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当众宣事(一会还有一更)
蔡觅的心气确实很高,她一直想找一个有本事,有名望,有能力的夫君。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如此择夫在外人听起来,都觉得蔡觅待价而沽,贪慕虚名,想找一个‘专城居’的两千石郡守级人物。
这就让荆楚有很多人、特别是男人在心中对蔡觅嗤之以鼻,心生厌恶。
两千石的郡守级人物,非得熬到够资历才能当的上!
能秩俸两千石的,哪个年齿会小了?
因此在荆楚士人眼中,蔡觅这种女人,不论年齿与其多不相配,只要是‘专城居’者,她便都能接受——甚至连他弟弟蔡瑁都这么想她。
但其实蔡觅虽想寻个有本事的夫君,却并不是说多大岁数的她都想嫁,荆楚士人只是关注到了她常说的‘四十专城居’那一句,却不曾细想,她平日口中常说的‘四十专城居’之前,尚有“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
依她的真意,她只是想找个胸中有报负的人,只要有志向,哪怕十五岁时只为小吏亦无不可。只可惜没有人会去替她辩白,她自己也放不下身段去解释那些。
她也是傲气之人,旁人怎么说,便由了旁人去。
可导致的结果就是越传越讹,越讹她却偏偏又不解释,我行我素,爱咋咋地。
蔡觅不否认她自己确实贪慕荣华……这个时代的女子,又不能自行出仕,一生荣辱浮华,皆随其夫,蔡觅本就是望族出身,她一生下来起步就较寻常女子要高,总不能指望她非得去寻个寒门旁支子弟就嫁了吧?
有内在原因,也有外在原因,结果楞是将他最好的嫁娶之年给耽搁了,愣生生从十五憋到了二十五岁。
……
看到了刘琦,蔡觅的杏眼中略有些发光。
满厅中人,就属这少年最年轻英气,且看他在上堂中所坐的位置,竟是位列于大部分荆楚宗长之前,仅处于刘表之后。
唉,着实是可惜了。
蔡觅看了刘琦一会,心下突然涌起一股遗憾之情。
若是再早十年,这般的英姿少年,不正是自己心之所属么?
可惜如今,自己都快成了他上一辈人了。
蔡觅心中惆怅,千回百转,百感交集,忧伤盘桓心头。
不仅是她,蔡瑁的脸色也有些不甚好看。
这竖子!又出来搅和什么?
他这话一说出来,摆明了是把刘使君独立于荆楚俊杰之外!
本指望让二姐夸赞刘使君为荆楚第一英杰,然后顺理成章的让二姐给使君奉酒,然后在让她在厅中为使君吹箫一曲,然后再……
还有什么然后?眼下这第一步都没有走成!
不行,得赶紧把话圆回来。
蔡瑁用力在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依蔡某看来,刘使君虽非荆楚本土人士,却监查南郡,坐镇襄阳,改制律法,且欲大兴官学,振汉江之儒道,若使君不应此名,这厅堂中人,又有谁敢被称之为英杰?”
对于蔡瑁的夸赞,刘表不置可否,而是笑道:“德珪,适才庞公请令姐试言荆楚英杰之首乃为何人,又不是问汝,汝为何争先?”
蔡瑁闻言不由一愣。
这怎么捧他反倒是捧出了毛病?
蔡瑁尴尬的笑了笑:“使君一世豪杰,胸怀大志,腹有良谋,若使君不能被称之为荆楚俊杰之首,又有何人敢当?”
刘琦拿起桌案上的青铜酒爵轻轻泯了一口,乘着这当口看向他对面的蒯越,向他递了个眼色。
蒯越和刘琦事前早有默契,见刘琦发了暗号,随即起身和稀泥:“德珪此言不妥,俊杰之称,可指一郡之英,亦可指一州之才,虽为人中之杰,却不可为人中之雄,刘使君乃我南郡之主,自当为豪雄之士,乃驾驭万千俊杰之龙凤,如何又可称之为俊杰呢?”
蒯越这话,说的确实极妙,他点出刘表非为俊杰,而是驾驭俊杰的雄主,既夸赞了刘表,又不能让蔡觅稍后指刘表为荆楚俊杰,如此便是名正言顺的断了让蔡瑁谄媚于刘表的路子,让他的计划宣告破产。
蔡瑁气的满脸通红,偏偏却又说不出话反驳他。
蒯越这厮,如何在这种时刻说出这般言论,这不是摆明了来给某搅局么?
蒯家这算是怎么回事!
蔡瑁冷眼看向蒯良,却见这家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瞅都不瞅蔡瑁一眼,似乎这厅内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好你个蒯子柔,尔是诚心不想让我蔡氏女嫁于使君,看不惯我蔡氏凌驾于汝族,故意让汝弟在此捣乱的!
今日之事,姓蔡的领教记下了!
蔡瑁心中虽然恼怒,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不用当着众人的面说刘表是荆楚俊杰,蔡觅的心中反倒是一阵轻松。
看这架势,她是没机会故意去亲近那刘家阿翁了。
想到这,蔡觅露出了一丝媚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表却突然缓缓起身,对在座众人道:“今日时值德珪生辰,襄阳城诸公相聚于此,吾有一事,关乎荆州、亦关乎于天下,今日便借此良机宣于诸公。”
蒯良见刘表说的郑重,随道:“使君有何要事吩咐?”
刘表环顾诸人,道:“如今北方,袁氏联合诸地牧守,响应朱儁号召,与董卓相持,河东、河内之地频遭战祸,天子年幼,却于雒阳内屡遭跌难,如今各地牧守不顾天子,擅行进兵雒阳,董卓又是残暴之徒,天子安危不定,汉室基业堪忧,当此危难之时,表已联合各镇宗亲,即大司马虞,益州牧焉等,出兵北上,护君保国,以安社稷。”
这一番话说出来,厅堂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如今弓已满弦,箭已待发,刘表的使者已经前往幽州刘虞处,而伊籍也将入蜀,结盟宗亲之事已是定调。
而且刘表说的这事,荆楚望族中人也无法阻拦。
毕竟,此事占着大义。
‘护君’这个大义的旗面太大,纵然荆楚望族再是自私自利,但在这样的巨大的帽子面前,谁也不好当众说半个不字。
在众人惊讶之时,刘表突然又道:“诸公可知,结盟宗亲之策乃是何人想出来的么?”
端着酒爵的刘琦一口酒没喝好,差点喷出来。
父亲他,该不是想当众将这功劳罩于我身上吧?
虽然这办法确实是我想的!
但是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就是为了当着这些人的面,替自己争面子,让蔡觅一会将那所谓的‘荆楚俊杰之首’之名冠在自己的头上?
如此好像大可不必,以刘琦等人的角度而言,只要能够打乱蔡瑁的计划,不让他指使蔡觅勾搭刘表,那这事就算成了,至于那个什么俊不俊杰的,不过是酒后之言,刘琦并不在乎。
以刘表的政治素养,应该还不至于办这样的事,这当中应该还是有些别的门道。
刘琦认真的揣摩,忽然间明白了刘表的心思。
第四十七章 一口一个少郎君
刘表在政治上的素养,确实有值得人借鉴的地方。
他今日把撺掇宗亲结盟的事情归功于刘琦的身上,真实用意是为了给刘琦争个名望……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故意在蔡觅的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儿子。
毕竟刘琦曾跟刘表透漏过相中了蔡家的剩女。
虽然是剩的,但儿子喜欢,老爹也得多少帮衬一下。
另外,刘表还有个用意。
联盟之事若成,那负责率军前往北方的人选就很重要了,虽然以蔡瑁的胆略,他未必会和刘琦争,但为了以防万一,刘表还是借着这场酒宴,将刘琦当众抛出来,坐实了他的功劳,指明由他领兵北上的必要性。
……
而眼下,厅内所有人,心中都是波涛汹涌,脑海中百转千转。
宗亲结盟护君,兹事体大,是何等的重要,一旦成了气候,对荆州的影响发展可谓深远。
而能够提出并执行这个计划的,毫无疑问,也必然是一州之俊杰。
这联盟,若是刘表出的主意,众人虽然惊叹,却也未必会惊讶,毕竟在他们心中,刘表可算是大汉朝堂中的老江湖了,他几经沉浮,能有此高明之见,也是正常。
但偏偏是这么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居然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
虽然听着操作难度很大,可一旦真的办成了,则势必让他山阳刘氏父子的声望和势力,产生不可预估的飞跃。
刘表将事情说完之后,又道:“此事之前一直未与诸公说明,只因吾对于联盟之事,一直心有未决,然近日思之,吾辈既为汉臣,自当舍此身报效君王,如今天子有危难,吾若不拼死报国,枉为宗亲是也……派往益州和幽州的使者,吾已遣走,诸公若有异议,却也不必多言了。”
刘表的话中除了护君,就是报国,上纲上线的,在这大厅之内,面对此等大义凌然之语,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再说人家连使者都派出去了。
忠君之名大如天,天下诸侯牧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而所有的事情,一旦跟天子君王沾上了边,那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
蒯越一开始心中也很是惊异,但细细琢磨之下,心思却也活络了起来。
这不正是刘琦前番与他所谈的方略么?
走出去……
不想少君这般快便已开始着手此事。
蒯越想的透彻,此时正是自己表现的良机,若不应和刘表,更待何时?
再说了,此番他说什么也要跟刘琦一起走这一遭。
便见蒯越站起身来,冲着刘表长作一揖,正容道:“蒯越在此为天子庆幸,为使君相贺。”
刘琦看见蒯越这么快就站出来了,笑了。
果然还是他最有眼力见!
刘表惊诧地看向蒯越,道:“异度有何事为天子庆幸,更有何事为吾相贺?”
蒯越恭敬地道:“越一为天子庆幸,陛下虽有磨难,然却有使君这等忠君之士为陛下解忧,以大汉四百载之底蕴,天子之福泽,使君之忠心,公子之英才,汉室天下必可拨乌云而见天日,二则贺使君有公子这等佳儿,公子年纪轻轻,便可灭宗贼,平南郡,诛张虎,拢贼军,如今又向使君谏此忠君之言,使君得佳儿如此,蒯越焉能不贺?”
听了蒯越的话,刘琦心下暗叹。
什么是全才!
这就是了。
有智谋,善机变,辩时势,而且还如此善于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到了该他说话的时候,一番马屁拍的是有松有紧,跌宕起伏,高潮一浪接一浪。
而其他的那些族长以及官员,这才反应过味来,纷纷起身,都对刘表表示祝贺,赞美之词在厅中络绎不绝。
但很可惜,他们现在就算是说出花来,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今夜真正在刘表和刘琦的心中奠定了自己位置的人……只有蒯越。
蔡瑁虽不情愿,但厅内众人皆已起身,他若是不祝贺刘表称赞刘琦,也说不过去。
只能跟风吹捧了。
赞美之言扑面而来,拍的刘琦浑身发抖,虽然有些不适应,却也感觉蛮舒服的,他起身向众人连连称谢。
蔡觅则是站在厅堂的角落,媚眼轻扫刘琦,心中不知为何,竟砰砰微跳。
这少年郎年纪轻轻,却能在荆楚诸多豪门官吏面前受捧,且又应对自如,颇有大家风范,此刻的蔡觅心中不免有些说不出的……躁动。
但她心中也清楚,人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这般大的年纪,根本就不般配。
她暗叹口气,轻轻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蔡觅啊蔡觅,你大好年光已逝,又何必胡思乱想,这小郎君乃刺史公子,又干了这许多的大事,如今更是被荆楚诸公奉之为俊杰,哪能搭理你这大女?
就在这个时候,却突听蒯越对蔡觅道:“蔡小姐,适才我等所言,小姐可听之否?”
蔡觅被蒯越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又露出了她那招牌式的勾人媚笑。
“诸公说的这般透彻,觅自然是听清楚了。”
蔡觅的声音又甜又腻,让人听了浑身舒坦。
蒯越心中暗叹,好个妩媚之女。
“既然听了,那蔡小姐现在觉得,这满厅中人谁才是荆楚俊杰之冠?”
眼下满厅众人,尽皆对刘表道贺,称赞刘琦,蔡觅这个时候若是还说别人,那就未免太没有情商了。
再说她本来就挺看好刘琦的。
蔡觅盈盈一笑,道:“刘使君乃是一州之主,膝下又有少郎君这般的俊杰人物,确实是满门英才,父子皆雄,然正如先生所言,使君乃雄烈之主,是收俊才于瓮中之人,如何可再予以俊才之名?空自折了身价,因此这荆楚俊才之首,应非少郎君莫属了。”
蒯越点了点头,暗道这女人倒还算是识大体,真是満识趣的。
刘琦的眼睛微微一眯,恭敬的冲着蔡觅抱拳行礼道:“承蒙阿姐夸赞了。”
蔡觅看着受众人吹捧,但依旧是循规蹈矩,毫无张狂之色的刘琦,心下暗叹:当年我笄礼之时,那些有名望的南郡子弟,若有一个像是他这般受捧而不自傲的谦逊者,却也不至于将我搁置到今天。
想到这,蔡觅的心中有些发堵。
但面上,她还是巧笑嫣然。
蔡觅从身后侍女手持的托盘上拿下一爵菖蒲酒,盈盈的走到刘琦面前。
“少郎君如此出众,又受使君重用,实乃吾南郡万民之福,蔡觅请少郎君饮此一盏,以为敬重之情。”
蔡觅敬酒的时候,双眸紧紧的盯着刘琦,仿佛在放电,那一口一个‘少郎君’,咬字分外清晰,让刘琦听着有一种苏苏麻麻之感。
刘琦心中暗道:“父亲和蒯越今日当着众人这般捧我,却是一不小心,将我也捧到这大姐眼里去了,如此倒也是省了我好些麻烦,只是看这架势,好像不似我去撩她,反是她要来撩我。”
刘琦心中开始改变计划,既然局势已经在不经意间,从他准备撩姐而变成了双方准备互撩,那这该如何撩的计划,却是多少要变一变了。
第四十八章 地位高的汉朝女
看到蔡觅没有给刘表敬上酒,最后反倒是给刘琦敬了一爵,蔡瑁心中着实是憋屈到了极点。
这算是闹的什么事?当外戚的梦想便这般破灭了?
