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奸雄捕蝉,老毒在后
在听到斥候的汇报之后,曹仁的第一反应,就是奔着他们来的骑兵队伍应该是袁术的军队。
不过等听到了斥候对那些骑兵进行了一番具体的描述之后,曹仁的心不由一沉。
通过斥候的描述,他感觉到对方应不是袁术的骑兵队,看这架势反倒是有些像是凉州的骑兵……
若真是董卓派出关中来南阳郡的军队,那可就坏了。
饶是曹仁擅长训练骑兵,但也不敢让自己麾下的骑卒与凉州骑兵争锋。
西凉铁骑的战力冠绝天下,其战马之强悍,士卒之彪勇,天下闻名,绝不是眼下曹仁所训练出来的这些中原骑兵所能够比拟的。
虽然不知道西凉铁骑是因为什么而进入的南阳郡境,但曹仁此刻已经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急忙命令手下人吹起了号角,招呼前阵的己方骑兵快速回归本阵。
曹军的骑兵确实已经做到了令行即止,待听到了号角声后,在荆州寨中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抽身出来,迅速的向着后方本阵归去。
单凭这一点,就能够提现曹兵极高的军伍素质。
但曹军的骑兵抽身出来再快,还是有许多骑手被抓住了机会的荆州军强行反攻,并产生了一定的伤亡,但这在战争中却也是难免的。
见曹军撤离,太史慈和魏延便两路夹击,他们一左一右,率众追击而出,直击曹军那些撤退的骑兵后方。
而正中间,典韦和黄忠亦是同时冲出,追赶中路。
典韦一众的速度较慢,一时间没有跟上,反倒是黄忠所部悍勇非常,其手下拱手甚多,所有人皆用长弓连连射出精妙之箭。
黄忠本人更是箭无虚发,几乎是每一箭都必然会射中敌军的那些骑士。
眼看着荆州军就要全体冲出大寨,荆州军后方的营寨之中,却紧急的响起了鸣金之声。
典韦和许沂、许郸此刻刚刚来至辕门之边,正要大举冲出,大开杀戒,突听到这阵鸣金声,急忙勒住了马匹。
典韦疑惑地转头望向后方,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眸中露出了深刻的不解。
“这个时候,如何却突然鸣金收兵?”
许郸亦是道:“此刻敌骑皆撤,正是追杀的最佳良机,典司马!咱们该当如何?”
许沂倒是颇为冷静:“后方鸣金,必为刘府君之命,将领不可违背,还是依令回撤才是。”
典韦长叹口气,颇为不甘的甩了甩手,道:“收兵!回营,咱们依旧在寨内严阵以待!”
“唯!”
中军的李典纵马奔至刘琦面前,问他道:“府君,敌骑皆撤,为何不追?”
刘琦此刻亦是披挂上马,率领亲卫军奔着前阵而走,他一边招呼李典同往前营寨,一边回道:“适才有哨探回报,说是曹军的后方此刻又出现大规模的骑兵,不下数千骑,阵容之大不可小觑。”
“数千骑兵?”李典闻言面色一白,忙道:“莫非是曹军的增援?”
刘琦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适才冲击我们营寨的骑兵,想来已经是曹操麾下的精锐之士,他们后方若是有盟友增援,前部的骑兵必然是会越加死战,可如今曹军的骑兵不进反退,如此看来,恐怕对他们而言,来者是敌非友……”
顿了顿,刘琦又补充道:“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黑线变的越来越粗,向前奔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刘琦让三军将士们在营寨内各自布阵,谨慎御敌,并让弓弩手做好射击准备。
仅从气势上来讲,那支骑兵就要远胜于曹军的骑兵。
荆州军的心中开始忐忑……即使相隔甚远,他们也能感觉对方的气势雄浑。
不仅仅是荆州军,便是曹军骑兵们的脸色也是变了,他们似乎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一点一点的震动着,曹军骑士们的心也随着对方的快速移动,而不规则的跳动着。
曹仁心下一惊,他急忙下令:“所有人向东回撤!快!”
他是懂骑兵的人,仅仅只是看对方的冲击势态,曹仁就知道对方的战力远胜于己,他不敢多做停留,立刻令曹军火速东向遁走。
成千的马匹同时踩踏着大地,叩击草地时所发出的轰鸣声,似乎都能将大地给踩踏的翻飞,天空仿佛都为之灰暗。
“杀!”
率领那支骑兵的年轻小将一声大吼,便见那支骑兵加紧了冲锋势头,直奔着曹军骑兵的尾部击去,由于那支骑兵是早有准备、蓄势待发,因而速度奇快,同样都是骑马奔驰,他们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加速爆发,追上曹军。
这就是西凉铁骑!
前排的凉州骑士举起了手中的屠刀,对着他们已经追上的曹军骑士,一边高声呼喝着,一边毫不留情的剁砍。
“嗯啊!”
“啊!”
随着一声声绵长的惨叫声,被落在后方的曹兵被凉州骑兵一个个的砍翻在马下,很多人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但即使还苟延残喘没有立刻死亡,也会被随之而来的无数凉州战马的蹄子践踏的血肉模糊,立时间便没了声息。
西凉铁骑在曹军骑兵的后阵掀起腥风血雨,但前方的曹仁和曹纯等却丝毫不曾停留,眼下这种形势,只是拼了命的继续令骑兵们继续逃走,这样才可能保下更多的有生力量。
可是今日曹军骑兵所受到的损失,却足矣让曹仁和曹纯铭记终生!
刚才他们的骑兵去冲荆州军的防阵,虽然己方有损失,但好歹也是给荆州军的士兵们造成了较大的伤亡,但眼下面对西凉铁骑的追击,在奔跑中的曹军却是被单方面的屠杀,不能给对方造成任何的伤害。
每死亡一名骑士,曹仁的心头就仿佛被切了一刀一样,几欲滴血,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牙齿使劲用力,都已将嘴唇咬出了血。
曹纯在曹仁的旁边,看着兄长这般的愤怒和痛苦,心中亦是不忍,但他心中明白,此刻却是万万不能意气用事,一旦令三军驻步,那就很容易让对方将己方彻底摧毁,造成全军覆没。
眼下,对于曹军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逃、逃、逃!
远处的西凉军本阵,牛辅,张济,贾诩等人共同骑马,并列在一块山丘上,遥望着远处的形势,众人表情皆有不同。
此番南下,牛辅身为都护,乃是主将,他驻马在诸校尉的正中,观望着远处的形势,哈哈大笑。
“文和之法,果然妙哉,好一招出其不意,既震慑了荆州军,又痛击了曹操,委实让人心中快慰。”
张济亦是感慨道:“好久没打一场这么痛快的仗了!关东群贼自打前年开始便对我西凉军屡番逼迫,曹阿瞒也是不识抬举之人,这一次却也让他知晓我等的厉害。”
牛辅呵呵乐道:“不过张将军的那位侄儿也着实是英武非常,年纪轻轻就有统驭数千骑众之能,着实不俗了。”
张济听了牛辅的称赞,心中甚喜,他没有儿子,膝下只有这个从子张绣最得他的看重,算是可继承家业之人。
“唉,毕竟还是年轻的小儿娃,需要历练!”张济谦虚道。
牛辅转头看向荆州军的营寨,问贾诩道:“贾校尉,咱们接下来应道如何?”
贾诩捋着胡须,静静地观望着远处守备森严的荆州军大寨,缓缓开口道:“先打,再谈。”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先打再谈
牛辅听了贾诩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惊诧的表现,很显然,贾诩事前早就已经将西凉军将要在南阳郡如何发展的方略告知了他。
但张济却是在两军奉董卓命南下前,刚刚领命与牛辅合兵来此的,并不知道他们二人心中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听了贾诩的话不由有些不明所以。
要打就打,要谈就谈,为什么要弄出个先打再谈?
看到了张济疑惑的神情,贾诩也不藏私,随即慢悠悠地将自己和牛辅的计划向张济诉说其来。
“张中郎,我等此番奉命前来南阳郡搜牢,并非只是一朝一夕,按相国之意,我军当常年屯扎于南阳郡之边,搜牢中原的财货以供关中军需,这是一个长久之事,当需谨慎筹谋,诩来时曾向牛中郎谏言,当先在南阳郡取一根本驻军……南阳郡目下形势复杂,袁术,刘琦,曹操的势力皆在此处,不过依照贾诩看来,曹操和袁术皆不能长久驻之,能够久居南阳之人,必属山阳刘氏。”
张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文和今日让我等先袭曹军之后,乃是何意?”
贾诩淡淡一笑,道:“兖州形势危急,曹孟德率兵返回兖州平乱称雄,乃是常理,不过某估计他或许会有些许动作,欲瞒天下之人而派兵暗袭刘营,不曾想倒是还真让诩侥幸猜中了……不过此事却并非大事,并无所碍,当务之急,是要确定我等在此地与荆州军的关系。”
张济听的云山雾绕,脑袋生疼。
但为了不让旁人看出问题,他还是强自支撑着自己的大脑运转,争取不让旁人看出自己根本捋不清晰这些事……
“哦,原来如此。”张济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道:“那我等与荆州人在此地,当以何关系相处?”
“荆州人想要的是南阳郡的领土,而我们想要的,则是南阳郡的财货,最好的方法,便是分而治之。”贾诩淡淡道。
“分而治之?”这句话张济倒是听懂了,不过他却理解不上去:“这可能吗?一块土地,两军如何共治?”
贾诩平静地转头看向远处的荆州军营,道:“能不能就要看我们的实力了,眼下曹军已被打撤,二位中郎将当驱兵进攻荆州军的大寨,以展现我军之强悍,让荆州人知晓我军的势力之强,如此方可与对方详谈。”
张济这才有点听出味道来,他转头看向荆州军的大营,但见其中壁垒森严,将士林立,弓弩齐备,长矛直架,只等己方前往厮杀。
张济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道:“这是早有准备啊!”
牛辅哼了哼,道:“任凭他有何准备,在我凉州铁骑面前,一切尽皆无用……传令三军,进攻!”
贾诩突然谏言道:“浅尝则之,不可以命相搏,只需让对方见识到我军容之强即可。”
牛辅哈哈大笑:“文和放心,我稍后吩咐一下,不可尽歼敌众便是。”
……
“咚咚咚!”
“呜呜呜!”
号声齐鸣,鼓声震天,西凉兵不再继续追击曹操,而是返回了荆州军的大寨外,他们重新排布阵势,将矛头对准荆州军的大营。
其后,便见那些骑兵如同一群蜂蛹过境的豺狼,漫卷过苍凉荒芜的草地浩瀚而来,滚滚的烟尘渐扬,天地间充斥着让人窒息的恐怖。
眼看着敌军即将冲来,太史慈身披轻甲,全装贯带,纵马持弓在场间来回奔走,高声呼喝,以鼓舞三军士气:“风!”
“风!”
“风!”
“风!”
伴随着荆州军自我振奋的呼喊,此时的寨外已经是马头攒动,人声鼎沸,仿佛天地间除了西凉骑兵的马蹄声和荆州人的口号声,便再无其他。
荆州军阵前,典韦的两眼微眯,一丝淡淡的笑意在他的嘴角凝固。
这就是要开始了吗?一场大厮杀!
西凉骑兵比起适才的曹军骑兵更为棘手,但典韦现在却毫无畏惧,他只是血脉喷张,心中激动万分。
他深吸口气,然后突然扬天长啸,声如巨雷。
他的身后,倏忽之间,许沂和许郸高高举起的右手的兵械,然后重重的击打在盾牌上。
荆州军的士兵们有样学样,一个个亦是用兵器与盾牌相撞,发出整齐的声响,伴随着他们口中的‘口号’,不知不觉间,气势就已经被带动了起来。
这是刘琦在事先对诸位将官讲述的振奋士气的方法。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要通过一种方式将郁闷和紧张感进行释放,而发出整齐而沉重的声音,既可以耗费胸中的气闷,还可以形成整齐的节奏用以振奋人心,毕竟人类是是一种感官动物。
猎猎的旌旗飘荡声,骤然响起的铿锵的铁器撞击声,还有不远处铁骑的马蹄踏步之声,混杂起来犹如一段沉重的昂扬旋律,飘洒在整个军营。
但这旋律,却代表着血液与死亡。
“放箭!”
随着敌军越来越近,黄忠终于下令弓弩手进行了第一波的攻击。
箭雨漫天,这一次的箭雨阵势,比之适才防备曹军的箭雨阵还要密集,那一支支锋利的箭支犹如索命的令符,瞬息间便透入到了那些西凉兵和战马的身上。
箭雨的攻势似乎早在西凉兵的意料之内,骑兵冲锋遭受到箭雨的洗礼属于基础中的基础,荆州军的箭阵完全在西凉军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的便杀进了敌军的战阵之中。
荆州军前,身披厚甲、手执巨盾的步兵们将手中的巨盾往地上重重一放……
“咚!”
天地间顿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地似都在微微地颤抖。
步兵刚刚放盾完毕,一片密集的矛林从阵中紧跟着汹涌开出,荆州精锐长矛锐士手执着锋利的长矛、排列成整齐的队形进至步兵的阵后开始列阵。
倏忽间,一枝枝锋利的长矛从巨盾中间留出的缝隙中探出了头,好似钢铁刺猬身上的钢针,正带着狰狞可怖的嘲笑表情望向那些西凉骑兵。
很快,便见西凉军的战骑杀入了营寨之内。
瞬息间,双方便发出了一阵巨大的碰撞之声!
