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们就是叛逆
刘琦的话,在厅堂之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
那些豪强们听刘琦这般说话,特别是此番被刘琦诛杀了族中私士的三名族长,更是义愤填膺。
金曹掾史韩羟怒道:“刘府君这说的是哪里话,城西的荒田乃是我等三族私产,府君却要强行从我等手中划拨出去屯田,我族中家奴伴当皆良善之辈,为保私产前去与郡军理论,刘府君不但让人杀了他们,如今还诬陷他们是贼寇?这是何道理!”
贼曹掾史霍嵩亦是高声喝道:“末吏主持郡内盗贼之事,怎就不知道那些被郡军杀害的良人乃是山贼了?府君出此言,可有证据?”
少府使赖旬亦道:“宗亲盟中之人,便可肆意妄为了吗?”
郡丞邹珂急忙出来打圆场:“诸公勿怒,诸公勿怒,这当中或有误会也说不定,主公切勿与府君面前,失了礼数。”
“我伴当都死了,还讲他什么礼数?”
邹珂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刘琦,道:“刘府君,末吏身为郡丞,身份虽远不及府君,但今日却也要向府君秉公直言……府君麾下郡兵之行,确是大失人心,某以为不杀郡军为首之人,不足矣平众愤,还请府君妥善处置此事,切勿再行虚言。”
刘琦笑着冲邹珂点点头,道:“邹郡丞良谏,刘琦谨记在心。”
说罢,他又看向霍嵩、韩羟、赖旬三人道:“三位的意思,今日在城西,那被我麾下郡兵诛杀之人,不是贼寇,而是诸位族中的附户……的你们家奴伴当?”
霍嵩喝道:“不错!那千人皆我三族中人,现在我等就想问问刘府君,这千条人命,应如何处置?他们的家眷亦是附于我等,他们一死,这数千人的安置善后,又该如何?刘府君是否当给我等一个说法!”
“哦,这样,死了一千人,又连带出了数千的家眷?呵呵,有意思。”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对着外面的人喊道:“把郡内税计薄册取来。”
郡丞邹珂闻言顿时一愣。
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不安之感。
那三名豪强首领此刻却全无旁思,只是恼怒的瞪视着刘琦。
少时,却有数名郡吏用大托盘抬着郡内的税计薄牍,陆续走上厅来,将那些巨大的托盘放置在正堂之中。
刘琦紧紧的盯着那三人,嘴角挑起了微笑,一字一顿地道:“尔等以户籍为凭,给某查一下霍掾史、赖少府使、金掾史之三族,去年总共纳了多少人丁的口赋和算赋。”
“唯!”
言罢,便见在场的这些计税之吏,便当着满厅诸掾史的面,开始‘哗啦’‘哗啦’的翻阅简牍,一简一简的查询核对起来。
郡丞邹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此刻心中大概明白刘琦要用什么套路了。
只怕是要糟!
少时,却见那些郡吏统计完后,对刘琦禀报道:“禀府君,霍氏去年所缴口赋七十四丁,算赋十二,赖氏缴口六十九丁,算赋十九,韩氏一族缴……”
刘琦掰手指头,默默的给他们计算着,而三人的脸色却也是变的越来越不好看。
少时,待郡吏禀报完后,却见刘琦一脸疑惑地看向三名族长。
刘琦此刻的表情,要多萌有多萌。
“我刚才大致给你们加了一下,你们三族所纳的人头税,加起来满打满算大概能有二百多?可是这适才在城西,光是被斩杀的伴当和家奴,还不算你们自己本家人,就有一千多个,而且好像还牵扯出来了他们数千的家眷,都是你们自己说的……嚯!这可是真不少,敢问三君,你们族中这多出来的数千不纳税不服役的人,都是如何变出来的?都是今年刚生出来的吗?”
汉末因为土地兼并,很多无土之人便会携家依附于地方豪强,成为了他们的附户,而豪强在收纳私士的时候,往往都会与郡县府署沟通,将附庸于他们的这些庞大的人口隐匿,虚瞒不报,因此便有了隐匿人口。
而各郡郡守与豪强之间互惠互利,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大家彼此心中都有一杆秤,豪强适度的隐匿人口,而郡守则将这些隐匿的口赋和算赋,分摊到其他的黔首亲民身上。
所以说,即使汉朝一直秉持轻徭薄赋的政策,但实施起来却完全走了样,身上担子最重的,依旧是底层的黔首农户。
藏匿人口……这是官绅之间平日不拿到台面上谈的东西,但却非常普遍。
但刘琦现在就是要把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
“三位,你们既然不承认这死去的一千人是贼寇……好,那我就把他算作是你们的附户!刘某请问三位,这千余隐匿之人和他们的数千家眷,在计薄中并无着墨,你们隐匿了这么多的人,想做什么?”
韩羟脸上的肌肉来回抽搐,牙齿磨得直响。
但当着刘琦的质问,他自知无论怎么解释都是理亏,遂道:“羟知错,韩羟愿将所差的算赋,经郡署核实之后补交……”
刘琦打断了他的话:“补交?韩掾史,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吧,刘某身负重任前来长沙,你觉得我此来是像乡中啬夫一般,来挨家挨户的催收田赋么?”
说罢,刘琦突然喊:“典君!”
“在!”
随着一声大吼,却见身材硕大如同熊罴的典韦迈步走进了厅堂,
他向着刘琦的身旁站定,虎目来回扫视着厅中诸人,气势十足。
这些长沙豪强,哪个被典韦瞪到,哪个便不由自主的浑身一个激灵。
韩,赖,霍三族首领被典韦的恐怖身形与气势震慑,面色煞白,喉头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回滚动着。
“典君,将你今日在西郊所见之是,和盘托出,不可遗留一字。”
“唯!”
典韦大吼一声,震得满厅中人的耳膜皆嗡嗡作响。
如此,气势上更是弱了几分。
随后,典韦便将他今日所见之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听罢,刘琦又看向那三名族长:“城西荒地,皆因当初区星造反,率众攻打城邑,多有人死,因而留下了无主之田,你们三家一无备署,二无契约,三无买卖,凭什么就敢强行占田?谁给你们的胆子?”
赖旬被刘琦逼问的急了,口不择言道:“那是去年苏府君许诺于我等的,怎么就不算我等之田?”
郡丞邹珂在一旁,听到赖旬喊出了苏代的名字……
心下一紧,暗道:完了!
这三个人算是彻底入套了!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遂看向厅堂角落中一名不为人所关注的小书吏,道:“都记下来吗?”
那小书吏正是前几天,刚刚随伯父抵达长沙的小庞统。
庞统站起身来,对着刘琦点头道:“师兄放心,都记好了,一句不差,一字不偏。”
刘琦点了点头,一指庞统,对诸人道:“这是吾师襄阳庞尚长从子,今日专门随我来此,也是想替吾师做个见证。”
庞德公的从子做见证?
庞德公乃是荆楚第一名士,他的话在荆州诸士中极有分量!
众人心中开始打起了鼓点,这刘琦想干什么?
刘琦又转头看向刘磐:“请兄长出示被敕封长沙郡守的诏书与佩绶!”
刘磐拿起桌案上盖有长安相府东曹印的任书与天子的敕封诏书,并举起能够代表他两千石身份的青绶,那青绶三采,青白红,淳青圭,此刻仿佛都能散发出光辉,晃瞎这些豪首之目。
“看清楚了吗?”刘琦的声音逐渐变冷:“这是朝廷正式敕封的两千石大郡太守,苏代算什么东西?自领长沙的叛逆之贼,如今已是被挫骨扬灰,诛门灭族!你们三个遵他的号令占田?……呵呵,看来必是苏代反贼的附庸无疑了!”
“什么?”霍嵩闻言大怒:“你,你胡说!”
“我胡说?”刘琦眯起了眼睛道:“你们三个领苏代叛贼之命,强占无主之田积粮,又暗中藏匿数千余人丁,练兵置马,用以为军,还阻碍屯田意图不轨,反叛之心昭然若揭,这证据目下已经是桩桩件件具在,还有何可抵赖的对?”