其实按常理来讲,今日席间评谁是荆楚第一俊杰,又或是让蔡觅给谁敬酒,皆不过是席间之乐,属于活跃气氛解闷子的那种助兴节目,根本无伤大雅,谁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蔡瑁心中却一直怀揣着想让刘表当他姐夫的念头,所以当事情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时,他心中就老大的不甘愿。
问题是,不甘亦无用。
蔡觅引着侍婢慢步来到了刘琦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
刘琦站起身来,双手呈环抱式向着蔡觅施礼,恭敬地道:“承蒙蔡氏阿姐称赞,刘琦深感惭愧,然众目睽睽如何能驳阿姐的面子,便厚颜接下这爵菖蒲了。”
蔡觅柔声道:“少郎君的这声蔡氏阿姐,叫的小女子好生面羞。”
刘琦微微一挑眉。
那个……我要是不叫你蔡氏阿姐,难道还要叫你蔡家阿姨不成?
一抬头,就见蔡觅媚眼如丝,目光就犹如手一样,轻轻的在刘琦身上来回流动。
刘琦暗中感慨——真是个天生的尤物。
其实蔡觅心中虽然也知晓自己与刘琦不甚相配,不该多想,但冷不丁碰到这样一个符合自己择夫之选的少年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躁动。
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可这少年只有十余岁,就要独领一军北上替父护君,却是比她惯吟的民谣中秦罗敷的夫君要更加厉害,日后定当名扬海内,青史留名。
这样俊秀的英杰少年,蔡觅怕是今后再难碰见了。
她就是不太甘心,因此还想多做些试探。
蔡觅从身旁侍婢的手中取过那爵菖蒲,双手递向刘琦面前,糯糯的轻唤:“小女子敬少郎君。”
“多谢阿姐。”
说罢,便见刘琦伸手去接蔡觅手中的酒爵。
在接过酒爵的一刹那,却见蔡觅极为大胆的用自己柔软的无名指和中指,去轻轻摩擦刘琦的手背。
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刘琦的手背传来,很软很痒蛮舒服的。
刘琦挑了挑眉,略显讶异的瞅向蔡觅,却见这女人抿着嘴,一双杏眼紧盯着刘琦,似有万千话语想说。
她这是先出手了!
刘琦心中再度感慨……这是真浪。
若是在没穿越到汉朝前,说古代女子做出这样暗中撩汉的举动,刘琦不信。
前世电视剧看多了,以为封建社会讲究多,婚礼大事要由父母做主等等,且对女人的行为和规范都有严格的要求。
但穿越到汉朝这几年,刘琦慢慢发现,自己原先有些孤陋寡闻了,至少汉朝并没有这些。
汉朝的女人,特别是望族和贵族出身的女人,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有自主权力的。
汉朝望族女人的生活质量,社会地位,受教育水平和思想水平,在刘琦看来相对较高,应该是比未来的朝代要高。
首先一点,就是汉朝有女子被封侯的情况。
如刘邦封兄伯妻为阴安侯,奚涓之母为鲁侯,另有中国古代第一女神相许负为雌亭侯。
吕后当政期间,萧何夫人为酂侯,樊哙妻吕媭为临光侯。
汉文帝时,赐诸侯王女邑各二千户。
汉武帝也曾经尊王皇后母臧氏为平原君,这在今后的朝代中几乎成为绝唱。
除了明末的秦良玉,问题还是死后被追封的。
这时代没有程朱理学,汉朝女子改嫁成风(丈夫不用嗝屁也行)汉文帝之母薄姬、汉武帝之母王姬都是再嫁之身,堂而皇之的做国母,无人以为异,而汉相陈平的妻子,嫁给陈平时已经是五婚了。
汉代妇女和丈夫过不下去也可以主动“求去”,即主动解除婚姻关系。朱买臣的妻子因其家贫,在他四十岁时请求离异;外黄富人女已婚,为求贤夫,离婚嫁给张耳。
追寻自主婚姻的女人也大有人在,时有孟光三十不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
孙坚欲强娶吴夫人为妻之时,吴家人不同意,言孙坚“嫌奸轻狡”,将拒,吴夫人却以身相许,并表示“如有不遇,命也”,最终吴氏家族还是遵从了吴氏之愿。
虽然这是吴夫人为保家族而做出的妥协,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她所具有的自主权。
有基于此,蔡觅的行为,倒也不算是独树一帜。
刘琦被蔡觅撩了,扫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眸中的渴望,心中开始盘算。
要不要回应一下呢?
略作思虑,刘琦打定主意,且先凉她一次。
当下,便见刘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只是端起酒爵,仰起头一饮而尽。
“多谢阿姐。”刘琦将酒爵放回到那侍女所端的托盘上,没有再看蔡觅。
蔡觅心中大感失落。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他这般年轻有为,却是不屑搭理自己这等大女。
刘琦倒不是故意在蔡觅面前装清高,只是有些事情要循序渐进。
别看是被撩了,但身为穿越来的老司机,刘琦在这方面可算是蔡觅的祖宗级人物。
蔡觅这女人,外表看着妩媚撩人,颇有自主之见,然她骨子里不可能不受外界影响,不可能不急嫁。
毕竟时代的特殊性在这摆着呢。
眼下她对自己有那个意思,但自己不可一下子就回应,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急躁。
一则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前期重在保持一个神秘。
二则蔡觅这个人性格高傲,自主性较强,按照蒯越的说法,这种女人的面相上呈现出强雌压雄之势,历史上的刘表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多少要装一下逼,让她心中忐忑惦念,有些落差,预防她心里没有逼数,以后帮着蔡瑁兴风作浪。
换在后世的说法,就是两口子打什么基础,过什么日子。
蔡觅心中失落,敬完酒后,冲着刘琦轻施一礼,便在蔡瑁之妻的引导下,随一众女眷下堂,临行时还悄悄看了刘琦几眼。
接下来,便是补菜的环节,蔡府的侍从们根据适才宾客们向蔡瑁之妻所提出的要求,换菜补菜,另有舞女上了正厅,以铸钟舞蹈为乐。
在场的宾客们,又开始互相敬酒,彼此遥贺。
但适才大部分的人都是祝酒于刘表和蔡瑁,而现在,却又加上了一个刘琦。
很显然,通过适才刘表当众宣布‘宗亲护君’之事,刘琦的身价在所有人的心中,连续蹿上了好几个档次。
很多人都对这位长公子另眼相待,并琢磨着如何与之结交。
唯有蔡瑁心情不佳。
他今日想办的事情没有办到,本就失落,如今看到刘琦反倒是借着这场酒宴声威大涨,心中既感恼火,又感郁闷。
虽然知道愁苦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蔡瑁还是难受。
他接下来在宴中少有话谈,亦少笑容。
这个生辰,对于蔡瑁来说,实在终身难忘。
第四十九章 公子的手段
宴席结束后,各级官吏和宗族的族长们纷纷起身告辞。
蔡瑁亲自送客至门口,并安排府中仆役协助各宾客的随从们去套车。
刘表乃是一州刺史,行政最高监察之长,依规矩自然是由他的车撵先于众人而走。
刘表的施轓车套好了之后,他便与众人告别,随后和刘琦一同在四名骑吏的引导下缓缓而去。
马车转过两条街后,刘琦方才对刘表拱手道:“孩儿尚有些私事,就不和父亲一同回去了。”
刘表半磕着眼睛,有点像是在打盹,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
似乎早就猜到刘琦会中途离车,他慢悠悠地道:“为父能做的事情已是做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便全看汝自己……不过为父还是提醒你,那蔡家女虽年纪比你大了不少,但形貌颇妖娆,望汝日后勿要于沉迷于女色,懂吗?”
刘琦微微一笑,心道父亲的眼光倒是挺毒,居然猜出自己要去干什么。
看来所谓的清流名士,有时候也是表面文章,骨子里还是蛮闷骚的。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父亲放心,孩儿今日之举皆是为了家族着想,并无贪图美色之意,孩儿愿学父亲,一生做个清流雅士。”
刘表满意的点头头,深有老怀大慰之感。
“为父只是略作提醒,去吧……唉,其实仔细想来,倒也是汝帮了为父,今日观那蔡瑁之意,似也是有意与咱刘氏结亲……可看他的意思,竟想将此女许吾……”
说到这,刘表长叹口气,道:“若非你我事先商量好了,老夫便成了蔡瑁的姐夫了,何其可笑!”
刘琦闻言抿起了嘴唇。
历史上确实是你娶了蔡家女,可就没听说过你觉得此事有一丁点可笑……
相反的,倒是这场黄昏恋把你给整的晕头转向,让人家治的服服帖帖的。
“父亲,那孩儿先告辞了。”
“去吧,早些回来,为父在府中等你,还有要事与汝相商。”
“诺。”
刘表吩咐车外的骑吏让了一匹马给刘琦,又嘱咐他戴好随身的佩剑,以防有什么事。
刘琦骑了马,调转马头便再度前往蔡氏的府邸。
但他并没有直入蔡府,而是在一条偏街矗马静静的等待。
参加宴席的宾客,已经三三两两的乘车离去了,适才还是欢庆热闹的蔡舍门前,此刻竟变的格外冷清。
刘琦事前已经打听过了,知晓蔡觅平日里居于云梦泽的别宅。
但看今日的天色,她应该是不会离开襄阳了,不过想来其也不会居住于蔡瑁府。
蔡氏一族在南郡家大业大,她在襄阳必然也有居舍。
蔡觅是女眷,纵然要离去也要等宾客们全都走后再成行,也不至于和宾客抢道。
这是礼数亦是规矩。
待所有宾客的马车走后,不多时,便见一辆軿车由蔡瑁府邸的方向缓缓朝着刘琦所在行来。
軿车多有帷幔,是供女子乘坐的。
适才堂上并无女宾客,刘琦估计这就是蔡觅乘坐的车了。
刘琦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眯起眼睛,测算距离,待车撵靠近后,便缓缓地打马而出,在街角与蔡觅的軿车‘偶然相遇’。
牵引軿车的仆役急忙拉住马头,喝止马车驻步,堪堪停住了軿车,却也险些没和刘琦的马撞上,算是避免了一场轻微的交通事故。
軿车骤停,对车内之人的影响自然很大,便见蔡觅撩开车帘,疑惑地问道:“是何人挡车?”
刘琦轻轻的一拉马缰,将马儿停在原地,然后伸手抚摸马颈,安抚受惊的马匹。
他装作诧异的抬起头,奇道:“蔡氏阿姐?”
后世的时候,刘琦听说过一种极为中二的撩妹方法,便是故意撞车!
某些俊男美女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力,竟然在大街上故意去追尾心仪对象的车,造成交通事故,借机搭讪。
这方法在刘琦看来很麻烦。
若真是要操作,那事先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首先你得确定你的车买了足够的第三方责任险才能赔的起对面的豪车,别只买三十万保险额度,最后赔人家一百万,撩妹不成反倾家荡产。
第二是撞车的力度一定要掌握好……撞车的目地不过是要跟车主搭讪,轻轻的剐蹭一下,造点小事故就好,别傻乎乎的把油门踩到底,用一百迈的速度往死里硬碰!
真要是把车主撞死了,那就人财两空了。
当然,刘琦不打算真的去撞蔡觅,他只是很自然的让自己的马和蔡觅的軿车在拐角处相遇,制造一个巧遇就可以了。
“这么晚了,阿姐欲往何处?”刘琦安抚好马匹之后,礼貌的向着蔡觅询问。
蔡觅回以微笑,道:“适才饮酒之舍为家弟之宅,非小女子居舍,我居弟弟与弟妹的府邸不便,自回襄阳南郊之外的居舍。”
刘琦抬头看了看天色,关心道:“此刻天色已黑,若让阿姐一人回家,多有不妥,莫如刘琦护阿姐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蔡瑁也派了几个家中仆从跟着蔡觅回去,襄阳目下乃是刘表治所,周遭治安良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刘琦主动提出送她,这对于蔡觅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蔡觅适才在酒宴中撩他,刘琦没有丝毫异动,依旧谦逊沉稳,弄的蔡觅心中好生失望,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
哪曾想峰回路转,竟然与这位少郎君以这般的巧遇来个后续……
蔡觅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的,适才还略显淡漠的脸上,又再度浮现出了妩媚的光彩。
她冲着刘琦浅浅一笑,糯声道:“那就有劳少、郎、君相陪了。”
这‘少郎君’三个字,她特意咬字极重,颇有些销魂蚀骨之感,听的人骨头发软。
刘琦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祸害。
当下,刘琦便转马与蔡觅的马车同行,护送她回去。
这一路上,蔡觅軿车的帘子就没落下来过,他的俏脸一直露在马车的窗口,跟刘琦不停地找话说。
“少郎君来南郡前,却在何处高就?”
刘琦淡淡一笑,道:“琦中平五年在山阳郡举孝廉,后连任巨野县少府、代县尉、县尉。”
县尉之职,秩俸四百石至二百石,掌县军事,举孝廉后若不进京为郎官,大多能坐到此位,不甚稀奇。
不过物以稀为贵,以山阳郡的纳税男丁算,一年才只能出一个孝廉。
蔡觅的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少郎君的年纪这般轻,便可秩俸数百石,假以时日,入京上雒,想来也非难事……如何却……来了南郡?”
刘琦很是随意地道:“相比于前途,弟弟更看重父子之情,昔日南郡多乱,严君又年迈,上任刺史恐多有曲折,刘琦身为人子,弃官随父来此,正是人子之所应为也。”
蔡觅颇是好奇地道:“少郎君舍了前程,来这前途未明之荆州,就不后悔?……我看你日后难有进雒阳之时了。”
刘琦心中暗道,废话!我当然不后悔了。
雒阳那地方,现在是京师,但几年之后便形容摆设,天下将以各镇牧守为中心,汉家朝堂所立的京师之地,再无任何实际意义。
特别是眼下,那里和熔炉没什么区别。
但这是刘琦知道汉朝的发展趋势,蔡觅则根本不懂。
她不过是个女流,并不关心国事,虽然知晓董卓如今在雒阳乱政,但以她的见识,绝对是想象不到西凉军会何等凶残的荼毒雒阳。
她是望族的女眷,那等残酷的场景,她从没见过也不会想象。
在蔡觅的心中,不论是何进还是董卓执政,跟雒阳是不是天下第一城完全没有关系,那里就是大汉的中枢,能有机会去雒阳面见天子的人,前程肯定是比在地方为官远大。
刘琦回答蔡觅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吾若连事亲于危难之时都做不到,还谈何事君?”