血肉模糊,人到马厮……
刚刚经历过曹军骑兵洗礼的荆州兵,此刻再次与西凉兵交锋,居然依旧能够采取这般强硬的防御手段,这一点倒是大大超乎牛辅和张济等人的预料。
时间在一点点的推移着,西凉的几名主要将官仔细的观望着远处的形势……
虽然在整体战局上,西凉军在第一时间便占据了上风,但荆州军的阵容,却没有变乱,且顽抗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越来越强。
特别是荆州军的几名将官,亲临前阵带动士气,效果极强。
黄忠和太史慈箭无虚发,抬手必有人倒。
典韦率领着许郸和许沂这两个彪形大汉,坐镇正中犹如铁三角一般的牢靠,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张任,魏延,蔡瑁,张允,李典等人各执其部,咬牙硬撑着维持阵型与西凉军血战!
一时之间,双方竟成势均力敌之势。
“好家伙!难怪这些年间荆州人势力越强,刘氏父子声名愈隆,你看看他们才有多少骑兵,居然能与我等抗衡,咱们战马在他们营中,完全没有奔驰起来,这骑兵的冲锋若是受阻,那战力便等于降了一大半。”牛辅惊诧地低声道。
张济冷哼道:“不过是一时得意而已,且看我亲自下场指挥,定让刘贼授首。”
贾诩急忙道:“张中郎勿要轻动,莫忘了适才之言。”
张济闻言一愣,接着恍然的一拍额头:“是了,是了!此战只在扬威,不在歼敌。”
贾诩点头道:“正是如此。”
牛辅眯起眼睛,认真地看了一会,道:“文和,这仗打下去,却到几时方可结束?”
贾诩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方才道:“天色若黑,则不立于在彼之行营作战,眼下夕阳已下,且再战片刻,给了敌方吃些苦头,再行撤退不迟。”
牛辅重重点头道:“了然!”
张济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道:“若是要让对方吃些苦头,却有何难?我麾下有一猛士,可担此任。”
说罢,便见张济转头冲着后方喝道:“着胡车儿来此!”
第三百一十五章 鏖战西凉军
随着张济的呼叫声响起,少时,便见西凉军的主阵中,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看着约有二十多岁的汉子走到了牛辅等人的面前,他的皮肤黝黑,两个脸颊隐隐有些泛红,很显然是因常年在边郡苦寒之地受风吹日晒所导致的。
胡车儿向着张济郑重作揖,高声道:“末吏胡车儿,拜见张中郎!”
张济对着壮汉点了点头,然后笑着看向牛辅道:“这胡车儿虽然年轻,但骁勇非常,极是善战,乃是我麾下诸位军官中最善于冲锋之人,稍后不妨命此人率领一部精锐,从正中突入敌营,以其勇武带动三军士气,定可建功。”
牛辅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会那个胡车儿,他也是久经战阵,常年随董卓在边郡立功之人,看人的本事还是准确的。
他只是打眼一瞅,观察了一下胡车儿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就多少能看出胡车儿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有这样的猛士前往敌军前阵用以带动士气,定可成事。
牛辅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汝现居何职?”
胡车儿很是郑重地道:“回禀都护,末吏现在张中郎麾下任别部司马。”
“好!”牛辅豪气地言道:“胡司马,我与汝精骑五百,汝可引此部兵马从敌军正中大寨冲其中军,若能斩将夺旗,某便拜汝为讨逆校尉,如何?”
胡车儿精神一振,急忙拱手道:“末吏定效死力也!”
牛辅分给胡车儿的这五百精骑,与在前面冲阵的那些骑兵完全不一样,这五百骑都是他和张济的亲骑,乃是他们二人麾下所统领的兵马中,最为精锐的存在,不但是全副武装,更是各个勇猛,即使在猛者如云的西凉军中,也是最为强悍的存在。
少时,便见以胡车儿为首的这五百精骑,开始向着荆州军的大寨冲了过去。
此时的荆州军大寨之前,鏖战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突然间,一支彪军骤然杀入了寨内,虽然只有数百骑,但明显其战力和素养还远在其他西凉铁骑之上!
荆州军正与那些西凉铁骑正在血战,却见这一支强骑如一柄利剑一样的刺入了大寨,瞬时间便在荆州军的阵营中杀出了一个缺口!
胡车儿手持一柄长刀,在马上左右劈杀,他的刀锋落下之时,几乎每一刀都会砍倒一名荆州士卒,连番的惨叫响彻在天地之间,让人闻之心悸动容。
胡车儿的那支骑兵突然杀进场间,异军突起,犹如一只搅屎棍子一样,在荆州军寨里满哪搅和,哪里的形势对荆州军有利,他们便会过去打压一下,这支骑兵在寨内四处游走,所到之处竟让荆州军的将士们尽感胆寒。
胡车儿那支骑兵的表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是落在了远处坐镇于中军刘琦的眼中。
刘琦紧握寬柄剑,一脸阴冷地看着远处,在自己寨中意气风发的胡车儿,然后抬手招呼过来几名传令兵将。
“火速通知前阵的几名校尉,司马……务必将敌贼首脑斩杀,告诉他们,我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不论对方是谁,管你什么西凉兵不西凉兵的,胆敢在我的地头这般嚣张之人,绝对不能原谅。
刘琦的命令很快便传到了下面,不多时,便被荆州军的诸位校尉,司马尽知。
刘琦的命令下达后,最快做出反应的人是黄忠和典韦两员猛将。
黄忠率众从左面敢上,他一边驰骋杀敌,一边谨慎的观察着胡车儿率兵突袭的路线。
骑兵突袭,并不是那种肆意冲杀,毫无规律的,因为机动力是他们的主要进攻手段,为了防止因为地形和敌人的阻碍而使己方的机动力受阻,因此在冲阵的时候,他们也是有自己路线的。
这种路线一般都是会有规律的,有作战经验已经思想成熟的战将,一般都会根据对方的战斗模式和进行路线,大致的推算出来。
黄忠便是这样的人。
他在提前计算好的路线上开始安插并埋伏兵将,对胡车儿的铁骑进行伏袭。
他下令,让所有的随军兵士都去准备箭弩,准备一会给胡车儿来个出其不意。
此刻的胡车儿率领数百铁骑,正在荆州军的大营里横行无忌,所向披靡,诚可谓是恣意妄为,嚣张至极。
胡车儿此刻也是意气风发,他此刻感觉自己颇有些‘万人敌’的姿态,心中极度快慰,诚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但是,胡车儿此刻的顺境,却助长了他的骄狂之气,他眼下越发的瞧不起荆州军兵将!
直到……
“放箭!”
随着黄忠的一声喝斥,便见他身后持弓弩的兵卒们同时将手中的弓弦松开,蓄势待发的箭支顺着士卒们手中被递送出去,划破空气,带着呼啸声直奔着胡车儿等一众而去。
“啊!”
“啊!”
随着一声声的惊呼,便有二十余名骑兵身中利箭,他们被黄忠一众射倒在地上,瞬间便身亡了。
胡车儿急忙勒马,一边呼喝一众骑兵停住脚步,一边用手中的兵械去阻挡箭雨。
但黄忠等一众的准备很充足,他手下的弓弩手一箭接着一箭,不断的向着胡车儿等一众射杀而起,
而黄忠本人更是本领卓绝,他已经是以极快的速度连发三箭,且三箭皆无虚发,箭箭皆中西凉兵之要害,将他们射翻在地。
而乘着这个空隙,以典韦,许沂,许郸为首的一众强悍精卒,也从侧面杀至了胡车儿的身旁。
典韦坐在战马之上,他挥舞着他手中那支巨大的铁戟,在西凉军的骑兵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的眼睛血红,满面兴奋,眼眸中此刻只有就在距离他百步之外的胡车儿身上。
胡车儿的人头此刻在典韦眼中,就如同一块挂在房梁上的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他饥饿难耐,不拿下此肉,誓不归营。
胡车儿似乎也有所预感。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感到脊背有些发凉,就犹如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给盯住了一样,浑身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他猛然转过身去,向着身后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巨汉,全副武装,手持一支铁戟,如同巨熊成精一样,正向着自己的所在快速移动而来。
胡车儿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逃走,反倒是稳定心神,亦是纵马而上。
出身于西北苦寒之地的胡车儿,也是和典韦一样的脾气……生性暴戾好战,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谁杀谁,却是还不一定!
第三百一十六章 斩杀凉将
许郸和许沂见典韦已经冲着胡车儿的所在冲了过去,皆不敢怠慢,二人亦是急忙跟上典韦。
这两名大汉昔日曾为许褚的副手,常年跟随在许褚身边,每每与贼寇作战,皆是护持在许褚的身旁以为策应,
如今典韦的行事作风,和许褚差不多是一样的,因此对于典韦这种比较任性侠为,不顾旁人如同猛虎一般的战法,旁人适应不了,这两个人却是非常适应。
眼见典韦冲向胡车儿,许沂和许郸一边组织手下的兵将紧追典韦,一边策马疾泵,策应在典韦的两边,替他阻挡左右两边的西凉军攻势。
典韦一往无前,只顾向前突杀,却完全不必顾忌两翼的攻势,因为眼下他的两翼有许沂和许郸这两名莽汉为其保驾护航,他可以完全放心的将两侧交给许郸和许沂去护持。
三人之间已经慢慢磨合出了信任。
典韦就是这样,在许郸和许沂的护持下,在兵卒群中一往无前的杀开了一条血路,直奔着胡车儿冲了去……
不多时,便见典韦一众和胡车儿以及他的亲兵相遇,双方也不多言,直接开始硬碰硬的交起手来。
只见典韦和胡车儿往来交锋,两人手中的大铁戟和战刀交击在了一处,发生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二人皆是卯足了力气互砍。
典韦力大无穷,胡车儿也是彪悍猛将,两人交战在一起,一时间竟然是打了个有来有往,旗鼓相当。
但是战场之上,并没有完全的公平对阵,一对一的单挑只会出现在屏幕上,而不会出现在真正的战场之中,两方在对打之时,随时都会受到对方军队其他人员的出手干扰。
但典韦和胡车儿都是作战经验丰富,即使是在这种嘈杂的大混战中,也是能够利用自己的优势,给予对方最大的伤害,
特别是这两个人还都是以力量型见长,因此一招一式都是用力量给予对方痛击,两人手中的兵器交击在一起的声音格外巨大,震慑的周围的人都是耳膜生疼,浑身鸡皮疙瘩使劲的往下掉。
两个人彼此交锋,来来往往,手中兵器上下翻飞,几乎都能擦出火花。
但论及勇力和气力,终归还是典韦略胜一筹,不多时就见胡车儿气喘吁吁,脑门上不断的向下冒冷汗,手脚亦是有些发软,挥舞战刀也似乎不那么流畅了……
不多时,却见典韦大喝一声,一戟劈出,直接将胡车儿手中的战刀击飞。
这一击典韦却是用足了全力,势大力沉,不但击飞了胡车儿手中兵械,还将他的双臂震的发麻,双手发颤,虎口亦是被震的生疼。
他万万不曾想到,眼前的莽汉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气力。
“拦住他!”
胡车儿一声呼喊,便见有几名西凉骑兵从侧面来到了他的面前,而胡车儿则是乘机调转马头想要撤走。
典韦怒吼一声,声如巨雷,左手的盾牌一挥,却是直接用盾牌将一名西凉骑兵的脸颊拍瘪。
而许郸和许沂则是分别从两旁奔上来,一左一右同时挥刀斩杀了两名凉州骑兵。
典韦抬头望去,却见胡车儿已经纵马转身,想要逃离。
“莫要放走了贼首!”典韦发出一声怒吼。
胡车儿正仓惶走马间,却见一骑从侧面而来,迎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胡车儿抬头望去,却见是黄忠侧马挡在了他的面前,面含微笑的看着他。
“闪开!”胡车儿一声怒吼,从腰后拔出了自己随身的环首刀,直奔黄忠冲了过去。
黄忠矗立在原地,一脸沉静的看着向自己奔驰而来的胡车儿,半瞌着眼睛,犹如正在睡觉一样。
“找死!”胡车儿怒吼一声,夹紧马匹的下腹,旦夕之间便冲到了黄忠的面前,他高举手中的环首刀,罩着黄忠的头颅就是劈了下来!
黄忠一直半瞌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当中光芒闪烁,他一举手中的战刀,便挡住了胡车儿的攻击,然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胡车儿的衣襟,将他从战马上直接揪了过来。
黄忠一甩手,将胡车儿整个扔在地上,然后将战刀向下一甩,轻描淡写的便斩掉了胡车儿的头颅,鲜血溅射在草地上,将青青的绿草映的一片鲜红。
随后,黄忠慢慢的将战刀收起,然后转头看向驾马奔驰到自己面前的典韦,许沂,许郸,淡淡一笑。
“吁!”典韦拉住战马,然后转头看向地上已经被斩掉头颅的胡车儿,再看看黄忠,感慨言道:“黄校尉真是好手段!”
