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引军入瓮
甘宁在营寨外面进行破坏和骚扰,大营内的徐荣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徐荣并不着急,他先是从床榻上起身,迈步走到帅帐前,掀开帘子仔细的向着喊杀声的方向观望了一会,方转头问前来汇报的士卒道:“彼军不曾攻进大营?”
“不曾,只是绕着营寨焚烧栅栏和拒马。”
徐荣的手缓缓落下,帅帐的帘子随着他的动作亦是缓缓的回落了下来。
他转身走到帅帐内,招呼左右近侍替他将披甲,一边披一边问士卒道:“可有伤亡么?”
那士卒认真回道:“彼军不曾入寨故暂无伤亡,营寨内的弓弩手已经登了木楼,只是天色太暗,看不真切,故也难射杀敌军。”
徐荣闻言笑了:“这般挠痒一般的劫寨,绝非韩遂军士之所为……传某将领,着三军士卒固守本寨,无将令不可轻出与彼交锋,违令者以军法而处!”
“诺!”
徐荣伸出手,招呼过一名侍卫,让其将战刀递送于自己手中:“点五百精骑,稍后随某出营去看,其余人等守寨,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徐荣身边,一名进帐的校尉向其请示道:“中郎将,眼下虽不知劫营者乃是何人,但毕竟已经是杀到我军大寨门口了,若不予以还击,未免折却锐气。”
徐荣的表情非常悠然,丝毫不慌,那种状态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由内而发的、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自信。
“尔等不知彼为何人,某家心中却是一清二楚,放心,他们不敢打进来。”
……
不多时,徐荣的大营内,士卒将拒马挪开,一支西凉铁骑如旋风般的从大寨内冲杀了出来,开始围绕营寨寻找一众偷袭军的影子。
但甘宁的行动很迅速,他在徐荣的大营外进行了一番袭扰之后,便立刻率兵回撤,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徐荣绕着营寨奔走了一圈之后,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抓到。
但他也不气恼,只是下令收兵,着将士们回寨内安歇。
不多时,董旻和李傕两人,亦是各自率领兵将赶到了徐荣的营寨。
三人在辕门前彼此见过后,便听董旻急不可耐地道:“徐中郎将,韩遂贼众现在何处?”
徐荣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将军不必在意,彼军只是前来袭扰,未敢强攻我军大营,想来不过是试探而已,不必睬他。”
董旻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徐荣这般轻描淡写的形容很不满意。
“韩约匹夫,背信弃义,居然回转兵峰前来袭扰我军,如何不睬?定要让韩约匹夫拿个说法出来!”
韩遂昔日之名乃为韩约。
论及军机,董旻比李傕和徐荣差上太多,怎奈他身份最高,就算是他说的不对,二人也要以他为尊。
“将军休恼,此番前来袭我军者,并非韩遂之众。”
“不是那贼?”董旻的表情颇显愕然:“那是何人?”
李傕在一旁道:“将军有所不知,我等在离开汉阳郡后,军中哨探曾向我禀报,说是刚刚夺取汉中郡的刘琦,带领数万荆州兵士,在祁山脚下安营扎寨,据说其众方一出祁山,就夺取了冀县、上邽等数个县城落脚,大有蚕食陇西诸郡之意。”
徐荣附和道:“稚然与我不谋而合,今夜前来试探的兵将,定是荆州军无疑。”
“荆州军?”董旻先是愣了一会,紧接着心中骤然生出了几分欢喜之情。
本以为不能建功以赚军威,谁曾想荆州军居然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来到了凉州?
这岂不是天赐其便?
董旻原先不曾与荆州军打过交道,故而他不是很瞧得上荆州军,毕竟在他的眼中,南军的战力与他麾下的北方军卒相比,可谓是有天壤之别的。
至于当初护君联盟上雒护君,胡轸兵败被杀,在董旻看来,应该都是孙坚军的功劳,荆州军充其量只不过算是孙坚军的帮衬而已……在他看来,若是由荆州军自己独战胡轸,怕是早就被胡轸军残杀殆尽了。
经过了一番认真地思考后,董旻方道:“刘琦兵出祁山,其意乃是想夺取陇西诸郡,可凉州诸郡乃我军后方,更是昔日家兄发展势力之所在,是何等的重要?一旦让刘琦得逞,我等在长安,就成了被包夹之势,其势甚危矣!当此关键时节,我不能回长安,当速速率兵回返凉州,消灭刘家郎!”
李傕和徐荣却不是这么想的。
徐荣言道:“将军不必心急,荆州军虽然兵出祁山,然终归根基尚浅,凉州各郡有诸多势力,叛羌遍地,哪里是南军轻易可站住脚跟的?咱们只管回长安,待面见相国之后,再听相国吩咐不迟。”
董旻此刻只是一心想要拿荆州军立功,哪里还会顾忌这些?
“若是等到回长安,那就晚了!当初这个刘伯瑜,便是一手串联成护君联盟之人,其虽然年轻,但这些年却屡立功勋,刘表平荆南,败袁术,收南阳、汉中皆赖此子,你们焉敢断言他拿不下凉州?”
李傕言道:“只是没有相国军令,我等私自回军凉州鏖战,恐军法不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我兄长此刻在长安收拾刘宠并一众叛乱之臣,已是无暇他顾,哪里还能看的住凉州这面?李蒙、王方、段煨等人已经引大军回转,咱们三部兵马轻装简行,回师破刘琦只在旦夕之间,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董旻几番劝二人与他一同回兵,但李、徐二人只是不从。
董旻无奈之下,只能随二人继续东向。
但荆州军很明显没打算放过他们……
又过了两日,甘宁再次出招,派兵袭击了李傕的营寨!
但李傕的本事并不比徐荣弱,足可堪称凉州第一将,甘宁也不敢强攻其寨,只是仿效骚扰徐荣一样营寨那样,骚扰片刻之后便立刻撤退了……
后来,甘宁又悄悄袭击了董旻的营寨,不过也是犹如隔靴搔痒,不值一哂。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甘宁总是时不时的对敌军进行一番袭扰,或扰李傕,或扰徐荣,或扰董旻。
当然,这种骚扰的程度实在是太浅了,几乎就是一个花架子,根本连人员伤亡都没有,实在令人难以为意。
徐荣和李傕私底下研究,估计是刘琦唯恐己方回兵攻打他,故而其派小股兵马前来袭扰,只是想间接的让己方能够快些撤离,好让他放手在凉州施为。
但很可惜,这一次,这两位凉州名将的想法错了。
在经过了几次不痛不痒的袭击之后,甘宁骤然发难!
在一天的子时后,甘宁对董旻的军营进行了一次真正的强有力的攻击!
这一次的攻击,甘宁可谓是蓄意良久,毕其功于一役。
他麾下的八百精骑这一次算是真正的展露了其战力与手段。
甘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兵冲入了敌军的大寨,并在旦夕之间冲到了对方的马棚之内,将对方的马棚烧掉,并劫持了对方一部分战马,至于其余的战马,因为大火统统四下逃窜,几乎是被清空的状态。
紧接着,甘宁一众按照早就制定好的路线,在敌军大营中往来纵横,乘其军不备大举攻杀。
由于前几次骚扰实在太轻,再加上对南军固有的轻视,使得董旻大意了不少,因此招了甘宁的道。
他的中军不少帐篷被点燃了,赤红的烈焰映红了半边天。
甘宁乘乱纵马杀入董旻军的中军大营。
这八百骑兵,人是甘宁最引以为傲的死士,战马是刘琦积攒数年的家底,冷厉的战刀,强弓冷箭,杀人放火方式,呼啸奔袭,将董旻军搞的是一团糟。
董旻本人甚至连甲都没穿,光着脚在侍卫的保护下,就跑到后寨其避难去了。
旦夕之间,甘宁一众斩首六百枚,自身损伤仅五十余骑。
甘宁占了便宜之后,没有停留,再一次迅速的撤兵了。
因为他知道,一旦迁延的时间太长,会另外有两个棘手的家伙,前来做他的对手——李傕和徐荣。
一旦和他们交上手,那可就真玩完了。
西凉军援军的反应虽快,但也不及甘宁事先的安排布置,等李傕和徐荣带兵前来相救之时,甘宁等一众早就离开了。
李傕和徐荣见到董旻的时候,他光着脚,身不着甲,披着罩服,一脸的滔天怒意。
还不得二人说话,便听董旻喝道:“荆州贼子,董某绝不轻饶!你二人不愿回军便罢,滚回你们的长安去!本将自领麾下兵马,回冀县去战刘琦,不砍了刘郎首级,我自埋骨于凉州!”
第四百一十九章 此一战我要威震凉州
绵诸道内,刘琦亲自在此排兵布阵,等待西凉兵上钩。
从打甘宁受命去引诱西凉军起,刘琦便在绵诸道内排比布阵,并反复推敲有地计划,以求达到万无一失的程度。
而那些弩兵则是此战中关键中的关键,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上膛的流程,反反复复的不间断操练。
弩兵上膛速度加快,能够形成连绵不绝的箭阵,那对西凉军而言就是致命的打击。
说实在话,绵诸道的地势并不是非常的险要,两旁的山骊并不算高,埋伏不了多少兵士,若是敌军入了道内,向两旁强行攻山,山上的守军并不能坚守太久。
但唯一的好处,就是绵诸道的宽度有限,并不能展开大规模的军事冲突。
这一点对于刘琦军来说,是一个绝对优势。
不过在西凉军看来,这也未必是什么优势。
因为即使宽度不够宽,但横排以二三十骑为并排冲阵的宽度,还是足够有的,有这样的宽度,虽然比不上平原,但对西凉铁骑而言也足够踏碎敌军。
不论刘琦在山道内布置什么样的埋伏……盾兵,长矛兵,骑兵阵亦或是长弓阵,西凉军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的阵型冲破。
除非刘琦布置强弩阵!
可就西凉军的所知来说,荆州军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强弩。
目下唯一可以凭借强弩打败骑兵阵的军队,唯有麴义麾下的先登阵营。
凭借八百张强弩打败白马义从一战,是这些年来,以弓弩军阵击溃骑兵的唯一一场战役。
不过这事跟西凉军没有关系。
在他们的概念里,荆州军根本不可能拥有像袁绍一样多的强弩。
这年头强弩也是一种资源,而且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就算是荆州军有渠道获得,也绝不可能是朝夕之事。
所以这绵诸道,西凉军绝对敢闯!
但万事没有绝对,以上这些也不过是刘琦的猜测。
万一西凉军不入绵诸道,那他的安排布置和甘宁的辛苦劳累,还有在前面山岗中故意埋伏的那些荆楚弓手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更有甚者,那些荆州弓兵会被董旻军一战吃下。
但战争本来就是一种赌博,谁也不敢说自己是百战百胜。
刘琦也是在赌。
赌赢了,他灭西凉军,赌输了,西凉军将重创于他。
刘琦此刻,正双手持剑坐在战车上,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略略出神。
法正站在刘琦的战车旁,见刘琦一直不曾说话,询问道:“府君,可是心中有所虑也?”
刘琦看向法正,面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没什么可忧虑的,只是在考虑一些今后的事而已。”
“今后之事?”法正闻言颇诧异道:“眼下大战在即,府君却在思考今后之事,难道今日之战,府君已有完全的把握?”
刘琦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哪存在完全有把握之事?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多想亦无益,不外乎输赢而已,还不如把精神头往今后的事上琢磨要来的有效。”
法正的心理素质似乎还没有刘琦这么高,他犹豫地看向远处,思虑片刻:“府君,您对西凉军冲进绵诸道有几分把握?”
法正在问这话的时候,虽然故作平静,但刘琦听的出来,他话语中多少有几分紧张之情。
“差不多九成把握吧。”刘琦中肯地道。
“这么多?”法正惊讶道:“就算是我们设计严谨,环环相扣,但彼军之中,毕竟是有李傕和徐荣两员宿将,府君如何能这般肯定对方就会中计?”
刘琦认真地道:“在西凉军看来,南军之中除了孙坚之外都是绵羊,咱荆州人也不例外……就算我们穿上襄阳武库里最好的甲胄,拿上南阳郡打造的最锋利的长刀,戴上汉中郡最硬的兜鍪,那依旧只是一群武装到位的绵羊而已,只需要一头狼,就能把我们赶得狼奔豕突……这是一种西凉军对南兵从骨子里的蔑视,哪怕是徐荣或是李傕,也不能免俗。”
法正细细思索着刘琦的话,随后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就在二人说话间,有斥候火速前来禀报,说是己方的部队已经撤入了绵竹道中……
而又过了一会,再有斥候前来禀报,说是西凉军亦是向绵诸道进发。
在听到了西凉军入道之后,法正便犹如虚脱了一样长长的吸了一口。
刘琦则站起身,将寬柄剑从剑鞘中缓缓地拔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冲着远方遥遥一指,冷声道:“准备迎敌!今日之战,这里不是西凉军的绝地,便是我等埋骨于此,何去何从,三军将士自思之!”
按道理来说,刘琦的话,应会得到诸军用的慨然应诺,但为了防止被西凉军察觉出有变,他周围的诸军尉并没有发出大声的回应。
但他们坚定的眼神,却印证了他们此刻内心的战意正在熊熊燃烧。
……
与此同时,绵竹道的前端,徐荣和李傕正护持着董旻以及三军将士向前行进。
徐荣并没有让兵马走的过快,他只是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观察两边的形势。
董旻则是颇不耐烦的催促二人道:“你们如何还这般磨叽?稍后跟不上那些荆州兵,让他们走脱了,回头让我到何处去寻找荆州军的主力?”
徐荣没有回答董旻,只是一边打马,一边观察道路两旁的情况。
而李傕则是在一旁安慰道:“将军勿要心急,我等缓慢行军,也是为了观察地形,唯恐中了荆州军的埋伏而已。”
董旻哼了哼:“那现在可曾看出了什么?”
李傕干笑一声,看向了徐荣。
却听徐荣言道:“这道虽然不宽,但排布战骑已然足够,两旁地势不高,埋伏弓兵没甚优势,想来不会有差……”
说到这,徐荣朝着李傕和董旻点了点头,道:“可行之!”
董旻等待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将士们!快速行军,往前冲啊!疾行之!”
徐荣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会让董旻做出这般举动,他脸色一变,忙道:“将军且慢……”
但为时已晚。
随着董旻的命令传达,西凉骑兵打先行,随即向着绵竹道内疯狂的踩踏行径。
无数的马蹄子践踏在沙地上,溅起了漫天的尘土,整个绵竹道犹如地震一样,轰隆作响。
如此巨大的响声,自然是影响到了道内深处的刘琦。
刘琦精神一振,从战车上起身,缓缓道:“来了……布阵!”
随着刘琦的命令,最前排的盾兵竖立起盾牌,然后便见在其盾牌的缝隙之中,伸出了一根根长矛,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向着前方推进。
而盾牌兵的背后,则是蕴藏杀机!
