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满宠的用法
满宠的评价,多少让刘琦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些举动,或者说是无心之举,竟然能够让满宠对他的印象好到这种程度。
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让人称赞的事情吧?
但仔细想想,自己或许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反人类的事情,但换在别人的角度来看,却并非如此。
很多事情,自己看起来似乎顺理成章,但在旁人看来,却都可称得上是惊天动地。
想到这里,刘琦心中也不由升起了几分自豪之情。
原来,我做的事情,还是挺得人认可的。
满宠又继续道:“今来,南郡诸县有瘟疫蔓延,而满某在大街上看到州牧署所发布的政令告示,包括宵禁、封县、开仓、征辟医官等等,这些事情既有条理,又不徇私,且以控制瘟疫为首要之事,不迁就豪强士族,皆一视同仁,着实令人钦佩。”
刘琦见满宠说的赤诚,感慨道:“能得满公如此评价,却也不枉刘琦这些年的作为了。”
就在这个时候,府中有人将刘琦的大食送了过来。
古人一日两餐,少有能食三餐者,早晨的大食一般比较重要,这一天的体力活,靠的全是这顿饭所提供的能量。
早食上来之后,刘琦问满宠道:“满公,早上吃了么?”
“嗯?”满宠闻言不由一愣。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刘琦居然问这么一句。
不过满宠这个人从不扯谎,性格刚直,即使是在吃饭这种事情上,也不会因为谦虚退让而去骗。
“没吃。”很实际的回答。
这回答得很符合实际情况,大清早上天都没亮就跑到刘琦的府邸前堵门,怎么可能吃了?
刘琦转头,对送来饭菜的人道:“再去取一份碗筷,我的这份有些多,拨些早食给满公。”
那侍从闻言惊道:“这……莫如我等再给贵客做些早食如何?如何能分使君的?”
刘琦摆了摆手,道:“去吧,眼下南郡有瘟疫,还需要开仓济民,粮食该省就省点,我和满公同食便可。”
那侍从领命去了,然后命人送上了一副碗筷,刘琦将自己的麦饭和青菜拨出一半,给满宠递了过去。
刘琦的举动,让满宠很是有些惊叹,即使他性格高傲,即使他刚正不阿,即使他性情比较古板,但以刘琦目下的地位如此平易近人地与他共食,满宠是绝对不曾想到的。
礼贤下士,有时候不一定非要表现得非常做作亦或是卑微,只需要通过一些生活中的细节,也足够表现出来了。
刘琦和满宠同案而食,满宠倒是也不做作,刘琦让他吃,他也就真的吃了。
刘府的侍从在门外看到这种情形,不由摇头叹息。
说实话,满宠的行为在他的眼里着实有缺了些礼数,大清早上跑来就算了,还分使君的口粮……
听说是使君的家乡人……但老乡也不能这样呀!
刘琦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对满宠道:“满公,可愿受刘琦征辟,在我府中任职?”
满宠一边吃一边道:“满某今日来此,便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只要刘使君对当年之事心中无隔阂,那满某自当为使君尽力。”
“那你觉得,你在我麾下能干什么?”刘琦笑呵呵地道。
满宠一边咀嚼麦饭,一边道:“干什么都行,不挑。”
刘琦颇有些惊讶地道:“满君如此仔细地审查刘某,如今想要归顺,却不求高职,那这么多年的席珍待聘,岂不是白费了?”
满宠言道:“我这些年未曾出仕,是想找一个可以从一而终之人辅佐,然并不是说人家一定要以高职征辟于某,满某若有能力,不论在何位,都自能干出政绩,届时提拔与否,在君不在我。”
刘琦闻言笑了。
酷吏,难不成都是这个性子么?
“满公此言是也,那公可试着想一想,刘琦想委任公何官位?”
满宠吃完将碗筷放下,从怀中掏出巾帕,道:“想来,应是掾吏或是随军文书之职。”
刘琦突然伸手,指了指满宠面前的碗,道:“还有饭粒。”
满宠先生一愣,接着竟然真的是下意识地拿起碗,将里面的饭粒全都吃干净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顾忌什么所谓的面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外人如是,对自己亦如是。
待将碗中的饭粒都扫荡干净了,满宠才将碗筷放下,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自我欣赏。
刘琦抿嘴一笑,继续道:“适才满公猜的不对。”
满宠闻言一愣,皱了皱眉道:“莫非使君是想将满某外放,任一县之长?”
刘琦摇头道:“我荆州地大物博,我若是想找县长,三十个五十个我想找都能找到,不会特意派人大老远从高平县往这边带人的。”
满宠仔细想想也是。
“敢问刘使君,想委任满某何职?”
刘琦慢悠悠地道:“我大汉建朝以来,中央有廷尉总掌律法行刑,地方律法最高权皆在郡守,而郡中具体执掌各郡、各县律法的人是各郡县所设立的决曹掾,但这些决曹掾,却普遍都听从郡县之首的调遣,因为汉律在地方的最终决策权,也是在郡县之内。”
说到这,却见刘琦轻轻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慢悠悠地道:“听到这,满公可知道刘某想委任给满公何职?”
厅堂之中,好半天都不曾有声音,满宠竟然是出奇地没有回答刘琦,只是低头沉思。
而刘琦也不催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少许之后,方听满宠缓缓开口道:“满某早就看出,刘使君不同于寻常人,敢于打破常规,行他人所不敢行之事……从使君在荆南重新实施賨布之策,就可见一二。”
刘琦微笑道:“不是我想动地方律法,只是一郡之守或是一县之长,不能长久立于汉法之上,两千石又如何?若是犯了律法,该知罪,也必须治罪!如若不然,时间一长,地方动乱,官民彼此互为水火,早晚必成祸患。”
大汉朝自建朝以来,除了中央的廷尉之外,地方的律法基本都是和一郡一县的最高长官是挂钩的,也就是说两千石的郡守,在一郡之中有案件的最终决定权。
而一县之中,毫无疑问,三百石到六百石的县长,对案件有着最终的决定权。
虽然郡中有专职的决曹掾,但郡守一旦张嘴,就足矣改变他们对案件的裁断。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权力对于人来说,本来就是层层相压,大鱼吃小鱼,官场中谁嘴大,谁就吃得开。
但司法的最终裁决权在一方之长的手中,但凡是个有些见识和学历的后世人,就知道所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刘琦身为一郡之长的时候,对于这种事他无所谓。
因为他那时候是郡守,他自然是想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在自己的手里。
但现在,刘琦的角度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
他是一方霸主,在一定程度上而言,甚至是脱离朝廷管制的地方霸主。
这南方的半壁江山,在一定程度上而言,是他的私有物。
就人性而言,谁也不想让自己的私有物,被手下的人肆意挥霍。
想要有效地控制自己辖境内郡守和县令的权力,司法权力一定要从地方手中剥离出来。
但自古以来,想将地方的司法权力从地方长官手中完全地剥离出来,几乎是痴人说梦,因为每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地域特色,而且官吏之间彼此的裙带关系,也注定这种事不可能分得那么清楚。
但至少要在政策上剥离出来,或是设立相应的监察部门,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将权力最大的集中化。
至于集中地,自然是他刘琦的手中。
第五百九十六章 都 察
针对历朝历代,以及刘琦穿越前在后世所了解的。
“请刘使君说说,想如何?”半晌之后,方听满宠缓缓开口言道。
刘琦仰头看向屋顶,略微沉思了片刻,方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我荆州境内,将汉律的最终裁决权,从郡守和县令的手中分离出来,独成体系。”
说到这,刘琦微笑着看向满宠:“满公可愿帮我?”
满宠自然是明白刘琦的意思,这样一则可以相对削弱一郡之长的权力过度,同时可以增加刘琦对于各郡各县的控制……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相对加强中央集权的手段。
但……
“单纯的只是将各郡县之长对案件的裁决权单立出来,恐怕……起不到使君想要的作用……没有监管。”
刘琦心道满宠果然是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个中关键。
“其实我想要在辖境内,主要独立出三套官署,且自我州府以下,各郡县皆置。一是独立汉法;二是仿京中御史台设立督察;三是设立汉律的执行官署。三者之中,两为执法与行法机构,一为监察……我意欲立此三署为:都察署、刑署、廷署,三者皆以州立,依次下郡、下县设计分署……皆独立于郡署和县署之外。”
设立这三署,满宠并没有什么惊讶,因为类似于都察署,其实在他看来,不过是京中的御史台,而廷署则相当于廷尉府,只不过从京制变成了州制,仅此而已。
但独立于郡署之外,这句话就相当有意思了。
这表明了刘琦已经想要全面执掌辖境内权力的决心。
这个年轻人……果然不同一般。
若是换成袁绍,怕是绝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断吧。
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将这三个机构的职能从郡署抽离出来,也是间接地断了一些士族和强族在民间与郡署和县署勾结为祸一方的手段。
表面上明正法典,实际上是与地方争权。
“这三署之中,不知使君想让满某在哪一官署任职?”满宠言道。
刘琦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
其实说实话,这三个职务每一个职务都比较适合满宠这样的人,而且他还是自己在山阳的老乡,与目下荆州这些人没什么关系……这样的人,真是有多少他就能用多少。
很可惜,眼下只有一个满宠,且三署不能合而为一,不然这收上来的权力,集中的就不是在他自己手里,而是满宠的手中了。
认真地权衡思索了一番之后,刘琦方才幽幽开口道:“三署不能同时设立,一定要循序渐进,以免出现激变,毕竟眼下我荆州还有外敌,六路兵将中,孙坚和士燮还未退走,内有瘟疫未灭,还不适宜大动干戈……当下,还是以稳为主。”
说到这的时候,刘琦道:“三署之中,眼下应先以监察为主,我想在荆州境内设立都察署,而满公,就是我荆州的州都察史。”
显而易见,既然是以州为单位,那这个州都察史显然是直接听命于州牧府的,行政级别凌驾于郡之上的。
换成别人,就算是老乡,但刚到荆州就能得到了刘琦的这样的重任委托,要么是感激要么是惶恐。
但满宠显然比别人更理智一些,他心中十分清楚刘琦的这份任命后面是什么。
被孤立,被很多很多人敌视!
刘琦站在他这一方倒是好,但若是刘琦有意想牺牲他的话……
这需要慎重地选择。
刘琦显然是看出了满宠的顾虑,遂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满公若是不愿我也绝不勉强……像满公适才所言的,这荆州空缺的职位多得很,满公若是想当掾史亦或是外放为县令,也并无不可,毕竟满公乃是大才,无论在刘琦麾下作何职务,都是我山阳刘氏之福。”
说罢,却见刘琦认真地看着满宠,道:“满公,你选吧。”
满宠认真地看着刘琦,又思索了许久,最终开口道:“使君想让满某担任监察官,自无不可,想来……眼下各郡都在开仓放粮赈灾治,这治瘟的规模越大,越容易出现有人以权谋私之事,满某此来倒是赶了一个恰当的时机。”
满宠的聪明程度远超刘琦的想象。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荆州这一次治瘟,钱粮花的数目绝对不会少,但这些物资就真的能够用在治瘟上面么?
刘琦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满宠出现了。
“刘使君若是让满某干这都察史,倒也颇合吾平生之志,只是需有两件事情,满某需要弄清楚。”
“哪两件事?”
“第一,这都察史若是归荆州牧府直管,满某是归刘荆州管,还是归刘使君管?”
“严君眼下病重,都察署只是你我之议,急切之下还不能建成官署,你暂时以我镇西将军直属的名义下察诸郡赈灾时的钱粮使用情况,还有赈灾时诸官吏的表现……事后,关于你的归属问题,我自会给满公一个合理的交待和安排。”
满宠点了点头,又问道:“敢问使君,我奉命前往地方检察,若遇抗拒,又当如何处置?”
“你全权施为,若有抗拒,你可就地处置,不必禀我。”刘琦毫不犹豫地道。
刘琦不会什么事都放权,但针对赈灾的事情,若是当中有短弊之处,影响的可能是他未来三年乃至于五年的规划,瘟疫这种灾祸,一个处置不甚,对未来的遗害可是极为深远的。
满宠却道:“只是……地方赈灾,一旦有不端之行,不是郡署就是县署,当中甚至还有地方豪强参与,我若是只领几十个刑吏下去都察,恐未必管用……”
“我给你驭兵之权。”刘琦淡淡道。
“如此,满某愿为使君分忧。”
……
与满宠一番详谈之后,刘琦遂让他回去休息,来日到自己的府邸报道,他会将满宠介绍给麾下诸人,并授予他职务。
满宠走后,刘琦则是起身前往荆州牧署,去见刘表。
到了刘表的房间之后,正看见刘修再给刘表喂饭。
“大兄来了?”刘修见刘琦到了,急忙站起身。
刘琦却是摆了摆手,让他坐下。
随后刘琦坐在床榻旁边,微笑着看着刘修喂刘表饭食。
刘表被刘琦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了两声,转头对刘修道:“儿啊,让你大兄喂我,你出去吧。”
刘修很是懂事,他知道刘表是有话跟刘琦说,随即将饭碗给了刘琦,自己起身出去了。
刘琦看向虚弱的刘表,开口道:“父亲,孩儿找到一名神医,此人在城中,已经治愈了多名患疫之人,孩儿想让他给父亲瞧瞧,必能除病去灾,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第五百九十七章 刘表的决心
刘表听了刘琦的话,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过了好一会,方听刘表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力的咳嗽了几声。
“咳咳!”