“你、你!”韩嵩身为贼曹掾史,其实平日里也暗中办过不少冤枉人为盗贼之事,但像是刘琦这么明目张胆,信口雌黄的污蔑他人是反贼的……还真就是第一次见到。
刘琦又看向庞统,道:“都记下来么?”
庞统言道:“都记下了。”
“好,回头便将今日郡署的笔录交付于老师,抄录百份,请老师出面传信于荆南四郡的士族,让南方诸士也都看看,今日在这长沙,是如何捉出的这三个叛汉之贼的。”
“诺。”
刘琦又转头看向邹珂:“邹郡丞,你觉得刘某今日所查之事,对是不对?”
邹珂的额头早已冒汗。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奋笔疾书的庞统……
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将被录于那简牍上,并以荆楚第一名士庞德公做谏,送往各郡的门阀士人手中。
一句话说不好,就完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府君之言,甚是有理!此三人行为甚是可疑,当予以拘禁,严加审讯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眼力的郡丞(第三更)
在长沙的这二十三名郡掾史之中,以邹珂年纪最大,家族田亩最多,麾下私士最多,也最是会见风使舵。
韩嵩、赖旬等人,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但邹珂没有必要为他们搭上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前程。
他今日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南阳郡守刘琦可不比刘磐,他此来长沙,根本就没有要和当地豪强妥协的意味,他是要帮助刘磐完全掌控长沙军政,不再受任何人的钳制。
有庞德公这荆楚第一名士的声名作为后盾,荆南的士族即使不亲近刘琦,也绝不会与他为难。
没有士族支持的豪强,在强势多谋的刘琦面前,完全就是个屁,根本不值一哂。
所以说,邹珂看明白了,自打刘琦抵达长沙之后,他们这些长沙本地的豪强,想要继续在大郡占据主动,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被解决掉是早晚的事。
在这种情况相下,若是继续与刘氏硬碰硬的干,下场怕是和苏代、贝羽、张方等人一样凄惨。
当下,便见邹珂突然转头,看向霍嵩,赖旬等三人道:“你们三个叛逆,想不到我长沙居然会出了尔等这般贪狡之徒!我真是羞与尔等同堂为僚!”
赖旬气的浑身哆嗦,他指着邹珂道:“你、你何出此言,我们哪点对不起你了……”
“哪个需要你对得起!”邹珂大吼一声,道:“来人,将他们三人拿下!”
紧接着便见,厅堂外走出几名郡吏,手持绳索,上来就要绑那三人。
霍嵩见状急了。
他心中清楚邹珂这是打算牺牲自己三人来换取刘琦的信任,不由惊怒交加:“老贼,汝好歹毒的心肠……我,我跟你拼了!”
说罢,便见霍嵩大吼一声,双眸赤红的向着邹珂冲了过去。
却见旁边闪出了典韦,一伸手揪住了霍嵩的衣襟,轻描淡写的略一用力,就将他从原地提溜了起来。
霍嵩满面憋的青紫,在半空中使劲的去抓典韦的手,想要掰开他,但完全是无用功。
在典韦面前,他的那点力气就犹如春风拂过,丝毫没有伤害性可言。
典韦嘿嘿一笑,嘀咕道:“去吧!”
说罢,随意一甩胳膊,将霍嵩从半空中直接扔了出去,竟然是扔出了丈余远的距离,
随着‘啪’的一声,霍嵩重重的落于地上,摔的他浑身酸疼,骨头犹如折断了一样,半晌都站不起身来。
赖、韩二人见了典韦的手段,胆颤心惊,根本不敢动手,只能任凭那些郡吏上前,将他们三人尽皆擒下。
“押下去,仔细看管,待我禀明严君之后,再行发落。”刘琦吩咐道。
“唯!”
三名直接与刘琦正面对抗的豪强,就在这郡署正厅中,被刘琦以反贼之名,名声言顺的给拿下了。
那三人被押下之后,却见邹珂急忙对刘琦道:“府君乃承父威,数日之内便查出了长沙的奸佞之人,保长沙不为叛贼所乱,我等真心感谢刘府君之德,愿倾心相报,助府君完成学宫与屯田之策。”
剩余的郡内豪强佐官也都不是瞎子,自然能瞧出刘琦的厉害。
他们全都收起了平日里的傲然,纷纷作揖拜服:“我等愿倾心竭力,以助府君!”
刘琦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乃南阳郡守,不需尔等来助。”
邹珂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恍然明白过来。
他冲着众人使了个眼色,便见所有人都是齐齐再向刘磐作揖,道:“愿助府君,共保长沙!”
刘磐长出口气,道:“都是为国尽忠,诸位不必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张允从外面匆匆的走进堂内,对刘琦拱手道:“府君,黄司马与魏文长已经率领占了郡少府与金仓,特派人向府君禀报。”
刘琦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先在那里守着吧,回头我自然会派人前去接手。”
“唯。”
在场的诸掾史佐官听到了,虽都不曾言语,但心中甚惊。
他们对刘琦下手之快之狠,既感恐惧,又感佩服。
从在西郊杀了韩,赖,霍三家的私士起,这刘伯瑜就没打算让这三个人活着。
不然,他不会让黄叙和魏延假意在县外巡逻荒田,实则却在诸豪强佐官一入郡署,就立刻转向去夺取了郡少府的官署和金仓。
刘琦这次用作典型的金曹掾史韩羟和少府史赖旬,所掌管的是长沙的两个要害部门。
金曹掾史顾名思义,就是替郡内掌管公家财政的,属于京城中大司农一样的存在。
而郡少府使之于郡守,便和京中的九卿少府之于皇帝一样,是替郡守掌管内府用度的官吏,
只不过是京城的九卿少府是替皇帝管小金库,而郡少府使是替太守管理小金库。
这两个人在长沙,替太守一管郡国财政,一管郡守内府财货,可以说是把持了长沙内最主要的财政命脉。
既然打定主意要拿下他们二人,那就一定要防患于未然,在没有合适的人接手之前,先用自己人把长沙的内外财政全都牢牢地把控在手中,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刘琦委派魏延和黄叙暗中去做的事。
既然已经树立了典型,且以郡丞邹珂为首的长沙豪强佐官,也都看明白了时势,纷纷表示愿意重新站队,那刘琦来荆南的第一件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他便和刘磐好好安慰了那些豪强佐官一番,表示愿意与他们共同进退,同管长沙。
最后,刘琦又表示,在长沙的荒田丈量完毕后,他会在郡署设宴,宴请诸公,大家一起吃顿饭,彼此增进一下感情。
听了刘琦的话,这些长沙的豪强佐官不由都暗自感慨,好一个反客为主的刘伯瑜。
刘琦刚入长沙的时候,诸豪强佐官在郡署摆宴,等刘琦赴宴,可刘琦偏偏不来。
那时候的刘琦是客,他们是主。
但打从今日起,长沙的政治格局就发生了改变,刘琦和刘磐成了这长沙郡署的真正主人,他们反倒成了客人,这回变成了刘琦在郡署摆酒宴,邀请他们来赴宴了。
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刘琦一开始来长沙的时候,不与他们相见。
众人又向刘琦和刘磐表示了一番忠心之后,便各自回府去了,而刘琦和刘磐,则是在郡署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但令刘琦没有想到的是,他和刘磐商量了不到半个时辰,郡丞邹珂居然去而复返,又返回来求见刘琦刘磐两兄弟。
郡丞折返求见,自然是有大事,刘磐遂让他进了偏室。
邹珂见了刘氏兄弟,二话不说,当即跪倒在地,以头杵地,道:“末吏邹珂,特来向二位府君请死。”
“请死?”刘磐闻言大惊:“郡丞为何如此?”