董旻这厮奔驰的速度太快,快到让徐荣和李傕有些跟不上了。
虽然徐荣事先已经对绵诸道的地形做过判断,知晓彼军在此埋伏,也不会对己方产生什么巨大的威胁,但他心中还是不甚放心,很不踏实。
虽然他也知道对方若是要在这绵诸道中埋伏己方,根本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但他的心中就是放心不下。
可偏偏董旻急功近利,根本不管不顾。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依稀出现了荆州军的大盾军阵。
董旻冲在最前方,看到了刘琦的军阵就堵在当中,不由放声大笑。
“这等盾矛之阵,就想阻拦我凉州铁骑?简直笑谈!好歹山骊两旁也安插些弓手才是才对,南人不知兵,着实好笑……将士们,不要停,冲啊!”
西凉铁骑不曾止步,冲击速度越发快了,他们继续猛催胯下咱们,以旋风般的速度向着荆州一方的军阵疾驰而去。
法正昔年在扶风郡,也曾见过西凉铁骑的恐怖,但他看见的不过都是小股散骑,似这般的大队骑兵,犹如钢铁洪流一般席卷的铁骑军阵,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风!”刘琦举起寬柄剑,一声高喝。
紧接着,便见用来迷惑对方的盾矛阵立刻打开了……
而在那兵阵后面的是蹲在地上,手持弩机,蓄势待发的一支弩军!
这支弩军分为三队,轮番装膛上阵,争取不间断的对对敌人进行打击。
徐荣和李傕紧随在董旻之后,待看到刘琦军阵打开,依稀露出的那一大片弩军之后,二人的脸色瞬时间变了。
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们自然知道对方军阵中有这么多弩机,会对己方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杀啊!”一名西凉骑士挥舞着军械,高声大喝着。
就在此时,一支响箭带着尖利的啸声飞了出来!
那年轻的骑士一个漂亮的蹬里藏身钻到腹下面,但那只响箭带出的是扑天盖地的箭支,整整数百支箭瞬息间迎面而来。
数百架强弩同时射箭的威力绝非等闲,将西凉骑兵前排的百名骑士连人带马直接变成了刺猬。
后排正在冲锋的士兵大声呼喊着,想要停下,但是随着紧密的梆子声,一排排的箭雨迎面而来,再加上前排战马倒地的阻碍,将一个又一个的西凉军掀翻在了地上……
刘琦站在战车上,猛一挥手,便见适才射箭的那一排弩兵迅速起身借空位躲闪于后填膛去了。
而第二队蓄势待发的则是弩兵迈步上前,继续射击着冲上来的西凉军。
刘琦站在战车上,冷冷的望着道中被射的人仰马翻的西凉铁骑,嘴角挑起了自信的笑容。
“这一战,当可助我威震凉州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西凉军的疯狂追击
董旻此刻光着脚,犹如一头暴躁的狮子,在原地来回打转。
若不是因为身份所限,以他现在的状态,保不齐都会手舞足蹈,拍着大腿哭嚎骂街了。
也难怪他气的不行,本想着靠灭掉荆州军立下军功,让兄长和西凉诸将对他刮目相看,可偏偏徐荣和李傕不尿他这一壶。
如今倒好,军功没立上,反倒是让荆州军倒打一棒子,被甘宁劫了营寨,折损了六百余人,自己还落的个光脚脱逃的下场。
伤害倒是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回头一旦事情传回了长安,他董旻岂不是成了诸人口中的笑柄?
徐荣和李傕见董旻这般暴怒,心中颇觉的有些好笑。
但二人表面则是劝慰董旻。
李傕问清了损失之后,道:“将军何必与荆州贼子置气?彼不过是呈一时之小利而已,焉能长久?将军切莫因小失大,还是回师长安向相国复命要紧,翌日想要灭了刘琦的南军,只需向相国请命便是,凭我西凉军的脚踩马踏,一战可定。”
徐荣在一旁亦是好言相劝。
问题是,李傕和徐荣的话,董旻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心气本来就高,对未来的设想也比旁人要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好高骛远’。
这样的人受到了这么大的侮辱,岂能善罢甘休?
董旻冷冷地看着李傕和徐荣,咬牙切齿地嘶吼:“二位若是不肯随本将去追,那不去便是,不必管我,你们自回长安复命去吧!”
说罢,董旻也不再看两人,在自己侍卫的搀扶下,自顾自的光脚向着自己的帅帐慢慢行进而去。
徐荣和李傕望着他肥胖的背影,无奈叹息。
若是换成别人,他们俩还真就是不管了,任凭他自己回去和荆州军火拼,与他们二人何干?
毕竟西凉军都是各自为政,分不同属,各自麾下有各自的兵将,谁想干什么,彼此都互相管不着。
但董旻的身份在那摆着……二人回了长安,董卓问他弟弟人呢?这让二人怎么跟董卓交待?
况且董旻、董璜等人,都有可能成为董卓的接班人,具体是谁现在说不好……但万一就是他呢?
李傕苦笑着看向徐荣,问道:“徐兄,你怎么看?”
徐荣皱着眉,认真地思量了一会,道:“荆州军兵势,到底如何?李兄可知?”
到了这种时刻,李傕自然是有一说一的:“昔日某曾为使,前往孙刘大营敕封刘表刘琦父子,彼之军势颇严整,但战马不多,论及战意和杀性,和咱西凉军将士相比也是天壤之别……虽也可称之为强兵,但终非我军敌手。”
徐荣沉默了片刻,道:“董将军暴怒回军,咱们若是不陪同他,回到到了长安,也说不过去,荆州军势再强,想来也不是你我之敌,咱们便跟他走一遭,关键时刻也好帮衬一把。”
……
于是乎,董旻、徐荣、李傕率兵开始返回。
小时侯捅过马蜂窝的人都知道,捅那一棍儿时并不为难,但难的是如何逃走。
扑天盖地的马蜂会疯狂的攻击敢于伤害它们窝巢的人,甚至会追出几十米。
可董旻就不一样了,甘宁这一棍子直接捅到了他的脸上,打掉了他的面皮,他绝不会只追几十米,也不会只追几十里。
以董旻当下的火性,他会以他们骑兵的优势送你离开到千里之外。
董旻一路驱驰,并不断的派人在沿途打探,很快的,便让他打听到了甘宁一行人的返程路线。
当然,甘宁其实也是故意暴露踪迹给董旻的。
毕竟他的主要目地是引诱。
但是甘宁万万想不到,董旻一发现了他的踪迹,便如同疯狗一般,立刻便派遣麾下精锐的骑兵追击,并死咬不放。
董旻这一弄,反倒是给甘宁弄的有些慌张了,他开快加速逃离的速度。
别看甘宁平时身上挂着铃铛,一副不羁之相,但上了战场后心中却非常有数。
西凉兵的追击令他感觉到了威胁,他开始疯狂的奔逃。
但终归他的速度没有西凉军的战马要快。
这几日间,时不时的,他后面的精锐西凉军骑兵就会赶上来,誓要把他消灭掉。
刺耳的牛角号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他身后隐隐的响起,马蹄如雨不断的逼近。
奔逃之时,更是会有硬弓射出来的箭支深闷的射在身边骑士们的身上,他们往往不发一声便从马上落下去。
也幸亏是那些西凉骑兵不能够离后方的部队太远,因而每次在追击到一定程度时,他们为了能够不跟后方的大部队脱节,便会暂停追击,这倒是给了甘宁一些的喘息的机会。
就这么彼此呈现拉锯模式的奔逃追击,两方终于又重新抵达了凉州边塞。
此刻的甘宁,终于看到了那第一个可以作为接应的小山岗。
一过山岗,甘宁就大声冲着那些士兵叫道:“下马!休整!喂食,准备再次撤走!”
他麾下的骑兵们应命而去。
这个地方,埋伏着荆州军的步卒,高坡之上,道路两旁,则是精锐的弓手。
敌军紧随而至,当先的一名西凉校尉还在高声呼喝着:“杀!杀掉他们!把那个当头的五马分尸!”
西凉军就是这样,他们是疯狂的,杀戳的刺激总是会使他们失去了人性。
但后军的指令即刻传来,告知他原地驻脚,不可轻举妄动。
随后,董旻、徐荣、李傕的军队赶到了山岗之前。
徐荣亲自驰马,在山谷口往来纵横了两个来回后,似乎有所明悟,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转马回去,在山岗旁边静静地等待李傕和董旻的到来。
少时,待二人的大队人马抵达之后,徐荣遂对二人道:“二位,这山岗之中,应有荆州军的埋伏,咱们无需继续追击,只在旁边寻一乡亭驻兵,派人谨慎监视便可。”
李傕打眼一瞅,就知晓了徐荣的意图,遂道:“徐兄所言甚至,既然对方想跟咱们玩捉迷藏,那咱们陪他们玩玩便是。”
二人对彼此之行皆心领神会,唯独董旻不甚了然,道:“既有伏兵,那咱们绕将过去便是,为何要在这等?”
徐荣心下暗叹……这董旻真如蠢猪一般,就这个样子,还偏要来战荆州军,简直好笑!
他耐心地为董旻解释道:“我西凉铁骑放眼天下,无人可敌,荆州军想胜我等,则必要用弓兵阵以破之……而我西凉铁骑的冲击力天下无双,弓兵阵若想破我军,则必依仗山骊城廓而攻之。”
说到这,徐荣伸手一指山岗,道:“这山中必有荆州军弓兵埋伏,然我等无需进去,也无需饶远,只需到附近陈兵,彼见我等不出,早晚必自行而出,届时我们就可知晓他们的主力所屯于何处了。”
董旻抿着嘴唇,并未言语。
他心中委实嫉妒徐荣和李傕的战略目光。
就这样,西凉军暂时在附近的乡亭中安扎了下来,并暗中派遣斥候,在那山岗附近监视。
果然如徐荣所料,次日未及天明,便有许多荆州士卒从山岗中纷纷而出,他们大多带着弓箭,向着西面仓促而去。
情况确实印证了徐荣的猜测!
如此一来,董旻的心中更是平添了几分自信。
他当即下令,着己方兵马紧随那些荆州军士,务必找到刘琦的主力所在,一举将其歼灭。
第四百二十章 绵诸谷内的凉州人
数百张强弩分为三队,轮番对绵诸道内的西凉骑兵进行直线性的轰炸,数不清的西凉战马在强弩的巨大威力下被射翻,谷道内一时间到处都是战马和人的尸体,血腥弥漫,让人闻之欲呕。
而两旁的山骊上,大批的弓弩手亦是开始露头。
他们弓箭的威力自然是没有那千张强弩那般的威力惊人,但在山骊的两旁作为辅助,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后军的徐荣和李傕在见到这种状况之后,皆是大惊失色。
若是在平原之上,敌军骤然使用这般凌厉的强弩之阵,西凉骑兵只要采取妥当的战术,倒也是可以妥善应对。
毕竟平原地界开阔,只需利用战马的机动力,将骑兵队伍分成两队,或左或右从两侧攻击,将敌军的阵势大乱,从不同的方向来破坏对方的阵型,只要找到一个可以贴近对手的机会,便是强弩之阵亦会被西凉骑兵踏为齑粉。
但问题是在于,眼下的绵诸道却是一个桶子的形状,直进直出。
除了一往无前的冲击之外,眼下根本找不出任何让西凉骑兵进行迂回的通路。
除非他们下了战马,然后攻陷两侧的山骊,但山骊后方的草木峡璧,也跑不出去……最多也不过是是利用山骊向前进攻,然后包夹正中的弓弩营。
但哪个骑兵战将,能够轻易下达这样儿戏的军令?
董旻在乱军之中,被手下骑卒用铁盾护持,待在场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他的大腿上中了对方一记弩箭,鲜血直流,疼的他坐在地上‘嗷嗷’直叫。
“这些天杀的荆州猪!老子早晚要将尔等统统杀尽,统统杀尽!”董旻疼的露出了眼泪,哭嚎着奋力怒吼。
而西凉军的后方,一直处于冷静状态下的李傕,此刻也已经陷入了疯狂。
前阵陷落在对方箭雨阵中的人,是董卓唯一的亲弟,是他的血亲,也是日后有可能继承董卓基业的重要人物。
董旻不能算是董卓的心尖子,但绝对算得上是少有的可以牵动董卓心弦的人。
就算是董卓杀人如麻,从不在乎别人的生命,但狼还爱惜自己的群伴,虎还呵护自己的幼崽……董卓再凶残成性,但毕竟还不是纯粹的野兽。
丢了董旻的性命,下场可想而知。
“将士们,随我冲杀进去!无论如何,都要将董将军救出来!”李傕举起战刀,疯了一样的高声呼叫。
徐荣急了,策马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喝斥道:“你疯了!对方的弩机不下数百,在这谷道地形,你冲上去岂非找死?”
李傕恼羞成怒地转头对着徐荣吼道:“若是董将军陷落于此,难道你我回去,就会有生路了吗?相国会让咱们两个陪葬的!”
徐荣的脸色瞬时间变了,变的异常难看。
李傕的话如同一柄利箭一样,深深地刺入了徐荣的心底。
李傕也不管徐荣,招呼着手下的骑兵,继续向着里面冲了过去。
徐荣也只是由于片刻,最终亦是无奈而上。
荆州军的战车上,刘琦持剑站立,他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前往战场中那些被射翻的战马,还有在地上或死或伤或哭喊的西凉兵士,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在尸体堆中……那被盾牌围裹成的龟甲阵中。
那些士卒的盾牌龟缩在战场的一角,似乎在严密的守护着什么东西。
只是略微一愣神,便见刘琦笑了。
他的反应很快,一瞬间便想通了个中利弊。
那龟甲阵中,一定是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他伸手招呼过传令兵,道:“让弩营军不要伤了那龟甲阵中人,或许可用做钓饵,引更多的西凉兵士上前来送死!”
“诺!”
一千张强弩,其中大部分都是擎张,两旁的山骊上亦是强弓辅助……这在刘琦看来这是一个完善的伏击阵地,只要又敌人敢不断的向前冲,那他们的命运就是埋骨于此,绝无另外一种可能。
董旻失陷于此,无疑是最好的契机。
终于,刘琦看到了西凉军的后续部队也向前冲了过来。
如果所料不错,那支队伍的首脑应该是李傕和徐荣……
这两个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杀人如麻,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该打什么样的情况不该打。
但直到归知道,情况却得是另说。
刘琦将手一挥,传令兵的角声响彻在整个绵诸谷内。
刹那间,所有的臂张弩和少量的腰引弩一起发动,还有山骊上的弓兵,密集的击向了那些前来救援的西凉军。
绣着“李”字的旗杆,随着护旗军士被射中摔在马下而轰然倒地,被随后奔驰上来的骑兵践踏在脚下,失去了骑手的无主战马嘶叫乱蹿,在密集的箭雨与遍地的死尸阻碍下,西凉军的速度变的越来越慢。
前方有能够穿透普通甲胄的强弩之箭,而山骊旁边的弓箭,亦是如鸟一样的展开双翼,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弦形,然后排着密集的阵列……狠狠的、无差别的覆盖下去。
“嗾!嗾!嗾!”
箭矢如蝗,无休无止,一拨接着一拨地覆盖向那些奔驰中的西凉骑兵。
其劲道之强,甚至能直接将铁骑的骑手们从马上击飞!
