机钻空子。
缺点是太过于自信了。
这个缺点有些太过明显了。
他在不具备当皇帝的素质和大环境下,一味的迷信权力,妄窥神器,这不是因为他愚蠢,相反袁术是很精明的人,但促使他这么干的内在原因……应该就是他的自信心和优越感,促使他那时的心理建设足矣铲平了一切障碍,蒙蔽了他的双眼。
从心理学上讲,袁术这个问题叫‘优越感过盛’,《自卑与超越》中有大致的解释,说人类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自卑的压力与生存的挑战,为了消除这种压力,每个人的内心会根据环境在心理建设出各种补偿机制来战胜自卑感,但过分的补偿就有可能导致优越感过剩。
很显然,袁术心理的补偿机制实在是补的太多了,使之变成了一个狂妄自大,集矫情与骄傲与一身的人。当然,这或许跟他的成长环境有些关系。
如此看来,才能和眼光并不是袁术的主要弱点,性格才是。
想通了这点之后,一个想法在刘琦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我想见见袁术。”
第六十三章 护君联盟传诸州(四更万字求支持)
“见袁术?”
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中人无不吃惊。
就连蒯越这般睿智多谋之人,也没有想到。
“少君要去鲁阳见袁术?”蒯越的眉头皱了起来,急道:“此事只怕颇险。”
文聘亦劝道:“少君不可涉险,袁术此人毫无廉耻信义,少君若往,他一旦起了歹心,恐危及少君性命!”
文聘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他的上一任直属上官南阳郡守张咨,就是被孙坚捏造罪名所害。
但明眼人都知道,授意孙坚这么做的人,其实是袁术。
刘琦对众人解释道:“袁术这个人的心性是颇为歹毒的,但现在的情况跟张府君被害之时不同,况且吾虽为荆州刺史之子,却非刺史本人,待韩嵩的护君盟书一旦布告天下,则大义便在吾方,“
”吾去找袁术,代表的是护君联盟,眼下袁术与董卓相抗,立的便是扶汉大旗,他若是擅杀或扣押与我,岂不是将护君宗亲逼向了董卓一边?届时各镇诸郡牧守亦不能容他。”
现在的袁术还没有称帝时那般疯狂,相反还是比较精明睿智的,仅从他夺取南阳郡和汝南郡这两个人口最多的郡上,就可以窥探一二。
蒯越忧虑道:“饶是如此,也不应由少君亲自去,少君有什么事与袁术说,不妨告知于越,由越亲往鲁阳去见袁术,越自信凭这三寸之舌,应不会给少君落了面子。”
刘琦感激的冲着蒯越道:“异度先生这般厚意,实是让琦感动,不过有些事,非得刘琦亲自出面不可,先生便不用再劝了。”
蒯越心中不免疑惑。
仔细想想,少君是明理之人,他虽有主见,却也纳谏如流,从无像今日这般执拗的情况。
这是怎么了?
其实刘琦也知道,众人都是为了他好。
但打通南阳的路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南阳路线不成,便无法上雒,他不想丧失这次护君扬名的机会。
虽然刘琦心中已经有了周祥的计划,但众人说的话也没有错,袁术这个人确实危险性很高,此举多少有些冒险之嫌。
但他也知道一个事实。
在这个时代生存,过分涉险是绝对不行的,但一味的追求安全,也是不行的。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安全。
就拿诸牧守来说……
在北方的那些刺史郡守中,韩馥、孔伷这些人,为何早早的就退出了角逐的舞台?实力不济或许是一个因素。
但潜在原因,是因为他们拥有名士资本,害怕失去所拥有的一切,不敢与实力强大的人去抗争,越怕失去便越不敢涉险,最终反而迅速的失去了一切。
反观袁绍,曹操等人虽然家室雄厚,但其骨子里却也都有一些潜在的流氓赌博习气,这个性格特征可以让他们在关键时刻敢于铤而走险的干上一票。
亡命徒固然没有好下场,但在这个时代过度的惜身,同样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刘琦认为,人活在世界上,总有要面对死亡的一天,且不论怎么死的,反正最后都是死,这是不可逃避的。
当一个人思考过了死亡的意义,就不会去过分畏惧一些他原本很害怕的东西,也不会过于患得患失。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有的人只是在机械的演,有的人却想在谢幕之前,将他所扮演的角色演的更活灵活现,不留遗憾。
直视过死亡与恐惧,反而可以更精彩的活下去。
……
刘琦等人抵达秭归不久,襄阳那边,韩嵩已经写好了护君盟书,刘表随即下令将这盟书向各州各郡传布开来。
在后世,新闻信息传播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在汉朝,要将消息传往各郡各州,就是一项比较繁琐复杂的工作了。
首先,汉朝没有印刷术,只有摹印和拓印之法,但这两种方法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制作文书,摹印主要用于做印绶签章,而拓印是为了保存先贤遗留的石刻之作,且对纸张的要求极高,用树皮、弊布等原材料制作的蔡侯纸,拓印出来的效果极差。
目前汉朝最好的纸是左伯纸,其主要材料为桑皮,东汉时期商贸运转效率低下,并不通顺,因而材料调度很麻烦,各种手工业都是就地取材,哪里有材料就在哪里发展。
齐鲁桑麻千亩,所以左伯纸的主产地,便是青州的临朐县。
而后世的山东省,之所以是中国的传统造纸大省,也是从汉朝开始便有了这方面的工艺基础。
所以在没有合适的工艺,也没有合适纸张的情况下,荆州只能靠人工手抄将这会盟文章复制送往各地。
可想而知,这得需要多少文吏没日没夜的去埋头苦干。
而且这种文章传递不能用简牍,传递的信使要传递成百上千的简牍,沉都沉死他。
必须用丝织的缯书。
缯书的成本较高,荆州府库也为此承担了不少的额外支出。
由基于此,可看出在古代散布言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襄阳掾史立时招募了数百书吏,抄录韩嵩的文章,并以最快的速度,先往襄阳周边的各郡县传播,并专门派人北上,将盟书内容传达给关东诸牧守与董卓。
盟书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本来正在与董卓交手的关东联军,在得知消息后纷纷停手,不再驱兵向前,心中各有筹谋。
而身处于雒阳的董卓,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此同时,幽州的刘虞率先出兵了。
如今的幽州在刘虞的治理下,与乌桓和鲜卑边贸互市,开放上谷市场,吸引了百万青,徐流民,与之原先相比,大为安定。
由于刘虞深得幽州本地望族之心,再加上他这次出兵名义太过正统,几乎得到了所有幽州望族的鼎力支持。
当下,刘虞集四万之众屯驻于渔阳。
在眼下的各州郡,能瞬息间集合出四万人马的豪杰,屈指可数。
而渔阳之南,正抵渤海,那是袁绍目下名义上的老巢。
此时的袁绍正和王匡在河内屯兵,听说刘虞响应联盟屯兵渔阳……大惊。
他让王匡暂时在河内稳定局势,自己则是轻装简行,飞马回走冀州,联合在后方为他供应粮秣的韩馥,一起与刘虞谈判。
而与此同时,天下诸牧守的目光也开始集中在荆州之地。
因为此时,刘琦也在秭归迎接到了从蜀中而来的五千益州军,两支兵马终于会合。
益州军的主将是刘瑁,他是刘焉入蜀时,唯一一个带在身边的儿子。
但刘瑁不通兵势,名义上虽是主将,但实际上他基本没有兵马的掌控权。
这五千益州兵,大部分是益州本土豪族所掌控,而领头的人正是武猛从事贾龙。
历史上的贾龙是代表益州本土豪族迎接刘焉入蜀的人,同时也是受不了刘焉的高压政策,第一个起兵反叛他的益州人。
虽然贾龙最终失败了,但他用兵的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厉害。
贾龙曾和董卓在凉州一同大破羌族,后又在黄巾贼马相杀死益州刺史郗俭、占据三郡聚众十万的情况下,集合益州各豪族的势力将马相打垮,足见其军事能力非比寻常。
第六十四章 两权分立的益州军
荆州一系的人马和益州一系的人马在秭归会盟,合兵一处。
双方将校都是初见,此番共同上雒,为主分忧,彼此之间是合作关系,因共同利益相对融洽。
两方主将彼此互通姓名表字后,刘琦也对前来会盟的益州将领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对方的领军校尉是刘焉的第三子刘瑁。
依照刘琦对他的观察,刘瑁似乎并不通军机,他走起步来循规蹈矩,犹如在朝堂上一样尊守礼仪,颇有讲究,但此举动若是行之于军旅,多少就感觉有点四不像了。
让这样的人掌军,刘焉纯粹就是为了让他儿子来收割声望。
而自刘瑁往下的那些将校,配置便比较有趣了。
武猛从事贾龙,毫无疑问的,是这五千益州军的指挥者。
贾龙身为益州豪强之首,就如同荆州之蔡瑁,他麾下的两名别部司马亦是益州豪强出身,分别是赵韪和严颜。
当严颜对自己进行介绍的时候,刘琦对他多加关注了一下。
这个人在历史上笔墨并不多,但却相对出名,主要原因就是其与刘备军一战后为张飞所敬,但之后便无声无息了。
不过严颜能做坐到一郡之首的位置,想来也是有真本事的。
除去以贾龙为首的三名益州本土将校外,剩下的主要人物都是东州士集团的。
这点令刘琦颇为好奇。
一支军队,却派出两个派系的将领共领,刘焉想干什么?
东州士这边的别部司马有五人,分别为兖州陈留人吴懿与其族弟吴班、阴平人雷遇、青州人吴堀与其族弟吴兰。
有点意思。
安排益州军在秭归外安营,两军主要将校则一同进入了县城。
进城的路上,身为同宗的刘瑁对刘琦显得格外热情,他抓住刘琦的手,一路上连呼:
“贤侄儿!……贤侄儿!”
对此,刘琦蛮是无奈的。
刘瑁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被这么一个生瓜蛋子直呼贤侄,多少有些别扭。
可没有办法,谁让刘焉比刘表要大一个辈分呢。
“族叔和诸位将军一路辛苦了,琦已经在秭归县安排了酒宴,今夜为诸位接风洗尘。”
刘瑁攥着刘琦的手,笑道:“贤侄安排的这般周到,吾等心甚慰之,不过以吾之间,贤侄儿无需特意宴请于某……然三军士卒一路舟车劳顿,翌日还要北上司隶,前途未定,军心未稳,吾意乘着尚未北上,且在此处大飨士卒,如何?”
刘琦身后,黄忠和文聘等人闻言,皆面露不悦。
这刘瑁好不晓事,益州兵将出川,钱粮用度皆需用吾南郡库府的,如今他却仗着是刘琦叔辈,出言要大飨将士,虽说是要大飨将士以振士气,然吾等荆州人所受的损失,谁来补偿?他自己倒是得了名望!
况一战未打,寸功未立,如何便要大飨三军?闻所未闻。
什么东西!