邹珂不知为何,身体开始抽搐,抬头之时,一张老脸也是挂满了泪痕。
“末吏此来,是特意向二位府君进呈一份东西,请二位府君过目!待看过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末吏绝无半句怨言!”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缣帛,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
刘琦站起身,走到邹珂身边,拿起那份缣帛打开一看。
“这是,张羡写给你的?”刘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邹郡丞,看起来,你在张羡的心中,似颇有些位置呀。”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时间不等人
刘琦的话,表面上听着有些挤兑人的意思,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相反,若是细品,却能感觉出他话中的善意反倒是多一些。
邹珂老谋深算,立刻就听出了他话中深层的味道——刘琦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因为自己的主动投诚,而颇有感高兴。
邹珂是个擅长顺杆爬的老江湖,他既试出了刘琦的态度,便立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谄媚表忠。
“府君,桂阳张府君历任过荆南两郡太守,声望素于,他去年初便置书于末吏,主动示好于我,言其有意有从桂阳迁与长沙大郡为太守,招揽末吏为辅……末吏之族在本郡虽有些势力,但族中祖辈并无高宦,又非经学之门,如何敢忤逆张府君之意?我便顺水推舟应了张府君之请,现偶时递送一些有关长沙的政要吏事与他,但却从未有谋害过刘府君之心啊,这一点天地可鉴!”
刘琦在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问道:“去年初的时候……怕是孙坚还未曾离开长沙吧?”
邹珂忙道:“对,也就是在孙破虏上雒前的月余,张府君派人招揽的末吏。”
“这么早就做了布局,孙坚在长沙的时候就敢搞动作,南阳张氏中人还真是不怕死,果然是非等闲可比。”刘琦笑着嘀咕,然后身手虚扶道:“郡丞且起。”
邹珂直起身,转头看了看刘磐。
刘磐道:“吾弟让你起来,那你便起来吧。”
邹珂听了这话才从地上站起身,刘琦又安排他在静室旁的软榻上坐下。
“邹君今日肯将张羡与你的信笺示我,足见诚意,日后我山阳刘氏在长沙不论是治政还是治军,都将以邹氏为左膀右臂,绝不反复!”
说罢,刘琦转头看向刘磐,笑道:“兄长觉得如何?”
刘磐使劲的点头道:“伯瑜之言是也!”
有刘琦和刘磐的这番话,邹珂心中便有了些底,他双手环抱与面前,对刘磐欠身施礼,认真言道:“珂必竭力辅佐府君!使长沙军民富足,不负君之重托。”
刘琦亲自用羽觞斟了一盏水,递于邹珂:“以郡丞之见,如今在荆南诸长中……张羡的实力若何?”
在刘琦看来,邹珂年过五旬,等于是在长沙活了一辈子,又几经变乱,至今却能依然活跃于郡署坐六百石郡丞,必然是有他的能耐和独到。
刘琦想在荆南打破僵局,就必须要有本土之人做为臂助。
邹珂是个心中有数的人,他明白身为人臣,若想为上位者所重,他本人就必须要有可用之处。
这个可用,既是指其族中的资源,亦是指其胸中对本土之事的经验。
邹珂料定他今日来向刘琦和刘磐投诚,必会受此一问,因此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二位府君,依在下度之,张府君在荆南四郡无论是名望还是实力,都远非旁人可比,他看似仅是坐守于桂阳一郡,然零陵亦是为其所掌,两地下辖一百五十万口,声势颇隆,且南阳张氏乃是南阳知名的兴望士族,四郡士子对其都颇敬重,更兼其麾下有三万精卒,地方豪士谁都不敢惹……”
刘琦不动声色地道:“按照你的说法,张羡在荆南是既得士人之心,又为豪族所惧,百姓尽皆归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没有人可与之抗衡了?”
邹珂的表情略微凝重:“张羡在荆南若是不得人心,末吏身为长沙郡丞,又何必特意依附于远在桂阳的他……”
说到这,邹珂小心地看了刘磐一眼,又补充道:“若非刘府君早来长沙上任,怕是张羡去年便会进驻长沙,他朝中亦有门路,要长沙实职想来亦不难……不得不说,刘使君派府君先入长沙的这一步确实高明。”
刘琦赞同的点了点头。
派刘磐来长沙上任,就等于将张羡在荆南的势力打掉了一半,不然若真等他进驻了长沙,那荆南四郡怕是皆落于其手。
“邹郡丞,家严刚刚受任为镇南将军,领荆州牧,替朝廷牧守南境,已非去年任刺史时可比……邹君可晓我话中之意?”
刘琦的话,邹珂心中自然跟明镜似的。
刘表先前乃是荆州刺史,其本职乃是监察,主要是以监察诸郡郡守并荆楚豪右为主职,
可如今他当了州牧,便是位列于诸郡守之上,荆州七郡的军政民生,皆由其统一调度……再加上被拜为镇南将军。
在汉朝,将军非战时不置,刘表被拜为镇南将军意义重大,这说明朝廷在官方的角度承认了荆州南境是有边患的,因此授予刘表假节之权,
如此,他就拥有可随调配、裁撤、封赏、委任荆州七郡的所有官吏的权限。
郡守也不例外,裁了就裁了,名正言顺。
……
邹珂道:“刘荆州得朝廷委任,总摄南境诸务,自然不能再任凭七郡各自为政,荆楚之地,必要牢牢的掌控于使君之手……张府君独霸零陵和桂阳二郡,不可容之。”
刘琦对邹珂的态度很是感到满意。
“郡丞对此可有高见?”
邹珂道:“刘荆州被拜为镇南将军,有假节之权,本就占据大义,地方刘府君身为庞尚长门生,又有兼立学宫的大任,眼下大义皆在与君父子一方,荆南四郡的士族就算是不依附于府君,也断然不敢倾向张羡!”
刘琦眯起了眼睛:“然后呢?”
邹珂顿了顿,犹豫道:“长沙学宫立的越久,屯田之策越久,君父子在荆南的声名便愈隆,士族便愈加归附,如今与张羡所差的唯兵力尔……三万对三千,未免太悬殊了。”
“郡丞是说我们缺人?”
“是。”
“若我不从南郡调兵,仅凭荆南,想补足这个短板,需要多久?”
邹珂伸出了一根手指,道:“府君若是不从南郡调兵,要想在荆南募得与张羡相同数量的兵将,并操演成熟,最少一年。”
刘琦暗叹口气。
北方的形势变化剧烈,可谓瞬息万变,他绝不能在荆南耽搁的太久。
别说一年了,三个月他都嫌多。
“就没有短期提升实力的方法了?一年的话,我怕是等不了。”刘琦问的很是直接。
邹珂闻言苦笑。
他适才说一年时间,都是打了个对折。
刘琦若是不想依靠荆北添兵,仅靠在长沙招募训练一支可与张羡对抗的队伍,依邹珂来看怕是三年都不止。
毕竟双方下辖的人口相当,刘琦刘磐在招募兵将之时,张羡的势力也是在不断发展的。
就算是邹珂替刘琦招抚长沙各县诸豪强,用豪强的私士为辅……但张羡的辖境内也有豪强,那些豪强们手中也有私士,你会用的招数,难道张羡不会?
邹珂长叹口气,摇了摇头,道:“恕末愚鲁,胸中未有良策……况这荆南不比北方,诸县屡有变民起事,每年为讨平他们,耗费的钱粮甚巨!募兵绝不会快。”
“变民……”刘琦的眼睛微微一眯,似是想到了什么。
少时,邹珂走了。
静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刘磐便对刘琦道:“伯瑜,就眼下想要在短期招募足够的兵将与张羡抗衡,怕是很难,就算是咱们能招募数万兵士,但若要操练精熟也需时日……要平张羡,却是急不得的,你我还是好好屯田建学宫吧。”
刘琦并没有言语,他只是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刘磐又劝道:“其实依照我的分析,叔父身为镇南将军,有名正言顺的假节之权,如今又有襄阳庞德公坐镇学宫,荆南士族哪个也不好与咱刘氏作对,没了士族支持,咱们熬的年头越长张羡便越是独木难支,数年之后,长沙屯田大成,豪族尽附,兵将也招募操演得当,届时出兵南下,打下张羡便如迅风而扫秋叶!”