时有庞大的战马正在奔跑时便突然间倒下,而仔细看去,那些战马的身上则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鲜血顺着血窟窿流淌成了小溪。
刘琦此刻似乎能够体会到袁绍在磐河之战时破公孙瓒时的那股壮志豪情了。
也难怪历史上的袁绍灭了公孙瓒之后会那般的骄纵狂傲。
看着这些威震边郡的无敌之师一个个无力的倒在自己的面前,那种征服之感,足矣让任何一个上位者感到膨胀。
连这些雄壮的骑兵都如同蝼蚁般趴在自己的面前……这天地之间的一切,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征服的呢?
西凉军都是身经百战的野兽,这样的密集的箭雨并没有让他们恐惧,同伴的倒毙也并不令他们害怕。
他们高叫着,挥舞着兵器,一个个熟练地在马上做着闪躲,同时急催战马向前冲刺。
而令人惊诧的是,部分西凉军在为首军官的指挥下,则是立刻下马,沿着山势而上,与两旁山骊的士兵展开激烈的阵地争夺。
“拿下两侧的山骊!冲上去!”
西凉军指挥系统居然并没有被打散,士兵也是悍勇,虽然长途奔驰而来,却还是有统一的指挥下,在逆境中依旧进行着强力的反击。
“杀上去!从上方包夹”
“杀啊!”
“跟南狗拼了!”
各种各样的喊声在谷中回响着,西凉军冒着箭雨展开了激烈的反击。
刘琦心中暗叹:好强悍的一支部队!
李傕和徐荣也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居然真的让他们的兵卒下马去抢山骊。
虽然荒唐,但还真就是唯一的破弩之道!
单以战力和战术而论,这些凉州兵将确实值得人尊敬。
但以行为而论,他们却不值得同情。
这些西凉兵将各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光是在司隶一州,他们的手里就沾满了多少妇孺和孩童的鲜血。
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与畜生没什么分别。
他们,不是人,不能以人视之。
他们只是一些披着人皮的狼,他们欠下的血债太多,现在是还债的时刻!
……
李傕和徐荣正指挥兵士们在山骊两旁拼杀之时,突然间探马匆匆来报,说是后方的谷口,荆州军埋伏在外面的士兵已经进入谷内,并尾堵上来了。
李傕和徐荣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顿时一凉。
想不到,荆州军居然还有后手!
他们居然还在后方还设下了埋伏?
从后方围堵上来的军队,是刘琦安排在谷外的典韦、许郸、许沂、严颜、沙摩柯、羊栈岑狼、沈弥、娄发、雷遇、吴堀一众。
按照刘琦的要求,只有在西凉军全部进入谷内,并在谷内与己方的交手之后,他们才可以尾随杀入,去攻击西凉军的后方。
典韦等人早就已经憋了许久,如今从后方包夹,战士们各个战意十足。
荆州军骑部没有任何的多言多语,只是随着他们的主将杀入了西凉军的后方,给予他们重重的一击!
“杀!尽歼西凉贼!”
“跟着典君冲啊!”
“打败了西凉兵,我们便是天下第一强军!”
“跟着严校尉上,此一战也要让荆楚的弟兄们见识一下蜀人战力!”
“冲啊!刘府君有令,西凉贼子,一个不留!”
第四百二十一章 用拳头打出礼仪
典韦一手挥舞着铁戟,一手持着大盾犹如一只骑马的巨罴,重重的撞击进了西凉军的后阵,发出巨大的响声,紧接着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他的身旁,有许郸和许沂等一众荆武卒护持,战意浓厚!
而不远处,则有沙摩柯、相单疆、羊栈曾朗等一众荆南蛮将作为辅助,更是有严颜等蜀将在后方策应着,几乎是断了他的所有的后顾之忧。
在场的这些战将大多是第一次配合,然因为面对的是号称天下第一的西凉军,故而都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比起平时要强上了许多。
这就是遇强则强。
典韦挥舞着两把大铁戟,左右攻杀,不时的便有西凉军被他的铁戟铁盾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身后的许沂和许郸亦是不逞多让,熊虎之姿显露无疑,举手投足便杀人,猛士之姿展现的淋漓尽致。
沙摩柯,相单疆,羊栈岑狼等蛮将亦是不逞多让,尽展蛮将之姿。
严颜,雷遇等蜀中降将首次参加大战,亦是奋勇向前,毫不拖泥带水,其中表现最好的人乃是严颜。
他舞刀奋战之时,还能得空以弓箭取敌人性命,死在他强弓之下的军侯,此刻已是不下四人。
随着典韦等步骑的杀入,前阵之中,甘宁和孟达两个人亦是来刘琦的车撵前请战。
“府君,后方兵将已至,此乃天灭西凉军之时,此时不取李、徐二人首级,更待何时?”
对于甘宁和孟达两个人的请战时机,刘琦也非常赞同。
“兴霸,你奔驰数日,不劳累么?”
甘宁此刻的脸上尽是兴奋之情。
“西凉军追了我数日,亦能奋战,末吏岂敢言累?”
“好,那你与子远,便各率精锐步卒,分别上谷道两旁的山骊,去援助那些被西凉军进攻的步卒,若是哪一侧的山骊丢失了,我唯你二人问罪!”
“唯!”孟达郑重回复。
“府君放心,丢了山骊,不需府君动手,末吏自己砍下这颗头颅!”甘宁豪爽着冲着刘琦保证道。
二人走了之后,刘琦随即下令,着盾兵和长矛兵行至谷道两侧,贴边向前先行试探,而弩兵阵则是一边继续保持射击的状态,一边缓缓地向前施压。
“集中弩器,对准李傕和徐荣的中军主力,给我狠狠地射杀!”刘琦果断地下令道:“若是能取下这两名贼将的首级,翌日我禀明天子,以凉州之地予之管辖!”
“望山刻度!张力!众齐发,放!”负责指挥弓弩兵的曲军侯高声下令道。
下一刻,弓弩营徐徐向前,并在行进中不断射击,而盾兵和步卒在两旁策应着,前军军阵如同出水的蛟龙,盘旋着向着西凉军游扑而去。
“噗嗤!”一支劲弩终于穿透了层层士卒,深深的刺入了李傕的腰腹之处!
他疼的脸色顿变,扬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
“啊~~!”
但李傕终归是西凉军的宿将,平生征战无数,此刻即使中了长箭,亦没有倒下,他强自支撑在马上,伸出手来,一下子便将腰上的弩箭给拔了出来。
牵扯之下,弩箭将他腰上的一块血肉整个撕扯了下来,鲜血顺着李傕的腰部如同泉涌一般的喷洒而出。
那剧痛可想而知。
“稚然兄!”徐荣侧马上前,伸手扶住李傕。
李傕的身形微晃,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不、不行、不行了!这仗打不了的,打不了……再这么打下去,你我尽皆丧命于此!”
徐荣的嘴角露出无奈地苦笑。
这种情况,他适才就已经判断出来了。
若没有李傕,徐荣必然是第一时间就会指挥他的军部撤出绵诸谷,保全有生力量。
李傕虽然也能看透这一点,但与徐荣相比,他却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徐荣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作为一个将军,能打赢的仗他打,打不赢的仗他不会去硬打。
但李傕,却多了几分狡黠之心。
他唯恐失陷了董旻,会影响到他在董卓心中的地位,会使他西凉军第一战将的位置失陷。
所以,为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他做出了不冷静的举动。
但事实证明,他的这些举动完全是多余的。
董旻依旧是没有救出,反倒中计更深,凭白折损了更多的兵将。
直到腰上中了这一计弩箭之后,他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当下,徐荣便下令全军速撤!
虽然此时此刻,西凉军损失惨重,但毕竟还不算太晚,只要鼓足力气转头攻杀,便能够保存足够的有生力量,至少不至于在此全军覆没,让刘琦将他们的骨血榨干。
“呜呜呜!”
提示三军将士们撤退的号角声响彻在了山谷之中。
即使处于巨大的劣势,但西凉兵适才依旧是在与荆州军拼命死战,没有溃散之相。
非强军而不可为。
直到此刻,撤退的军令下达,他们才开始不在与敌人纠缠,而是尽最大努力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谷口外冲去。
典韦,严颜,沙摩柯等人虽然勇猛,但却不能完全阻挡住西凉军的撤离。
他们只能是尽量的去消灭西凉军的有生力量。
“凉州贼撤了!”
“他们要跑!”
“拦住凉州贼,莫要让他们走脱了!”
“能杀一个是一个!”
山谷中的喊杀与叫喊声响天彻地。
凉州军的兵士们拼死向着谷外冲去,他们拼死在典韦、严颜一众阻拦的步卒中,冲开了一条血路。
荆州军后方的防线毕竟还是以步兵为主,想要阻挡住西凉军的冲锋,实在太难了,山谷之内的喊杀声,随着撤出去的凉州兵将越来越多,动静也开始逐渐变小。
而剩余的那些,走脱不了的凉州兵士,在绝望与无奈中,只能是高声呼叫:“投降,投降!”
“我等投降啊!”
适才还是喊杀声遍地的山谷,此刻到处都是一片痛哭之声。
甘宁和孟达浑身浴血的赶到了刘琦身边,他们两个人适才率兵上山与西凉兵搏命,皆是身先士卒,各自也都挂了彩受了伤,但看着却是异常的兴奋。
孟达向着刘琦拱手道:“府君,李傕好像是受了重伤,徐荣保护着他遁走了,眼下以董旻为首的,陷落在谷内的凉州军,大部要求投降,咱们应该如何?”
刘琦抬头望向不远处那一片血腥的战场……
“活着的战马多么?”
甘宁舔了舔嘴唇,笑道:“有不少,但死了的更多些!”
“收缴战马,军械,甲胄,箭支……至于那些投降的凉州军士……杀掉,一个不留!董旻暂时关押,另外派人去追查李傕和徐荣的踪迹,他们入是逃走便罢了,但千万小心他们去而复返……毕竟这两个人,可都是善于用兵之辈。”
甘宁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酷的微笑:“杀人我在行!那些投降的凉州军士,我去屠之!”
说罢,他立刻领人转身又奔赴战场。
孟达则是犹豫的看向了法正。
法正轻咳一声,对刘琦拱手道:“府君乃是当世名士,以仁义治邦,为何容不得西凉降兵?传出去,恐惹人心寒。”
“我当然能容的降卒,但去也要分分地方。”刘琦眯起眼睛,言道:“换成其他的州郡,若有降兵,我一概接受,绝无不纳之理,但凉州边郡不一样,这里以武为尊,羌叛屡起,不尊王化,且董卓麾下的这些西凉兵皆虎狼心性,不懂感恩……”
说到这,刘琦看向法正,道:“我要与董卓斗,就必须尽快的在凉州找到盟友,可是孝直你也看到了,我前番派人去说那些豪强和羌帅联合抗董,他们却支支吾吾的皆不敢应,为什么?因为董卓常年的杀戮已经深入其心,他们害怕董卓,怕被报复……所以我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董卓能杀戮,我亦能杀!董卓能取他们的性命,我也可以取!跟这些常年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不能讲仁义礼智信,他们不懂那个,也不信那个!你越是跟他们讲礼仪,他们反倒是越不把你当回事,觉得你是软弱之辈!唯有让他们怕,让他们惊恐胆寒,才能使其宾服,这是凉州这地界的规矩。”
法正闻言沉默了。
他有心想反驳刘琦几句,但发现却无从反驳。
刘琦伸出了两只手,自己静静地看着。
人活在这个世道,想要立于不败之地,有两样东西不可缺。
一为教化,二是拳头。
在荆州那样的学风繁盛之地,要用礼仪教化去收拢人心来养拳头。
但在凉州这蛮荒边塞……却只有拳头才能打出礼仪!
第四百二十二章 枭首三千
绵诸谷一战的结果,清算出来了……
缴获西凉兵的军械,翎羽箭,甲胄兜鍪的数量巨大,不过这些尚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大约一千五百余匹的西凉战马,被刘琦收入囊中。
再加上原先刘琦原有的荆州战马和在公孙越那里缴获的幽州战马,刘琦现在军中的战马数量已经达到了三千四百余匹。
在培养骑兵方面,已算是有了些规模和底蕴。
更重要是他的弩兵营在经过了这一场埋伏战后,无论是经验还是和各军的配合默契,都大幅度的增强了。
弩兵营初试身手的成功,代表了刘琦军今后在战场上可以实践更多更加复杂的战术和阵型。
……
时间一长,谷内的血迹便开始变得干涸,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在山谷之中,让人闻之呕,天上盘旋的乌鸦开始向着山谷中的尸体落下,并开始在人和马的尸体上啄食着。
刘琦从战车上走了下来,在山谷中找了一个石头坐下,闭目养神,并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身旁的荆武卒在他的身边围成一个圈,谨慎的拱卫着他的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甘宁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刘琦的身边,低声对刘琦道:“府君,所有的西凉兵全都处理完毕了。”
刘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扬天长叹口气,道:“谷中现在有多少西凉军的尸体?”
甘宁谨慎地回道:“末吏和孟掾史适才派人大致清点了一下,虽然没有完全的核点出人数,但大致估计应不下两万余人。”
刘琦闻言点头,然后吩咐道:“在这些西凉军的尸体中,寻为首的军尉尸首砍下,尽量凑足三千人,派人悬于冀县城头。”
“三,三千?”甘宁诧异地合不拢嘴:“怎么可能凑足三千?”
刘琦淡淡道:“怎么这时候上实诚劲了?不够的可以拿普通士卒补么。”
甘宁恍然而悟。
”再派精干细作在凉州各郡散播谣言,就说此番埋伏西凉军,斩西凉贼首五万余!”
“五、五万?”甘宁闻言惊呆了:“会不会有些过于夸大了?”
“要的就是夸大!”刘琦镇定地言道:“若是不夸大,不足矣震慑西凉诸豪……这谷中的物资收拢之后,战场不必打扫,这些西凉兵的尸体,就尽裸于此便是了。”
法正在一旁道:“府君,若是不打扫战场,恐有不吉,莫如付之一炬如何?”
刘琦不同意:“不行,这绵诸谷内,就是要让它保持原样,消息传出去之后,西凉诸豪一定会派遣他们的手下人来此查探虚实,我要的就是让他们心惊胆裂,让他们将谷内的惨相如实的禀报给他们的主人。”
法正恍然地点了点头:“果然是攻心为上。”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严颜押解着董旻,来到了刘琦的面前。
“府君,贼首董旻带到。”
刘琦侧目打量董旻,只见他满面灰尘,头发凌乱,身上的甲胄也是脏乱不堪,头顶的兜鍪不知是被严颜给缴了,还是在战场上遗失不见。
他身材胖大,看样子得有将近小两百斤的体重,走起路来气喘吁吁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腿部受伤,被弩箭射出了一个血洞而导致。
在这个食物相对匮乏,各种肉类供不应求的战争年代,能把自己吃的浑身都是肥膘的人,可比练出马甲线的难度要大太多了。
“汝便是董卓之弟,董旻?”刘琦站起身,走到董旻面前问他。
董旻此刻心中虽然忐忑惊惧,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冷冷一哼,扭过头去,正眼都不看刘琦一眼。
刘琦皱起了眉头:“刘某在与你说话,你没听到?”