刘琦上下打量了刘瑁几眼,心下若有所思。
这刘瑁没有继承他爹刘焉的老奸巨猾,却继承了其父爱占便宜的小心思,二十多了尚轻浮的这般明显,日后怕是很难有大出息。
“可以,既然族叔开口了,那今夜便大飨三军。”刘琦微笑而应。
刘琦既然已经发话了,那黄忠和文聘等人纵然心中不悦,也需尊令。
文聘召来了麾下的几名军侯,吩咐他们速去筹措酒食,办理今夜的犒军事宜。
刘瑁见刘琦当众这般给自己面子,非常高兴。
这个侄儿还是蛮好说话的。
但他也知道今日之举颇有些过,恐惹对方心中不快。
“贤侄,叔叔说话有些直,还请勿怪,然吾也是为了大事着想,你我两军北上护君,路途遥远,若是不先慰劳将士,以振军心,如何去面对北方的虎狼之师?叔叔也是一片苦心,望贤侄体谅。”
刘琦有些想笑。
这刘瑁年纪不大,偏偏要在自己面前装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可其本人行为实际稚嫩的很,有些不伦不类。
大飨将士算什么?如果想把益州军当成手中刀,自然要先将其打磨。
我要从你们益州人身上榨取的,可不仅仅是这点粮秣而已。
“族叔不必内疚,你我两军皆为君王效力,何分彼此?”
刘瑁面上露出喜色:“贤侄如此恩义……真不愧、不愧为汉室千里驹也!”
这话倒也算是好话,但从刘瑁嘴中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了。
这种比喻由长者对后辈进行赞赏,本无可厚非。
但刘瑁这人,看着哪里有丝毫的长者之相?
甚至刘瑁身后的那些益州将领,听着也不免尴尬。
显然,他们也都为这三公子的情商,颇感忧心。
引刘瑁进了秭归府衙,刘琦派人引他去内室歇息,他自己则准备再去城外查看一下两军的驻地。
就在此时,益州的武猛从事贾龙走上前来:“刘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刘琦跟他向旁边走出几步,来到旁人听不见的地方。
贾龙歉意道:“吾家公子少经战事,一心慕于词文之道,平日里于军政上颇有疏怠,出言不妥之处,还请刘将军勿要介怀。”
原来是替刘瑁来打圆场的。
“贾公说的哪里话?都是盟军,何分彼此。”
贾龙又道:“翌日出兵,某当引益州军为先驱,刘将军只需率荆州兵马压后便是。”
贾龙这么做,也算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有点知恩图报的意味。
刘琦心中对这位益州豪强代表增添了几分好感。
听闻贾龙昔日与董卓一同讨伐羌族,与其颇有交情,刘琦本以为他和董卓是一样粗暴的武人风气,但没想到对方却明是非,知礼数。
反观名士刘焉之子,吃人家的时候不但不知感恩,而且吃相太过难看。
“贾公,你我两家合兵万余人,如何行军不应是你我在此擅定,当聚诸公商议,针对形势而决。”
贾龙点了点头。
这荆州公子年纪轻轻,行事周全,滴水不漏,倒是有些城府。
通过刘琦,他又联想到刘表入荆州后,对待主动亲附的荆楚豪族多有照应,共享其利。
再看看刘焉父子之行径……
唉,却还是荆州豪族的命好啊。
“贾公,吾欲往城外,验看两军行营安扎是否稳健,贾公若无事,不妨同行?”
刘琦主动邀请贾龙一同再次出城视察,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贾龙,探听一下对方的虚实。
贾龙见刘琦主动邀请自己,没有拒绝。
“甚好。”
……
荆州军和益州军都安置在秭归西郊。
刘,贾二人骑马行至大营外,入内则改步行。
两人验看了两曲士兵的营寨排布,见没什么问题,便随之改验看为遛弯,在营内一边走一边闲谈。
刘琦问贾龙:“贾公乃益州用兵大家,吾等前辈,琦在此请教,不知吾等此番往雒阳护君,当如何行事?”
第六十五章 角力比试
刘瑁虽然是益州军名义上的负责人,但真正能够驾驭指挥这五千益州军的人,是贾龙。
刘瑁不通军略,好耍小聪明,不是成大事的人,刘琦有正事自然还得与贾龙沟通。
“公子问吾,北上雒阳有何见解,然会盟护君乃刘荆州所提,如何行事,想必刘荆州已经嘱咐过公子了吧?”贾龙将皮球踢了回去。
在贾龙心中,自然不会想到护君的事是刘琦的主意,毕竟岁数太小了,怎么可能有如此毒辣的眼光?
刘琦微笑道:“琦临行之前,是得到了严君的提点,那就是虚心向贾公请教,公原先曾在西凉大破叛羌,又在益州平定马相,可谓久经战阵经验老到,有公指点,上雒之事无忧。”
商业互吹的精华,就是在于用别人的视角来捧高面前的人,这样既达到了目地,又不会显得过于做作。
刘琦前世参加工作时,与客户攀关系经常会用到这一手,而且效果不错。
贾龙也是人,也不会免俗。
果然,便见贾龙的脸上露出了少许快慰神色。
相比于刘瑁,荆州刘表的儿子显然是更招人稀罕。
此时几人已经来到了益州军的主帐营盘,那一个个耸立在原地的小帐篷,和每隔一段距离,就搭建的火灶,颇有规律章法,足显贾龙布兵之能。
贾龙随邀请刘琦和黄忠等人近处参观。
往来搬运辎重的益州军见到贾龙和严颜,执礼甚恭。
在营盘内转了一小会,却听贾龙对刘琦道:“公子适才相询之事,龙在出益州这一路上,也曾仔细思之,眼下关东诸郡守与董公相争,几番鏖战于鲁阳和河内,互有胜负,天子在雒阳虽颇凶险,然眼下并无大碍,我们出兵北上,以兵势压之,以大义说之,想来董、袁两方顾及大局不会妄动,也不会因战事而伤及天子,吾等无需与其两方动手。”
这一点刘琦和刘表早就分析过。
但知道归知道,让贾龙当面说出来,也算是给他一个彰显自己的机会,大家借话题拉进一些关系。
以贾龙的能力,自然是能够品出这个联盟的真谛,这点刘琦丝毫不疑。益州豪族的代表人物,若是没有这点眼光,以后也趁早别在益州豪族圈里混了。
刘琦虚伪地赞同道:“若能依贾公所言,不打仗是最好的。”
贾龙又道:“话虽如此,不事若急时,却也难免会有万一,特别是西凉军,行事与中原之人大不相同……刘益州令吾随军,也是看重贾某与董相国曾有同伐羌族之谊,董相国念及昔日旧情,也不会轻易与吾等动手。”
刘琦眯起眼睛,细细沉思。
听贾龙的意思,刘焉派他出益州,是想到了贾龙与董卓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可问题是,在刘琦看来,董卓是一个敢想敢做敢赌博的人,他在进京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废旧帝,立新帝,杀太后等一连串的动作……
这样行动迅猛,心狠手黑的人真的会顾念和贾龙的那一点点交情么?
刘焉会想不到这点么?
这或许只是他用来忽悠贾龙的话而已。
“当务之急,是要选定进兵路线。”
贾龙没有注意到刘琦的疑虑,直言道:“眼下袁术占据了南阳郡,我等若要北上且保证粮道通顺,则必走南阳……可听闻袁术为人诡诈,吾等若从其境而走,不晓得他会不会暗中使绊,袭我联军之后?若如此,便凶险了。”
看来贾龙对如何北上的事儿,确实做了不少的功课。
“此事吾等亦是商议过了,由我亲自往鲁阳一趟,面见袁术,陈以个中厉害。”
贾龙没想到刘琦居然会这般胆大。
“公子要去见袁术?”
“非我自去不可,贾公放心,琦已经有了说服袁术之策,只是还请贾公届时指挥麾下兵马配合我,方可成事。”
贾龙皱了皱眉,道:“除此之外,便别无他法了吗?”
“若是有其他方法,何至于此?袁术截掌我们北上之路,若不说服他,我军无论如何都去不得雒阳,若从上庸走,则未免太过迁延。”
贾龙仔细的思考了一会,终究还是长叹口气。
袁术……不错,对于荆益联军来说,此人如利刃悬挂于头,但以联军万余兵马的实力,若是要强行摘掉这柄利刃,只会自断其手。
打肯定是不行,只能与他商量。
……
当天晚上,刘琦依照刘瑁的建议,在秭归城外大飨荆益两军将士。
大飨军士必然要有肉,两军加起来共计万余士卒,临时从秭归城征集的牛羊狗根本就不可能够吃,就是一人只咬一口肉,估计也得有一半人咬的是自己的舌头。
名义上是大飨三军将士,能直接吃上酒肉的,不过是为首的校尉级,司马,军侯,屯长……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这场犒劳对于他们最大的优惠,就是他们可以使劲的吃一顿饱饭……管添不限量的那种。
这年头,吃饭能吃十成饱,便是天大的犒赏了。
但这并不是说,最底层的士卒就肯定吃不到酒肉。
正常规矩,军队一般都是在打了胜仗之后才会有大飨,而因为是打了胜仗,所以大飨之中必有大赏。
有军阶的自然是赏之以物,但普通的士卒若立军功,所获之赏则大多为酒肉。
但这次犒赏比较特殊,荆益两军的将士尚未北上,皆无寸功在身。
似此,又该如何赏赐?
赏谁酒,赏谁肉?该赏谁,不该赏谁?
益州的别部司马严颜,向刘瑁和刘琦献了一法……
“二位公子,以末将度之,三军之中,以武为尊,以技为长,莫如让两方的士卒进行角力比试,胜者予赏,如此一则可壮军威,二则可观两军士卒之能,三则可助酒兴,以娱气氛,不知二位公子以为如何?”
刘瑁感觉很新奇,他看向刘琦道:“贤侄儿,严司马此言甚是在理,大飨岂能无赏?莫如便这般行之!贤侄儿以为如何?”
对于这种事情,刘琦并不怎么感兴趣,随意道:“族叔觉得行,那便行了。”
刘瑁哈哈大笑:“贤侄儿好说话,今夜你我叔侄不醉无归!”
严颜又道:“不过既是较技,那便无需限制军阶,不念往日军功身份,有想较技者,不论军衔,皆可自行上场,二位公子以为如何?”
刘瑁听不懂个中玄机,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刘琦似乎却听出了什么名堂,心念一转,看向了黄忠和文聘。
文聘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哼。
黄忠却是不着痕迹额向刘琦微微额首。
第六十六章 观士卒之行
黄忠和文聘之所以面有不善之色,是因为他们看出了严颜的意图。
刘琦也瞧出来了,严颜是想借机展现自己的能力。
严颜年纪也不小了,但似乎并不是那种能够藏得住心事的人。
虽然他极力的在克制自己,但刘琦多少还是能够看出他脸上隐藏的跃跃欲试之情。
在前世的职场中,刘琦不知见过多少妖魔鬼怪,职场中像严颜这样急于表现自己的人,可谓数不胜数。
什么可壮军威,什么助兴娱乐,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但刘琦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
荆益两军刚刚合兵,尚处于磨合期,但凡是知道些的深浅的将领,也不会轻易提出让两军将士角力的要求,毕竟是两支军队,这样做可能会产生些不必要的摩擦。
严颜能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心无城府,思虑太过浅薄,不是可堪大用的将才,要么他别有所图,急于在军中竖立威信。
为什么要立威?
直觉告诉刘琦,益州军出蜀,绝非只是单纯的想护君那么简单。
不过即使有疑惑,但益州军内部的林林种种,跟刘琦并没有多大关系,他没有必要去操那份闲心。
黄忠适才已经给了刘琦暗示,只要有他坐镇,严颜就算是上场了,也别想占荆州军分毫便宜。
“严司马此言甚善。”刘琦应诺了严颜之请。
刘瑁见刘琦同意了,满心欢喜。
他军旅经验不多,平日里看人较技比武的机会基本没有,今日有酒有肉,又有好戏可看,对于刘瑁来说太新鲜了。
“既如此,可速速圈出场地,各曲屯选出猛士……角力!”