刘琦闻言,颇是诧异的抬头看向刘磐,道:“真是想不到,兄长的战略眼光居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比起半年前却是强了太多。”
刘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我毕竟也当了半年郡守了不是?只是有时候办不把握的事还是肝颤,生怕做不好丢了咱刘氏的面皮……跟你比还是差太远。”
刘琦鼓励道:“人都是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兄长才多大年岁?况且你来荆州之前从未离家,我比起兄长,好歹也多了个进京当补郎的经历……听兄长适才之言,目光很是精准……不错,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不出三四年,我们在荆南的势力便会超过张羡,到那是平定他却非难事,只是……”
刘琦长叹口气,道:“只是我们能想到的,张羡怕是也能想到,就怕他会提前反了。”
刘磐摇头道:“伯瑜,这点你尽管放心,张羡是南阳望族出身,又是大郡太守,若无正当名义,他绝不会轻易起兵,叔父是荆州牧,大义在我们这边,他没有理由可以造反。”
“也不一定……”刘琦将头凑到刘磐面前,低声道:“大义是没有,不过小义却也堵天下众口……如今张方死了,替族弟报仇的这个理由,你说够是不够?”
刘磐闻言一惊:“张方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一直瞒着不让这件事透露出去,但怕也瞒不过多久。”
刘磐皱起眉,喃喃道:“若真是这样,那张羡会不会反,还真就是不好说了……特别是袁术目下还在北方为患。”
刘琦话锋一转,道:“对了,兄长,适才那邹珂曾说,荆南诸多变民,屡有造反骚扰诸县,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荆州蛮族
变民这个词,在荆南其实是一个特指。
汉代的北方边郡,一向都是汉人和胡人杂居生活的,
并州有匈奴,幽州有鲜卑和乌桓,凉州和益州北部是汉羌混居。
至于荆州南部和益州南部,则是多有非汉族的蛮人与汉人们混居生活。
荆州南部四郡遍多荆蛮,皆是本土未曾开化的土著。
即使归附了东汉政府百余年,但荆蛮在某些传统上,一直是与汉人格格不入的,
比如荆蛮皆‘好五色’‘以斑斓布为饰’,喜着以楮木皮制成的衣裳,其身上窄袖短衣、蔽膝短裤皆是用汉人精细布料缝制而成,并染以草实,令衣服色彩鲜艳。
光是穿着,就与汉人迥异,更别说是其他的习惯和民俗了。
正是因为如此,便算是从来没有来过荆南的人,走在街道上,也可以一眼就将荆蛮给识别出来,
想认不出来也不行,因为他们的打扮就是东汉版的非主流。
当初刘磐初来长沙的时候,刘琦曾在刘表的书房中,给刘表留下了‘五溪蛮’三字,让他仿效刘焉和刘虞的办法,教刘磐在荆南以招募荆蛮青壮为臂助。
其实当初刘琦写五溪蛮三字,是对荆蛮不了解,在荆州四郡,五溪蛮只不过是诸多荆蛮中的一支而已。
邹珂口中所言的变民,便是汉人对荆蛮反叛中人的统称。
刘磐来了长沙半年,对荆蛮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他告诉刘琦,荆州四郡的荆蛮实在太多,而且大多不计入郡县的户口,特别是在武陵郡,蛮族的数量实际上是远远的超过汉人的。
武陵郡的户籍人口仅为二十五万,但实际上,这二十多万的汉族人口只是分布于索县、临沅、孱陵三县,剩余的十个县城所生活的大部分皆为没有户籍的荆蛮。
几十万的黑户啊!
刘磐当初来长沙时,刘琦想让他从荆蛮中组织兵壮,就如刘焉在益州组织青羌军作为班底一般……但通过刘磐的叙述,刘琦方才知道这事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自光武中兴之后,荆蛮在南部四郡,便一直与地方政府摩擦不断,变民不断的涌现,在荆南四郡不断的攻打骚扰诸县,地方郡府每年都使用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对变民进行镇压,极大的消耗了郡县的实际力量,造成了巨大的财政空虚。
仅是《后汉书·南蛮传》中记载的荆蛮大规模反叛,就多达十一次。
实可谓是三月一小叛,两年一大反。
刘磐到了荆南之后,别说结好当地的荆蛮招募兵壮了,光是平叛,就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刘琦听完之后,遂沉默不语。
刘磐叹息道:“荆南诸地,汉人与荆蛮的纷争历来不断,况且荆蛮民情彪悍成风,蛮多士少,就好比咱长沙便是‘其半蛮夷’,武陵那边更别说了,五溪蛮是屡屡反叛,平了反,反了平的,反反复复极是恼人,我哪里还能招募的了他们为兵?”
刘琦沉默了一会,方道:“劳烦兄长派人将近年来,关于荆蛮反叛的记薄,还有长沙郡内针对荆蛮所制定的各项政令送到长沙学宫去,我今晚视察完学宫后,便在那边仔细的审阅一下。”
刘磐见刘琦还是不死心,长叹口气,答应了。
……
当天晚上,刘琦在学宫工地中的一间半修葺的房间中,翻看关于长沙郡近些年来针对荆蛮的政略与反叛记录……
由于长沙郡的屯田和学宫是同时进行的,刘琦连续几日一直都是白天在长沙城外丈量要分配的荒田,晚上则是去往正在修建中的学宫,检查学宫当日的修建进度,
刘琦会将自己的意见形成笔墨文书,留在这间已是半修葺好的书房内,待负责督建学宫建设的张允第二日早上来书房内取走,秉令而行。
今夜,在检查完学宫的建设情况后,刘琦并没回府,而是就在书房内开始翻阅起了关于蛮族的资料,
家中人多,又嘈杂,杜嫣还算是懂点事,蔡觅却总喜欢逗弄这个小弟弟,总是时不时的去撩拨他,容易分散刘琦的心神。
今天的事很重要,容不得耽误,刘琦便在尚未修葺好的学宫中审阅关于蛮族的事情,不回家了。
这一看之下,便是没时没晌,一转眼天色竟是已经黑了。
刘琦翻看着简牍,依旧是聚精会神,却没感觉到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谁?”
刘琦听到声音不由一惊,急忙转头看向门外。
黑灯瞎火的,没修完的工地中,房门突然被推开,着实是挺瘆得慌!
特别是他已经叮嘱过典韦,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入这个房间了。
黑暗之中,来人手持一盏油灯,正疑惑的向着房间里张望。
“刘府君……是你在这?”
刘琦长舒了口气:“蔡大家?”
来者正是手持一盏灯火的蔡琰。
这女人真是,大半夜的来这作甚?得亏她穿的是一身水绿色的深衣长裙,若是穿一身红,刘琦保不齐都得拿剑砍她。
蔡琰在门口对着刘琦盈盈施礼,道:“不知府君在此,蔡琰便私自擅入,打扰了府君,还请府君恕罪。”
“嗯……不妨事,这么晚了,蔡大家还来学宫?所为何事?”
蔡琰见刘琦桌案上的灯似乎是有些暗了,随持着自己的灯盏来到了刘琦的桌案旁,将灯盏放于其案上。
一瞬间,刘琦桌案上的光比之适才亮多了。
“多谢蔡大家了。”刘琦感激道。
蔡琰微笑道:“小事而已,府君何必言谢,其实琰每晚都会来学宫视察一会,一是看学宫修葺进度,二则也是想多做熟悉,毕竟……”
说到这,蔡琰顿了顿,似有些感慨地道:“毕竟从今往后,这里便将是琰长居之地了。”
刘琦道:“蔡大家后悔了?”
蔡琰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能行扬学大事,琰此生无悔。”
她说话的时候,甚是坚定,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映的她煞是好看。
“府君今日在此做什么?”
