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马超与庞德的区别
董卓的兵马目下驻扎于渭河之东,但刘琦的兵马目下则是驻扎于陈仓,而关中平原沃野千里,若是王允一个人暗中前来,想来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被董卓发现的。
毕竟刘琦和以太原王氏为首的一众朝臣们目下有着共同的利益目标,那就是对付西凉的边功武人董卓。
王允等人的手中目下所掌握的武装力量,虽然大部分被董卓残杀殆尽,起不上什么用场,但这些朝臣身后站着的,毕竟都是中原各郡的士人家族,其底蕴与能量不可小觑,双方若是能够协同合作,互补长短,或许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奇效。
至于安排使者的任务,刘琦委托法正择选能言善辩的精干人选,替自己办理此事。
王允眼下并没有什么好的退路,他所依赖的袁绍在一定程度上也放弃了他,而他的合作伙伴刘宠目下只剩下一口气……在这种窘迫状况之下,刘琦对王允抛去的橄榄枝,他一定会伸手去接。
跟王允沟通的使者走了之后,刘琦就一边加固陈仓,一边重修修葺营寨,一边加紧操练士兵,随时准备应对董卓的下一步动作。
这期间,他也在探查新立的都护庞德与马超之间的关系。
刘琦之所以敢这么明着挑拨庞德和马超的关系,也是有一定基于历史的反思的。
演义中对于庞德投靠曹操的经历,是说马超奉命去益州讨伐刘备,而庞德因为有病没有随军,被留在了汉中,而马超投降刘备之后,庞德也无奈之下成了张鲁手下的大将,最后归降于曹操。
但演义终归只是演义,与事实并不相符。
庞德之所以最终会归降曹操,按照刘琦的猜测,要么是马超抛弃了庞德,要么就是庞德不愿意再跟随马超,故意留在汉中。
为什么呢?
首先马超是在建安十九年投入到了张鲁麾下,但在张鲁麾下待了不到一年,就因与其部下的矛盾而转投到刘备的麾下。
这期间,马超曾与李恢密谋。
既然是密谋,那必然不可能是随便说说就归顺,必然是有一个准备周期的。
马超投奔刘备并不是在作战之中仓促归顺的,而是早有预谋的率众归服,是有精心预谋的,这当中一定是很多次的谈判以及精心的准备工作,而且当时的马超是在氐中,属于半独立状态,生命并不会受到张鲁以及汉中杨家等人的威胁。
证据就是身为庞德从兄的庞柔,也被马超顺利带到了益州,成为刘备的手下。
同样姓庞的一家之人,一个被带走了,一个却没有。
而且就马超的品性而言,他会放弃属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当时马腾带着马家全家二百多口在曹操手中为官,而马超依旧还是能毅然决然的放弃他父亲起兵反抗曹操。
事实上曹操和马超在潼关交战,直至击败马超,都没有诛杀马腾,当然曹操也是希望能够以马家三族为筹码,迫使马超归顺。
但很显然,马超并不把自己家族的人当回事。
在曹操击败马超和韩遂后的第二年,马超再次造反,围攻陇上,攻打凉州刺史韦康。
而韦康为了保全百姓,出降马超,却被马超杀害……韦康的死彻底激怒了曹操,他勃然大努,终于动手灭了马腾全族。
凭心而论,曹老板真心没想杀马腾全族,纯粹是马超自己作妖作的。
爹尚且如此对待,所以说放弃一个庞德对马超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至于马超为什么放弃庞德,这个刘琦无法武断的去做判断,史书上也并未记载,但根据这一段时间刘琦对马超和庞德二人的了解来看,应该是因为理念和性格不合……说白了根本不是一路人。
马超是什么人?说他心狠手辣,没有义理信义,虎狼心性一点也不冤枉他,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一个为了争霸能够放弃全族人二百余口人的生命的人,就人品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特别是在这个宗法社会,家族的重量对于一个人来说,要远远超出后世人的观念。
至于庞德,虽然出身西凉,但在被关羽生擒活捉的时候拒不投降,为了曹操慨然赴死,这是连于禁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要知道庞德跟随曹操不过三年多,而于禁跟随曹操则是二十七年。
或许庞德是因为自己有家眷在邺城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但这正好与放弃全族生命的马超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肯为家族放弃自己的生命,一个是为了自己的霸业放弃了整个家族。
性格,理念,行事作风完全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合得来?
果然,事情跟刘琦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庞德新任都护,奉命总管诸军,各部豪帅和战将皆按照庞德的指令操练布防,唯独马超对他不屑一顾,且多番当众与庞德发生口角。
庞德念及自己本来就是马腾的手下,故而几番忍让,但马超却得寸进尺,屡屡在练兵或是军议之时与庞德争辩,总是弄的他下不来台。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庞德终于被马超逼火了!
在一次关于布阵的军议之上,马超指责庞德的布军之法过于幼稚,犹如孩童,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其留情面,终于惹怒了庞德。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发生了剧烈的争执,甚至都要动手,幸亏被在场的豪帅和羌帅们拦住,一场军议闹了个不欢而散。
至此,二人之间的裂痕终于摆在了明面上。
这一次的军议,刘琦没有参加,但关于个中的细节,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刘琦对此事,仿佛看不到一样,既不斥责二人,也不主动为二人调节,就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事情发生的两日后,这天用过了小食,天色已黑,刘琦派人请庞德来到了他的书房。
庞德一脸沧桑之相,颇有些疲惫之感。
看起来,他这个都护当的并不轻松。
“令明,这几日辛苦太甚,不容易啊。”刘琦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庞德笑道。
“辛苦确是辛苦。”庞德叹息道:“只是这辛苦不只是筋骨上的,还有心中之苦更甚……说实话,庞某一直在等待刘府君找我详谈。”
刘琦闻言失笑,挥挥手,命身边的典韦将书房的门关上。
庞德也不客气,走到一旁的软塌上坐好。
“刘府君啊刘府君,您几次三番的将庞某扶持上这都护之位,丝毫不顾虑马少郎君的感受,难道庞某人就这么值得您收买么?”
刘琦认真地道:“那令明觉得,你值得让我收买么?”
庞德的脸色一正,道:“某家虽不是天下名将,但也自幼熟读军略,精研武技,数度经历过生死战争,虽然都没成就什么大的功绩,但也没有出过什么较大的疏漏,某家不敢自比吕布、黄忠之流,却也自认不输旁人……不得不说,某家觉得府君花这般大的力气,收揽某家,值得!”
刘琦略微诧异,凉州出身的人倒是够直接的,这话里话外说的既不谦虚也不含糊,倒是省却了很多唇齿周折。
“令明如此坦诚相待,实在是令刘某深感欣慰,能得令明相助,真刘某之大幸也!”
“且慢!”庞德突然伸手,郑重道:“刘府君,某家适才只是说我确实值得府君花大力气收揽,但我何时说了,我就一定要响应你的招揽,而投入荆州?”
刘琦微微的挑了挑眉。
庞德郑重道:“我庞德一介武夫,没有那么多狡猾心思,刘府君是聪慧之人,庞某能看的出来,你先让人查清了庞某投入马公麾下乃是跟随家族迫不得已,后又故意调马少郎君出来与我争抢都护之位,意在使我看清马氏非久侍之主。”
刘琦沉默了一会,方道:“良禽择木栖,闲臣择主而仕,刘琦不自认为是雄主,却也自认为是一个贤主,我自认为我能够让令明你发挥最大的才华,我认为,你跟着我,会比跟着茂陵马氏要有前景的多。”
庞德认真地道:“刘府君既然有此一片厚意,为什么不对庞某人直说?非要用这些旁门的手段,难道我庞德,不值得府君坦率直言么?”
顿了顿,就听庞德道:“单凭这一点,就算府君是一名贤主,庞某也绝不相投!”
第四百四十七章 死里逃生的朝臣
刘琦当时抵达陈仓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马玄安排大量的斥候和探子,在关中境内的各个县城安排诸多斥候,并让他们分布在关中各县城,将各县的消息随时传递到自己的军中。
身为现代人,刘琦自然知道情报对于军事的重要性,情报工作的建立,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而言,比建设军事实力还要重要一些。
因此自打他成为了南阳郡守之后,刘琦就不稀财力建设巨大的情报网,在建设情报机构上,刘琦是不遗余力的向里面投钱投物资,丝毫也不吝啬。
刘琦手中的资源不够了,他就去襄阳问刘表要,反正现在荆州乃是丰乐之土,不仅仅是学宫,包括农耕亦或商贸也都是蒸蒸日上……刘表那老家伙有的是钱。
就情报组织的投入来说,刘琦自认为荆州的情报能力在大汉朝是首屈一指的。
果然,很快就有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第一件——李傕,徐荣等人在长安指挥大军三次进攻长安。
长安的战事异常惨烈,双方的损伤都是极大,死伤无数,但黄忠和荀攸还是坚挺的守住了长安,没有让李傕和徐荣等人跨雷池一步。
通过长安的几场战事,黄忠在陈国军队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甚得军心,他亲临前阵,与将士们同生共死保卫城池……随着战斗次数的增多,陈国军士对于黄忠的依赖感则是越来越强。
第二件——是从斜谷而出的魏延,黄叙,邢道荣三个人,开始在关中地区进行佯攻。
李傕一方分凉州大将李蒙和王方对他们进行军事打击,双方目下在首阳山对阵,僵持不下。
第三件事情对刘琦而言最重要,便是关于吕布,魏续和张辽的事情。
吕布受了重伤,被移往美阳县养伤,亲信高顺率领陷阵营的将士随同贴身保护,而吕布走了之后不久,张辽和魏续就分别被董卓拜为中郎将,共同替吕布执掌并州军。
二人一走马上任,立刻便对并州军的体系进行了改制,各曲屯的司马和军侯皆重新任选,至于并州军中的校尉宋宪,侯成,成廉,郝萌,曹性等人,也被他们重新划分职权,并由董卓亲自对他们各自予以重赏。
“这是赤裸裸的在抢夺并州军士的兵权啊。”刘琦用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案,若有所思地道。
马玄拱手道:“末吏也是这般认为,府君,依照末吏度之,眼下对于我军而言,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末吏认为,眼下倒是一个可以策反吕布的绝好机会。”
“策反吕布?”刘琦转头看向马玄:“此话何解?”
马玄认真地对刘琦解释道:“府君,吕布此人出身并州边郡之地,据闻其自幼便与匈奴为伍,行事无信无义,毫无廉耻可言,全凭一己私欲行事,如今董卓夺了他的兵权,他必深恨董卓,若在此时去离间挑拨策反于他,或可成事!”
但出乎马玄的意料之外,刘琦却摇了摇头:“恐未必。”
马玄闻言一愣:“为何?”
刘琦言道:“董卓是何等的狡猾诡诈,咱们能想到的事情,他能想不到?吕布当初,就是他从丁原麾下召过来的,他了解吕布要远远的胜过我们……他眼下只是分化了吕布的兵权,但却没有完全剥夺吕布的兵权,虽然道理相同,但当中的分寸却掌握的极其微妙,让吕布处于一个虽然不满,但却不足矣反的边缘。”
马玄奇道:“府君言下之意,是董卓掌控了吕布的底线?”
刘琦额首回道:“是。”
“依府君看来,哪里是吕布的底线?”
刘琦伸出手,竖起了两根手指头,笑道:“很简单,地位和前途,董卓目下能给吕布的,我们给不了。”
马玄皱眉思索了一会,终有所恍然。
不错,就地位而言,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能给予吕布的官职和名位,自然要比镇南将军刘表给予吕布的职位更高……话说刘表镇南将军的位置,还是董卓给的呢。
至于前途……
董卓再残暴,再不信任吕布,在吕布的心里,他也比袁绍,刘表这些人要强上百倍。
董卓属于凉州的边郡军功武将,其家族势力虽然要比吕布强,但就骨子里的东西而言,他和吕布是同一种人,他们这类人彼此之间比较容易互相认同,即使他们互相不信任……
但袁绍袁术,则是属于世家门阀中人,而刘表则是属于士族党人……
吕布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当然清楚类似于二袁、刘表这样出身的人,是打从骨子里瞧不上他这种边郡武将的,特别是他这种还曾经有弑主叛逆前科的!
就算是他们用吕布,也不过是利用一时,在袁绍,刘表这样的集团中,能够出人头地的,永远都是那些士族集团中人,吕布再努力,也无法进入他们的核心圈子。
所以说,即使董卓划走了吕布的部分军权,但只要没把吕布逼上绝路,他就不可能轻易投靠袁绍,刘表这样的势力。
到了门阀势力的麾下,可能连这一点点的军权,都没有了。
想通了个中环节,马玄无奈地长叹口气。
刘琦微笑道:“有些路走不通,咱也就不着急走,策反吕布这件事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还未到时机,以我们的角度而言,还需要一个引子才是。”
二人正商议间,却见孟达匆匆忙忙地进了县府正厅,向刘琦作揖汇报。
“府君,我军探子回报,发现王允的下落了!”
“什么?”刘琦闻言不由精神一振:“找到王允的下落了?他还没死?”
孟达喘着粗气,然后使劲的擦了擦汗,道:“可不是么?本以为他的尸体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不曾想这老家伙倒是命硬,不但他本人还活着,还有不少随他一同逃跑的公卿大臣们皆逃得了性命!”
刘琦亲自斟水递给法正,让他先解解渴,喘口气。
待孟达喝完之后,却见刘琦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孟达呵呵一笑,低声道:“府君,说了您可能都想不到……王允那些人,目下皆藏匿于太华山之中。”
太华山就是后世的华山。
“太华山?”刘琦颇为诧异:“太华山位于长安以东百里之地,他们不往河东郡跑,反倒是悄悄折回长安附近的险山之内……不要命了?”
马玄感慨言道:“这就是王允的高明之处了,前番他们被西凉军攻杀之后,董卓想来也一定在派人搜索他们的下落,而董卓料定他们若是要跑,要么去司隶,要么去河东郡,这两路地界,一定是有重兵把守,王允如今偏不走这两条道路,而是暗中藏身于临近于长安的太华……看似虽险,但这反倒是董卓最容易忽视的地界。”
“灯下黑是么。”刘琦暗暗地念叨道:“既然已经找到了王司徒的藏身之地,那咱们也不能闲着了,速速派人暗中前往太华,邀王司徒前来陈仓一叙。”
第四百五十章 微言大义
刘琦的话一说出来,满帐皆惊。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超,闻言顿时大惊,他急忙站出来道:“刘府君,凭白无故的,为何要斩我麾下之人?”