蔡觅闻言,不由沉默了。
少时,她看向骑在马上刘琦,眼眸中的异彩比之适才在酒宴上更为浓烈。
这位少郎君,真是越来越让人感觉欲罢不能了。
第五十章 环环相扣
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自“天人三问”伊始,至今已有三百三十一个年头,‘孝’字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汉人心中,大多人从幼童开始,对儒家思想的尊崇便已根深蒂固。
蔡觅在看男子的时候,除了发展自然也会留心其品性。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女人都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找到内心深处的安全感。现代女人如此,古代女子亦如此。
然汉朝女人在人身方面虽然不受约束,但在社会上能够掌控的资源有限,大部分女人的衣食都要依赖家族或是夫婿。
人,社会资源掌控的越少,潜意识中的安全感就会越低。
而具有优良品性的夫婿就是最能填补这不安的最佳良剂。
其实,这也是举孝廉的真正初衷。
品行很重要。
刘琦今日身穿华服,俊逸风雅,且在酒席中受到了刘表和蒯越的肯定,为众人所仰,又间接坐实了会盟的主将身份,因此他给蔡觅的第一印象,是既有外型又有发展的潜力股。
这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没有这第一印象做支撑,想把这女人拿捏住,日后就需额外花不少时间。
随后,当蔡觅撩拨他时,他执礼甚恭,稳如泰山,这展现的是儒雅气质。
后再‘偶遇’时,他提出护送蔡觅返其居舍,这展现的是侠义之风。
而现在,刘琦又说了一些自己来荆州的前因后果,将自己为了父亲,宁肯抛弃前程的往事诩诩道来……
这在展现‘孝’之品行的同时,也体现了责任和担当,令蔡觅安全感十足。
老司机的连招,岂是古代女人所能挡之?
现在蔡觅看向刘琦的目光中,便多添了几分别样的光彩。
不再是先前的那种渴望,深层次间更多的则是倾慕。
“不想少郎君竟这般至孝,大有古之先贤之风,小女子深感敬佩。”
“阿姐过赞了,都是为人子者分属之事。”
蔡觅隔着车帘,看着骑乘白马,儒雅俊逸的刘琦,幽幽的长叹口气。
刘琦奇道:“阿姐为何这般叹息?”
蔡觅的语气颇幽怨:“无事,只是见少郎君年纪轻轻,明礼节知荣辱,前程远大不可限量,蔡觅以少郎君而自观,感年华老去,空自蹉跎十年,岂不忧伤?”
刘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因为心高蹉跎岁月,低嫁不甘心,高嫁却又不好嫁,这心情确实是不好受。
“听闻阿姐平日,喜吟《陌上桑》?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蔡觅听刘琦说起这个,不由有些羞臊,心中略微泛起些悔意。
喜吟是喜吟……但何尝又不是让这词给耽误了。
“都是年幼时心高胡乱唱吟,空羡词中的秦罗敷,少郎君不必当真。”
刘琦哈哈一笑,道:“无需妄自菲薄,阿姐之思也不尽然为错,我曾认识一位挚交好友,其文采冠绝当世,他也受陌上桑有感,作词曲以应之。”
蔡觅闻言来了兴趣:“少郎君可能记诵?”
“多少还能记得。”
刘琦淡淡一笑,道:“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
……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蔡觅听完不由惊诧,且心中略感安慰。
其实这词的本意乃是借美女虽美,却无有媒人牵线,而导致独居深闺,而抒感作词之人虽有凌云壮志,却怀才不遇的空寂。
但蔡觅肯定是品不出当中隐晦的涵义的,在她听来,这词整个就像是在给她找借口一样,词中之女藏于深闺不嫁,其实是因爱慕品德高尚之人,想要寻求一个贤德之夫,但众人暗地议论,却不知其真意。
虽然词中所述的美女不嫁,动机和蔡觅不同,但所谓当局者迷,在蔡觅自己听起来,和说自己没什么两样。
这就是刘琦又一高效手段……捧杀。
蔡觅受了刘琦这一番根本与她不相称的吹捧,心中暗喜,道:“不知少郎君好友,姓甚名谁,乃何方人士?”
刘琦摇了摇头:“阿姐莫怪,此人不愿留名于世,故不能言。”
这个作词的人确实是存在的……问题是曹植得在两年后方才出生,而他做这首《美女篇》也大概要在三十多年之后。
这让刘琦怎么给她解释。
按道理来说,这种魏晋的杂曲辞赋,刘琦本背不下来,不过他前世的时候,正巧各种诗词大会被炒作盛行,而他所在的单位则响应上级号召,也组织员工在业余时间展开诗词背诵朗读等活动……
为了给上面留些好印象,刘琦不得不在这方面下了一些苦工……
见刘琦不说,蔡觅却误会了他的想法。
“他谎称有一好友做词,莫非根本就没有此人,这词想来是他自己作的,故意说来安慰我?”
但凡稍稍琢磨下,都觉得不可能。
但蔡觅眼下被男色所迷,疯狂降智,什么事按照自己主观的意愿去想。
……
蔡觅的居舍在城郊,虽有些远却不偏僻。
行至其舍后,蔡觅从车上下来,向刘琦盈盈施礼:“多谢少郎君相送,有劳少郎君了。”
刘琦伸手虚扶:“阿姐不必如此,你我姐弟何须这般客气,举手之劳尔。”
然而,就在刘琦虚扶她起来的时候,却见蔡觅不经意的将自己的柔软白皙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刘琦的掌心。
如同在宴席上一样,那股冰凉之意,再次顺着刘琦的手掌传了过来。
刘琦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今天是她撩自己的第二次了吧?
但这一次,刘琦没有像是在宴席上那般不回应,反而是果断的用手掌握住了蔡觅的手。
逼,装一次足矣,装多了容易挨揍。
蔡觅见刘琦握住了自己的手,大喜过望。
她羞涩的看向刘琦:“既以至敝舍,少郎君何不入内稍坐?阿姐家中有上好的甘醴供少郎君斟饮,以示相谢之情。”
说到这,蔡觅又糯声言道:“若少郎君嫌独自饮酒单调,阿姐可奏器乐助少郎君之雅兴。”
刘琦笑了。
这女人既肯邀他进门,那这事基本就是成了。
抬头望了望蔡觅的舍门,刘琦的心中颇为感慨。
这就是一条通往旖旎之夜的大门啊。
问题是……刘表还在家中等他,有要事相商。
这天底下,最耽误他事儿的,可能就是这个亲爹了。
“阿姐相邀,本不当拒绝,然严君尚在府中等候,有事与琦相商,只能翌日再做拜访了。”
蔡觅闻言,幽怨地叹了口气。
她用指尖轻轻的在刘琦手掌上划圈,柔声道:“小女子明日便将回返云梦泽别居,便只能等少郎君翌日前往云梦泽,再行招待了。”
刘琦挑挑眉,不做痕迹的轻扫了一眼蔡觅在自己手掌上来回画圈的手指……
这个妖精,是真能撩。
既然她这般客气,那自己就应了吧,不然太伤人自尊。
“阿姐宽心,琦翌日有空,自当往云梦泽拜访。”刘琦微笑着应诺道。
……
返回府邸的时候,刘表已经睡下了。
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
父亲到底要和他说什么,自己还是不知道。
刘琦无奈的笑笑,也去睡了。
但在其房间内的长案上,刘琦看到了一卷展开的简牍。
刘琦平日很自律,看完竹简一般都会收拾好,从不乱放。
这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刘琦拿起那卷简牍,展开看……是刘磐写给刘表的家信。
看来,这就是刘表今夜打算和自己商量的事情了。
细细的看了一遍……大致内容是刘磐向刘表诉苦,言自己到了长沙之后,举步维艰,局面困顿,为当地宗族限制,根本无法打开长沙的局面。
刘琦长叹口气,在这多事之秋的,长沙郡这块硬骨头,要让堂兄啃下来,也着实是为难他。
刘琦沉默许久,拿出了一条竹片。
汉时,捆扎之竹简为简牍,未捆扎的则为单片。
刘琦拿起笔,在上面轻轻的写了了三个小字,然后包裹在简牍中,招呼侍从,送去刘表的书房。
那片上的三个字是:五溪蛮。
第五十一章 学习前辈的经验
刘琦觉得刘表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同为汉末宗亲牧守,除去刘表,另外两位牧守幽州牧刘虞和益州牧刘焉,都曾有过借用当地少数民族来稳定局势的例子,而且他们两个人目下就都在继续施行。
刘焉进入益州后,立刻就着手对益州本土豪强进行强力压制,但益州本土豪强的势力颇大,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地方官员,手中握有强横的武装势力。
刘焉属于空降的州牧,无兵无粮,若想对抗地头蛇,就要有一支能够与其相抗军队。
于是,刘焉就与益州境内的青羌部族结盟,吸纳青羌的族民,用以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后在平定益州从事贾龙之乱时,这支青羌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至于刘虞,在刘琦看来是比刘焉更加精通此道的高手。
他联合幽州士族和乌桓等游牧民族,楞是将战乱不断的幽州给治理成了一个坐拥百万人口的强州。
中平年间,张举和张纯在幽州叛乱,无论是谁来幽州平乱都是越平越乱,只有刘虞到任后,方才一招制敌。
张举和张纯在幽州叛乱所依靠的是幽州境内部分不得志的家族,还有部分辽西乌桓的支部,吸纳与恢复能力极强。
但刘虞到达幽州之后,直接挖了张举和张纯的墙角,将幽州境内的士族和乌桓尽数拉拢到了他的一边。
平叛之后,刘虞又恢复了边境互市,开发盐铁资源,一边与游牧民族进行贸易,一边联合当地豪族,让他们能够在边贸互市中拿到利益大头。
刘虞,幽州豪族,乌桓游牧……三者形成了一个强力的经济纽带,这是刘虞统治幽州的坚固基础。
有基于这两位同宗大佬的先例,刘琦觉得眼下长沙的形势可以借鉴仿效。
五溪蛮又名武陵蛮,居于沅水上游五溪地区,还有诸多族部散落在溇水,澧中等地,长沙郡位于武陵郡之东,想要与这些武陵蛮接触上并不难。
眼下的武陵蛮于荆州,便好似青羌于益州,乌桓于幽州,而长沙郡那些不服气刘磐管辖的宗族,就如同益州之贾龙,幽州暗中支持举、纯之乱的中小士族。
有刘焉和刘虞为启蒙老师,刘琦觉得刘表应该能教会刘磐该如何应对这个局势。
自己只需要给父亲提个醒就是了,不能总是教他做事,毕竟他才是爹。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后世如此,汉末亦如此,雄关险山蜀中历来不缺。
但百姓口中所谓的蜀道所指的并非所有入川路线,而是单指与关陇连接之路。
南起成都,过雒城,梓潼,越大小剑山之后,经葭萌县而出川,在汉中南郑拐道,之后沿褒水过汉中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全长两千余里。
这两千里路,不论进出,自古以来不知走死多少英雄豪杰。
不过由荆楚入蜀的伊籍,却不需走此险路,他只需持刘表的符传,坐船走水路沿江而上,路上若遇盘问,便用代表身份的使节凭器向对方示意便可。
如此伊籍前期入川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他入川速度极快,可谓一路畅行,直到抵达夔门附近,方被拦截下来。
夔门又被称为江关,其西便是白帝城,是东向入蜀的重要关隘。
峡口因两岸峭壁壁立千仞,有天门之称,门下水势波涛汹涌,呼啸奔腾,自古便有夔门天下雄的绝称。
因江关重要,故汉朝专在此设江关都尉,秩俸两千石,与一郡之首同级。
伊籍在这里被拦住后,便入了关隘,被引见给了现任的江关都尉严镛。
伊籍向严镛出示了自己的符传与使节之器。
严镛仔细地核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问他:“先生至了江关,便等于是半只脚进了益州,老夫身为江关都尉,有盘查之责,有些事需要问细些,还请先生勿怪。”
伊籍忙道:“不敢怪罪,此将军分内之事尔。”
严镛漫不经心地道:“敢问先生,刘使君初至荆州,总领七郡,不知眼下荆州形势如何?”
伊籍郑重道:“南郡和江夏初时虽有宗贼为患,然目下皆被使君平定,可谓安宁。”
严镛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不知荆南诸郡可有变乱否?”
“荆南诸郡皆上书归于王命,无变乱之相。”
“既诸郡安泰,荆州无事,那刘使君如何不休养生息,反倒急着让先生持节入蜀……是何故?”
伊籍闻言皱起了眉。
这江关都尉好生奇怪,伊某作为使节入蜀,代表的乃是刘刺史,有什么事也要当众和刘焉去说。
汝是何人?怎可僭越盘问?
伊籍的语气不卑不亢:“自是有要事,需拜见刘益州。”
“是何要事?”
“这个……恐非将军所该问吧?”
严镛身着戎服,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几乎高出伊籍整整一个头,站在其面前颇有威压之势。
“某为江关都尉,奉朝廷令镇守这江关要冲,绝不可放任何有异心者入蜀,先生若不肯吐露实情,恐某不能为先生放行,就请回去吧。”
伊籍闻言不由脑壳疼。
这两千石的江关都尉真是好大的架子,某明明是荆州刺史之使者,来蜀与益州牧商讨大事,他如何非拦住要问?