董旻哼道:“刘家郎,你爹刘景升当年在雒阳秩六百石北军中侯之时,某便是秩两千石的奉车都尉,论辈分,还轮不到你来与我说话……”
甘宁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董旻腿上的那支弩箭,用力一拔,直接扯下一块血肉来。
“啊啊啊~~~!”
董旻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疼的‘哇哇’大叫。
甘宁蹲下身子,将那支弩箭在他的面前晃了一晃,呲牙道:“府君问你话,你好好回着,莫出狂言,再错说一句,某将这箭插你嘴里信不?”
说罢,便见他将那弩箭上的皮肉撕扯了下来,一把塞进了董旻的嘴中。
董旻的眸中此刻因为恐惧而充满了泪花,他一歪头,将那块皮肉吐了出来,而后紧张的冲着甘宁使劲点头。
甘宁嘿然一笑,站起身来,扭动着腰肢上的铃铛,闪到一边去了。
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法正和孟达都是皱了皱眉。
说实话,身为士族出身中人,他们对于甘宁这种野蛮的行为,都非常看不过眼。
刘琦无所谓,他走到董旻身边,蹲下身道:“替我写一封书信,如何?”
董旻的大腿此刻还在流着鲜血,甘宁适才那一下着实让他此生难忘,别说此刻刘琦让他写一封书信,便是让他跪在地上亲吻自己的脚趾,董旻怕是也不会拒绝的。
“我写,我写!”
……
刘琦在绵诸谷大破西凉军的消息,在他自己刻意的散播之下,很快就传到了汉阳、南安、陇西、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等诸郡。
一时之间,各郡各县无论豪族,黔首,羌人都开始踹踹不安起来。
各郡县的地方武装豪强势力万万没有想到,刘琦居然真的能够打败徐荣和李傕。
要知道,这两个人,可都是董卓麾下屈指可数的猛将,算是西凉军的大纛!
荆州兵将,居然是这般的善战?
时隔没多久,消息又再度传来,说是刘琦在绵诸谷斩敌五万,枭首三千余挂于冀城城头!
这下子,整个凉州震动!
斩敌五万?真的假的?
各地武装势力纷纷派人前往绵诸道和冀县去打探。
打探出来的结果,是绵诸谷内,到处都是人马的尸身血海,整个谷中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那里现在成了秃鹫和乌鸦的盛宴之地,只要进了谷内,过不了多久就会闻到剧烈的腐尸腥臭之气,几乎能将人呛的昏死过去。
至于冀城城头之上,此刻确实被刘琦挂满了三千个人头!
据说这些人头,都是西凉军中的别部司马,曲军侯,屯长,队率,伍长,什长……
当然,这未免有些过于夸大,董卓整个西凉军的军职人员加起来,怕也是到不了三千之数。
但毫无疑问,那些人头都是西凉军的。
各郡各县的豪帅和羌豪首领,此刻都开始犹豫了。
他们开始重新掂量起荆州军的实力来了。
怪不得他们敢从祁山杀入关中之地,果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而很快,刘琦又命令法正,在军中挑选使者,邀请附近有名有姓的军阀豪强和羌族豪帅首领共聚冀城,大家一起商讨讨伐董卓,拯救天子的计划!
和上一次无人响应刘琦不一样,这一次,法正共派出使者二十七名,竟有二十三家给予回复,各家愿意派遣使者前来冀城,与刘琦共同商讨关中之事。
第四百二十三章 想要利用护君联盟的人
凉州十郡二国之中,金城郡整个都是属于韩遂的地盘,目下马腾的军队亦与其联合,共同屯扎于郡治所允吾县。
金城郡的辖境是后世时的青海和甘肃一部分,而韩遂和马腾屯兵的允吾县,其地理位置属于青藏高原和黄图高原的过度地带,沟壑纵横,山峦起伏,地质地貌非常特殊。
这里气候干燥,光照充足,后世的时候,由于国家调整农业种植结构,大量种植桃树、苹果、梨等树,使这里成为了瓜果之乡,但在一千八百多年的东汉,金城郡这里就是蛮荒之地无疑。
黄土风沙以及剧烈的阳光,使这里的人一个个皮肤黝黑干燥,常年嘴唇干裂,两个脸蛋略红。
他们身材大多高挑瘦削,但却因为严酷的环境而各个孔武有力,长于骑马征战。
而所谓的金城郡治所允吾,也不过一个依靠着高耸起伏的黄红山脉而建立的土城,人口稀疏,跟中原的县城完全没有可比性,论及繁华程度或许还不及中土的乡亭。
但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频出不畏刀锋的悍盗强阀!
马腾和韩遂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寿成兄,你听说了么?刘琦那小子,居然生擒了董旻,驱逐了李傕和徐荣,在绵诸谷灭敌五万,斩其中三千首级悬于冀县……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马腾身着皮甲,头发披散于肩,正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持一柄短刃,切割着一只羊腿肉。
那只羊腿肉都要被马腾刮出茬子了,但他依旧是再刮。
即使身为一军首领,但生活在凉州这种苦寒之地,一丝丝肉都是珍贵无比,不能随意浪费的。
马腾切下一片羊腿肉,放在嘴里咀嚼着,一边咀一边看向韩遂,道:“杀董卓麾下兵将五万……这多少是有些夸大,不过单看破李傕和徐荣,这刘伯瑜终归还是有些本事的,不可小觑。”
韩遂拿起桌案上的一串葡萄,剥皮往嘴里扔。
“听说这刘伯瑜,眼下正在冀县,广召盟友,意图东进硬撼董卓!”
马腾的刀在羊腿上已经割不出什么肉下来了,索性直接把骨头端起来,用牙齿咯吱咯吱的啃,却也不知道在啃个什么。
“董仲颍和刘伯瑜……有意思,且让他们这一老一小两只狼去撕咬,谁吃了谁,那便算谁的口福!”马腾一边啃咬,一边乐道。
韩遂仔细地剥着手中的葡萄,似是在犹豫些什么。
少时,却见他将一颗葡萄剥好了之后,然后向着嘴里一扔,低声道:“寿成兄,你说……咱们两个,派兵帮帮那刘伯瑜如何?”
马腾手中的羊腿一时没有拿稳,‘咣当’一声掉落在了桌案上。
但他也没有着急去捡,而是一脸惊诧地看向了韩遂。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韩遂么?
凭白无故的去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子去得罪董卓?怎么可能!
“文约,莫非你与刘景升有旧?”
韩遂很是郑重地摇头:“我久在边陲,且又是叛乱之人,那刘景升乃八及之杰,岂能与我这叛逆有什么交情?”
“你若与刘景升无有关系,为何又要帮他儿子对付董卓?那董卓已经许了你镇西将军之位,你如今又要得罪他,咱们先前之所为,岂不尽皆付诸东流?”
韩遂长叹口气,道:“董卓虽然先前曾许诺以我镇西之位,但岂会轻易予之?依照那老贼的心性,若是不将我们的最后一滴骨血榨干……他焉能轻易予鹰以肉?”
马腾闻言沉默了。
韩遂这话说的很是在理。
马腾和韩遂都是叛将,如今在凉州的势力虽然依旧很大,但比起当年来却差很多。
五年前,韩遂杀北宫伯玉之后,也曾达到拥兵十万的程度,那时候的韩遂联合包括马腾在内凉州诸路豪强,声势震天,其危害之大甚至可比黄巾张角。
但自从韩遂和马腾废掉王国,拥立阎忠为三十六路叛军首领不成之后,各路叛军便成了一盘散沙,数年来彼此攻伐,兵马逐渐减少,势力大不如前。
正所谓: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下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腾和韩遂若想打开窘境,就必须要再开辟一条新路。
而这条新路,无外乎是得到朝廷的正式敕封,以官方的名义,去收拢以凉州境内的诸路兵马,重新组建能够逐鹿天下的军队,恢复当年的鼎盛局面。
这也是韩遂前番答应董卓,配合他演戏的重要原因。
但董卓老奸巨猾,自然也能看出韩遂和马腾的想法。
所以,自打他撤兵之后,这个镇西将军的名位,却迟迟没有下达。
韩遂也曾暗中派使者去找董卓以求答复,但得到的都是敷衍。
毫无疑问,董卓是看出了韩遂和马腾之所急,因此想要用这个‘四镇之号’来钓着他们,逼其等他所用。
“文约是不想为董卓所制?还是因为董卓失言不许你四镇之位,因而想帮那刘伯瑜讨伐董卓出这口恶气?”马腾皱着眉头询问道:“文约,不是某家说你,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韩遂闻言笑了。
“寿成兄此言差矣,韩某如何能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我只是在想,或许帮着刘伯瑜讨伐董卓,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使我们得到想要的东西!”
“文约此言何意?”
“寿成兄,董卓今年有六十多了吧?”
马腾闻言一愣,没想到韩遂突然说起了这个:“是又如何?”
“六旬老贼,还能活几年?他便是明天死了,我也毫不惊奇……董卓若死,他麾下吕布,李傕,郭汜,徐荣等人,各分党派,焉能彼此互容?董卓之子早亡,其侄儿董璜,弟弟董旻,女婿牛辅,细细论将起来哪个都可以承其基业,朝中重臣勾结关东士人,躲在暗处旦夕想要推翻董卓之政……你说他将来结果能好到哪去?”
马腾闻言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做沉思。
韩遂继续道:“所以我想,与其这么让董卓耗下去,倒不如响应那荆州刘郎,加入护君联盟……如此,便可以通过拥护这些汉室宗亲,得到一个护君讨贼的忠臣名头,虽然不及镇西之位来的响亮,但也足可正身了!只要你我能够得到宗亲的承认,公诸天下,则你我便不再是反贼之身,届时,咱们想要在凉州继续拓展势力,兼并各路叛军,亦或是收拢豪强,便名正言顺了许多!”
马腾的脑回路,这才有些转过弯来。
“文约果然高见,竟然想要利用护君联盟成事……只是,此举恐得罪了董卓。”
韩遂摇了摇头,笑道:“不一定!董卓也非寻常之辈,最善分化之道,他见我们加入了刘郎一方,使之势力壮大,届时为了分化咱们与刘琦,说不定还会主动将镇西将军之位敕封给我,到时候寿成兄少不得也会得到朝廷的一份赏赐,岂不妙哉?”
韩遂的想法虽然多少有些想当然,但实际上却并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毕竟目下,与董卓直接碰撞的是护君联盟,马韩只要掺和进来,那必然会得到董,刘两方的重视予以拉拢,这点应该是不会错的。
马腾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我们响应刘伯瑜的目地是为了从他和董卓之间谋利,那你我二人便最好不要与董卓直接冲突……这样,我派遣我那长子马超,率兵前往冀县,与刘郎会和……文约也另遣良将,如何?”
“寿成兄此言甚善。”
第四百二十四章 被攻打稀烂的朝臣
刘琦在凉州用强弩阵,出其不意地大败徐荣和李傕之际,长安一方面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天子再一次被董卓给抢夺回来了。
王允、皇甫嵩等一众护持着天子刘协仓惶的往东北而去,意图与河东郡守王邑会和,徐图后计。
但论及脚力,西凉军乃是天下无敌,更兼董卓麾下的兵将最善昼夜奔袭!王允他们又如何跑得掉?
西凉军并不着急,他们只是在长安整顿了一番之后,方才全军出动,寻觅着天子等一众的后方尾随而去!
而董卓则是作为后援,紧跟吕布,郭汜之后。
王允等朝臣们此番携众奔北而走,已经是不寄期望于袁绍能够率兵前来相助……但东郡郡守王邑一直以来都是忠直之臣,若是能够得到王邑的接应,或许也有脱出升天的可能。
但很可惜,这位早年曾在刘宽门下学经的忠臣名士,在西凉军最终追上王允等一众的时候,竟也没有出现。
西凉军和并州军是在深夜追上的王允与天子一众的,这一场屠杀几乎是响天彻地,震动旷野!
在漆黑的夜色中,西凉军尽展他们的虎狼本色,凶猛的撕咬着眼前的猎物,但凡是能够出现在他们眼帘前的活着的东西,他们一概不会放过。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肉,到处都是血腥与屠杀,简直就是地狱一样的场景。
朝臣,家眷,士兵,宦官,宫人,采女……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出现在西凉兵面前的人,西凉军都不会留手,统统斩杀于面前。
但天幸此时天色一片黑暗,西凉军的可视范围有限,不能尽情的肆意屠杀。
同时,西凉军和并州军追上一众朝臣的地方,竟然是该巧不巧的,临近修建郑国渠的泾河。
郑国渠在泾阳县西北五十里处的泾河北岸,西经泾水东往洛水,长三百余里,乃是在战国末年由秦国穿凿而成,用以灌溉关中平原。
此时正逢着雨季,河水暴涨泛滥,很多士兵和朝臣以及宫人间逃生无望,便纷纷跳入水中!
虽然这跳河之处的水势颇大,又很是湍急,跳进去的人不管会水还是不回收,立刻便会被冲往下游,九死一生……但如此终归还是有一线活命的希望。
若是留在岸上,便是必死的结局。
天子刘协虽然只有十岁,但也颇有豪气,眼见逃脱不得,竟也打算跟着那些朝臣和宫女们往河水中去跳。
但天子的身份是何等重要,西凉军最是清楚不过,早在追赶上朝臣与羽林军的一刹那,西凉军中的一众人等便已经盯住了天子的车撵。
在刘协命人将车撵赶到泾水边之前,便有一名英武的并州军将领,指挥着一支大约有数百人的精卒,杀过重重叠叠的人群,来到了天子的车撵旁边,将刘协等一众控制了起来。
这支步兵极为善战,他们手持长矛与盾牌,一路杀人如麻,动作极为迅速,且无一人折损。
很快,便见那支步兵将刘协的车撵给团团围住,让他的车撵无法动弹分毫。
刘协从车撵中站了出来,扭头四下张望。
虽然他心中惊惧,但尽量还是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质问道:“尔等何人?如何敢阻挡朕的车撵!”
那支队伍中,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战将来到车撵之前,翻身下马,对着刘协行礼道:“臣都亭侯帐下高顺,参见陛下!请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刘协没曾听过高顺这个名字,盛怒之下,一张小脸变得有些胀红。
“无名之辈,焉敢率兵阻拦朕?还不让开!信不信朕治你死罪!”
高顺脸色平静,无喜无怒:“臣奉相国和都亭侯军命,今夜在乱军之中拼死也要保护陛下周全,陛下为了汉室江山计,还请勿要使性,安居于龙撵之中便是,臣誓死守护陛下!待臣等诛灭叛逆之后,陛下若要杀臣,臣绝无怨言。”
刘协长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心中自然知晓,一切都完了……自己终归还是再度落回到了董卓的手中。
什么死罪不死罪的,都是场面话而已,如今他这个天子,还能杀的了谁?