他闭起了眼睛,慢悠悠地向着后面靠了过去,也不再张嘴吃饭,任凭刘琦递送过来的饭勺在半空中悬着。
刘琦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
不多时,方听刘表慢悠悠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刘琦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孩儿只是想请医官给父亲看病,不懂父亲的话中之意。”
“别装了,你早就看出为父死不了的,是不是?”刘表慢悠悠地把事情说开。
刘琦将粥碗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然后又回到了刘表的身边坐下,笑看着刘表,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
刘表被他盯的脸色微有些不太自在,随即将眼眸转向别处,道:“你瞅为父作甚?”
“父亲,为何如此?您可知您如此行事,有多吓人?”
“为父干什么了?”
“为何故意装病?”刘琦疑惑不解地问道。
刘表轻轻一哼,道:“谁说为父是在装病了?”
刘琦摇头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儿的意思是……”
“为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唉,其实换了谁都会疑惑,为父为何要装病危诓你回来。”
刘琦点头。
顿了顿,刘表言道:“其实说为父病危,倒也不是假话,这次瘟疫来的急,为父的年纪又大了,一个不好就是命归九泉之下……你在前线鏖战,为父是真怕自己死了,却等不到你回来。”
“那父亲就不担心前线的战事?”
刘表摇了摇头,道:“不担心,当时我作书召你的时候,六路已退三路,士燮不能进,可虑者唯独曹操和孙坚,而在为父看来,当时的曹操旦夕可退。”
刘琦微微一笑,道:“父亲为何如此作想?”
刘表指了指房间内的桌案上,道:“那上面有一个匣子,是从陈留那边来的,上面被为父上着了锁,锁管在为父的枕下,你拿来,我给你瞅瞅便知。”
刘琦起身来到桌案边,将黑色的匣子递送到了刘表的面前,然后接过刘表颤巍巍递送过来的锁管,将那匣子打开。
是一份缣帛,而给刘表写书信的人,乃是兖州的名士陈宫。
缣帛的内容刘琦不用看,大致都能猜测的到。
“原来陈宫早就写过书信,代表张邈想要联合父亲,共同对付曹操?也就是说,当时张邈的行动,父亲是知道的?”
刘表虚弱地点了点头,叹息道:“自然知道,若非如此,为父岂能轻易让仲璜他们写书信召你回来?”
“父亲病情的真实情况,二弟和三弟知道么?”
刘表摇了摇头,道:“不知,为父的病在仲景公的诊治下,已有所好转,不过知晓此事的,只有仲景公和为父二人,如仲璜他们兄弟,也是已经以为我不行了。”
刘琦长叹口气,道:“父亲怎么连自家孩子都瞒着,这不是让我们三兄弟心急如焚么?”
刘表道:“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因为需要你全权掌舵,为父何须如此?我这是想替你试试你那两个弟弟的心性……不错,他们立刻就给你写了书信,让你回来,没有丝毫隐瞒,足见他们二人对你没有异心。”
这话倒是让刘琦惊诧非常。
“父亲……连这种事情都开始琢磨了?让我掌管?”
“当然,这荆州十郡既全部交由你掌管,老夫一定要帮你扫清后顾之忧才是。”
刘琦真心没有想到,这话居然是刘表说出来的。
“父亲为何如此?您的病既然没有大碍,为何又要起这个心思,眼下您春秋正盛,为何萌生退隐之心?”
“春秋正盛?”刘表嗤笑一声,道:“你还真好意思说啊,为父都多大岁数了,还春秋正盛?你好意思说,为父却不好意思听。”
说罢,却见刘表指了指自己的胸腔,道:“张神医说了,为父这个病,就算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且这病根还是在这要紧的部位……”
刘琦看到,刘表指的地方是肺,心下不由叹息。
自古以来,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得了大病,特别是严重的肺病,那即使痊愈了,对身体机能的影响绝对超出想象。
肺功能受损,就很容易出现咳嗦,痰多的迹象,尤其是体力也会大不如前,稍稍劳累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
当然了,影响,体重下降,心血管等疾病也会伴随而来,这个时候的人,就需要静养了,而且不能背负太多的事情和压力。
看着刘琦灰暗的表情,刘表不由笑了。
“我儿,不必如此,如今这天下的形势,早就已经与老夫当初在朝廷接任荆州刺史时不同,如今这世道,已非为父年轻之时,为了汉道与士人之道而与宦官争雄的那个世道,分崩已成定居,为父年纪大了……这个大争之世,不适合我这样的老者了。”
说罢,他看向刘琦,道:“你年轻,有本领,有能力,又有志向,这大争之世该是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去争上一争的,为父病好之后,并卸了这一身军政之务,去往荆南,和庞尚长,司马德操,蔡伯喈他们安心治学兴学,教化蛮夷,了此残生,我儿你看可好?”
刘琦惊诧地看着刘表,心中涌起了震惊之感。
好像前两个月,他还不是这样的态度呢?那时候的他,不还是想着品尝独专的滋味么?怎么一场大病之后,就开始急流勇退了?
迎着刘琦疑惑的目光,刘表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没办法,人啊,不在生死之间经历一回,是不会看开的,为父这一次生病,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却是让张机给生生地拽了回来,也算侥幸捡了一条性命,这想法就与原先不同了许多。”
“为父五十二岁了,还能活几年?咱大汉朝千万人中,能活过六旬的才有几个?我还能活三年,五年?呵呵,估计最多也就这样了,人生短短几十寒暑,为何要耗在那些自己不擅长的事上,乘着我还能活,为父为何不去做些想做的事,留在这给你添麻烦,太是不该。”
刘琦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他知道,刘表说的是对的。
在这个人均寿命极低的年代,活到五六十,其实就跟后世活到七八十的意义差不太多了。
而在这个时代能活到七八十的人,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百岁老人。
当然,能在大汉朝活到九十、一百的,基本就可以关在笼子里做研究了,属于天赐的祥瑞。
不过刘琦对于刘表的行为,还是有些不理解。
“父亲就是想赋闲,也并无不可……要试二弟,三弟,也已经试过了,可如今为何还要继续欺瞒?须知孩儿去凭吊蔡瑁的时候,已经将父亲病危的事情告诉诸人了,怕是襄阳城已经传遍了!”
刘表继续道:“这就是为父要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在这荆州的士人之中,你觉得他们都是安分守己,诚心归于我刘氏的么?”
第六百章 徐荣的苦恼
刘琦所成立的这个卫士署,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历朝历代皆有类似的机构。
曹操的校事府。
清朝的粘杆处。
宋朝的皇城司。
大周的内卫。
明朝的厂卫。
基本上,这个卫士署的功能和职能,在刘琦看来就是和上述这些是一样的。
既然要成立独立于郡署之外的司法三署,那刘琦在赋予这些机构权力的同时,自然也要根据情况,给他们寻一个对手。
毕竟高处不胜寒,单一的过于依赖某些群体,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群体所欺瞒,所蒙蔽,甚至是被其控制左右。
如无意外,满宠一定会成为自己麾下铁面无私的直臣集团中的领军人物。
若是麾下只有忠臣和直臣,未免有些过于单一了,身为最高领袖的刘琦,一个弄不好还会被他们反逼到墙角。
还是得有奸臣集团的存在,适当的做一下调剂才是。
刘琦与张允低头说话之间,刘表却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转头冲着车窗外喊了一句:“伯瑜,走还是不走?”
“父亲稍候。”刘琦冲着刘表喊了一句,然后对张允道:“卫士署当如何成立,回头你拟一份可用的名单给我,咱们仔细商量斟酌。”
张允急忙冲着刘琦拱手应道:“诺!”
……
随后,刘琦陪同刘表去了蔡府,为蔡瑁凭吊。
刘表在如此病重的情况下来凭吊蔡瑁,自然是让蔡家人受宠若惊,整个蔡氏中有名望的人闻之,纷纷赶往蔡瑁府邸来见刘表。
刘表在祭拜蔡瑁的时候,老泪纵横,一个劲感叹蔡瑁英年早逝,伤心的最后竟然还昏死了过去,幸亏一群人围上前去一番救治,不然看那样子还真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
刘表被救回来之后,在场众人排着队的慰问刘表,一个劲的驱寒问暖,并祝刘表能够早日康复。
但很显然,他们关心刘表是假,想要看看刘表到底能不能好才是真。
刘琦一直冷眼旁观,心中对刘表的敬佩之情愈盛。
今日的刘表,很明显比起平时咳嗽的更频繁了,说话的声音也更加嘶哑了。
反正他这幅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今天没明天了。
刘琦这才有些恍然刘表为什么要特意来给蔡瑁凭吊,凭吊蔡瑁是假,让这些人看看他刘表已经不行了才是真。
果然,刘表虽然有时候过于死板,脑筋不开窍,但在某些时候,他的智慧和装相的能力,实在是远远的超出刘琦的想象。
估计今日蔡府一行之后,刘表病危的消息就会在整个襄阳不胫而走。
……
从蔡府回去之后,刘琦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布置成立司法三署以及卫士署的筹谋工作。
正如他和满宠所说的,一次性的将司法权力从郡署和县署拿出来,影响太大,循序渐进,以治理瘟疫为名,先成立都察署,将满宠下派调查赈灾情况乃是第一步。
就这样,以治理瘟疫为契机,荆州的州都察署应运而生。
而暂代都察使的人,便是高平人满宠。
至于满宠的左膀右臂……暂时没有,让满都察使自己去琢磨吧。
关键是要赋予满宠足够的人手,让他在各郡县行使权力的时候,能够顺畅。
别一个不好,让哪个有私士的豪强给做了,那荆州牧署丢人可就丢大了。
但究竟应该给予满宠多少兵士呢?以及……应该调拨哪支兵马给他呢?
这点刘琦有点犯难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荆南负责对抗孙坚的军队,返回了襄阳。
而与此同时,在淮南负责策反支持陆氏的豪强及士族的徐庶和刘晔,也已经抵达了荆州。
刘琦一下子就想到应该给满宠配备哪支军队了。
……
“徐将军,兴霸,请坐。”
书房内,刘琦召徐荣和甘宁前来,共同商议大事。
事关他们前程的大事。
“谢君侯!”
二人行礼之后,随即一左一右,在刘琦下首的左右两边坐下。
刘琦命人为他们二人斟茶,道:“这可是今年刚刚下来新茶,香气扑鼻,提神的紧,你们两位快尝一尝。”
徐荣和甘宁都没有动。
“怎么?”
甘宁呵呵一笑,很是直接地道:“君侯恕罪,末吏喝不习惯!”
徐荣则是拱手道:“君侯,某家连年征战,常年行走于幽、并、凉等边郡之地,受惯了寒苦,酒是要多少喝多少,可是这茶……”
刘琦哈哈大笑,道:“好说,来人啊,换酒!”
甘宁见状忙道:“君侯,今日您召我二人来此,不是有要事谈么?这等时刻,若是喝酒,只恐误事。”
刘琦笑道:“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中,喝两口又有何妨?只是不要多饮就是了。”
少时,府中侍从将茶换成了酒,刘琦遂举起酒爵,朗声道:“此番长沙退孙坚,二位劳苦功高,刘某在此敬二位一爵,以表谢意,咱们满饮!”
甘宁和徐荣听了这话,脸上皆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但他们还是和刘琦一同将那爵酒饮尽。
喝完了一爵酒,刘琦擦了擦嘴,吁道:“真是痛快。”
说罢,他看向二人,奇道:“我观二位心情似有不佳,莫不是心中有什么不乐之事?”
甘宁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徐荣则是叹道:“不瞒君侯,其实某家并无不乐之事,只是适才听了君侯之言,这心中有些发堵便是了。”
“为何发堵?”
徐荣缓缓地放下酒爵,道:“徐某今年四旬有三,也算是征战半生,但在荆南这一仗……呵呵,算是威名堕尽了。”
刘琦闻言一愣,道:“为何?”