秭归县是荆州军的主场,所以这种清空沙地,列旗建场的事宜自然是要交给荆州军来做。
角力么,本来只需粗略地画出几块场地便可,但文聘却亲自去指挥士卒,临时搭建了个简易木台。
那些经过他和黄忠亲自操练的荆州军,很快便展现出了最近几个月的操练成果,教围观的益州军做人。
他们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快速的搭建出了木台,虽然极为简陋,但速度之快依旧令人咂舌。
贾龙久经战阵,经验丰富,荆州军所展现出来的优良素质,竟也让他动容。
“大公子,贾某有一事相询。”
刘琦举起酒爵,向着贾龙示意。
贾龙亦是端起酒爵,与刘琦对饮之后,随问道:“敢问公子,当初与刘使君入南郡之时,带了多少人马?”
刘琦实话实说:“琦与父亲初入荆州之时,下辖有三百族中兵壮。”
三百人?
那不跟没有一样么?
贾龙面色不变,但心中却开始翻腾。
荆州原先主要的驻军皆在宛城和江陵,年初之时,原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郡守张咨被孙坚弄死后,袁术便侵吞了荆北两郡的郡兵,而刘表抵达荆州之后,归他直接管辖的南郡兵卒几乎等于没有,非得从地方调遣县兵或是靠着收缴宗族的私军重振威势不可。
但论及素质,这些重新招募的兵卒战力哪能与郡兵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可贾龙适才观察那些担建木台的荆州军,虽没有看出这些兵卒的战力究竟如何,但论及执行力,却是出奇的迅速。
贾龙执兵多年,自然知晓士卒执令当为军规之首。
汉军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中的前两条,便是要治悖军与慢军之罪。
今观荆州军,可谓颇得此两军规之精要。
短短数月,便可操练出一支这样的精卒?
贾龙心中升起了对刘表的敬佩之意。他敬佩的不是刘表的练兵之能,而是敬佩刘表的驭人与识人之术。
刘表身为荆州刺史,自然不可能亲自去练兵,没有一个刺史能做到这般事无巨细。
刺史要做的,是揣度平衡,驾驭治下能人。
就目前来看,刘表这点做得可是相当不错。
贾龙感慨道:“不想短短数月,刘使君就能重新练出这般精锐士卒,实是令人惊叹,假以时日,荆州军定可纵横南境,无人可及。”
刘琦笑道:“承蒙贾公夸赞。”
一旁的刘瑁见贾龙这般夸赞刘表,心中感觉不爽。
汝不在外人面前替吾父争威,反倒是去夸别人,这算是什么道理?果然父亲说没错,这些益州豪族妄自尊大,若是不好好治上一治,岂能将我江夏刘氏放在眼里?
刘瑁的脸拉的老长,酸溜溜地道:“贾公如何就能看出荆州士卒便是精锐?”
这话说的极没有水平,在一定层面上已经到了失礼数的地步。
依照刘瑁的身份,本不应这般说话,但众生百态,天下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你给他再好的家世,也不可能把天生情商低劣之人强行培养成绅士。
刘瑁在情商这方面,天生有缺陷。
贾龙眉头一皱,脸上隐有怒色,似乎就要当场发作。
在场的严颜,吴懿,吴班等蜀中别部司马、军侯闻言不由紧张。
场中一股阴冷的气氛似乎正在弥漫。
要知道贾龙可是当初迎接刘焉入蜀,并替他安抚益州本土豪强,出兵平叛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刘焉是贾龙一手扶持上位的,即使刘焉现在翅膀硬了,但贾龙一人之下的地位犹在。
刘瑁当众直接质问他,让贾龙如何不怒?
这也就是州牧公子,换成别人,贾龙直接打断他的狗腿。
刘琦冷眼旁观,不留痕迹的给刘瑁打了个圆场:“正如族叔所言,刘琦也想听听贾公高见,贾公勿要光是夸赞,也请指正一下我荆楚士卒,现下还有何不足之处?”
刘琦这个第三方首脑这么一说,场中的气氛就有所改变了。
适才刘瑁所说的无礼之言,性质似乎也变的不是那么恶劣。
因为刘琦是站在刘瑁的角度来批评自己的。
贾龙望向刘琦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异与欣赏。
十多岁的少年,反应这般迅速,如此善于察言观色,比之蜀中那些几十岁的执政贤能亦不逊色。
这种本事非得入仕之后,在官场磨个十年八年不可。
可看他的年纪……莫非是天纵之才?
再反观刘瑁,贾龙就多少有点看不下去眼了。
不比还好,一比容易吐。
应着刘琦的话茬,贾龙回道:“某不甚知兵,荆楚军战力如何,某着实不好品评,然吾观荆襄之军,在大飨酒宴之中,依旧能得令速行,颇有精军行事章法,在吾所见诸军之中,论及谨遵将令之卒,唯西凉军可凌驾于贵军之上。”
刘瑁闻言哼了哼,颇不服气地道:“西凉军不过是豺狼之辈,虽勇猛好战,但却军纪松散,无可管束,贾从事如何说他们深明将令?”
第六十七章 凉州寡于学术却如似虎狼
刘琦觉得刘瑁这个人其实挺没救,自己刚刚给他打了圆场,他居然又跳出来拉仇恨,这种人若是扔到电视剧里,一般活不过三集。
而且肯定还是死的特别惨……被惨无人道的殴死的那种。
通过贾龙看刘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刘琦知道,刘瑁这次是又被贾龙给鄙视了。
刘瑁被贾龙的嘲笑表情弄的有些臊得慌,毕竟荆益两方,军侯级以上的人都在此处飨饮,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那今后他这益州公子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吾所言不对?”刘瑁强撑着道。
若是换成刘琦在刘瑁的角度上,他眼下一定会立刻闭嘴,然后想办法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上,而不是在这强撑着跟人犟嘴。
贾龙是亲眼见过西凉军的,眼见为实……刘瑁只是道听途说,你怎么跟人家争辩?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赶紧闭嘴吧。
刘琦决定劝一下刘瑁……
“族叔说的甚是有理,还请细言之。”
反正也不是自己丢人,刘琦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直接用捧杀的方法去劝。
刘瑁一听刘琦怂恿他,顿时来了精神头,又开始侃侃而谈。
“西凉军随董卓入雒阳后,军纪败坏,杀人劫掠,无恶不作,弄的民众不附,百业皆废,百姓流离,这是活生生的例子,人所共知,贾将军言西凉军遵守军纪军令,这又如何让人信服?”
刘瑁之言,也算是道出了很多人心中的想法。
由于当时凉州地区的地域文化与中原文化相差巨大,缺乏具备儒家学识和政治训练的人才,因而从凉州出来的人里,一百个得有九十五个政治不及格,所以大多数的中土士子和清流名人皆藐视于西凉人,认为‘凉州寡于学术’。
这种带有地域性的蔑视,是多少年来根深蒂固的,刘瑁身为名士之子,又有宗亲身份傍身,自然也瞧不上西凉人,觉得他们与异族野种无异。
在他的心中,西凉兵再能打,也不过是虎狼之徒,跟知将令,明将令这种事一点都搭不上边。
贾龙眯起了眼睛,嘴角出现了讥讽的笑容:“西凉军中虽多羌胡,皆野蛮之辈,但在守将令这方面,却非普通军士可比。”
说罢,贾龙环视了一圈诸人,继续道:“在场的诸公,想来也都听说过,当初董卓入京前,乃是屯兵于河东,得雒阳变乱消息后,昼夜三百里急军而来,敢问诸位麾下之卒,哪一支兵马可以做到?”
刘瑁傻乎乎的没听明白……昼夜三百里,有多了不起么?
但黄忠,文聘,严颜,吴懿等人则皆低头沉思不语。
刘琦自打穿越回来之后,两年来闲暇时也曾多研习兵法韬略,再加上这段时间与黄忠和文聘的沟通,自然是知道古代夜间行军的难度。
古代的路可不比后世的高速公路,根本就没有路灯,且崎岖难行。
刘琦后世有一次爬山,晚上留宿于山上的民居,半夜时分,在没有路灯的情况下曾出屋去试着看一下山景……
不得不说,什么都看不见,乌黑一片,即使举着火把,也未必会有多大效果,因为火把的照明范围和手电筒完全不一样,可见度也就是身边的那一小圈。
而且没有亮光的情况下,特别瘆得慌,有点声音就哆嗦。
就军事角度而言,古代夜行军全速进军,对士卒的整体意识和尊令意识要求更高。
古代夜间全速行军,要点在于要避免途中迷路掉队减员,同时又要在视线不清的情况下,维持住行军的秩序,这除了要求主将对军队有极强的控制力外,还需要士卒极强的服从能力,所以一般情况下,古代将帅不到万不得已,都会避免大规模的夜行军。
就算是点火把,也不是每个军士手中都会有火把,亮度有限。
刘瑁看众人都不说话,随即道:“昼夜三百里又如何?当年吾入川之时,亦随严君夜行而过秦川,很难做么?”
在场诸司马,军侯有些人憋不住,急忙低头,却是怕当着刘瑁的面笑出声来,失了礼数。
东州士集团中的别部司马吴懿,看着刘瑁那一脸不懂装懂之相,却是长叹口气,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
场面一时间显得极度尴尬。
刘瑁皱起眉,看向身边的刘琦,低声询问:“贤侄儿,吾所言有误乎?”
因为是在军中帐外的沙地饮宴,诸人并未分案而坐,而是两两一席,刘琦与刘瑁这对叔侄正好挨着。
刘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刘瑁,索性便替刘瑁夹了一块煮鹿脯,放于其盘中:“族叔且尝尝这小鹿,肉质极是鲜美。”
言下之意,是用鹿脯去堵他的嘴。
贾龙没理会刘瑁,继续道:“另外,当日董卓至雒阳,身边仅有三千西凉兵,而何大将军的余部以及并州刺史丁原麾下兵马不少,可谓人多势众,董卓为掌权,每夜派军马悄悄出城,然后白日再大张旗鼓的进城,令雒阳诸军皆不敢轻动……试想,若西凉军当真军纪松散,不尊号令,此法如何得施?”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在场诸人,便是刘瑁也说不出话来了。
傻子也知道这事有多冒险。
说实话,此法暴露的风险相当大,当时整个雒阳城都处在一个各方想要夺权的紧张阶段,更何况城中老谋深算者极多,包括袁绍、曹操等今后的豪雄皆在,而董卓的三千西凉兵,只要是有一个人泄密,那董卓的这个把戏就得被拆穿,原地爆炸……
但结果他硬生生的成功了……或许成功的主要原因是董卓胆大妄为,也或许是有些人知道了实情,但因为胆怯不敢多说,但也确实能够体现西凉军是一支遵纪严明,遵守将令的强军。
刘瑁咬着嘴唇,还想辩解:“可西凉军确实是在雒阳任意妄为……”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刘琦伸手又给刘瑁夹了一块鹿脯:“族叔,鹿肉不好吃么?”
刘瑁诧然道:“自是好吃。”
刘琦微微一笑:“好吃你便多吃点。”
好吃还特么堵不住你的嘴?
劫掠雒阳,便能证明西凉军军纪不严?不尊将令?你怎知道他们四处劫掠杀人,便不是董卓授意的?
董卓成事需依仗西凉军,既然要依仗,那就必须要喂饱他们,不放纵他们劫掠杀人,董卓自己花钱养他们?
再说了,董卓本人来雒阳,就本质而言,也是来劫掠的……历史上他役二十五万民夫建造的郿坞,高厚七丈,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这些东西不是劫来的,难道还是他祖传的不成?