不过看他这架势,自己若是不说,他只怕还真就未必能放自己过去。
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也罢,稍许透之……
伊籍恭敬道:“襄阳刘使君与刘益州,皆为宗亲,如今二君分别坐镇荆益,替天子督管半壁江山,然眼下时局有异,为保州境,刘使君卓吾入川,乃是……意与刘益州结宗亲之盟。”
严镛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整整三盏茶的功夫,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少时,却见他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有意结盟,那便请先生在关内休息一夜,明日某自遣麾下别部司马亲自引先生去绵竹,有某关内司马持信,先生去绵竹这一路可保畅通。”
伊籍心中略有疑惑,随即对严镛表示感谢,然后就去休息了。
待伊籍走后,严镛随即吩咐侍从:“卓别部司马过来。”
侍从随即去了,少时便见一名身着玄甲的四旬壮汉来到了严镛面前。
“大兄唤我?”那壮汉声如洪钟,分外响亮。
严镛对他的兄弟道:“汝准备一下,来日引一百关内精卒,护送那名荆州使者前往绵竹,一路要多有照应。”
来者是江关都尉的本族兄弟严颜。
严家是蜀中本地宗族,几代人在蜀中为官,干到严镛和严颜这一辈也算发迹了。
严镛因族中多年的累积,再加上其家族与董扶一族亲善,蒙其推荐,被任命为江关都尉,秩俸两千石,可谓是光宗耀祖,光大门楣。
但受任这两千石的江关都尉时,严镛已经是五旬有六,也不知这口饭还能吃几年。
为此,严镛心中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自己死后,于家族中再扶持出一人,作为族中栋梁,带领严氏一族继续走下去。
但问题是,益州牧刘焉老奸巨猾,他来益州之后,一边着手平定马相之乱,一边欲立威刑以自尊大,连杀益州豪族之长十余人,益州震动,弄的益州本土豪族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严家也是这惶惶中之一。
其实刘表和刘琦父子一到荆州,也杀了荆楚宗贼五十五人,和刘焉采取的手段类似,但不同的是,刘表和刘琦在杀人立威后,采取了怀柔政策,联合剩下的宗族,并对其示好,最快的安定了南郡人心,与蔡、蒯等宗族共同分利。
但刘焉却一直持续着他的高压政策,似决意要压死川蜀的豪族。
在这种被打压的情况下,严镛想要扶持严颜上位,就很难了。
但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良机。
“四弟,吾今日听那伊籍之言,他此番入川,乃是为了替刘表与刘益州结盟,此事若成,对于咱严氏来说,或许是个转机。”
严颜拱手道:“愿闻大兄高见。”
严镛道:“吾虽不晓得刘表在打什么算筹,但其既然派人前来结盟,想来定有战事,且战事应不小……不然若是对付普通贼子,以荆州之势,又何须与益州结盟?定有大变!四弟汝到了绵竹,暂且勿回,静待时机,那伊籍若能联盟成功,四弟便向刘益州请缨随战,或许可令益州回心转意,重用我严家,汝日后也好谋上高位,光吾严氏门庭。”
严镛是在未雨绸缪……
以目前刘焉对待益州豪族的态度,严家人再想要在往上迈一步极难,但若能在对外战中立下大功,或许严镛死后,江关都尉的位置,严颜可继续坐。
严颜知晓严镛苦心,随道:“兄长放心,弟此番前往绵竹,定然自荐。”
第五十二章 天师道的卢夫人
伊籍在江关住了一夜。
次日,江关别部司马严颜,便亲率百人,护送伊籍前往绵竹。
由于严颜是江关都尉的亲信,手持严镛亲印的符传,这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不再有任何关卡对伊籍进行阻拦。
在这样的条件下,伊籍便很快的来到了绵竹。
三年前,益州的治所尚为雒县,但刘焉到了益州之后,益州正处于动乱时期,黄巾贼首马相杀死了当时的益州刺史郤俭,聚众十万,连夺蜀中三郡之地后称帝。
而蜀中的豪强贾龙,在迎接刘焉入蜀后,便集合了益州的本地豪强兵马,由他亲自率领,共同起兵击败马相,后改治所于绵竹。
按道理来说,以贾龙为首的益州豪强,对刘焉入蜀还是很欢迎的,不似张方,苏代,贝羽等人那样对待刘表……
毕竟刘焉有名望,却无实际兵权,由他坐镇益州,对蜀中豪强来说,无疑要比那个买官而来、横征暴敛的郤俭好的多。
但事实证明,西蜀的豪强们错了,郤俭只是贪婪暴敛,但刘焉却是心狠手毒。
他们把刘焉当了泥菩萨,可刘焉却想当活菩萨。
这两年,刘焉联合东州士与青羌大肆扩展自身势力,并对当初迎接他入蜀的这些本地宗族,进行血洗,至今已是连杀宗首十余人,弄的蜀中本地的豪强尽皆离心。
只不过益州豪强们眼下还处在隐忍不发的状态。
伊籍到了绵竹之后,便前往拜见刘焉,向他提出了‘结盟护君’之策。
果然如刘表和刘琦事先预测的一样,心怀异志的刘焉对这个宗亲联盟并不感冒。
他只是听,然后笑,赞扬刘表忠心……但就是不表明自己之意愿。
纯属和稀泥的打法。
伊籍见此,便使出第一招杀手锏。
他向刘焉说明:联盟若成,荆益两方兵压司隶,则董卓和袁绍必皆向刘氏宗族们示好,以求拉拢,届时刘焉便可借机向董卓提出条件……让其将刘焉三子: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幼子刘璋送返蜀中。
对于这个提议,刘焉似乎是有些意动。
但他还是没有松口。
主要是因为刘焉在任益州牧后,还是将一个儿子给带入了蜀中,便是其三子刘瑁。
虽然他还是分外想念自己另三个儿子,但终因有一子在身边,使刘焉没有后顾之忧,思想很冷静。
这老狐狸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妥协的。
最终,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是让伊籍在绵竹驿舍暂居,自己斟酌之后再做定论。
伊籍见这方法也没有说动刘焉,无奈之下只能告退,再寻劝谏之法。
……
回了绵竹的驿舍后,伊籍独自坐于静室,将思路略作梳理,开始认真的揣摩起了刘琦给他提供的另两个方法。
一法是像刘琦所说,向刘焉暗中示以推举之意。
另外一法,便是去找张鲁的母亲,请她帮忙居中调停。
最终,伊籍打算两条腿走路,双管齐下。
示以推举倒是好说,关键是张鲁之母……
他需要先暗中打听一下张鲁之母在刘焉面前是不是那般的重要。
……
对此事,伊籍本来是抱以怀疑态度,但不问不知道,在绵竹打听了之后,结果令伊籍大为吃惊。
本以为事关州牧名声,颇难打探,但一问之下方才知晓,张鲁之母在刘焉那里得宠,已是半公开的秘密。
以刘焉的性格,他不会刻意宣扬此事,想来是有人故意把此事在蜀中扩散。
或许就是张鲁母亲自己。
经过暗中的坊间询问,伊籍知晓了张鲁之母卢夫人现为天师教中的治头,其地位超然,在教中仅位列系师张鲁之下。
据说天师教的系师张鲁能够被刘焉任命为司马,凭的全是卢夫人在刘焉面前的美言。
传闻卢夫人虽年纪颇大,但驻颜有术,几十岁的人了却还有少妇一般的容貌,且常往刘焉的府中走动……
这个常往刘焉府中走动,个中意思便耐人寻味了。
一介女流,也不参政议政,天天往刘焉的府邸跑干什么?
绵竹城中流言不少,把卢夫人和刘焉之间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有基于此,伊籍最终下定决心去拜访这位卢夫人。
就算是流言不足为信,但空穴方有风来,定是有出处的,就看以讹传讹的程度了。
决心已定,伊籍便携带刘琦送给他麟趾金,前去拜会卢夫人。
……
卢夫人身为天师教的治头,又精通命理,擅长图谶,属于川蜀的公众人物,她的居舍并不难找。
当见到卢夫人的一刻,伊籍方才知晓传言不虚。
这位卢夫人是汉安二年生人,仔细算来应四十有三了。
可观其样貌,虽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玄乎,却也像三旬许人。
着实保养有术。
伊籍以荆州使者的身份向卢夫人问候,执礼甚恭,随后又奉上麟趾金,言乃是刘氏父子让他带入川中的拜会之礼。
卢夫人见了麟趾金,对伊籍的态度随热情了许多,
她和蔼微笑:“民妇久居川蜀,与刘使君从无交集,刘使君托先生携这般厚礼相赠,民妇受之有愧。”
伊籍道:“刘使君与公子,久闻天师道威名,如雷贯耳,让在下此番入川,定要当面赠礼于夫人,非为其他,仅示使君父子对天师教的相敬之情。”
卢夫人听伊籍夸赞天师道,心下自然开心。
“先生这话说的客气,民妇也久仰使君父子大名久矣……不过,刘使君父子若想亲善天师道,为何不访吾儿公祺,独独却让先生见我这老妇?”
面对卢夫人的疑问,伊籍镇定自若。
“张师君虽为系师,但年纪尚轻,道法未必高过夫人……川蜀谁人不知,自打嗣师仙去之后,天师教能有今日之盛,全赖夫人坐镇,发扬教义,真可谓女中英杰,使君父子虽远在荆楚,却也闻夫人贤名,故特意吩咐在下入川后,要先拜夫人,再拜系师。”
卢夫人闻言笑了,虽然知道伊籍是吹捧之言,但她依旧很开心。
“先生真是好一张利嘴啊,不过民妇虽为女流,却也有自知之明,公携厚礼而来,定是有事……不妨直说,让民妇仔细斟酌。”
伊籍见卢夫人行事颇大气,也就不弯弯绕绕,就将刘表欲与刘焉结盟之事,给卢夫人大致说了一遍。
卢夫人听完之后,略有犹豫。
“先生想让民妇去劝刘益州应盟?”
伊籍道:“此乃忠君之举,且对荆益两州都有莫大好处,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卢夫人闻言微笑不语。
她的态度很明显,这事对汉室有没有好处她管不着……主要是这事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伊籍的眼光毒辣,自然晓得这妇人的用意。
“伊籍来时,公子曾言,联盟之事若成,事后定有重礼相谢……另外,公子听闻昔日巴人信奉巫教,淫祀害民,多有恶行,幸得天师道在蜀中流传,扬黄老之学,有教化之功,使西蜀巴人向善,”
“如今荆楚之地虽日渐昌盛,然荆南亦有武陵蛮尚武成风,蛮智未开,又有山蛮杂居于边境,若能犹如蜀中巴人一般,得天师道教化向善,安定郡民,以乐太平,诚可谓是荆州之大幸也。”
这话便算是准许天师教到荆州传道了。
卢夫人听到这,眼眸中光彩大盛。
她既是一教治头,脑中每日想的自然是如何将天师教发扬光大,如今伊籍的许诺,对她来说可谓正中命门。
卢夫人沉吟半晌,终于答应了。
“刘君父子既有此心,天师道感激不尽,民妇也自当为荆益联盟,为汉室昌隆尽上一份力。”
伊籍见卢夫人答应,不由大喜过望:“有夫人相助,此事必成。”
第五十三章 刘焉应盟
绵竹县,州牧府内。
刘焉正斜躺在软榻上,半瞌着双眸,其身旁有两名侍婢,一名替他捶腿,一名给他揉腰,可谓是享受至极。
六十多岁的人了,再不好好享受一下,再过些年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但此刻的刘焉,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着。
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着应如何回复伊籍。
说实话,这个联盟的好处,刘焉心中也明白,若是能够以此为契机,将他那三名在雒阳随驾的儿子召回蜀中,对他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可同时也有几个弊端。
一是自入蜀平定了黄巾贼马相后,刘焉就一直在极力的打压蜀中的豪族,如今已是有十几名豪族首领被杀。
刘焉心中自然也明白,益州的豪族眼下对他是何等的仇视,当初协助他平定黄巾的豪族代表贾龙和任岐,眼下就多少有些动作。
刘焉心中明白,只是不说破。
在益州豪强对他怨恨颇深之时,刘焉觉得出兵时机不对。
二则就是他对现任天子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孝灵皇帝是他的侄辈,现在的天子就是他的孙辈,一个九岁的孩子屁都不懂,却可坐在族中的阿翁头上,随意调遣指挥。
刘焉心中不舒服。
让自己出兵去护那小孙儿?
一想到这刘焉就嗤之以鼻。
但也因此,刘焉现在有些左右为难,连续思虑了几日,也未能下定决心。
“使君,卢夫人求见。”
听了侍从的汇报,刘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两名婢女,吩咐道:“速请夫人进来。”
刘焉这个人口味奇特,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什么年轻貌美的女子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川中美女甚多,各种年轻貌美的女子完全可以任凭刘焉挑选。
只要他想,每日陪他的女人甚至可以不重样。
但刘焉不知着了什么魔,就是看中了已奔半百之年的卢夫人。
卢夫人的相貌确实美丽,而且容颜保养的也特别好,但还不至于说是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川中诺大之地,想挑比她水灵比她年轻的女人,遍地都是。
可刘焉就是喜欢她,而且痴迷的不行。
或许那些年轻的女子,在心灵契合度上,跟早已过了六旬的刘焉不在一条线上吧……有代沟。
反观卢夫人为了发展天师教,也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张鲁稳坐系师之位,也是甘愿委身于刘焉。
一个中老年妇女,每月能往牧府跑十几次,每次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甚至是一夜……奔五十的年纪了,要多不容易有多不容易。
刘焉心里有数,因此对天师教和系师张鲁也是格外的好。
而且他是真把张鲁当亲生儿子看待了……
不多时,便见卢夫人走进了刘焉所待的暖阁。
还未等说话,便见刘焉从软塌上起身,大步走到卢夫人面前,对她道:“多久都不来了?真想煞吾也。”
……
一个时辰后,卢夫人从软塌上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问道:“妾身观使君今日神思不属,似有心事?”
刘焉斜靠在软塌上,叹道:“唉,却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眼下有一件事令某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卢夫人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情,只是道:“使君心中既有挂碍,莫如让妾身为使君试谶,如何?”
刘焉一听,一下子直起身来,浑浊的双眸中流光闪烁。
“如此甚好,夫人且快替某算算近日气运如何?”
刘焉非常相信鬼神气运之说,当初只因侍中董扶说了益州有天子之气,他便上书求请从交州改赴益州赴任。
而卢夫人的公公乃是天师张道陵,其夫又是嗣师张衡,卢夫人继承了嗣师的演算、图谶、鬼道,这也是刘焉对她着迷的重要原因之一。
卢夫人穿戴好了衣裙,手持龟壳,内置六爻,问天卜卦,在暖阁中的长案上连续演算了三次。
刘焉坐在桌案旁,紧紧的盯着桌案上的爻,有心想问,但又怕打扰到卢夫人,因而不敢出声。
卢夫人闭着眼睛,嘴中默念有词:“月破,六合,旬空,茯苓……”
少时,却见卢夫人看向刘焉,缓缓出言道:“天下生风昭四方,正道通途得尚光……使君近期或是将得大机遇,若成,则霸业可期。”
刘焉闻言,浑身不由一震。
“夫人此言当真?”
“妾身怎敢诓骗使君?卦象显示,耀星在北,辅星在东,意指使君纳东驶北,可主万物资生,乃顺承天也。”
刘焉猛然站起身来,在暖阁中来回踱着步子:“纳东而驰北、纳东而驰北!原来如此!哈哈哈,果然是天意啊。”
卢夫人装成一脸不解的样子,问道:“使君,到底是何大事?”
刘焉急忙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卢夫人说了一遍。
“伊籍代表刘表从东而来,邀吾赴盟向北,正应了夫人之卦象……只是吾没琢磨明白,此卦既主某万物资生,乃顺承天,然吾到底该如何行事,方能应得此卦?”
卢夫人笑道:“妾身在这里恭喜使君了,依妾看来,使君若入宗亲联盟,出川护君,正可应了此卦,成王霸之业!”
刘焉闻言颇是疑惑:“愿闻夫人高见?”
“当今天子年幼,不足矣震慑各地牧守,眼下又为董卓掌控,董卓乃是暴戾之徒,天子置于其手,不知何时便有性命之危,天子若崩无后,则天下当奉以何人为帝?”
刘焉眯起眼睛道:“自然需我刘氏宗室中人以继大统!”