说实话,适才典韦与胡车儿一番交手,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绝非等闲,自己纵然是战胜了他,却也是颇费气力。
但不想黄忠只是如此轻易的就斩杀了胡车儿,这可极出乎典韦的意料。
刘琦往日里常言黄忠乃是荆州军之大纛,可谓荆州第一将,典韦心中还颇有些不服气,但今日一看……此言确实不虚。
却见黄忠冲着典韦点了点头,言道:“此人适才与典司马交手,耗费了不少的气力,方才为某所败,不然恐我也不能这般快的将其斩杀……这功劳,当属典司马。”
典韦闻言一惊,忙道:“汉升公,此事恐怕……”
话音落时,却见黄忠已经打马离开,率领一众人等前往别处杀敌去了。
典韦看着地上胡车儿的尸首,长叹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
……
胡车儿阵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西凉军的后军。
牛辅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略带嘲讽意味的看着张济。
谁能想到,他口中所言的猛士,居然就是这幅德行,上了战场这么快就被敌军给斩了。
张济则是气的脸色发白,面上无光。
西凉诸将当初大多皆是凉州本土的豪强之士,平日里彼此多有竞争,就算是地位有所差异,但也都存在着互相攀比的心理存在的。
胡车儿前番被张济一番吹嘘,如今这么快就死了,让张济在牛辅面前丢尽了颜面。
当下,便见他招呼随身的侍卫道:“取某槊来!”
很显然,张济这么喊话,却是要亲自出马,去战荆州军了。
贾诩忙道:“张中郎不可。”
张济恼怒地看向他,道:“某前往前阵杀敌,有何不可?”
贾诩仰头看了看天色,道:“眼下天色已暗,不适合再继续强行征伐,胡司马虽死,但此番进攻,却也让荆州军损失不小,足矣震慑,当下不可过多强迫,还是权且撤退,然后再与荆州军议和,定可成就大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谁是对手?
西凉军撤退的速度很快,在听到了后面的鸣金声音响起后,一直在荆州军大寨外肆虐的那些骑兵,便纷纷集结各部兵将齐齐的调转马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从荆州军的大寨撤离而去。
虽然西凉军是撤退的一方,但荆州军并没有任何想要追击敌军的想法,因为经过了曹军和西凉军的两番攻杀,荆州军目前的受损也是相当的严重,辕门内的辎重受到了很多损毁,包括前营的帐篷也几乎是都不能再用了。
死伤的人数此番也着实不小,从打刘琦从襄阳出征以来,这一次的损失实在是最大的。
确定西凉兵彻底的退走了之后,刘琦遂令各部清点损失,并妥善安排伤员,他自己则是返回帅帐,细细思考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后续之事。
曹操此番的动作虽然颇嫌诡诈,但终归是没有逃出他的眼睛,己方好歹还算是准备充足,但是西凉兵的进攻,着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董卓突然从关中派兵抵达南阳郡,是想干什么?
刘琦多少有点没弄明白西凉兵的用意,而且己方适才虽然斩杀了敌军的一名主要将官,但论当时战场的整体优劣,还是西凉兵比较占上风,为什么好端端的,对方还要先行撤退,不继续加强攻势呢?
刘琦正在深思熟虑,却见帐外蔡瑁和张允同时走入帐内,张允的手中还端着一碗麦饭。
他将那碗饭放在了刘琦身旁的桌案上,道:“府君劳累了一天,进些小食吧。”
刘琦并没有吃,他依旧注视着挂在屏风上的皮图,慢悠悠地问道:“伤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么?”
“回姐丈,所有伤患已经安排妥当,阵亡的将士我等也会连夜安排人掩埋,府君大可不必挂心。”
刘琦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转身看向蔡瑁和张允,道:“有你们二位替我办事,我很放心。”
蔡瑁和张允的脸上皆露出了欢喜之色,但他们同时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彼此略有提防的互望了一眼。
这两个人的小动作落在了刘琦的眼中,他的嘴角略略闪过一丝笑容,但却并没有多说,而是岔开话题道:“我吃不下饭,心中颇有些忧虑之事,特想与两位商议。”
张允不等蔡瑁先回答,就抢先道:“府君可是忧虑西凉兵之事?说实话,此番西凉军突然兵入南阳郡,着实是颇令人意外,不只是府君未曾思得其真意,便是属下,也不曾想透这个中的关键。”
刘琦赞同的轻轻额首。
蔡瑁在一旁讽刺道:“张校尉仅仅是提出了府君之所思,却未曾给出解决之道,又有何用?说了还不如不说。”
张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羞恼地转头看向蔡瑁道:“听德珪兄之言,君似乎对此事颇有见地?知西凉军来此何为?”
蔡瑁哈哈笑道:“那是自然的。”
说罢,便见他收敛笑容,对刘琦道:“姐丈,依瑁度之,西凉军此来南阳郡,应是为了搜牢。”
“搜牢?”刘琦眯起了眼睛:“就是为了抢东西这么简单。”
蔡瑁道:“此事并不复杂,昔时姐丈从北地回返荆州后,便一直在荆州平叛屯田,因此对关中的势态不甚了然,董卓从雒阳迁都后,在长安花费甚巨,他兴建郿坞,翻新宫室,重建官署,招募新军……这桩桩件件皆是浩大工程,既费民力又费财货,这半年时间,关中各县已是被董卓强行搜牢的差不多了,大批的关中齐民黔首举族南移,关内可谓是残破至极,当此时节,董卓若是再不思考向外搜牢,怕是他麾下的二十万兵马,就快要养不起了。”
“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南阳郡是么?”刘琦点了点头,心中暗赞蔡瑁还是有些远见和想法的。
他毕竟也是蔡讽之子,现在的襄阳蔡氏族长,看问题确实有些深度的,不同寻常人……当然,也不是特别高眼光的那种。
“不过西凉军打到一半就撤退的原因,恕蔡某愚钝,至今却未曾想到。”
刘琦扭头看向那副皮图,伸手在上面来回轻轻的划弄着。
“我大概能猜到西凉军的意思了。”刘琦突然轻轻一拍掌,道:“他们这是想长久的在南阳郡待下来。”
此言一出,蔡瑁和张允都是大吃一惊。
蔡瑁虽然估计出董卓是缺粮了,并派兵前来搜牢,但也觉得董卓不过是打算派兵来此在南阳郡搜牢一次后,便会撤兵回关中。
可刘琦为何说西凉军会长待……
“姐丈怎会这般作想?”蔡瑁的脸色颇不好看。
刘琦淡淡一笑,正色道:“德珪,若是换成你率兵从关中来南阳郡搜牢,若是知晓曹操正在派兵袭扰荆州军,又该当如何行事?”
“这个……”蔡瑁略一皱眉,道:“若是我的话,此番的主要目地是劫掠南阳郡的财货,那必然应先乘着荆州和曹操两军交锋无暇顾及于我之时,率兵劫掠乡里,以资军需……”
“不错,西凉军的目地是搜牢,可他们到了南阳郡,第一件事不是去劫掠,反倒是来攻打我军,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他这分明是要常驻于南阳郡,搜南阳郡财货供给关中,这是打算长期把南阳郡当成饭盆使了。”
张允轻声道:“西凉军若是想常年驻扎于南阳郡,那为何还要对我军进攻到一半便撤回去了?他们一直拼杀下去,拼死将我们驱逐出南阳郡,岂不是一劳永逸?”
刘琦摇头道:“怎么可能?南阳郡下方便是南郡,南郡往南便是荆南七郡,如今的北地人口大量难流,荆南七郡又大量开垦荒地,百万蛮族亦可给我供应兵将,我荆州兵将日后当可绵延不绝,纵然是他今日打败了我,我改日在从荆州招募数万兵士,重新返回南阳郡与彼争锋,也是寻常之事……西凉军能赢我一次,难道还能赢我十次?他们不过是董卓麾下一偏师而已,凭我荆州的人口数量,现在就是耗也耗死这一支西凉偏支!”
蔡瑁似乎是明白了:“原来如此,西凉军这是在试探我军战力?因见我军英勇,因而撤退?”
刘琦摇了摇头,道:“不,他们这是立威,西凉军的主要目地是想在南阳郡常年收集财货,并不是打算常年与我军作战,如果我所想不错,他们是想与我们共存于南阳郡,让我们默许他们在南阳郡的行动……他们这次进攻的目地是立威!赤裸裸的立威,是想向我军展示军事实力。”
张允被刘琦的话诓的面无血色,他轻轻的咽下了一口吐沫,低声道:“府君,那现在如何是好?”
刘琦低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派人来与我们谈判了。”
蔡瑁忙道:“当以何应之?”
刘琦看向张允,认真地道:“先不忙着应对,张校尉,你火速派人帮我查清,西凉军这次的军中诸将都有什么人?还有他麾下都有什么人随军,我要详细的名单,从校尉到别部司马一级的,一个不要落下,我要知道对方的军中到底都有哪些人物!”
第三百一十八章 老毒物的软肋
张允听了刘琦的吩咐不敢怠慢,立刻拱手言道:“诺!属下一定派人尽快查清西凉军的将官皆为何人。”
“越快越好。”刘琦催促道。
“诺!”
虽然是应了刘琦的军令,但张允心中还是没太弄明白刘琦的真正意图。
派人打探西凉兵的主将,这点倒是无可厚非,打仗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读过点兵法的,大概都能知道。
不过敌军主将麾下的其他校尉、司马都要查探清楚,挨个摸清底下,这是不是未免有些也太过细致了?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看着一脸疑惑的张允,刘琦也没有多跟他解释,他只是缓缓坐在原位,端起桌案上的那碗饭,用筷子开始一点点的向口中拨弄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出了多大的事,都不能不吃饭,弄坏的只会是自己的身体。
他之所以让张允查询敌军的人员构成,是因为刘琦根据此番西凉兵的行动,而大致推测出了对方军中应该是有高人。
这一系列的行为,绝非普通西凉蛮将所能为之。
毕竟,能够和自己一样推测出曹操的想法是为其一,
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先摆了曹军一道在其二,
随后又突袭荆州军在其三,
打到一半占据了上风后以显其威势乃在其四……
最重要的是,尽显威势之后便立刻退走,这摆明了是还有后手!这是在其五。
有这一连套的组合式攻击作为铺垫,刘琦估计西凉军中应该是有高人,但他不知道这个高人到底会不会是敌军的主将。
毕竟董卓手下的西凉将军和并州系将领,大多皆是莽夫,能够做出这么精细规划的人,在刘琦的印象中几乎没有。
所以他不能被敌军的表面现象所蒙蔽,他要知道自己所需面对的敌手是何人。
……
只是用了不到一日时间,张允麾下的斥候和哨探,就为他带回了西凉军的消息。
张允将斥候的奏报全部用简牍记录了下来,形成了文字式材料呈交给了刘琦。
“西凉军共计四万……”
刘琦眯起了眼睛,慢悠悠地读道:“其中骑兵占了九千,大都护是董卓的女婿牛辅,另有中郎将张济……”
帐中诸人一听刘琦念的这些,不由头皮发麻。
好大的阵仗!西凉军真是天下第一军,回到了关中之后,这实力是越发强横了。
也难怪,牛辅乃是董卓的女婿,在西凉军的地位极高,甚至凌驾于李傕和郭汜等人之上。
特别是那九千骑兵的恐怖数字,着实令人头皮发麻。
“张绣,兰欺,顾鹏,杜峰,胡细,贾诩……”刘琦慢悠悠的念叨着这些名字……
但当他看到贾诩之名的时候,刘琦的眼睛骤然一亮,然后重重的将手中的简牍放在桌案上,低沉着道:“果然是他!”
见刘琦这般动作,帅帐内的诸将官皆大为惊异。
他们真的是很少见到淡定自若的刘琦会有这般失态之情。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便见典韦第一个开了口:“府君,何方人物居然会令府君这般惊讶?”
“武威郡的贾诩。”刘琦回道。
别的人对贾诩的印象都不太深,但是张允隐隐间却是想了起来。
上雒之行,张允曾特意陪同刘琦去厕所门口用言语刺激躲在其中的使者贾诩……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刘琦对贾诩这个人就很是看重。
张允对刘琦拱手道:“府君,贾诩此人乃是牛辅麾下的校尉,虽然颇受重用,但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可令人惊诧的大事……对他也无需过多忧虑吧?”
刘琦眯起了眼睛,没有搭腔。
就是因为他没做过什么令人惊诧的大事,才更加可怕。
因为一旦他真的想要做出大事的时候,那他的对手怕是永无翻身之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必须要赶快想个办法。
虽然没有跟贾诩正面对峙过,但通过对贾诩这个人在历史上所作所为,刘琦自认比起智谋和狠毒,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跟贾诩斗智不能说绝无胜算,但大概率肯定是输。
刘琦眼下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先知的身份……他知道贾诩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和他在历史上都做过什么。
刘琦大概能通过贾诩在历史上的行为,试着去分析出贾诩的软肋所在。
贾诩目下的优势,是在于他躲在暗处,用牛辅和张济挡在他的面前,其在阴暗处伺机出手。
但这个优势对于刘琦来说等于没有。
别人或许不会注意到贾诩,但刘琦绝不会忽略他。
“弱点,弱点……”
刘琦缓缓的站起身,开始在帅帐内来回转圈。
贾诩的弱点会是什么呢?