那简直就像是为了应对末日丧尸而打造的炮楼。
贾龙的话算是彻底把众人说服了,同时也为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因为这次他们北上,面对的就是这支强军。
刘琦举起酒爵,对贾龙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贾公熟知西凉军,有贾公坐镇,此番上雒阳,大事可期……诸公,吾等一起敬贾公一爵,如何?”
荆州军的诸司马,军侯亦是纷纷举起酒爵,纷纷向贾龙敬酒。
反观是东州士集团的那些将军,似都有些不愉。
贾龙受了刘琦的夸赞,心中也非常高兴,况且他怼了刘瑁,也颇有些吐气扬眉之感。
他举起酒爵,道:“龙不过是略知一二,胡乱言之,误了诸位酒兴,来来!咱们一起喝!”
“喝!”
“满饮!”
……
随后,大家又彼此敬酒,闲话琐事。
酒至半酣,终见文聘大步而来,拱手道:“少君,场地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卓两方军士上场较技了!”
第六十八章 醉酒认弟
文聘指挥兵卒已经搭建好了木台,并在场地正北方的沙地上铺了毹褥,在上面摆放长案,置酒肉于案上,供给荆益两军校尉、司马等在擂台前饮酒观赏。
诸将官随即迁移至场地前,待坐下后,两军的将士,便也都围绕在木台两侧,高声欢呼。
两军将士今日算是敞开吃了个饱,一个个沟满壕平很是满足,吃完后又可通过比武较技得酒肉赏赐,很多自持武技傍身的猛士暗地里喜不自胜,不少人摩拳擦掌,欲上台一展拳脚。
严颜适才谏言,两军将士不分军阶都可以上台……但在三军面前较技,毕竟事关两方的颜面,不是随意哪个阿猫阿狗想上去就能上去的。
在上台之前,也要有荆、益两军的军侯对其进行查验,若是觉得不行,直接拦下。
木台旁边,三通鼓罢,按惯例却是要由两军主将出言慰军。
刘瑁正在琢磨应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却见刘琦已经站起身。
他对着将士们高声道:“北地失纲,强臣横行于朝,豪强起乱于外,荆、益虽为安乐之土,然吾等岂可坐观陛下陷于危难?吾虽山阳人,也常闻荆、益遍地豪雄之士,今设此擂,以观众勇,尔等当各自争先,若有大能之人,必予以重用之!”
刘琦本就是继承了刘表的姿容,身材颇伟,如今他挺直腰背,站于场前,振臂一呼,便如同名将出征一般的仪态,豪气凛然。
围绕在木台旁的两军将士见刘琦辞令慷慨,心中颇激动。
本来他们听说不分级别皆可上台的事后,都有些怀疑,但听了刘琦一番话,疑虑在不知不觉间都消散了不少,纷纷欢呼从命。
身为后世人,刘琦自然知晓什么时候该露脸,什么时候该低调。
在这种于三军面前树立威信的时候,自然是要争先出来抢镜的。
只要自己先鼓舞了士气,那后续的人再出来喊话,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贾龙看见刘琦的举动,私下暗暗赞许:这刘郎平日低调,关键时刻却知争先。
刘瑁心中颇为不悦。
贤侄儿自己将话全都说了,却是让吾如何表现?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刘瑁不再言语……两军开始角力。
不多时,便有一名荆州军的什长和一名益州军的队率上台,二人赤手空拳,互执军礼,便开始在台上较量。
军中角力,主要是以近身缠斗较技为主,少有拳脚相争,胜利者基本上就是用身体制服了对手或是将对手扔下木台,和后世的摔跤相类似。
赢了的人,自然是会得到酒肉的赏赐,输了的人,则是予以一爵白水饮之。
角力是汉朝人武力较量的常用方式,又名角抵。
《礼记·月令》中记: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
可见角力之术,自古便是与箭术,车术所并列的军事技能。
但秦之后,角力便不再用以当做训练军队的手段,而是逐渐转变成了一种竞技和娱乐项目,在民间和军中盛行。
不过眼下这局面,名义上是娱乐,实际上也是益州军和荆州军彼此互争,被派上木台,大都是有军职的猛士,普通的士卒根本不敢上去丢人现眼。
两方轮着上台了几波人,算是互有胜负。
因为按照眼下定的规矩,一方角力赢下了对手之后,得了酒肉却不需着急下台,而是在台上继续等待下一个对手,直到一直赢的人被打输了之后,方才换人。
这种方式虽然对赢的人颇不公平,却可以最大程度的保住双方的颜面,毕竟能够上台来的人,都是有些手段的,且角力这项目很难取巧,主要是靠个人的气力作为基础。
如此一来,在擂台上的人即使角力技术再纯属,一般也挺不过三场。
因为三场下来,力气基本耗尽,且对方后续上台的人,也愈发不是等闲之辈。
如此一来,就可以保证两方的士卒互有胜负,大面上能过得去。
荆、益两方的将领,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有了角力竞赛助兴,场间的气氛一时间便浓烈了许多,高阶将领之间对饮的频率也就变的高了起来。
刘瑁原先不曾见过这等阵势,有些过分激动,一爵酒接着一爵酒的喝,大概二十场比试过后,刘瑁的醉意浓烈。
以刘琦前世在酒场混迹的经验来看,他好像是喝断片了。
“贤侄儿!”
刘瑁面色通红,嘴中酒气浓烈,不知为何突然一把攥住了刘琦的手腕,开心道:“今日与君虽为初识,却犹如故人,瑁深感相见恨晚呀……贤弟!”
刘琦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又是贤侄儿、又是贤弟的,这辈分到底是如何算的?
刘琦掰着手指头也没算明白。
“族叔醉了……吾卓人送族叔回去休息。”刘琦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刘瑁的手掌中抽了出来,用长案上的方巾擦了擦。
刘瑁的手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洒的酒,还是他肾虚盗汗。
“莫叫族叔!”刘瑁打着酒嗝,醉意朦胧的脸上闪出几分不快:“叫大兄!”
“族叔,礼数不可废,辈分不可差,你我皆汉室宗亲,可不能兀自乱了辈分。”
刘瑁直勾勾的看着刘琦,眼神空洞,看的刘琦浑身发毛。
跟鬼片里刚从电视爬出来的人似的……
这喝醉的人,怎么就这般骇人呢?
刘瑁紧盯了他一会之后,又机械性的转头看向其他人……那动作如同丧尸。
却见其他人眼下都是关注着擂台上的比试。
刘瑁笑呵呵地看向刘琦,低声道:“没人看咱俩……无事!今后无人时,你我便以兄弟相称,正所谓上不应天,下不入地。”
“可是……”
“汝若是不应,休怪为兄与汝翻脸!”
刘琦无奈地笑了。
真是糊涂人办糊涂事,头一次见到非要跟大侄子当把兄弟的人,你不干他还跟你急……
“行,吾唤大兄便是。”
刘瑁的脸上露出了快慰的笑容:“真吾兄弟也!”
“大兄醉了,还是莫要闹了,回秭归休息一夜,来日还有正事,吾卓人去给族叔套车……”
刘瑁的脸上露出了不愉之色。
“吾卓人去给大兄套车……”
这叔叔叫习惯了,冷不丁让他叫哥,他竟还不太习惯。
刘琦一片好心想送刘瑁去县城休息,但很显然,刘瑁并没有就这么睡觉的意思。
喝醉酒的人,一般都是很话痨的。
却见他眼眶突然间变的发红,隐约是有流泪的征兆。
刘琦见状一惊,左右看了一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角力场上,无人关注他俩。
“兄长缘何如此?切莫掉了眼泪,诸将士在此,易折去锐气。”
主将乃是一军之魂,刘瑁虽然不直接统军,但他被刘焉委以校尉之职,便是这支益州军目下最直接的领导者……他的一举一动对益州将士的影响很大。
毫无原因的当众落泪是懦弱的表现……身为主将,即使是喝醉了也不行。
此事若一旦传开,谁知道会对川蜀将士的心理造成多么大的影响?毕竟他们马上就要上雒护君了,前途未卜。
刘瑁虽然醉了,但天幸他也算听劝。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帘,不着痕迹的将那点泪雾拭去。
“贤弟,其实此番上雒护君,为兄并不想来啊。”
刘琦没想到刘瑁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兄长何出此言?扶保天子乃是吾辈分内之事,且一旦护君功成,那兄长人望便可传播海内,令万民敬仰,对日后仕途也是大大有利,一般人想来也来不了,兄长如何这般作想?莫非是受不得军旅之苦?”
刘瑁醉醺醺道:“吾推却不来,严君反执意不允……只因严君交待了大事卓为兄去办,唉,难以推脱。”
“大事?”刘琦眯起了眼睛,试探道:“刘益州有何事卓大兄办?”
刘瑁虽然喝醉了,但潜意识里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他砸吧了一下嘴,没有跟刘琦细说。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少时,却听刘瑁又再度开口,不过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贤弟,汝可知,此番若不是因为护君出益州,为兄下个月便可以成婚了。”
第六十九章 汝妻子吾养之
刘瑁的年龄应有二十五往上了,如何还没有娶妻?
难怪他不想出蜀,人家下个月就可以成婚了!
想来,这是憋着了。
刘琦疑惑道:“兄长年纪亦是不小,为何……?”
虽然喝醉了,但刘瑁还是能明白刘琦想问他什么,直接道:“入蜀前,为兄亦曾有一妻,被吾休了。”
刘琦这才恍然,难怪……
“那兄长为何要休妻?”
刘瑁醉醺醺的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无奈。
“无甚颜色。”
刘琦闻言恍然,原来是长的不行。
“既如此,弟在此恭喜兄长大婚之喜了。”
刘瑁苦楚更甚,叹道:“有甚可喜的?本定是下月大婚,不想却出了这事,待上雒后返回益州,却又不知是何时了,谁想这娇妻娶的这般遥遥无期……甚是窝囊。”
刘琦这才明白了刘瑁适才哭泣的根本原因。
原来竟然是因为上雒护君,耽误了他娶老婆的行程。
刘瑁这人窝囊不窝囊,刘琦不好说,但能看出来他真是挺没出息的……诚可谓是胸无大志。
“兄长无需着急,自古好事皆多妨碍,大兄乃是一时之俊杰,也不急于一年半载的……不知兄长将要迎娶的是益州哪家女子?”
一说起他以后要娶的妻,刘瑁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偌大的酒劲也情醒了几分。
“不瞒贤弟,吾娶的非益州本土之女,乃是随我一同上雒的吴司马之妹也!”
刘琦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东州士吴懿,略作回忆,突然想起来了。
吴懿之妹,不就是历史上刘备入川后纳的那名有大贵之相的寡妇,后被他立为皇后的那位么?
“哦,原来大兄是要与吴司马结亲了,想来吴司马之妹,定是容貌美丽举止端庄之女吧?”
一说到吴懿之妹,刘瑁的眼睛顿时有些闪闪发亮……发点绿光。
他一激动,竟又攥住了刘琦的手,乐道:“不瞒贤弟,吾那未过门的妻子,不但是端庄美丽,且知大礼,识大体,有大智,实乃上佳良配之选!而且……”
说到这,刘瑁又特意将声音压低:“吴懿兄妹随吾父入蜀之前,便有人对严君说,此女面有大贵之相,吾父入益州后,又找多名相士为其相面,皆应此言。”
“哦?竟还有这等奇事?”刘琦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一本正经一点,道:“敢问此言乃是何人所说?”
“贤弟年轻,不知董扶之名,贤弟可略有耳闻?”