刘琦看向甘宁,道:“兴霸,将大汉军规中的构军之罪,给马少郎君背上一遍。”
“唯!”
却听甘宁仰起头,大喇喇地背诵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为构军,犯者斩之。”
刘琦正色道:“再将谤军之罪,给马少郎君背上一遍,让马少郎君知道一下。”
“唯。”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刘琦看向马超,抬手一指那三名军候,缓缓道:“马少郎君,听到了吧?这谤军和构军之罪他们眼下可是都犯了,大帐之内,当众刁难都护,何其大罪?难道不应该斩么?况且刘琦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给他们机会了,让他们当众说出自己与都护为难的原因,只要他们说的出来,讲的有理,刘某人一样不会治他们的罪,相反还会表彰他们……可他们呢?三缄其口,屁都放不出一个,这不是故意刁难是什么?”
说罢,刘琦缓缓的放下手,道:“三个连将令都弄不懂的废人,不斩他们,还留着他们作甚?”
说罢,却见刘琦冲着典韦使了个眼色。
“来人!”典韦转头冲着后方高喝。
便见帐篷外冲进了一队荆武卒,也不说话,上前便将马超麾下的三名军侯制住。
马超的脸色发红,怒道:“我看谁敢动!”
还未等动手,便见典韦和甘宁一左一右的挟夹住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其他的豪帅和羌族渠帅,则是迅速的向着两边闪避开。
马超本想反抗,但看到这个架势,也有些急了,他转头对着刘琦喊道:“刘伯瑜,汝无权斩杀超麾下之人!”
“孟起!”随着一声怒喝,却见阎行站了出来,对他义正言辞地道:“这三个人违犯军规,当着众人之面以下犯上,为难都护,至令三军连日来的军议无果,空耗时间,光是这一条,别说是刘府君,便是我们在场任何一人,都足矣手刃他们,刘府君已是手下留情!你切莫再使性子,坏了咱两家的大事!”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重重的炸响在了马超的脑海之中。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关键的要命时刻,站出来阻碍自己的人,居然是和自己的盟友阎行。
“阎兄……你这是何故!”
阎行向前靠了一步,低声道:“孟起,我们此番来此的目地你忘了?我们不是与人争雄来的,韩帅和马帅都有大事要办……且你看看四周,还哪里有你的盟友?”
马超茫然的看向四周,却见那些豪帅和羌族渠帅,都如同躲避瘟神一样躲的他远远的。
帐内正中,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马超的心一瞬间清醒了,但也一瞬间的陷入了谷底。
一股羞恼之意也瞬息涌上心头。
只见阎行转过头,对着庞德拱手言道:“庞都护,阎某请命,亲自监斩此三人,还请都护应允。”
庞德没想到阎行居然在众人面前这般的给自己面子,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有劳彦明。”
此一番举动之后,在场在无人再敢对庞德进行随意指责。
于是庞德开始下达命令,让诸人依令而行。
在分布任务的时候,刘琦看出了庞德的布置有一些疏忽的地方,于是便提了出来,摆在台面上让众人商议。
不偏不倚的作风,让众人颇感钦佩。
布防与操练的任务各自下达后,众人依照军令,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
当天晚上,庞德又一次来到了刘琦的书房请见。
“刘府君今日为何要亲自来帮我?”一见面,庞德便直接出言相询:“我昨日已经言明,绝不相投,府君难道不记恨我么?为何还要帮我?难不成是为了施以恩德?若果真如此,还请府君莫要白费心机了。”
刘琦的手中,捧着马玄刚刚为他搜罗的一张右扶风的地形图。
上面对于右扶风的山川河道,包括二十一个县城的精确位置,多有颇为准确的标会,方便刘琦更加方便的采取军事行动。
刘琦兴奋地冲着庞德招了招手,道:“令明,你且过来看看,马伯常今日献上的这幅皮图是件稀罕物,我原先着实是不曾看到这般精确的图谱,若是早有这样的地图,这场战事或许根本就不用迁延到现在了……”
庞德迈步走到刘琦的桌案边,在他的对面坐下。
刘琦伸手在皮图上的一个地方指了一指,道:“你看,这条路,如此隐蔽,不易被人发觉绝……会不会是董卓通过郿邬运往前线的粮道?我派人查了好久,至今对其粮道还一无所获。”
庞德皱起了眉,道:“刘府君莫不是没有听见某适才所言?”
刘琦抿嘴露出了笑容:“自然是听见了。”
“那为何要顾左右而言他?”
刘琦伸手指了指地图,道:“因为我觉得,眼下还是琢磨如何打败董卓比较重要……不过看你一副急于求知的样子,我若是不告诉你,只怕你这心中会一直不安……罢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尽管放心,我今日前往陈仓前营之举,并没其他用意,纯粹的只是为了大局着想。”
庞德闻言有些诧然。
“令明拒绝了我,说实话我心中还是蛮难受的,但大敌当前,刘某不能因为你拒绝了我的招揽,就公报私仇,弃大局于不顾,马超等一众不听号令,我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用为震慑,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三军着想……若任凭他们这般胡闹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我等就将尽为董卓所灭。”
庞德闻言,遂郑重的拱手道:“庞某拒绝了府君的征辟,而府君为了大局却不记私仇,实在是令庞某佩服。”
刘琦微笑道:“你不投我,并不怪你,其实你昨夜说的没做,我若欣赏于你,便当诚恳以待,示以真心,以诚心相召……但我非但没有示之意诚,反倒是以功利和诡诈之道,想迫你入瓮,如今想想,真是不该。”
庞德没想到刘琦居然会主动当着自己的面检讨,大为惊诧。
要知道,这年头的两千石官员,亦或是士族,轻易是不会对自己的德行进行检讨和反思的。
或许他们心中会知道自己的某些行径错了,也会改,但绝不轻易向外人说,因为那样,会影响他们的风评。
对于士人而言,名声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
却听刘琦继续道:“这是我见识的浅陋,总觉的世人心思都是功利的,却忘了这世间还有圣人之言,还有浩然正气,还有忠臣志气,还有不屈于权贵的风骨……是我忘记了。”
说罢,刘琦感激的冲着庞德点了点头道:“是你让我又记起了这些,令明,多谢。”
庞德一时间竟有些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刘琦却不在多言,而是将地图再次递到庞德的面前,道:“来来,不说这些了,令明,帮我看看这几处地方,咱们的粮草有限,得赶紧研究一个快速战败董卓的方案才是。”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斩将立威
庞德的话,让刘琦感觉有些被打脸了,同时他的内心中也开始泛起了波澜。
多少得给自己做一些反省了。
身居高位的自己,处于这天下诸侯群的政治旋涡中……一直以来,他都把权谋之术看的过重了,却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有的时候不仅仅是只有利益关系作为桥梁,也有忠、有义、有情、最重要的——还有尊严。
庞德站起身,向着刘琦拱了拱手后便即告辞。
刘琦也没有留他,只是任凭其离去了。
典韦站在刘琦的身侧,一直都没有吭声。
直到庞德离开之后,这铁塔汉子才对刘琦谏言道:“府君,这庞德既然如此不识时务,府君便莫要给他面子了,来日寻个由头,撤了他的都护之职,让他滚回马腾军中,继续做他的反贼叛逆!看他还嚣张不?”
刘琦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细细的想着自己的问题。
认真地考虑过后,刘琦方才幽幽开口道:“典君,你觉得刘某人为人如何?”
典韦没有想到刘琦居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愣住了。
他颇有些诧异地看向刘琦:“府君,某家没有明白您的意思。”
刘琦站起身,道:“我的意思是,在你的心中,刘琦是否是一个可以信赖之人。”
典韦很是肯定地道:“那是自然的,在这天底下,除了某家族中人之外,最得某信任的,便是府君了。”
“为何?难道你不觉得我的诡计太多,不得人心么?”
典韦哈哈大笑:“府君莫要把那姓庞的几句狂言当真,在某家心中,府君一直都是个信义之人!对某家也是没的说,从打第一次见了府君,府君对某就是以诚相待!无论何事桩桩件件都不曾欺瞒于我,府君的计策,都是用来于对付外人,与某何干?”
一语点醒梦中人,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果然,自己做这件事时一开始就有了些误区,怪不得在庞德这件事上和自己有些背道而驰。
原先法正与刘琦所分析出来收揽各阶层人物的一二三点,不过都是纸上谈兵,道理虽然是有的,但却过于理想化。
每一个的思想都不一样,性格也各异,怎么可能都用套路来应对?
在给予自己想要结交招揽的人足够的利益同时,再加以交心,才是能够收揽人才的最佳手段。
刘琦原先有些太过注重策略和利益了,却忘记了……除去利益之外,人心和人性的契合才是收拢英才的最佳手段。
二战时期的德国,那位以演讲著称的邪恶元首,能够用话语煽动人民对他歇斯底里的狂热。
虽然这当中也有利益构成存在,但除去利益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抓住了人心!
而典韦当初在赵宠麾下不得重用,独身奔逃,自己施之以恩情,就能让倾心归附,这虽然也是跟当时的典韦的处境有关系,但刘琦的赤诚相待,求才若渴才是真正打动典韦的关键。
人心都是肉长的,利与情并不只是侧重于一面,不然便是管中窥豹,一叶障目。
刘琦长叹口气,在心中暗自道:“刘琦啊刘琦,你还是太年轻,太过自以为是,人心之道,哪能是套路所尽能掌控的?你还是有待磨炼啊。”
……
次日,庞德再次与一众人计议下一步的对阵策略、如何布置陈仓的防御以及各部兵马如何分配的事宜。
但很可惜,事情进展的颇不顺利。
以马超为首一些人,再次对庞德进行挑衅,指责他战略中的错误,横挑鼻子竖挑眼。
其余的豪帅和羌帅中,也有些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纷纷效仿凑热闹。
包括马超以及他麾下的三名军侯,与庞德争吵的最为凶狠,而且是蛮不讲理,他们挑理挑的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说白了就是找茬。
也不怪他们的水平这么低,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对庞德的不满……都是一群边郡莽汉,还是叛军,能指望他们的素质高到哪去?
庞德也是忍耐到了极限,在帐内与讥讽反驳他的人,公然叱吵了起来。
双方大有拔剑对砍的架势。
就在这个时候,大帐外突然传来冷然的斥责声:“我让你们在这里,是让你们议事练兵,还是彼此相互拆台闹内讧的?”
随着声音的响起,刘琦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帐内。
他眸中的目光冷厉,来回扫视着在场的诸人。
他的身后,站立着典韦,甘宁,严颜诸人。
刘琦来到帐内,来回看着在场的众人,然后先是向庞德拱了拱拳,道:“庞都护。”
然后,他又与众人见礼后,问道:“庞都护,刘某人这两日旁事繁忙,不曾临营……这练兵,战略,城防诸事皆赖都护与诸公共同执掌,我今日得闲,特来旁听,嘿嘿……正好听到诸位在这里商讨关于下次临阵的战略布阵,诸位似乎多有分歧啊……刘琦不才,请庞都护将适才所言的战略部署,再讲述一便可否?”
刘琦要听,庞德自然不能拒绝。
他于是将自己针对下一步作战所构思的军略,战术,包括各部的分配,以及陈仓县接下来的巩固方案等等。
刘琦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凭心而论,庞德的战术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符合眼下的实际情况,当然,每一份方案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这当中无论是在实施还是根据现实情况,都需要再做一些适当的调整……但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
绝对是达不到让一众人当面彼此互相讥讽争吵的地步,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
“适才都护所言战策,何人有不同的见解?”刘琦来回看着诸人,笑道。
在场众人都没有吭声。
“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吵的挺欢的么?到底是谁喊的,站出来!不自己出来……我可挨个去查了。”
马超军的军侯杨振迈步出班,对刘琦拱手道:“刘府君,适才是末吏对大都护的战策有所质疑,故而与大都护有所争执。”
刘琦点了点头,又道:“不应该是只有他一个人吧?我刚才在帐外,听到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喊声,还有谁?”
马超身后,另有两名军侯站了出啦,道:“末吏等适才也对大都护的布署有不同见解。”
刘琦点了点头,道:“好,那你们说说,大都护的安排、布置、还有各军的调配,哪有里有问题,疏漏在何处,应如何改正……都说出来,一条一条的说,一个字也不许落下!”
说罢,刘琦看向众人,道:“他们说的和庞都护所言,在场诸公稍后也可以提出意见,看看谁提出的战略,更符合当下的形势,大家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忌!诸君皆是为了讨董,为了国家,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那三个军侯事到如今,又能说的出什么?
他们适才不过就是跟着马超瞎起哄,在这里拆庞德的台而已。
庞德说在东城头布置三千兵力,他们就会说布置的太多;庞德说修葺城墙需抽调五千兵卒,他们又会说少了,至于为什么多为什么少,他们也不知道……
都是诸如此类的找茬,且言辞中多有讥讽,换成谁谁不恼火?
“怎么不说话?”刘琦眯眼看向三人,声调突然变冷:“为何不言语?”