刘琦笑了笑,道:“无甚大事,只是略略研习一下关于荆蛮诸事。”
蔡琰恍然的点点头,将目光落在了刘琦桌案上的那些简牍上。
刘琦今夜研究荆蛮反叛诸事,颇有些心得,眼下也是无人可诉说,便随即跟蔡琰闲谈了起来。
……
房间外不远处,典韦一脸凝重的盯着那房间的门,粗豪的脸上尽是凝重表情。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典韦喃喃的念叨道。
张允在旁边哈哈笑道:“能出什么事?若不是我今夜正巧有事来找伯瑜,拦下了你这莽夫,伯瑜的好事,怕是都让你这憨子给搅了!”
典韦不满地道:“府君事前已经吩咐于某,不让任何人进房内打扰,你却非把我拉到角落,不让某阻拦那蔡家女子,稍后府君若是斥责于某,某非得将你供出来不可!”
张允不耐烦的摆着手,道:“好好好,随你随你,你愿意怎么供我都成,但我现在就可告诉你,回头你不但是不能遭到斥责,说不得还会被府君称赞,典君信也不信?”
典韦不满的瞪视着张允,道:“我怎么感觉,在张君口中,府君就似个好色之徒一般?”
张允笑了笑,道:“什么好色?人之常情而已。”
典韦将头一扭,不屑道:“胡说!府君才不是那样的人!”
张允暗叹口气,心道这你还真就是看走眼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
……
房间内,刘琦将自己捋顺了一宿的思路,大致给蔡琰进行了一番赘述。
虽然刘琦说的事情,并不是蔡琰所关心的,但她依旧是不发一言,只是坐在刘琦的对面,认真的听他倾诉心得。
少时,待刘琦说完后,蔡琰方才是若有所悟地道:“听府君言下之意,自元初二年和永和元年荆蛮两次大反被镇压后,四郡之地的小股反叛便一直不绝,纠其原因,盖不过是因为徭役失衡,郡署县府增其租赋?”
刘琦点了点头,道:“我大致捋顺了一下这数十年来关于荆蛮在长沙的反叛记录,这数十年来,地方郡守遵照上令,以蛮夷率服,可比汉人,增其租赋为由,一直想要为四郡的诸蛮登录造册,同编户籍,改襟同化,将之与汉人同管……但荆州诸蛮对此却一直持反抗态度。”
顿了顿,刘琦无奈道:“将蛮族编户,让他们归于我大汉王化,同于我大汉子民一般受朝廷管制,这是国家常理,但地方荆蛮却不愿意,屡屡顽抗,真是一道无解的难题,令人头疼啊。”
蔡琰认真的倾听完刘琦说完最后一个字,见他不继续说了,方才发表自己的见解。
“府君,琰乃一介女流,不通政道,不过适才听府君所言,大汉数十年来一直想要荆南诸蛮登户造册,改襟同化,如果这真的是好事,那为何荆蛮会一直屡屡反抗,数十年来反叛不断……府君有没有想过,这事对荆蛮而言,好在哪里?同化荆蛮,到底是对荆蛮诸族好,还是对我大汉朝好,恕琰不甚了了。”
刘琦听了蔡琰的话,愣住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君担簦,我跨马
蔡琰的话,让刘琦在惊诧之中,竟然一下子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刘琦穿越到汉朝太多年了,思维最近似乎是受到了平日接触的士族官绅的影响,逐渐愈发的‘东汉化’,看事情有点脱离了前世的习惯,有时会下意识的忘记从多角度去看,而是主观的从东汉王朝的角度去瞧。
换位思考这个概念,最近有点被他遗忘了。
不错,以东汉政府的角度来看,将荆蛮的所有人口统一编制户册,既有利于统一管理,又能够增加财政收支,若是能将口赋和算赋落在每一个蛮人的头上,则会大大增长荆南每年的赋税额度,对政府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荆蛮中人,能忍受的了这个吗?他们能够忍受这种赋税制度么?
成年人每年出一百二十个口钱,看似很轻,但这几十年来,东汉物价在不断的攀升,而且地方豪强屡有土地兼并,黔首齐民的土地若被兼并,又靠什么去上税纳粮?
荆蛮人的脑袋一根筋,玩心眼岂能玩过汉人中的官绅豪强?
可以想象,他们最终的结局,基本上就是失去土地,卖身给士族或豪强,成为他们的奴婢。
再加上一旦编制户籍,就要服全民兵役和力役,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剥削了他们的自由。
这些情况,对于汉民而言已有百年历史,算是常事,见怪不怪。
但对生活相对自由,以族落为单位生活的荆蛮,怕是不能容忍的。
刘琦估计被四郡的郡署县府登记造册的荆蛮,在这数十年间,一定有不少人已经卖身为奴,所以才令各地的蛮族对郡署的户籍政策不断排斥,因而不断的起义,不断的反叛。
刘琦沉默了半晌后,抬头看向蔡琰,却发现她正娴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不多言不多语。
刘琦实在没有想到,厉害上赫赫有名的才女居然这般聪慧。
“多谢蔡大家提醒,蔡大家说的对,为荆蛮登户造籍,于朝廷和郡署是好事,但对于荆蛮诸族而言,无异于天大的祸端,若我为荆蛮亦是反了。”
蔡琰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府君能想通这点,实乃南境之福,其实以琰看来,若在清平盛世,为荆蛮造籍尚为难事,何况如今四方扰攘?”
刘琦哈哈笑道:“蔡大家所言甚是,今夜得蔡大家提醒,令刘琦顿开茅塞,刘琦感激不尽。”
蔡琰客气道:“刘府君客气了,蔡琰只是略略感慨,又未曾教府君应怎么做事,府君能够想通个中关节,皆赖君善于纳谏自思,与蔡琰又有何关系。”
说到这,蔡琰似做恍然的转头看向屋外,道:“天色不早了,府君也勿要太过劳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军政之事自可来日处理。”
刘琦亦是起身,道:“蔡大家也当早点回驿舍休息。”
二人同时起身,来到了屋外。
来了屋外,却发现不知何时,天上已是下起了蒙蒙细雨。
刘琦见状一愣,不由道:“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蔡琰叹息道:“南方多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比之北地却是大不相同。”
刘琦转头,冲着远处招呼道:“典君、典君何在?”
刘琦的话音方落,便见典韦手持一柄小簦,从远处的阴影间闪到了刘琦和蔡琰的面前。
蔡琰见了典韦,心中略是吃惊。
她适才来工地视察的时候,可是并未看见这名壮汉,想来他一直是躲在暗处的。
典韦奔到刘琦的面前,还未等刘琦开口,便直接开口说道:“府君,末将找遍了附近的所有民宅,大部分宅邸已关,只是寻到了这一柄小簦,多余的却没有找到……”
饶是蔡琰出身名门,一向有淑女风范,听着典韦这般直白的‘工作汇报’,也不由掩嘴而笑。
刘琦被典韦气的脸色微有些发白。
这粗汉撒谎的功力实在是太过拙劣,自己和蔡琰都不是傻子,自然是一下子便能看出他的那些弯弯绕绕。
自己还没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他就说他在附近搜的一簦,这不是摆明了欲盖弥彰么?
刘琦深吸口气,问典韦道:“张将军是不是在附近?”
“咳咳!”典韦一惊,吓得咳嗽了两声,然后使劲摇头道:“不知。”
蔡琰忍住了自己的笑意,在旁劝刘琦道:“既是这位将军只找到了这一簦,府君也别难为了典君,府君撑簦回府便是,蔡琰自回驿舍便是,这雨也并不是很大。”
刘琦摇头道:“那如何使得?蔡大家乃刘琦敬重之人,岂可让你顶雨而返?”
说罢,便见刘琦冲着典韦一伸手,道:“将簦于我。”
典韦急忙将雨簦交付于他。
刘琦接过那柄簦后,随即转手交给了蔡琰,道:“蔡大家执此簦回去休息吧。”
蔡琰闻言,似有些犹豫:“蔡琰所居的驿舍,便在学宫近旁,百步之内便至,府君住的较远,这簦还是府君自用吧。”
“蔡大家不要客气了,拿着!”刘琦将那雨簦硬塞进蔡琰手中,匆忙之下,两人的手不小心之间有了碰撞。
蔡琰被刘琦碰到了手,不由微微一颤,急忙缩回了自己白皙的素手,俏脸微微有些发红。
“多谢府君了,那琰就不推辞了。”
刘琦道:“天色不早了,蔡大家还是快回去吧,我着典君护送你如何?”