刘琦自然知道。
董扶,正是因为这个人曾对刘焉说益州有天子气,才使刘焉请旨,请把自己的交州牧改成任益州牧的。
在这个时代,董扶是最有名气的谶纬大师之一,在给刘焉提建议之前,他也曾多次预言成功,是专业吃这碗神棍饭的。
而且董扶同时也是益州名士,他用谶纬邀请刘焉入川的时候,其身后代表的也是益州本地豪强。
所以说董扶谶纬于刘焉,归根结底,还是以政治利益为驱使,谶纬只是一种手段。
“莫不是昔日朝中的董侍中乎?”刘琦假装惊诧。
刘瑁面上露出喜色:“原来贤弟也晓得他?没错,正是此人!”
刘琦言道:“听闻董侍中在世时,谶纬之术当世罕有,屡次诉中,如有他为吴氏女观相,则此言应是属真,此女果有大贵之相,小弟真心替大兄相贺!”
刘瑁闻言,心里美滋滋的。
那吴家小姐相貌美丽,可谓清丽无匹,又极为贤惠温柔,更有相者所言的大贵之相,哪个男人娶了她,这辈子哪怕就是一个妾不纳,又夫复何求?
可惜的是,眼看就要将这吴小姐收入瓮中,偏偏被什么护君联盟给搅和了,妻没娶成,反倒要去面对那些关东郡守……
最重要的,是西凉军也在那。
想到这里,刘瑁的酒劲又上来了,心情又开始憋闷。
“贤弟……此番上雒,是否当真无险?”刘瑁颇为忧闷道。
“这个……理应是无险吧,然却不能保证。”
刘琦说的是真心话,这世界上本就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安全,他只是根据形势分析,认为大概率不会遭到西凉军和袁氏的攻击。
但万事无绝对,特别对手是那些汉末枭雄,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剑走偏锋,出什么狠计。
刘瑁今日酒确实喝多了,此刻他眼中的刘琦已经出现了重影,怕是已经濒临于醉倒的边缘。
“贤弟,汝、汝可成婚否?”
刘琦摇了摇头。
“婚没成,不过外宅目下倒是有一个。”
一说到这,刘琦的脑海中飘过了蔡觅那娇媚的面庞和如水蛇般的柔滑腰肢,还有那酥香之体,不由陷入了回味中。
刘瑁深吸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贤弟,此番上雒,为兄发誓,汝若有不测……”
刘琦脸上的肌肉略微有些抽动。
这醉鬼会不会说人话?
“汝若有不测身亡……汝之外宅,自有为兄替汝安顿妥当,保管她饿有饭食,寒有衣穿!”
一句话说完,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其他人都在观看擂台上的角力,高声呼喝叫好,却是没发现刘琦和刘瑁之间,那逐渐凝固的空气和略显诡异的气氛。
看着刘琦一张脸变的阙青,刘瑁奇道:“为兄可是说错话了?”
刘琦咧了一下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多谢大兄这般厚意,小弟感激不尽,大兄醉了,还是赶紧回秭归歇息吧,吾去找人套车。”
说罢,刘琦不再问他的意见,欲直接起身。
却见刘瑁突然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动。
“贤弟,汝还未向为兄做出承诺!”
刘琦冷笑地看着他。
儒家社会救了你的命啊,若不是因为你我同为宗室,又身在礼仪之邦,就凭你刚才咒我死,我就揍你一百个来回了。
“吾有什么要许诺的?”刘琦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刘瑁打了个酒嗝,低声道:“吾适才言,此番上雒,汝若死了,汝之外宅吾替汝照顾,可汝还未向为兄许诺……若吾不幸战死,贤弟当如何?”
你爱死不死。
“兄长莫闹,赶紧回去睡觉……来人啊!族叔醉了,速去套车,安排族叔回秭归安歇。”
那些一直观看擂台上角力表演的人,这才看向刘琦和刘瑁这边。
东州士吴懿从自己的坐位起身,来到刘瑁身边扶他:“三公子,您醉了?可是有何不适?”
“走开!”刘瑁酒虫上头,一把推开吴懿,彻底地耍开了酒疯。
他死死的抓住刘琦,就是不撤手。
“快!快……许诺于某!”
刘琦一脸无奈地道:“族叔,汝让吾许什么呀?”
“就像吾适才许汝那般!汝发誓!”
刘琦被这醉鬼弄的无奈,且当着两军将校,也不好出手揍他。
最终,他只能低声哄刘瑁:“好、好!我答应你,汝如有不测,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传到了正欲搀扶刘瑁的吴懿耳中。
吴懿顿时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来回打量着刘琦和刘瑁?
这两个汉室宗亲,适才背着吾……用吾妹作何交易?
刘瑁不耍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刘琦:“此言当真?”
刘琦哄他道:“当真。”
“汝当真养之?”
“吾养。”
“养谁……”
“养汝妻,吾婶娘!行了吧?”刘琦气的直咬牙。
“啪!”刘瑁的脑袋一垂,斜趴在了桌案上,彻底的醉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公子醉倒了,快扶三公子去歇息!”吴懿急忙转头高呼。
然后,便见他转头看向刘琦,眼眸中都是惊疑不定。
此二人,到底密谋了什么呀?
第七十章 连败五阵
刘瑁醉了,他深沉的醉倒在了这片他并不喜欢的土地上,仿若一条死狗,任旁人如何的挪动搬运,也做不出任何的反应举动。
吴懿督促军士将刘瑁搀上了辎车,并派遣自己的贴身侍卫们保护刘瑁回秭归城休息。
能看出来,相比于在场的其他人而言,吴懿对刘瑁的关切最甚。
除去吴懿外的其他益州军将,虽然也都来看了一下刘瑁,但也不过是象征性问问,装装样子而已。
见刘瑁只是醉酒,并无大碍,他们便返回了各自之席,继续观看擂台上的角力,并不在意。
很显然,刘瑁当众醉酒,应不是一回两回了。
所谓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汉朝显贵彼此交往,虽礼仪繁杂,一不小心就容易失了礼数,但偏偏这醉酒却不在失礼的范畴内。
昼夜酣饮、辞曲赋唱、以舞助兴,纵酒行乐,乃是汉朝人习以为常的风雅一条龙。
由此可臆测,后世的喝酒、K歌、蹦迪等一连串娱乐项目,其起源或许就是在汉朝……当然,少数人蹦完迪后去大保健,这传统是否也起源于汉,就无从考究了。
东汉末年,还曾有“三爵雅”和“避暑饮”之说来描述汉朝人喝酒之猛。
三爵之雅指饮酒分三爵:伯雅(七升)、中雅(六升)、季雅(五升),这三爵之雅可谓劝酒利器,十人九醉。
饮完这三爵,为了测试饮酒之人是否真的醉了,还会事前准备针锥,待客人“醉酒寝地”后,就用针扎他,扎醒了起来继续嗨,直到客人醉的扎也扎不醒才算完事。
据说这三爵之雅的启用之人,就是刘表。
避暑之饮则是出自曹丕的《典论》,指的是光禄大夫刘松北镇袁绍军时,在盛夏三伏“昼夜酣饮,极醉至于无知,云避一时之暑”。
那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各个执礼甚恭,可一到了酒场,除了遵循尊贵座次和敬酒时的必备礼节,其余之时却可肆意放纵。
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儒君雅士,一碰了酒就变身成了撒欢的野狗。
而且还不能一个人撒欢,必须得大家一起闹!
若一人向隅,则满座不乐。
如果有人饮酒欢歌且手舞足蹈,同席的人必须离席随和,否则将被视为不敬。
耍酒疯的还得有人陪着一起耍,汉朝人之酒局何其犀利。
由此可见,出身于显贵之家,逢酒必醉的刘瑁,可谓深得个中三味。
送走了刘瑁,刘琦便重新坐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适才又被酒醉的刘瑁攥住了,上面都是他的汗液。
唉,这到底是得有多虚。
就这样的肾,还天天惦记着娶妻呢?真是要色不要命。
刘琦拿过桌案上的巾帛,再次擦了擦。
此时,便见吴懿端着酒爵来到刘琦的桌案前,向其敬酒致意。
“公子,末将敬公子一爵酒,以示相敬之情。”
刘琦无奈一叹,暗道他果然还是来敬酒了。
换成谁,隐约听到刘瑁与自己适才的谈话,纵然是酒醉之语,也肯定要过来试探的。
你都要养人家妹妹了,还不允许人家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吴司马,汝也看到了,某适才不过是为了安抚族叔而空做许诺,皆是酒案上的酒醉妄言,吴司马勿要放在心上,还请与三军同乐才是。”
刘琦的想法是,既然这话题比较尴尬,那便索性由自己合盘说出,也算是不难为人家吴懿。
要不然这话你让人家怎么问的出口?
难道让人家直接问:你俩到底谁养我妹?
吴懿也非胡搅蛮缠之人,他见刘琦说的认真,再加上刘瑁适才酒醉的样子,自然明白了这当中是怎么回事。
看来不过是相戏之言,无需当真。
只要这话传不出去就无事了。
但是吴懿和刘琦都想的有点简单了。
他们两人没醉,倒是能够守口如瓶。
可那被益州军将士护送回秭归的刘瑁,这一路上会不会在朦胧中说些风言风语的醉话,让护送他的士卒听见,谁也不能保证。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八卦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了,却不知会在军中产生何种影响……
吴懿听了刘琦的解释,心下大定,他随即‘引满举白’,一口喝尽爵中之酒,以示对刘琦的敬重之情。
“唉,也是难为公子了,不过公子适才肯在宴乐之间应诺我家三公子所言,做君子之诺,足见公子为人赤诚,虽为玩笑之言,却也足显公子德厚流光,吴懿深感敬佩。”
刘琦闻言不由莞尔。
如何连德厚流光都用上了?断不至于将吾吹捧成这样吧?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饱读诗书而不求甚解。
……
“好~!”
“好!”
“哦~哦哦!”
“真勇武之士也!”
一阵高声喝彩,打断了刘琦和吴懿的谈话,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擂台之上,一名荆州军的队率被对手推下擂台,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晌都动弹不得。
而那名与他角力的益州军队率,则是站在台上,昂首挺胸,高举双臂,享受着益州军的将士们对他的不断喝彩。
文聘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刘琦面前的吴懿,眸中隐有深意。
吴懿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知道文聘是想跟刘琦单独说些事情,随即冲刘琦一拱手,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聘来到刘琦身边,低声道:“少君,吾军已是连输五阵了!颜面尽失……”
“连输五场了?”刘琦闻言颇为惊讶。
他看向场中,却见围绕在擂台旁的益州士卒皆是高声喧哗,气势空前高涨。
反观荆州军士卒,气势明显有些疲软,望着擂台上的那名益州军队率,将士们的表情各异……有不甘,有惊恐,也有愤怒。
“都是他一人打赢的?”刘琦伸手遥指台上的益州军队率问道。
文聘回道:“五阵皆此人胜。”
刘琦眯起了眼睛,颇有些兴趣:“角力之斗,主以搏力,能够连胜五场的,定非寻常之士。”
文聘点点头,道:“不错,角力最耗体力与耐性,军中人连角三场,便会体力不足,此人居然连斗了五场,且场场皆胜,实非等闲之辈。”
刘琦看向文聘:“军中屯长,曲长可有人能胜之?”