根据历史上贾诩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属于汉末文艺界的吕布,为了在乱世谋存,以利己为最高标准和唯一追求,他为了保全自己,他可以把自己绝世的才华都投入进去,根本不顾旁人死活,不断的去刷新下限。
可以说,这样的人基本上是没有弱点的。
“嗯,弱点……肯定不会没有,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他所看重的东西。”
刘琦开始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蔡瑁,张允,典韦,黄忠,太史慈等人见刘琦这番模样,心中都有些诧异,又很是担忧……
府君这是魔怔了不成?
黄忠迈步出班道:“府君不可如此劳费心力,西凉军难敌,一时不能取胜,咱们稳扎稳打,深沟高垒以静制动便是,切不可自己愁坏了身子,不然若让刘荆州得知,岂不是痛断肝肠?”
刘琦猛然驻步,机械性的转头看向黄忠,幽幽道:“汉升适才说什么?”
黄忠被刘琦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得不轻,但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末吏言府君不可过于操劳忧心,伤神害身,一旦让刘荆州得知府君这般状态,岂不痛心?父子连心,这一点末吏可是深有体会的……”
“这就是了!父子连心!”刘琦恍然的一拍手。
黄忠的话点醒了他!
历史上的贾诩到了晚年,比之中年之时更加的如履薄冰,
他不敢与曹氏内部的权贵婚嫁子女,天天惦记着如何关起门来不参与任何的社交活动!
有人觉得他是怕曹操怀疑他,特别是当时的曹氏集团正在面临着选择继承人的这个敏感问题,但仔细想来,此话虽有道理,但也不完全对。
毕竟贾诩在没看准形势之前,是绝不会轻易开口公开支持曹丕或是曹植任何一方的,除非他有万全的把握。
而且当时的贾诩已经在太中大夫这个没有实权的位置上蹲了十八年的冷板凳,足矣消除曹操对他的戒备之心。
如此可大致推算,贾诩晚年之所以这么做,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的子孙后代不受伤害!毕竟他当时已是七旬之龄。
刘琦眯起了眼睛,心中有了筹谋。
“张校尉!”刘琦突然开口,将张允吓了一跳。
“府君何事?”
“或许派人去往关中,仔细打探贾诩家人的动向,看看他们目下都是在什么地方,是否有所南迁。”
“南迁?”张允不明所以的看着刘琦:“姓贾的不把家眷放在关中后方,南迁作甚?”
刘琦长叹口气,心中暗道:这个,我还真就是没法解释。
上雒之时,刘琦和张允故意堵在贾诩躲藏的厕所门口,用探讨天下形势的方法,为贾诩生动的‘洗脑’了一次。
从那次之后,刘琦就有预感,以贾诩明哲保身的智谋,他一定会想办法离开关中,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董卓的年纪大了,不论是寿终正寝还是横遭暴毙,刘琦估计他都活不了多久,
一旦董卓死了,势力天下第一的西凉军的内部就会发生惨烈的斗争。
到时候贾诩想逃出关中怕是都逃不出去。
刘琦再次低头看向那份名单……
他不相信贾诩这一次是机缘巧合随牛辅南下南阳郡的。
若果自己所料不错,这是老毒物事先做好的未雨绸缪!
但……他就是想离开关中的是非之地,难道只会自己离开吗?他会放弃他的家人么?
刘琦觉得不会!
这……或许就是老毒物的软肋!
第三百一十九章 西凉军前来谈判
张允的探子出发后不几日,刘琦军中就迎来了牛辅派来的使者。
使者是牛辅帐下的一名别部司马,姓程名触,属于那种最为典型的凉州武人,说话没深没浅的,行事颇有些自傲之情,典型的凉州军人做派,
也不知道牛辅是怎么选的人,居然让这样的人过来与荆州人交涉。
当然,也或许是牛辅麾下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他所执掌的兵将,大多皆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
当然,贾诩是个例外,可依照此人的性格,他眼下恨不能将自己埋到土坑里去藏着,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出头来给牛辅当使者呢?
所以说,眼下的牛辅只能是就锅下面,该用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人吧!
刘琦邀请那位使者程触入了帅帐之后,对方只是很随意的向着刘琦草草施礼,并没有显出多少尊重。
荆州军的将官们将其行为看在眼中,心中尽皆生出不满,不过刘琦倒是淡然自若,并没有什么恼怒的表现。
“牛中郎将派汝前来,所谓何事?”刘琦很是平淡的开了口。
那程触从怀中取出一份缣帛,由张允代劳呈递给了刘琦后,然后方才朗声道:“大都护奉天子之命率兵入驻南阳郡,有要事处理,特命末吏来此与刘府君修好,大都护知南阳郡乃是刘府君之辖境,故希望能够与君共治于南阳。”
“共治于南阳?”
刘琦闻言笑了:“我乃是相府东曹下书亲敕的南阳郡守,南阳郡三十七县,按汉制皆应由刘某统辖,何劳大都护亲自前来相助?况且若是要共治,那一开始便可来谈,为何要派兵袭我军寨?大都护这事,做的委实不怎么光彩,恐难服我荆楚人心。”
程触只是轻描淡写的将前番相攻之事一语揭过:“前番出兵,乃是为了击杀逆贼曹操之军,与荆州无关,只是两军混战之中,一时误伤有所难免,还请府君勿怪。”
魏延在一旁听的不由火了。
什么叫误伤?
“呵呵,贵军的误伤真误的是时候,数千铁骑都踏破我军的辕门快要冲进中军了,阁下居然还能说是误伤?莫不是当我等皆为愚夫不成?”
程触狡辩撒谎脸不发红:“若非误伤,我军又岂能打到一半,便全部撤退?”
魏延还要张口,便见刘琦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文长,不必赘言。”
魏延这才深吸口气,愣生生的将话头咽了下去。
刘琦笑看着程触,问道:“那汝且说说,大都护想如何与我共治南阳?”
程触朗声道:“眼下南阳郡,尚有驻扎于宛城的袁术为府君心中的顽疾,大都护之意,是想替府君攻克宛城,以为前番误伤贵军之补偿。”
刘琦心中冷冷一哼。
“大都护真是有心了,那敢问使者,大都护夺下宛城之后,又当如何?”
程触照本宣科地答道:“南阳郡虽然是刘府君辖境,但眼下诸州形势渐乱,二袁与其附庸尽皆猖獗,更兼各地黄巾势起,相国之意,是请奏陛下在各处派朝廷军队,协助地方郡守驻守,以防不测,南阳郡乃是天下正中,亦龙兴之地,蕴我大汉气运,不可不慎防之也,故派遣牛大都护率数万甲士前来,驻军在此以防不测。”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道:“不想这竟然是相国的一片心意,如此看来,倒是刘某人适才出言无状了,那敢问使者,大都护的意思,是想将兵马驻扎在何处?”
“大都护驱走袁术之后,我军便就地驻扎于宛城便是。”
“什么!?”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魏延,包括典韦、黄忠等人在内,全都愤怒了。
“宛城乃是南阳郡治所,尔等若要驻扎在宛城,却让我们到哪里去?”蔡瑁一脸阴沉,狠狠的瞪视着程触。
程触根本就不看蔡瑁,牛逼哄哄的样子很是让人愤慨。
他继续道:“至于整个南阳郡自宛城以北的口赋算赋,包括博望、辉渠等地的赋税,皆由大都护支取用以为军需……”
典韦迈步而出,对刘琦道:“府君,还是让某宰了他吧?”
程触毕竟是西凉军出身,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无视典韦的威胁,而是很冷漠地对刘琦道:“杀某容易,但若是惹恼了大都护,怕也是刘府君承受不起的!”
刘琦浅浅一笑,站起身道:“姿事体大,非我一人所能决断,严君现为荆州牧,镇南将军,执掌南境军务,我当需书信禀明严君,才能敲定此事。”
那程触道:“敢问刘府君大概多久能够敲定此事?”
刘琦轻轻的一挑眉,想道:“不会太久,本月之内,应就能给大都护答复。”
程触道:“那末吏便先行回返,向大都护禀明此事,然后静等府君消息。”
刘琦一伸手,道:“且为使者安排饭食,吃饱之后在请他回去。”
程触也不客气:“那就多谢府君了。”
待他走出帐篷后,刘琦的帅帐内,便犹如炸了锅一样的喧闹。
魏延第一个道:“府君,为何如此纵容于他?西凉军虽强,我等却不惧!”
蔡瑁似乎也是被西凉军的傲慢给气到了。
不过细细想来,他本来脾气就挺大的。
“府君,西凉军再强,也不过是四万之众,骑兵虽多又有甚惧,我荆州地界离南阳近,征调十万可用之兵,以荆州目下之力也不在话下,与他硬拼又能如何?”
典韦,张任,黄忠等人亦是拱手道:“府君,某等愿战!”
但刘琦并不说话,他只是轻轻的抬起了一根手指,道:“等。”
“等?等什么?”
刘琦看向张允,道:“等张校尉麾下的斥候将消息打探回来后再说,在没有消息之前,我们什么动作都不要有,就是先跟他们拖着。”
听刘琦如此说,张允的心不由一紧。
他急忙拱手道:“府君放心,末吏一定抓紧时日,势必查清彼之底细。”
“有劳了。”刘琦微笑道:“公等权且下去……哦,德珪留下,我有事跟君商议。”
众将心中虽有不忿,但听刘琦这么说了,也只能将这份不忿压在心中,然后各自散去。
刘琦伸手请蔡瑁坐下。
蔡瑁倒也是不客气,一坐下便道:“姐丈,今日之事,彼确实欺人太甚,咱荆州势力不弱,董卓若来咱们或许难胜,但区区一个牛辅,咱们只要回南郡借兵,想要拿下他们也是势在必得!”
刘琦笑道:“我们的对手是贾诩,不是牛辅,切不可轻举妄动。”
“姐丈如此推崇这个贾诩,他到底有何厉害之处?还至于非将他的底探查的明白不可?”蔡瑁很是疑惑。
刘琦不想跟蔡瑁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他留下蔡瑁不是为了商讨这件事。
“德珪,且不说贾诩,我只是想问你,若是没有西凉军前来搅局,咱们此番拿下南阳郡后,你觉得你蔡氏和我刘氏的日子,今后就好过么?”
蔡瑁闻言一愣。
此言何意?
刘琦见蔡瑁发呆,遂出言提醒他道:“德珪,你蔡家目下乃是严君在南郡的第一臂助,也是我荆州的第一宗族,君又是我的妻弟,蔡氏是我最为依重之人,只是……若是南阳郡的那些郡望也掺和进来,咱们日后又该如何呢?”
第三百二十章 刘蔡联合谋郡望
蔡瑁没有想到刘琦竟然会跟他探讨这个话题,心中大为错愕,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他也是一方宗族首领,对于刘琦口中所言的事,自然也是门清的,只是一直没有人将这些事放在明面上,毕竟眼下南阳郡还未到手。
但是如今荆州军的兵马已经进入了南郡,虽然有西凉军成为了阻力,但如何收复南阳郡,是山阳刘氏最为上火的事情,可对于蔡瑁和南阳郡的各大族而言,收服南阳郡之后的事情才是最令他们头疼的。
刘表和刘琦当初是依靠着南阳宗族起家的,虽然后来通过刘琦的努力,山阳刘氏并没有如同历史上一样被蔡氏承包了荆州所有的政治资源,但就目下的情况而言,以蔡蒯为首的南郡宗族,依旧是刘表治理荆州最为依赖的臂助。
但南阳郡三十七县一旦被并入荆州,那南阳郡这些本地的郡望,则势必成为荆楚除去山阳刘氏和南郡宗族之外的又一大势力。
南阳郡望们的底蕴太深厚了,可以说在整个大汉朝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龙兴之地的宗族势力比起其他地域的宗族郡望,势力要强大很多,虽然不似汝南袁氏一般可聚拢无数政治资源,但南阳郡北地的两千石家族极多,且各家的田地和私士要远超南郡宗族,三十七县中到处都是坞堡,可谓步步堡垒,处处精心设计。
拥有实力与郡国直接分庭抗礼的南阳郡宗族一旦被并入了荆州体系,那山阳刘氏麾下的政治体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动,谁也说不好。
一直被刘表最为倚重的蔡蒯两族的地位,会不会被南阳郡望所威胁?这是蔡瑁心中深层次的一个担忧。
蔡瑁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依姐丈之意,该当如何?”
刘琦很是果断地道:“你蔡家与我,乃是亲家,这天下间无论将来哪一家宗族来了我刘氏麾下,我自然都是要以蔡家为先的。”
不论刘琦这话是真是假,但至少听起来还是很真诚的,令蔡瑁颇感安心,他深吸口气,道:“承蒙姐丈这般厚待,瑁感激不尽。”
刘琦叹了口气,道:“只是南阳郡望的底蕴太强,只怕到时候,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严君与我完全做主,唉,怕是到时候会委屈了徳珪……”
刘琦若是当着蔡瑁的面,保证夺取南阳郡之后,会一直维持他们南郡宗族的利益,那蔡瑁反而会觉得他说的假,不诚心,但刘琦这么抛心挖肺的跟他一谈话,反倒是让蔡瑁觉得他确实是有几分发自真心实意的。
“呵呵,姐丈也不必太过忧虑,有些事情,尽力而已,莫可强求!”