那三个人此刻就是不吭声。
他们是叛军出身,又是马超的手下,虽然尊刘琦为一声‘府君’但实则却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见三个人都不说话,刘琦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但那笑容是冷厉的。
“来人,将这三个人推出去,斩!”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另一名凉州将领的拜访
“不成。”庞德并没有顾忌刘琦的面子,一连将他所提出的三个劫粮道的方案统统推翻,几乎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刘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寻衅跟自己找茬。
庞德认真地解释:“其实德也知晓,眼下的这个时局,若是能够截断董卓的粮道,断其命脉,确实不失为最好的战法,但府君切莫忘了,我们眼下所面对的是董贼之军,非普通郡国之兵,董贼的粮道其实并不固定,根本无从下手可断。”
刘琦将皮图轻轻地合上,皱眉道:“我不是凉州人,对董贼军麾下兵将的行军习惯不怎么了解,还请令明为我指点一二。”
“好说,府君莫这般客气。”从打适才刘琦当着庞德的面,推心置腹的跟他阐明胸意后,庞德对刘琦的态度似乎好转了许多。
凉州的人就是这样,虽然在经学、治政这方面跟中原人差距甚远,忠君理念和正气也相对缺乏,但秉性相对耿直,对欣赏和厌恶的人都是流于表面,丝毫不予掩饰。
这样的人,在以礼仪为本的中原士族中,是根本吃不开的。
故凉州人永远都跟关东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庞德认真地位刘琦解释:“韩帅的兵马,当年也曾与董卓数次交战,而且据庞某所知,董卓征战有一个习惯,就是从不将粮秣屯扎在一处,且董老贼公私分明,纵然是兵败城失,也绝不会将他藏在郿坞中的粮食轻易拿出来分于兵卒,在郿坞中的粮秣财货,在董贼看来,便是他的家私!而且董卓军长于搜牢……这断粮的手段,怕是难不倒他。”
这话说的非常在理,且实事求是,饶是刘琦也找不出能够辩驳他的理由。
“如此看来,断粮一招,恐难施行了?”刘琦颇为郁闷地道。
“很难,若想速破董卓,非得再想其他策略不可。”
刘琦站起身,来到安置佩剑的木架前,伸手将长剑抽出剑鞘,目光锐利的紧盯着那剑身上的寒芒。
“论及平原之阵,正面冲突,我军根本不可能是董卓军之敌,目下之所以能够做到僵持不下,全凭兵分两路,一面守住了长安,一面扼守住了陈仓,凭借地利让董卓首尾不能相顾,但长此以往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眼下只有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静观其变倒是没错,但这并不符合眼下己方的形势,毕竟荆州军属于远来之军,远来的兵马,不论是粮食供应还是后方阵地,都会随时随地的产生巨大的变数,且各路豪帅和羌帅也都有着自己的利益和心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反水,刘琦不想和他们这些不靠谱的人合作过长时间。
所以,解决战斗的时间越短,对于眼下的荆州一方就越是有利。
速战速决的方法——要么斩杀敌方主将,要么火攻水淹,要么断其粮道,要么攻占其后要地。
但就眼下的局势而言,这些方法似乎都不太适用。
“令明,你且回去休息吧,等我在这里好好想想清楚。”刘琦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
庞德也明白刘琦现在心急之所在,但他帮不上。
他站起身,冲着刘琦拱手,然后转身向门边走去。
来到门口,方要推门而出,庞德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庞德矗立了好一会后,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刘琦抱拳道:“庞某前番对刘府君,言辞之中多有不敬,今番想想着实惭愧……庞某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府君一般身居高位而屈尊自省自罪,这般有过则改不藏掩的品性着实难得!说是当世少有亦不为过……前次实在是庞某人过于武断,看错了府君,庞某也在这跟府君认个错,还请刘府君多多见谅。”
刘琦没曾想到庞德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
但他很快就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微笑道:“令明之言,真是令刘琦倍感惭愧,有过改之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经此一事,也让刘琦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不论身份地位再高,也莫小觑了天下豪杰……令明这般夸赞,倒是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庞德突然双臂伸直,双手环抱于身前,腰部弯曲,这是在向刘琦鞠躬。
“令明这是作甚?”刘琦大惑不解。
庞德直起身,义正言辞道:“前番蒙刘府君相召,虽未相投,然这心中实是感激,士为知己者死乃是常理,但可惜庞某不能这般做……刘府君为了招庞某极尽心力,单是这份知遇之情,庞某作一揖给府君,也是理所应当。”
“令明不必客气,君乃大才,就算是没有刘某人多事,翌日也必然会有大好前程的。”
这一次的谈话,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拉进了许多,庞德对于刘琦的看法显然也是大有改观。
庞德离去了之后,刘琦在书房中继续沉思,考虑该如何打开眼下这个僵局。
但就目前刘琦手中的筹码来看,想要速战速决,的确是有些难上加难。
若是现在借着前次战胜之威,平安撤往汉中,倒也没有任何损失,偏偏黄忠和刘宠等人眼下还在长安城中,己方若是撤了,他们的局势就危险了。
眼下刘琦和黄忠虽然在东西两面夹击着董卓,令对方首尾难顾,不能轻易破局,但同时也将己方禁锢在了这个局中。
现在是双方谁也没有办法打开这个僵局,一旦打开,那必然会有一方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刘琦想的头晕脑胀,有些心烦意料,他猛然再次从剑鞘中拔出佩剑,冲着面前案几的桌角,狠狠的一剑剁去!
锋芒过后,一大块桌角‘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屋外,荆武卒的声音急忙响起:“府君,您这是……”
刘琦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不妨事,只是不小心弄碎了东西,你们不要进来。”
那荆武卒的声音再度响起:“府君,阎帅前来拜见府君,已是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阎帅?”刘琦一瞬间有些发懵,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来者应该是阎行。
他怎么来了?
“怎么不早报。”
“是阎帅执意站在门外都等,说是不让我等打扰府君,只是等府君处理完诸事出来。”
“让他进来吧。”
“诺。”
少时,便见房门打开了,阎行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房间。
他扫视着屋内的情形,但见桌案的一角被刘琦砍掉,刘琦持长剑立于房间内,神态虽然平和,但眼眸之中,确实隐隐的有戾气闪过流动。
阎行的心中闪过惊奇之感,他望向刘琦,试探着言道:“府君可是有不顺事?”
刘琦笑呵呵的将长剑回收入鞘,然后坐在主位,伸手请阎行坐在软塌上,道:“不顺心的事情,是有的,但是见了彦明,这不痛快的感觉便都烟消云散了。”
阎行在刘琦的旁边坐下,很是尊重地道:“阎某不过是金城一勇之夫,和敢当府君这般夸赞。”
“彦明何必过谦呢?其实你一开始到冀县与我军会盟,我并未太过关注你,但是直到前一段时间,你先是不顾与马超的关系,力保庞令明上位,昨日又当众斥责马超,并亲自监斩其麾下的三名军侯,为了顾全大局不惜得罪盟友,这份胆略和见识,在这次会盟之中绝没有第二个人,刘琦深感佩服。”
阎行急忙站起身,道:“承蒙府君称赞,阎某感激不尽。”
刘琦的身子微微前探,道:“彦明,你今夜来此找我,所为何事?”
阎行犹豫了一下,道:“阎行特来向府君进献人质。”
第四百五十二章 董卓的毒计
自从上一次,阎行在众人满前极力支持刘琦之后,刘琦就已经让马玄再仔细的去搜索了一下阎行的履历。
他想要看看阎行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玄不负刘琦所望,很快就将阎行的底细调查了个底掉。
根据马玄的汇报,身为金城人的阎行,出生于建宁二年,今年二十三岁,自幼在金城便有健名,他十八岁被韩遂招揽入军,至今已是五年,在金城边郡之地平定叛羌多有功勋,威震边疆,甚有威名,故年纪轻轻就被韩遂引之为臂助。
而且有意思的是,阎行和其他叛军战将不同,他在投入叛军之前,身家底子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违背律法,哪怕是伤人的记录都没有,而且在乡亭之中,他居然还是个有名的孝子。
这就值得人深思了,一个身家底子这般干净的人,且履历还不错的人,为何要自污投入叛军呢?这岂不是自己往自己的脸上抹黑。
最终,刘琦得出的答案是,要么是渴望出人头地,要么就是迫不得已。
或许在阎行身上,这两者都有。
刘琦估计阎行采取常规的办法,保持一个清白的身家履历,然后将至仁至孝的名声传遍乡间,渴望能够被地方的郡署府衙征辟,寻找到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虽好,但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身家底子在清白,孝顺的声名再大,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一个连豪强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富家翁子嗣的边郡中人,还能走孝廉仕途不成?
连几卷经史都没读过的边郡武夫……别做梦了。
现实给了上进的阎行一个重重的耳光,而且是很响很响的那种,将他走正规渠道出人头地的梦想给扇的粉碎。
最终,失望的阎行只能走上了大多数边郡武人最终选择的道路——牧边立功!
虽然不如被郡署征辟的路子那么正统,但至少也算是一条能够出人头地的道路。
但很可惜,阎行的命不好,他的家乡金城,已经被汉朝的叛贼韩遂所控制了,而韩遂也听说了少年阎行的‘健名’和‘孝名’,故特派人来征辟于他。
阎行的全家都在金城,他若是不从了韩遂,全家怕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是不从也得从。
就在这种无奈与巧合之下,一心想要成就一番功业的阎行,最终成了大汉朝叛贼的手下。
从此,他开始在叛军中过起了‘天天向上’的美妙生活。
但在他的内心的深处,始终都是渴望将自己洗白的。
……
书房之内,刘琦和阎行二人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室内此刻只能听到阎行沉重呼吸声。
“进献什么?”好半天之后,刘琦方才开口道:“人质?”
“是。”
“什么人质?”
“我阎家的人质……阎某愿意着家中父母前往汉中,亦或是前往荆州,做为府君的人质。”
这话说出来,饶是刘琦都有些懵了。
还是第一次碰见主动进献自己父母为人质的人,他知道他再说什么吗?
“我为何要尊亲当人质?我要他们来荆州又有何用?”
阎行拱手言道:“阎行思来想去,只有让双亲入楚,才能让府君更加的相信我,相信阎某一心投诚是为真心!”
“一心投诚?”刘琦的脑中飞速的运转着:“你要投降于我?”
“是!”
“为何?”
阎行认真地道:“因为尊父子乃是护君联盟的发起人,此番又以护驾的名义杀入关中与董卓对峙,无论成败与否,刘镇南和刘府君日后都将士大汉朝忠臣志士的代表,如今天子年幼,又失身于虎狼之手,尊父子代表的便是天下正统,是宗亲领袖!阎行虽在叛军,但这心中无时无刻不想归附王化,以证清白之身!”
他这话倒是没错,历史上的阎行,虽是人在韩遂麾下,但却是一直心在曹营,为了得到汉廷中央的承认,不遗余力的给曹操当内应,为曹操收复凉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刘琦认真地盯着阎行,奇道:“阎帅,你跟随韩文约也有四五年了吧?为何会想转投到我的麾下,难道韩文约对你不好?”
阎行很是郑重地道:“韩将军待我如同亲子,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你这又是为何?”刘琦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我荆州可不是藏污纳垢之地。”
阎行拱手道:“府君误会了,我并不是想坑害韩将军,阎某只是想为自己,同时也是为了韩将军着想,韩将军起兵十年了,治下的黔首、兵士皆已是疲惫不堪,金城郡又是偏狭之所在,韩将军本人又不占大义不占正统,如此下去,早晚必是身死败亡的结局,以阎某所思,不论是韩将军还是阎某,都应该及早找到可以依附的对象……阎某思来想去,也只有君父子的胸怀,才能够收纳我等。”
刘琦恍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阎行此举颇有些背主之嫌,但仔细想想,却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韩遂在金城苦寒之地,要钱没钱,要大义没大义,虽然他有一支强悍的部队,但再强还能强过董卓么?
董卓都不为天下所容,更何况是他。
若是换自己站在阎行的位置上,跟着韩遂去走一条必是死路的道路,刘琦也不会甘心的。
“阎帅的情况,确实有迫不得已之处……不过这天下除了我父子之外,尚有袁绍袁术,还有董卓等人,势力皆大,你为何不投他们,偏偏投我?”
阎行苦笑道:“董卓虽也是起家凉州,但已是为天下人所弃,他表面强大,实则危机四伏,自保尚成问题,谁会投他?”
“至于袁绍袁术……唉,某也不瞒府君,某一个边郡战将,又是叛贼,便是想投他们,依他们四世三公之后的身份,对阎某也必然是不屑一顾。”
刘琦闻言笑了:“袁家是四世三公,我父亲也是清流党人,你凭什么认定我父亲就会容你?”
阎行很是认真地道:“阎某颇有自知之明,我不会认为刘镇南会容我,但我相信刘府君会。”
“凭什么?”
“就凭府君对庞德的态度。”
刘琦长叹口气,感慨的点了点头。
乱世用才不用德,这是个聪明人——可用。
“彦明这大半夜的来找我,除了表示心意之外,一定也是有良策相告吧?”刘琦微笑道。
阎行早不来表示,晚不来表示,一定是有近身之资,不然不会这般。
果然,却见阎行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呈递到了刘琦的面前。
“这是?”
“这是董卓派人送给韩文约和马寿成将军的书信,信中许诺要敕封他们二人为征西将军和征南将军,封侯开府,让二位将军里应外合,取刘府君首级,一举消灭荆州兵将!”