……
一夜过后,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起来,西凉军开始在岸边和水中,检验查看那些羽林军、朝臣和他们的家眷,包括宫中内侍宦官采女等人的尸体。
郭汜在河床便亲自带人检查死尸,命人将能那些够认的出,并说得出姓名的重要人物统统记录下来,准备回呈给董卓。
但很显然,清点出来的重要人物的数量,与西凉军想要诛杀的朝臣的名单是对不上的。
该死的人少了太多了。
郭汜心中略作筹谋,然后便派人找来了吕布。
“奉先,此番诛灭叛逆之臣,虽收获颇丰,然却还是有漏网之鱼,便是那叛逆贼首王允的首级,也不在其中。”
吕布斜眼看了看不远处,泾河中那密密麻麻的尸体,道:“想来应是仓促之下,跳入水中,淹死于泾河之内了吧……可惜人死了,尸体还要去喂江中鱼虾。”
郭汜道:“纵然有这种可能性,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此方好在相国那里交差,奉先,此事怕是还得交给你来办。”
吕布的眉头紧皱:“郭将军何意?”
“奉先,我意是让你率兵,去下游查找王允等一众的下落,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吕布闻言气的直咬牙。
这等费力不讨好的活计,为何偏偏要交给他做?
“郭将军,布接到的相国军令之中,可没有一条是让某沿河岸找人和死尸的!”
郭汜见吕布反驳,也不着急,只是笑道:“奉先大可不必急躁,都是为相国效命而已,何必如此矫情?”
吕布冷冷言道:“郭将军不矫情,自己去便是了,何必找我?”
郭汜闻言火儿了:“吕布,某乃相国亲命的大都护,此番征战,一切事宜皆在于我,我今下令,汝焉敢不从?”
吕布冷厉地看着郭汜,面上毫无表情。
“某家不从,你又待怎地?”
郭汜冷笑着点头道:“好,好!算你吕奉先有本事,我指使不动你,且待此间事了却之后,咱们一同到相国面前请问个明白……”
二人正吵嚷之间,突见一骑绝尘而来,呼啸着奔驰到了郭汜和吕布二人面前。
来人二人皆认得,是董卓身边的贴身近侍。
那近侍走马来到了二人面前,先是向马上行礼,然后问道:“郭将军,相国命在下询问将军,天子可曾救回?”
郭汜不敢怠慢:“陛下已救回,敬请相国放心。”
“好,既然天子已经救回,相国着诸位将军火速撤兵……随相国前往长安城!”
郭汜犹豫地道:“天子眼下虽然救回来了,叛逆的朝臣也被我等屠戮大半,只是又很多人乘着黑夜跳水而走,眼下不知是死是活,若是不加以追杀,恐为后患……”
那侍卫言道:“此时已经顾不得他们了,相国让诸位将军火速带着天子,与相国会和。”
吕布在一旁听的心中蹊跷,遂问道:“相国急召我等回去,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侍卫长吁了一口粗气,颇为愤恨地言道:“昨夜诸为将军北上追天子,杀叛逆……长安空虚,竟然是被陈国的军队乘乱袭取了!”
“陈国军队袭取长安?”吕布诧异地看向郭汜,却见郭汜也是面露惊愕的看向他。
“那陈王只剩下半条命了,还不赶紧回雒阳去,打长安作甚?他守的住么?”
侍卫言道:“具体的情况目下不清楚,相国只是急召诸位回兵!”
第四百二十五章 保卫长安
没有了董卓,没有了吕布,没有了郭汜和王允,皇甫嵩,士孙瑞等一众朝臣,长安城就是一个空壳子而已。
黄忠以及陈国军队足有数万,想要拿下这个状态的长安城,几乎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
拿下长安城之后,遵照荀攸的提议,黄忠军令严明,严禁将士们滋扰百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长安附近的仓敖全部搬运一空,然后命人囤积于内城,并尽最快的速度收拢守城器械……
一日过后,黄忠立刻下令,将长安的十二门关闭,做出了乌龟守壳的势态,誓死不出。
陈国军中有数千张强弩,且种类繁多,包括擎张,蹶张,腰引弩等等。
而根据黄忠的提案,眼下负责领导陈国军队的张盛和陈春,则是将这些弩器全都搬上了长安的城墙,随时准备防守敌军回攻。
除了利器之外,守城还必须要依仗城内的百姓。
按照荀攸的方略,荆州军入长安关闭十二门之后,对内的居民豪富秋毫无犯,并在每条街道都派人进行实施宣讲,言荆州军和陈国军队此番前来长安,非为劫掠,只是为了保护天子,维护汉室正统,驱逐董贼,还天下清平云云……
以长安为中心,整个京兆之地近年来被董卓和西凉军祸害的犹如地狱一般,西凉军隔三差五的搜劳杀人,让整个三辅地区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这些虎狼的手中沾满了太多的鲜血与因果,太多的人想将他们抽筋拔骨,掘其祖坟。
别说护君联盟的声望在各州郡本就很高,此刻长安城内只怕是随意进来一支兵马,城中的黔首豪富都会夹道欢迎……在他们此刻的心中,只要西凉军不回长安来,那什么样的人占领长安,他们都可以接受,真的是一点都不挑。
如此,就导致了荀攸和黄忠等人只是占据了长安一日,就拥有能够足矣调动全长安的民众协助守城的能力。
长安上下军民一心,众志成城,坚决不允许董卓回来抢城。
董卓在知道了长安城失陷之后,不由勃然大怒。
刘宠狗贼不识好歹,老夫已经放他一条生路了,他居然还敢乘着老夫清理朝堂之际,来偷袭老夫的大本营?
好,既然你想死,那老夫便成全你!
这长安城,便是你刘宠老贼的埋骨之地!
……
而长安城中,黄忠、荀攸还有陈国的张盛、陈春等人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整个长安城的地形与防御工事研究了个透彻。
黄忠等人善战,亦能用兵,但论如何守护城池,还要靠荀攸这位谋主来制定防守计划。
荀攸也不负众望,他做出了一整套足矣固守的方案。
长安城在汉时的面积大概为三十六平方公里,大约是同时期罗马城的四倍,其时内城有十二座城门和八条主要街道,最长的街道约为五千五百米,正所谓“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难渡,以法牵牛”,坐镇长安之人便可挟制关中,一旦出兵则可辐射全国。
其实长安城当时在汉朝的兴建,几乎纵横了整个西汉王朝时期,从萧何主持长乐宫、未央宫、武库、太仓的营建开始,到汉武帝刘彻扩大上林苑的规模,长安的兴建之中一直以来就隐隐透漏着阴阳五行的排列之术。
而深通《易经》的荀攸自然能够捋顺清楚这当中的奥妙,这对于城池的防守则是更加有利。
三十六平方公里的面积太过纵深,想要完全守护多少有些困难,荀攸和众人商议,最终以洛城门、宜平门、清明门、安门、西安门、章城门、雍门等为主要守护点,将囊括于十二门中武库,未央宫,北宫,长乐宫等作为根据,三军将士稳固内城以及皇宫,凭眼下的兵力,董卓想打进来无疑于痴人说梦。
他们是来牵制董卓兵力的,又不是来占土的,没必要跟董卓玩什么寸土必争的把戏。
我们,只守这十二道门!
……
长安城墙西面。
董卓身披精甲,手握长剑,坐于战车之上,出现在了长安城楼之下。
与他同来的,还有数万西凉精锐与并州精锐。
董卓手指指向长安城,大声喝道:“拿下长安!”
西凉军将士们高声齐呼:“拿下长安!拿下长安!拿下长安!”
“杀尽陈国贼子!”
三军齐呼:“杀尽陈国贼子!杀尽陈国贼子!”
一时间,数万虎狼之师军齐呼,声动九霄,势如妖魔。
不得不承认,董卓治军确实有一套,一不小心把长安大本营给丢了,可他麾下的兵马居然还是个个都犹如打了兴奋剂一般。
这些西凉兵的神经委实坚硬的很。
面对这如深海怒潮的气势,就算是荀攸,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城头观阵的陈国诸军尉,也是个个面有忧色。
好高昂的士气呀。
唯有黄忠,手持四石强弓立于城头,一脸漠然的看着城下张牙舞爪的西凉兵。
说实话,董卓军的气势虽强,但黄忠现在不怕他来攻,就怕他不攻。
他也是纵横沙场多年的人,自然明白什么样的地形对己方最有利。
就凭那六七千的强弩,和这数万兵士,再加上长安十二门所围绕成的高大城头,就算是西凉兵再多三倍,他亦是不惧。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士气。
黄忠伸手招呼过一名传令兵,向他说了些什么,那传令兵随即离去。
少时,便听城头上,一群大嗓门的荆州军士,开始齐声对着城下高呼:
“董卓老贼,为祸天下,穷途末路,无根之萍,貌似猛虎,实为豚犬,敢来抢城,要汝狗命!”
紧接着,便听那些荆州士兵们又齐声喊道:
“实地陷城,败亡在即,后路已绝,军心尽去,长安之地,汉家城邑,西州宵小,谁人敢取?饶尔性命,滚回家去!”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颇有戏剧色彩的言辞,居然会是黄忠这样的人编出来的。
若是刘琦编写的,倒还是说的过去。
可这偏偏出自黄忠的手笔……
荀攸在一旁听了不由莞尔,适才心中紧张的感觉不由尽去。
而守城的将士们亦是如此。
适才因为西凉军高呼怒骂而导致有些低落的士气,在一瞬间,似乎又涨了回来。
不过守城的军士们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种骂阵方式,毫无疑问,一定会让董卓火冒三丈,少不得要跟己方拼命了。
果然,董卓的脑袋上开始冒火星子了。
“好,好得很!区区陈国的疥癞之卒,乘老夫不备夺了长安,如今竟然也敢这般嚣张,敢在老夫的头上动土了……今日若是不尽屠尔等,老夫日后如何立足于天下?!”
说罢,便见董卓转过头,高声喝道:“阿多!”
郭多乃是郭汜当年在凉州当马贼时所用的别名,他最不喜别人以此称呼他,但董卓却不避嫌,时常以此相呼,郭汜也不敢跟他叫板。
“末将在!”
“派兵攻城!”
“唯!”
“呜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声响彻天际,在郭汜的指挥下,西凉军一边疯狂的喊叫着,一边向城墙那边猛冲过去。
一时间,箭落如雨,巨石齐投,但西凉兵很快就退了。
不过,这似乎是退的有点快……
荀攸见状皱起了眉头。
陈国的张盛则是哈哈笑道:“想不到,西凉军中看不中用,居然这么不禁打?还没等碰到城墙,便退了!哈哈哈。”
黄忠捋着须子,陷入了沉思中。
正向着,却见西凉军又开始第二次攻城了。
这次依然是鼓噪前进,杀声动天,但是当张盛下令陈国军士反击,箭支和投石齐发的时候,西凉军又一次被打退了。
“西凉军如何这般不济?这可是连城墙好没等攀爬呢!”很多陈国军尉发出了质疑。
难道没了战马,改成攻城战,他们就一点不行了么?
这种打法,根本不可能抢下长安,更不可能会对陈国军士和荆州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呵呵,董卓老贼,倒是奸诈。”黄忠突然呵呵笑道。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黄忠。
却听黄忠耐心地解释道:“董贼也非愚鲁之人,他的目的,是消耗我军的箭支和投石!是要他们临近城墙,我们就全力反击,若是这样,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城中没有补给,守城的兵械都是有数的,箭支射出去一支,那便是少了一支。
比起军粮,守城器械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更为重要。
光有弩,没有箭,又如何与董卓硬撼?
“传令三军,敌军不至城下,不得放箭,不爬城墙,不得投石。”
黄忠果断的下令道。
传令兵去了。
而城墙上,以荀攸,张盛,陈春等为首众人,皆对黄忠产生佩服之情。
黄忠定定的看着城下不远处战车上的董卓,笑道:“老贼,咱们这场攻坚,才刚刚开始。”
又进行了几次试探之后,董卓和郭汜皆发现了守城之兵的变化,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已经不轻易向外射箭投石了。
董卓长叹口气,看向郭汜,无奈地点了点头。
郭汜明白,这是让自己发动强攻了!
“呜呜呜呜~!”董卓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同时擂鼓声亦相随。
这一次,西凉军真正的进攻终于来了。
而城墙上的黄忠等人,也终于见识到了董卓军真正的厉害之处。
对方的指挥真可谓是前后流畅!
说攻时集中全力猛攻,人人置生死于不顾,说退时如潮水而落,哪怕胜利就在眼前也绝不留连。
这些西凉兵似乎不惧生死,勇往直前,但他们同时又非常有经验,陈国的军卒明明看到城下有许多人集中在一起,可等到准备集中发射弩箭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散开阵形,伤不到几个人了。
无论是单兵作战素质,还是各部之间的配合,西凉军与陈国士卒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但问题是,陈国军士虽然相交西凉军相差甚远,但是他们却有城墙,有强弩!
这两样东西,足矣将单兵作战能力的差距抹平。
用强弩射击,似乎并不需要多么大的准头,也不是弓箭那边难以操控,陈国军士只要端平弩器,仔细瞄准,就几乎可以做到三箭中必中一箭!
城上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压的西凉军抬不起头。
顷刻之间,城下便堆积出了如山一般的西凉军尸体,在弩箭的逼迫下,他们根本就做不到有效的抢城。
董卓气的咬牙切齿,他的手背青筋暴露,恨不能将剑柄捏碎。
“这样不行!陈国的弩器太多,给我抢城门,派兵抢城门!”董卓愤怒的大声呼喝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斩大将
“杀啊!”
“冲啊!”
“攻破长安城,活擒刘宠,将老贼千刀万剐!”
“打破长安,一个不留!”
在震天的呼喊声中,西凉军开始转换攻击方式了,他们一边继续攀爬城头,并同时逼近宜平门!
他们的动作并不迅速,但防守严密,盾兵阵护持着冲车,犹如龟壳一般慢慢地直宜平门外。
黄忠看着西凉军有条不絮的拥簇着冲车前往城门前,不由感慨:“天下强军之名,名不虚传。”
“咚、咚、咚、咚!”
巨大的撞击声音开始响彻在众人的耳膜中。
宜城门虽然被黄忠事先安排军士用一根根粗实的木桩顶住,但对方的冲车劲力实在太强,若是再这么下去,城门被撞开怕是早晚的事。
“黄校尉,城门紧急,当火速派人运木桩来加固!”张盛脸色苍白地对黄忠道。
“不行,来不及了。”面临危机局势,黄忠还是异常沉着:“我军必须出去冲杀一番,不然的话,宜平门一破,牵扯兵力不说,还会严重打击我军士气,后果堪忧。”
一听这话,张盛和陈春二人都有些吓毛了。
“如此行事岂不凶险?万一敌人乘乱入城呢?”
“黄某亲自出城破之。”黄忠大喝道:“黄某从章城门杀出,率兵直抵宜平门外,攻杀一番之后,再返还章城门,二位校尉谨守城头,再派人在章城门前接应黄某便可。”
荀攸走了过来,对黄忠道:“汉升从章城门杀出可也,却不必返回章城门,待攻杀西凉军之后,径直从清明门返回,我自有办法,可让汉升安全入城。”
黄忠听了荀攸的话,毫不犹豫地道:“有公达先生设计相助,黄某无后顾之忧。”
“荆州军士,随某杀敌!”黄忠转身下城,点齐一众他亲自在襄阳训练好的兵士,直奔章城门而去。
黄忠的眼光很是毒辣,他料定董卓瞧不起陈国军队,觉得陈国军队除了强弩之外,其余并无可取之处,出城直接对敌,更是不可能。
但黄忠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
黄忠一众从章城门出去之后,荀攸立刻让张盛和陈春派遣大队人马,前往章城门的城头,布置防线,以为疑兵,做出接应黄忠返回的样子。
……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却见黄忠引领着一支荆州精骑,向着正在强攻宜平门的西凉军猛攻过去。
这支兵马此刻如同神兵天降,骤然杀到,让那些在城门处强攻的西凉士卒防不胜防。
荀攸站在城头,仔细地观察下方的动静。
“随我杀贼!”黄忠等一边高喝,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率领麾下军众将城门下护持冲车的西凉军杀散。
由黄忠带领的这支荆州军士气很盛。
董卓起初见了长安内城中有兵马杀出,先是一阵惊奇,但随后却忍不住冷笑。
凭那些陈国士兵的战力,也敢与己方士卒相抗?