卢夫人道:“若天子亡于董卓,可承大统者,一为使君,二为镇守幽州的大司马,而使君若欲盖过大司马,非得在护君之盟中展露头角不可……使君何不与荆州刘表结盟,并以盟主自居之?”
刘焉认真的想了想,突然握住了卢夫人的手,道:“吾若为帝,翌日当以夫人为后,母仪天下。”
卢夫人起身半蹲施礼:“蒙使君厚爱。”
刘焉寻思了一下,突然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去驿舍卓那伊籍前来!”
……
不多时,伊籍来至州牧府邸,而刘焉则请卢夫人暂避。
刘焉见了伊籍,单刀直入。
“吾连思数日,自想吾受先帝厚恩,今陛下蒙难,吾若不出兵,枉为刘氏子孙。”
伊籍暗道那卢夫人果然了得。
“使君肯出兵会盟,实乃汉室之幸。”
刘焉道:“老夫欲出五千精锐,出川与汝荆州军会盟,不过汝要转告景升,若要老夫会盟,需应了老夫的两个条件。”
“还请使君细言。”
“一则,老夫要为盟主。”
伊籍在入川的时候,早就得了刘琦的指点,关键时刻可以劝进刘焉,以博取其信任,但毕竟兹事体大,不可随意言之。
伊籍本打算这次再见刘焉,便陈此言,但卢夫人既已劝其成功,那伊籍便犯不上再作此冒险之举了。
相比与劝进,区区盟主,他自认为可以替刘表和刘琦应诺。
“在下入川之时,刘荆州早有言,盟主之位,定为刘益州莫属。”
刘焉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其二,蜀道运粮极难,吾益州兵北上司隶所用粮秣,需由汝荆州筹措承担,可否?”
伊籍:“……”
……
云梦泽,蔡家别居。
蔡觅回云梦泽的别居已是好几天了,她一直在等待着刘琦能够应约来找她,但刘琦一直没有出现。
刘琦不来,蔡觅就有些神思不属,每日茶饭不思,总是望着门口的方向出身,脾气也变的有些急。
该不是将我忘了吧?
每每想到这里,蔡觅的心中就不免有些打鼓。
“二小姐,二小姐!”
这日,蔡觅正恍惚间,却见她的侍婢匆匆忙忙跑来。
蔡觅的遐想被打断,不甚开心:“何事这般急?”
那侍婢喘息着道:“二小姐,门外来了两个人,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言是小姐故人,特应邀前来拜访。”
“故人?十多岁?”
蔡觅先是一愣,很快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是他!可是来了!却让我好等,快!汝且引他们到正厅坐,我去梳扮一下便来。”
女为悦己者容,听见刘琦到了,蔡觅急忙去收拾,又是抹胭脂,又是涂口脂,好一阵忙活。
而别居外,刘琦一身劲装,正和黄叙一起观看蔡家别居附近的景色。
“蔡家人真会享受,居然会在这里建了个这般好的府宅,着实是清幽宁静。”刘琦喃喃嘀咕道。
黄叙跟在他的身边,道:“少君若是喜欢,便在云梦泽边也修一间别舍,何必羡慕她的。”
刘琦微微一笑:“免了吧,劳民伤财的,犯不上……以后咱们若是想躲清闲,便到这里住下便是,无需自己再建一间。”
“在这里住?”
黄叙半晌没反应过来。
“对,住!这般好的景致,不住实是浪费,不如今晚你我便留宿于此,如何?”
第五十四章 谓之名士
身为同龄人,黄叙心中明白刘琦想要做什么。
他也能够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喜美艳风韵之女,此乃常理无可厚非。
不独独刘琦喜欢女人,黄叙也喜欢。
不过喜欢归喜欢,然论及撩女的本事,黄叙着实是差的太远了……
第一天登门拜访就要住宿在人家,以黄叙目前的见识,根本就理解不上去。
他心中想的是……少君是不是未免太过托大了?
黄叙面露怀疑之色。
“不信?”刘琦微笑道。
黄叙略作犹豫,最终很肯定的道:“不信。”
黄叙的表情刘琦感觉有点熟,后世时不解风情、凭实力单身的直男癌,好像普遍都这德行。
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刘琦心中闪过一个猜想。
“黄兄……莫非从未亲近过女人?”
这话直中命脉,将黄叙羞臊的面如重枣,好像被泼了狗血一样,若是在其面庞上划上一刀,估计血浆子都能直喷出来。
这哪里是黄忠的儿子?说他是关羽的儿子也有人信。
刘琦的目光还是非常毒辣的。
黄叙自打懂事以来,就跟随黄忠学习弓马刀戟之术,后年纪长大了些,就仗着一身武艺四处惹事生非,废人手脚。
被黄忠抓入军营后,他更是每日跟县城中的军汉厮混,身边清一色的大老爷们,怎么接触女人?
“末将……与女子,确实少有交集……”
刘琦很是同情的看着他:“黄兄双十年华,正是人生之春,如何不知女人滋味?这未免有些太冤了。”
黄叙要面子,自然不能承认自己本事不行。
他挺起了胸脯,傲然道:“无妨,末将毕生所愿,便是学景桓侯……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看着黄叙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刘琦根本没法憋住乐。
这臭小子,自己跟他抛心挖肺的说真心话,他却跟自己在这吹牛?
“黄兄,南匈奴已降汉,不用汝去灭了……吾想听实话。”
黄叙被刘琦揭开疮疤,颇为羞臊,他无奈地长叹口气,道:“其实是末将少时习武,整日接触的都是粗鄙男,实不懂取悦女子之道。”
果然是个小直男。
“黄兄不必气馁,今后跟在琦身边,这男女之事吾一点一点教你,定不辜负黄兄这大好的年华。”
黄叙听刘琦话说的玄乎,表面上虽然不反驳,心中却有些不服气。
少君虽胸有大志,精通谋略,但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男女之事,他未必就见得比我高明多少。
但很快,黄叙就被这个想法打脸了。
蔡氏别居的门打开了,精心打扮过的蔡觅走了出来。
她今日红唇薄脂,眉目清晰,其貌竟也是装扮的精致如画,尽显风韵。
“少郎君,怎么不进去坐,偏要站在门口?”蔡觅诧异地问道。
“这附近景色别致,弟弟特意在此观看,因而不曾入院。”
蔡觅盈盈一礼,慢步走到他面前,柔声细语道:“原来是在看景色……可如何过了这许多日才来?不是说好了几日后便来串门么?”
刘琦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阿姐勿怪,襄阳城事务繁杂,最近实在腾不出空来找阿姐,却是让阿姐惦记了。”
黄叙看见刘琦这么随意的就抓了蔡觅的手,而这女人根本就没有躲避,很是自然,不由看傻了。
他们俩……好像就在蔡瑁的生辰上见过一次吧?
宴上匆匆一晤,再见面时,就发展到可以有肌肤之亲的地步了?
蔡觅满面春色,欢喜地看着刘琦:“少郎君,请入内宅,觅煮上好的菖蒲酒奉与少郎君暖暖身子。”
刘琦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略作估算,随道:“吾今日来寻阿姐,这一路上见阳光明艳,泽湖之内波光粼粼,正是策马游景的好时候,咱们且勿进宅,先去云梦泽游玩一番如何?正好吾来荆州后,还没有游过此地,今日便由阿姐给弟做个向导。”
蔡觅没想到刘琦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兴致,随笑道:“也好,既是少郎君欲观云梦之景,小女子这便让人套车去。”
“且不忙。”刘琦笑道:“乘车未免有些太慢,咱们骑马便是。”
蔡觅闻言,露出了踌躇的表情。
“这个,阿姐不善御驹,恐有延误……”
刘琦将脸贴近蔡觅耳边,轻声道:“阿姐与吾同乘一驹便是,吾自能护着阿姐。”
蔡觅满面羞红,杏眼一撇刘琦,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嗔道:“你阿姐需要回去换身骑服。”
说罢,便转身入宅。
刘琦在她身后喊道:“阿姐,临行前记的多喝些热水,以免一会口渴了。”
黄叙呆愣楞地看着刘琦,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少君……”
“嗯?怎么?可看懂我适才的深意了?”
黄叙此刻完全没有了不服气,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向刘琦学习。
“少君不是说咱们今夜要住在这蔡家别居么?那蔡小姐邀请少君入宅,少君如何不应?”
刘琦长叹口气,着实没想到黄叙居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
看来他这方面的经验,委实是太稚嫩了!
老司机神烦萌少年。
“这刚过正午,咱们就进她家,得跟她聊多少话题才能聊到深夜?万一没有话题了,而天还是亮的,又有何理由才能继续待下去?如何在此留宿?再说了,干巴巴的说话,男女之间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后世的时候,年轻男女之间相亲的模式基本上就是在一家餐厅或是一家咖啡馆,彼此之间干巴巴互相做自我介绍,了解对方的收入,爱好,价值观等等。
第一次见面或许可以,但若是第二次,第三次还是这样……那基本就可以88了。
相处需要情调,而情调来自于氛围、环境、和做什么事,唯独不包括谈话,特别是一谈话谈一宿的那种,最让人无奈。
黄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少君邀她游湖是为何……?”
“增进感情。”
“与其同乘一驹是为了……?”
“肌肤之亲。”
“那少君适才卓其多喝热水,又为何故?”
刘琦微微一笑,道:“会显得你比较暖男。”
……
蔡觅换了一席的襦裙劲装出来,没有了深衣长裙,这装扮将她的身躯张显的凹凸有致。
“少郎君,咱们走吧。”
刘琦带着蔡觅走到的卢马前,将她扶与马上,然后自己坐在其后,环抱着她,一同骑马出游去了。
黄叙骑马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前面已大功告成的刘琦,心中自责。
跟少君相比,自己这二十年好像白活了。
刘琦带着蔡觅在前骑马,黄叙自己骑马远远的跟着,欣赏着沿途云梦泽周边的风景。
刘琦是第一次来云梦泽,他感慨叹道:“这数十畮碧水确是天下奇景,泽边连山清幽,湖水碧绿。等到天阴,或有细雨,顺水放一枚舟,垂钓湖中,那才叫人生至乐。”
蔡觅斜靠在刘琦的怀里,笑道:“这周边湖泽看似平静,实则水急,不适合垂钓,少郎君若是有意,改日得空我领少郎君去我姐夫家做客,他的宅舍临近静湖,姐夫每日都在湖中垂钓,咱们去了,可一起领略那湖光山色。”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想不到蔡觅居然主动提出要引自己去见黄承彦,如此倒也是好事,正好刘琦也想见一见这位荆楚名士。
若纳了蔡觅,那依规矩来讲,黄承彦就是自己的连襟,而黄承彦在荆楚名士中的威望甚高,跟这样的人深交,对提升刘琦的名望也有极大的好处。
在这个时代,只是一味打打杀杀或是阴谋诡计,并不能站住脚,要取得名望,让天下诸名门都对自己尊重。
最好是成为名士,有了名士之身,就有了引领清流的本钱。
可要成为名士,除了要有一身过硬的才学,还要有一个好出身,另外若能得人推举,或是对古典文籍进行批注而闻名,也可事半功倍。
韩馥,孔伷,张邈,刘岱……乃至于刘焉,都是以名士为资本起家的。
刘琦不想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军阀,至少不是仅仅就当个军阀。
儒将的称谓要远比军阀好听多了。
黄承彦或许可以帮助自己。
当然,结交黄承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黄承彦今后会是诸葛亮的岳父。
第五十五章 联盟初成
就刘琦所知,历史上的黄承彦是开通豁达之辈,不但亲自给自己闺女提亲,在诸葛亮答应之后,还直接将女儿扔在了诸葛亮的家里——孔明许,即载送之。
跟送一袋土豆简直没什么区别。
在刘琦看来,诸葛亮很重要,但他现在年纪尚小,而且远在琅琊国,日后到了荆州,也需要时间学习和成长。
这期间,刘琦不想干扰诸葛亮,只想让他尽量遵循着原本的轨迹茁壮发芽,增长能力。
不干扰归不干扰,但刘琦也得看住诸葛亮,以免让这孩子在成长期间,被某些居心叵测的旁人给诓了去。
自己养大的仙桃,若是一不小心让猴子摘了,就算给刘琦七仙女,也弥补不了他心中的创伤。
有基于此,黄承彦对刘琦而言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了。
至少能帮他看住诸葛亮。
蔡觅靠在刘琦怀中,见他突然不回话了,便疑惑的扭头去看他。
却见刘琦望着远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蔡觅疑惑道:“弟弟如何神思不属?莫不是不敢随我去见姐姐、姐夫?”
刘琦回过了神,微笑道:“非也,实是第一次相见,不知该给姐姐和姐夫带些什么礼品,因而思之。”
蔡觅闻言心里面乐出了蜜,甜滋滋的。
但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
她瞥了刘琦一眼:“哪个是你姐夫?那是我的姐姐和姐夫。”
刘琦环抱着她的胳膊用了些力,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抱的更紧些。
“待阿姐成了刘家妇人,黄公和令姐,不自然就是吾姐、姐夫了?”
蔡觅巧笑嫣然,声音犹如银铃。
“好啊,竟这般巧舌哄你阿姐,看你长的一脸义正之相,骨子里不过是个登徒子尔。”
说罢,用葱细的手指使劲的戳了戳刘琦的心口处。
后边不远处的黄叙,看着刘琦和蔡觅共乘一马,关系发展突飞猛进,眼中不由流露出了羡慕之色。
“唉,何时能学到少君这般的手段就好起来了。”
……
游湖完后,天色渐暗,刘琦和黄叙没有返回襄阳,而是留宿于蔡觅云梦泽的别居。
黄叙是客人,就居住在了偏宅,而刘琦则是被蔡觅邀请在其正房外的静室内秉烛夜叙。
天色已黑,舍内反倒是传出了优雅的琴声与箫声,两器音色隐隐相和,颇为优美。
三曲之后,蔡觅将手中的竹萧放下,欣赏的看向刘琦:“不想弟弟也善音律?”
刘琦用手轻拨琴弦,发出阵阵流音。
“弟弟不善旁的,仅仅只会弹几首古曲而已,让阿姐见笑了。”
刘琦穿越回来之后,对于字体,古琴,乐府诗平日里也做了一些研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在与别人切磋这些风雅之时,不至于露怯。
身为刘表之子,不求自己在风雅事上有多出色,但至少不给家族丢脸。
这就好比后世时的上流人士打高尔夫球,品红酒一样,是一种社交手段,不可不会。
蔡觅放下了手中萧,突然妩媚一笑道:“有一件东西,想给弟弟一观。”
见蔡觅说的神秘,刘琦心头不由一紧。
大半夜的,她该不是想给自己看……那个吧!