刘琦站起身,迈步走到蔡瑁身边,低声道:“德珪,其实眼下西凉兵来此,就是一个机会。”
蔡瑁被刘琦的话弄楞了,奇道:“什么机会?”
刘琦沉声道:“一个即使夺下南阳郡,但也可打压南阳郡望,不让他们反客为主的机会。”
蔡瑁惊诧的看向刘琦,心中暗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这如何可能?”
却见刘琦俯下了身子,在蔡瑁的耳边轻轻耳语数句。
蔡瑁听着刘琦低声对他的解释,不知不觉间,略显萎靡的他居然是一下子就精神了。
少时,却见他惊诧的看向刘琦道:“府君,你适才所言,莫不是在玩笑么?”
刘琦轻轻的咧嘴笑道:“你看我是有在与你开玩笑的样子么?”
“这、这……”蔡瑁的额头上开始冷汗凄凄:“只是此事若传将出去,为世人所知,只怕、只怕……只怕会遗恶名于天下。”
“德珪,若要干成大事,就不可过于惜身,如今这世道豺狼遍地,哪一个诸侯郡守又是真正干净的?至于恶名不恶名的,这事若是成了,又有谁能抓住咱们实质性的证据?便是抓住了,只要我们两家日后成了大事,这遗留于后世的史册,便是你我两家执笔而已!需知,《汉记》目下就在咱荆州编纂,这世间发生的诸多林林种种,不全都是你我两家共写么?”
蔡瑁轻轻的咽了一口吐沫,双拳紧攥,内心中似乎正在天人交战。
少时,却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姐丈打算如何做……瑁全力支持!”
刘琦用手掌使劲的掐了掐蔡瑁的肩膀,道:“德珪肯跟我站在一条阵线上,则此事必成,德珪放心,我相信不久之后,这天下的望族名单之中,必然会有你蔡氏与我山阳刘氏的一席之地。”
……
张允在得到了刘琦的严令之后,不负众望,用了很快的时间将关中那面的消息给刘琦带了回来。
果然不出刘琦所料,贾诩在随牛辅一同外驻长安的同时,他的儿子贾穆和贾玑、贾访都被中郎李儒调往弘农为吏,此番牛辅南下,他的几个儿子则是得牛辅相召,负责调度押运粮秣。
至于贾诩的妻子和儿子女眷,则是以回娘家的名义出宅,府中的仆从和财货都没有带。
不过令人疑惑的是,贾诩的妻子和儿媳并没有返回老家武威郡,而是南下去了郦县。
贾诩不过是牛辅军中的一介校尉,平日里也不惹眼,故而他家人的这些细小动作,并不会惹人怀疑,也不会有人特意去耗费人力关注他一个校尉的家眷会有何动作……
除了刘琦这个从后世来的人!
在得到了张允的回复之后,刘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果然是想逃出长安那个是非之地!
刘琦向前探了探身子,问张允道:“贾诩家中的女眷迁移至郦县的住址,可曾派人查探到了?”
虽然刘琦事先没有安排张允这件事,但大表哥跟随刘琦许久,自然是对他的所需所想有一定的揣摩了解。
当下,便听张允道:“府君放心,已经派人查了,且末吏还派人盯梢,以防被他一家人再行迁移……不过很奇怪,看护那些女眷的,都是普通的伴当,并无兵勇,不知为何。”
刘琦笑道:“这是贾诩不想惹人注目,故意低调,可惜,他就是缩成王八,我也不会放过他。”
张允不知道王八是什么东西,遂问道:“王八乃是何物?”
“形容人谨慎小心,有心眼,懂机变,明事理,会根据事宜作出有利于自己的事……说白了就是懂得察言观色。”刘琦淡淡的解释道。
众人恍然而悟……原来这是个褒义词。
张允皱起了眉:“这是何地方言?”
刘琦道:“我家乡的。”
张允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他是刘琦的表哥,山阳郡高平县他年轻时也去过不少次,但这俗语还真就是第一次听说。
还是自己见识少了。
却听刘琦道:“如今西凉军已经抵达了南阳郡,我料贾诩为了照顾他那几个儿子的安全,必然会借理由将几个儿子支往郦县,咱们要谨慎观察着,只等他几个儿子一到,便将他全家老小全部拿下!”
张允还未回答,却见蔡瑁抢先出班,对刘琦道:“姐丈,此事事关重大,瑁愿意亲自前往!”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德珪能有此心,我心甚慰,那便由德珪前往。”
“唯!”
张允一直斜眼看着蔡瑁,心中升起了些许不忿之情。
蔡瑁似乎感觉到了张允的眼神,皱眉道:“你瞅什么?”
张允似讥讽般地出言道:“蔡中郎挺王八啊。”
蔡瑁骄傲地抬起头,自信地道:“那是自然!”
第三百二十一章 刘琦给贾诩的信
西凉军营。
“荆州军来信了。”牛辅笑呵呵地对帐内的众人言道:“那刘伯瑜派人跟我说,我们提出的要求他很难答应,让我驻扎在宛城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为难,他请我驻兵于南阳郡北的鲁阳,并许诺我鲁阳周边的六处县城的税赋可谓军资。”
张济闻言道:“咱们问他要宛城,他们却要我们兵驻鲁阳,这未免也太小瞧我等了!不成!”
牛辅哼了哼,道:“我看这荆楚之人,还是欠打,前番一场鏖战,他们却是没有尽观我军之力,看来,某家还得是集结重兵,打他们一打,让彼知晓我军容之盛,姓刘的方才能乖乖臣服。”
说到这,牛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方转头笑呵呵地问贾诩道:“文和,依你之见,此事如何?”
贾诩适才一直不曾说话,牛辅和张济适才所作出的判断,他既不同意,他也不反对。
贾诩这个人就是这样,除了在一些特别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上,他肯出声言语筹谋之外,其他的时节他必然不会轻易吱声。
他前番曾向牛辅求情,让他几个负责督粮的告假儿子,以一些他思考出来的正当理由,外出替自己办一些私事。
牛辅是个大咧咧的人,更何况调其三子来军前筹办粮秣,本就是他卖贾诩面子,几个小子对他而言并没有多么重要,这样顺水推舟卖贾诩人情的事儿,牛辅自然不会拒绝。
如此一来,贾诩最后的心病,就算是彻底的去了。
他的儿子和妻子此刻都已经到了郦县,过一段时间,待刘琦和己方划定疆界之后,贾诩再求府君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在地方任职,或县令或县丞之类的都可以,届时他贾家便可以在南境安扎下根了,暂时有一个栖身之地与饭口。
至于其他的事情,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有后顾之忧的贾诩,对眼下西凉军和荆州军之间的争斗,说实话已经并不怎么上心了。
牛辅问他,他就回答,不问他……他也犯不上自己总是出头表现惹同僚眼热。
但眼下,牛辅却已经问到了他的头上。
贾诩很是自然地道:“都护,末吏也不知眼下是否该出兵,还请都护恕罪。”
牛辅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随即问其他的校尉,别部司马:“诸位有何高见,但说无妨?都说说!”
牛辅这话说完之后,一众西凉校、司等人皆纷纷出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对局势开始进行起了各种分析,
大部分人皆是觉得荆州军实在太过可恶,当应派兵再强攻其一次,让他们知晓己方的厉害,如此对方才会懂事些。
但也有一少部分的人,认为荆州军是看己方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因而大幅度的回旋,其意在于想与己方谈判,以争取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毕竟去集市买菜,买菜的与卖菜的也会彼此还还价格,争利一番,这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应该与对方谈判才是。
牛辅听了众人的话,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任何一个人的意见,
他只是认真的听,待最后众人都说完了之后,他才让诸将官都下去各自监管各营,他说他自己要好好的思筹一番。
待众人都走了一会之后,牛辅又派人将贾诩一个人单独召了回来。
少时,便见随同大伙一起出去的贾诩,又独自一个人返回来了,
他向着牛辅恭敬地施礼,很是谦逊,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牛辅长叹口气,道:“文和啊,你也是……明知道那些人的话根本都说不到重点,还非得……唉!他们打仗倒是都有一手,但出谋划策实非其所长……但你总是让我将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听一遍后,方才肯向我谏言,你说你兜这么大一个圈,是干什么?”
贾诩温和地笑道:“集百家之言乃是正理,中郎将替相国牧守一方,当要学会从善如流,长于纳谏才是。”
这话当然是纯扯犊子,贾诩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不想让众人嫉妒牛辅对他言听计从而已。
牛辅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废话了,道:“文和,荆州军思虑了二十余日,到头来就是给了我一个让我屯兵鲁阳的答复,你说某家该继续派兵与他们打,还是应该派人与他们谈?”
贾诩淡淡一笑:“打和谈,都不足矣解决眼下的事……其实荆州人并不是想打也不想谈,他们的宗旨,是想拖。”
“拖?”牛辅奇道:“拖什么?”
贾诩摇了摇头,道:“具体想拖什么?贾某亦是还没有太想明白,但眼下他们肯定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当下乃是斗智之时,大都护不可轻举妄动,且先多派哨探,去往襄阳仔细观察刘表的动向,以静制动,等待贾某思虑明白,自然便可行动。”
“派哨探去往襄阳?”牛辅暗暗的念叨道:“文和是觉得,刘琦是在等候南郡的援兵?”
贾诩拱手道:“末吏也只是简单的猜想,具体荆州人是不是如此寻思的,末吏现在也说不好,但想来派人去襄阳打探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牛辅突然伸手,重重的一拍桌案,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连贾诩都被吓了一跳。
“文和此言甚是,且先派人去南郡打探,然后派使者去荆州军与他们进行谈判,虚与委蛇,看荆州人如何出招,咱们再做应对不迟!”
……
次日,牛辅便派出了使者。
这一次的谈判比较快,荆州一方似乎又做出了一些让步,他们将给予牛辅赋税的县城又增加了三个,并派使者前来西凉军营,主动向牛辅解释。
有意思的是,荆州使者此番前来,还给牛辅以及他麾下的校尉们带来了礼品。
身为对峙的敌军,有一方主动给对面送礼,这倒是蛮有意思的……不容易。
荆州人送的礼品也算是颇为贵重,都是一些锦缎、金箔、名贵器皿等物。
西凉人皆好财贪婪之人,眼见对方主动送礼,便都没有推辞。
荆州使者挨个走访军营,将准备好的礼品分给牛辅麾下的诸校尉,其中自然也是包括了贾诩。
贾诩很是淡然的感谢了荆州使者,并没有推辞不要。
别的西凉校尉们都要了,他若是不要,未免显得太过另类,恐会惹人非议。
该随大流的时候,就得随大流。
“贾校尉,在下此番奉刘府君前来,拜礼于西凉军诸将校,另有一份信笺,是府君特意命在下转交给先生的。”
贾诩闻言不由一愣。
他没有想到刘琦居然会有这么一出,这算是怎么回事?
那使者淡淡道:“此事牛中郎将并不知晓,府君给先生的信笺,在下亦是不曾拆阅……也无法拆阅。”
说罢,却见那使者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团裹的布球,然后放在了贾诩帐内的桌案上,道:“府君说了,贾校尉若是想看便看,不想看,烧了也无所谓。”
说罢,向贾诩长长作揖,然后拜辞离去。
只是留下贾诩一个人在帐内,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份布球,脸上露出了有些惊恐的表情。
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些事情要糟!
第三百二十二章 贾诩最深的恐惧
不一会,那荆州使者向贾诩拜辞离去,只是留下贾诩一个人在帐内,呆愣楞地看着桌案上的那卷布。
贾诩心绪难平,不知为何,他看着那块布竟然是多有烦躁。
他伸出手去,想从桌案上拿起那卷布团,但犹豫了一下,又顿住了。
少时,却见他再次伸手,但伸到一半,又把手缩了回去、
如此往来三次之后,贾诩终于还是将那皱巴巴的布团握在手心里。
但见那布团上是一个绑了许多死疙瘩的小布球,且还是一层套一层,很是怪异。
贾诩心中不知道刘琦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信笺弄成这个样子,绑成了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
贾诩将手中布团拿在手中,刚开始想将那布团直接用火烧了,但略作犹豫之后,还是没那么做。
若是直接烧了,就未免太愚蠢了。
他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柄小小的玉觿,将打着的死结挑开。
解的过程中,贾诩就发现缣帛上有字,知道这应该是刘琦的留下的。
饶是他一向心如止水,此刻竟也不由的直感颇为好奇。
刘伯瑜到底想干什么?
解开包在外面的第一个疙瘩,就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君若观此信,恐再无退路,慎重,慎重!”
贾诩一怔,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臭小子故弄玄虚?
但不知为何,就是这样的引导,反倒是让他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仿佛打开了潘朵拉的魔盒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贾诩继续将第二个绳结解开,里面又有新的字。
“劝君勿观,不然后悔莫及。”
贾诩:“……”
这姓刘的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
前番一次,他和张允将自己堵在厕所内,絮絮叨叨的一番谈论天下大事,害的自己腿都顿麻了,如今又专门派人来给自己送信,可这上面还说不让自己看?