蔡琰笑道:“有劳刘府君了,蔡琰路近,不劳猛士相送。”
蔡琰不用人送,也是在刘琦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强迫,只是目送蔡琰撑簦离去。
蔡琰撑着小簦,走至雨中,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一转头,微笑着问刘琦道:“刘府君,可曾听说过一首南地的歌谣?”
刘琦闻言一愣:“什么歌谣?”
蔡琰站在雨中,微笑着吟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吟罢,却见蔡琰的脸上略略有些发红,她柔和的冲着刘琦一笑,道:“拜别府君。”
“蔡大家走好。”
待蔡琰走后,典韦颇兴奋的道:“府君,这蔡大家适才可是赠了一首词与你,看她的吟词的样子,似是对府君颇为意动啊,嘿嘿……”
“哪里意动了?”刘琦哭笑不得地看着典韦:“人家那首词的意思,是表示不忘朋友情谊,这摆明了就提醒我,她跟我只是君子之交。”
典韦萌萌地看着刘琦,完全不明所以。
刘琦无奈地叹道:“蔡昭姬是日后我荆楚学宫大兴的关键人物,我与她乃是学宫同僚,以文学神交者,你们俩却偏在这胡搅和,给我丢人……出来!”
‘出来’两个字一喊出来,却见对面未建好的学宫房内,张允顶着雨水冲到了刘琦和典韦所在的屋檐下,一脸尴尬的笑着。
“就知道是你!”刘琦怒其不争地道。
张允嘿嘿干笑,道:“末将本意,是想让府君和蔡大家同打一伞,送其回府,哪曾想这好事却让典君给搅和了……”
典韦不服气地道:“与某何干?”
张允哼道:“若非你适才的表现太过仓惶直率,让人一眼便看出了破绽,我计焉能不成?”
典韦的鼻孔来回长大缩小,一股恶气涌上心中,拳头攥紧,指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
他大有一巴掌拍死张允之意。
张允见有些不对劲,往后退了两步,道:“汝想做甚?”
一旁,刘琦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人,突然道:“你们两个,当我死的不成?”
典韦和张允闻言不由一愣,接着急忙共同转身,齐齐向刘琦请罪道:“我等无礼,还请府君恕罪!”
刘琦淡淡的看着二人,声音虽然不大,但声调却能让二人听出明显的不满。
“以后僭越之事,少做……张君,特别是你!”
“诺!末将知罪了!”张允的额头上有点冒汗,他心中明白,刘琦这是又有对自己不满的意思了,最近一段还需收敛。
刘琦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而是看向夜空中那越下越大的雨,道:“你们俩手中,当真只有那一簦吗?”
张允颇是尴尬地道:“是……只有一簦。”
刘琦长叹口气,随意的摆了摆手,语气很是无奈:
“罢了,碰着你们二人,当真是某今日之不幸,咱们三今晚便在这傻站一宿等雨停吧!”
……
第二日,刘琦去郡署找到刘磐,与他商量关于整治长沙荆蛮之策。
“什么?停止编户?”刘磐闻言惊道:“为何?给四郡荆蛮编户,可是朝廷一直以来的既定之策,如今无朝廷明确的诏令,就擅停编户,这未免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刘琦淡淡道:“自大汉中兴,宋均、马援等人南征荆蛮伊始,大汉就一直想彻底给荆蛮编户,但不过是激起底层荆蛮的不断反叛,所造好的户册在叛乱后皆成无用之功,耗费人力财力,如今天下形势已显纷乱,再对荆蛮用强已是不合时宜,眼下务虚回复到光武前的对蛮之政,当以安抚为主。”
第一百九十九章 賨布政策
刘琦经过细思,找刘磐商量,决定在长沙停止为荆蛮建户制度,改回西汉时期对待蛮族的政策。
西汉时期的汉王朝对待荆蛮不同于东汉,在四郡地区推行的是一种羁縻政策,故而使民族矛盾相对缓和。
眼下,刘琦便打算回复西汉时期政府用以安定荆州诸蛮的策略,即“賨布政策”。
刘琦淡淡地对刘磐说道:“对待荆蛮,可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两丈,对诸蛮首领,有邑君长,皆赐印绶。”
刘磐皱眉细思了一会,道:“如此轻微之徭役,且还不干涉诸族内部事务,时间一长,会不会令荆蛮逐渐坐大,各成一势?”
刘琦点了点头,道:“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荆蛮一定会逐渐坐大,他们的势力在荆南,会越发强横。”
刘磐有些急了:“可一个张羡,便已经让我们头疼了,若是荆蛮诸族再日益坐大,这荆州四郡的县城,咱山阳刘氏还能控制多少?”
“这就要看我们的手段了。”刘琦淡淡道:“山阳刘氏,张羡,荆蛮……三方若成鼎足,那便是天大的坏事!眼下我们急需先除掉一个势力,当先施以羁縻,以蛮人的猛卒为辅干掉张羡,待三足变为两足后,再以别的手段慑服诸蛮。”
刘磐咬了咬牙,道:“罢了,论及智计和政略,我远不及你,你且言之,咱们当下该如何做?”
刘琦言道:“眼下长沙和武陵两郡中,较为知名的荆蛮部族,都有哪些?”
刘磐一边想一边道:“大小诸县,皆有蛮夷屯住,其中最为知名的自当是武陵郡的沅陵蛮和五溪蛮了,另有澧中蛮,溇中蛮,沅南蛮,长沙郡的益阳蛮,娄底蛮,临湘蛮……可是太多了!”
“兄长现在就派人前往长沙郡和武陵郡诸县,寻那几家最大的荆蛮族部,派人请其首领前往益阳附近与你我会晤,就说要与诸蛮首领计定两郡对蛮税政。”
刘磐闻言一愣,道:“这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我们又不是在益阳城内与他们会晤,而是在湘江之边寻一空旷处安营,又非谋害他们……再说兄长可以派人在邀请诸蛮首领时,对其等言要在两郡施行賨布之政,这事关两郡荆蛮部族的生死存亡,他们必不会不至。”
刘磐又道:“若只是会晤长沙郡的荆蛮首领,倒是还好说,只是武陵郡并非我管辖。”
刘琦笑道:“武陵郡太守曹寅,当初在严君初入荆州之时,便上书表示归附,后家严组织了护君联盟,又拜镇南将军,他必然是更加顺从,我亲自置书信给他,让他引武陵郡兵前往益阳与我们会和……他为表忠心,不会不到。”
“行!那就这么办!我就再随你赌上一次!便如咱们当初双骑入宜城一般。”
刘琦微笑道:“你我兄弟齐心,必当无往而不利。”
……
刘磐在长沙,以郡守的名义在益阳旁的安置了议政大帐,并派人前往长沙和武陵两郡,邀请两郡有名望的荆蛮首领前往议帐,共商两郡治蛮之政。
这在刘琦来长沙前,可谓绝无仅有。
汉人政府要如何管制荆蛮,何时还征询过诸蛮的意见?