却见蔡觅放下竹萧,走到书架边,取下一篇绢帛,递送到刘琦的面前。
刘琦疑惑的拿起,打开来看……
里面写的东西,却是他上次给蔡觅背诵的《美女篇》。
想不到蔡觅竟然把这辞赋给默写了下来。
刘琦笑道:“姐姐将这辞赋写下来做什么?”
蔡觅道:“你写的辞赋,我自然要记下来,从今往后,你所作辞赋,我自当全部背录而下,就算是不传于后世,也当留于子孙瞻仰。”
刘琦啼笑皆非:“问题是,这根本便不是我所作……”
“好了好了,是你一至交好友作的,只不过他不愿意透露姓名是么……既然不愿透露姓名,那索性便将这贤名让了你,岂不是更不负朋友之谊?”
刘琦微叹口气,他知道跟蔡觅是解释不清了。
罢了,都是小事,愿意怎样便怎么样吧……
不过蔡觅这手蚕头燕尾的隶书倒是写的真好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蔡觅掩嘴打了个哈欠,道:“我倦了,先去休息,弟弟在此好自为之吧”
说罢,起身走进内室。
刘琦四下观看。
这静室内一方长案,数面书架,一架古琴……别说床榻和被子,连张席子都没有
这可如何睡?
刘琦摇了摇头,站起身,跟着蔡觅也走进了内室……
不是我非要跟她进去的,是她让我好自为之的。
这外面的静室确实是没法休息。
不是我非要耍流氓的……
进了蔡觅的内室,还没等刘琦看清室内的陈设,突闻一股香风弥漫,一道身影从侧旁闪到刘琦的面前,伸手假意欲打他。
可却被刘琦轻描淡写的攥住,顺带揽住了蔡觅的水蛇腰。
嗯……软若无骨。
蔡觅满面通红,笑道:“好个登徒子,让你在外面待着,如何跟到姐姐的闺房了?”
刘琦越过蔡觅的额头,向里面看去。
卧房的最里面,是一张早已铺好被褥的床榻,上面是……一张大被,但却有两个枕头。
蔡觅似乎感觉到了刘琦的目光,脸色一红,道:“我平日惯用两枕的。”
刘琦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问你枕头的事了吗?”
蔡觅推开了刘琦,转身向着里面走去。
她在软床上坐下,用白皙的素手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软榻,笑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进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弟弟可要好自为之。”
刘琦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朝着软榻上的蔡觅走了过去。
一边走,刘琦一边解自己的衣襟,淡笑道:“吾今日便是为此而来的……今夜还是请阿姐好自为之吧。”
……
……
也不知道刘琦是如何好自为之的,反正他连续在蔡觅的居舍连待了两日。
到了第三天,刘琦觉得再不离开,便有些太不像话了。
回去刘表非得弄死他不可。
临行之时,蔡觅拉着他的手,满面不舍,眸中隐含泪花:“妾已属少郎君,此生跟定少郎君了……还望君勿要负妾,妾在此等君回来。”
刘琦伸手揉了揉她的俏脸,笑道:“阿姐放心,待吾护君事定后,吾必亲自登门执纳彩问名,迎阿姐过门。”
蔡觅抬手擦了擦眼泪,笑了。
她抚着刘琦的胸口,道:“阿姐等了这好夫君数年,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少郎君直管去做大事,阿姐等得起。”
在蔡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刘琦和黄叙离开了。
云梦别舍逐渐淡出了眼帘后,刘琦方才在马上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叹气道:“累煞吾也!”
黄叙既羡且妒的望着刘琦,语气颇有些幽怨:“恭喜少君得偿夙愿……真有那般累么?”
少君怎么这般矫情。
刘琦叹息道:“唉,她毕竟二十四五了,已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年纪……整整两天啊,你懂的。”
说罢,刘琦看向黄叙。
但看着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刘琦随即反应过来。
“哦,对不起,你应该是不懂。”
黄叙的脸色变黑了。
刘琦转过头去,不再跟黄叙探讨这件事了,他不想让黄叙觉得他是在炫耀。
可怜黄叙长得挺俊,有一身好皮囊,可惜整日却跟弓箭和环首刀为伍,活到现在还是个雏……唉!
……
回到襄阳之后不久,幽州那边的使者终于有信了。
果不出刘表和刘琦父子所料,忠诚于汉室的大司马刘虞,答应了参加宗亲之盟。
在所有的刘姓宗亲中,刘虞是最忠心于汉室的,也是实力最为强横的。
他在光和年间,就曾经担任过幽州刺史,在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中的威望甚高,在中平年间又再度受任于幽州,凭借破举、纯之功,而名扬天下。
刘虞现在幽州可聚卒数万,实力强横,远远凌驾于刘表和刘焉。
但即使他有如此实力,却也不参加关东的牧守联盟,实是因为他看出袁氏包藏祸心。
但这不代表他对天子就不忧心,相反的,刘虞可以说是宗亲中最为忠诚的存在了。
也因此,当刘表的使者向他透露了护君意图后,刘虞当即表示赞同。
从襄阳往蓟城,来回往返四千里,使者日夜兼程,耗时五十日,几经换乘,才将消息带回来。
刘表得到了刘虞的回复之后,老怀大慰。
他感慨而言:“刘伯安不愧为汉室栋梁,吾不如也。”
刘琦道:“大司马确是一心报国,但父亲也同样是一心在为汉室出力,无需妄自菲薄。”
刘表摇了摇头,道:“不然,这护君之盟,咱父子于当中作何心思,你心知肚明,你我对陛下之忠,如何又能与刘伯安相比?”
刘琦笑了笑,不反驳了。
眼下这个节骨眼,就任凭刘表去伤感吧。
少时,刘表回过了神,又道:“如此,便是等刘君郎那边的消息了,唉,此人狡诈,也不知能否响应于某。”
对于刘焉是否会出兵,说实话刘琦也没什么信心。
但不论刘焉出不出兵,既然刘虞已经同意了,那以荆州之力,一南一北与刘虞两相呼应,倒也不一定非要刘焉来。
当然,他能来是最好,他若不来……
那就不来吧,能怎么办?
少了他刘屠夫,就得吃连毛猪?
“父亲,眼下刘虞在幽州整备兵马,咱们现下也该动手了,且不管事情能不能成,当先写一封护君表文,布告天下!”
刘表点了点头,道:“不错,明正言顺必须要得,眼下有义阳人韩嵩,博学多闻,言辞颇藻,便让他写表文一赋,再抄写发往各州,且看那些关东牧守和董卓,有何反应?”
刘琦道:“理当如此,另外待表文一出,父亲还应当立刻置书信于兖州刺史刘岱和陈王刘宠,苛责他们响应关东牧守,置陛下于险境,再试着将他们二人从袁绍那边拉过来,给关东牧守足够的震慑,如此或可振我刘氏声望。”
第五十六章 面对的非书中人
在刘琦原先的计划里,兖州刺史刘岱和陈王刘宠这二人并不在刘琦父子俩拉拢人选的第一梯队中。
因当时‘宗亲护君’的计划还只在酝酿中,刘琦父子并没有实际上的行动。
在那个时候,拉拢刘岱和刘宠这样直接与董卓对立的宗亲,刘琦觉得会暴露己方的意图,特别是刘岱,他是袁氏的盟友,会不会把己方卖了,谁也说不准。
万一袁绍从中作梗,结盟很容易泡汤。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刘虞既已应盟,那便等于成事了,无需再继续保密。
有基于此,刘琦便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宗亲身上,若要增强联盟实力,那刘岱和刘宠这样的宗亲,就需要拉拢。
面对刘琦的提议,刘表并没有着急回答。
他和蔼一笑,冲着刘琦招了招手:“吾儿,到为父近前来坐。”
“诺。”
刘琦遵照刘表之命,来到其身边,正襟危坐,很是恭敬的准备聆听。
他心中明白,每当刘表让他坐近时,就是要传授他独有的执政经验了。
与刘表相比,刘琦最大的不足,就是对朝堂中人和天下士族了解不深。
很多事,他只是在后世时读于书册。
书卷可以育人,也可以误人,再全面的典籍也是人写的,带有著书作者的一些偏颇之见。
刘琦现在面对的,不是书上那些被盖以定论的事,而是实打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这一点,刘表就比他强,他胸中的东西不来自于任何读物史册,而是他多年来游走于朝廷而积累的宝贵经验。
刘表让刘琦坐在自己身边后,方道:“吾儿,汝让为父置书于刘宠和刘岱,邀请他们入盟……倒是可以,但结果恐未必如汝之所愿。”
刘琦谦恭地道:“不知父亲有何高见?”
刘表言道:“先说陈王吧,唉,陈王宠实有安邦之武,其人勇猛过人,善使弓弩,箭法高超,秉性刚直孤傲,最重要是他出生正统,份属孝明皇帝一脉……论辈分,汝还得叫他一声……”
“族爷爷?”刘琦事前已经算出了他和刘宠的辈分差距。
刘表长叹口气,道:“不错,他是汝祖父辈的,汝若见他,便得唤他一声翁翁……试想汝北上护君,他若领兵前来,以祖父辈份号令于汝,汝是尊其令还是不尊其令?……更何况,他还是个诸侯王!”
刘琦想明白过味了。
自己只是仅仅想到扩充联盟实力的问题,却没考虑刘表说的这事。
在刘氏宗族中,刘琦的辈分确实是太低了些。
宗亲会盟,刘表需要坐镇荆州不能出马,若是刘琦去了……刘宠这爷爷一到,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受制于人啊。
刘表捋着半黑半白的须子,道:“刘虞出兵,与我们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并不掣肘;刘焉虽也是汝祖父辈,可他若是应盟却也不能自来,益州之地派系复杂,本土豪强与东州士屡次相争,明争暗斗远胜荆楚,刘焉必不出蜀……可这陈王刘宠一至,吾儿……汝明白了?”
刘琦环抱双手,跪坐行礼:“父亲想的周全,孩儿还需向父亲多多学习才是。”
刘表微微一笑,道:“至于那刘岱,虽为名士,不过却私心极重,他初至兖州,虽有刺史之名,却无其实,东郡太守桥瑁乃桥玄族子,曾为兖州刺史,经营多年,在兖州既有名望又有兵将,有此等人物在兖州,刘岱必寝食难安,日日唯恐被其夺权,非得依靠袁绍居中调节不可,所以我们想拉拢他……极难。”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这个关系他自然能算的明白。
刘岱和桥瑁一个刺史一个郡守,桥瑁在兖州有基础有兵马,属于实力型选手,刘岱是空降六百石监察官,兵马都是临时拼凑的,他和桥瑁若都是士族门阀之首袁氏一边的,桥瑁顾忌同僚之谊自然不会去对付刘岱,但刘岱若是脱离了袁绍,那就等于不再和桥瑁是同一阵营……
桥瑁自然不会喜欢有刘岱这么一个有监察权的刺史在兖州与其竞争牧守……
“父亲高瞻远瞩,看事透彻,孩儿受教了。”
刘表摆了摆手,道:“汝不曾在雒阳入仕,也不曾见过这些人,不晓个中关系也情有可原,日后闲暇时,为父将这些朝中士族门阀之事尽告知于你,你便心中有数了。”
……
放弃了邀请刘岱和刘宠的计划,荆州方面开始整备兵马。
因为这次出兵,刘琦深刻的体会到了做一场远征的军事行动,实在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太多。
上一次平定张虎和陈生,那都是小打小闹,一战可定的事情而已,并不算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但这次不一样,劳师远征横跨数地,这当中牵扯的事情可就很复杂了。
兵马……刘琦麾下有,战将……他也有,装备也足够。
最重要的是粮食。
出兵远征,最耗费的就是军粮与军饷,在本土时,士兵耗费的粮食基数并不是很大。
可一旦远征,不但出征的士兵要用粮,包括征调给前线士卒运粮的民夫也要用粮,因征调民夫而耽误的田地产量也会随之减少……
里外里一算就知道,打仗时间越长,库府敖仓就越贫瘠。
南郡的仓敖眼下还算是充盈,但并不代表这粮食会一直够用。
谁知道这一次出兵的时间要用多久?
而且有些事情还得提前做好准备。
刘琦此次出征,万一能够借机扩充兵源,或是携裹流离的人口回荆州呢?
古代人的征战,携带人口回返驻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人口就是生产力,劫持生产力是战争中的一项必要举措。
若果真如此,那南郡仓敖的粮食便会入不敷出……
其实不仅仅是刘表要面对这个问题,汉末各镇牧守在刚刚开始逐鹿天下的时候,基本上都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因为大家都是刚开局,各州各郡也并没有大面积预备战争粮食的经验,屯田种荒的事情都没提上日程,反倒是各地牧守因为发展军事,兵马增幅的速度过快,导致大面积的出现粮草运调机构瘫痪。
迫于形势的快速发展,势必会造成严重的消化不良。
那情急之下,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针对此点,所有牧守们维持基本盘的手段如出一辙。
向当地的望族和豪强征粮!
至于征粮的方式,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利益捆绑,一种是要挟逼迫。
当然也有将这两种方法合二为一使用的,就好比历史上周瑜问鲁肃借粮之事。
过程很简单: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遂相亲结……
就是鲁肃家中有两囷米,周瑜领几百人来问他借粮,他当时就送了周瑜一囷,周瑜见状甚为惊异,觉得此人行事豪迈大气,便与鲁肃倾心结交,后将其推荐给孙权。
表面上看来,周瑜在鲁肃那借粮,是用利益捆绑的方式。
但若仔细品品,就知道周瑜问鲁肃借粮,其实是将利益捆绑和要挟逼迫合二为一的使用了。
谁家借粮领特么几百人去借的?
鲁肃是聪明人,一见周瑜领这么多人来“借粮”,当即就表示:周县君借东西还带这么多人来做见证,实在是太客气了!
这般深情厚意,咱还说什么借啊?送给你不就完了!