该不是有病吧!
等到第三个绳结打开,上面的字已经变成了,“西凉军兵入南阳郡,乃君明哲保身之谋,莫非欺我不知?”
贾诩看到这里,心中已经是大致有些明白了。
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这刘伯瑜,果然是有几分智谋的,了不起!
能够看透贾某的心思,并以此来威胁我……有趣。
不过贾诩有点没太弄明白,自己分明是一个西凉军中并不起眼的人物,为何刘琦却对自己这般关注。
看他这信上的意思,应该是刘琦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以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脉,用以威胁自己。
但很可惜,贾某此番的明哲保身乃是阳谋,并非只是为了保全自己。
贾某想要离开长安,牛辅也一样想离开那个关中的是非之地,他和牛辅乃是不谋而合,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两人在一些事情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姓刘的算计清楚了自己,却没有算计明白牛辅的真实想法。
想用这个来威胁自己,简直可笑!
贾诩一边冷笑,一边打开了包在外面的下一个布结。
上面写着的字有了些许变化,还有了具体的行动指示。
“牛中郎将与君同思,长安乃是是非之地,相国若亡,关中之地,尽为齑粉……把前面的字都撕掉,后面不能再看了。”
贾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他不敢怠慢,急忙按照指示去做。
“呵呵,贾公果然高明识时务。把这句也撕了。”
贾诩继续撕。
“后面没有了。把这句撕了。”
贾诩继续。
“把这句也撕了。”
饶是以贾诩的老谋深算和耐心,此刻也是脑门上蹭蹭冒火。
这耍猴呢!
姓刘的竖子,莫不是特意派人来送这么个布团子,条例贾某不成?
贾诩正恼羞成怒着,忽然一句话映入他的眼帘。
“文和先生,如果外面的布卷还在,且都被你亲手撕掉,证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无旁人看到,出吾之口,入君之耳,天下间无第三人可知。”
贾诩的眼睛立刻微眯起来。
他口中冷声道:“刘伯瑜,有你的。”
对方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证明了他书信的机密性……
如果真的有人拆开过这布球,能不能按字条完美复原先不说,恐怕出于谨慎也会把之前的布条都撕掉。
虽然事情的机密性已经证实了,但贾诩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泛起了恐惧。
能用出这种方式来对付自己的人,该是将自己琢磨的多透彻啊?
贾某原先……好像并不认识他啊!最多就是随李傕当使者时,与他有一面之缘。
贾诩深吸了一口气,口里轻声道,“那某就接招了,看看汝有何话说!”
贾诩郑重的打开下一个布结。
没想到上面却只有十个字。
“先生不急,精彩的在后面。”
“……”
老毒物真怒了。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你等以后的!
他又解开下一个布结,刘琦的正文终于展现。
“文和先生,刘某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道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贾诩一愣,慢慢琢磨这其中的意思。
此句虽短,却回味无穷,竟是和自己的为人处事颇有些暗合之处。
“如琦所料不错,此语也定然和先生之处世暗合。如今天下纷乱,非先生所能兼济之土,先生此番关中出走,可见已有独善之心,然刘琦也知先生眼下之艰难,闻听先生在中郎将麾下,日常乃以牛车代步,少有乘马,可见先生思绪周密,着实令人感慨唏嘘,然虎狼纵然再是善藏,也终归是有凶猛戾气,此乃自然之理,绝非长久之道。”
贾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寥寥数语,已是道破了他的窘境,谁能想到,自己竟然碰到了这么一号知音?
现在天下乱成这个样子,贾诩对兼济天下没什么兴趣。
可是凭借他的才华,到哪里都像是高悬的日头一样,颇引人注目。
想要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贾诩这下对刘琦写的东西,终于是认真了起来。
他继续看了下去……
“牛辅张济,虽勇猛善战,然终归只为匹夫之勇,久后定如丧家犬般,行走坐卧,来去茫然,绝非先生良托,此事你我皆知。”
贾诩看到这里,竟是将布团握起,双手略微有些颤抖。
良久之后才又展开。
这次再读,贾诩心中竟是隐隐有了一些期盼。
同样是聪明人,他真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后辈到底会说出什么。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袁绍、袁术皆为其中佼佼,以先生之才,久后必为诸多势力相争,我心甚明,然刘琦诚恳的希望先生能入我荆楚,先生若愿辅佐于琦,刘琦必待先生以为良平。”
贾诩见状皱起了眉头。
好直接的招揽方式!
可哪可能是那么容易的!这孩子想什么呢?
当真以为贾某是谁都可以三言两语招募的么?
他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继续看下去。
“然先生若不投我,也可!无论先生愿意投奔何方势力,刘某必不会也不敢与先生为敌,先生之才冠绝天下,刘琦绝非先生之对手。”
贾诩嘲弄的一笑,丝毫不把刘琦的这番许诺放在心上。
敢给自己写这封信的人,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他往下看去……
“当今天下的诸多势力中,先生日后可随意相投,刘琦绝不阻拦,只要先生在世一日,我一日便不敢与先生为敌。”
贾诩的脸色慢慢变了,因为从下一句开始,个中的意味便有些不对劲了。
“但刘琦年轻,先生年长,先生若亡于刘琦之前……”
贾诩读到这里,手上竟是情不自禁的崩起了青筋,牢牢的将那縑帛攥紧。
“我必杀尽先生子子孙孙……”
贾诩死死的攥紧那布团,后背汗出如浆,几要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最大的弱点,也是刘琦最终的目地,终于在这最后一句话中暴露无遗!
先前的话全是扯淡,全是铺垫!
这话说的狠,且没有点明他杀尽自己子子孙孙的方式,但聪明如贾诩已经明白了,刘琦一定是已经盯上了他的妻儿!
贾诩心中冰凉一片。
郦县!
自己在郦县的妻儿已经暴露了!
一定是被刘琦给查探到了!
贾诩猛然起身,点燃了火信,用颤抖的双手将刘琦给他的那缣帛布团全部烧掉……一个渣都没有留下。
“来人,来人啊!来人!贾庐在吗?”贾诩压下了心中的惊恐,冲着帐篷外喊道。
少时,便见贾诩的随身伴当,也是跟随了他几十年的心腹快步走了进来。
“家公,何事?”
贾诩抬起手,尽量保持语言的平静:“你火速去一趟郦县,看一下家中的情况,看看公子和夫人他们如何了?若尚无恙,便火速带他们来军中,若是有事……你就速回来向我禀报,快去!现在就走!”
“唯!”
第三百二十三章 西凉军的使者
荆州军营。
蔡瑁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笑着向刘琦拱手道:“姐丈,贾穆等人皆已经收拾好行囊了,我即刻命人将他们暗中送回南郡。”
刘琦搓着手,满面都是开心的神色。
他昨夜已经和被蔡瑁请到军营中的贾诩家眷见过面了,并亲自设宴邀请贾穆等人共食,并好言安抚,抚慰贾诩家人之心。
而今日,刘琦为了能够更好的谋算贾诩,便派人将贾穆等人暗中送回了襄阳。
且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上,蔡瑁确实是值得提出肯定和表扬的。
他先前暗中率领人去郦县,却没有打着荆州军的名义,见了刚刚返回家中的贾穆,自称为南阳郡豪侠,因仰慕武威贾氏之名,故特邀其全家前往一叙。
这件事由始至终,蔡瑁都办的极为低调,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可谓是妥帖之极。
“德珪这件事办的不错,令我满意,不但将贾诩一家老小请来,且行事周密低调,不亏是蔡氏宗族之长,果非一般常人可比。”
蔡瑁听了刘琦的夸赞之后,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姐丈过赞了,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又何足道哉?翌日姐丈有任何事,直管吩咐瑁便是,瑁必尽心尽力为姐丈办妥,绝不辜负姐丈一番厚意。”
张允在一旁看的很是眼热。
他能够看的出来,自打上一次刘琦单独将蔡瑁留下了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尽然有一种突飞猛进的态势,关系进展的速度之快,令张允很是眼热。
张允攻于心机,自然能看明白,刘琦和蔡瑁一定是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政治联盟,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张允就有些说不准成了。
但不论是什么样的联盟,张允此刻心中都是有着说不出的嫉妒。
但光是嫉妒是没有用的,还需要尽力表现,以求能够将蔡瑁给比下去。
也不知道怎么地,自打蔡瑁跟刘琦的关系开始缓和之后,张允心中就一直有一种危机意识。
李典站出来,问道:“府君,如今贾诩的家人皆在我等手中,而咱们的使者也去了牛辅军中,这下一步该当如何?还请府君明示。”
刘琦淡淡笑道:“我们的招数已经使出来了,那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就要看贾诩这么还招了。”
黄忠还是有些不放心:“贾诩当真有能力……改变西凉军和牛辅对我们的态度?“
刘琦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中多了几分寒意:“如果贾诩都没有这个能力的话,那我们与西凉军只怕就只有厮杀到底这一条路可行了。”
……
贾诩的伴当贾庐从郦县给他带回了消息……他告诉贾诩,以贾穆等人为首的府中家眷,已经被一群自称为南阳豪侠的人给请走了,对方下手的速度很快,行事周密,临走后也只是在县城内遗留下了少量的讯息,不知其真实身份到底是何人。
贾诩听完了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依旧是平日里的那么的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知道么?”
那贾庐跟了贾诩二十年,自然是知晓他的脾气秉性。
“家公放心,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贾诩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贾庐出了帐篷之后,贾诩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原地,半瞌着眼睛,一动不动。
少时,却见老毒物缓缓地抬起了手掌。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抽在了他的脸颊上。
这一记耳刮抽到异常用力,可以说势大力沉,下了死手,他的脸颊上立刻留下了一个红红的五指掌印。
但这一巴掌抽完之后,贾诩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长长的吐出口气,一瞬间仿佛轻松了许多。
每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着迷茫的时候,也会有压力巨大的时候,办错事之后也会有那种沉甸甸的压抑之感。
而在这种时刻,若是要将这种巨大负面情绪快速消化或是释放出去,就需要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
有的人靠喝酒,有的人靠倾诉,有的人靠射猎,有的人靠女色,有的人靠弹唱起舞,也有人靠杀人。
但这些手段,贾诩都不用。
他靠自虐,靠疼痛。
因为他明白,能令人最长记性的,无异于疼痛了。
其实他可以多抽自己几个嘴巴,但有些事过犹不及,抽多了容易让人看出来,到时候不好跟旁人解释,
所以抽一个重的就足够了。
即使是发泄自虐,贾诩依然保持着自律和清醒,着实是非常的不容易。
他用方巾沾了沾木盆中的水,仔细的擦拭了下脸庞,确认自己的脸并没有伤痕,然后正正衣襟,便去往了牛辅的帅帐。
来到帅帐,贾诩并没有像是其他的那些校尉一样擅入,而是先行通禀了账外的侍卫,让他进去代为禀报。
很快,牛辅便下令让贾诩走了进去。
贾诩刚走进帅帐,就见牛辅对他道:“文和啊,你来找我,只管入帐内寻我便是,还何须拐外抹角的让侍卫前来通禀一声?你我之间,难道还用这般客气吗?”
贾诩郑重言道:“礼不可废,此乃贾某本分,合该如此。”
牛辅翻了翻白眼,心知自己拗不过他。
“文和今日此来何事?”
贾诩向着牛辅长作一揖,郑重言道:“中郎将,末吏这几日辗转反侧,仔细思量,认为两方目下形势不甚明朗,继续僵持不定于我军、于荆州都是殊为不利,依诩度之,我军还需有所动作才是。”
牛辅对贾诩言听计从,可谓是盲目的崇拜。
“文和想如何?”
贾诩沉静地道:“眼下军中,能探明刘琦真意者,以在下度之,也唯有诩一人而已,某愿意替中郎将走一遭,前往荆州军中,与刘琦谈判。”
牛辅的眼珠子瞬时间就变大了。
“文和想要当使者?”
贾诩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是。”
牛辅好半天才回过味来,然其脸上惊诧的表情不退。
“文和肯为使者,必无差错……只是,只是文和主动请缨,与我而言却真是奇事,某与文和相处至今,文和主动请缨做事,好像还尚是首次呢。”
贾诩早就料到牛辅会有这么一问,遂道:“南阳郡之事久悬未决,若是再迁延,恐相国见怪,军中目下无人可在荆州军处探明实情,若是再度迁延,对中郎将和诩都无甚好处。”
牛辅恍然而悟,一个劲地点头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那就有劳文和去荆州大营中走一遭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宛城,是你们的!
最终,贾诩成为了西凉军的使者,代表牛辅前往荆州军营。
贾诩的到来令刘琦惊讶,但却并不意外。
如果他这一次真的不现身的话,他只能说明他已经不是毒的程度了,而是丧心病狂,失去了所有可以称之为人的本性。
贾诩和刘琦上一次见面,也是在军营中,
当时的贾诩也是西凉军的使者,只不过是和李傕和蔡邕同行,且不显山不露水,潜身缩首。
但这一次,贾诩却成了主使,负责全权与刘琦谈判了。
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其实又等同于第一次见面。
因为只有这一次,他们才会撕开所有的伪装,真正的为了双方各自的需求而争谈利益短长。
“讨虏校尉贾诩,见过刘府君。”
“贾先生能够代表中郎将前来,实乃是我军天大的幸事,有文和先生这个明白人在,两军今后的前程,想来便可以在今日就定下来了。”
贾诩左右来回的看着刘琦麾下的众将官,道:“刘府君,贾某此番前来,乃是为了两家之大事,想与府君相商,此番磋商之事干系重大,不知府君可否暂退左右?”