就凭他们前番被张辽率领四千人乘夜所破,陈国军队的近战能力就可想而知。
想到这,却见董卓随意的一指那支军队,道:“谁与我生擒陈国贼将?”
话音落时,便见他麾下的中郎将樊稠,引兵直冲着黄忠冲杀了过去。
其余西凉诸将皆未轻动,他们还是在研究着怎么能够攻上城池,拿下长安。
在西凉诸将看来,黄忠一众从城中出来纯粹就是找死,以樊稠的本领,想要拿下他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并不困难。
唯有吕布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远处那名在城下,命人损坏冲车的陈国战将……
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切,但怎么感觉依稀有些眼熟?
……
此刻,黄忠命麾下士卒们火速弄坏冲车,然后便立刻率兵奔清明门返回。
论及战斗经验方面,黄忠在襄阳训练的这些荆州军确实无法和西凉军相比,但是他们此刻却有浓浓的战意!
一支军队,如果抱着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这股劲头,那就可以算是一支天下强兵!
随黄忠冲出来的这些兵卒眼下就是士气如虹。
他们此番跟黄忠出城,就没抱着活着回去的希望,在与西凉军拼杀时候,这些荆州军兵士就是报着一命换一命的念头!
你给我一刀,我也不闪就还你一刀,你刺我一戟,我就照样还你一戟!
面对西凉兵,这些冲出来的荆州士卒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一边大声呼喝着“杀尽贼众”,一边义无反顾的冲向死亡。
城下荆州军的表现,极大的鼓舞了城头陈国兵将们的士气。
张盛狠狠的用手掌一拍城墙垛子,怒声向着周边的弩兵们吼道:“将士们,给我射!瞄准了射!给咱们的冲出去的同僚,射出一条归路来!”
城头上的陈国弩兵们齐齐应诺,他们集中精力,丝毫不敢懈怠,一箭一箭的射杀那些攀爬向城头的西凉兵士,尽最大努力为黄忠等一众打开一条血色的通路。
在这一刻,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这些被西凉军视为弱旅之师的儿郎们,爆发出了真正的男儿血性!
远处的董卓眯起了眼睛,伸手招呼过偏将,抬手指向黄忠道:“这支兵马是从哪里杀出来的?”
“禀相国,属下查探,对方乃是从章城门杀出!”
“章城门当下可有增兵?”
“有,末吏麾下的探子回报,说是章城门此刻正在增添弓弩手!”
董卓恍然地点了点头,道:“果然,派人拦截住他们去往章城门的归路!”
“唯!”
……
“儿郎们,随某奔东杀敌!”
黄忠一边挥舞着战刀,一边怒吼着向身后的士卒们叫嚷着。
他很快,他的迎面就出现了一支强兵,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樊稠率领兵马赶到了。
樊稠的兵马狂吼着冲了上来,如同一块巨石,死死的顶在黄忠等一众的前面,任凭黄忠的麾下的军队撞的血花飞溅,也坚决不肯给他们让路。
双方交手,你来我往,士兵们几乎都拼成了血胡芦,却谁也不肯后退半分。
樊稠不愧为董卓麾下的猛将,他和他的亲兵在队伍中站的极为靠前,其手中的战刀上下挥舞,不断收割着荆州军士卒的生命。
四面八方的军士都疯狂的围拥了上来,即使城墙上有陈国军的强弩猛烈设射击,他们也凭借着盾牌不肯退缩半步,誓要凭借着这一股士气,将黄忠一众困死在城墙之下。
但黄忠在浴血拼杀中,却找到了敌军的软肋所在。
那就是樊稠!
看的出来,这员西凉猛将,在董卓麾下的地位极高,凝聚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但也正因为如此,对方也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那就是他胆敢在自己的面前耍什么身先士卒!?
黄忠用力一挥战刀,扫倒了面前的两名西凉军士,然后冲着樊稠高声喝道:“贼将休得猖獗!可敢与某家一战!”
黄忠的声音如同巨雷,顷刻间便传到了对面的樊稠耳中。
樊稠闻言转头,看到了迎面正向他打马而来的黄忠。
樊稠哈哈大笑,高声喝道:“甚好!且看樊某取汝狗命!”
言罢,樊稠亦是纵马直迎着黄忠冲了过去。
两马相见,双刀并举,两柄战刀猛烈的撞击在了一块,发出一声震天彻地的铁器交击之声。
那声音的声音巨大,震的旁边的士卒耳膜生疼,足见两人用力之大。
一击之下,黄忠的身形稍稍晃动了一下,樊稠却是被震的向后直仰,险些栽倒在马下。
他心中大为吃惊,暗道这贼将的力气居然这般之大!?
樊稠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谨慎应对,意图先稳守门户,再寻机破之。
但黄忠压根没打算给他翻盘的机会。
一刀又一刀,势大力沉的攻击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压制的樊稠喘不过气来。
樊稠也算是久经沙场的猛将,见过无数生死与强者,但这一刻,他心中竟然是真的害怕了……
但害怕也只是一小会的事。
黄忠一刀横划而过,便见樊稠的头颅被高高的抛至于天际。
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他的头颅方才重重的落在沙地之上,从下方仰望着上方的黄忠。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樊中郎将死了!”
惊恐的喊声响彻在城墙之下。
第四百二十七章 螳螂捕蝉
樊稠死了。
被董卓敕封为中郎将的樊稠,在西凉军中是最顶级的存在之一,整个西凉军中只有牛辅,李傕等少数几人的身份在其之上。
樊稠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个他自认为名不见经传的武将斩杀。
甚至临死之时,他连杀了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樊稠一死,前线的西凉军顷刻间便乱了!
樊稠在西凉军中的地位太重要了,他的死直接影响到了前线西凉军的阵势和部署,身为中郎将的他,官职目下在西凉军中可谓是最高一阶的存在。
围绕在黄忠身边的那些西凉兵退却了,他们被黄忠的武力所震慑,不敢再轻易向前。
而城头上的弩箭之势亦是开始加大,将已经拼死杀到城下的西凉兵们再一次的给射了回去。
而黄忠则是抓住了这个良机,猛然一夹马腹,驱赶着战马率兵直奔清明门而去,而他身后的荆州兵也是乘着西凉军失神的这个空隙,紧随着黄忠脱离战场而去。
前线的战事很快被斥候回禀给了董卓。
董卓在得知樊稠战死之后,也竟然是呆住了。
他坐在战车上,呆愣楞地望着远处的长安城,然后突然一拍战车的扶手,咬牙切齿地怒道:“何方贼子,居然敢杀老夫爱将!此仇不报不休!”
说罢,董卓猛然转头对那斥候道:“让防守在章城门的将士务必生擒此獠,老夫要一刀一刀的将他身上的肉割下来,老夫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那斥候忙道:“相国,那些贼兵不曾往章城门走,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什么?”董卓如同狮子一样的两只眼睛瞬时间瞪大了,略略思索之后,便知道是中了对方的计谋。
他转头呼喊吕布道:“奉先何在?”
“孩儿在!”
“奉先,汝速速去追那敌将,莫要让他遁回城中!”
“唯!”
吕布随即领命,然后便招呼宋宪、魏续、侯成三人,率并州狼骑与他一同去追赶。
而张辽亦是策马上前,对他道:“都亭侯,末吏随您同去。”
“好!文远相随甚善。”吕布点了点头,随即带领众人前往清明门的方向赶去。
此时的黄忠已经抵达了清明门,他不曾先进去,而是让三军将士逐一进城,他自己则是驻马于外,漠然地观察着后方的情况。
果然,不多时,却见吕布等一众并州骑兵紧随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贼子休走!某要为樊稠报仇!”吕布一边大声怒吼,一边纵马直奔而来。
张辽紧随于吕布身边,眼看着就要奔驰到清明门前,他迅速的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翎羽箭,对准站在城下的黄忠,一箭射了出去。
张辽也久在边塞,论及箭术也非寻常人士,但射箭的手法在黄忠看来还是过于浅薄。
黄忠一抬刀,轻描淡写的将张辽那一箭打落在地,冷笑道:“这等本领,也敢来黄某面前献眼?”
说罢,便见黄忠取出自己的四石强弓,弯弓搭箭对准张辽的天灵就射了过去。
张辽大吃一惊,急忙将身子向下一沉。
那支箭正好射在张辽的兜鍪上,将他兜鍪从头上射掉在地。
张辽见状顿时大惊,急忙勒马,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头。
其头尚在……
黄忠手下不停,又分别连射三箭,瞄准了与张辽同行,冲在最前方的吕布,宋宪和魏续。
宋宪和魏续无法改变马匹的方向,只能是扭身躲闪,仓促之间竟皆是狼狈掉落下马,丑态尽出。
而那两支箭则是分别射在了他们身后的两名亲兵的胸口。
而射向了吕布的那支利箭,则是被吕布抬起长矛,稳稳的拨弄到了地上。
黄忠射了四箭,杀死两人,晃倒两将,射飞一将兜鍪,还令主将吕布驻马当场,一时间威震诸将士,令三军震动。
吕布一挥手,下令三军止步,驻马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黄忠。
此时黄忠麾下的兵将已经尽皆撤退进了城内,只留他一人在城门外,手持大弓,昂首挺胸,大马金刀的拦在通路上。
“黄忠!”吕布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果然是你!”
黄忠淡然的向着吕布拱了拱手,道:“都亭侯,许久不见!君侯风姿依旧,真可喜可贺。”
吕布一甩长矛,喝道:“吕某还纳闷,陈国军中究竟是何人有此手段,能够夺下长安,斩杀樊稠……想不到阁下居然在陈国军中!前番打伤张文远的人,也是你吧?”
黄忠淡淡道:“张辽匹夫,砍伤陈王,黄某还他那一刀终究太浅,翌日再有机会,定当再度讨教!”
张辽披头散发的矗立在吕布身边,闻言毫不示弱:“听闻阁下乃是荆楚第一悍将,辽若能得黄公赐教,当为平生幸事!”
黄忠哈哈大笑,道:“有机会再说吧,诸位这几日若是想与黄某切磋,不妨过来攻城,黄某在城中静候诸位将军!”
吕布冷冷言道:“黄忠,汝休要猖獗!汝虽悍勇,但目下已是受困于长安,我等今日拿不下此城,实乃是主力兵将未至,相国麾下有精兵近二十万,待后方主力兵马来至,便是脚踩马踏,也足矣将汝以及陈国的那些乌合之众踏为齑粉……你便在城中,好好的等死吧!”
黄忠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下:“黄某恭候!”
说罢,随即转马进了清明门。
魏续扑了扑身上的尘土,爬上战马,恼羞成怒地道:“奉先,适才为何不直接杀上去,与他废那般多的唇舌作甚?”
吕布哼道:“你看不见?他麾下的兵马早就已经进城了,他本人虽是在门外站立,却随时都能转身入城,这分明是早有准备,我们又哪能追的上?”
张辽在一旁道:“魏君,那黄忠既然在就已经既定在清明门撤兵,那城中必然就会有接应,若某猜的不错,城墙之上,定然有弩兵埋伏,我们一旦靠近,对方飞弩齐发,我等皆是骑兵,岂不任其屠戮?”
魏续心中颇不服气,却又无法辩驳。
他看向不远处的清明门,嘴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樊稠的死,对西凉军士气影响很大,黄忠进了长安之后,董卓又下令发动了几次进攻,却都是无功而返。
陈国军士运用连弩守城,越打越顺手,每次都能在西凉军接近城池的时候,在城下留下一大片西凉兵的尸体。
董卓见城池暂时难以攻下,无奈之下,只能是下令撤兵。
随后,他立刻命人前往后方,去催促李蒙,王方,段煨等人,加快行军速度,火速带领大队人马前来长安围困黄忠。
董卓发誓,一定要将黄忠以及陈国兵将,碾死在长安城中。
……
河东郡治所,安邑。
先前王允带着刘协从长安脱逃,想要北上进入河东境内,但最终失败。
他事先联系了河东郡守王邑,想让他率兵前来进入京兆支援。
王邑乃是刘宽之徒,亦属海内名士,明事理通人情,颇有忠君之志。
本来,他确实是想率兵进入京兆之地去救援王允的。
但是一支兵马却悄悄的进入了河东境内,将王邑给生生拦截下来。
这支兵马的主人,就是袁绍。
袁绍先前曾与王允联合,并许诺他派兵接应,可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他却突然反悔,借口冀州事乱,不能率兵去接应……
可如今,他却率兵进入了河东郡内,先是控制了王邑,不让他轻举妄动,然后便立刻派人封锁消息,枕戈待旦,并时时派人去往关中,打探王允以及董卓等人的动向。
袁绍并不是不能兴兵,而是因为他此番志不在接驾。
第四百二十八章 势力愈大的袁绍
安邑县内,袁绍坐在主位上,威严的听取着下方斥候将关中的情报逐一汇报给他。
待斥候将关中的情况逐一向袁绍禀明之后,袁绍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下去。”
斥候领命离开了厅堂。
袁绍看向此番随他一同来到此处的一众掾史、门客道:“不想陈王麾下兵卒倒也是强横,稳守长安而令董卓寸步不能进,倒是颇出乎袁某的意料之外。”
袁绍的下方,一众士子辅臣门客侍立于厅堂的两侧,显的壁垒分明。
左面站着的几个人是田丰、沮授、审配等——是为冀州本土一系的豪门士族。
右面站着的是郭图、辛评、荀谌、荀彧以及前一段时间,由郭图引荐,刚刚奔赴到袁绍麾下的郭嘉——是为汝颍一系的经学士人。
除了冀州本土和汝颍一系的士人之外,另有两个人单独站立于这两拨人之外,他们既不属于冀州一系,也不属于汝颍一系,而是南阳郡一系的士人,相比于袁绍麾下的两大阵营,这两个人算是独立于其外的。
许攸和逄纪之所以独立其外,并不是他们不想搅这趟浑水,而是他们暂时不敢往里掺和。
只是通过袁绍上任冀州后一系列的事件,许攸和逄纪就能看出两派士人在袁绍手下争斗之激烈。
其时袁绍夺下冀州,初入邺城之时,便有昔日的韩馥麾下的闵纯,持刀立于城门下,试图阻拦袁绍进入邺城,被袁绍命人收监待审。
闵纯亦是被韩馥从家乡召来做臂助的。
韩馥当年初到冀州,为了扩充势力,不被本土的门阀和豪强架空,因而不拘一格的任用其家乡的颍川人士,大面积的提拔老乡来冀州。
此举惹怒了冀州本土人士,需知百年以来,论及门阀相党,人情比周,天下莫有甚于冀、幽者,当年朝廷的三互法也主要针对的是冀州人和幽州人。
韩馥如此大面积的找老乡到冀州任职,当地门阀豪强如何甘心?