文聘叹气道:“军中之卒,尽为末将与黄司马操练,各部曲、屯长的能耐,吾二人尽知……怕是无人可胜过他,非得末将亲自上场不可。”
刘琦皱起了眉,道:“汝好歹也是咱荆州军的别部司马,仅在吾下,汝上台去角力一个统领五十人的队率……输了丢面子,赢了怕也不见得能多长士气。”
文聘自然也知由自己去战一个队率,未免是狮子搏兔,然己方连输五阵,若是让那队率再赢两场,荆州军的颜面也就基本丢到底了。
虽只是游戏之乐,但怕是也会传出些闲言碎语,说益州军能压荆州军一头。
刘琦略作考虑,吩咐道:“事已至此,便不要在屯长、曲长中挑人上台了,汝可传下话去,军中之人,哪怕只是普通步卒,只要能赢了那益州队率的,必可升职重用,当连升两级,酒钱赏赐,一样不少。”
文聘不解道:“少君此举有何深意?”
“各部军侯、曲、屯、队率,本领如何汝和黄汉升皆心知肚明,若有能打赢他的,何须等到现在?然吾军七千将士,汝与汉升却也不能各个都去了解,说不定普通士卒中也有善斗之人。”
文聘闻言了然:“那便依少君之法……唉,眼下却也只能赌上一赌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若有些军卒,本无勇力,却想碰碰运气,投机钻营,上台之后反为对方所制……又当如何?”
刘琦道:“此事好办,虽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重责之下也必无虚士,汝招募勇士之时,可声明上台角力者,赢了故然可赏,然输了也要打五十军棍,那些怀钻营之心者便不敢胡乱应征了。”
文聘深吸了口气,暗道论及驭人之道,少君真可谓荆州翘楚。
第七十二章 荆州士卒中的勇者
刘琦这话在贾龙的耳朵里,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好小子,不想刘景升自命为当世雅士,其子却这般皮厚。
这就开始招揽我军中将士了?
当然贾龙有点把刘琦想的太简单了。
刘琦的本心不是想挖人,至少不是现在就开始挖。
张任本就是蜀郡人,益州是他的家乡,而且看他的样子,似还颇为憧憬于贾龙。
只给刘琦这么点时间,他没法挖,也挖不走。
他这么说话,不过是想给张任争个机会而已。
他相信,今日的事情一过,他在张任心中,就会成为恩人层面的存在。
受儒家思想影响,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恩情还是相当看重的,所谓孝为亲报恩,忠为报君恩,儒家所推崇的忠义之思,在追本溯源上,都是以恩情为基础。
刘琦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的这份推举之恩,张任今天必须要受。
贾龙略作思索后,方才看向张任。
“张任,稍后汝再上台与荆楚豪杰比试一场,若还能得胜,便卓汝做吾之护卫,随身听用。”
贾龙也不是不识货的人,张任有这般好身手,他自然是要提携的。
毕竟这年头,壮士难得。
不过适才张任连胜五阵,若是贾龙当着荆州军诸将的面直接提携,未免太折荆州军的面子。
贾龙本打算待大飨结束,私下再对张任进行安抚。
不过刘琦既然不介意,当众说出这般话来,贾龙自然也不能再继续装傻。
但若直接提携,未免和他适才的话前后矛盾,且好似弄的他是冲着刘琦的话才提携张任的,未免跌了贾龙的份。
于是,他便许诺再次给张任一个机会,若赢了,方得重用。
这也算是不让刘琦在三军面前唱独角戏,尽捞人心。
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张任大喜过望,急忙拜道:“卑职多谢贾公提携!”
说到这,张任犹豫了一下,又对刘琦道:“亦多谢公子。”
刘琦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如此英武之士,可惜贾将军竟似不肯相让?”
贾龙哈哈大笑,开玩笑道:“刘公子倒是打的好算筹,可惜贾某人也不糊涂,英武之士某益州军自当留用,便不劳刘公子替吾操心了。”
……
少时,却见黄忠和文聘一同大步流星的走来。
刘琦适才让文聘去军中召集勇士,没曾想黄忠却半道将他拦下。
黄忠今夜不曾饮酒,适才在众人举爵畅饮之际,他亲自去周边视察了几圈。
虽然秭归是荆州地界,周边必不会有敌人来偷袭,但大飨时夜巡对黄忠而言是一种习惯,与在何时何地没有关系。
文聘领手下的屯长和曲长去各部传令,正好被巡营完毕的黄忠回来碰见。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黄忠便拽住文聘,告诉他不必去征召了,他麾下有一人正可推荐于少君。
前一段时间,黄忠和文聘领刘表之命,招募了新兵共计五千,黄忠和文聘将这五千人分为两营,由二人各自操练统管。
而在黄忠所统管的新军中,有一个从南阳郡义阳投军的勇武青年,为黄忠所看重。
正好今日刘琦要召人比试,黄忠就决定顺水推舟,把这青年推荐给刘琦。
……
待听明情况后,刘琦便让黄忠引人来。
不多时,便见黄忠引着那青年来到了刘琦面前。
“闻少君欲在卒中择选善角力者,黄某特举荐此人。”
黄忠举荐的人,刘琦肯定不会觉得有问题。
论及武技搏击,整个南郡目下尚还找不出能够足可在正面击败黄忠之人,其本人的眼光自然是准。
刘琦转头看向了那名少年。
看他的样子,似和刘琦差不多大,其身材魁梧,脸上续着短胡茬,面庞虽略显青涩稚嫩,却棱角分明。
“你叫什么名字?”刘琦微笑着看他。
那少年拱手,字正圆腔道:“魏延拜见公子。”
刘琦的双眸中略微有些发亮。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可以一个接一个的看到这么多有名之人。
“魏延,汝是何方人士?”刘琦进一步确认。
“小人乃是南阳郡义阳人,原打算在服役之期于南阳当郡兵报效朝廷,然孙破虏驱兵至南郡,害死了张府君,小人虽为一勇之夫,却也知大义,张府君在任时曾厚待各乡诸民,而袁术入了南阳郡后,为筹募北伐粮秣却横征暴敛,无故将算赋涨至于三算,甚不道义,故小人未在南阳郡投军,举家随流民南下至南郡。”
袁术这个人虽然有些雄才,但却不懂体恤百姓,其至南阳郡后,为了快速武装兵马,筹备粮秣,便立时增长了算赋,并强征粮秣,使得以穰县和安众为中心的很多乡民在不堪重负,没有路引的情况下,也南下流入南郡,以求安生。
当然,没有路引便强行迁移,这是有悖汉律的,很多人被官署的人拦了下来,但也有少部分人成功脱逃,顺利南下。
魏延便是其中之一。
刘琦闻言笑了,这魏延年纪轻轻的,倒是挺会说话的。
袁术增长算赋,虽然下手狠,但恐怕也未必是魏延来南郡的真正目地。
听他说话的口气,应是受过一定的教育,属于家道中落或是族中旁支那种不得志的类型,要靠赚军功才能出人头地。
问题是袁氏树大根深,四世三公,得四方敬仰,特别是袁术此刻所在的南阳郡还临近他的家乡汝南。
袁术目下在南阳郡称雄,仅是从汝南来投奔于他的宗族、名士、老乡,便数不胜数了。
魏延若是投奔在他麾下,能够上升的空间定是非常有限。
反观刘氏眼下势力较薄弱,且与辖地宗族势力趋于平衡,以魏延的想法,往南郡投军,或许出路大些……
算了,不论怎么样,这样的大将之才来自己麾下,便是好事,需要好好培养。
刘琦对魏延道:“魏延,黄司马既肯举荐于汝,就说明汝有真才实学,一会汝去与益州军的张任比试,务必取胜……某回头升汝为队率,日后再卓功提拔。”
魏延闻言大喜:“延定不辜负公子厚望!”
刘琦笑道:“大胆的去战吧,不必过于拘谨,赢了升你军职,输了吾也一样不会亏待你。”
魏延闻言有些懵。
早就听闻刘公子代父入荆州,做了不少大事,如今一见,其人确是大不寻常。
赢了升职,输了也赏赐……
这话听着挺大度的,实则却是在激将。
就凭这一句话,魏延今日便是死在擂台上,也不能输给了张任。
当下,便见魏延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木制擂台。
贾龙见魏延上台,问道:“刘公子欲以此人角力?”
刘琦返回桌案前,重新坐下,道:“不错,胜败便在此一战,张队率尽管放手为之!大可不必留手。”
张任眯起眼睛,看了看台上年轻的魏延,面上露出几分不屑之情。
他跃跃欲试的望向了贾龙。
“去吧。”贾龙缓缓道。
张任放下心中的包袱,转身奔上擂台,在魏延面前站定。
两方军士围在木台边,高声喧叫欢呼,为己方之人呐喊助威。
张任向着魏延拱了拱手,道:“在下蜀郡张任,现为吴司马军下队率,敢问阁下尊姓?”
魏延随意的一回礼:“在下魏延,黄司马麾下长戟卒尔。”
“长戟……卒?”
张任闻言皱了皱眉,怎么连个伍长都不是?
却见魏延对张任道:“闻阁下适才已是接连角战五场,可需休息再战否?”
张任不由放声大笑。
哪里蹦出来的小子,居然这般大的口气,还要让吾休息?
且看吾三招便驱汝于台下!
“不必休息,阁下有何能耐,大可使出来无妨!且让张某看看阁下之手段。”
第七十三章 少年雄
说实话,张任并没有将魏延放在眼里。
他目下正是身强体健的双十年华,乃一个人一生中最为孔武有力之时,而魏延的年纪比他还小一些,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观其形貌还颇有些稚嫩之色。
论及气力,张任不觉自己会输给他。
按道理说,张任的想法倒是没错,不过他却忽略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因素。
有些人其实是天赋异禀的。
若是用刘琦的话讲,那就是基因。
有的人天生不缺钙不缺蛋白质,骨骼硬朗,肌肉群也比别人多,别人或许要经过系统的锻炼才能练出的八块腹肌,他天生就有。
就好比黑人的肌肉密度比白人和黄种人高一样,先天的。
很显然,魏延在这方面就有着天生的优势。
其实张任平日里颇喜军略,不喜武斗,但以他目下的地位而言,军略之事自然还轮不到他插手。
若想达到那个地位,非得先得以晋升,待地位到了之后才能渐露其所长。
但即使他自认为不以武见长,但实则张任的武技要比大部分人强的多。
……
起手式定,便见张任大吼一声,猛然爆发,势如闪电般向着魏延扑了过去。
魏延适才没有看到张任的比赛,因而尚不着急,只是想找张任的破绽,哪想对方不打招呼便立刻出手,让他颇有些慌张。
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可惜并没有躲出张任的攻击范围之内,对方如同铁钳一样的双手一下子扣住了魏延的双肩,将他双肩扣的生疼,并用力的向下压。
刘琦眯着眼睛,仔细观摩学习着,他原先在山阳郡时也见过角力较技,不过那都是以娱乐观赏为主,不似军伍中的这种正轨比试激烈。
“黄司马,魏延胜算如何?”
黄忠摇了摇头。
角力这种较量,饶是黄忠也不好评判。
虽然这里面也有技术含量存在,但关键还是要靠力气。
魏延的力气并不小,但张任的气力是否能超过他,在远处观看的黄忠也不好评判。
魏延的肩骨被捏的生疼,他赶紧收回双手,企图格挡开张任的手臂,哪知道张任暴喝一声,聚起一身力气,运用爆发力硬生生的将魏延提了起来。
刘琦看出来了,张任这是破了对方的重心,要给对方来一记过肩摔。
和摔跤的招式很是相像。
“倒!”
张任大喝一声,转身一记猛摔,将魏延向着后面一记猛摔。
魏延被张任甩了出去!