刘琦轻轻额首:“文和先生不说这事,我自然也会明白的。”
说罢,便见他转头看向诸人道:“诸公,贾先生与某有些私密之事要谈,诸公权且暂避……张校尉留下。”
“诺!”
众人纷纷领命,唯有张允一人奉命留守在了刘琦身边。
蔡瑁颇为不甘地看了张允一眼,却也不方便多言,只见他草草的向着刘琦一拱手,便与其他人一同出了帅帐。
张允见刘琦只是单单留下了自己,心下不由大喜过望。
看来,自己终究还是伯瑜最为信任的人。
刘琦伸手请贾诩坐下:“文和先生,请坐。”
贾诩也没有推辞,他来到旁边坐下……
帐中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但感觉到尴尬的人,其实也唯有侍立在刘琦身边张允一个人而已。
贾诩半瞌真眼睛,面无表情,而刘琦则是气定神闲,只是笑眯眯的望着贾诩。
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眼下的这份沉默,其实也犹如在隔空对垒一般,这彼此间斗的是心境。
帐内的空气,委实安静的可怕。
就在张允都感觉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贾诩终于第一个开了口。
他终归是有软肋握在刘琦手中,挺不住了。
“他们,还好么?”贾诩平淡的开口问道。
一听贾诩开口,刘琦适才还有些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只要你先开口了,那一切就都好说。
“贾先生放心,我与令郎一见如故,交谈甚欢,尊夫人和几位郎君已经被我派人安排到襄阳暂住了,先生放心,我荆州虽然是偏僻之地,但好歹还有些余财,保管尊夫人和令郎衣食不缺。”
贾诩虽然早就知道刘琦不会虐待自家的妻儿,且甚至还会予以厚待,但如今听刘琦亲口承认了,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他长叹口气,道:“多谢刘府君手下留情。”
刘琦摇头道:“先生不必如此,我出此下策,也实乃是仰慕先生之才,故这般行事,还请先生勿要怨我……毕竟先生乃是这天下第一独善其身者,不行此策,怕是先生永远不会来我荆州。”
贾诩叹了口气,表情似有幽怨:“刘府君如此看重于贾某,贾某若是再‘不识时务’,只怕后果堪忧……只是贾诩虽想应了府君征辟,怎奈眼下还不能前往襄阳,目下怕是还有几件事是府君需要我来做的。”
刘琦一听贾诩这么谈话,不由的精神一振。
这老毒物……莫不是已经猜到了我的计划?
刘琦的表情落在了贾诩的眼中,
却见贾诩微一咧嘴,道:“府君身为南阳郡守,接手南阳郡乃是势在必得,只是南阳郡北方与关中和司隶乃是交境,内部又有诸多郡望门阀为掣肘,府君若想在南阳郡立足,非得定下如何应对这两件大事的方法才可……”
说到这,他顿了顿道:“而府君要办这两件事,怕是都离不开贾某。”
刘琦微笑道:“就算刘某人打算用先生办理此事,先生为何却要自己主动站出来承担?这好像并不符合先生的宗旨吧。”
“贾谋一家性命皆握于府君之手,为了不让子子孙孙受到诛连,贾某只能拼尽全力得府君相恩赦,这是贾谋眼下唯一的路。”
放弃他人的利益来谋取自家妻儿的平安,这确实是贾诩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刘琦目光清冷的看着贾诩,道:“那刘某想请教文和先生,文和先生回了西凉军之后,该当如何?”
贾诩淡淡道:“牛中郎将提出的与刘府君共存于南阳郡,眼下这战策对于刘府君来说,着实是非常必要,只要有中郎将镇守于南阳郡之北,那便等于是代理相国主持关中南境之事,关中之兵便不会轻易往南阳郡来,南阳郡与北方的接壤之地,自有中郎将替府君挡之,这一点想来府君不会想不通透吧?”
刘琦笑着点头道:“先生高见,正是此理。”
“至于南阳郡望……”贾诩淡淡道:“府君之所思,贾某自然明白,牛中郎将那边,回去后我自会劝他在境内搜牢诸郡望的坞堡,取其财货和粮秣以为军需,届时府君如何与南阳郡望交涉,自由府君筹谋便是,以府君之能,此事应该是很容易的。”
张允听到这里,顿时张大嘴了,不敢相信的看向刘琦。
打劫南阳郡望?
他看向刘琦,却发现刘琦的表情非常正常,毫无波澜,根本没有任何起伏。
很显然,贾诩所言的事情,是他早就想过的事情。
刘琦正色道:“南阳郡乃是龙兴之地,这里的郡望大多是经学世家,多有受天下瞩目的名望之士,我身为宗族又是士人,不能轻易对他们动手,不然必被二袁纠结天下士人以攻伐,如今这天下中,可以不顾忌门阀背景,肆意对望族动手屠戮的,也只有西凉一系中人……我思来想去,牛中郎将率兵来南阳郡搜牢,也算是天助我也,只可惜这当中却没有一个可以穿针引线之人。”
贾诩面无表情,不作回答,
很显然这个穿针引线的人,他当的是不情不愿。
“文和先生,您且说说,您此番回去,在牛中郎将那边需要应承些什么条件,刘某全部答应,绝不推脱。”
贾诩淡淡道:“什么也不需要,只要刘府君将答应将完成割让于中郎将屯兵,一切自当由贾某去办。”
张允闻言不由大怒。
又是要宛城!
那可是南阳郡的治所,难道你们不知道?
但不成想到的是,刘琦几乎是毫不犹豫张口就道:“没问题,宛城……是你们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贾诩的无间道
刘琦答应了贾诩的要求,是因为他明白这是贾诩说服牛辅对南阳郡望动手的必备条件。
宛城是南阳郡的治所,更是南阳郡的经济和政治中心,也是南阳郡望最为集中的所在,刘琦若是想借助西凉兵的力量对南阳郡望动手,则势必要将南阳郡望最集中的区域划分到牛辅麾下。
养寇自重之甚,乃至于此。
当下,便见贾诩开始和刘琦制定有关于南阳郡地域划分的问题。
最终,经过双方商议,刘琦将南阳郡以宛城为分割点。
宛城以北,包括博望、郦县、西鄂、堵阳、叶县、红阳、鲁阳等地的南阳郡北部县城,全部都划拨给了牛辅与张济,这几乎是南阳郡最为肥硕的地域了。
而刘琦等一众则是以新野县为基本点,将平氏县、湖阳、乐成、邓县、蔡阳等地划拨为属于他的地盘。
堂堂两千石的南阳郡守,治所居然被安置在了新野,也着实是令人唏嘘。
至于宛城和新野之间的棘阳、安众、穰县、冠军等地,则是作为双方的缓冲地带。
敲定了这一切之后,贾诩便随即向刘琦告辞。
在临行之前,贾诩最后又向刘琦请求了一件事情。
“贾某愿意为府君驱驰,助刘府君鼎定南阳郡诸事,只是恳请刘府君答应贾某一个条件,若府君肯答应贾某,则贾某在宛城,必可替府君将南阳郡诸事处理妥当。”
贾诩能够对刘琦说出这番话,可以说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帮助刘琦干成这件事了,对于老毒物而言,能说出这样的话可算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刘琦也能够理解老毒物的心情和处境,遂道:“文和先生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若是能够办到,琦定不推辞。”
贾诩言道:“这事对于府君而言,确实并非难事……就是我那三个被府君召往襄阳的三个犬子……府君若有善心,还请不要给他们任何职务,只管让他们做庶民白身,不知府君可能答应?”
刘琦皱了皱眉。
按照一般的流程和规矩,贾诩的三个儿子眼下都在襄阳,虽然就实际而言他们不过是人质,但终归还不是阶下囚。
刘琦将贾诩的三个儿子弄往襄阳,根本目地还是要启用贾诩,是要用来制衡他,而不是要杀他……所以按正常的程序而言,刘琦应该是给贾诩的三个儿子在荆州安排一个职务的,哪怕只是空拿秩俸的虚职。
但如今,贾诩却要求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当白身……
沉默了好一会,方听刘琦缓缓出言应道:“文和先生既然有此要求,那我岂能置之不理?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家人在南郡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会让他们衣食无忧,做富家之翁。”
“万万不可!”
却见贾诩急忙冲着刘琦长作一揖,道:“恳请刘府君,让贾谋家眷住在襄阳郊外少有人烟之地,平日里居茅屋便可,有两亩薄田可种以供口赋,每月无需有所盈余,只要能饱腹即可……偶尔挨饿也无妨的,只请府君万万不可对他们过于照顾才是。”
刘琦闻言眯起了眼睛,眉头微微一挑,这话听着真容易让人不高兴。
不过他多少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这家伙,还真是心思缜密的紧。
“文和既然有此心,也罢,刘琦便依先生之言……我会安排手下人给令郎两亩薄田,几间草庐,让他们过普通黔首的日子。”
贾诩感激道:“多谢刘府君厚意。”
言罢,贾诩便即拜辞离去。
刘琦既没有挽留他留下吃饭饮宴,也没有做出一些依依惜别不舍的状态,他只是很淡然的与贾诩道别,然后目送他离去。
他眼下只是用贾诩的死穴制住了他,逼迫他必须为己所用。
但这样的方式,势必也不会让贾诩与他过于亲近。
当然,刘琦也不想跟他有什么亲近,毕竟对方是个心性凉薄的大毒物,大家保持距离便可。
贾诩走后,张允颇有些不悦的问刘琦道:“伯瑜,这姓贾的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的不让自家儿子在襄阳入仕,这是摆明了对你有二心啊!他妻儿都落在咱们手里了,他怎还这般的矫情!摆明了是心有不甘。”
刘琦微笑道:“心有不甘是真,但却不是矫情。”
张允疑惑地看向了刘琦:“此言何意?”
刘琦转身回帐内,一边走一边为张允解释道:“贾诩是这个天下最会独善其身者,在他的心中,除非杀妻灭子,不然他不会对谁有真正的仇恨,在他心中,所有人都是他为保全自己和家族的棋子,他犯不上跟我置气而不让儿子入仕于襄阳。”
张允紧跟在刘琦身后:“那他适才的用意是……?”
“说白了,还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的安全而已,他此番从关中迁妻儿南下,本就是颇为隐秘之事,且他本人还是一个善藏之人,旁人皆很少关注他,更不会过多关注他的家人,牛辅那是嗜杀的武夫,对此亦不会过多关注,这也就是我当初暗中将他妻儿带往南郡,而不大张旗鼓的真正原因。”
刘琦进了帅帐内,拿起桌案上的一觞水,轻轻地泯了一口,道:“而贾诩也看出了我的举动虽然是有威胁他的意思,但其实也是在对他进行保护,而他也不想让贾家三子在襄阳当官,甚至是连当富翁也不行,说实话,这也是在对自己进行保护,毕竟他今后在牛辅麾下是要暗中为我做事的,若是因为他儿子的什么事情传了风声到牛辅那里,怕是对他本人行动多有不利,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张允长叹口气,道:“这个人,也太小心了些吧。”
刘琦微笑道:“行事不小心,怕也是活不到现在了,对了,兄长,你可知道,你今日让你留在这里的用意?”
张允闻言楞了楞,道:“何意?”
“你是我的兄长,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要对付南阳郡望的事,必须要有你相助才行,所以你必须要知道事情的全部始末。”
张允闻言,不由大喜过望。
……
贾诩返回西凉军营后,遂向牛辅报告了自己此番与刘琦洽谈的成果。
当着牛辅和张济的面,贾诩将刘琦与自己所谈如何分割南阳郡城池的事情一说,牛辅和张济当场便被震住了。
他们之所以做出这般表情,并不是他们对此不满意,而是万万没有想到贾诩能够把事情谈判到这般地步。
不仅仅是宛城以及其北方的县城,现在便是以宛城为基础,东西两面的城池居然都归属到了他们的治下,这一点别说是牛辅和张济没有想到,便是想他们都不敢想。
甚至连荆州军屯兵新野,然后中间的棘阳等地,作为双方的缓冲地带……这么周密的情况,贾诩都跟荆州军商谈到了。
这好事来得未免太过突然,牛辅幸福的都要爆炸了。
牛辅伸手抚摸了皮图上那十余个今后都将归属于自己治理的县城,双眸中精光闪烁。
他突然抬头,语气中依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文和,这些城池,日后都是我军的?”
贾诩点点头:“不错,刘伯瑜已经同意,与中郎将分治南阳郡。”
“宛城,这么大的一个宛城啊!哈哈哈!”牛辅的脸上满是快慰之色:“文和,你这一次前往南阳郡,当真是立下了泼天之功,我军从此能够在南阳郡得以立足,皆你之功绩也……来日我必奏请相国,提拔你的军职!”