冀州本土士人开始选择能够替代韩馥者——那就是袁绍。
不过颍川临近汝南,在汝颍之地,袁绍的名声要远远超过韩馥,那些汝颍之人虽然是韩馥召来冀州的,但韩袁争夺权柄的问题上,他们大部分人最终选择站队到了袁绍这一面。
冀州和汝颍人士大都支持袁绍,袁绍因此轻易地碾压了韩馥。
问题是,就算是大部分人倾向袁绍,但韩馥毕竟是天下名士,曾在朝中任御史中丞,为东汉时期的三独坐之一,地位优宠。
三独坐为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尚书令,这三个位置都是监察之官,是加强皇帝制约百官权力的重要职位。
韩馥有这套履历在,就算是局面不利,也绝不会是孤家寡人!
当时在冀州的汝颍人士虽大部分倾向袁绍,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是支持韩馥的。
而被袁绍收监的闵纯就是其中之一。
这事本来也无可厚非,抓住韩馥的心腹,要杀要剐全凭袁绍心意,小事一桩,但偏偏冀州本地的士人开始借题发挥了。
冀州人历代好结朋党,在大汉十三州中可称之为最,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本事和习俗。
韩馥任用汝颍士人为州官,极大的侵犯了冀州本土门阀士人的利益,如今袁绍上位,在以审配、田丰、沮授等为首的冀州本土士人眼中,这些汝颍人士就应该统统滚回他们的豫州老家,该哪凉快去哪待着去!
于是,借着闵纯的‘持剑门’事件,冀州人田丰暗中向袁绍谏言,应仔细清查汝颍系士人的底细,毕竟如今在冀州的汝颍士族官吏,都是由韩馥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他们眼下归顺了袁绍,但难保他们当中没有包藏祸心之人,闵纯这样的人应该不是特例。
袁绍这个人雄才大略,机变无双……但有一个毛病,就是耳根子软,容易被旁人动摇了主见。
他听田丰说的有理,心中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于是便让田丰去亲自查办。
由田丰亲自查,那岂能有汝颍系士人的好果子吃?
田丰一出马,立刻拽出了一溜的汝颍系人,核查结果是他们各个包藏祸心。
其中除了别驾闵纯之外,尚有长史耿武,督从事赵浮、程奂,治中李历以及袁绍自领冀州牧后弃官的三十多人,皆被田丰挨个找出了或大或小的问题。
田丰这个人非常聪明,他最终定案的这些人中,不仅包括汝颍系人士,同时也包括了冀州本土士族……这样就可以体现他的公正无私。
当然,占比最大的还是汝颍一系。
对于这些暗中搞小动作的人,袁绍的选择是……斩草除根。
于是乎,刚刚安定了没几天的冀州,就被田丰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这当中的耿武乃是田丰亲自棒杀的,而闵纯亦为田丰监督处死于狱中。
这一波操作,可以说是冀州本土士人为了维护本地强族利益所做的一次超有力的反击,为首者是田丰。
但问题是,袁绍做事很有分寸,而且颇通平衡之道。
他就事论事,虽然将汝颍一系人挨个拾掇了一遍,却没有将颍川一系士人全都拍死。
他是去糟糠留精华,最终将真正忠心的人胜了下来,同时还让汝颍中的代表人物郭图、荀谌等人为他继续引荐汝颍方面的精英士族来冀州。
而荀彧和郭嘉等人,都是在这样的条件前提下,被举荐入冀州任职的。
冀州强族此举完全被袁绍算计了,不但没有驱逐汝颍士人,反而是愈发壮大了他们的力量。
经过此一事之后,冀州一派算是彻底的得罪了汝颍一系,双方势成水火,不死不休。
特别是作为袁绍刽子手的田丰,已经被拉上了汝颍一系的黑名单中,以郭图等为首的汝颍一系人,恨不能将其抽筋拔骨。
这就是冀州目下的格局。
……
“都说说吧。”袁绍缓缓地看向诸人,道:“眼下之局,当以何策解之?”
郭图率先站了出来,对袁绍道:“前番劝明公火速派兵迎接王允,接驾天子回河北,明公却迟疑未决,如今王允一干人等被董卓攻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天子又被董卓带回,当此时节,不宜轻动,还是坐守安邑,静观良机,再寻机接回天子不迟。”
袁绍的眉头不经意地挑了一下:“不接天子,难道便匡扶不得天下?我此番前来河东郡,只为对付董卓,非为其他。”
沮授站了出来,道:“明公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圣驾而东归,复宗庙於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
众人闻言纷纷点图。
此时此刻,不论是冀州士人还是汝颍系士族,大多数都对迎接天子这件事抱有极高的期待。
对于这些士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无疑于提升家族在时间的权重,而投身到四世三公袁氏麾下,则是这天下最能让家族崛起的一条通路。
当然,若是能够在拥护袁氏的同时,还能与袁氏一同拥戴天子,对他们而言,则是将家族从地方郡望一举推上天下门阀的另一条康庄大道。
但不知为何,袁绍似乎对迎接天子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
他的态度,从这次出兵时起,很多人就看出来了。
袁绍听了沮授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
少时,方听他缓缓言道:“天子目下在董卓之手,我等不可不救,但这也不是朝夕之功,一旦事败,唯恐祸及陛下安危,此事不可不谨慎……当下之事,还是以兵事为主才是,先想办法打败董卓要紧。”
荀谌听了袁绍的话,站出来道:“依谌之见,董卓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攻下长安,闻刘伯瑜已兵出祁山,进取凉州诸郡,如今董卓前有长安难克,后有荆楚刘郎在凉州诸地搅动风云,这东西两路兵马,若是能逼的董卓首尾不能相顾,则我军若乘其困乏之时出其不意,定可全胜!若是时机掌握的好,或许连那刘琦也一并收拾了。”
袁绍满意地道:“这才是袁某想要听的……不过那刘伯瑜终归只是一介双十儿郎,万一他不是董卓的对手,被他灭了,袁某岂不是白等了?”
荀谌道:“刘伯瑜虽年轻,但以谌观之,他与陈国军队两面钳制,故不能稳胜董卓,却也可使西凉军首尾不能相顾,谌觉得他们双方这是一场拉锯战,彼此互相消耗……待董卓与刘琦争斗的疲软之时,我等再行征讨,定可全胜。”
袁绍满意地道:“有友若之言,袁某心下可安。”
荀谌身边,荀彧突然站了出来,对袁绍道:“明公,彧有一策,可保此番攻灭董贼,万无一失。”
袁绍听了颇为好奇:“文若有何高见?”
荀彧认真地道:“如今天下诸牧首,与将军为唇齿之邦者,唯有兖州曹操,如今的曹操已经平了兖州,收服了青州黄巾,并开始在诸郡屯田,势力激增,其可为主公臂住……荀彧愿意为使,前往中原,说服曹操起兵西向,助将军一臂之力。”
袁绍闻言点头:“不错,袁某倒是将孟德给忘了,他能成为兖州之主,也是靠了袁某的支持,如今也是他图报之时了……不过我与孟德乃是知交,我若书信一封,孟德必至,倒是无需文若前往。”
荀彧认真地道:“曹操与将军虽是故交,但他现在毕竟执掌一州军政,与当初仰人鼻息时大有不同,荀某此番前去,乃是替将军监看曹操,以防其有异志。”
袁绍满意地点头,荀彧这想法还是颇令其满意的,心思细腻者,可用之。
“那就依文若之言行事吧。”
……
散帐之后,郭嘉偷偷地找到了荀彧,问他:“文若为何要弃袁公而去?”
荀彧不解道:“奉孝何出此言?我乃是替袁公去兖州监看曹操。”
郭嘉轻描淡写地笑道:“文若能瞒住旁人,却瞒不过我……曹操眼下虽然得势,但根基不稳,依旧需要依附袁公,毕竟他的东西南三面皆是强敌,且兖州境内田地近些年因战事被摧残荒芜,若是没有袁公在背后扶持,怕是姓曹的旦夕就会覆灭。”
“所以呢?”荀彧眯起了眼睛。
“所以……”郭嘉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所以,你此番去曹操那里,是为了弃袁公而改换门庭,郭某说的没错吧?”
荀彧心下吃惊,急忙左右四下张望。
“文若兄莫要紧张,这附近无人。”郭嘉笑呵呵地道:“只是郭某不明白,袁公初定冀州,招兵买马,势力愈强,翌日必可带甲百万,威震天下,有此雄主,文若为何要弃之而去?”
荀彧四下张望了一圈,言道:“奉孝,你我乃是旧识故交,往昔也多要好,今日我不瞒你,袁本初乃是雄主,翌日亦会成就大事,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荀彧乃是汉臣,断不能辅佐篡逆之人,故只能弃之。”
郭嘉颇为诧异地道:“文若何故认定袁公是叛逆?”
“难道你没看出来,袁公此番先答应王允迎驾,后又反悔,致令王允等一众为西凉军屠戮,多人生死不明……他分明是故意的,其目地甚是卑劣!”
郭嘉挑了挑眉:“袁公是何目地?”
荀彧长叹口气:“袁公之所以故意答应王允,然后又不派兵救他……是希望天子能够死于乱军之中,难道这你还看不明白?”
郭嘉似笑非笑的看向荀彧,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荀彧与郭嘉不同,或许是因为族中的教育,或许是出自于他的义理,他对于汉室的感情与郭嘉这样的士人不一样,对于天子,他要比郭嘉所认识的大部分士人都要尊重的多。
确实,袁绍就算是名望再告,但在对待刘氏天子这一件事上,他算是在无形中将荀彧给得罪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管理貂尾与蝉羽的侍婢
长安。
董卓军因为樊稠的死而撤退了,但长安的危机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乘着董卓军暂时撤走,黄忠急命人开始加固城防,往城头调转守城军械,并重新分派布防。
长安城高,又有数千张强弩作为固守,黄忠对城头的防护倒是不甚担心,关键是长安城十二门又该如何防御。
前番一场交战,董卓军的冲车差点轰碎了宜平门,幸亏黄忠率兵冲出,杀尽了城门前的西凉兵,才堪堪将城门守住。
那一次,黄忠是利用了西凉兵认为他们不敢冲出城的心理,因而占了先机。
但这种事还会有下一次么?
长门十二门的固守,必须要再想个办法才是。
黄忠遂找荀攸商议,不想荀攸早就已经想到了办法。
“其实关于如何守城们,当年刘府君在长沙之战时,不就已经给过我们提示了么?”荀攸笑着对黄忠道。
当年刘琦和刘磐固守长沙抵挡张羡来兵,黄忠虽然不曾参与那一仗,但由于那一仗乃是事关荆南归属的大战,因而黄忠对当中的细节也是非常了解的。
“若是黄某人没有记错,当初刘府君在长沙城,曾命城中百姓,每人持一沙袋土夯实于城门之后,如此便可形成了土山,将城门堵死……此法对于守城者倒是非常受用,但唯一一点的不足,就是西凉军虽进不来,我们却也出不去了。”
荀攸叹息道:“出不去便出不去吧,总比他们冲进来将我们挨个斩杀要强。”
黄忠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却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们的士兵还要固守城防,怕是难有时间寻沙土去各门后面堆积土山……更何况长安还有十二门,远比普通县城要难堵的多。”
荀攸道:“眼下只能号召城中百姓,前来帮手堆土阻门了。”
“好,黄某立刻派人在内城颁布告示,命百姓每家每户,按人头前往各门,运土堵门。”
“善。”
……
黄忠的命令下达之后,可是难为坏了城中的富豪百姓。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协助刘军办事,只是长安内城的实际情况不允许。
就算是城中有足够的人手前来协助守城,但没有那么多的沙土。
长沙城属于县城,并未完全用城墙围定,且城中尚有开拓用地,而且事先刘琦已经在城中做过准备,因此不缺堵门之土。
但长安内城中有什么?
未央宫,武库,青石铺路,大柱豪宅。
在别的地方,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泥土,在长安城中似乎根本就找不到原材料。
这一下子,可是令黄忠和荀攸犯了难。
这事可比跟西凉军交战难多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城中没有的东西,纵使黄忠武力绝伦,纵使荀攸智计天人,也是不管用的……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变不出来。
就在黄忠和荀攸对此事有些一筹莫展之际,有荆州军士来到城头,向二人禀明有内城的宫中内侍来向二人献计。
先前王允携刘协并宫中内侍逃出长安,虽然带走了未央宫中的大多数人,但宫内上下人毕竟众多,且职位高低贵贱类分九等,又杂又乱,实在是没有闲暇全部带走,因而只能寻最重要的且是与天子最亲近的宫中侍官带走,而剩下的很多人,则是扔在长安城任凭其等自生自灭。
王允等人走后,郭汜,吕布,樊稠等人到了长安歇脚,并会和了对阵刘宠后,赶回城池的张辽,众人一同杀出长安,北上寻觅天子,对宫内剩下的侍官们,倒是不曾问津。
直到黄忠等人占领了长安之后……
只是略作犹豫,荀攸便吩咐那人将那名宫廷内官带了进来。
那名内官身着侍官服饰,脸上抹的乌漆嘛黑的,头发又干又枯,带着一顶黑帽,甚是不修边幅,那张料脏的仿佛都看不清真容了。
离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其身上隐隐有一股酸臭味,很是惹人厌烦。
黄忠皱了皱眉,暗道宫廷之中竟然也有这般不修边幅的邋遢之人?
“妾身任氏,见过二位将军。”
荀攸和黄忠惊讶的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由露出苦笑。
原来还是个内官女侍,光看她的样子,若是不说话,还真看不出来。
“汝姓任?任氏?”荀攸问道。
“是。”那女子回道。
“你在宫中所任何职?”
“回将军话,妾身乃是在宫内替陛下和皇亲贵胄管理官帽上貂尾与蝉羽饰物的侍婢。”
“既是替陛下管理貂尾与蝉羽的侍婢,为何做宦官打扮?”
“回将军,长安连连战乱,为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荀攸当初也曾在雒阳待过几年,对皇宫内的一些事情也有所了解,随即考验了这管貂蝉饰物的女子一些问题,并暗中敲打试探,最终发现并无破绽后,方才向黄忠点头示意。
黄忠这才问道:“任氏,听说你要向我等献计?”
“正是。”
“所献何计?”
“回禀将军,妾身在后宫替管理衣帽饰物,得知董卓自打到了长安之后,每月都派人在未央宫下挖掘地道,用以皇宫通往外城,挖掘的沙土,皆放置于后宫的地窖和冰库之内,且那地道堑坑中亦有残土,将军若是想堵城门,用这些土物,应足够了。”
黄忠和荀攸闻言大喜过望。
荀攸忙道:“西凉军这地道可曾挖完?”
“不曾挖完,据说只有挖了一半便做了废弃。”
“你可知地点在何处?”