但他并不慌张,而是收紧腰力,卯足力气,同时顺着张任扔出的方向扭转。
就在张任脱手的瞬间,魏延在半空中借力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下半身,重新控制住了平衡。
被张任背出去的时候,魏延在半空中一扭身躯,却是没有摔倒在地,而是一个漂亮的回旋落在了地上。
这一手耍的极为漂亮,可谓是震惊满场。
这种动作极其高难,可不是空有气力就能做的到的,非得有足够的腰部力量和擅长控制身体重心的能力才行。
饶是贾龙,也不由重重一桌案,叫了一声:“好!”
在场都是军人,各个都是长于搏击之人,自然清楚在半空中收拢腰身,是多么的困难。
荆州军士卒们开始交头接耳。
“好厉害,这小子甚有手段!”
“神了!”
“他是何人?原先怎不知有此人?”
“听说是从南阳郡那边来的,平日里就为黄司马所重。”
张任没想到自己这突然的一记狠招,居然被魏延用这样方式给化解了,气势瞬息间便跌了不少。
适才的五场比赛,他都是以这手绝技在关键时刻将对方摔下台去的。
魏延丝毫没有迟疑,势如强风一般,健步向张任冲去。
张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赶紧扎稳脚跟,蓄势以待。
两人很快又缠斗在了一起。
张任故技重施,试图想要再一次抓住魏延,但魏延领已经教过张任的手段了,便不再中招,他抬起两只前臂阻挡对方的手掌,尽可能的以手格挡,让其没有下手着力的位置。
两人彼此对视,互相拆招,只见四只手频繁的在两人面前交错,乱中有隙,隙中有乱。
台下的益州军和荆州军士卒眼花缭乱,根本就分不清楚两人的优劣。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角力比试。
但有些眼尖的人也看出了端倪。
二人好似在见招拆招,但在整体的局面上,魏延每进一步,张任便要退一步……
即使如此,张任手上的动作却是滴水不漏,攻的准而有力,守的快而从容,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但片刻后,魏延突变招式,改用左腿去勾绊张任的下盘。
这一腿出的恰到好处,偏偏是在张任向后移动的一刹那伸出,让张任避无可避。
张任脚下重心变了,根本没有收势的可能,就这样硬生生被绊了一下,身体就不由自主向后仰倒。
千钧一发之际,张任单手猛然扣住魏延的小臂,借住对方之力收住身形没有倒下去。
但魏延虽被张任抓住,却没有任何惊慌,他对此早有预料。
他趁着张任收住身形的一刹,格开对方的另外一只手,反扣抓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腕,全身发力,仿效张任适才的过肩摔,将张任拽离地面,向身后重重地抛去。
台下的刘琦笑了。
魏延这小子,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斗转星移么?
围观的荆益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魏延这两招衔接的一气呵成,真真正正是叫人叹为观止。
随着重重一声响,张任被魏延摔到了擂台之下。
他斗败了张任,还是用的对方的招式。
场中先是一阵沉静,紧接着,便听荆州军士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好!”
“好厉害的娃子!”
“看着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居然这般了得!”
“……”
张任从地上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灰土突脸的用拳头捶打着地面,牙关紧咬,一脸的羞恼之相。
刘琦一边鼓掌,一边站起身。
他拿起案上的两只酒爵,抢在贾龙之前走到擂台的边上。
贾龙还在那里惊叹魏延角力之勇,转瞬之间,却发现刘琦抢先走过去,不由微愣。
少时,却见贾龙长声一叹,苦笑道:“不想刘景升之子居然这般会收揽人心……”
魏延跳下擂台,向着刘琦一拱手道:“少君!”
刘琦将一爵酒递给魏延,道:“魏延,好本领!扬吾荆楚之威,真豪杰之士……且满饮此酒!”
魏延满心欢喜,接过刘琦的酒,一饮而尽。
刘琦转过身又来到了张任面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掌。
张任此刻颇为颓沮丧,也没看清这手何人伸过来的,就伸手抓了过去,让对方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待他被从原地拉起,看到拽他的人居然是刘琦之时,脸色顿时大变。
“公、公子?”
第七十四章 北上!
刘琦主动去拽张任起身的动作,颇让四周围观的军士们诧异。
毕竟他是荆州刺史的公子,并非那些久经战阵的战将。
在士卒们的心中,对于刘琦,感情上还是比较疏远的。
在他们心中,虽不能说士族公子都是势利眼,但大部分豪门子弟平日里都爱惜羽毛自持身份,很少有人能够主动对下阶人士抛以橄榄枝。
那些后世所传的古代人大力提拔底层人士,从善如流,出身不高的人因为有一些本事就会得到上层人士敬重的……大部分都属于意淫,当然也确有个例,但绝不普遍。
而刘琦今日肯在众人面前,主动去拽输掉角力比赛的张任……至少在张任二十年的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
刘琦将另一爵酒送到张任的面前,对他道:“张队率此局虽败,然毕竟前番曾连角五场,若是没有那五场比赛,张队率未必会输。”
这话当众说来,可谓是抬高了张任的门面,替他遮羞耻。
若说适才刘琦在贾龙面前替张任争取机会,而使张任对他有一丁点的好感,那刘琦现在的举动,就着实是令张任发自内心的感激了。
人都是愿意亲近那些能够真正尊重他们的人。
他接过酒爵,半鞠躬身,由下向上一饮而尽,以示尊重。
“谢公子赐酒!”
刘琦突然将脸向前微探,尽量放低了声音:“吾如此行径,张队率可知为何?”
张任不敢随意乱揣度:“不知。”
“有吾今日之举,贾公对张队率当会予以重用,琦欣赏阁下才华,不忍队率埋没,故借机相荐……阁下翌日若有所成,切勿相忘。”
短短数句话,没有旁人听到,但却令张任感动非常。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通过语言或是行为环境指示,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他人的愿望,观念,情绪和判断。
其实,就张任今天的表现来说,即使没有刘琦在这里帮他,贾龙对他也必会提携。
张任本身即蜀郡人,属于益州本土人,再加上他确实有本领,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符合贾龙的需求。
但刘琦却抢在贾龙之前,占据了几个先机,给了张任暗示,让他产生了些许误区,觉得贾龙提携自己多少是因为刘琦的旁敲侧击。
即使张任日后得到了贾龙的重用,但刘琦最初的‘知遇举荐’之恩,张任这辈子也甩不掉锅。
拿句时髦点的词来说,这叫沾了因果。
早晚你得给我了结。
果然,待张任回到席前,贾龙便道:“张任,汝此一局虽遭败绩,然毕竟先前曾角力五场,力有不逮,吾依照前言,迁汝来中军为近侍。”
若是换成在角力比赛之前,张任闻了此言,必然会欢喜异常,对贾龙感恩戴德。
然此刻,他虽然心中也感恩,但却未必戴德了。
“任多谢贾公提携。”
张任当众被升迁调用,众人纷纷借此机会举起酒爵,恭贺贾龙身边增添勇猛之士,而擂台边的士卒群中,也是爆发出了阵阵喝彩之声。
但是今日这场飨宴,真正俘获猛士之心的人到底是谁?
也只有张任自己知晓。
角力比赛至此,本该结束了。
但突然间,却见严颜站了出来。
“适才皆为屯长之下的将士互相较量,却未见两军之中司马比试,某久闻黄司马和文司马乃豪雄之士,甚敬仰之,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刘琦看向严颜,微微挑眉。
打从严颜提出大飨中进行角力比赛开始,刘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果然,在这压轴的时刻,他终于是出场了。
在两军面前彰显本领,想来不过是为了竖立威信,不过他一个军司马,为何要如此呢?
贾龙在一旁捋须道:“尔等皆为两军将官,统帅千人,若是也如普通士卒一般较量,颇跌身价,不如改用弓箭以较长短?如何?”
贾龙是怕他们这些司马角力,打出真火,就不好看了。
严颜闻言大喜过望。
他的弓术之强,可谓响彻蜀中,贾龙如此提议,却是正中其下怀。
他看向刘琦等一众人道:“严某倒是无妨,只是不知公子和诸公以为如何?”
“唉——!”
刘琦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瞅向了黄忠,两人望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深意。
这算不算自己往坑里跳?
“弓术实非吾荆州兵将之所长啊。”刘琦幽幽地道。
贾龙笑道:“无妨,不过是游戏之乐,何必过多在意。”
刘琦缓缓的转过头,看向黄忠:“既如此,汉升,就由汝代表荆州军,和严司马比试一下弓术,输了也不打紧,不过是游戏之乐,无需紧张。”
黄忠笑道:“诺!”
说罢,便见黄忠迈步出来,冲着严颜道:“严司马,稍后还请多多相让。”
严颜哈哈大笑,冲着黄忠摆了摆手,道:“黄司马不必客气!大家不过是随意切磋,尽兴即可。”
但当两人开始进行比试之后,严颜方才知道,自己适才笑的实在是太早了,算筹也打的有点太好了。
擂台之侧有一木柱,约碗口粗细,黄忠和严颜就站在席前,以那木柱为记,进行比试。
规则么,没有定,毕竟是高级将官比试,无需定下什么规矩,稍后射箭各展其能,也无需评比优劣,在场将官自然能够在心中品评。
黄忠谦虚地对严颜道:“严公,咱们各发五箭如何?”
严颜点头:“甚好。”
“严公先请。”
严颜也不谦虚,他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左手腕,然后从旁边的士卒手中接过长弓,弯弓搭箭,瞄准那木柱的顶端,一箭射出。
羽箭‘嗖’的一声,正中其顶端。
“好!”
周围诸军将兵卒,尽皆喝彩。
黄忠也是接过弓箭,取箭、上弓、开弦,动作一气呵成。
他几乎是没瞄准,对于黄忠而言,这样的距离即使火光不够亮,但单凭感觉亦是足矣。
听得一声弓响,羽箭“嗖”的飞出,正好射在严颜那支箭的正下方。
严颜看了黄忠一眼,心下微惊。
他知道自己小看黄忠了。
而那些一脸得意的益州军将官,也都是变了脸色。
严颜皱着眉,再次慢慢的举起手中弓箭,瞄准了黄忠的那支箭……再次射出!
这一箭射在黄忠之箭所射中的地方……两支箭矢的箭头,同时扎入了一个位置。
这技术却是比刚才的第一箭,难度高多了。
严颜转头看向黄忠,眼眸中似有挑衅的色彩。
刘琦饮了一盏酒,仔细地看着严颜的表情变化。
这家伙,究竟在心急什么呢?
相比与黄忠的轻松自得,他似乎更加紧张一些,看来这场蓄谋已久的展示,对严颜而言颇是重要。
黄忠也不看他,亦是一箭跟出,也是扎在严颜第一支箭射中的地方,两支箭头射中同一处,和严颜一般的手段。
其后两人两支箭,又如法炮制,都是尽量往同一靶心去射,却是将那木头射的非常满,眼看着都没有继续下箭的地方了。
两旁围观士卒的欢呼之声,震动了整个营盘。
而眼下,那两团箭簇之中,隐隐还剩下最后一块可以落箭的空隙。
严颜深吸口气,拉满弓,仔细瞄准……
“嗖!”
却见这支箭正好射在两团箭簇最后一块落箭之地,目及所视之地,已无黄忠可以发箭的地方了。
严颜在欢呼声中看向黄忠,似是松了一口气。
“黄司马,承让。”
黄忠笑呵呵地道:“且慢下定论。”
然后便见他再次弯弓搭箭,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这支箭的力道非常,正中在严颜第九支箭射中的点上,将他的箭从后劈裂开来。
木柱所受的力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瞬间便裂开了个口子,断为两截,而适才射在木柱上的十支箭,则是全部‘哗啦啦’地掉落在了地上。
“好!”