刘琦闻言顿时一惊。
他急忙从阎行的手中拿过来仔细观瞧。
刘琦在看,阎行在一旁道:“刘府君,韩将军让我们来府君这里会盟,实则是抱着余中取利的心思,他料定董卓为了分化刘府君和我们,一定会许诺给他想要的将军之位,若是董卓不给,那相助府君讨董,一样可扭转我军叛军的身份,左右都不吃亏……但就韩将军本人而言,他还是更加看重董卓的敕封,这封信一旦到了他的手中,恐韩将军必与刘府君您翻脸。”
第四百五十四章 倒也未必劝不动他
太华山中此刻藏匿着约有两百余人,皆是当初被郭汜和吕布率兵攻杀,跳入渠水中被急冲至下游的朝臣、宫人、权贵家眷以及随同皇甫嵩与西凉军作战的羽林郎健儿。
被西凉军杀死了数千人,河水又淹死了数千,但终归是有部分人侥幸逃出升天。
其实从水中逃出来的人不止这些,但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紧急,众人只是四散而逃,东西南北往来逃窜之人根本就照看不过来。
而以司徒王允为首的部分人,则是逃到了这太华山中躲避。
躲避到太华山中的策略,是王允想出来的。
正如当初刘琦所猜测的一样,王允认为躲避在离长安较近的太华山,是最不容易被董卓发现的。
这就叫灯下黑。
而董卓确实也没有发现他们。
事实虽然如此,但这对于一众人而言,这也并非长久之计。
眼下董卓是在长安和陈仓两线作战,顾不得那些逃匿的朝臣,可一旦他打下了长安,驱逐了刘琦,怕是便会大肆搜罗那些在逃的朝臣,届时王允等人在太华山藏的在隐秘,也绝对逃不过董卓的屠刀。
更何况,他们藏匿的技术其实也并不是非常的高明。
跟随王允一同逃往太华山的司空淳于嘉、侍中伏完,太仆赵岐等人,一起劝谏王允东向去投奔在中牟驻兵的河南尹朱儁。
毕竟朱儁麾下有兵有将,虽军势远不敌董卓,但至少可让一重人栖身立命。
但王允却没有离开。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中枢成为叛逃之臣,他更不甘心任由天子失陷于董卓手中受其欺凌。
就在王允进退两难的时刻,荆州军的使者抵达了太华山,代表刘琦请王允随他暗中前往陈仓,共商破董大计。
从太华山前往陈仓,路程颇远,且在路程中很容易被董卓的兵将截获,一旦被抓,那等待他们的必然就是死亡。
这是一个极有风险的决定。
王允一个人也定不下这件事,于是便与淳于嘉、伏完、赵岐等人一同商议,看看到底该如何行事。
一幕比较有意思的场景出现了。
烈阳之下,一群昔日身着华袍高冠的朝臣们,此刻一个个如同逃荒的难民一样,蓬头垢面,浑身的衣服也是脏浊不堪。
平日里也算是养尊处优的这些人,此刻皆面黄肌瘦,多有菜色,好多人饿的都瘦脱了相……
附近的野物,野菜,乃至于野草和树叶,只要是能吃的,他们一样也没放过。
就差吃草根树皮了。
几名落魄之人在一个松树下,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听了王允的话之后,太仆赵祁第一个表示反对。
他对王允道:“司徒,眼下关中战事不明,刘琦看似势大,实则不过是纠集凉州的一群乌合之众,便犹如当年的关东诸牧守一般,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司徒前往陈仓,这一路上重重险阻不说,万一刘琦兵败,司徒身在彼营,岂不旦夕被董贼所擒?”
司空淳于嘉道:“子师,去陈仓过于冒险……你还是随我们一同去中牟,投奔朱公伟吧。”
王允闻言惊诧道:“淳于兄此言,是决定东迁了?”
淳于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子师,我等昔日听你之言,暂居于这山林之中,只为能够探得陛下消息,静等时局之变,但如今大势恐非一时能逆转,我等若是在在这太华山死守,怕是皆不得全命……乘着刘伯瑜与董贼交锋,胜负未分,咱们还是速速东行吧。”
王允目光变冷,来回扫视着众人,道:“尔等皆此意乎?都要回中原么?”
一众臣子面对王允的目光,都羞怯的低下了头。
却也不怪他们都想离开关中。
董卓的势力强大,无法消灭是为其一,关键还在于这太华山中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他们一个个活的犹如野人一样,再这么下去,别说对付董卓了,不被饿死就算是走运了。
王允冷冷的扫视着他们,最终长叹口气,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诸公既有此志,王某绝不相拦……但也请诸位不要相劝于我,王某此番就是殒命于此地,也绝不离开关中半步……大不了死就死吧,将这一身老骨头,全都舍了献给君王!”
淳于嘉急道:“子师,你为何便这般固执呢?”
王允认真地回答道:“淳于兄是第一天认识王某么?我就是这个脾气秉性。”
淳于嘉看着王允认真的表情,无奈地长叹口气。
“既如此,子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王允向着诸人挨个拱手。
众人分别与王允道别,然后起身返回,去招呼族人还有同伴收拾东西奔东走,少时,场间只剩下王允与侍中伏完两人。
王允看向伏完,奇道:“伏公为何还留在此处?”
伏完面色不变,认真道:“天子蒙难,伏某如何独自奔逃关东?愿与司徒共同前往陈仓,与刘琦同救天子,事若成,则功成身退,不求厚赏,事若不成,则愿意舍此残躯,与司徒一起去九泉之下,面见先帝。”
王允听了这话,大是感动。
他上前一把握住伏完的手,道:“不想我大汉还有侍中这般的忠烈之臣,吾道不孤也!”
伏完面色肃整,道:“某与司徒此去陈仓,司徒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王允叹息道:“别的倒也是没什么,董卓的兵马如今主要是在强攻长安和陈仓,对于过路的关卡倒是疏于松懈,我们此番暗中潜伏去陈仓不难,但难就难在,如何说服刘伯瑜扶保天子,挽朝堂之倾颓。”
伏完闻言大奇:“那刘伯瑜乃是护君联盟发起之人,亦是宗室之中的英杰俊秀,他兵入关中不就是为了救陛下于水火吗?为何还要咱们说服于他?”
王允叹息道:“那刘伯瑜是何许人物,老夫不知,但老夫能看的出来,他此番兵入关中,却绝不是为了救陛下的,至少救陛下于水火不是他的主要目地,如老夫所猜不错,他是为了失陷于长安城中的那数万兵将。”
伏完闻言不由沉默了,少时方听他道:“司徒是否多虑了?”
“不能不多想啊,连袁本初都将我等诓骗了,更何况那刘琦?”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伏完的语气很急。
王允捋着须子,慢悠悠地道:“先助刘琦打败董卓,然后让他派兵夺回圣驾,并拥戴天子还都于雒阳。”
“还都雒阳……”伏完一字一顿地慢慢念叨:“若是那刘伯瑜不肯呢?”
王允叹息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万一那刘伯瑜不肯迎驾,或是迎驾之后,非要移驾于南阳亦或是襄阳,我等又该如何?谁能肯定山阳刘氏父子,便不是包藏祸心之人。”
“许之以利呢?”伏完谏言道。
王允无奈地笑了:“咱们现在手中,哪还有筹码可以许给他?咱们自己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能给他什么好处?”
伏完闻言不由沉默了。
想了好久之后,突听伏完幽幽开口道:“听闻这刘伯瑜,昔日在荆州曾纳大自己七岁之女,后又接了蔡邕之女入楚?”
王允没想到伏完会突然问起这个,疑惑道:“我亦是略有耳闻,那又如何?”
伏完眯起眼睛,笑呵呵地道:“果然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啊,看来倒也是未必劝不动他!”
第四百五十三章 永不相负
刘琦这些年频频与各路诸侯牧守交手,对于政治的敏感度已经非一般人可比,他自然是清楚阎行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韩遂的军力不弱,但因为是叛军,所以一直以来并不能够在凉州整合羌族各部以及各家豪族的力量,和有官位在身的董卓当年在西凉的呼风唤雨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所以对于叛军韩遂来说,取得正式的官身是关键。
协助护君联盟,从大义上将身份转换过来,不过是中策,能够得到朝廷的直接敕封,只要须弥之间便可以将身份由白转黑。
取得天子名诏,才是上善之策。
“董卓的这份信函,为何送到你这里来了?”刘琦轻轻的甩动着缣帛,认真地盯着阎行的脸颊,观察着他表情上的每一分变化。
阎行对着刘琦长作一揖:“不瞒府君,这事我也问了暗中来我营中的信使,他说当下陈仓和关中道被我等围的水泄不通,信使从前阵去往金城,想来会颇费周折,此信若是由我派人转交韩将军,一路之上必可畅通无阻,比他们自己跨境去送,定是快多了。”
这话合乎情理,没有破绽。
“马超那边,可是有相同的书信?”
韩遂肯定地道:“府君放心,书信仅此一封!董卓也非愚鲁之辈,信函送的越多,暴露的机会便越大,韩马两家乃是盟军,韩将军和马寿成两人现亲如兄弟,韩将军知晓便如同马将军知晓了。”
刘琦认真的思索了一会……
有理!
这种机要之事,没必要送那么多的书信,给韩遂一个人送一封就足够了,毕竟就地位来说,身为叛军首领的韩遂目下比马腾要高,韩遂同意便基本等于马腾同意了。
他向阎行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董卓敕封韩遂和马腾为四征将军,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你在韩遂麾下,也算是和他一同被招安了,今后也是有了官身,正是一展抱负之时……为何反来将信函送给我?岂不是自断前程?”
阎行淡然道:“还是那句话,阎某不看好董卓,也不看好韩将军。”
刘琦心下不由倍感唏嘘……自己还是不够冷静,办事不够周密啊,这一次韩遂军的主将若不是阎行,自己或许还真就是危险了。
自己这三年多,一直是走的有些顺风顺水,运气成分也相对太浓了一些,以至于让自己有些忘乎所以,目空一切了。
得反思,需自省,要改过。
刘琦缓缓地从原位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长长的向着阎行作揖。
阎行见状大惊,急忙从原地站起身来,让过了刘琦的执礼:“府君,您这是作甚?”
“天赐彦明今夜来此,保我三军将士,刘琦心实感激……刘琦虽非圣贤,却也知道有恩必报之理,彦明今日助我图谋大事,我愿以赤诚相待,此恩此情刘琦必报。”
刘琦此时,言辞恳请,感情亦极为真诚,那股感激之情任凭谁站在这里都能感受的到。
阎行还是第一次受士人向他执礼,颇有些受宠若惊。
“府君何须如此,着实让阎某愧煞!”
刘琦一伸手,拉住阎行让他重新坐在自己的身边,两人再一次坐下交谈,这次他们彼此的距离似乎拉进了很多。
“彦明,你适才曾言,要让你家中父母来我荆州为人质,我看大可没有这个必要了,你的心意刘某已经尽知,完全不必多此一举,况且你若是将父母送来荆州,岂非惹韩将军怀疑?”
阎行道:“这点府君放心,送严君和母亲去往荆州,一则是为了以表阎某附庸于府君的诚意,二则也是想送双亲远离边郡是非之地,如今董卓到了关西,韩将军和马将军也大有兴兵起事,称雄凉州之意,边郡之地本就贫瘠,战乱多,远不及荆楚安乐之土……阎某如今置身这乱世洪流之中,想要脱身已不可能,但送父母远离灾祸之地,这一点阎某还是自认为应该去做的。”
刘琦轻轻的拍拍阎行的肩膀,道:“彦明真乃至孝之人……好,你若当真送双亲来荆州,我必然予以厚待,便如对待自家父母一般。”
“多谢府君厚意,府君一方之主,定是一言九鼎之人,阎某信得过府君。”
“只是你如此做,又如何不让韩文约怀疑你?”
阎行笑道:“府君放心,此事阎某自有谋划。”
每个人都会有他们羞于说出口的一些羞耻之事,阎行想来也是如此,估计他想办法将双亲送到荆州的办法,并不是什么太过光明正大的办法。
刘琦也不是八卦的人,他并没有继续询问。
他将话题又带到了董卓和韩遂等人的问题上,而阎行此刻又再度向刘琦诉说了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话题。
“府君,董卓的使者暗中前来见我,我安排他小食时,与其攀谈,曾问他相国身体如何,他言相国虽已年迈,却精神矍铄,只是有一些小疾缠身,并无大碍。”
“小疾缠身?”刘琦有些感兴趣了:“什么小疾?”
阎行一边回忆一边道:“董卓的小疾本不为三军所知,只是前番在长安,还有上次吕布攻城之时,因在阵前发作,故为三军所知……听那使者之意,相国一旦发作,便是胸部憋闷,大喘粗气,喘息气促。”
刘琦皱着眉头,仔细的琢磨着。
这个病状,似乎有点像是……哮喘?
刘琦隐约记得,哮喘虽然大部分可以进行缓解,但还是会有死亡现象,前世的时候,多数哮喘死亡发生在老年人群体之中。
而且这个病只能缓解,不能治愈。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来说,很难对哮喘进行干预。
刘琦认真的思虑良久,突然道:“彦明,我有一策,或许可能速胜董卓,但这当中需要你帮忙,不知彦明可愿意?”
阎行笑道:“我今夜既然来此,便是向府君示之以诚,府君之命,阎某焉敢不受?”
“好!你来。”
刘琦将适才那封董卓写的缣帛,放在桌案上摊开,缣帛上的字体平平,不甚出彩。
“这可是董卓手书?”
“这个……”阎行在灯火下认真的审读了,方道:“听那使者言乃是董卓手书,且这字体并不出众,董卓若是找人代笔,想来也会找一个写字行文方正之人……若无意外,这笔迹应该是他的。”
“如此最好了。”刘琦感慨道:“那你可能赚来你家韩将军的书信?”
“这个……”阎行略作犹豫,还是坦诚地道:“不需特意取要,阎某这里便有一封韩将军写与我的书信,愿意先给府君行计。”
他心中知晓刘琦想要做什么事,但仔细想想,这举动也并不算对不住韩遂。
在阎行看来,能够促成韩遂与刘琦结盟,并通过刘琦进入拥护汉室的队伍,这对他们而言,才算是正道。
刘琦看见阎行坚定的面孔,颇为感慨,便见他伸手拿过长剑,‘铮’的一声将其抽出剑鞘。
阎行并没有慌张,他只是不知刘琦要作甚。
刘琦取过水觞,用剑划破自己的手掌,然后滴血在那觞中,然后看着阎行,正色道:“古人有刑马压羊,做誓传之子孙,后高祖登基,与群臣杀白马定立盟约‘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日事急,且彦明与我之事甚是隐秘,刘琦不能大众与彦明杀马而誓,但愿定立契血!”
说罢,便见刘琦将那觞盛有自己血的水觞递送到阎行面前,道:“刘琦今日契血为誓,与彦明相约,永不相负!”
阎行心中大感震动。
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但刘琦肯割掌契血,对他而言可谓莫大的尊重。
同时,这对古人而言,也是一个强有力的承诺。
阎行伸手取过长剑,亦是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对刘琦道:“阎某今日亦愿歃血为誓,永不相负于府君。”
第四百五十五章 假文书的作用
陈仓县的书房之内。
马玄将笔从缣帛上抬了起来,然后府下头,对着缣帛上的字迹轻轻的吹了一吹。
少时,便见他轻轻的将缣帛从桌案上拿起,递给了刘琦:“请府君验看。”
刘琦小心翼翼地接过缣帛,侧身与法正一起观瞧。
法正又低头看了看董卓亲自手书的缣帛,然后又瞅了瞅马玄写的那份缣帛,赞叹道:“好文书!好功力,这字里行间的行文功力,非十年勤恳之功而不可得,这文书和董卓写的,最少有九成的相似,若非亲近之人,绝难仿效。”
马玄笑呵呵地道:“孝直夸赞过甚,不过是一点微末之功,雕虫小技而已,况且若是换成当世名儒的章草,想要模仿的这么像,只怕就是难了。”
刘琦微笑道:“董卓虽也有些学识,但好歹长于征战,少研辞赋,故而在行文书写上所用精力有限,模仿不难,我看伯常不仅是字写得像,就连这文风也相差不远,若非特殊情况,绝不会有人能看出破绽。”
马玄认真地道:“也是因为这些凉州人士说话直率,行文少有赘言不拐外抹角,所以较好模仿。”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道:“另一份文书呢?”