甘宁叹息道:“其实某家与徐将军所思一般,此番南征,本来是想建立功勋,为主公分忧,结果到了长沙,反倒是一直被孙坚压着打,几乎没有胜过,若不是有公达先生在,怕是长沙早就失守了。”
刘琦闻言道:“孙坚兵多,你们的兵少,打不过也是正常的,当初我也是因为对抗六路敌军,手中兵马捉襟见肘,才调你们去的荆南。”
徐荣叹息道:“也不完全是兵马多寡的问题,便是双方兵卒数量一样,恐也非……唉,可叹我一北地之将,来了南境,手下兵卒却无用武之地,甚感窝心啊。”
“哦?”刘琦闻言笑道:“听徐将军这话,似话里有话?将军的兵到底怎么回事?”
徐荣叹息道:“我那数千亲兵,皆我乡中人,各个都是北方的汉子,在北方往来征战,他们可以一当十,但在荆南,怕是一个都顶不上孙坚军的半个……水土不服啊。”
第五百九十八章 让阴暗处的人浮出水面
刘表的话中之意,刘琦起初还有些没太听明白,时间稍长,方才琢磨过味来。
自古以来,不论一个政权有多么稳固,其势力中也势必都会涉及到一些不忠之人,这和这个政权的强大与否没有关系,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政权,在它的下方都会有既得利益群体和丧失型群体。
而荆州虽然富庶且逐渐强大,但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要说荆州势力集团,目下已经将北方的那些政权超出多远,并不现实,毕竟四年时间不足矣完全改变几百年来汉朝南北经济技术等巨大差异的状况。
荆州在南方的诸多政权中虽然强大,但也有几个不稳定因素存在。
这几个不稳定因素,最大的就是荆州的势力比较多,且从北方迁移过来的人较多……
自打山阳刘氏父子南下以来,他们以战争作为借口,剥夺当地豪强宗族的利益比较多。
特别是荆南的广阔土地,很多都被刘琦以少府的名义充公,严重的损害了当地豪强的利益。
而眼下,刘表若要真的病危,荆州的内部就很有可能会出现蠢蠢欲动的人。
刘琦皱眉沉思良久,方道:“应该不会吧?如今的荆州大权在我父子手中,曹操牛辅袁术刘焉等人亦是刚被击退,我军士气正旺,难道这个节骨眼上,还会有人反了不成?”
刘表长叹口气,道:“不懂了吧?反你,那是不可能的……但问题是,肯定会有人图谋不轨,暗中勾连外人,以示盟好,你派人紧盯着点吧。”
“勾连外人?勾连谁?”
刘表轻轻地咳嗽了两下,道:“不好说啊,曹操、袁绍、刘璋、孙坚、陶谦、袁术……哪怕就是公孙瓒亦或是雒阳的王允,都可能是被勾连的对象。”
“这不是笑话么?”刘琦摇头苦笑道:“这些人眼下各个皆有事做,谁会闲来无事,再来侵犯荆州?”
“不一定是非得侵犯荆州,但难保荆州境内不会有人一直会和这些人保持联系,他们平日里表面上对咱们都是一副谦恭的样子,但暗地里谁能保证他们心怀不轨?很多人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开始与北方的诸侯暗通往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与忠心与否无关,要知道咱们荆州眼下本来就要很多人来自北方,只为躲避战乱来此,你敢保证他们心中就没有返还故土的意思?只要能有返回北方的希望,他们还是想回去的。”
“另外还有蔡瑁刚刚亡故,很多依附于他的南郡本土豪强亦是不知该何去何从,荆南那边,昔日被你整治的豪强,你当他们便心服口服了吗?还有你借战之机,撤下黄祖的郡守之位,黄家人在江夏何等势大,你以为单靠魏延在那边压制,就可以了么?”
刘琦眯起了眼睛,开始仔细沉思。
刘表继续道:“眼下不指望能够对付谁,但至少要通过这次事,让他们浮出水面,你也好有个防备……你到了荆州之后,就花大力气在斥候和探查的身上,如今更是有你从长安带回来的那三千少年男女……听说你一直在暗中调训他们吧?为父知道你想做什么?如今不正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么?”
刘琦站起身,冲着刘表长作一揖道:“多谢父亲,孩儿明白了该怎么做了。”
刘表长吁口气,道:“机会为父给你了,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刘琦额首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会把握住这次机会……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向父亲禀明。”
“何事?”
“关于满宠的事。”
刘表脸上的肌肉抽了一抽,很显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人的名字。
毕竟,满宠当年在山阳郡干的事情,与他着实大相庭径,两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刘琦方要张口,却见刘表突然抬手,挡住了他道:“不需要跟为父说了。”
“嗯?”刘琦闻言一愣。
刘表慢悠悠地道:“为父适才说了,从今往后,这荆州由你做主,老夫会往荆南去做学治学,不再过问军政之事,用谁不用谁,今后你就无需向为父禀报,治理十郡的事,由你承担。”
刘琦闻言不由哑然……想不到刘表还真是说到就做到。
“你想用满宠,你就用吧,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以后这些事,与为父无干。”
刘表的表情很是郑重,丝毫没有作伪的嫌疑。
刘琦深吸口气,对着刘表拱手道:“孩儿遵命。”
刘表强硬的支撑起身,道:“饭吃完了,话也说了,该干正事了,你替为父梳洗一下,帮我穿衣。”
刘琦闻言一惊,道:“父亲的病虽然不伤及性命,但依旧颇重,眼下这个节骨眼,您要去何地?”
刘表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蔡德珪过世,为父虽然有疾在身,却总是要去瞅他一瞅、送他一送。”
刘琦皱起了眉头,道:“会不会太过劳苦了?还是以身体为重。”
刘表却是叹息道:“这个节骨眼上,身体为重不得啊……不要多言了,帮为父换衣。”
刘琦见刘表态度坚决,只能答应。
然后,他出门将刘修招呼进了房间,两个人一起为刘表将衣服换上,并替他梳洗。
然后,刘琦和刘修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刘表出了门。
刘表的步伐很缓慢,犹如龟速,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偶尔还向下沉一下,弄的刘琦和刘修不得不全神贯注的搀扶着他。
直到府邸门口时,刘琦方才命人找来几个力气大心思细腻的侍从,代替自己和刘修搀扶刘表。
就在套车的这个空档,却见张允急匆匆的赶到了州牧府的门前。
一见刘表,张允当场就有些傻眼了。
“阿舅、舅、舅……”
刘表斜了他一眼,虚弱地道:“舅就舅,磕巴什么。”
“舅父!”张允终于将这声称呼终于喊了出来:“您这病是……痊愈了?”
刘表此刻被两个人搀扶着,若是没人搀扶,他便会立刻瘫软到地上。
刘表眯起眼睛,低沉道:“你看呢?”
应该是没好……张允在心中嘀咕道。
“舅父,您这是作甚?”
“去趟蔡府,凭吊德珪。”刘表没好气地道:“你去了吗?”
“自然是去了的。”张允急忙回答。
刘表不再看他,而是吩咐侍从将他搀上了辎车。
张允望着刘表颤巍巍的背影,快步走到刘琦身边,道:“舅父身体羸弱,状况甚是不佳,如何这个时候让他出来见风?”
刘琦叹息道:“他自己执意要出来,我也没有办法的……毕竟蔡德珪新亡,严君说什么也要去亲自祭奠。”
说到这,刘琦看向张允,疑惑地道:“兄长来此作甚?”
“伯瑜,我特来向你禀明荆南战局啊。”
“孙坚?”
“正是。”
第五百九十九章 荆州特务机构
随着曹操和袁术等人的相继撤走,荆南的战事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刘磐方面是最为尴尬的一路,因为士燮不轻易进兵,他也不能进兵,说白了他的兵马就是跟士燮在玩两军对峙,谁也奈何不得谁,两军就这么空耗钱粮的对峙着。
而与刘磐不同的是,徐荣、甘宁、庞德、荀攸等一路就有些意思了。
他们面对的是江东猛虎孙坚。
虽然徐荣,甘宁,庞德这些都是有能力的战将,但他们却战不过孙坚,因为他们手下没有精锐的将士可用。
最为精锐的荆州军,都被刘琦分散在其他的战场上,他们唯一可用的强兵,就是徐荣手中的亲兵,但人数也非常的少,只有数千,跟孙坚的三万大军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他将领在强,手下的卒子不给力,也打不赢。
但他们固守的长沙要地,是一个经过刘磐经营了多年的地方,而荆南更是当初刘琦一手打破荆州宗族垄断地方资源的突破点。
荆南七郡的郡守,全部都是刘氏宗族,而荆南的蛮族也因为賨布之政和蛮王轮位而与山阳刘氏达成了政治同盟。
在长沙战局战事不利的情况下,荆州其他郡开始向长沙输送郡兵以及粮秣,用以作为支撑,而南蛮诸族的蛮长,亦是组成联军协同长沙守将们作战。
别看这些前来支援的人各自犹如一盘散沙,但在一个人的筹谋和运用之下,竟然凝聚成了一支强大的防守之师,让孙坚军在一时间也难以寸进。
这个人就是荀攸。
而且荀攸的战法确实很灵活,他知道长沙这些守军的力量战不过孙坚,就索性用一招釜底抽薪!
他置书给先前曾被击败的刘繇,请他率领残部,重回柴桑,顺水路假意进攻扬州腹地,用以牵扯孙坚的心神。
荀攸对于实际情况的把握相当准确。
他能够理性的看清一些战场上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果然,强大的孙坚犹豫了,他没有强行进兵,而是在益阳屯扎,随时观察刘繇的动向。
就在孙坚犹豫的这个当口,又一条消息传了回来。
交州军退兵了。
交州军退兵,代表围攻荆州的六路大军,此时就剩下了孙坚一路兵马。
孙坚军的战力是没得说,若是正面交锋,也能跟荆州军打个旗鼓相当,但若是说仅凭孙坚一路强兵,就能正面攻陷荆州,无异于痴人说梦。
交州兵一退,刘磐便立刻转战返回长沙。
刘磐回返长沙,使得孙坚更加没有战意与对方相抗。
毕竟,荆南七郡之中,以刘磐为灵魂人物,七位郡守也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刘磐的返回可以大大的安抚军心和民心。
但孙坚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极为好面子。
这一点当初刘琦和他共战阳人县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眼下他是想撤退,但若是就这么撤退,传了出去,未免折损了他的颜面,孙坚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但进兵,又没有什么好处。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荀攸再度显示了他的能力。
他甘愿为使者,只身前往益阳孙坚的大营,与孙坚谈判……说白了,荀攸看出了孙坚的想法,他这次去是给孙坚一个台阶下。
最终,以荆州军方面先提出请和,孙刘两家罢战和好。
至此,六路大军皆退,荆州的危机解除。
听张允叙述完荆南的战报之后,刘琦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六路大军,总算是退了,他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治理瘟疫了。
刘琦转头看向张允,道:“兄长,这消息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张允急忙道:“今日一早得到的,我知道消息后不敢隐瞒,立刻就去找你了……结果你府中人说你刚走,我便又来舅父这里寻你。”
看着张允一头的汗水,刘琦心中很是感动。
张允这个人骨子里是有些谄媚,也有些贪婪,但不论如何,他对自己确实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兄长,辛苦了,其实不是多大的事情,派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张允笑呵呵地道:“这么大个喜事,岂能托付给他人来传话?必须是为兄自来告知!”
刘琦伸手拍了拍张允的肩膀,然后四下瞧了瞧,将张允拉到一边低声道:“兄长,从山阳郡来的满宠,你可知此人?”
满宠的大名在山阳郡不下于刘氏父子,张允自然是知道的。
“我知此人,当初伯瑜你不是还屡次派人去征辟他么?”
“他来荆州了,而且我已经见过了他,并用他为都察史。”
张允不明白都察史是什么,于是刘琦随即大概向他进行了一番解释。
张允方才恍然大悟。
“伯瑜,你设的这个都察署……甚妙啊!这满宠为人刚正不阿,据闻办事毫不寻思,有此人担任都察史,正可作伯瑜你手中的一把快刀啊!”
张允的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点,让刘琦很是欣慰。
“不过,这柄快刀给我提出了一个条件。”刘琦淡淡地说道。
“什么条件?”
“都察一州官吏、豪强、士族非同小可,若是没有兵权,这都察史也不过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的。”
张允闻言皱起了眉头。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满宠毕竟是刚刚投奔,赋予其这般大的权力,已属破例,若是再赋予其兵权,万一这柄刀使不顺手,恐有祸患。”
刘琦点头道:“兄长说的没错,所以,我要为这柄刀找一套刀鞘。”
迎着刘琦认真地目光,张允的心顿时一跳。
“伯瑜你要我当他的刀鞘?”