刘琦其实也很想试试,有朝一日当他领十万人马去蔡府借粮的时候,蔡瑁能不能把一半的家资赠送给他。
但很可惜,这个想法并不成立,以刘表现在的角度和他的性格,在南郡士族中征粮,必然还是要以利益捆绑的方式为主。
第五十七章 让人捉摸不透的刘焉
刘表欲在豪族中征粮秣,必须找蔡瑁和蒯良。
毕竟蔡、蒯两族是南郡诸望族之首,他们若是肯带头捐粮,则此事必成。
当刘表将征粮的事告知两族族长之后,蒯良和蔡瑁的第一反应……是犹豫不决。
就立场来说,他们肯定都是站在刘表这一边的。
刘表到荆州后,一直对待荆州本土的望族颇有优待,让以蔡,蒯为首的望族在郡中的利益大幅度提升。
协助刘表,他们本责无旁贷。
但要看刘表的需求是什么。
若是为了发展荆州,或是抵御外敌,哪怕就是出兵攻打桂阳郡的张羡,蔡、蒯也定然没有二话,全力资助。
但若是让他们资助刘表上雒护君,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说白了,这是他们汉室宗亲自家之事,与荆楚士族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胜利了,最终得利的是刘表父子,蒯家和蔡家完全是白扔钱。
虽然刘表也承诺了一些利益和职务给他们,但这买卖在蔡瑁和蒯良看来,怎么都是费力不讨好,因而方才犹豫不决。
在两位家主犹豫期间,一个关键的人物站了出来。
是蒯越。
蒯越力劝其兄长蒯良资助刘氏出兵上雒。
不过作为交换条件,蒯越让蒯良向刘表提个建议,就是让他随同刘琦一起上雒护君。
此等扬名之事,蒯越自然不会任其溜走。
这当中的厉害关系和利益前景,蒯越深层次的对蒯良进行了一番剖析。
让蒯氏一门从荆楚一门望族中脱颖而出,成为名满天下的世家门阀,眼前这不就是一个良机吗?
刘表父子成功了,支持他们的蒯家兄弟便也算成功了!
虽然当中有风险存在,但为何不赌上一赌?为何偏要将目光放在荆楚一隅之地?
蒯越言之凿凿,凭借其秦仪之功,终于说服了蒯良。
按照蒯越的提议,蒯良同意出资金和粮秣供应上雒,只是请刘表允许其弟蒯越随同刘琦一同前往。
蒯良有了动作,蔡瑁便也不能装傻了。
事已至此,他纵然反对,也决计无效,唯有支持刘表,尽量为族中多捞些好处才是正事。
蔡瑁也同意了从族中出粮饷资助上雒兵马,他也仿效蒯良,请刘表让其弟蔡勳一同随行。
事情终于是定了下来。
……
刘琦在平了南郡宗贼、张虎、陈生后,为刘表收拢了兵卒六千人,后文聘从南阳那边带来了一千七百县卒,刘表又在南郡招募了五千余本土士卒,刘磐带走了两千前往长沙,眼下南郡归属刘氏父子直接统领的军队尚有一万余。
这几个月来,这万余兵马,一直由黄忠和文聘日日进行操练,进境倒是颇为神速。
刘琦与刘表谋划了一番,由刘琦率领一半兵卒北上,剩余的则留守襄阳。
为了防止蔡瑁再次暗中夺权,刘琦将黄叙留在了襄阳,并嘱咐他一定要紧握襄阳防务。
黄叙虽然不太情愿,但刘琦能够选择留下的人,只有他一个。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手很强。
北方各牧守的兵将还算好说,大多为新招募的兵卒,当然也有精锐善战的泰山军等众,但毕竟为少数。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董卓一方的强兵。
他麾下,有号称虎狼的西凉军和并州军,以及雒阳的南北军。
其中,西凉兵常年在边塞与羌胡作战,且骑兵数量极多。
反观荆州军的五千人中,只有两百是骑兵,二十五分之一的比例……其余的都是步卒,远远不能和西凉军相较。
兵卒的质量已经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将领绝对马虎不得。
非得有黄忠和文聘这样悍将坐镇不可。
如此,那就只能把黄叙留下了。
其实在刘琦看来,将年轻的黄叙独自一人留下执掌襄阳防务,对其来说也是一个锻炼。
其实,这次上雒之行,对所有人来说,都犹如一次大考,包括刘琦本人。
……
整个襄阳都在整兵布武,征调民夫打包粮秣,颇有些全民皆兵之势。
而伊籍也终于在这个时候从蜀中赶了回来。
他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
但伊籍不曾停歇半分,抵达襄阳后,便立刻去见刘表。
“使君,刘益州答应从蜀中出五千兵,与使君的兵马会和,共同北上,联盟护君!”
听到了这个消息,刘表和刘琦都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大事定矣!
刘琦露出笑容,夸赞伊籍:“多亏了先生从中斡旋,才有今日之局面!此番上雒若有大成,先生当居首功!”
伊籍赶忙施礼:“若非公子指点,伊籍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劝动刘益州。”
刘表闻言很好奇:“伯瑜,汝指点机伯什么了?”
刘琦自然是不方便跟刘表说,他让伊籍去走刘焉姘头的后门……
“孩儿闲暇之时,曾与先生交流了些秦仪之术,并不曾帮上先生什么忙,先生适才所言,不过是捧高孩儿……真是惭愧!”
伊籍呵呵一笑,心中自晓得刘琦之意,便将这茬一带而过。
“使君,您猜刘焉此番派何人统兵?”
“何人?”
伊籍忙道:“刘焉命益州从事贾龙督军,其三子刘瑁为蜀郡都尉为主帅,率五千兵马从江关出益州,与使君之军会于秭归县。”
刘表闻言一惊,道:“益州从事贾龙督军?”
“正是,听闻其用兵颇为强横,昔日在益州大破马相十万贼众的,便是此人,有贾龙坐镇,诚可谓是吾军一大臂助!”
“这倒是有点意思……呵呵,这个刘君郎,心中又打的什么算筹?贾龙?居然是他。”刘表若有所思。
刘琦也是皱起了眉头。
若是没有记错,这贾龙一开始应该是迎接刘焉入蜀的蜀中代表性人物,后来却被刘焉压制过甚,以至反叛,最后被杀。
如果时间估算不错的话,他现在跟刘焉的关系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吧?
伊籍见刘表不但不喜,反倒是颇为质疑,随请示道:“使君,这领兵之人,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刘表缓缓言道:“刘焉昔日入川,老夫在朝,颇知刘君郎在蜀中所行的制衡之法。”
随后,刘表便开始给刘琦和伊籍做解释。
刘焉入蜀之时,已经是六旬高龄,比刘表还要大的多,而年纪越大的人,一般都有个特征,就是信奉谶纬。
刘焉入蜀后,雒阳就有传言说,刘焉是在听了当时极有盛名的谶纬大师、侍中董扶言益州有天子气后,方才请旨由从交州改入蜀中的,那董扶亦是随行于刘焉。
此言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好,毕竟都是刘焉入蜀之后才在雒阳传开之事。
然可以确定的是,刘焉入蜀确实是因为有董扶的支持,因为这位年过八旬的蜀中谶纬大师,其实也代表了益州本土豪强对刘焉的态度……即益州本土人士愿意拥戴刘焉为主。
至于益州本土豪强为什么想拥立刘焉为牧,刘表没有明说,但刘琦心中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跟刘表在荆州的境遇差不了多少。
刘焉既是宗亲,亦是名士,名气不小,而益州本土豪强们有兵有粮有钱,唯独缺一面镇得住场面的招牌。
而刘焉虽有名望,却无兵马,高矮肥瘦正合适,空降至益州正好和本地豪强们做互补。
正巧当时益州黄巾马相叛乱,杀了刺史郄俭,致使州郡大乱,益州豪强们也正需一个外来的名士和有官方背景的人出面,来整合他们的力量稳定各郡县。
说白了还是互惠互利……
刘焉到任后,任用了益州本土的豪强领袖,州从事贾龙和犍为太守任岐整合各豪族的资源,并由贾龙率兵平定了马相之乱,替刘焉夺取了益州权柄。
但在平乱之后,刘焉并没有像是刘表一样,与蔡瑁,蒯越等荆州本土望族和平的互惠互利。
相反的,他开始大力打压益州本土豪强,剥夺他们的利益,并找借口相继杀掉了王咸,李权等十多名益州豪强。
纯纯的卸磨杀驴。
当然,刘焉也不是毫无防范的打压益州本土豪族,毕竟益州豪强都是本地户,势力强大,而刘焉这名空降的刺史,凭自己的战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刘焉为益州豪族找了三个对手。
一是从宗教方面入手。
刘焉重用了天师教系师张鲁和米贼张修,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天师教在蜀中传承三代,教众无数,刘焉将两教师君纳入麾下,这就等于攥住了蜀中人的信仰之心。
二是从执政方面入手。
自黄巾后,蜀外各州战事频繁,不少望族为了避祸,纷纷举家迁移入蜀,其中以三辅之豪族为众。
这些人昔日在本州是大族,到了益州便是外来客,一直都受蜀中本土的豪强打压,有人称其为‘东州士’。
刘焉便在这两年时间,大批量的起用东州士,并从他们的族中招募东州兵,扶持东州士集团成为一股可以和益州豪强相抗衡的政治势力。
其三是从精锐兵马入手。
除了招募的东州兵外,刘焉还与蜀中的青羌联合,招募羌民入军,建立了一支战斗力相当凶悍的青羌军。
有基于此,说明刘焉为了打压益州豪族,一直不遗余力。
但此番上雒护君,他却派遣益州从事贾龙领兵,这就很奇怪了。
需知贾龙乃是益州宗族之长,其在川中犹如蔡瑁于荆州一样,这样的人,刘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于他?
刘表心中有疑惑,刘琦心中也有些忐忑。
按道理来说,这个贾龙是阻拦刘焉彻底掌控益州的最大障碍,按时间算,不久之后他应该就是在蜀中造反,然后被刘焉联合东州士和青羌平定……
但如今,他居然成了蜀军的督军,将要随自己一同上雒。
益州的局势,看来已经和历史上有所不同了。
第七十一章 蜀中队率
文聘依照刘琦的吩咐,即刻带着麾下的军侯、曲、屯之长去军中征召勇武之士,来与那益州军的队率较量。
文聘离去后,刘琦又转头去看贾龙,笑道:“益州果然有诸多豪杰之士,一名队率竟然有这等武技,吾荆州将士真是远远不及。”
贾龙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其实他事先并未特意安排什么勇武之士上台角力,都是盟友,贾龙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争面子,而让荆州的将校们下不来台。
他毕竟也是益州豪强中的代表人物,格局并不小。
这突然冒出一个擅长角力,能够连胜五阵的队率,贾龙其实也很吃惊。
见刘琦询问,贾龙生怕是刘琦对他有什么误解,解释道:“宴中游戏之乐,当不得真,承蒙贵军诸猛士相让,兀自让其得胜尔。”
说罢,便见贾龙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侍卫:“还不去将他叫下来!”
刘琦一直在仔细观察贾龙的神情,发现他的神情中并无几分得意之色,反显得略有些焦急。
刘琦明白了今日之事纯属碰巧,却非贾龙刻意安排。
贾龙的侍卫跑到擂台边上,冲着台上的那名队率喊道:“速速下来!”
不曾想,那队率仿佛没听见一样,瞅都没瞅那侍卫一眼,只是道:“某尚有余力,无需下台。”
话语之间,竟隐隐藏有些倨傲之气。
喊话的那名侍卫面色微寒。
论身份,他亦是统领五十人的队率,不比台上这人级别小半分,且他身为贾龙的护卫,休道是一个队率,便是各部军侯,也很少有这么跟他直接对着干的。
“是贾公唤汝!”
说罢,便见那侍卫不在理会台上的队率,转身离去。
侍卫说出了贾龙之名,那队率自然不敢再倨傲自持,立时跳下擂台,紧随着他来到了贾龙的面前。
“卑职张任,见过将军!”那队率见到了贾龙,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喜气。
张任是蜀郡人,虽然家贫但为人却有志向气节,前年被招募入军,参与了平定马相之乱。
张任自幼苦学,一直渴望出人头地,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即使是在平马相之战中,也不过是因功得了个队率的职务,但这小小的军职却并不符合他的志向。
因此他一直渴望能够得到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今日荆益两军角力较技,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张任骤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展现自己的大好良机。
在荆益两军主将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若是能得武猛从事看重,今后定可出头!
在张任心中,身为益州诸武之首的贾龙是他的偶像,若是能为贾龙赏识提携,就目前的张任而言,这辈子便不算白活。
但张任的这一腔赤诚热血,贾龙并未放在心上。
对于一军主帅而言,他考虑的事情自然是要更多更全面。
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队率,而影响了荆益两军的同盟之情。
“嗯,汝适才表现不错,拿了赏赐,便下去吧。”贾龙淡淡吩咐道。
说罢,冲着张任挥了挥手,就要撵人。
便见那名适才喊张任下来的侍卫,拿着一大条狗腿和一大坛子酒,走到了张任的面前,将东西放于其脚下。
适才的比试,所有的胜者,均是赐酒三爵肉两百铢,但因为张任连胜五场,所以给他的肉食和酒明显要比其他的胜者要多。
但张任和其他人不同,他并不是冲着这坛子酒和狗腿才上去角力的。
“将军,卑职尚能继续角战!”张任下定了决心,单膝跪下,抱拳请缨。
好不容易有了在武猛从事面前展露的机会,他绝对不能白白放过。
贾龙皱起了眉头。
这是哪支部曲的队率?居然这般无礼,哪了赏赐就赶紧走人,如何还继续在这里磨蹭?
“不必了。”贾龙淡淡言道:“拿了赏赐,下去与汝队士卒同饮便是。”
“将军,卑职……”
还不等张任说完,却见贾龙已经是朝着侍卫挥挥手,示意把他带下去。
刘琦一直在冷眼旁观,眼见张任急于自荐,他心念微动。
张任是蜀中人,自己当着贾龙的面,自然不好挖盟军的人,而且人自古以来有一个天性,就是比较恋乡,让张任抛家舍业的从益州跑到荆州也不现实。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跟他结下一段交情,施给他一些恩情,想来应该是可以的。
“贾公,这等英武之士,何必急于让他回避?莫不是想要故意藏私?”刘琦微笑着对贾龙开口。
贾龙着实没想到刘琦这小子居然这般胡闹。
自己屏退张任,明明就是为了给他荆州军留面子,生怕一会张任又赢了,给荆州军下不来台。
他可是倒是好,自己反倒是上杆子把人留在这。
也不知他脑中在想些什么,莫不是跟刘瑁一般也喝多了不成?
刘琦看向张任,见他依旧是跪在地上,面色颇显尴尬,随即出言替他解围。
“张队率如何还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吾等薄待勇士,贾公,不如让他先起来吧。”
贾龙点了点头,道:“既是刘公子发话,自无不可。”
张任忙道:“多谢贾将军,多谢……谢公子。”
待张任起身后,刘琦笑道:“张队率角力我军五人,犹言能胜,不知是果真有此等勇力,还是其实汝已外强中干,只为在我等面前彰显己能,故作此言?”
张任年轻气盛,闻言道:“卑职却能再战,不但能战,还定能赢!若公子不信,可卓人来与吾继续比试!”