如今两郡的诸蛮首领和本郡的郡署关系并不和睦,很多蛮族为了抵抗编户,都是在极力反抗,两郡诸县几乎每个月都会因编户的事而发生流血事件,严重的甚至还会引起地方动乱。
以这种恶劣的关系作为前提,对长沙郡守刘磐和武陵郡守曹寅的召集,诸蛮首领本不欲理会,
但问题是刘磐派人递送给诸蛮族长的信中,却提及了想要在两郡试行‘賨布政策’。
这件事,关乎荆蛮诸的命运与前途,由不得荆蛮诸族不重视。
最终,大部分的蛮族首领还是冒险前来赴约,当然,他们也带了足够的族中勇士,用以为护卫。
……
益阳的议帐之内,南阳郡守刘琦、长沙郡守刘磐、武陵郡守曹寅,三名两千石的郡守在益阳外接见了这些蛮族首领。
这些蛮族首领大多身材魁梧,而且服饰极为怪异。
虽然他们的穿着不尽相同,但彼此之间还是有互通之处的。
这些诸蛮首领大多是穿五色服饰,花里胡哨的,且裁制皆有尾形,一个个显的分外鲜艳,不过有的人服饰并未裹体完全,尚有部分胸、臂之处裸露于外,
有些人身上还包裹搭配着兽皮,更显粗豪之气。
蛮人的行礼方式与汉人不同,语言也让刘琦等人听不懂。
“泯咯喇内磊磕因吧。”一众蛮族首领向刘琦等人行之以问候。
刘琦皱了皱眉,怎么听着有点类似于缅语的腔调。
他先前一直以为荆蛮可能是苗族的前身,但现在看来,自己或许是搞错了,
这些荆蛮似乎是缅系的前身,亦或是濮僚共同体。
刘琦低声问刘磐道:“他们不会汉文么?”
“自然是会的,不过荆蛮头次见生人,第一句问候皆用本族语,这是惯例,下一句便好了。”
说罢,却见刘磐挥手对那些荆蛮首领招了招手,道:“诸位不用客气,请坐!”
“谢府君!”
这些人的汉语虽然带些地方性口音,听着有些不舒服,但好歹还是能听懂的,可以沟通。
众人落座之后,刘琦看向诸蛮首领,突然举起双手拍了拍。
便见帐外走进一众刘府伴当,各个手持托盘,上面放置着特制的印绶。
那些伴当各自走到一名荆蛮首领的面前,将手中的印绶递到他们的面前。
那些荆蛮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不敢接。
刘琦起身,高声道:“诸位,高祖建国,令将黔中郡改为武陵郡,并敕令对待诸族各君长,皆赐以印绶,同于我大汉郡内邑长,替郡署管辖诸族,诸族内务,郡署县府皆不干涉,可是后因国情而改之,今镇南将军坐镇荆州,刘府君和曹府君统帅荆南两郡,常思高祖之策,实乃上邦之略,今两位府君议计,将在武陵和长沙恢复旧制,不再插手诸族事务,只委派诸长替郡府代管各部族之民。”
说到这,刘琦来回扫视着那些一脸震惊的各部族长,道:“不知诸长可愿受此大任?”
这番话说的在场诸长一个个心下意动,很是开心。
这是赤裸裸的在用官方的名义,给他们放权呢!
不愿的人是傻子!
溇中蛮首领羊孤当先接下了那印绶,感激道:“多谢三位府君厚意,某代族中诸民感激三位府君!这印,旁人不接便不接,我羊孤可先行收下了!”
有一个人当了急先锋,其余的首领们便不再犹豫,纷纷伸手接过印绶。
“谁说我不接的!”
“不错,我就是不好意思接那般快!”
“你接得,我为何便接不得?”
“……”
刘琦见众人上道,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肯接印者,便依旧为我汉邦子民,往日恩怨,可一概不究,我代刘、曹二位府君在此承诺,诸部从今往后,皆恢复賨布古政,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两丈!”
说罢,他看向刘磐和曹寅:“二位府君,表个态吧?”
刘磐立刻扬声道:“某在此保证,除去岁賨布之外,郡府对于诸部的口钱,多余一概不纳!”
武陵郡守曹寅略作犹豫地看了刘磐一眼,又看向刘琦,发现刘琦正笑眯眯的紧盯着他。
曹寅心中一惊,亦是赶紧附和刘磐:“武陵郡亦如此,多余口钱一概不纳,只按岁入賨布即可。”
一时间,以武陵蛮首领陈豹、五溪蛮首领沙摩呲、澧中蛮首领崇逑嚄、沅陵蛮蛮首领相单盖、临湘蛮首领詹隆等人纷纷起身,一同向刘磐和曹寅称谢,并豪言壮语的发誓愿意效忠两位郡守,永不再反等云云。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然若要在两郡履行賨布之政,却还需一个额外的附属条件,需要诸族长答应我,并按期履行。”
阴山蛮首领汤幸问道:“不知府君所言为何?”
“如今长沙之地,正在大兴屯田,开垦荒地,刘荆州意在荆南大兴农事,只是眼下人力颇有不足,我想请诸位族长,每族每年出两千族中精壮充劳役,以四个月为期,助我等在长沙施行军屯……不用多,只要三年便可,待长沙田地开垦趋于正轨之后,便撤去此劳役,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诸蛮族首领闻言都不说话了,似是都有些犹豫。
派族中的精壮白给郡署干小半年活,那各部落的人吃什么?
却听刘琦继续言道:“这三年之中,军屯所得粮秣,各部族可按开垦比例,秋收后拿一半回去,我这边只留一半充实郡署仓禀,咱们互惠互利,谁也不亏欠谁的,如何?”
一听到这,那些首领都激动了!
他们纷纷点头,表示愿意每年相助两千蛮族精壮,帮长沙郡署屯田四个月。
只有三年期限,且每年都会分去所屯之田的一半收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刘琦见诸蛮长答应,又笑着补充道:“不过,荆南盗贼横生,遍地灾祸,屯田之时,难免会被贼寇或是小人觊觎,诸长需向我保证,你们每年指派给我的这两千劳役,一旦在屯田期间临逢战事,需得化耕民为猛卒,供我驱驰,这一点不知可能做到吗?”
第二百章 两万四千南蛮众
能当荆蛮诸部族首领的人,就一定程度上来讲,智谋和计略方面,就比一般人要强,但想来强度也是有限的。
倒不是说他们智商不够,而是说他们不能像是汉人的高阶层人士一样,去接受良好的教育。
没有良好的教育为前提,再加上荆蛮诸族崇尚武力,民风剽悍,在环境上就限制这些蛮人的思维和眼光,使他们想的便不够深不够远。
就目下的情况来说,刘琦问他们借人屯田这件事上,算是糊弄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益阳蛮族长潘燒站起身,肯定道:“既是借人于府君,那所借我部青壮,便将任由府君差遣,或兵或民,全凭君意。”
刘琦满意的点头道:“如此最好了,既然今后两郡诸部落皆由诸长代为管制,那为使诸族能够人丁兴旺,岁有盈余,某想先在益阳开设试点,以郡署为导,开放专们针对诸部族的市集,以公价卖盐、铁、漆器、玉、丝、耕具、锦缎等物与诸族,助各族振兴。”
其时,荆蛮之民虽已是被汉政府统筹,但因为民族之间的差异较大,再加上南北贸易的道路不甚通畅,荆南汉人商贾在卖蛮民的各种物资时,皆会故意哄抬物价,以高额出售。
有点糊弄傻子的性质。
荆蛮诸族本就是自给自足,虽然他们对汉人的各种奇巧物资也非常的感兴趣,但由于汉商狡诈,故数十年来,两族在商贸一直处于一个非常低端的水平。
但若是由地方郡署做引,以官方的名义在益阳开市,并制定合理的价格,这种交易对蛮人来说确实是大大的好事。
诸蛮首领纷纷起身对刘琦表示感谢。
双方此番会谈,其乐融融。
当天晚上,刘磐和刘琦在益阳城外的议帐内,宴请诸蛮首领,并在酒宴上商定了一些益阳官办互市和诸族派劳役来长沙屯田的具体细节。
刘琦这面对诸蛮首长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各族派来的两千屯田劳役,必须要由刘琦派人去选。
至于原因,刘琦给出的解释是,屯田乃是荆州重要政策,服劳役者必须是清白身的良民,郡署官方必须派人仔细核查挑选,方可用。
对于重视名声的汉人政府来说,这要求虽略显繁琐,却也在情理之中,诸蛮族首自然都答应了。
另,五溪蛮的首领沙摩呲专门向刘琦请命,言五溪附近河水环绕,水患为灾,请刘琦、刘磐、曹寅等人能够派治水的专吏,前往五溪协助治水。
刘琦遂应了沙摩呲之请。
……
宴席散后,刘琦和刘磐返回益阳的驿舍休息,
刘磐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借着酒劲非要与刘琦同睡。
刘琦非常反感汉朝人的这个习惯,动不动就两三个大老爷们,吵着要同寝同食,抵足而眠的。
难道非要睡在一张床榻上,才能证明咱们哥几个关系好?