“不错,一柄可以制衡都察署的刀鞘……卫士署。”
“卫士署?做什么的?”
“还是你的老本行,以探听情报,侦查各地军情为主,不过可能会多一些监察、审讯、暗事的事情,直接归我统属。”
“从长安来的三千少男女,不也是你一直再帮我调训么?从今日起,便是你卫士署的班底,作为你的卫士或是卫郎,而你张子信,就是这个卫士署的中郎将,全权替我把持这个官署,我每年都会拨给你们资金,你务必帮我把这个官署发展壮大,不论是于军前还是于境内,都有大用,兄你可明白么?”
张允沉思了一会之后,恍然大悟,心下震惊。
他大概清楚自己所负责这个新的官署对于刘琦的价值了。
第六百零二章 绝配搭档
“君侯请看。”
刘琦的书房内,张允命人将三大托盘放在了刘琦桌案前的托盘上,上面堆积着厚厚的简牍。
刘琦从主位上站起身,来到了那三个大托盘的面前,伸手扒拉着上面的简牍,眯着眼睛认真地瞧着。
“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卫郎探听出来的,有确凿的记录。张允低声道:“自刘荆州去了蔡瑁府凭吊之后,襄阳的官吏和南郡各地的士族,皆开始暗中和北方的各牧守势力暗通,特别是淮南的袁术和河北的袁绍,光是我查出来的,暗中与他们沟通者就有不下四五十人,另外还有人暗中致书给雒阳的王允。”
刘琦心中暗道,果然是不出刘表之所料。
刘表病危的消息刚一传出,荆州内部就有些人开始不消停了。
刘琦伸手拿起一卷简牍,翻开仔细看了一会,然后又随手扔下,对张允道:“让你手下的卫郎,下回对于这些人与外人的勾连,记录的再详实一些,就算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也要尽量去搜集一些证据,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明白了么?”
张允言道:“勾连北方势力的人太多了,各个都要铁证?”
“不用,但至少得有一些是证据确凿的,不能什么事都子虚乌有。”
张允拱手道:“诺。”
刘琦眯起眼睛,认真地盯了张允一会,道:“卫士署新建,你和元直刚刚合作,配合的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快么?”
张允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立刻道:“伯瑜,实话实说,这个徐元直,着实是个精明能干之人,且颇有智谋,别看他年轻,但办起事来却是滴水不漏,绝非寻常人所能及也,属实是个大才呀,这样的人,我和他共事,实如饮甘露。”
张允的话有些让刘琦对他刮目相看了。
本以为张允会说徐庶的不是……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徐庶是被刘琦派往卫士署,与张允分权的。
若是换成别人在张允的角度上,自然会对刘琦此举颇不满意,同时也会对徐庶的意见多多,甚至有些低情商的人会明里暗里的给徐庶使小鞋穿。
但张允没有。
因为他清楚,徐庶背后站着的人,是刘琦。
“兄长对于元直,竟有这么高的评价?”刘琦惊诧地道。
张允笑道:“那是自然,伯瑜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对人的评价一向中肯,有一说一,从无虚言妄言!”
刘琦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他这笑声也不知道是笑张允懂事,还是笑张允虚伪。
“你与元直当如何划分职责,你们可商量了?”
张允正色对刘琦道:“如此大事,岂能不议?某与徐元直商议,荆州境内诸人的监视与行为情报,皆由某一手操持,元直则是负责外境战事探听,助伯瑜决胜千里,运筹帷幄。”
“一内一外是么?”刘琦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内者主外者分得明确,泾渭分明,很好!兄长费心了。”
“不敢,不敢!”张允急忙向着刘琦拱手,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二人又谈了一会之后,张允随即告退……刘琦留在原地,看着那两大托盘的简牍,露出一副深思熟虑之色。
张允来到刘琦的府邸外,外面有一辆辎车,车里有一个人正襟危坐与内,等待着张允。
正是徐庶。
见张允进了辎车,徐庶冲着张允拱手施礼:“张将军。”
“元直,不要如此!”张允急忙伸手扶住他,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笑呵呵地道:“你我身份一般,无需如此多礼!”
辎车缓缓开动,向着卫士署新设的官署行去。
车上,张允板着脸,捋着他的三缕长须,一副义正言辞之相,道:“元直啊,适才张某进府内向刘使君做禀,你为何不与我一同进去禀报?”
徐庶道:“卫士署刚刚成立,署内卫郎皆是张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强兵,事情都是将军办的,与徐某何干?”
张允听了徐庶这么说,心中很是舒坦。
两个人一般的职位,同掌卫士署,但很显然,徐庶似乎很尊重自己,并主动愿意矮自己一头。
像是他这个年纪,骤登高位,很有可能会持功而骄,目中无人……能像徐庶这么谦谨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仅仅是今日,而是这段时间以来,徐庶一直都给张允这种感觉。
张允摆了摆手,道:“同是为君侯效力,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元直才华,十倍于某,日后必然是君侯的左膀右臂,到时候张某还需你多多关照呢。”
徐庶忙道:“徐庶初来乍到,幸得张将军不吝指点,悉心传授军中相关之事,庶深表感激,张将军便如同庶之恩师一般,徐庶今后诸事皆以将军为先!”
张允摆了摆手,面上一副谦谨之相,但实则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想不到,这个徐庶居然会这般上道!
“元直,太客气了。”张允哈哈大笑,道:“走,随我到府中饮酒去,咱们今后便是同僚了,什么先啊后啊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一同为君侯效力,为荆州效力!”
徐庶拱手道:“不敢扫了将军美意。”
……
张允走后,刘琦处理完公务,便又去看刘表了。
去凭吊蔡瑁一次之后,刘表的精神头比起原先似乎好了许多,胃口也大了一些,虽然外界一直在盛传刘表将不久于人世,但现如今看来,张机的手段还是非常高明的。
刘表已经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
刘琦来到刘表面前,向他禀明了张允所汇报的情况,并将与北方牧守暗通往来的人名单给刘表列了出来。
“嚯!这么多?”刘表看着刘琦所列的名单,颇为惊讶地喊道:“这还是被咱们查探到了的,但肯定还有漏网之鱼,看来老夫这次装病装的,还是满有些效果的。”
刘表沾沾自喜,很是得意。
刘琦却没有多说,反倒是指了指那份名单道:“父亲,您仔细看看,这上面的人名,都有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些荆州的宗族,还有一些各郡县的豪强么。”刘表的表情颇显不屑。
刘琦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只是一部分,大部分的人都是谁……父亲您应该好好看看清楚才是。”
刘表听刘琦说的郑重,遂认真地开始看上面那些人名。
“韩嵩……刘先……邓羲……韩暨……王谦……颍容……”
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念下来,刘表的脸色越变越黑。
“父亲,您看到了么?大部分都不是本土的宗族,更不是军功武人,连蔡家的附庸都找不到几个……绝大部分,都是被父亲所倚重的那些儒林士人,他们受着父亲的庇护,吃着荆州的秩俸,在父亲给他们制造的安全环境下当官从政,还能治学……可是背地里呢?他们大部分人都在暗通袁氏,也有暗通王允的。”
说到这,刘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都说文人风骨最重,可惜,他们的风骨并不曾向着我们,就算父亲对他们再好,也是一样,与世家门阀汝南袁氏比起来,我们山阳刘氏在他们这些儒林人士心中的地位,还是太轻了。”
刘表:“你想干什么?”
“父亲,这些人,仗着自己有经学之家的出身,目无余子,一切以自家利益为先,不把父亲对他们的好放在心上,不打压一下是不行的……孩儿这次说什么,也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如果为父不同意呢?”
“父亲忘了,你已经将荆州的大权交到我手里了。”刘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已经决定了的事,父亲也无权干涉?是不是?”
刘表:“……”
第六百零一章 起用新人
董卓死后,并州军全部跟随吕布归顺朝廷,西凉军则是各自跟随李傕,郭汜,段煨等凉州诸将四散,诸军士各有归宿,但少有跟随幽州系的将领徐荣的。
西凉军十万兵将,但最终跟随徐荣一起奔赴前程的,不过数千兵士,可见徐荣这个凉州外系人在凉州军中混的是多么的艰难。
好不容易辗转到了刘琦的麾下,但头一场仗,就让孙坚打的有点找不到北了。
若是徐荣从来没有和孙坚交过手,他心中倒是也不会不舒服。
可问题是,当年孙坚北伐雒阳,徐荣曾调兵遣将,纠合西凉军差点把孙坚给揍的尿了裤子。
如今面对当年的手下败将,却反倒是徐荣没有了主场优势,反倒是被对方一顿好打,他心中又岂能咽下这口气了?
但咽不下,却也得咽,因为他没办法。
刘琦微笑着道:“北方人来南方,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特别越往南,气候越热,而且还潮湿,瘴气很重,特别是每年七八月份的酷暑,普通的北方头一年来南方,很难接受的了,特别是还要随军征战,这些我都理解,因为我也是北方人,当初刚来荆州的时候,也难受。”
徐荣叹息道:“眼下这情况,徐某麾下这数千北地军士,到底该何去何从,徐某实在难以决断。”
刘琦来回看着徐荣和甘宁道:“其实依照刘某的看法,二位手下的这些精壮军士初来荆州,在没完全接受南方生活习惯的时候,还不宜和正规军一同屯田操练,应先以适应环境为主,待能够接受南方的环境,再逐步恢复操练。”
甘宁也是个人精,此刻大概是听明白了刘琦召他们二人来的意思。
“君侯之意,是想让我二人麾下之众,不随荆州的郡国兵成行伍……而另成一军?”
刘琦微笑道:“正规军屯田,操练,远征,护边这些事一样不能少,这样的强度,怕是远道来的士卒们未必能接受的了,我这边倒是有一法,既不需让弟兄们过于劳累,也能让他们逐渐习惯荆州的环境,且也不至于懈怠。”
徐荣拱手问道:“敢问使君有何吩咐?”
“满宠受我令,行都察之职,全监荆州十郡,只是这期间他手下需要有可用之兵,我看徐将军从北方带来的锐士和兴霸从蜀郡带出来的八百弟兄,倒是能够担此重任。”
徐荣和甘宁不太明白所谓的都察之意,刘琦又大致向他们解释了一下。
解释完之后,二人开始沉思起来。
毫无疑问,这都察的背后,是刘琦准备大刀阔斧的开始改制郡、县之衙署,并与地方郡县和本土的豪气争权的行动。
以大汉朝百余年的地方作风来看,这次赈灾各郡各县的豪强和县署官吏若是没有以权谋私的举动,那都算是刘琦祖上烧高香,积了大德了。
毫无疑问,满宠这次借着赈灾的机会去查,一定会清查出一大群的人。
当然,这些人在地方必定都是有权有势有私士之人,满宠清查出了他们,并要治他们的罪,必定会受到地方强烈的反抗。
若无兵无将,如何去触碰这些人的眉头?
但是若是派遣荆州本土的将军或是兵士去协同办理,都不会太过顺利,毕竟本土豪强和各郡官吏与军中的各阶军吏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谁也不清楚。
可对于荆州人来说,徐荣和甘宁两个人所带领的兵都是外来的,是新人。
他们所率领的兵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怕得罪荆州的豪强和本土官吏。
徐荣也曾在西凉军中待过。
他麾下的士卒,昔日也和他们的主将一样,随同董卓搜牢,杀人……
在司隶和京兆,什么样的官绅他们没杀过?什么样的财货他们没抢过?
这群犹如虎狼一般的军士惹的天下人牙牙痒,恨不能生啖其肉,他们招人恨的事各个都干了一箩筐……如今只不过是随同满宠去治理一下各郡的弊政,打压一下豪强,简直就是毛毛雨了,在轻松不过的事情。
至于甘宁手下的兵……当初敢跟他这个锦帆贼纵横蜀郡江上,惹的天怒人怨的一帮愣头青,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干的?