贾龙皱起眉道:“休得放肆!”
张任急忙低头,再次单膝跪倒。
刘琦则是看向贾龙,道:“贾公,游戏之乐而已,何必当真呢?”
贾龙暗自叹息。
吾本来是不想当真的,只是怕汝荆州军丢了面子不好看,怎么反倒成了你劝起我来了?
罢了,既是你不嫌丢人,贾某也懒得当这恶人才是。
想到这,贾龙对张任道:“张任,汝且起来。”
随后,贾龙看向刘琦,问道:“刘公子当真要再做比试?”
刘琦点了点头,道:“张队率这般好的身手,琦适才还未观赏尽兴,就这么放他下去喝酒了,想来我荆州将士亦不会甘心。”
贾龙虽然觉得刘琦此举有些多余,但对他的胸襟还是蛮佩服的。
毕竟这年头,像他这么大气的望族公子,不太多了。
却听刘琦突然道:“不过贾公,这般勇武之士,如今在贵军中,却还只是个队率,委实有些太过可惜了吧?此人若在我荆州军,目下最少也得是个军侯之职。”
第五十八章 有应必允
刘表在任荆州刺史前一直在雒阳城内,因此对天下各州诸事皆有了解。
益州牧刘焉有意切断了和朝廷的联系,偏安一隅坐观天下诸事,朝廷中的人也不是睁眼瞎,雒阳方面对益州的调查一直没有放松过。
毕竟是一方牧守,一举一动都可能牵扯到整个西南的政治走向。
刘琦心中纳闷,护君是赚取名望之事,虽会有兵戈之险,但后续的收益却甚为可观,特别是领兵出征之人,必然会赢得极好的口碑,政治前途一片大好。
可以说是在斗地主的开局前,就在手里握了个炸。
刘焉这老狐狸,居然要将这一炸交给他的眼中钉,是何道理?
刘表和刘琦思索了好一会,也没琢磨出刘焉的想法,便索性不管了。
毕竟是他益州自家之事,跟荆州也搭不上关系……
“还有两件要事,请使君定夺。”伊籍突然露出犹豫之色。
刘表和刘琦都是人精,看伊籍的表情,就知晓伊籍想说的应是刘焉提出的条件。
刘表哼了哼:“刘君郎提了什么条件?”
伊籍见刘表一语道破,心中佩服:“刘益州言,此次出兵护君,当仿关东诸侯之盟,立一辈分最长之人为盟主,节掌刘氏诸部。”
“刘君郎想当盟主?”刘表似笑非笑地看着伊籍。
刘虞和刘表是同辈,而刘焉高二人一个辈分,若立辈分最长之人为盟主,舍他其谁?
伊籍尴尬的笑了笑。
刘表再次出言时,语气中已有些许怒意:“刘君郎好不晓事,这护君之策乃是吾荆楚人所设,促成联盟亦是吾荆楚使者往来奔波,如今大事已成,他却要当盟主坐享其成,岂非大谬!”
刘琦听到这,不由想起了关东诸牧守之盟的情况……袁绍虽是盟主,得了一时之利,但却不是最后的赢家。
虽然这个盟主的含金量确实很重,但做人要懂得取舍,不可太过执拗。
谁笑到最后才是最好的。
刘琦冲着刘表拱手,谏言道:“父亲,请听孩儿一言,这个盟主,咱荆州还是不要争了。”
刘表瞥了他一眼,似有不甘:“为父是这联盟的发起人,却要将盟主拱手相让?”
刘琦知道刘表只是一时之气,劝道:“父亲,其实您心里早就知道,这盟主无论是刘焉还是刘虞,都比您更有资格坐,咱们是争不过他们的。”
刘表的心情憋闷,但他知道刘琦说的是对的。
确实,他跟刘焉和刘虞是比不了的,因为那两个人各有优势。
刘虞的优势在于身份和功绩……论功绩,单是平定举纯之乱这一事,便足可秒杀刘表。
至于身份,刘虞的身份不仅仅是他大司马之职,还有他的出身。
刘焉和刘表的先祖鲁恭王是西汉王族,年代久远,且几经变迁,这一族目下在雒阳宗正府可查的都是支脉小宗,颇有些落魄皇族的意味……虽是宗亲,但血统都不是特别纯正。
多少带点串。
但刘虞的先祖乃是光武帝刘秀的嫡长子东海恭王刘疆,一度还曾当过太子,可谓根正苗红。
而刘焉的优势在于辈分和名望。
刘焉和刘表一样,都属名士,但刘表毕竟有因党锢之事而弃官逃亡的前科。
而刘焉年轻时曾拜名士祝恬为师,后党锢时,他没有选择和刘表一样与宦官决战,而是隐居自保,用七年的时间隐居教学,不但积攒了声望,还没有被牵连。
第二次党锢祸时,刘焉又当上了司徒胡广的文吏,搭了胡广的便车,他在司徒府镀金后外放,成功躲避了第二次党锢之祸。
刘焉这辈子左挪右闪,一直在想办法避开士族清流与宦官对决的主场,没有一次掉进过坑里,诚可谓是党锢之乱中的‘忍者神龟’。
也因为如此,他的政治底子相比与刘表就要来的干净些。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在三刘之中,刘表都没有成为盟主的可能性。
最不济,那俩人还是州牧呢,而他目下只是刺史……
“纵然如此,也不能推举刘君郎为盟主!此獠绝非善类。”刘表气愤地道。
刘琦闻言笑了。
“自然,依孩儿意,父亲与刘焉虚与委蛇便是,谁当盟主,也不是他刘焉一个人说了算的,大司马想来也会争上一争,父亲且先答应刘焉便是,待日后大司马派人问时,再虚应大司马,两不得罪,依孩儿想来,他们两人彼此谁也不会相让,最后基本就是拖黄了……咱们不慕虚名,只取其实。”
刘表眯起眼睛,斟酌半晌方道:“吾儿言之有理,深和朝堂之道,为父适才是有些急了,且先应了刘焉,待他出川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说罢,刘表转头问伊籍:“刘君郎还说了什么?”
“刘益州还言,川中多险路,且往关中之路不通,运粮极为周折,请使君供应其粮秣。”
这一次,刘表没有生气,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这老匹夫,真是算计到骨子里去了。”
刘表自持清流,既能说脏话骂刘焉为‘老匹夫’,足见其胸中对刘焉之愤慨。
伊籍在一旁道:“此事在下曾与刘益州力争过,但他绝不退让。”
刘琦暗道刘焉是吃定我们一定要促成这个联盟,当然不会放过揩油的机会。
“父亲,此事依旧权且应着,还是那句话,刘焉的五千兵将不出川,一切皆为惘然,可刘焉的兵将一旦出了益州,那便是无根之萍……”
说到这,刘琦笑了,他下话没继续说……
你用我荆州之粮,那我的粮秣便是你的命脉,我若要断你命脉,你再从蜀中往外运粮,还能赶得及么?
等川军出了益州,我要是真试着掐一掐你的粮草,你们要不要对我俯首听命?
或许在刘焉心中,刘表是汉室宗亲,又是清流名士,还是发起联盟之人,这样险恶之事他干不出来……
但他不知道刘表有个熊孩子。
……
就这样,刘焉那殊为过分的要求,刘表一样不差的全都应了。
随后,便是出兵往秭归会盟。
荆州军这一趟出兵的阵容,为襄阳校尉刘琦、别部司马黄忠,别部司马文聘,襄陵令蒯越,别部司马蔡勋等人。
因为蔡蒯两家人同时随军,因此两家亦是各出一千人马随行,共计七千人。
整整出动七千步卒,这对于仅仅控制了江夏郡和南郡的刘表来说,可谓是相当巨大的军事行动。
第五十九章 寻相熟之人引荐
益州,绵竹。
“君侯,江关都尉严镛之弟严颜,在府外拜见,想要拜见君侯。”
刘焉躺在软塌上,枕着卢夫人的大腿,闭着眼睛,正享受着卢夫人用耳勺为他采耳除垢。
听了管事的话,刘焉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随意:“让他在府外候着就是了。”
“诺。”
州牧府的管事走后,卢夫人轻轻地冲着刘焉的耳朵眼一吹,然后继续为刘焉采耳。
“君郎,那严颜到了绵竹已有一月,且每日来府求见,可你只是让他在府外候着,侯一天后又遣走他,从不召见……究竟为何?”
刘焉被采耳采的舒服的哼了一声,半晌后方才道:“打磨一下棱角而已,顺带敲打敲打,让他做到心中有数,晓得该为谁所用,这样才好赋以重任、委其大事,呵呵,严家人和其他益州豪族不同,一直都上进的紧。”
卢夫人奇道:“什么大事,还需要用到他一个江关的别部司马?”
刘焉没有吭声。
卢夫人知趣的闭了嘴,不再询问。
他们俩相处也有一年有余了,卢夫人对刘焉的秉性颇为了解。
别看刘焉对自己这般宠幸,但在真正的重大事宜上,刘焉一直是防备着自己的。
或者说,他防备着川中所有的人。
大概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刘焉方才从卢夫人的大腿上起身,舒服的抻了个懒腰,笑道:“夫人,你该走了。”
刘焉很少主动让卢夫人离开,他要是这么说,一般就是有要事办。
卢夫人识趣地站起身,冲着刘焉盈盈一礼,便要离开。
“等会。”刘焉出言叫住她。
“嗯?”
“走后门。”刘焉微笑道。
卢夫人识趣的点了点头,出了暖阁后,便改道走后门出府。
待卢夫人走后,刘焉便招呼来了府中管事,对他道:“着严颜进来。”
“诺。”
过了不一会,府中管事便引着严颜走了进来。
严颜急忙对刘焉行礼道:“末将见过君侯!”
刘焉道:“严司马不必多礼,老夫近期公务繁忙,屡次想要接见于你,可惜一直未曾倒出时间,委屈你了。”
严颜心中很是苦涩。
自己来绵竹一个月了,几乎日日前来拜府,但刘焉一直不见他,摆明了就是故意为之,何来公务繁忙一说?
“君侯诸事缠身,日理万机,严颜能得君侯接见,实是荣幸之至。”
刘焉面色肃整,问道:“严司马从江关远来,滞留月余不走,不知有何要事?”
终于是问到点子上了。
严颜忙道:“听闻君侯已经应了刘表,欲出兵前往秭归与荆州军会盟……北上护君?”
刘焉淡淡道:“老夫受先帝厚恩,值此汉室危难之际,合该报效朝廷,匡君扶国……老夫已经点齐五千兵马,以武猛都尉为帅,驱兵上雒。”
严颜抱拳道:“君侯忠君之心,天地可鉴,严颜此来绵竹,就是想请君侯能够准许严颜随武猛校尉出征,为君侯大业尽绵薄之力,以报君侯对吾严氏之恩。”
刘焉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晦暗不明的笑容,但又很快逝去。
“汝不随汝兄镇守江关要地,却要去上雒,岂非胡闹?”
严颜郑重道:“不瞒君侯,江关现下无事,况吾大兄久镇江关之地,带兵极有方略,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了严颜也断然无事,大兄恐吾在江关荒废了本事,特遣我来绵竹请缨,请君侯准我在军前效力!”
刘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汝兄弟是如何知晓伊籍此来是与吾结盟的?他是荆州使者,再未见到吾面之前,应不会随意透漏消息,可是汝却在老夫决定出兵前就到了绵竹,这是何道理?”
“这……”
严颜闻言顿时语塞。
刘焉也没有追问于他,只是叹息道:“罢了,难得汝这片忠义之心……只是出征各部军将皆已定下了……”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严颜突然单膝跪倒,声泪俱下道:“末将一片赤诚之心,只要能为君侯分忧,末将愿马革裹尸而还,还请君侯给末将一个机会,准吾阵前立功!”
刘焉急忙站起身来,去扶严颜:“汝这是作甚?快起来!”
将严颜扶起来之后,刘焉终于道:“难得汝这般忠心……也罢,其实此番上雒,除了护君之外,老夫尚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只是人手颇为不足,需猛士相助,既然严司马有此建功之心,吾便信严家一次,予汝一次机会。”
严颜大喜过望:“多谢君侯!”
便见刘焉走到书案便,拿起一卷简牍,道:“老夫要做的机密事,尽写于此简牍之中,汝且回驿舍,仔细阅看,明日自来老夫府上领军令便是了。”
严颜目中含泪,哆哆嗦嗦的从刘焉手中接过了那卷简牍。
“末将谢君侯厚恩!定不辜负君侯重托。”
刘焉笑道:“此事若成,老夫当表奏朝廷,请汝为巴郡郡守。”
严颜听了这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两千石的郡守,不正是他梦寐以求之事么?
……
严颜走后,刘焉便将府内的管事招呼了过来。
“汝去通知府中的青羌死士,到驿舍周围盯住严颜,他今夜若是无有异动,明日来老夫府中领令……便不需动他,但他今夜若是敢暗中派人出城传信……”
说到这,刘焉微微扬了扬下巴,并没有多说。
但他的意思,傻子都能明白。
“诺。”管事领了命令。
……
……
云梦泽,蔡氏别舍。
“呼——!”
刘琦舒坦的长出口气,从蔡觅身上翻身下榻,赤脚走到长案前,倒了一盏蜜水”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半晌,床榻上的蔡觅也缓缓坐起了身。
她头发凌乱,面色红如浆果,颇有些狼狈之态。
她一伸手抓起被褥,挡在前身,瞥了一眼刘琦,羞恼道:
“后天就要出征了,还特意跑到这来撒欢,你属狗的不成?”
刘琦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蜜水,”咕噜咕噜”的又一饮而尽。
饮罢,刘琦擦了擦嘴,笑道:“我是属什么的?阿姐应最清楚不过。”
蔡觅白了他一眼:“就看出你属狗了。”
刘琦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是属驴的……”
蔡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便见她羞恼的拿起一个丝织枕头向刘琦扔了过去……
闹了一会后,却听刘琦叹息道:“这一次北上护君,看似无事,其实也多有些凶险,虽然我和父亲觉得袁绍和董卓不会轻易对我军动手,但万事无绝对,我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蔡觅疑惑道:“你顾忌什么?”
“我与董卓、袁绍,皆不相识,无甚往来,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然若要护君,则必须与他们交涉谈判,没有交情,此一点对我多少有些不利。”
蔡觅闻言点了点头,沉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这话倒是没错……”
思虑了一会,突见她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有了!”
刘琦被她弄楞了,奇道:“怎么,阿姐有主意?”
蔡觅点头道:“我蔡氏虽不相熟于袁绍,但却与袁绍一好友相熟,此人乃袁绍发小,若是能得他引荐,或可与袁绍结下一些私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