法正从桌案上取出另一份书信,递交给了刘琦——那是阎行送来过的韩遂手书。
马玄接过了韩遂的书信,将缣帛摊展开来,杵着下巴认真地研读着,少许后道:“韩文约的字体文风,和董卓大相径庭,都是粗犷之风,并不难摹,府君可让阎彦明将书信送往韩遂处,我这边再仔细研究数日,定可模仿无误!”
刘琦微笑道:“如此最好。”
通过临摹韩遂和董卓两个人的书信,在中间浑水摸鱼离间两人的关系,并施以诈降之计来破董卓的军势——这就是刘琦的策略。
虽然简单,但因为从中间传递书信的都是阎行一人,故而被发现的风险极低。
就算是被发现了,以刘琦目下的角度而言,除了对韩遂那边有些难以解释外,其他的都好说。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怕得罪韩遂了,因为一旦让韩遂和董卓真的搭上了线,那对于刘琦来说,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
持着马玄所撰写‘假书信’的信使出发了,他一路向西,快马加鞭直奔允吾县而行。
近日来的允吾,迎来了罕见的沙尘天气,三军将士不能操练,农夫不能下田,县中的人或是躲在帐内,或是躲在屋中,都掰着手指头祈求祷告,期盼着这漫天黄沙的鬼天气赶紧过去。
韩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阎行派人送来的书信。
韩遂派人请来了马腾,与他一同拆阅董卓的信笺。
大致通读了一边之后,韩遂的脸色变的极为不善,接着随手将信扔给了马腾。
马腾拿起来细细读了一遍之后,亦是露出不满的表情。
“董卓老匹夫,都到了这般局面了,他居然还端着架子,就是不肯松口直接敕封你我?”
韩遂咬着牙道:“这信中虽然是许诺了我等会将应承给我们的将军之位敕封下来,但也明说了,要等我们助他从内部破了刘琦之后,才会敕以明诏……”
马腾抬起沙钵大的手掌,然后重重一落,‘啪’的一声排击在桌案之上,直把方尊和水盏都震了起来,足见用力之大。
“文约,你可莫要信他,前番出兵助这老贼,劳师动众,耗费钱粮,结果呢?事情成了之后,他姓董的直接拍屁股走人,就留下几句敷衍的话,如今又拿这套路来戏耍我们,这岂非拿你我当愚夫使唤?”
韩遂的表情不善,冷冷道:“兄弟这话说的在理,董卓把你我当成是猎犬,随便给块骨头就想恣意驱驰,咱们岂能让他如愿?”
马腾赞同道:“不错,咱们回书派人给他,让他立刻下诏书来,咱们见了天子的诏书,正式被朝廷承认之后,再帮他对付刘琦!否则,谈都没有必要谈……文约,这底线你可得守住了才是。”
韩遂深吸口气:“放心吧,寿成兄,这事我心里晓得,咱们已经上过一次董卓的当了,焉能再第二次被他算计,今番非得和他好好讨价还价一番不可。”
一直矗立在下首的那名送信使者听到这里,对韩遂抱拳道:“阎将军让我带话给韩公,公若要写书信给董卓,这送信之人切记要用谨慎精干之人,以免被刘琦或是其他豪帅拦截,如此事未成,反倒是多生祸患。”
韩遂眯起了眼睛,道:“这事儿我知晓……也无需那么麻烦,你自把书信带给彦明,让他寻机派人送往董卓军中便是,你们都是在前线临阵的,看时机自然是比我们这些在后方的要方便许多。”
“诺!”
……
使者再一次带着韩遂的信返回了陈仓的大营。
而韩遂亲自书写的那封信笺,没有被阎行送去给董卓——而是再度落在了刘琦的手中。
刘琦看万韩遂写的书信,笑呵呵地道:“韩遂这次是聪明了,不见兔子不放鹰……还是孝直有远见,没有让伯常书写过多的激烈言辞惹韩遂翻脸,反是模仿董卓的口吻这么吊着他,如今韩遂的书信来了,便可以和彦明前番给我们的那封书信作作对比,寻找我们所撰写的书信中的疏漏之处。”
法正道:“府君过赞了,区区诡诈小道而已,不足挂齿……书信中的言辞若是过激,恐惹韩遂怀疑,毕竟眼下以董卓的立场而言,得罪韩遂对他并无甚好处,咱们还需站在董卓的角度上去想这事。”
刘琦转手将韩遂的书信递给了马玄:“伯常,好生比对着,切勿让董卓看出端倪,毕竟他前番曾与韩遂私下有过书信往来,老贼心细,若是让他看出问题,可就有些不妙了。”
马玄的表情很是慎重:“府君放心,末吏一定谨慎……只是府君为何不直接在信上答应董卓的条件,引他出兵,为何还要与之讨价还价?毕竟董卓已经许诺了马韩两人四征的将军之位了。”
刘琦笑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毕竟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况且我这几日跟彦明打听了一下韩遂这个人平日的行为作风,觉得此人秉性颇贪婪,可谓是豺狼心性,就算是董卓开出了四征将军的条件,他也未必会心甘情愿的就这么认领,咱们要么不装……但既然决定装他,便要装的像些才是。”
马玄听完之后,认真的琢磨了一会,方才下笔。
不过他并没有在缣帛上下笔,而是现在木犊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起来,毕竟缣帛的费用太高,若是行文有不当之处,就算白费了一份,很是可惜。
在这个大乱之世,不论是什么物资都是弥足珍贵的。
写完之后,刘琦和法正等人再次细读了一遍,并重新敲定了几个重要的细节,随后为了保险,刘琦又派人将阎行找来,让身为韩遂亲信的他,再次仔细读了几遍,确定找不出破绽之后,才让马玄落笔于缣帛之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可劝服吕布
阎行麾下的使者,再一次悄悄的携带着书信,从陈仓的大营以探查为名而走——在诡秘的夜色下,暗中潜往了董卓在渭河之东的军营。
时值深夜,年迈的董卓早已经睡下,但在得到了巡哨称捉到一名要见他的细作之后,还是急忙起身,丝毫不顾困倦。
他并未披甲,而是穿着内衫,命人点好油灯,大马金刀的坐在帐内的首位上,等着那名使者。
少时,那人在西凉兵的看押下进了帅帐,见礼之后便将书信递给了董卓。
董卓拆开书信,只是看了不几行,便眉头皱起,颇有恼怒之色。
字体,还有字里行间的行文,包括那臭不要脸的要求——跟董卓印象中的韩遂一模一样,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怀疑这书信不是出自韩遂的手笔。
“不但是要四征将军之位,还要凉州牧,允吾县侯?呵呵,好大的胃口。”
念叨罢了,董卓抬头看向那使者,气道:“你家韩将军临行之时可对你说了,若是老夫不答应,他又待怎样?”
那前来送信的人回答的倒是诚实:“此信非韩公亲自予我,乃是阎帅命我带往此处,亲手交予相国,至于相国答不答应,这就不是我所能猜度的了。”
董卓眯起眼睛沉思半晌,方道:“回去告诉韩遂,凉州牧和侯爵之位,他想都不要想,老夫不会给他的!该是他的,自然是他的,不该是他的东西,一样他都拿不去,若是想要……靠功绩来换,老夫许他四征将军之位,已是天赐的恩惠,当他莫不知足!答应了,诏书立刻就下!若是不应,那老夫和他便没甚好谈的了。”
那使者倒也是乖巧,点头连连称是。
董卓又道:“老夫书信一封,你转交给阎行,让他想办法送于韩遂,尽早做决定,老夫可不能这般无休止的等下去!”
说罢,随即命人研墨取笔,再次给韩遂书写了一封。
……
等董卓的书信到了刘琦手上的时候,他就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这封信不必再给韩遂回复,只要让韩遂和马腾在后方眼巴巴的空等就可以了。
那两个贪狼在得到董卓的回复前,绝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董卓这边,自己只要算好日子,直接让马玄回书信一封给他,答应他的条件,然后再引诱董卓出兵就可以了。
这布局算是初具雏形。
接下来,便是安排各部整备兵马,认真操练,准备等候一场不知道何时就会突至的大战。
又过了三天,荆州军的斥候给刘琦带回了消息,说是西华山的王允和伏完与前去与他们接洽的荆州细作一起扮做难民西迁,目下已经接近了渭水的营地……为了防备被董卓军的巡哨撞上,细作请刘琦速速派兵接应。
两名朝臣亲自扮做流民前来,刘琦自然不会视之不理,他当下便命甘宁率领白骑从陈仓急速而出,去接应王允和伏完。
甘宁不负众望,辰时末出发,申时初刻便将王允和伏完两个人带了回来。
两位重臣到了这儿,刘琦自然是要亲自迎接的。
毕竟他们不仅仅是朝中的重臣,而且就门第而言也都极为不俗,在天下士族中都极有分量。
王允自不必说,位居三公,且太原王氏亦是并州的名门望族,世代在并州诸郡担当重要官职,影响极大。
而伏完的妻子则是桓帝之女,他也算是实至名归的外戚,除去这个身份不谈,伏完本人亦是西汉时期的经学大儒伏胜之后,其家族乃是青州琅琊郡的著名经学世家。
刘琦身为党人之后,庞德公之徒,自然要对这两位名士执礼尊敬有加。
他亲自来到陈仓县外欲引二人入城。
但是当看到了两个人的状态之后,刘琦有点傻眼了。
不仅是刘琦,包括跟随他一同来迎接两位朝中忠臣名士的一众将官,也都是看直了眼。
这两位此刻的装扮,哪里像是两个朝臣,分明就是两个逃饥荒的难民!
锦缎华服皆被去了,换上的是粗衣麻布和草履,蓬头垢面脸上尽是尘土,每个人手里汉拄着一个长长的木棍,身上挎着两个破旧的包袱,离他们近了,隐隐似还能闻到一股发霉发酸的味道。
若不是有同行的己方士卒做引荐,在场所有人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两个在灾民中也犹如底层人士一样的老者,居然就会是王允和伏完。
刘琦斜眼瞅了甘宁一眼,似乎是在向他寻求确定。
甘宁肯定的点了点头,看来他应该是仔细核查过了。
刘琦走上前,向着二人行礼道:“敢问二位可是……”
当头的五旬老者率先开口:“老夫便是王允,这位乃是伏公,平日里常年随侍天子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
刘琦恍然而悟:“司徒与伏公一路辛苦,快快随我入县,刘琦命人烧水置宴,为两位接风洗尘。”
王允抬起袖子,仔细的嗅了嗅自己的味道,眉头一皱,似乎自己都嫌弃了自己。
“有劳伯瑜了。”王允苦笑着道:“我二人自打从长安出逃,这数十日间都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前番为了能安全的抵达陈仓,还不得不将自己打扮成这幅遭难之相,以避董卓耳目。”
刘琦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么,这两个人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天子身边的近臣,身份尊崇,就算是受灾蒙难,也不至于把自己造的这么狼狈吧?原来是蓄意为之,只是为了能够躲避董卓的搜寻。
“两位前辈受苦了,快,随我去县衙。”
当下,刘琦便引这两朝廷大员前往县衙,并让军士为他们烧水,准备干净的衣服供其换洗。
两个人也不跟刘琦客气,直接便去梳洗换衣了。
这连洗带换衣,差不多就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刘琦也不着急,只是在厅堂中静静等待。
少儿,两个人焕然一新,在军士的引领下来到正厅,正厅之中,刘琦已设下宴席,他立刻请两人入座。
王允身为司徒,三公之一,刘琦让其坐于主位。
王允很是客气,和刘琦几番推辞,但终归还是拗不过这个小辈,客随主便居于上位。
案几之上的菜肴虽不丰盛,但也算是极近心意,特别是王允和伏完的案上还有两个小鼎,里面是用野鸡煮熟的鲜汤。
在场陪宴的人,其他人的案几上并无此物,只有这两位远道而来的‘难民’有。
伏完颤巍巍的用勺子盛汤放入嘴中。
一瞬间,他的眸中竟然是留下了眼泪。
王允的表情亦是有些苦楚,虽没有哭,但脸色苦楚,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典韦和甘宁在旁陪席,两人同坐一案。
典韦见伏完一口鸡汤下肚,竟是当众流泪,大感惊奇。
他低声问甘宁道:“这鲜美的鸡汤喝下去,怎地还给喝哭了?难不成是毒鸡汤?”
甘宁咧嘴一笑,低声道:“休胡说!府君怎么可能给他们喝毒鸡汤……想来是厨子做咸了。”
刘琦看向伏完,轻声言道:“伏公何故落泪?”
伏完擦了擦眼泪,叹道:“不瞒伯瑜,我等自打蒙难于长安,时至今日,已是数十日未曾尝过肉味了,这段时间,休道山中野菜,饿的慌时,便是连树叶也用以果腹,真是就差吃人了!”
刘琦闻言,不胜唏嘘。
上首的王允长叹口气,道:“就是不知陛下在董卓掌中如何了,是否安泰依旧,董卓老贼心性狠毒,若是虐待陛下,又该如何是好?”
刘琦安慰他们道:“司徒放心,董贼虽心狠手毒,但陛下乃是其立足天下的根本,想来他还不至于会对陛下出手。”
却见王允突然看向刘琦,道:“伯瑜,老夫乃景升同辈,也长你三旬,今日我这做伯伯的在这替陛下求你,无论如何,也要将陛下从董贼手中救出,眼下遍观诸牧守,也只有你父子有这个能力了。”
刘琦沉默了片刻,方道:“司徒,刘某人身为宗室中人,自然也是想救陛下出苦海的,只是董贼势大,刘琦只能勉强与董贼维持不胜不败之局,一时间难有破敌良策。”
王允放下汤勺,道:“如何没有?董贼看似势大,但实则内部有诸多矛盾,特别是并州军和凉州军之间更是纷争不断,并州军主将吕布,名为董卓义子,实则与他多有间隙,若是能够离间吕布,必可从内部击败董卓大军!”