不得不说,刘琦挑选的这些人非常合适。
甘宁和徐荣在经过一番考虑后,答应了。
他们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他们来荆州,就是奔着刘琦来的。
荆州本土的其余官吏和豪强,与他们没有关系,徐荣和甘宁这种性格的人,也不怕得罪他们,他们一个跟随董卓得罪了天下士人,一个在蜀郡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仓惶如丧家之犬的奔逃出益州。
对拥有这种经历的人来说,只要能够安身立命,其他的事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
就这样,满宠受任都察史的事情就定了下来,而配置给他都察官署的兵将,便是以徐荣和甘宁为首的两路精兵,共计不到五千人众。
别看只有五千人,但各个都是刀口上摸爬滚打滚出来的,虽然各家豪强,甚至包括郡守以及县衙的兵丁数量远超这个数,但在战力上是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的。
真要是因为满宠查案和地方势力有了摩擦……倒霉的肯定不是他们。
说句不客气的话,有徐荣和甘宁的这两支兵马协调都察,满宠完全可以在荆州横着走。
同时,张允也将组建卫士署的名单呈递给了刘琦,果不其然,那里面有杨松的名字。
对于张允所提供的名单,刘琦没有反驳,一律照单全收,但他只有一个要求。
卫士署中,设立左右中郎将,张允为左中郎将。
而右中郎将则是刚刚和刘晔一同返回襄阳的徐庶。
徐庶此番退袁术功高,被刘琦破格直接提拔到了卫士署的最高层,除了予以重用之外,也是用他来制衡一下张允。
毕竟张允虽然忠心,但有时候做事挺没边的。
同时,还有两位宗亲也一起返回了襄阳。
一个是在江淮的刘晔,而另外一个,则是前番兵败于柴桑的刘繇。
刘琦当机立断,借战功之机,着刘晔为他准备新成立的大理寺署的大理寺尉。
其时,廷尉在中央乃是九卿之一,刘琦在州成立官署,自然不方便与京中的官署同名,因廷尉署在西汉时又成大理寺,故以此沿用,并用刘晔为大理寺尉。
至于刘繇,因同是汉室宗亲,又有名士之名,故而刘琦决定重用他,着其为刑署的校尉。
如此一来,用来剥夺地方郡署权力的司法机构的雏形就大致定了下来。
满宠负责稽查,刘繇的刑署主刑狱以及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大理寺掌重大案件的最后审理和复核。
第六百零四章 蔡家的新家主
刘琦看出来了蔡觅心情不佳,遂问道:“阿姐这是怎么了?还是因为伯珪的事而苦恼么?”
蔡觅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一开始是难以接受,但已经离世的人终归是已经离世,蔡家这么大,族中后辈那么多,不能沉溺于悲伤,还要想想今后的事才行。”
刘琦伸手搂过蔡觅,道:“蔡家今后的事,自有家主去承担,阿姐你又为何这般忧虑?”
蔡觅略显苍白干涸的唇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道:“哪里有什么家主?这些人,眼下都要争破头了!”
刘琦颇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蔡觅长叹口气,道:“德珪之妻……也就是弟妹,到底是被容珪他们给赶回了娘家去了……而前几日族中聚会商议立家公之事,容珪和玄珪还当着几位族长的面,大打出手,其他想要争夺家公位的兄弟也都冷眼旁观,乐的看个笑话。一场聚会弄的不欢而散。”
刘琦恍然地点了点头,无奈道:“唉,为了权势,你争我夺,也算是正常事了,倒也不足为奇。”
蔡觅沉吟了一会,突然道:“不过说起来,勳弟倒是真守规矩,这些兄弟,只有他一人不曾赶弟妹回家,选家公的时候,他也是沉默寡言,不言不语……就算是少郎君让他当了中郎将,也未曾见他有什么变化,毫不张扬……唉,可惜他是个庶子,不然这家主之位有他继承,或许对蔡家最好。”
刘琦用力地抱了抱蔡觅,道:“有些事情,要顺应天命,不可强求。”
蔡觅突然抬起头,看向刘琦,眼眸中神采迷离:“少郎君,你可有办法解决蔡家眼下的忧患?”
刘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是你们蔡家内部的事,我不好干涉吧?”
“那要是妾身求你呢?”蔡觅将脸贴近刘琦,口吐幽兰的道。
同时,她的一只手开始不老实的去摸小刘琦。
刘琦的喉头微一滚动。
四年了,他与蔡觅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但不知怎地,对于这位快要三旬的大姐姐,他就是没有控制力,每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充满了新鲜与刺激。
怎么都不腻,这事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刘琦的呼吸有点急促,皱眉道:“你这是让我管不该管的事啊……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蔡觅的杏眼流波,桃腮裕晕,她咬着贝齿低声道:“姐姐会报答少郎君的?”
“如何报答?”
蔡觅用贝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媚眼紧盯着刘琦。
随后她慢慢的将头向着桌案下沉了下去。
……
第二日,刘琦命人将新任的中郎将蔡勳召到了府内。
“末将蔡勳,拜见君侯!”
“嗯……不必多礼。”刘琦无精打采地回应着。
蔡勳直起身,仔细地打量着刘琦,发现他的两只眼眶上都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整夜没有睡觉的样子。
蔡勳心下感慨,这位刘使君为了治理荆州,还真是事必躬亲,操劳过度。
“使君,万务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练啊。”蔡勳关切地言道。
刘琦苦涩一笑,点了点头,低声道:“放心吧,以后我不玩命干你姐了……”
声音很小,蔡勳没有听清。
“君侯适才说什么?末将没听清楚。”
刘琦伸伸手道:“坐。”
“谢君侯。”
少时,待蔡勳坐下之后,刘琦放下手中的简牍,笑呵呵地看着他:“你我乃是一家之亲,怎么还叫我君侯?未免太见外了吧。”
“啊?这个……”蔡勳闻言似有些惶恐。
“还是叫姐丈显得亲一些。”
虽然刘琦确实是他的姐丈不假,但整个蔡家之中,也就只有蔡瑁和他的妻子如此亲密的称呼过刘琦。
“姐丈……”蔡勳果断的改了口。
“成珪,我昨日问了一下黄汉升,最近虽然赶上了德珪的丧期,但军中的事,你依旧是没有落下,依旧每日都会抽空前往过问,不说别的……就冲这份负责的态度,我让你接替德珪的位置,便是个正确的决定。”
这句话说得挺客气,但个中涵义颇深。
蔡勳不是糊涂蛋,刘琦把他召到自己的府邸,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表扬他一下而已。
是时候抓住机会了……
当下,便见蔡勳站起身,双膝跪地,行大礼对刘琦拜道:“蔡勳自四年前随君侯北上护君,便对君侯的忠君心胸和手段所折服,某一直视君侯为当世英主,常时自感叹今生何其幸能够得以侍奉君侯,今得君侯金口一赞,蔡勳便不算白活,日后定鞍前马后,为君侯拼死效力,虽万死亦不辞也!”
对于一个大族的宗族子弟而言,行此大礼无疑于称心认主无疑。
刘琦微笑道:“应该叫姐丈。”
“啊……是,是!姐丈!”
“起来吧。”
蔡勳急忙站起身,然后在刘琦的示意下再次坐下。
刘琦微笑着勘探到:“成珪,听闻自德珪亡故之后,你们蔡家的家公一位一直悬空,而你几个兄弟也为此争执不休?”
蔡勳听了刘琦的话,自然是明白他想做什么。
“唉,姐丈明鉴,正是如此……几个兄弟为了家公之位,彼此争执不休,甚至还在族议之中大打出手,我蔡家三位族老的门槛几乎被他们踏破了,三位族长平日里与世无争,此刻却是门庭若市,反倒是我兄长德珪的府邸,丧期未结束,几个兄弟却都已经不去了,更可怜我兄长的妻儿被逐,不能留在蔡家……唉,德珪兄尸骨未寒,他若是泉下有知,心中又当如何作想啊!”
说到这的时候,蔡勳竟然流出了几滴眼泪。
刘琦用手轻轻地敲打着桌案,道:“成珪啊,你蔡家的家事,我本不该掺和,但蔡家毕竟是南郡第一大族,蔡家的家公宗首,与我荆州的前程命脉,也息息相关,不可不慎重啊。”
蔡勳擦了眼泪,使劲点头。
“你想当家公么?”刘琦突然开口问道。
蔡勳闻言不由一愣。
“姐丈,蔡勳在家中乃是庶子……”
“我问你想还是不想?”
“其实……唉,要是族中有能人的话,蔡某是决计不会去争这个家公之位的……”
“哪那么多废话,再说我让你出去了!”
“想!”
蔡勳一咬牙,终于肯定的答应了刘琦。
刘琦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庶子又如何?还是那句话,袁本初和公孙瓒皆是庶子,如今也不是族中顶梁,称雄一方么?……想当家公,就按照我说的做,我会帮你这个忙。”
蔡勳闻言,不由大喜过望。
“愿听姐丈调遣!”
刘琦慢悠悠地道:“明日,你亲自去一趟中庐,将你德珪兄长的妻儿都接回来。”
“接嫂子回来?”蔡勳闻言一惊:“可是她们刚刚被逐走啊?”
“正因为她们被逐走了,所以你才要把他们接回来,听明白了吗?”
第六百零三章 凶猛的执法
荆州各郡各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防治瘟疫工作。
纵观各州各郡,像是荆州主管者这样能够将瘟疫放在军政所有事情第一位的,可以说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
近些年来,各地的战争四起,由于大批量的死人,各地因为人尸处理的不及时,所以导致恶疾横行,一场大规模的瘟疫对于各州各地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但没有一位诸侯郡守,能够做到山阳刘氏以如此重视的态度对待瘟疫。
荆州屯田积攒了数年的资源,因为这场瘟疫而使用了大半。
但正像是刘琦所猜度的那样,大规模的赈灾,势必是地方家族和诸郡县官吏开始借机会中饱私囊……这是必然的事情,因为人性就是如此。
而在这场赈疫之中,满宠则成为了刘琦的一柄利剑,开始为刘琦挥刀斩去这些毒瘤。
……
书房之内,关于满宠在江夏行事的奏报今日一早就被送到了刘琦的房间内。
面对那堆积如山的简牍,刘琦整整看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看完。
不得不说,他真是太敢干了。
以西陵城为中心,满宠一上阵就打掉了七家本土的大户,而打掉他们的原因,不外乎他们族中的亲眷在江夏诸县任职,并借着赈灾之机中饱私囊。
因而,这些在职的官员大部分都被拿下稽查。
但强硬的手段,势必会引起这些郡县署官员的强力反抗,而他们背后的家族便也会开始兴风作浪。
在汉朝,各地的家族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他们有土地,存粮,而土地和存粮就代表了他们有附户和隐匿人口,这些都是他们的私人武装,因而在面对这些强硬的武装势力的时候,郡署政府就不得不与他们妥协。
满宠就算是有徐荣和甘宁所统帅的五千锐士为辅,但若是采取大规模的血腥镇压,一则容易引起激变,二则他们也未必能够弄的过对方。
但满宠是个强硬派,他的眼光也非常的毒辣。
他知道,若是在平时,自己若是一味的采取强硬手段,是弄不过这些沉淀多年的强族的,因为这是这个朝代机构的运行特点。
因为他没有支援。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不同,这是赈灾时期。
满宠离开襄阳奉命下地方都察的时候,刘琦曾给他写过一简木犊,上面有他亲笔所写的四个字。
‘缴粮用赈’
这四个字就是满宠对付郡县有反抗苗头的杀手锏。
满宠先是撤了以西陵为中心的七家强族中在赈灾中中饱私囊官吏职位,将他们囚禁,并着手下人四处收拢证据,将这些人羁押了起来。
满宠的行为,直接激怒了这些官吏背后的强族,他们纠结下属的附户壮男,竟有不下万人的规模,想要用武力让满宠妥协。
而面对这种武装威胁,满宠倒也是不卑不亢。
江夏都尉苏飞是本土大族,他自然不能做事襄阳那边的都察和地方强族之间出现矛盾,于是亲自出面去说满宠。
同时郡丞法正亦是随苏飞一起去见满宠。
二人废了半斤吐沫星子,方才说服了满宠,将那些被他下狱的官吏送回了诸族,以示诚意。
这样的‘示弱’举动,令西陵的诸多强族首领异常满意,看来这位满伯宁也不是不懂人事,知道官署和地方之间的规矩。
随后,西陵郡丞法正再次出头当了和事佬。
他在西陵城的驿馆设下了宴席,请七位家族的族长以及族中的重要人物,还有闲钱被囚的官吏也……并约上满宠,大家一起喝顿‘和头酒’。
被囚禁的官吏被放了回来,这七家大族族长也不愿意和襄阳方面的官署闹的太僵,于是便都抵达了。
法正心中想的,是眼下这个情况,魏延和他的根基不稳,特别是黄祖被拿下,已经惹怒了江夏黄氏,此事若是在得罪诸族,这江夏郡守和江夏郡丞——魏延和他差不多也是干到头了。
但满宠可不这么想。
他自打放了那些‘贪墨’之人后,便一直在冷眼观瞧。
法正将这些人聚集在一处,也算是正中满宠下怀。
酒宴的那一天,满宠到场之后,直接命手下人将在场七族贪墨的罪证分为七份,并在酒宴上,一个托盘一个托盘的放置在了他们的面前。
多打脸呀。
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们,满宠当机立断,命人将七族中人拿下!