贾诩摇了摇头,道:“诩本身便已经是校尉之职,仅在中郎将之下,还谈何升迁,只要中郎将能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基业,那便是贾诩之福了。”
“好!好!难得你这般忠心……”牛辅使劲的点着头,乐的合不拢嘴。
“中郎将,末吏与荆州军,就如何交割县城,还有些具体事宜,需要拿捏个章程,我先回去,将章程书写成卷,然后交付于中郎将审阅。”
牛辅赞扬道:“文和如此细心,真乃是本将之福,你一路奔波劳碌辛苦,还是快快回去休息,至于那些章程,大可不必急于一时,本将等的起!”
“诺。”贾诩长作一揖,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帅帐。
第一步已经完成了,下一步就是需要向牛辅提出搜牢南阳郡望的事情……
这件事贾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由自己提出来的好。
这件事,需要有一个人作为自己的代表,去给牛辅提个醒。
可这个人又该利用谁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年轻的张绣
贾诩低着头,在营中慢悠悠的踱着步子,一边神游天外,一边在脑中过滤着这西凉军的大营中,哪一位是可以替自己向牛辅去谏言之人。
换成别人,若是有贾诩在牛辅心中这样高的地位,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代言人’,直接就去向牛辅谏言了。
但贾诩毕竟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行事比起一般人要小心许多,因此在向牛辅谏言攻打南阳郡望这件事上,非到万不得已时,他还是不想作为直接发起人。
这也多少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声名,毕竟他也是士人出身,谏言西凉军阀攻打郡望士族,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他这辈子都会声名狼藉。
贾诩正在心中挨个掂量牛辅麾下的那些莽汉究竟谁更合适一点……突然,却听身旁一个清脆的声音呼唤道:“文和先生,这是往哪里去?”
贾诩从沉思中回过了神,转头望去,却是一个年纪轻轻,丰神俊秀,体格健硕的青年男子正在向他微笑致意。
是张济的从子,张绣。
前番西凉军进攻荆州军大营之时,这少年也是作战勇猛,颇有名将之姿,让随同牛辅和张济一同观战的贾诩印象颇为深刻。
贾诩捋着胡须,上下打量了张绣一会,脑海中的明灯突然间被点亮了。
眼前这孩子,不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么。
年轻气盛,喜立战功,且还是中郎将张济的从子,无论是哪方面来讲,都是最佳的‘背黑锅’选手。
贾诩心中几乎是瞬时间就计定了下来。
贾诩冲着张绣抱拳道:“贾诩刚从荆州那边回来,适才去向两位中郎将略作汇报,这眼下是着急回去,拟定一份接手宛城的章程,适才忧思此事,一时恍惚,没有看见少君,还请少君莫要见怪。”
张绣听贾诩是刚从荆州军营回来的,顿时精神一振。
他急忙询问道:“文和先生此番前往荆州军寨,不知可有何斩获?”
贾诩微微一笑,将自己此番和刘琦谈判,为西凉军所争取到的利益,原原本本的跟张绣复述了一遍。
张绣听完后,不由大喜过望。
“先生果然是咱军中第一多谋善断之人,只是独身前往荆州军营一趟,就能鼎定乾坤,着实了得!张绣佩服之至。”
贾诩的脸上并无得意之情,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咱们虽然从刘琦手中要到了宛城,但接下来的事,或许才会是最令我军头疼之事。”
张绣见贾诩说的郑重,神情不由一紧,忙道:“文和先生此言何意?”
“搜牢……难啊……”贾诩无奈地感慨叹息道。
张绣听了这话笑了。
他安慰贾诩道:“先生过虑了,搜牢有何难的?咱西凉军诸部常年搜牢,惯行此事,这搜牢对我军来说又有何难?贾先生过虑了!”
贾诩左右四下看了看,突然对张绣招了招手。
张绣见状一奇,遂迈步走来。
离近之后,贾诩方低声对张绣道:“眼下关中残破,相国大兴土木建造郿邬,长安府库空虚,急需我等搜牢供应给关内,这点少君可知?”
张绣使劲的点头道:“我虽年轻,但这些事,我亦大致知晓。”
贾诩眯起眼睛,低声道:“那少君可知,此番我等占据宛城之后,相国对我军搜牢的要求,势必要远远高过原先?”
“远远高过原先?”张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
“相国眼下缺少财货,而我们偏偏占据了全天下最为富庶的一块地域,试问我们搜牢的财货,若是不能翻个几倍,相国岂肯干休?”
张绣笑道:“那咱们就多劫掠财货便是了。”
贾诩长叹口气,道:“哪那么容易啊,南阳郡普通黔首的财货,这年余来差不多也让袁术给搜刮干净了,怕是没有那般多的财货让我们去搜牢了。”
张绣闻言顿时愣住了。
却见贾诩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难啊。”
张绣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道:“文和先生这话,可曾与两位中郎将说过。”
贾诩叹了口气,道:“本来想说,但还未曾明言,毕竟……这些事情未免太过敏感,以贾某的身份,对两位中郎将直言相国所思,恐有些僭越之嫌。”
张绣的眼睛眯了起来,似是若有所悟。
……
少时,张绣前来帅帐,拜见牛辅和张济两人。
张济膝下无子,便视张绣为亲子,看见他进来了,张济的眼睛乐的都要眯成了一条缝,眸中宠爱的意味毫无遮掩。
“绣儿来了?快来,坐下!”张济使招了招手,让张绣进来坐在他的旁边。
“绣儿,我军今日可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
张绣略作沉吟,道:“牛中郎将和叔父这般欣喜,不知却有何好事?”
牛辅哈哈大笑,道:“贤侄儿,你且听我与你细细道来。”
当下,便见牛辅将今日贾诩带回来的消息,再向着张绣做了一番解释。
张绣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问道:“小侄儿有一点浅薄之见,想向中郎将和叔父禀明,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两位勿怪。”
“贤侄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绣深吸口气,遂将刚才贾诩对他分析的那些事情,向着张济和牛辅大致的复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却见张绣做出了总结,道:“牛中郎将,叔父,咱们占据了南阳郡,地盘是大了,人口也多了,但需要向相国交付的财货也必然水涨船高,只是如今宛城遭到袁术几番洗劫,已经犹如一个空壳一般,很多黔首都是举族南下,或迁往西蜀,或迁往荆州、江东……咱们目下又该拿什么去填补相国呢?”
这话一说出来,牛辅和张济顿时有点傻了。
他们二人万万想不到,年轻的张绣居然会说出这般话来。
张济黑着脸,训斥道:“这话是何人教你说的?”
张绣急忙道:“这全是孩儿自己所思,并无旁人教授。”
张济忙道:“可曾与旁人说了没?”
“孩儿这是刚刚从两位中郎将这里听说此事,又哪能提前与人说呢?”
张济闻言,这才放下了心。
牛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侄儿之言,倒是深得相国个中三味,唉!此事确是值得我等深思,宛城一旦得手,相国对我等之索取必然大增,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张济沉默了一会,道:“要不然,我们向这南阳的郡望搜牢如何?”
第三百二十七章 西凉军的决心
张济的话,说的牛辅心惊,埋藏在心底的深层次恐怖缓缓的升上了心头。
抢夺郡望豪族,此事非同小可……虽然当初西凉军在雒阳也没少干这事,但那时候毕竟是有董卓牵头的,一切后果都有相国承担着,
可如今的牛辅已经是独挡一面了,这些南阳郡望大多是当地的地头蛇,底蕴深厚影响力非常巨大,冒然的向他们动手,这后果怕未必是牛辅所能担待的起的。
一旦向南阳郡望动手,他便等同于站在了天下士人的对立面。
牛辅颇有顾虑的看向张济,道:“张兄,此事还需慎重才是,万万不可造次。”
张济苦涩一笑,道:“我亦知晓此事殊为难办,只是眼下对于我军而言,相国的命令才是最为重要的!我们在南阳若是搜不到足够的财货供以建造郿邬,怕是相国会以为我等有私心,若当真是怪罪下来,你我又焉能吃罪的起……”
张济下话没有说,但牛辅很自然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董相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张绣拱手道:“中郎将,末吏虽然年轻,从军时日尚短,却也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我们在南阳郡的月余时间,末吏也派手下亲信之人在南阳郡进行了探访,得知南阳三十七县的齐民黔首近年来被袁术横征暴敛,数十万饥民南下奔往南郡和江东,怕是大多数的财货已经被袁术给榨取干净了,相国若是让我们增大搜牢的数量,我们又该拿什么去回给相国?”
牛辅的表情,不似一开始得知可驻兵宛城时那么的快慰了。
一开始的喜悦现在变成了满满的忧愁。
牛辅来回踱着步子,犹如老虎憋在笼子中一样,转了好一会,方听他问道:“我等若是向相国进言呢?咱们就向相国禀明南阳郡并无大批的财货可以搜牢,实话实说如何?”
张济苦笑道:“如实禀明倒是可以,问题是……相国他也得信啊。”
“唉!”牛辅重重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桌案,气恼地道:“此事真是恼人……你等先行回去,待牛某细细思量之后,再做筹谋。”
张济和张绣叔侄随即起身告辞。
牛辅点了点头,突然开口对张绣道:“贤侄儿思虑全面,多有筹谋,年纪轻轻看事便这般深远,不愧为武威张家之后,日后对贤侄儿,吾定当予以重用。”
张绣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大喜过望。
果然,自己先来进行汇报的决定是对的!
虽然没有替牛辅解决问题,但他至少当着牛辅的面将问题抛了出来,可谓是让牛、张二人对他另眼相待。
待张济叔侄走后,牛辅立刻派人去贾诩的军寨,将贾诩给召了回来。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牛辅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贾诩,他对此已经是养成了习惯。
他对贾诩已经有了一定的依赖性。
不多时,刚刚才出帅帐不久的贾诩便又返回来了。
他先是恭恭敬敬的向牛辅施礼,然后一脸不解地问道:“不知中郎将找贾某回来,所为何事?贾某正在着手草拟接手宛城的章程,还未及拟好,请中郎将不要操之过急。”
牛辅摇着硕大的脑袋道:“文和,眼下可不是说那章程的时候,咱们接手了宛城之后,却是有一个天大的麻烦!你需得帮牛某解决一下,不然恐牛某前途难保。”
贾诩心下冷笑。
他果然是没有看错张绣那个小子……那青年果然还是来牛辅的面前表现邀功了。
年轻气盛,急于扬名建功,城府和阅历终究还是太浅了。
比之那个同龄的刘伯瑜……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
贾诩一脸疑惑,装糊涂地道:“中郎将所言的麻烦为何?”
牛辅便一五一十的将适才张绣来之后,帐内所发生的一切向贾诩作以复述。
贾诩听完之后,脸上皆是沉重之色。
“相国乃是当世枭雄,驭下颇严苛,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确实容易惹相国猜忌……若是相国借此认为中郎将有异心,那可就是太过危险了。”
牛辅搓着手,叹道:“适才张公然曾对我言,让我劫持南阳郡望的对财货辎重,用以驰援关中,以解相国燃眉之急,只是……只是南阳乃是龙兴之地,这里的郡望都是得天下士人敬仰之人,若杀之,只怕会被天下士人不容,这后果着实严重!”
贾诩闻言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捋顺胡须,似在琢磨着什么。
牛辅见贾诩走神,问道:文和,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贾诩猛然一醒,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急忙冲牛辅拱手道:“中郎将恕罪,贾某适才想事情想得走神,一时恍惚不曾听到中郎将之言,还请中郎将恕罪。”
牛辅奇道:“文和适才所思何事?”
贾诩叹息道:“贾某适才乃是在思考相国初入雒阳之时,提拔任用党人,诸如荀爽、周铋、伍琼、刘表、郑公业、何颥、韩馥、孔伷等人。”
这一番话说完,却见牛辅浑身顿时一颤。
这话算是说到根上了!
董卓当初刚到雒阳,便大肆提拔士族党人,期望拉拢并建立一批属于自己的政治阵营,可结果怎么样?
那些被他提拔起来的党人士族,几乎全都反叛了他,将董卓至于众矢之地。
他们这些西凉军阀,早就已经不容于天下士族了,更何况是世家郡望?
自己就算是不抢那些南阳郡望,难道他们就会念自己的好么?
不会!
他们一定会处处谋算自己,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用阴招,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
西凉军阀和天下士族,目下从根本上就不在一条线上,自己抢不抢杀不杀,都不会缓和自己和他们的关系!
眼见牛辅的脸色阴晴不定,老毒物终于说出了一句足矣置人于死地的话。
“中郎将不忍伤人,殊不知有人恨不能让相国和中郎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句话说出来,基本上就算是决定了南阳郡望的前途了。
用所有南阳郡望的鲜血去换取贾诩一家在荆州的平安。
这对贾诩来说值得吗?
当然值得不能再值了。
他们死不死,与他何干?
牛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若非先生指点迷津,牛辅险些自误,坏了大事……不得收拢不得本地人心,连相国也得罪了。”
贾诩淡淡道:“不错,人活着,不可能做到处处完备,也只能抓住一面而已。”
牛辅点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
初平二年十二月冬,除了青州黄巾与兖州军阀的鏖战外,其余各州郡的战事基本上都已经结束,各方罢兵休战,回返疆界,休养生息。
刘琦军经过了几番胜利之后,最终就兵马屯扎在了南阳郡的新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