“好!”
场内的欢呼声空前热烈!士卒们喊叫声之大,似乎都能将场地中的擂台给掀飞起来。
黄忠看向脸色发白的严颜,淡淡道:“一支箭都不在木桩上了,是平局。”
严颜脸上的肌肉颇显僵硬,无奈一笑。
刘琦在一片呐喊之声中,端起酒爵向着周围人示意。
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刘琦仰头将爵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便望向了漆黑的夜空。
今夜,注定难忘。
……
大飨之后,联盟的两支兵马又在秭归休整了数日,便开始向南阳郡的方向进发。
他们走的是水路。
走水路虽然绕远,但却节约时间,且荆州军事前已经征调好了船只。
秭归境内有一百二十里的黄金水路,沿其水路顺东南而走,再转一次船舟进入附近的河道北上,便可驶入西河,也就后世的富水河。
西河属汉江水系,呈南北式的走向,顺此河系乘舟北上,便能直出南郡,进入南阳郡境内。
骑兵少有利于乘船,现在的荆州骑兵少,益州军骑兵也少。
益州五千军里约有三百骑,比例是十六比一,就数据来看比荆州要强一些,可惜也是有限。
马为六畜之首,在这个时代颇为金贵。
但在各州各郡,养马的成本虽高,但却并不是不能养,问题是南方养出的马大多为家驹,只能供人骑乘或是载车之用,真正能被挑选为战马的,十不足一。
且若是没有丰盛的水草作为马场基础,要养出体格雄壮的战马,就必须要占用人的口粮,不能用麦麸敷衍。而从小养一匹战马到大所需的粮食,足可养活二十个人。
因为在战马的成长的过程中,喂糙料不利于战马的成长,很有可能将好好的苗子给养废了。
但养成熟放入战场后,因为体格已成,再喂些粗料虽会影响体力,却不会伤及根本了。
其实这跟养孩子的道理差不多。
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长辈一般都会给予他最优良的食材,以达到营养均衡,这样孩子才能够长大个且健硕,但成年之后在吃的方面就不那么讲究,几顿不吃好的也不会有特别大的问题。
道理就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你精心养育他就会长得高,但一个四十岁的人,你就是给他喝云南白药,他还那副鸟样……
人工养马的方式不划算,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占据天然牧场!而且光是有天然牧场还不行,最好还是高寒地域。
最适合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甘凉河套与河西地区,中原地区次之。
至于荆州和扬州的环境,能养很多家驹,但要是培育军马,就不太适合了。
益州的川马和滇马都是驮马,不可骑乘,境内多山少草地,也不适合畜牧,但由于汉朝曾在越嶲、蜀郡、犍郡多置苑养马,所以在战马数量上多少能比荆州强一丢丢。
紧缺的马军,就是眼下荆益联军最大的短板。
由于是以水路为主,这一路上刘琦倒是少遭了不少罪,至少比长时间骑马将大腿里侧磨的皮开肉绽要强许多。
一行军马顺水路过了汉水,来到南阳郡与南郡的边境后,再次安营驻扎。
就眼下的地界来讲,联军其实离襄阳很近了,但刘琦却并没有提出邀请刘瑁和贾龙等人去襄阳。
毕竟刘表先前答应了要尊刘焉为盟主的。
现在两军会合了,刘表便绝口不再提此事。
刘瑁一路上也试探性的向刘琦询问过,但刘琦只是装傻充楞。
若真是把刘瑁引到襄阳去,万一他当面询问刘表此事,只怕刘表也不方便直接拒绝。
既如此,那相见莫如不见,大家在心中彼此默默祝福吧。
虽然刘表不打算与刘瑁、贾龙等人相见,但荆益联军屯扎于汉江边境,刘表多少还是要客套一下的。
于是,他让外甥张允代表他前来犒劳三军。
刘表曾答应过刘琦,将张允从家乡召来后,就安排在刘琦的麾下。
但张允在名义上毕竟是刘琦的表兄,到了南郡后,若直接就被安排在刘琦的手底下做事,多少有些羞臊人,毕竟他是冲着刘表才来的。
于是刘表便让张允以属官的身份,在自己治下待了一段时间。
如今刘琦率兵北上,刘表正好借着‘临逢大事,需兄弟同心上阵’的理由,将张允派过来给刘琦当帮手。
第七十五章 我的表哥
行营之内,刘琦终于见到了这位令他‘又爱又恨’的大表哥。
“末将张允,见过长公子!”张允的身材颇高,相貌文质彬彬的,竟是颇显英俊。
特别是他的下颚上,居然有三缕连鬓胡须,长及前胸,更是将他本人衬托的英气不凡,与寻常人大不相同。
这个时代的人,特别热衷于美髯,拥有美髯的人,就跟后世那些喜欢烫头的人一样,臭美的紧。
关羽便是这当中的代表。
一提起美髯,人的脑海中第一印象基本都是正面的,除暴安良之英杰,睿智多思之老叟,乃至于传说中的老子在人们心中的形象,都是仙风道骨美髯过胸。
那些拥有美髯的人,似乎一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或是飘拂有仙家之气,或是有英雄气概,都是下凡来拯救众生的。
而张允偏巧就长了这么一副美髯,再加上他高大的身材,任谁打眼一瞅,潜意识里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正面人物。
或许这也是刘表那么倚重这个外甥的原因之一,毕竟刘表这个人颇为注重颜值。
可谁又能猜的到,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长个人样却不办人事?
刘琦冲着张允伸手,示意他就座。
“兄长不必这般生份,你我是一家人,今后有外人时,兄呼我职位,无外人时,依旧呼弟即可。”
张允听了刘琦客气的话,一颗悬着的心方才微微落了下去。
在襄阳时,舅父言让他来刘琦军中犒军并在其麾下听用时,张允心中其实是老大不愿意的。
但他却不能违抗舅父之命。
说实话,张允自小跟刘琦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虽然两人表面上没起过什么正面冲突,但他总是隐隐有所感觉,刘琦对他其实并不怎么太瞧得上。
或许是因为受刘表的影响太多,刘琦平日里总是自持一副清流相,对张允这种喜好玩鹰走犬的,并不待见。
反倒是刘表的次子刘琮和三子刘修平日里跟张允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不过最近这几年,张允却没怎么见过刘琦了,若是要具体算算时间,好像得有三年多了。
听说刘琦这小子,这几年不知怎地,好像挺出息的。
瞧他适才对自己的态度,比起年少之时似强出不少。
最近,南郡各地对刘琦襄阳城下与百姓罪己之举……广有传颂。
言其少年睿智,有礼贤下士之姿。
张允初时闻之心中存疑,今日一见方才相信了。
看来在官场混迹了两载,伯瑜确实是成熟了许多,也不在自己面前端架子了。
“哈哈哈,公子乃一军之主,是为吾主,允焉敢僭越?”张允还是不太放心,出言试探刘琦。
刘琦却是很随意的一挥手:“再跟我客气,我可跟你急了!”
张允见刘琦的表情真挚,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既如此……那,伯瑜?”
“这才像话。”
刘琦笑着起身,亲自走到张允面前,替他斟了一盏清水:“秭归县大飨之后,吾已在军中下了禁酒令,兄前来犒军,我本当置酒相陪,但眼下这时节,怕是不成了,待大事得定之后,你我兄弟再行畅饮一番,如何?”
张允急忙起身,摆手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三军之中,军规为首要之重,岂可因吾一人而坏了规矩?”
“兄长来的正好,正好我有些事情问你。”
刘琦伸手请张允坐下:“听严君讲述,当初黄巾乱时,兄昔日在乡里集众抗敌,被乡里推举为掌军人物,数次战败侵犯之敌,此事当真么?”
张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嗨,不过是为兄自小在家乡因喜军略而闻名,得乡里人看重推举率众去挡黄巾,唯恪尽职守尔,也幸好来犯的都是些小股偏支尔。”
历史上的张允能为刘表所器重,并与蔡瑁并列,辅其执掌南郡诸军,足见其确实颇有用兵之能。
“弟此次北上,麾下有七千人,一千人为蔡醺统管,一千人为蒯越统管,那两千人名义上虽是郡军,实则与蔡,蒯两族私兵无异……剩下五千军众,是我刘氏兵将,一直是黄忠和文聘替吾操演,但吾想在此番北上归来之后,将这五千人细化分营,以便掌控。”
张允点了点头,道:“伯瑜此言甚善,此事慢慢调整即可,不过可以先大概定个章程……以愚兄之见,京中八营皆以精卒锐士分营设立,并以两千石校尉统管,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表弟可以此为例,将兵马例此而分,并卓以司马统管。”
刘琦明白张允的意思,说白就是让他仿效京八营,以兵种属性分营,并以其特长命名,一则可提振士气,二则可彰显军威。
就好比京中的射声营,顾名思义就是精锐的弓箭兵,可以闻声而射,故名‘射声营’。
屯骑营内皆是精骑,故名屯骑营。
步兵营则是指上林苑门的精锐屯兵。
以此类推,名字都是简单、威武且好记。
但其实刘琦心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重新拟定军职的问题。
刘琦目下是刘表引任的襄阳校尉,说白了就是没有朝廷明确敕封的校尉。
他现下所统管的兵马,已经超出了校尉应统管的两千人范畴,但现实就是,给他十万兵将,他也依旧是襄阳一县的校尉。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但再往下的军职就容易乱套。
他麾下的黄忠,文聘等别部司马,目下所管之兵数量,早已超出了四百人一部的统管范围,但即使人数增多,黄忠和文聘也不过还是别部司马,而他们二人再往下的军侯、屯长、曲长亦如是。
如此看来,最终也只能走上那条老路了。
汉末时期,因为地方军阀的快速发展,在编军卒的人数大幅度增多,有军功的人越来越多……原地方郡县原有的部曲编制和军衔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各级军阶的需求。
因此,特殊的军阶应运而生了。
那就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中郎将。
之前,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时统兵者才会被冠以将军之称,因此一般武官平日里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才是中郎将。
但在汉末,这些中郎将却被各级军阀乱用的颇不值钱了。
各种杂七杂八的中郎将一出,这个曾经拥有无上荣誉的称号便算是被打入凡尘,以大白菜价往外抛售。
杂号将军遍地滚,抬眼望去尽中郎。
……
“眼下军中大部分锐士皆为步卒和弓弩手,另有马军两百……日后大致可分为三营。”刘琦淡淡念叨道。
张允谏言道:“应为四营,伯瑜可从步卒与马军中,少量抽调精干士卒,再独建斥候部,于临阵决机大有裨益。”
眼下荆州军的斥候皆属各部临阵指派,暂无独立机制,虽然也不碍于行军,然确实没有单独指派来的方便。
刘琦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一块倒是无需耽搁,我即刻将让三军将各部斥候统于一处,统一调配,由表兄代为统领,今后阵前有何机密要事,就全依仗表兄了。”
张允没想到初至刘琦麾下效力,就能得到这样的重用。
刘琦这等于将自己当成了他的耳目了。
虽然仔细算来,他统领的也不会超过两曲人马,但这也体现了刘琦对他的重视程度。
张允心中喜不自胜,忙道:“多谢公子,末将愿效死力也。”
刘琦随意的挥了挥手,道:“如何又叫公子?这里也没外人。”
两人相视大笑。
少时,却见张允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意味深长之色。
“对了,伯瑜,某离开襄阳之前,听说舅父和蔡家已是准备纳彩问名,互通生辰,却是为你准备的……嘿嘿,听闻那蔡二小姐的年纪虽大,不过却相貌美丽,表弟你也算是颇有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