法正目瞪口呆,偏偏又没有办法。
紧接着,满宠又在西陵城外张贴告示,尽陈七族勾连本族中在职官吏,官豪勾结,以小斛偷换大斛、用干草充当粮秣偷换赈灾粮秣诸事,将这些广布于民间。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七家所屯之粮当还用与赈灾!
在每一个封建王朝,底层人的群体都是最大的,而在汉朝他们之所不不能反抗,是因为官署和地方豪强达成了政治与经济利益,活同压制他们,同时土地政策令他们被分户于各强族,且又没有团结力量,在大势面前不敢反抗。
但是这一次,他们敢反抗了。
因为灾情影响到了他们的生路。
面对生死,灾民们不会再有顾忌。
而满宠已经将五千人众也扮做灾民,混在这些黔首中,他们煽风点火,鼓动灾民,让他们借着都察史下的都察令,去往各族仓禀……取粮!
七家强族的附户壮丁过万,若是再纠集,甚至会有更多,凭借满宠的五千人,也不好应对……
但数万灾民盯准了他们,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满宠这五千人不能正面对抗豪强附户,但他们可以煽动灾民,纠集更多的武装力量。
在灾民们的疯狂瓜分和满宠的将七族首领囚禁之下,这七家强族之势一落千丈,其在江夏所执掌的土地,皆被收归于少府,重新由荆州统一租调。
这一次时间,在整个西陵城引起了巨大的风波,事情之大,几乎震惊了整个荆楚。
法正被满宠的举动气的要死,他立刻写书信,请刘琦重重的处理满宠。
而同时,各地官吏弹劾满宠的书信,亦如雪片一样飞到了襄阳。
“这就是变革的阻力啊。”刘琦感慨地道:“就算是有真凭实据,他们一样是容不得满宠秉公执政,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让人恶心的想吐。”
刘琦冷笑着,将手中的简牍扔在了桌案上:“父亲以前对他们就是太仁慈了,失之于严,不杀鸡儆猴,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来人啊。”
“在。”
“将这些东西,拿出去统统烧了,我看着碍眼。”
“诺。”
待这些人走后,刘琦又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派人给满宠送去。
内容无外乎是告诉他,好好干,继续弄,不破不立……
若是没有战事,没有瘟疫,自己是没有能力整治这些毒瘤之族的,但是现在,瘟疫赈灾是影响到自己辖境内数百万人的生存,在这种足矣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情况下,辖境内的黔首齐民是会被环境,强迫逼至敢于反抗,为了生存,灾民不会沉默,他们会敢于打破现状,协助自己去消灭那些敢于阻挡他们生存的人。
就这一点来说,刘琦觉得他现在的作为和张角有些像,只不过他的角度和张角不一样,张角是用底层民众去推翻东汉朝廷……而他现在,则是代表了朝廷正统,灾民们和他在一条线上,等同于维护政府的统治。
自古以来,战争、瘟疫这种大乱的背后,势必都导致政治和经济的重新洗牌。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股稻米粥的香味传到了刘琦的鼻中。
“是该吃饭了么?”刘琦依旧是在看着简牍,头也没回地道:“放桌上吧。”
来人将到米粥放在了桌上,但并没有离去。
刘琦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颇有些恼怒地抬头瞧去。
却见来人的面容虽然有些憔悴,但依旧遮掩不住一脸的媚气,且身材依旧婀娜。
“阿姐?”刘琦微有些诧然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蔡瑁死了,蔡觅身为其二姐,这段时间一直在蔡家,协助操持家中之事,故而没有回刘琦的府邸。
而且,蔡家诸子现在争夺家主之位争的厉害,蔡觅是女流,看着一家至亲,且都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心中不免伤感。
她坐在了刘琦身边,将头靠在刘琦肩膀上,道:“妾身想少郎君了,故回来看看……”
第六百零六章 点拨你们
“君侯!”
刘琦府邸的正厅之中,从事刘望带领着韩暨、和洽、赵俨、繁钦等人一同跪拜在刘琦的堂下,一边哭一边擦拭着眼泪,诉说着‘卫士署’和‘大理寺署’的罪行。
“君侯,涂历、王韶、沈彤等忠贞志士三十余人,自受刘荆州征辟之后,在任期间兢兢业业,勤公善政,上有功于郡署,下有德于黔首黎民,如今无端被卫士署和刑署所抓,还受辱屈罪于大理寺署,何其无辜,我等今日联名前来,请君侯慎查,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以免失了天下人心啊。”
“请君侯慎查!”
“君候,不可冤枉了忠贞志士,失了人心啊。”
以刘望和颍容等为首者,不断的为关押在大理寺署的那三十余名北地士人官吏求情。
“刘公何必如此?诸位又何必如此?快快起来,咱们有话好说。”刘琦伸手招呼众人道。
刘望等人却似吃了定心丸一样,固执地道:“君侯不答应立案重审,还他们一个清白,我等便不起来。”
“立案重审?”刘琦微笑道:“案情已有定论,为何又要重审?”
赵俨拱手道:“君侯,涂历、王韶等人皆淮汝之地望族出身,祖孙三代皆是大儒名士,如今大理寺署却将这些人硬要定性为有罪,何其愚也?若不另案重审,唯恐污了天下士人清名,于君侯威名亦又损害,还请君侯明断!”
“是么?”刘琦闻言笑了:“听赵君所言,只要是经学出身,名士之望,便不会犯罪?不会违背汉律了?”
“属下并非此意。”
刘琦淡淡道:“并无此意?好,那刘某想给诸位看点东西。”
说罢,便见刘琦拍了拍手掌。
少时,便有荆武卒将一个一个的托盘摆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刘琦缓缓的站起身,先到一个托盘前,拿起了一卷简牍,解开绳子,打开简牍,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方道:“刘公。”
刘望道:“在。”
“这上面的内容,是卫士署的卫郎经过严格的查探之后,送到大理寺署等待复审核查的,本来刘晔当亲自主持这个案子……却被我扣了下来,刘公知道这上面的内容是什么吗?”
不知为何,刘望在听到刘琦问的他一瞬间,额头上的冷汗竟不由自主的凄凄而下,一颗心也是来回的跳动颤抖着。
刘琦缓缓地蹲在了刘望的跟前,将那简牍向着他的脚下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从去年年底到如此,总共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你与袁绍暗中通信多达七次,而且七次之中,除了阿谀奉承,恭顺袁绍之外,事关荆州机密和你身为从事所能执掌的重要郡事,你都一件不落的提供给了袁绍……怎么,指望着若干年后,袁绍一统华北,南下荆州时,给你南阳刘氏留一个好的前程么?”
这一番话说出来,刘望不由大惊失色。
“君侯,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乃是诽谤,污蔑!卫士署的人凭什么敢这般污蔑于我?我誓不与他们干休!”
“污蔑?”
刘琦笑着指了指那地上的简牍,道:“时间,地点,还有交付的人,卫士署的卫郎都查了个清清楚楚,而且中转信函的地点,便是你刘家在南阳郡的故宅,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不、不是……”
刘琦突然脸色一寒:“你如实在觉得冤枉,也好说……那我让卫士署的卫郎以你的笔迹,约河北袁绍的探子在你南阳老家故宅一见,到时候我再派人将其拿下,一审便知端倪……如何?”
听到这的时候,刘望额头上的汗水如雨,他面色苍白,身子微微一软,向着旁边坐了过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琦转过身,又拿起一卷简牍,然后漫步到了颍容的面前站定。
“颍公深研《春秋左传》,又是名门杨家的嫡系之徒,当年朝中宦官干政之时,颍公对朝廷的征召一概不应,名士风骨遍传天下……董卓祸乱天下,公来荆州授徒,严君征辟颍公,颍公亦不愿……后入学宫为五业从事,一心治学,这一身的铁骨铮铮,不为功名多累的性子,实在是令刘琦倍感钦佩。”
颍容并没有因为刘琦的夸奖而感到兴奋,他一脸的淡漠表情……但那份淡漠之中,隐隐的似有了一丝羞愧。
“但相比于颍公对于朝廷和刘氏宗亲的这份骨气……汝南袁氏,似乎更能得到颍公的心啊,比起刘公,颍公与汝南袁氏通连的更加厉害,不但是袁绍,就连袁术也与你常有书信往来……对了,前番六路大军齐来攻荆州,向袁术通书,请他不要荼毒你门下千余徒子,这事应该不是我胡编的吧?”
颖容终归还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最终点头承认。
“与袁绍和袁术暗中往来,确定是我做的……天下大乱,人命不如狗,颖某只是不想诸侯之战断了我一脉学承……颖某不忠于主,忘恩负义,死有余辜,请君候杀我……只是不要牵连我一脉学子。”
刘琦既没有答应她,又没有拒绝他,只是又起身回到了那托盘边上。
只见他从托盘中又拿出几卷简牍,然后扔在了繁钦的面前。
“你的!”
又拿出两卷,“啪”的一声扔在了赵俨的面前。
“你的!”
“这是你的。”
“还是你的。”
随着简牍落地那一声声的“啪,啪”之声,这几个前来替旁人求情的士族官吏的心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红。
刘琦这摆明了是早有预谋,等着他们主动上门来落他们的面子呢。
但问题是,这些人偏偏没有办法,因为确实是他们做事不地道。
身为荆州的官吏,从北方而来,受山阳刘氏的庇护,却在刘表激将过世荆州临危之时去私通外人?
这也就是在刘氏父子麾下,换成旁人,扒他们三层皮。
“你们一个个好好意思跑到这来替别人喊冤?殊不知,你们的破烂事,还是我从中周旋,特意给你们摁下去的,不然的话,你们现在还有机会跑到这里来跟我哭天抢地的诉苦?早都一个个的被拉进大理寺受刘晔审讯去了!”
厅堂中,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少时,却韩暨颇为忐忑地开口:“承蒙君候宽容,未曾让我等进了那大理寺署……我等实是感激。”
刘琦叹了口气:“我成立了四个新的官署,就是因为荆州原先律法不严,治政过松,如今新官署刚成立,就因为你们,我得自己去坏了自己立下的志向和规矩……可你看看你们做的这叫什么事!”
说到这,便见刘琦仰头长声一叹:“让人心寒啊。”
一番话,说的在场几个人恨不能找个地缝转进去。
“来人啊。”刘琦对外喊道。
“在!”
刘琦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简牍:“付之一炬。”
韩暨,刘望,颖容等皆大惊,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刘琦。
“你们都是严君看重之人,就凭这点……我原谅你们,况且六路兵齐攻荆州之时,我刘氏尚且不知能否自保,又何况是你们?”
第六百零五章 杀鸡儆猴
蔡勳与刘琦一番密谈之后,随即拜辞离去。
蔡勳走后,刘琦继续开始处理襄阳内的公务。
刘表果然是下定了决心,将所有荆州的事务,全都一股脑的推给了刘琦,他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安心养病,不问世事。
整个荆州的大权,至此也彻底的落于刘琦手中。
军政一体!
处理完今日的事之后,刘琦随即命令府中车夫套车,载着他前往襄阳城内新建立的大理寺署。
新任的大理寺尉刘晔没有走,他依旧是在大理寺署审理者从郡署和州府那边移交过来的案件,一件一件的进行审实核查。
刘琦没有让府外的人进去通报,而是自顾自的走进了刘晔审夺案件的主堂。
刘晔很认真,即使刘琦进来了他也没有察觉,依旧是低头认真地看着卷宗。
直到刘琦自己在刘晔的桌案上,为自己倒了一盏水,然后一边喝一边坐在了刘晔的对面之后,刘晔方犹如大梦初醒一般。
他抬起头时,正好和刘琦的的目光相对。
“君侯?!”刘晔如梦初醒,急忙起身拱手拜道:“刘晔见过君侯!君侯何时来的?”
刘琦一边喝水,一边伸头去看刘晔桌案上的卷宗,道:“也没多长时间,大概一炷香两炷香的功夫吧。”
刘晔闻言很是汗颜。
一两炷香的功夫他竟都没有察觉到刘琦之所在,若是换成一个喜欢挑理的上官,他这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尉怕也就是干到头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你还在官署?”
刘晔略显尴尬地道:“回家也是无事,还不如在此处理公务来的舒坦,毕竟大理寺署刚刚成立,一下子接过这么多的案件,若是不用些心思,怕是很难支撑的。”
“那也要有时有晌的,不可怠慢了家中妻儿。”刘琦微笑着道:“他们刚来荆州,吃的住的可还习惯吧?”
“有劳君侯挂怀,也亏了君候妥善安排,我一家老小在荆州很是习惯,荆州这里的水土淮地一样,很好很舒服。”
刘琦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唉,当初与子扬一别,心中甚是挂念,如今子扬随同元直一同返还荆州,对刘琦而言实乃天大喜事,以后你我同堂共事,何其快哉!”