刘琦苦笑道:“我与吕布又无交情,如何说得动他呢?”
王允义正言辞地道:“你以为老夫此来是为了什么?你与吕布没有交情,但老夫却与他相识!有老夫在此,定可成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郿坞,是对手的软肋
如果说历史上王允和吕布之间存在着什么隐秘的关系,那刘琦是绝对相信的。
因为在历史上,就是王允串联吕布,一举诛杀了董卓,这事人尽皆知。
但是在这个轨迹和历史上已大不相同的时代,王允和吕布之间难道还会有什么关系么?
刘琦脸上的疑惑地神色,自然是瞒不过王允的老辣的眼睛。
王允似笑非笑地问刘琦道:“伯瑜莫非信不过老夫?”
刘琦很是认真地道:“司徒莫怪,不是刘琦信不过司徒,只是那吕布乃一边郡武夫,而司徒乃是当朝重臣,怎么还会跟他扯上关系了?”
王允叹息道:“老夫也不是不得而为之啊,毕竟老夫当初在长安时势单力孤,仅靠我们这些公卿所掌的乌合之众,实在难成大事,如此老夫便不得不去寻并州军帮忙了。”
刘琦似笑非笑,道:“明白!所以司徒就找上吕布了?”
王允被刘琦瞧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他堂堂一个三公,去捧吕布的臭脚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瞒伯瑜,其实前番在长安,吕布与老夫就已经私下有了协议,共诛董卓,以伐不臣。”
“吕布答应了?”刘琦皱着眉道。
“吕布若不答应,老夫在长安时,便已经是被抄家灭族的下场,哪能活到今日?董卓怀疑吕布,吕布又何尝满意董卓?只是后来得陈王为盟,老夫接下来的行动,便没有去用吕布,任凭他率兵随董卓去征战。”
刘琦心下感慨,王允和董卓的这一局,到底还是董卓胜他半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天幸他真的攒下了吕布这么一个人脉。
“若伯瑜觉得可行,老夫亲自为使者,前往美阳县说吕布与我等联合,袭董卓后方,如何?”
“司徒远在西华山,但对这关中之内的形势,还是蛮了解的啊。”刘琦微微一笑,道:“听公之言,司徒想来已是知道吕布被董卓削了兵权,待在美阳县赋闲养伤。”
王允言道:“老夫在来此之前,确实不知吕布已经被董卓疏远并夺取了兵权,只是这一路上,闲来无事与你们那位引路的使者攀谈,方知此事……吕布这人是很小心,若是伯瑜你派人去与他商议联合之事,他必不会轻易答应,但若老夫前往,则必可说动吕布,你信也不信?”
王允说这话的时候信誓旦旦,颇有些得意之相。
刘琦自然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王允在雒阳待过,后来又在长安待过,这期间他一直和吕布在一个城池居住,若是以有心算无心,想要博得吕布的好感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最重要的是,王允和吕布都是出身于并州。
在没有通讯设备的古代,特别东汉末年,老乡之间的关系要远胜旁人。
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么简单了,老乡见老乡,感情好的嗓子都得哭冒烟了。
最重要的,是王允的家族在并州声名极大,属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
类似于吕布这样的武夫,若是他和王允还都在并州,怕是他连王允家的门槛都迈不进去,更不用说是两人倾心结交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西楚霸王项羽崇尚这个观点,吕布也是一样。
翌日若是回了并州,光是带着中郎将的官职回去,对他而言怕还是不够……但若是能让并州名门的王家人对他谦恭以待,以友待之,这对于出身不够档次的吕布来说,是一件足够让他吐气扬眉的事情。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特别是在这个阶级被严重划分的时代,无数贫民羡慕豪强的庄园式生活,又有无数豪强羡慕世家门阀,更有诸多寒门士子羡慕那些经学之家……
刘琦对王允道:“天幸司徒亲临陈仓,相助我军成事,那就烦劳司徒写书信一封,我派人送往美阳县,交与吕布。”
王允一抬手,挡住了刘琦的话头:“事情紧急,非得老夫亲力为之不可……老夫亲自去见吕布如何?”
不仅仅是刘琦,在场的其他人,包括陪宴的典韦,甘宁,法正,马玄……甚至就连伏完都是大吃了一惊。
伏完手中的汤勺都被惊掉在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去捡勺子了,而是哆哆嗦嗦地问王允道:“子师,你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了吧?那吕布乃是虎狼之辈,你亲自前往去说服他,万一那吕布翻脸,拿了你绑缚于董卓,你岂不死的冤枉?”
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吕布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王允站起身,道:“若吕奉先果真如此相待,那王某便认栽了,终归也是为国捐躯,老夫不悔……就算是死,这般死也是死的值得,老夫也算是让天下人看到了什么是为国捐躯,什么是忠贞志士,什么是浩然正气……若天意合该老夫殒命,老夫愿以死为陛下筑起这最后一道守护汉室的高墙!”
不论王允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就冲他敢只身前来这陈仓军前,更感前往美阳去说吕布与己方联合,这个人就是值得敬佩的。
刘琦固顾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腰部呈三十度弯曲,来向王允表达自己的敬意。
其他人亦是纷纷对王允施以敬礼。
致敬完后,刘琦又问王允道:“司徒何时想要去吕布那里?”
王允显然很着急,道:“此事不可拖延,依老夫看,明日便立刻动身!”
也不知是这老头对汉室过于忠心,还是对董卓的恨意太深,刚刚从太华山那边一路要饭归来,如今却又着急忙慌的要去美阳县说服吕布,连歇息都不歇息两日。
太敬业了。
“王司徒好歹也休息两日再走,不然唯恐身子骨吃不消。”刘琦良言相劝。
王允却是重重地摇了摇头,道:“不歇了!还是破董卓的大事要紧,每晚一日,天子便多一日的苦难。”
见王允执意不从,且还说的这般郑重,刘琦便不留他。
众人随即一边用食,一边商议该如何悄无声息的将王允送往美阳县的吕布处。
终于,经过一番探讨,诸人商议决定先让王允滞留两日,待他去美阳县之前,先派诸将分别前往董卓军营搦战,把董卓的注意力集中在对阵之上。
而临行之前,刘琦向王允暗中传授了一条策略,让他教于吕布……但前提,是吕布答应与己方联合才行。
……
于是,荆州军次日便开始派遣诸将前往西凉军前搦战。
而从来打仗不嫌事儿大的西凉兵将们自然是不怕上门挑刺的人,他们乐不得荆楚军主动上门前来送死。
自从上一次被阎行、庞德、刘琦等人当众折了面子之后,马超对和董卓的作战就不是很积极了。
他和他麾下的兵将都有些消极怠工的心态。
年轻人就是这样,脾气蛮横容不得半点吃亏,非得人人都得惯着他心里才舒坦。
刘琦可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
他授意庞德挪了马超的军寨,将其设为偏师,让他随军策应。
你不想打就滚一边去,别在当众碍眼惹人腻烦。
而在董卓军和荆州军针锋相对的这个关键时刻,王允则是乘乱走小路,绕了一个大圈潜往美阳县。
司徒大人年过五旬了,但行事一点都不墨迹,着实让人称赞。
……
美阳县,县衙中。
吕布身披单衣,胸前和腋下夹裹着白布,脸色很是苍白的看着王允,听着王允夸夸其谈,当着他的面将董卓好一番狂喷。
只把董卓喷的是一无是处。
吕布被夺取了兵权,心中也非常不好受,他本来心中就有气,此刻被王允一番鼓动,自然是怀恨在心,反叛之意顿生。
若是换成刘琦派人来说服他,吕布一定不会与刘琦联合,因为他信不着荆州的那些士人。
但王允不一样,他们彼此之间本来就有所勾连,再加上又同出于并州,这彼此之间的信赖程度自然与旁人不同。
吕布被王允说的心动了。
但也仅仅只是心动而已,前提还是要有足够的利益。
“反叛董卓,对布有什么好处?”
吕布说话很直接,并州武人与人谈条件的时候,就是有这种敢直接张嘴问你要东西的魄力。
“侯爵之位,从龙之臣,封妻荫子,名垂青史,难道这还不够?”王允反问吕布。
他说对了,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声是不够,对吕布而言根本没有什么鸟用,除了一个侯爵之位听起来确实诱人,但吸引力也很有限,毕竟吕布现在已经是都亭侯了,朝廷再给他往上涨,也不过是擢升到县侯,而且这个县侯的食邑能不能兑现,吕布表示非常担心。
“此事若成,董贼死后,请司徒保举布为大将军如何?”吕布的胃口很大,几乎都能够跟袁术看齐了。
王允毕竟不是一般人,自然不可能答应吕布这么荒谬的条件,即使是忽悠他也不行。
“大将军之位,自窦宪时起,皆为外戚虽任,虽位高权重,但少有善终之人,这位置可不好做,难道奉先也想步何进的后尘?”
“这个……”吕布闻言犹豫了:“那就前将军吧,这是布最后的底线,不可再让了。”
王允额首:“若能救出天子,老夫自当力谏。”
高顺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个人如此高调的对白,终于忍不住出言道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中郎将,咱们眼下可没有兵啊。”
一句话,顿时将吕布说的蔫了。
是啊……自己被董卓诓骗来美阳县养兵,只有高顺引领着陷阵营随身保护他,至于其他的并州军,眼下都在董卓的授意下,被张辽和魏续二人分瓜收编。
吕布脸上的肌肉来回颤抖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笼罩在他的心中……光杆司令的滋味不好受呀。
还想当前将军呢……屁股后面一个兵都没有,他倒是站的挺靠前。
王允认真地盯着吕布:“奉先,你现在麾下有多少人马?”
吕布脸上的肌肉略有抽动,道:“不瞒司徒,布如今麾下只有陷阵营不足千人,且大多为步卒,并州军主力在我受伤的时候,尽为老贼使计收编去了。”
“千人?”王允捋着须子,回想着刘琦临让自己来时,授予吕布的计策,感慨道:“够了,够了。”
“什么够了?”吕布有些没太明白。
“这千余人,去拿下郿坞,想来是够了。”王允笑呵呵地道:“老夫与刘伯瑜此番邀请奉先联合,却不需你与我等夹击董卓,只要按照我们约定的时日,突袭郿坞,拿下董卓的后方,便足矣置董卓于死地矣。”
“攻下郿坞。”吕布眯起了眼睛,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布明白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决战
吕布答应了王允联合的请求,但却没有让王允离开,他让陪同王允一起来的荆州军细作向刘琦通风报信,答应会配合刘琦夺取郿坞,但前提是要让刘琦先行动手。
刘琦得到了吕布的回复之后感觉很满意。
他并不需要吕布来帮他对付西凉军,因为对付西凉军的策略他已经有了。
而吕布在他与董卓交锋的时候取下郿坞,就是在董卓的心窝上插上一把最锋利的刀。
郿坞是董卓最大的心血,倾注了他的所有情感,郿坞的失守很有可能会击垮董卓的精神。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筹谋了。
在刘琦的授意下,三军将士被庞德加紧操练,排练阵型,做好战斗准备。
陈仓的大营中,各种陷阱和埋伏也在逐步有条不絮的进行安排着。
所有的一切,只为和董卓来一场决战。
……
县衙的书房内,刘琦和阎行对坐着。
阎行的手中握着水盏,油灯的光芒暗淡,照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府君,一切顺利,那封仿造韩将军的书信被送到董卓的大营后,董卓派人暗中送来了诏书,现在就只等我先动手做内应了……府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刘琦拿起一个蜜果,放在口中轻轻的咀嚼着:“入秋了,天凉了,我找人算了,本月十八,乃是大吉之日,可战!”
阎行沉稳地点了点头,道:“府君,我跟那些西凉豪强和羌帅,当如何解释此事?”
“先不用通知他们,只把他们安排在外围,现在告知他们内情,一则容易走漏消息,二则你领军哗变之时,三军将士若是不乱,一定会被董卓查出破绽……要乱,也先从他们身上乱,回头咱们再行安抚便是了。”
阎行点点头,道:“此事是也,若是要引大鱼上钩,总得有些真去当饵的……只是有一件事,末吏一直想不明白,还请府君替我解惑。”
“请讲。”
“府君,末吏想知道,为什么要让吕布去打郿坞,而不是派我们自己的人去……郿坞可是董卓所修葺的天下第一坞堡,当中的粮秣和财货不计其数!若有郿坞中的财货和粮秣作为支撑,再组建十万大军亦非不可能!”
这话倒也不算夸张,毕竟建立军队的第一要务是要有人,而第二要务则是要有能养人的钱粮。
郿坞中的财货,放眼天下,任何一个诸侯牧守怕是都会眼馋的紧。
刘琦轻轻地放下了水觞,认真地道:“郿坞中的财货,我也知道何其贵重,但正因为如此,谁若是拿下了郿坞,谁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我不能拿。”
“众矢之的?”阎行有些没太明白。
“袁绍,曹操,袁术……这些人在关东,可都是在紧紧的盯着关中的局势呢,这些人哪有一个省油的灯。”刘琦微笑着替阎行解释道。
阎行也不是笨人,一瞬间就明白了刘琦的意思。
“府君是打算让吕布来顶住这份祸患?”
刘琦认真道:“袁绍和曹操虽然做的隐秘,但我荆楚的斥候数量可算是天下翘楚,他的行动瞒不了我,你不知道为了豢养如此庞大的谍报队伍,我每个月要往外掏多少铢大钱!但一切还是值得的……袁绍目下就在河东,枕戈待旦,准备随时攻入关中来渔翁得利。”
“什么?”阎行闻言面色顿变。
袁绍来了?
刘琦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他只是估算了一下时辰,道:“彦明,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不要在我这里耽搁的太久,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多少有些不妙,眼下还不到你我过多接触的时候。”
“唯!”