“妾身知晓。”
“速速领我等去看。”
任氏随即领着黄忠和荀攸下城,前往未央宫的方向。
待来到荀攸的辎车前,荀攸和黄忠上车,亦想让那任氏同行。
不想那女子一离近,二人便直感觉有一股酸臭味袭来,让人颇觉作呕。
荀攸皱了皱眉头,暗道这女子身处宫廷,却这般不知礼仪,不修边幅不说,还弄的一身异味……这得是多长时间不洗澡了?
任氏似乎看出来荀攸的不快,随道:“妾身安敢与两位将军同乘,步行便可。”
一行人在任氏的带领下,前往未央宫后宫。
果然如任氏所言,这里的地下有西凉军还未曾完成的工事,而挖掘地下工事中,自然不似地上的青石路面,里面到处都是可以用来堆积土山的泥土。
荀攸和黄忠这一下子终于放心了。
检查完工事之后,黄忠从地道中爬了出来,满意的扑了扑手,遂命人火速通知宫外的人来此处运土。
他看向任氏,道:“汝身为宫廷内侍,为何要向我等外镇兵马献计?”
任氏微微躬身,道:“世道纷乱,妾身虽居于宫中,平日谨小慎微,但这宫廷之内却也如同宫外一样的不太平,我等性命朝夕不得保全……替陛下管理衣物帽饰的女官原本有三名,下辖侍婢不下三十人,可时至今日,却只有妾身一人独存,其余姐妹,或被凌辱,或被赐死,或突然失踪,盖因相国当政,无视后宫法度,乃至于此,妾身虽只是一衣帽侍婢,不通大义,却也能看出谁善谁恶,只要能不让西凉豺狼返回此地,别说是献计,便是让妾身持剑上城与敌,妾身也是愿意的。”
第四百三十章 刘琦会盟
长安城的郊外,董卓麾下的董璜、李蒙、王方、段煨、杨定、董承、李肃等重将率领中军抵达了长安。
中军一到,西凉军的整体实力便算是全都集中在长安附近了。
十六七万的虎狼之师,随时准备进攻长安城。
西凉兵全至,三军开始在郊外打造军械,收拾粮饷,整军布武,准备再次进攻长安。
西凉兵每日派遣斥候去长安内城打探城中情况,得到的消息是城池的守备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是更加的森严。
遥遥望去,城头之上,不只是有陈国军和荆州军在布置防守事宜,便是连城中的百姓也开始帮助他们搬运石块砖瓦等守城之器。
黄忠经验老道,他深知将十二门被堵死之后,剩下的关键便是在城头的固守了。
城头虽有强弩阵为屏障,但若是西凉军真的临近城池,就还需石头和檑木这些东西作为防御器械,方能保万无一失。
于是,他下令让军士们在皇宫拆解了一部分宫室屋舍,搬上城头用以进行防御。
若是长安的朝臣们在此,断然不会允许黄忠这么胡作非为。
可惜朝廷的重臣以及家眷,前番早就随同着天子和王允一同奔驰出城了。
就算是他们不曾被西凉兵杀害,也断然不敢回到长安。
得知了长安城被黄忠弄的固若金汤,董卓心中颇感气闷。
最近他手下的西凉兵,在附近搜查之时,找到了一部分前番奔逃出城并跳河得救的朝臣官员和他们的家室。
西凉兵屠戮王允一众人时,朝臣中有死于乱军中的,也有死于河道之中的,但也有很多人跳入水中后,被冲到了下游,侥幸生存了下来。
只是他们再难以集结成规模的队伍。
侥幸逃出生天之后,他们犹如一群老鼠一样,惊慌的四下奔逃,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但京兆之地,目下毕竟还是西凉军说了算,在没有继续长安的这一段日子里,西凉军开始在关中境内搜索,并捕获了大批想要逃走的朝臣和家眷。
按照李儒提供的名单,只要是与王允同谋的,西凉军全部就地斩杀,没有同谋的人,则是被强行劫持了回来。
毕竟董卓虽然要清除朝中那些反对谋害他的人,但他不能把所有士人朝臣全杀了,因为他需要一个基本的朝廷构架作为他的政治运作资本,也需要这些人作为他的傀儡,继续帮他执掌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长安城打不下,那就先不着急打……先将内城围住,让城中的人一个都跑不出来,董卓不信他们能在城中困守一辈子。
就算是他们能待得住,但在一个没有耕地的城池里,粮草也不够让他们支撑下去……就算是他们目前粮草充盈,也早晚有粮草用尽的那一天。
更何况,内城还有富豪和黔首百姓。
就在董卓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徐荣和李傕二人,率领残兵败将来到了他的面前。
帅帐之内,二人跪倒在地,一脸颓败的向着董卓诉说在绵诸道被刘琦杀败之事。
随着二人的叙述,董卓的脸色越来越白,庞大的身体竟然在不自觉的开始打哆嗦。
“损兵折将……连吾弟都陷在了刘琦小儿手中,老夫要你们两人何用?”
董卓气愤的一拍桌案,怒吼道:“左右,将二人推下去斩首!”
李傕听了董卓的话,双眸中精光一闪,双手慢慢向下移动,似有反抗之意。
李儒急忙站了出来,道:“相国,大敌当前,阵斩大将,于我军不利,反倒是让荆州军凭白获了好处,此举断不可取。”
郭汜亦是站了出来,拱手言道:“相国,樊中郎将刚刚阵亡,我军士气低落,若是李将军和徐将军再被阵前斩首,我军岂非无良将可用?”
他们的话,董卓自然是明白的。
只是多少年了,董卓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心中委实恼怒之极。
他深吸口气,叹道:“且容你二人戴罪立功,若再有疏漏,定斩不饶!”
二人急忙拜谢。
徐荣站起了身,道:“相国,那荆楚刘郎兵出祁山,如今凭借弓弩之阵大败我军一阵,如今他在冀县,以得胜之威,召汉阳、陇西诸郡豪强羌帅相助,我二人兵败回返之时,听闻已有二十多名豪强和羌帅响应于他,若长此以往,恐对我军形成威胁。”
董卓无所谓的哼了哼,道:“那些人不过是疥癞之疾,墙头草而已,能成什么气候?”
这话倒也是不假。
李儒站了出来,道:“相国言之有理,但有些事还是提防些好,眼下我们的注意力不能全放在长安上,当仔细关注刘琦的动向,若是任凭此子胡闹,恐也会成为肘腋之患。”
“文优之意是?”
“先围定长安,暂不攻打,然后回师西向,先取刘伯瑜……刘琦若败亡,则长安城中的守军不战自溃!”
董卓言道:“善。”
……
与此同时,被刘琦邀请同盟的那些凉州诸军阀和羌族豪帅,已经汇聚到了冀县,与刘琦会盟。
除了前番亲自来见刘琦的三家羌帅白玛、日渥不基、美思之外,还有包括汉阳郡和陇西郡的多名豪强——候选、李堪、徐淳、程银、杨峰等等。
这些人或是亲自前来,或是派遣族中有名望的人物代表自己来与刘琦建立关系。
刘琦没有让他们的兵士入县,以免扰民。
他在冀县的东面建立了一个临时的会盟行营,与所有前来会盟的人屯于此处。
而为了显示自己并未薄待他们,刘琦也和他们一同扎营居住于此。
由于时间紧迫,刘琦制定了一个会盟的最晚时间,即本月月底。
本月月底正午不至,则视为不愿与之同盟,从此刘琦将他们一概视为董卓一方的人。
被刘琦写书信邀请的会盟之人,共计二十七家,直到最后一日,却来了二十三家。
还有四家未到场。
其中有两名羌帅,两名凉州本土豪强军阀。
虽然明知道这四家的人不会出现了,但刘琦依旧是尊重诺言,没到月末那一日的午时,便不算完。
会盟期限的最后一日,上午——刘琦以及那二十三家前来会盟的首领,在营寨外摆上了桌案,肉与酒爵已经摆齐。
等到正午时分,阳光直射在大营之中,在确定那剩余被邀请的四个人不会到达之后,刘琦终于宣布会盟开始。
不过在那之前,他将严颜,甘宁两个人找来,吩咐他们今夜就率领兵马启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突袭这四家没有来此会盟的羌帅和豪强,提他们的人头回来。
刘琦并不是好杀之人,但有些人不得不杀。
在这种关键时刻,得到了自己会盟邀请仍然不到的人,就说明他们举棋不定,怀揣二心,留在后方都是隐患。
或者他们是想保持中立,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这到场的二十四家也未必就都是一心跟随自己讨董的人,很有可能半路上会变成墙头草。
既然如此,那就用那四家首领的人头,给他们做个警醒。
午时已过,会盟时间终于到了。
刘琦端起酒爵,站起身来,开始洋洋洒洒的对众人说起了长篇大论。
内容很简单,就是董卓霍乱超纲,荼毒天下,忠义之士理应讨伐,今他以护君之盟的名义抵达凉州,代天子邀请诸人入盟,同伐董卓,匡扶汉室云云。
随后,便是歃血为盟的环节。
刘琦命人拿了匕首过来,方要割肉放血……
却见一名侍卫匆匆来到场间,对刘琦道:“府君,金城郡的韩遂和马腾,派遣其麾下的校尉阎行、马超两人代表其前来会盟,现正在寨外等候府君召见!”
第四百三十一章 马超,庞德,阎行
侍卫的话,令在场中人皆沸腾了。
金城的韩遂和马腾在凉州是什么样的存在?
跟董卓当年在凉州一样,都是天花板级别的。
韩遂反叛多年,最强盛的时候拥兵不下十余万,便是先帝孝灵皇帝,也拿他无可奈何……说句不好听的,当年韩遂直出三辅,兵进司隶之时,大汉朝廷的根基险些就被他动摇了。
就算是马、韩这样的强军已经不复昔日全盛之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论及战力,在座的这二十四家军阀和马、韩两家还真就是不在一个层级上。
众人交头接耳,开始私下议论纷纷。
刘琦面色不变,但却并没有出声。
他的脑海中在飞速的运转着。
别看马腾和韩遂目下在凉州只是盘踞在一个郡内,但论军事力量,他们两个人和荆州应该算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或者说是在荆州军之上,也不为过。
他们麾下都是常年在边郡能征惯战的强兵,一个个都是从刀口上淌着血走过来的,战力绝对不低。
这样的势力,刘琦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可以拉拢的了他们。
可如今他们为何会自掉身价,前来军前为己方效力?
一旁的法正漫步到刘琦身后,轻咳一声低声提醒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见过他们派来的人之后,再细思不迟。”
刘琦听到这方才恍然,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歃血要用的刀:“诸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金城韩文约和马寿成派人来与我等会盟,这人是该见还是不该见?盟是会得还是会不得?”
刘琦之所以这么一问,是因为马腾和韩遂的身份特殊,毕竟他们曾经都是朝廷的反贼,若是自己毫不顾忌的就让他们的人进来与自己会盟,回头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影响他荆楚刘郎的声名。
考虑到这一个层面,刘琦决定将皮球提踢还给在场的这些来与他会盟的羌帅和豪强。
凉州之地,常年叛乱四起,很多羌族都是叛了安抚,抚完再叛,根本没有什么道义忠贞可言。
边郡人的道德观念和中原人是不一样的,在他们眼中,兵马的强盛有时候比忠贞义理更为实用。
戎邑的大豪强杨锋站了出来,高声道:“为什么不见?韩文约、马寿成可是当年执兵能与董卓、皇甫义真正面交锋的人物,他们起事之时,朝廷的兵将几番征讨也不能彻底剿灭他们,如今他们肯响应号召,与我们共同起事,无异于如虎添翼!有这样的盟友相助,我等胜董贼必矣!”
“说得对!”
“没错,有兵马来加入,为何不纳?”
“还请刘府君切莫拘泥于义理,此时此刻,当以破董为紧要大事!”
“……”
很显然,韩遂和马腾军的到来,给在场这二十三家军阀打了一针大大的强心剂,让他们一直忐忑不安的内心变的稳定,那些对讨伐董卓的忐忑情绪,在不知不觉间似乎烟消云散了。
刘琦心中颇感诧异。
谁能想到,马腾和韩遂在凉州的地位,居然如此之高,他们麾下兵马的加入,竟然可以让这些人安下心与自己讨伐董卓了……
当真是不可小觑。
“既然是众人之意,那我也不好反驳,就有请韩、马两家之人,进寨与我等共同会盟!”刘琦借坡下驴,顺理成章的让人放了马超和阎行进来。
少时,便见几名身着甲胄,兽皮罩服,浑身挂满了铜饰的军汉,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寨内。
他们身上的青铜饰品都是奇形怪状的,似乎是什么奇特的风俗。
那些饰品有时候会来回撞击,发出叮当作响之声。
甘宁在一旁看的真切,他用手肘轻轻地怼了怼沈弥,低声道:“看见没?人人都言某家腰挎铃铛,过于招摇惹眼,可与这几个金城来的武人比,甘某人着实是老实了许多。”
沈弥苦涩一笑,被甘宁这不着调的自嘲说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刘琦的眼睛落在了为首的三名年轻人身上。
这三个年轻人中,当中的一个长相很英武,面白无须,看起来很是年轻,应比刘琦还要年轻几岁。
他的兽皮罩服下,穿的是一身白色锦缎服饰,很是惹眼……而剩下的两个人虽然年轻,但跟这个年轻人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了,那两人都是身材魁梧,一脸的虬须,典型的西北汉子模样。
“茂陵人马超见过刘府君。”当中的年轻人道。
“金县人阎行见过刘府君。”
“狟道人庞德,见过刘府君。”
这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让人感觉到劲爆,至使刘琦的心在不知不觉间有些加速跳动了起来。
马超自不必说,蜀汉五虎。
阎行自小跟随韩遂,属于韩遂麾下年轻一代将领中的卓越人物。
至于庞德……历史上最后虽为关羽所擒,但在襄樊之战中确有优秀表现,深为关羽所忌。
“三位从金城原来至此,所为何事?”
马超拱手道:“严君和韩叔,听闻府君在冀县召集凉州诸英杰,共同前往长安讨伐董卓,报效国君!严君和韩叔听说此信息,特派我等率兵两万,前来相助!”
刘琦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同是前来一起讨伐董卓的,便是在座诸位的挚友,那就请三位入座,咱们一同盟誓。”
马超拱手道:“多谢府君接纳……我等此番前来,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府君。”
“何礼?”
话音落时,就见马超拍了拍手。
少时,便见士卒提着一个布兜子来到场间,将那布兜子向着地上一扔,沙土上直接滚出了四个人头。
刘琦的眉头一挑,道:“这是?”
马超朗声言道:“府君广邀诸郡英杰前来会盟,二十七家中,只有二十三家到场,这四家之人得了号令却不肯来,必是有所图谋,为防变故,超等在前来会盟之前,特意出兵攻此四家,斩其族长首级,献于府君之前!”
刘琦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笑着。
但场中的其他会盟之人都是大为吃惊,他们面色各自有异,彼此嘀嘀咕咕的互相磋商,眼眸中望向马超等三人多少都有些恐惧之情。
刘琦来回看着马超,阎行,庞德这三人……心中暗暗掂量了起来。
这三个前来会盟的人,似乎是来者不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