“君侯这般重视于刘晔,刘晔必当恪尽职守,倾力以报君侯。”
“咱们同宗之间,就不必说那么多客气话了。”刘琦笑着摆了摆手,道:“卫士署那边,已经将探查的情报汇总给你了?”
“给了。”刘晔站起身,拍了拍手,便有十名署吏抬着共计五个托盘走进堂内,将托盘放在了他与刘琦的面前。
“元直亲自派人将关于何人联系北方袁氏以及雒阳王允的相关卷宗都送到了大理寺尉,晔连日进行审核,并细分归纳,请君侯验看。”
刘晔办事效率之高,让刘琦很是赞叹。
“很好,既然如此,那我择日便可以亲自敲打一下这些叛徒了。”刘琦蹲下身子,一卷一卷的翻看托盘上的名单,冷然道。
刘晔从其位上站起身,走到刘琦身边,蹲在了他的旁边。
他看着地上厚厚的简牍,沉默了一会,方问道:“君侯,对于这些乘着刘荆州病危,暗中联络北方袁氏和雒阳王允的士人,君侯打算如何处置?杀了他们么?”
“当然不能杀,虽有勾结,但这么多的人若是都要问罪,只怕会引起激变,因此我暂时想适当的敲打一下。”
刘晔捋着自己的须子,眯起眼睛想了半晌,方道:“既然君侯意在敲打,那依刘晔看,就不方便君侯亲自审讯……毕竟,敲打过后,还要给这些士人一些回旋的余地,而君侯身为十郡之主,这最后卖人情的事,还需君侯亲自来做才是。”
刘琦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暗道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
原先敲打旁人的事,大部分都是自己亲自去做,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属于荆州的二把手,而刘表才是一把手,和事佬自然是要刘表来做,替父分忧的事情自然需要他来干。
但如今,刘琦已经是十郡之主了,从今往后,他需要转换角色,从替人分忧者变成要人替他分忧。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章程,先由卫士署和刑署联合去缉拿这些勾连外敌者,然后再交由你大理寺署按章程审理,你们这几个新的官署刚刚成立,这次便也算是给你们开张了……记住,一切都要遵照章程,审案断案都要有理有据,不可冤枉了好人,当然也不能放过一个恶人……明白了么?”
刘晔拱手道:“君侯放心便是。”
……
于是乎,在满宠去往各郡,针对各地豪强官吏进行赈灾都察的同时,襄阳城内这些新成立的司法机构,又开始紧锣密鼓的行动了起来。
先有卫士署的张允和徐庶牵头,用卫士署所探查到的情报,开始抓人。
而配合他们的,则是由刘繇所统领的刑署。
刘繇乃是刘琦的同宗,同为汉室宗亲,又依附于刘琦,值得信任,因而刘琦将新成立的刑署交给他和他手下的三将负责。
但除了汉室宗亲这一个身份之外,刘繇同时还是一位经学名士,对于以张允为首的卫士署列出的情报而缉拿士人,他着实有些下不去手。
但职责所在,而且张允也提供出了有力的证据,刘繇不得不为之。
伴随着襄阳城内的瘟疫逐渐平复,另一场轰轰烈烈清缴毒瘤的行动开始了。
卫士署配合刑署,开始在南郡范围内大规模的捉人,并送交刘晔所掌管的大理寺署,由刘晔亲自主审,并根据证据和审讯出的结果定性论罪。
数日之内,仅是襄阳城内就有三十一个人,因为暗中勾结袁绍,意图不轨而被刘晔论罪拘禁,等待论处。
士人之间,彼此盘根错节,关系复杂,而且结党的现象严重,襄阳城内有三十一个北地经学官吏被抓,那和他们同党系的士人自然就坐不住了。
卫士署、刑署、大理寺署目下已是襄阳城目下级别最高的特务机构、执法机构和司法结构,跟他们当然讲不出理来。
于是,以韩暨、赵俨、繁钦等襄阳名士官吏,纷纷前往刘琦的府邸,请刘琦能够亲自出面放人。
第六百零七章 刘璋诛兄
最终,与汝南袁氏暗中联络的赵俨、刘望、颍容、韩暨等诸多声名卓著的儒者官吏,刘琦放过了他们。
那些记载着他们勾连袁氏证据链的简牍,被刘琦派人拿到了院子中,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火焰燃烧着的,不只是这些道貌岸然的儒者勾结外人图谋荆州的罪证,还有他们的面皮,也被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火光映照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使他们的脸色在火光中显得阴晴不定,几个人望着燃烧的简牍,表情各异,酸苦愁皆有之,一眼望去,都是能够体现人间疾苦的表情。
也难怪,就算他们是大儒,亦或是名士,平日里眼高于顶,优越感超强,但在刘琦这种‘以德报怨’的操作下,却好比被生生的抽了一个耳刮子,羞愤难当却又不得不感激刘琦。
心中的矛盾之巨,乃至于此。
但除去了这几个名气过大,贤名过盛的儒家名士之外,其余那些被刘晔捉拿进大理寺署的人,统统被定了罪。
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人,刘琦的做法也很直接……不杀,驱逐!
全族驱逐出荆州,爱去哪去哪!
既然你们觉得汝南袁氏对你们更好,那你们就去投奔袁绍好了,荆州宝地不留尔等奸佞之徒!
驱逐这些士族出荆州的命令一出,若是换在平日里,一定会被荆州本土的士族极力抗拒,很多人都会前往刘琦处为这些人鸣不平,届时刘琦的府邸怕是会门庭若市。
但是这一次,整个襄阳的士族群体犹如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吭声。
因为眼下,在整个南郡,对他们的舆论声实在有些太大了。
士人最重的是什么?风评和脸面。
刘琦是从后世穿越过来,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自然是明白在一个社会和体制内,掌控舆论导向对一个政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刘琦成立卫士署的目地是为了什么?
不仅仅是要张允和徐庶替他操练卫士,打探四方情报,监控荆州诸多势力……如果那样的话,他犯不上如此大费周章的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每年都往里扔钱,犹如烧钱一样的扔!
他还要卫士署在民间,替他散布流言。
刘琦在官署内焚烧了记载着一众大儒勾连袁绍证据的两日后,襄阳城的民间,就开始盛传起了这件事。
刘望,颍容等人暗中勾连袁氏,但镇西将军刘琦却爱惜其等才华,不予追究的事情,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了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谁传出去的,没人知道……但重要的是,它确实是传出去了,而且闹的人尽皆知。
就在民间对这件大事口口相传之际,州牧署签押的公告也对外张贴了出来,且不仅仅是在襄阳,而是在每一县都有张贴。
内容就是经过大理寺署和都察署的联合审讯,将暗通袁氏的三十一名士人定罪,驱其族出荆州的审断!
在过去,类似于官署审案或者事关政局的事,很少有对外直接披露的,一般若是要公示,大多也不过是有关于纳税,征兵的一些事关黔首齐民的政令,但是这一次,荆州牧府开始打破常规,针对官署中的裁定结果,开始对民间予以公示。
当然,官署对外公布信息的筛选,自然也是经过刘琦甄别的。
中国历史上,官报始于唐代问世,是由各地派驻长安负责呈进走账和通报消息的进奏院和进奏官们分别向各个地方抄发,但也仅限于官吏之间的传报。
至于在民间的小报始于北宋,盛行于南宋,是非法出版的非官方报纸,流传于民间,刊期不定……
刘琦并不打算在这个时代开设小报,一则乱世的生产力不足矣支撑大规模的设报,首先在纸张的质量和印刷方式上就不过关。
而且报对于当权者来说是一柄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伤到自己。
所以,他决定退而求其次,以公示的方式和流言的方式来取代报纸,虽然效果差了许多,但在这个消息传递较为滞后的年代,却也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好比说这次的流言和公示,就彻底在民间,将自己的形象设立在了正面。
至于那些勾结袁氏的士人,他们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来讲,都是丑恶的。
……
就这样,荆州的权力在刘表移交给了刘琦之后,连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从治瘟到设立新的官署,到蔡氏诸子争夺家公之位等等,可以说一件大事接着一件大事。
但在刘琦的努力和他属下们的配合下,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时间已近入夏,各地的瘟疫在张机和一众医官们的拼搏下逐渐被控制住了,满宠在各地方的监察工作也已经接近了尾声,襄阳也在刘琦一系列动作下,从一开始的混乱逐渐趋于安定。
公元194年的开局虽然很乱,但却已经开始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就在刘琦忙的焦头烂额的这一段时间里,西方和北方的几个政权,也相继发生了大事。
先是黑山军侵略魏郡,打入袁绍腹地,袁绍恼羞成怒,纠集兵马与褚飞燕交手,将其重创,黑山军不得已而撤退。
此一战算是彻底的奠定了袁绍制霸河北的基础,四方能人,各大势力,争相来投。
第二处,就是中原的曹操。
曹操返回了兖州攻打张邈,而公孙瓒和刘备则是从东面出兵,相助张邈共抗曹操,两面夹击之。
公孙瓒虽然原先落败于袁绍,但毕竟底子在那摆着,幽州骑兵天王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再加上一个刘备……
曹操起初措不及防,被张邈和刘备、公孙瓒等人两面夹击,受损颇重,连续吃了几场败仗。
张邈身为八厨之一,本身在兖州就极有名气,当地的门阀和士族考虑的曹操前几次的强行征粮,对曹操治理兖州的行为很看不惯,清一色的倒向了张邈,使得曹操在没有援手的情况下,连续吃了好几个大亏,势力也一再受挫。
而在这个时候,徐州的陶谦眼见兖州局势大乱,也妄想来分一杯羹,于是也举手中的丹阳精兵,进入兖州。
但很可惜,曹操终归还是曹操,面对几大势力,他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然后着手给予对方反击。
兖州的士族群体不给曹操面子,曹操便屈尊降贵,去联合乘风的李氏,在政治上与李氏达成了同盟,依靠李家的资源,开始分兵对抗数路兵将。
经过了几番艰苦卓越的大战,曹操逐渐从公孙瓒,刘备,张邈等人的手中取回了优势。
连败刘、公孙、张军等人数阵,并和李氏中的李乾联合,在东平设伏,大破陶谦的徐州军,重伤其元气,让陶谦仓惶败逃回了徐州。
曹操在兖州一路凯旋,而益州那面,也发生了激变。
被刘琦释放回益州的刘范和他向雒阳王允请旨,求王允放回益州的刘诞……这兄弟二人一进了益州,就与刘璋产生了正面冲突。
毫无疑问,这冲突是对着继承刘焉的大位而来的。
刘范自认为乃是刘焉的嫡长子,于情于理,刘焉的基业自然需要他来继承。
但刘璋可不这么看。
已经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还他?亲大哥也不行啊!
而刘氏的次子刘诞,当初与刘范同在雒阳为郎,两人的感情也最为接近,于是乎便站在了刘范的这一面,兄弟三人势成水火,竟然在刘焉的灵堂上公然对峙起来。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璋在雷霆震怒之下,办了一件让整个蜀中人都侧目的事情……
他杀死了他的亲兄长刘范。
第六百零八章 打益州还是打豫州?
“刘璋杀了刘范?”
刘琦惊讶地看着向他来禀报情报的徐庶,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他是不是疯了?蜀中的豪强望族一直与刘焉有矛盾,如今刘焉刚死,益州豪强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眼下就怕找不出刘璋毛病,可如今他竟然在这种时刻杀兄?这不是蠢夫之行么?”
徐庶很是自然地一笑,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刘璋还年轻,思虑很不成熟,刘焉刚死,继承基业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哪曾想在这个时候,居然杀出了一个刘范……呵呵,他不死,谁死?”
刘琦伸手搓了搓手掌,道:“好事,天大的好事……那个刘诞怎么样了?”
“刘璋并不是堂而皇之的杀了刘范,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他是暗杀,而且暗杀刘范的当晚,传言他派的人也要杀刘诞,但正逢那一夜刘诞如厕,听到呼喊声后,便从后院翻墙脱逃,躲过了一劫,因而死者只有刘范一人。”
刘琦闻言哑然失笑:“刘璋安排的刺客,着实也不怎么专业……刘诞目下何处?”