阎行对于刘琦的命令倒是很听从,他抱拳起身,转身走出了书房。
而刘琦则是低下头,用手指沾了沾水,轻轻的在桌面上划出了一个‘刘’字。
他眼下心中有些权衡不定。
这次布局,可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苦心筹谋,最终等到了这么一个可以一举击溃董卓的良机,这次机会若是把握的好,十多万的西凉军,说不定就会分崩离析,从天下第一强军的宝座上跌落下来。
而天子也说不定会真的得救。
但这样真的就是好事么?
今后呢?怎么办。
袁绍和曹操就在旁边枕戈待旦。
依照曹操的心性,他必然是想拥立天子回他的地盘。
至于袁绍?以他的立场而言,若是天子能‘不幸’死于战乱之中,对他而言或许会是再好不过了吧?
天下名义上的君王没了,他姓袁的身为天下门阀的中流砥柱,登高一呼……
想到这,刘琦头疼了。
王允去美阳县找吕布的这几日,伏完一直在陈仓跟自己磨叽,让自己打败董卓之后,一定要奉迎天子前往雒阳,请刘表和刘琦父子以宗室之尊,扶天子保汉室云云……
当然,伏完的话,刘琦完全就是当成屁来听的。
就算是真要辅佐天子,他也会把天子迎驾回荆州,怎么可能将基业迁移至到雒阳这个四战之地。
但关键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奉迎天子?
奉迎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确实是成就霸业的基础,但同时也是祸患的基础,成天众矢之的的基础。
时间久了,等天子逐渐长大,越发对权力渴望,身为宗室的刘家父子……能像曹操那样,去极力的打压天子么?
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那样就要做好与那些居心叵测的士族们对立的准备。
对此刘琦不怕……但是,刘表能行么?
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心兴学,爱惜羽毛,看重虚名,自诩为名士……
不可否认刘表是极有能力的人——但以他的清流作风以及党人名头,他能玩出董卓和曹操那样的手腕么?
好像是不能。
如果不能,那迎接天子到襄阳,就是给自己家挖坟墓的第一步。
“很多事,都不像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啊。”刘琦笑呵呵的自言自语道:“罢了,且先能打赢董卓再说吧。”
……
收到了“韩遂”响应自己的书信后,董卓亦是在秣马厉兵,随时等待驻扎在陈仓城中的阎行和马超起事。
但这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动静,弄的董卓心烦意乱。
直到接到韩遂响应自己书信的第八日,阎行的细作才抵达了董卓的军营,告知董卓明日子时将起兵在陈仓县作乱,并以焚烧前寨为号,相邀董卓里应外合,击溃荆州军。
董卓终于等到了这个日子。
他发誓一定要把刘琦的脑袋拧下来当鞠踢。
……
夜深邃,月牙挂上天空,漫天星斗的光芒散布在渭河之上,格外璀璨。
董卓集中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兵将,渡过渭河,来到了陈仓的东面,谨慎的观察着县城的情况。
子时,隐隐的,董卓似乎能听到对面有所骚动。
紧接着便见通红的火焰开始在陈仓县外的大营燃烧——彤红爬上了天际,隐隐的,似乎都能看见外寨的那些帐篷承受不住,在火光中“哗啦啦”的倒塌下去。
董卓并没有着急派兵去打,而是在远处仔细地倾听观察,并派斥候不断的将情况向自己进行反馈。
他常年行军,对于敌军真乱还是假乱,自然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
很快,通过他自己的倾听和手下士兵们的汇报,董卓差不多能肯定对方是真的乱了。
他兴奋的一拍战车,持剑起身,在夜空下冲着陈仓外燃烧的大寨一指,高声喝道:“儿郎们,杀敌!拿下刘家小儿的首级!”
西凉军的骑兵擦踏着沙尘,如同滚滚洪流,碾压式地向着陈仓的大营铺天盖地的席卷过去。
厮杀之声陡然大作,无数道身影从东面扎入了陈仓大寨,犹如滚动的浪潮。
“杀啊!”
“剿灭南贼!”
“相国有令,尽屠之!”
片片刀光在火焰中被举了起来,数不清的西凉军驰骋在陈仓的外寨,对那些慌乱的士卒们尽施手段。
他们举刀乱剁,但凡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事物,他们都绝不放过,冰冷的刀锋和长矛长戟,带起的是大片的鲜血与肉,有些人在仓促间奔逃,转眼手臂便飞了起来,人的哭声、惨叫声汇成一片。
“相国!大捷,大捷!”
斥候纵马来到董卓的战车前,禀报道:“我军先锋军已经冲破敌寨,就快杀入陈仓城下,对方城门外的的内寨也要失守,县内隐隐有喊杀声,定然敌军内讧在县城中厮杀!”
“好!”董卓重重的一拍手:“阎行小儿做的甚是漂亮!速令并州军和杨定的中军主力,紧随前军杀入陈仓,务必将刘琦小儿的首级拿来见老夫,告诉他们,谁宰了刘琦,谁日后便是南阳郡之主!”
第四百五十九章 火光天,烽烟起
天色愈浓,夜已深沉,战马厮鸣,兵戈碰撞的声音与人群呼喊的密集声响搅在了一起,马蹄如同滚滚轰雷震动着地面,随着董卓军的主力加入战团,这场交锋变得更加剧烈。
冲锋的战马一段段的将陈仓城中的前营踏碎,又冲破了荆州军的后营,随着对手阵线进一步的收缩,敌军也已经冲到了陈仓县的东门之前。
县城里面,隐隐的已经升起了火光,同时还伴随有喊杀之声在夜空中回荡,很显然对方已然内讧了。
负责指挥的是西凉军中郎将杨定。
杨定伸手活动了一下肩膀的筋骨,望着近在眼前的陈仓县,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战斗气息,浑身热血沸腾。
战意和信心在杨定的心中油然而生。
他看着面前低矮的夯实土墙,心中充满了不屑。
陈仓城环山临水,背依山脉,唯有东面可以强行进行攻击,但由于它的东面是一个土坡,且是居高临下的地势,所以只要建立足够坚固的营寨并设立重兵把守,那么想要攻上来,就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可是如今,因为董卓所设的妙计,韩遂军的阎行已经在城内反叛,并乘着夜色烧掉了陈仓城前的前寨,己方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土坡,荆州军在东面的防御工势彻底损毁,而他们现在唯一所能依仗的,就是陈仓城外小小的土墙。
县城的土墙又低又薄,而且看起来不甚结实。
这样的土墙在杨定的眼中,就是形同虚设,他麾下的西凉兵可以轻而易举的攻下这座土墙。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凉兵完全可以放飞自我,肆意虐杀敌卒。
杨定跟随董卓南征北战也有许多年了,什么样的战事对自己最为有利,他非常的清楚。
只见他一挥手,对着传令兵恶狠狠地下令道:“擂鼓!攻城!”
而县城之内,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真正埋伏在城内的军士们此刻皆是枕戈待旦。
前番刘宠赠送给刘琦的千把强弩,被分为三组,交付于千名极有经验的弩兵手中。
刘琦亲自在中军督阵,他问甘宁道:“弓弩营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甘宁拱手抱拳道:“禀府君,所有的弓弩是今夜末吏亲自督促弩手们校验的,望山、机牙、钩心、弩身、箭矢,各部件正常无碍,皆可杀敌!”
“那就去杀吧。”
“唯!”
……
而与此同时,西凉军将士们已经冲破了土城的大门,向着县城内快速行进。
但是等待他们的,是在城内的道路上,早就已经准好的陷坑。
“轰隆隆!”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便见冲在最前方的战马直接摔落到了被荆州军挖掘的陷坑中。
坑底都是用刀削尖的竖立的锋利竹片,将上方跌落下来的人和马匹扎的浑身都是血窟窿,鲜血从人与马的身体中流了出来,在陷坑中流淌的到处都是。
而县城之内,根本就不像是西凉兵想象中的混乱,荆州军枕戈待旦,等待着他们入瓮。
正前方,是一整列的强弩军,在那些当头的西凉兵落入陷坑之后,强弩军开始给对方猛烈的射击。
而那些被杨定瞧不上的城墙上,一排排的弓箭手亦是突然站立起来,他们在城墙下蹲着埋伏了好久,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现身。
“止步!”杨定见状心中已经放声大叫起来。
没有任何理由,那纯粹是一种战场上百死余生历练出来的直觉。
但是下一刻,杨定惊呆了。
黑压压的羽箭忽然间布满了天空。
西凉军在城墙下的士兵们彼此惊呼着互相躲避,兵器与箭支相撞发出叮叮铛铛的声响,激烈的响声动人心魂。
杨定在众人的保护中,向后挪动着。
当他再次向前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刹那之间,西凉军便已经是横七竖八的倒在了陈仓的城墙下。
他们大多是死在止步的刹那,这时候的他们刚刚看见城上的弓兵,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就是在这失神的一刹那,那些蓄势待发弓箭就足矣取他们的性命了。
陈仓城的优势,是在于虽然东面的陡坡虽然平坦,但宽度有限,可以说这就是一个限制了攻击一方阵型的狭窄地势,不论是能突破敌军或是能包夹敌军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阵法,在这个奇特的地势中完全都发挥不出作用。
而冲进城中的西凉兵,更是大多数都死在了冲锋的路上。因为在那些陷坑的后面,正面接应他们的是可怕的荆州强弩兵。
这些强弩是骑兵天生的克星,而且刘琦所用来执掌强弩兵的士卒们都是训练精良的战士,他们作战起来丝毫不乱,轮番换阵对冲进城的敌军进行突射,前阵的弩兵在屠杀西凉兵,而后阵的士卒则是在不紧不慢的装填着箭支,丝毫不在意那些放声咒骂的敌军。
一排密密的箭矢有如横空扫过来的一条鞭子,狠狠抽打在正向前冲锋的西凉军身上,他们身上的皮甲被轻易的撕开,锋利的箭矢轻易的破开人体,斩断筋骨,破坏着一切挡在它前面的肌肉、骨骼和内脏,战马和人在中箭之后,都是轰然的倒了下去。
“这些可恨的南狗,竟这般诡诈狡猾!”
杨定放声怒吼,心底里一阵发寒,“速速让后方的张辽和魏续率兵来前城支援!”
“中郎将,我们的后方被火势阻隔了!”身旁的一名骑士语气中尽是惊恐。
杨定惊诧的转过去,却见身后,他们适才闯过的陈仓大营的前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烈火如同一条火龙一样盘旋在大营的上空,滚滚的热浪不断的向着四周喷洒着。
杨定的心瞬间变的冰凉,他一瞬间想通了是怎么回事!
对方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设计,那被点燃的大营中,帐篷内应是被荆州军暗中放置了类似于干草之类的引火之物。
起初燃烧的时候,因为火势不大,还看不太出来,但随着西凉军突破前后两寨,攻到陈仓之前,退路的大寨因为各个帐篷内的引火之物,被火势完全阻拦。
而作为接应他们的张辽,则是被分隔在了大寨的外面。
面对熊熊烈火,杨定慌乱了。
究竟是继续向城内冲杀,还是应该突破火势先跟张辽会和?
而此时,火海后面的斜坡,并州军的士兵们开始和以庞德、阎行为首的一众豪强联军交上了手。
这些联军一开始并不知道营寨内的火势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三军之中,真的有内应哗变,就在慌乱之际,却被事先知晓一些情况的庞德给安抚住了。
虽然受到了敌军的攻击,而受了一下损失,但在庞德和阎行的带领下,豪强联军分为两部,一左一右的向着营寨的两方撤离,并保存实力等待反击。
直到寨中的火势燃烧到足够大,他们才通过两侧绕过主营,到斜坡前段,与并州军作战。
兵器撞击的声响犹如海潮般在场内延绵,长矛刺中血肉的慑人声响,铁蹄踏过地面的轰鸣声、呐喊声、惨叫声、战马悲鸣长嘶在前寨响成一片。
血肉迸飞的锋线上,夹杂第一列冲锋的身影,是并州军的张辽,他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但为时已晚,此时的情形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冲入前营去救人。
而那片火海之中,是西凉军的两万将士,在张辽的眼中,这片火海,仿佛是他们的坟墓,将会一点一点蚕食掉他们的生命。
张辽急的满头大汗,但他却冲不过去。
因为今日的他,遇到了一个强敌,那就是庞德。
张辽和庞德都是年轻一辈的武将,二十多岁的年纪,且都有和外族作战的经验,一个是常年和并州的匈奴打交道,一个是和羌族作战,都算是青年武将中的佼佼者。
他们两个人,可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庞德早有预谋,他打从一开始,就让其他的豪强和羌帅在胁迫两侧,替他收拾从侧面攻击上来的并州军,而他则是从正中排兵布阵,去迎战张辽和魏续的中军。
庞德出身凉州,自然非常清楚,想要对付骑兵,首先就是要限制其冲锋的势头,若是在平原上,拉开距离与骑兵交手,那毫无疑问,不论是什么兵种所布成的阵,最终的结局都得是被骑兵队伍撵着打的结局。
但是现在,这个优势对并州军而言不成立,因为两方在大营之前,已经等于是近距离的接触了。
那么现在,对于庞德而言,就是要用阵型来收拾张辽的中军骑阵。
而庞德所率领的兵卒,大部分皆为步卒。
纵观古今,步兵在应对骑兵上无非有三种方式。
一是密集阵型,二是使用长柄武器,三是制造障碍。
但双方目下是在对阵,并非一攻一防,所以第三条方式可以排除。
庞德命士兵皆持长柄兵械,并排列成他专门设下的阵型,来对付并州军的骑兵。
第四百六十章 顽疾复发
陈仓的土坡前,庞德与张辽交上了手。
庞德的兵将是骑步混合,但主要还是以步兵为主。
这些步兵各个手持利器,汇集成了圆形的阵型,向着张辽的中军推进而去。
因为双方离的极近,所以并州骑兵眼下已经没有了惯性冲锋的优势,只能是正面的硬拼交锋,虽然在这种距离,短距离的交锋也能让马匹略微驰骋一些,但这种冲锋的速度根本不可能会对敌军造成太大的威胁,反倒是会因为步兵的合围而使得战马疾停,令马背上的骑士手足无措,从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张弛,宋嵩听令!”庞德在中军一边向前行进,一边大喝呼喝。
他身后的两名亲信军侯皆站了出来:“末吏在。”
“你们各引五百人,从左南北两侧各往斜上方冲,我指挥将士们正面持矛向前,看看能不能将张辽本阵的前部兵将包夹,若能包夹便尽灭之!若不能包夹,你们二人便稳守阵势,切莫轻举妄动。”
“唯!”
庞德驻马于后方,仔细的观察着麾下步卒的进军方向。
庞德此时将所有的步卒都摆成了圆阵,为的也不过是迷惑张辽。
将所有的步卒集中,并将对方的骑兵紧紧夹裹,这确实是步兵对付骑兵的一种较高明的手段,但也仅仅只是限于应付,并不能完胜。
依照两军目下的距离,庞德想要完全的战胜张辽,也只能寄期望于在与敌方对阵中临时变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后世时,刘琦读各种演义的时候看到过一些精彩片段,如两军交战途中,那些冰雪聪明的将帅,总是能够突然指挥将士们变阵,将什么劳什子八卦阵变成一字长蛇阵的,变阵的速度比变脸翻书还快。
但演义终归只是演义,听着感觉很简单很容易,但是刘琦穿越回来,了解了军阵之后,才知道别说是变阵,一个将领若是能让麾下的军队将一种阵型运用的炉火纯情,想什么时候使出来就能使出来,那就算是祖上烧高香有功德傍身了。
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心和人的大脑。
人的大脑是极其复杂的东西,在面对压力的时候,大脑会产生诸多的应激反应,或惊恐、或兴奋等等……总之不会是冷静和平静。
在这个没有手机和通讯设备的年代,行军打仗指挥三军要么靠旗语,要么靠号角、鼓、金等物来传递声音……要么靠吼,反正效率是极其低下的。
试想在战场上,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大脑,也就是有一千种思维。
他们在面对生死关头,随时可能会丢失性命的局面,为将者却要凭借鼓、旗、号角这些东西,来统领一千个思维,让这一千思维按照他的命令走位、布阵、站队形来攻击敌人……更何况一千是少说,大型的战场上可能是数千人,甚至是上万。
换成后世的人,别说是在战场上面对生死了,就是拿铁锹和镐把子斗殴的时候,让他们抽空听一听号角声或是看一看旗语,怕也是根本做不到的吧?
所以说,就算你的兵平日里把阵型练的炉火纯青,但一旦临阵,也会变的混乱不堪,根本排不成你心中想要的阵型。
能够做到临阵还变阵的将领,基本就可以称之为名将了。
年轻的庞德很明显不够这个档次,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主要是他变阵的方式也很简单,他只是让两名军侯各领一支兵马,从南北两个方向斜刺上去,想要将目下所布的这个简单的圆形阵法,分裂出雁型阵或是鹤翼阵的巧妙。
当然,庞德和他麾下的士兵,都没有能力真正的布成雁型和鹤翼,他只是希望能够取得这两种阵型的一点点巧妙,将对方的前部兵将吃下去一些,这样就算是成功了!
他不期望能够完全的打败对方,只是希望能够给对方造成最大的损失。
但很可惜,张辽并不是一般人,他用兵的能力远在庞德之上。
只是打眼一瞅,张辽就知道庞德在耍什么鬼心眼——他也算是常年跟匈奴交手的人,这点伎俩还难不住张辽。
就在庞德的两路兵前进的时候,张辽便立刻分出侯成和曹性两支强军,让他们各自率领骑兵分别去迎战庞德的那两路如同探爪一样的千名军士,然后他自己则是指挥中军,突然鼓足力气,不计后果和成本的向着庞德的军阵碾压。
这样的结果,虽然会使己方前部的兵将受到一时的伤害,但最重要的,是利用机动力和爆发性的施压,让那两只一南一北探出来的两军和庞德的本阵分离……
“大都护,张弛和宋嵩两路兵将被敌军切割,二人分离本阵目下已经陷入敌军的重围之中,怕是生死难料!”
听了汇报,庞德脸上的肌肉来回抽动着,脸色很不好看。
他没有想到,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己方变阵出去的两支兵马,还未对敌方的一兵一卒形成包夹,就被轻而易举的消灭了。
折损的不但是那一千名士兵,更是三军的锐气。
看起来……对方的主将,是一名军事才能远远超越自己的存在!
庞德无可奈何的长叹口气,接下来他只是稳守住自己的圆形阵型,稳扎稳打,慢慢的和对方的兵将进行交手,并稳守己方居高临下的优势,不让张辽,魏续,宋宪这些人有丝毫的可乘之机。
其实在大战开始之前,刘琦交给庞德的任务,就是让他以都护的名义纠集这些凉州豪强和羌帅们,挡住董卓的后军。
胜不胜无所谓,只要不败,那就是最大的功绩。
因为根据刘琦的估计,这场战事是己方做好了充分的埋伏,引诱董卓的兵将来攻,并且他早就有了放火断敌军主力的策略。
在这样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拖延的越久,董卓军后军便越是着急,他们越着急,情况对于己方便越有利。
事实如果刘琦所想,陈王外的大寨火势渐大,那些在后方负责接应的并州军不由着急了。
那火龙大寨的背后,可是有他们论以万计的战士啊,一旦折损了,后果不可估量!
“文远,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和张辽一起镇守中军的魏续急的似都要哭了。
张辽虽然可以在军阵上碾压庞德,但他不是神仙,不能挽救倾颓之势。
庞德若是像刚才一样想立功劳,冒然变阵来攻,张辽或许还有办法治他。
但他似乎吸取了教训,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手段,排兵布阵犹如一只吃了秤砣的铁王八,这就让张辽感觉很是难弄了。
他一甩战刀,气道:“事到如今,只有你我率兵拼死冲破敌阵,迎友军回来,才不会被相国怪罪。”
魏续紧张道:“那么大的火,咱们去迎杨定,岂不是送死?”
“迎不回来,难道相国就会放过咱们么?还不一样是死!你以为取代吕将军,这碗饭便这般好吃么?”张辽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猛然一夹马腹,向着前军冲去。
魏续苦楚的紧随其后,心中此刻满满的都是后悔。
……
而与此同时,后阵的董卓又犯病了!
在听说杨定两万多的兵卒被火寨阻挡住了退路之后,董卓脑袋上豆大的汗珠都留了下来。
那陷入陈仓火势中的两万兵,可是他最引以为傲,引为臂助的一支强军。
一旦有失,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要知道,西凉兵并不是各个都是完全受制于他董卓的,数万最精锐的兵卒,李傕、郭汜、张济、段煨、李蒙、王方等人各自皆掌管一军,论及亲近程度,跟董卓并不是特别近,董卓也是靠麾下的这些凉州大豪,才能够顺利的将十余万凉州精锐尽握手中。
若是他最引为臂助的近军出了问题,西凉军内部势力的平衡,就很容易出现倾斜!
想到这,董卓的病突然又犯了。
他一伸手,紧紧的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满脸憋的通红。
左右近侍见状吓坏了,偏偏又不知道怎么是好。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个当口,一骑斥候从后方飞快的来到了董卓的战车前。
那斥候翻身下马,对着董卓高呼道:“相国,出大事了!郿坞、郿坞……!”
一听郿邬两个字,正在犯病中的董卓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他的浑身竟然开始有了抽搐的状态。
‘郿坞’这两个字,目下可以说算是他的死穴了。
今日,是谁把他的死穴给点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郿坞失守
陈仓城内,荆州军步步紧围,对西凉军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刘琦在战前的命令,就是对这群凉州军士不用有任何的留手。
这些虎狼之辈在刘琦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同情的必要,这些人手中都不知道握有多少条人命,死多少次都不足惜。
“杀,杀死这些祸害天下的狗贼!”
以典韦,甘宁,许郸,许沂,沙摩柯等为首的荆州军步卒开始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在荆州军的陷坑和箭雨将杨定的西凉军射的不成阵型之后,这些猛士便如同冲出牢笼的猛虎,呼啸着向着敌军冲了过去,以准备完全之师硬撼疲惫之兵,就是占领了绝对的优势。
眼下的荆州军,士气真的是非常的旺盛。
这是刘琦给予己方士兵目下最为中肯的评价。
但只凭士气就能够打胜仗么?
刘琦一开始并不看好这一点。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事实上,当一个士兵有了死也要死在冲锋战争上的信念意志后,那他们就是无坚不摧的,无可硬撼的。
特别是眼下,敌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前面有敌军的埋伏准备,后面有大火阻断了归路,一切的生路仿佛都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绝境。
在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之时,人就是无助的、虚弱的、可怜且又懦弱的。
就算是平日里被人比喻成虎狼之众的西凉军健儿,如今也在大势所趋的情况下,变成了猫狗之徒。
刘琦在城中主持大局,不断的接到前线的各种战报……
西凉军分崩离析。
沙摩柯率众击溃了敌军左翼。
凉州军士已经开始有了投降者。
不少西凉举族奋不顾身,已经是扎入了火海,为求一线生机。
典韦阵斩杨定……
一桩桩,一件件,预示着胜利的天秤正在向着己方的角度倾斜。
眼下就是需要关心一下外阵的战事了。
如果庞德没有不尊将令,那刘琦觉得,想要挡住外阵的并州军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毕竟,士气的高低和双方的心态在这摆着呢,一方是有恃无恐,一方是着急上火的想要冲进陈仓救人。
而且,自己在董卓的后方还布置有一步暗棋。
……
“什么?郿坞丢了?”
后方,董卓也是看到了前方的紧急,但他此刻难受的不行,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但最可怕的,是郿坞失守的战报郿坞距此有一段距离,若是要让郿坞失守的消息切实传到这里,一定要提前两日才是。
难道是刘伯瑜所为?
这个竖子,老夫我……我!
恨不能生啖其肉。
董卓一边捂着胸口喘息着,一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斥候:“怎么可能,郿坞有老夫安排的数千兵将,虽然不多,但附近并无敌手,且郿坞的城墙高厚,皆是参考长安建制而筑,寻常的山贼草莽,如何能打下?”
那斥候看见董卓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此刻满脸皆是犹豫之色。
要是直接说了,他真是害怕给董卓气死。
但很显然,眼下的董卓虽然病了,但余威尚存。
“有什么话快说!不然老夫斩了你。”
“唯……相国,夺取郿坞的是中郎将吕布。”
“什么?”董卓呲眉瞪目的从战车上面前爬了起来,低声嘶吼道:“是他?他是如何打进郿坞的?就算是吕布也不可能偷袭的成,那城中有李儒坐守,焉能让吕布轻易突袭得手?”
那斥候谨慎地道:“吕将军是如何偷袭的,我等还没有查清……”
“速速去探!”董卓嘶声怒吼。
斥候吓了一跳,看着董卓的样子不由浑身发抖,生怕董卓真的宰了他。
于是他便急忙转身离去了。
董卓扶着胸口慢慢地向后靠倒,胸口的起伏似乎比原先更大了:“快,快!速速传令,让张辽、张辽和魏续率兵回来,老夫要赶回郿坞……速去!”
“唯!”
……
初平三年十月十七,吕布率兵抵达郿坞,并用带有董卓笔迹的文书诈称董卓前线吃紧,需要调配军需,引诱董旻打开了郿坞的门。
李儒虽对此有些怀疑,但城中掌舵者乃是董旻,他说的话并不算数。
董旻身为董卓的继承人之一,为了能够从董卓的手中接过西凉军的权柄,因此很是注意与他麾下的这些战将结交,用以扩大自己在西凉军中的影响力。
而吕布,身为董卓的义子,还是并州军的掌舵之人、备受董卓的器重……董旻想要结交他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将他拒之门外?
而且,董旻也想不出来,身为中郎将的吕布,又有什么理由会反叛董卓?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他终归还是棋差了一招。
在郿坞的大门被打开的一刹那,陷阵营的将士们便如同旋风一样,席卷了出城来迎接吕布的郿坞兵士,在城门前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郿坞中凉州兵士的数量应该是陷阵营的五倍,若是凭仅郿坞的城墙固守,任凭谁也打不进来,可一旦进行正面交锋,那就断然不是高顺陷阵营的对手了。
陷阵营的将士们五五结阵,用最快的速度,将城外的士兵全部屠戮,并霸占了城门,不让吊桥升起,吕布本人和高顺,则是率领兵将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了郿坞正中。
董旻惊慌失措,当时便向逃走,但他逃跑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嘶风赤兔马?
吕布骑乘着赤兔马,在郿坞的内城追上了要遁走的董旻,他不生擒不活捉,直接一矛便将董旻刺了个透心凉。
而高顺则是率领五百陷阵营的将士前往郿坞四门,将城门的管理权全部掌控在陷阵营的手中。
接着吕、高两人会和,带着随军的王允一同去往郿坞的宫殿。
吕布从来没有来过郿坞,今日一见,方知什么才是人间极乐之地,他这原先的日子怕是都白活了。
郿坞中的宫殿论及规模与气派,与长安城中新修葺的宫室不相上下,不敢说气派万千,但以这个时代的审美绝对是辉煌上档次,甚至隐隐的还比长安的宫殿高出一个档次。
走在宫内的甬道内,两旁跪倒着数百俊男美女,男的都是少年俊秀,女的是国色天香,让人看着有一种心情舒畅之感,甚是养眼。
吕布心中暗叹,董卓着实太会享受——搜罗美女也就算了,竟然还弄来了这般多的美男。
古代人有奇特爱好者不在少数,且不以为耻,自春秋战国时起至今,有独特癖好喜爱男宠的达官显贵就不在少数。
董卓这个人,嗜杀好色,且在取向方面颇有海纳百川之势,这一点吕布深知。
别说董老贼在郿坞豢养了一群男宠,他就是在郿坞豢养了一群公猪,吕布也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终于,在一众人的搜索之下,吕布在郿坞的一处偏僻密室中,找到了李儒的身影。
李儒被吕布捉拿,颇有些颓败之感,他无奈地对吕布拱手道:“君侯,为何如此啊?相国平日里可对你不薄啊。”
吕布哼了哼,道:“夺我兵权,还言不薄?布今日就要汉室除贼,为陛下扫清肘腋之患!”
说罢,便见他一拔剑就要斩杀李儒。
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奉先且慢。”
吕布回头,竟是王允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司徒为何让我住手?”
“奉先,此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