“回禀君侯,刘诞连夜遁出绵竹,奔南而走,现下已是进入了犍为郡的地界。”
“这么容易就走脱了?”刘琦皱起了眉,道:“该不会是打探错了吧?刘璋好歹是一州之主,手中握有数郡之地,区区一个刘诞,就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徐庶言道:“刘璋杀兄,乃是暗杀,不敢堂而皇之,对于刘诞逃走,他不敢派大兵追杀,以免落人话柄,且经过探查,刘诞奔逃的一路之上,似乎是有人协助庇护,帮他开路遁逃。”
“有人协助庇护?”刘琦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思量了半晌,方才恍然道:“我明白了,是益州本土的豪强在暗中帮刘诞遁逃。”
徐庶长长地作揖,道:“末吏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看来眼下刘璋在蜀中并不得人心,此时似乎是一个出兵益州的良机。”
“出兵益州?”刘琦用手轻轻地敲打了几下桌面,道:“出兵这事……眼下不易仓促,毕竟咱们荆州如今也是刚经历过瘟疫和改革,颇为疲惫,就算是刘璋不得人心,但益州山高路险,易守难攻,想要出兵攻克,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庶想了想,道:“君侯,出征是一件大事,仅君侯和我定夺是否出兵,未免有些武断,以末吏之见,还需要诸公相聚,商议一下,再做定论方妥善一些,不知君侯以为如何?”
徐庶的话很有道理,眼下荆州已经不同以往,毕竟这次若是出兵,恐仓禀乏力不济,难以长时间供应……这对于能否成功的打下益州,是一个很关键的点。
……
次日,刘琦召集襄阳城中,一众重要人物,共同商议是否出兵的事。
待徐庶将如今北方各势力和刘璋那边的情况大致叙述了一番之后,众人随即议论纷纷,各有表示。
先是荆州众将之首的黄忠谏言道:“君侯,以末将之见,刘焉初亡,刘璋杀兄,益州人心不稳,正是拿下益州的良机,毕竟蜀地山川险阻非同寻常,若不乘此良机西向进兵,翌日待刘璋在益州站稳脚跟,再想攻下益州,只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太史慈也赞同黄忠的意见:“益州内乱,正是天赐其便!而且君侯身为镇西将军,益州牧,亦是正统,拿下益州顺理成章,有大义之名。”
另外一面,马玄则是犹豫道:“只是我荆州刚刚经过瘟疫,前番又有六路兵马来伐,可算是连年征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夺益州,是不是有些过于仓促了……毕竟蜀地山遥路远,供给不如在平原河道,若一时打不下,迁延日久荆州后方有变,又该如何?”
刘琦转头看向刘晔:“子扬,你认为眼下该不该攻益州?”
刘晔却说出了他的另外一番见解:“回禀君侯,以在下之见,眼下局势,打益州未免劳师远征,耽误之急,应进兵豫州,横扫中原,以成霸业。”
“豫州?”
刘晔站起身,走到厅堂中悬挂的皮图之前,来回指点着道:“以晔观之,益州不过是偏狭之所,偏安避祸尚可,但若是要论发展,绝非宝地,一则民少,二则荒芜之地太多,三则远离中土繁华之所,虽有山川天险,却只可用于固守,一旦要从益州往外攻,那这山川之险对益州人来说,也是险恶之地,与其花大力气在这上面……不如去打豫州,进兵中原。”
说罢,刘晔看向众人,道:“中原黄河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土子民安居之地,不论是人口,发展,文化,经济,农耕都远胜南境,虽然眼下北方战乱偏偏,大量士人南迁,但和北方千百年的积累相比,依旧相差甚远,如今袁绍赶赶战败黑山,尚在休养,曹操和刘备公孙瓒张邈等人鏖战,袁术则是平定淮南陆氏之乱,皆无暇他顾,眼下乘此良机,凭君侯之威,我荆州兵势之强,拿下豫州全境,再以荆州为后方,北顾中原,一旦事成,则霸业成矣,到时候我等与西面的雒阳朝廷联合,横扫东向以扫诸恶,绝非难事。”
蒯越听了,也道:“不错,子扬先生之言实乃高论,我荆州经过一场瘟疫之灾,仓廪虽不足矣支撑远征益州,但若要兵发颍川、汝南之地,却无大碍。”
众人亦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刘琦看出来了,相比于偏远的益州,就近且一直属于神州繁华州郡的豫州,似乎更得在场诸人的青睐。
至于黄忠,太史慈,李典,张任等人,似乎也被刘晔的论据所征服了,纷纷表示赞同。
刘琦环顾四周,看了一圈众人,道:“诸公稍候,刘某如厕一下,稍候回来咱们再议。”
说罢,起身出去上厕所去了。
一泡上完,刘琦精神抖擞的出了厕,却看见荀攸在外面等着他。
“公达这是……排队呢?”
荀攸笑了笑,摇头道:“不劳君侯惦念,荀某眼下没这个需要。”
“那你在这里是?”
“等君侯。”
“等我?”
刘琦惊讶地看着荀攸,道:“你不在厅内和他们一起等我,跑这来等我干什么?”
“有些话,荀某在里面说不太方便,而且也容易得罪人。”
刘琦蹭了蹭自己的双手:“行,那你有什么,眼下这就有你我两个,说吧。”
荀攸认真地道:“中原之地虽然富庶,又有底蕴,但并不适合君侯眼下去平定,益州虽然偏僻落后,但却可以作为君侯的大后方,可取。”
“你不建议打中原,而是取益州?”
“是。”
“为什么?”
“君侯眼下,若是往北打,就是众矢之的,袁绍和曹操都不会放过君侯,特别是汝南之地,乃是袁绍的根基所在,一旦为君侯所得,二袁皆将视君侯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集全力除之,况且荆州之地已属天下正中,四面环敌,豫州也同样是,君侯占了豫州,则与君侯接壤之贼,便会又多了数家,试问君侯日后如何自守,如何展足?益州偏僻,但它是偏僻之地,可挡大灾,还请君侯慎重考虑。”
第六百零九章 声东击西打益州
从院中的厕所回来,刘琦和荀攸一前一后进了厅堂。
轻轻地揉着手掌,刘琦闭着眼睛,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当下的局面。
关于益州和豫州的进攻……
打益州,属于保守战法,收益会很慢,但是会非常稳,首先可以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打豫州……属于激进的战法,风险很大,但一旦战略成功了那收益也会很大。
进兵豫州,等于自己的领土与曹操全面接壤。
那毫无疑问的,他和曹操两个人在数年内便必须要分出个胜负……就如同历史上的曹操和吕布争霸中原一样,两个人必须死一个,不然留下任何一个都是心腹大患。
只有他和曹操两人中间决胜出一个人,生存下来的那个就可以一统中原宝地,纠结黄河流域周边的各家势力,然后与河北的袁绍一决雌雄,定天下权柄归属。
但这其中的风险着实很大。
一脚踏错,就是身死灭族的危机。
就这样沉思了良久之后,刘琦突然睁开了眼睛,道:“子扬留下,其余人……先去各忙各的吧。”
众人听令起身,皆施礼离去,只留下刘琦和刘晔两个人在堂。
刘晔走到刘琦身边,试探着问道:“适才,荀家的人,应该是跟君侯说了什么吧?”
刘琦睁开了眼睛,微笑着看向刘晔,道:“什么都瞒过不你……你跟公达先生认识么?”
刘晔摇了摇头,道:“荀公达乃是海内名士,昔日曾受过大将军何进征辟的荀氏中人,声名远在刘晔之上,我自然是认得他的,但却并不相识。”
刘琦心中知道刘晔并没有撒谎,毕竟他和荀攸差着岁数呢,而且就身份而言,他们虽皆为一地名士,但一方是宗亲,一方则是士族领袖,立场上有着隔膜。
“公达劝我,不要打豫州,要打益州……子扬怎么看此事?”
刘晔并没有因为荀攸与自己的见解相佐而恼怒,他只是淡然一笑,道:“末吏想问君侯,公达先生为何这般谏言?”
刘琦言简意赅的将荀攸想要对自己表达的意思对刘晔叙述了一遍。
言罢,便见刘琦认真地看着刘晔,道:“依子扬之见,公达的想法和你的想法,孰优孰劣?”
刘晔轻轻地摇了摇头:“依末吏来看,公达先生与末吏之见,皆有长处,但同时又各有短处,这天下本无最好的战略,之有最适合的,君侯是什么样的人,哪一样战略最符合君侯的心思,这才是最重要的。”
刘琦揉了揉眉头,道:“说实话,你谏言拿下豫州的战策,若是成功了,则刘某人霸业可期……只是,我暂时还没有信心。”
刘晔闻言,奇道:“君侯是怕自己胜不了曹操?”
“嗯,一半一半吧。”
刘琦叹息道:“依照我的观察,我跟曹操的本事相若,论及综合实力,目下我荆州比他要强,但他背后尚有袁绍的支持,我若进兵中原,与曹操相邻,必成其心腹大患,届时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说到这,便听刘琦长声一叹,道:“怕就怕,袁绍在北方乐于坐观成败,看我跟曹操在中原相争,我就算是与曹操交战,能够占据一时上风,但袁绍在背后支援他,这场中原大战时日一旦迁延,我荆州日后再想冲中抽身出来,就难了。”
刘晔闻言笑了:“末吏此刻,虽然依旧是认为君侯当进兵豫州以争天下,但若论对自身的了解,天下人莫过于君侯自己,既然君侯认为眼下不是与北方诸强争雄之时……那图谋益州,刘晔一定也会尽力辅佐,替君侯筹谋!”
刘琦闻言笑了:“你先将你的大理寺署整顿明白了,再说别的事。”
刘晔笑着应诺,随后面色一正,道:“君侯若是要兵进益州,当用何策?”
“以君之见呢?”
“益州目下虽多事,但刘璋手中还是掌握着刘焉留给他的青羌军众,另有数郡之兵,依旧谨遵其令,如今虽然四面楚歌,但益州之地山川陡峭,实在太过艰险,一个不好,就容易形成迁延日久,彼此对峙不下的局面。”
刘琦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进兵的方法,还需谨慎筹谋,子扬可有良策?”
“有一法,君侯可试之。”
“什么方法?”
刘晔伸手在,在刘琦桌案上的水壶中沾了一沾,然后在刘琦的桌案上写下了四个字。
“声东击西。”
刘琦何等的脑力,一瞬间便明白了刘晔的意思。
他笑着点点头:“果然,还是子扬深知我心……妙计。”
刘晔拱手道:“区区小策,何足道哉,刘晔只是献策,但行策之时,施展多少巧妙,还就得是君侯自行筹措了。”
“放心吧,这事我拿手。”
刘晔点头称是,随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略有些犹豫地道:“还有一事,事关荀公达,刘晔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琦斜眼看他,道:“你既把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当讲不当讲我都是要听听的……说吧。”
“君侯有没有想过,其实以荀君的角度而言,君打下颍川之地,对于他本人来说,乃是好事……毕竟,荀家的根基就在豫州。”
刘晔的一番话,顿时将刘琦点醒。
是啊,荀家的根基就在豫州,这年头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并入到自己所侍奉的势力麾下?
如果不希望,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荀攸本人已经对刘琦忠诚到了极点,在考虑所有事情的时候,他会有限考虑刘琦和荆州的前景,而不将他的家族放在首位。
其二,就是他还有些许私心,觉得荀家此时还不适合完全并入到刘琦麾下,毕竟一旦完全并入了,荀家怕是就彻底和山阳刘氏绑死在一起了。
当然,这就和当初整个荀氏中人在天下的布局完全背道而驰了,荀家的人在各个大势力中皆有人在,他们不曾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对于荀氏的作风,刘琦此刻骤然间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能够站在荀攸的角度上来想这个问题,也能对此表示理解,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快。
一开始还好,但随着时间越长,对这个事就越发有些抵触。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琦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历史上的曹操和荀彧荀攸等人关系极为密切,自打曹操放弃了兖州系士人为臂助之后,他就开始以荀彧为牵头人,开始大肆收揽颍川士人为臂助……按道理来说,即使日后政治立场不同,他也完全没有赐死荀彧的必要性,毕竟曹操当魏王时,剥夺的士族权益,可并不只是单单的针对荀氏一族……
难不成,对荀氏一族的底火,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么?
自己现在的这种有些恼怒的心情,是不是就和曹操年轻时,对荀氏一族的感觉一样?
他们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是有他们的道理,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是一种对君主的不尊重。
荀家……
刘琦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都无所谓了,有些事情,不需要那么较真。”刘琦随意的对着刘晔摆了摆手。
刘晔明白刘琦的意思,随即告退道:“末吏先下去了。”
“去吧,忙你自己的事。”
刘晔向着刘琦作揖,然后缓缓退出厅堂。
当他刚刚走到门口处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刘琦的喊叫声:“子扬,你今日之言,其实……确实有些不当讲。”
刘晔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道:“末吏谨记君侯之言。”
“走吧。”
看着缓缓退出厅堂的刘晔,刘琦不由向着后方一靠,慢悠悠地道:“哪有一个省心的,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