刘磐今日喝的醉醺醺,满嘴酒气。
他往刘琦的身边一躺,笑呵呵的盯着他看。
刘琦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道:“兄长看什么?”
刘磐没什么睡意,他用单臂支撑着头颅,将上半身抬起,另一只手则是搭在蜷缩着腿的膝盖上,犹如侧卧的佛陀一样。
“伯瑜,你今日之举,为兄能够明白当中的几分深意,不过有些细节之处却未曾尽解,想请伯瑜为我解释一二。”
刘琦将被子向着胸前盖了盖,看着房梁道:“兄长有什么想问的?说吧,早说完早休息。”
“伯瑜,不得不承认,你重施賨布之政确实高明,如今武陵和长沙诸蛮尽皆归心,你还向他们借用族中精锐屯田……今日前来与我等会盟的蛮族共计十二部,若每个部族每年借我们两千精壮为民,那便是两万四千余人,再加上我手中的三千郡国之军,足可和张羡相抗了!”
刘琦微笑道:“兄长终于是开窍了。”
“可是,在诸蛮部中挑选蛮兵,你为何要咱们自己的人去监管选人?”
刘琦‘扑哧’的笑了一下:“兄长且仔细想想,认真想。”
“怎让我自己想?你说于我不就完了?”
刘琦紧闭着嘴摇头,他就是想让刘磐在不断的思索中,逐渐进步。
刘磐比之半年前进步不少,刘琦相信他的政治潜力还能挖掘。
毕竟他才二十多岁而已,潜力无限。
刘磐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脑海中隐隐有了些苗头。
“你压根……就没想将两万四千的精壮还给他们吧?说什么屯田三年,每年四月,压根就是幌子?人若是到了,你就不会放他们回去的!”
刘琦的嘴角略微挑起:“兄长,你已经能够深层次的揣摩出我的想法了,这说明你学坏了。”
刘磐幽幽叹息:“跟着你,不学坏不成啊,再过几年,若是让你卖了我怕亦是不知,多长点心眼好。”
刘琦吸了吸鼻子……算了,就权且是当赞美的话听。
“咱们自己的手下人去荆蛮各自监督征劳役,我也不过是想尽量去挑选那些在诸蛮中没有家眷牵绊,独身一人者……要么是父母早逝,要么是无妻无女,或是蛮族中的底层奴隶也行,这样的蛮人无牵无挂,比较容易收编。”
“无牵无挂的……怕是不好找吧?”
刘琦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光武中兴,五溪蛮夷酋首田强第一次率兵反叛大汉,其麾下之众便有五万……还仅仅只是五溪蛮一个部落,田强百多年前就能纠结出五万兵壮叛汉,就算是现在五溪蛮的人数不比当年了,但我就是砍掉一半,按一兵能带四口算,兄长就想想这人口基数会有多么庞大?况且眼下前来附庸我们的荆蛮可不止五溪蛮一部,而是足足有十二个部落。”
说到这,刘琦显得有些兴奋:“诸蛮近百年来屡屡叛汉,永和、永寿、建康……数十年来但凡更了年号,都会有蛮族在郡中大规模的反叛,这各种叛乱中,死的人可不光是我们汉人,他们蛮族中人亦是如此。”
刘磐似若有所悟:“正因为数十年来战火不断,蛮族中人死者遗孤也定然极多,故无牵无羁的蛮民,想来亦是不少?”
刘琦笑道:“蛮民无正典之法,各部落又无系统官署,以强为尊以弱为奴,部落中的上层人物欺压底层蛮民更重……如此,若是能多多招揽那些底层蛮民,我有自信将他们全部留下。”
能挖蛮族的墙脚挖到这种程度,刘磐心中着实是又敬又佩。
不过他话中的‘更重’却又是针对谁?
不过说来也是,两万多的剽悍的蛮族兵壮……自成一军!
而且若不定日后还会逐渐壮大!
想到这,刘磐就感到兴奋。
“伯瑜,那在益阳设立官营互市,五溪蛮酋首向你请治水之吏,你尽皆应允,可谓处处皆为荆蛮着想,这又是为何?”
刘琦言道:“一则为安其心,二则是为了尽可能的向蛮人输入我中土文化……想要彻底的收服兼并蛮人,仅靠强制性的制定户册和兵马镇压是不行的,一定要兼用融合,才有希望。”
在刘琦的印象里,荆南地区在两汉前,一直属于一种被孤立的状态,再加上其独立的文化特色,与中原文化有隔阂性。
直到唐宋之后,荆南地区才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是因为中央集权制度发展愈发成熟,行政区域划分越来越明显,将四郡改为八郡,二是因八王之乱后,人口大规模的南迁,大批人士衣冠南渡,带来了大量的中原文化,将荆南地区的文化逐步融合进了中原文明。
历史上的刘表政权虽然也接收了不少的北方战乱人士,但因为刘表的主要势力还是以团结蔡蒯与南阳士族为首,因此少有开发荆南,大部分南迁人士普遍依旧在荆北安居。
这也与历史上的刘表收荆南四郡的时间有关,历史上的刘表平定四郡之时,已经是在九年之后了,那时候的蔡、蒯诸族已是非常的强大了,荆州的经济和发展重心在那时已不是刘表说改就可以随便改掉的。
但如今情况已是大有不同,刘琦已经下定决心,就这九年的时间差给抢回来!
刘氏父子到荆州不足一年,蔡、蒯亦是未像历史上那般坐大,还有庞德公和蔡琰的两万余经卷在荆南。
刘琦相信,他一定可以在荆南掀起一波文化融合的狂潮。
第二百零一章 沙摩柯,五蛮将
一个月后,新建成长沙学宫正式建成,
以庞德公,司马徽,蔡琰,王谦,韩暨,和洽,杜袭,赵俨,繁钦等一众五经从事入驻学宫,并分别开始在长沙郡内的各县各乡招募文字抄手,开始正式抄录蔡邕送来荆楚的那两万四千卷的典藏。
而所有的五业从事,在平日里除了教授学经的学子们正常的课业外,并也开始着手编纂《汉记》,并拟定《后汉书》的大纲。
刘琦肃然不负责这当中的具体事务,但他目下却是长沙学宫的主监,也就相当于是挂名的校长。
而刘表在襄阳学宫亦是一样。
山阳刘氏定下规矩,从今往后,凡入荆楚学宫之人,在名义上,皆属刘氏学子。
如此一来,今后凡是在荆州境内入官方学宫之人,便都算是山阳刘氏的门生了。
若是在清平盛世,门阀士人对此肯定是不屑一顾。
依照目下的情况,荆州诸郡县的士人学子们若是不入襄阳学宫,又能去哪里呢?
长安太学已毁,入朝为官的制度源头被破坏了,经学士子们得出路何在?
观荆州学宫,不但有庞德公,宋忠,綦毋闿,司马微等名师的名头坐镇,更兼刘表目下却有假节之权,七郡大小官吏首长皆由其任命。
以常理推论,学子们若是不入荆州官学,做那山阳刘氏的门生,在荆楚之地,只怕便无法出仕。
为了官宦前途,这是荆楚士人们入仕的唯一出路。
……
长沙学宫开后,四郡士子纷纷前往求学。
一时间,整个长沙郡学风大盛,礼乐重修,设教导化,叙经立志。
襄阳和长沙学宫的建立只是开始,依刘琦对刘表的了解,若是不把‘山阳刘氏技术职业学院’的分校开办到荆州的每一个县城,刘表是绝对不会干休的。
他会一往无前的继续前进者,为他‘校长王’的理想而终生奋斗。
官学开办的同时,屯田事宜亦是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有了上一次三家豪强被刘琦打掉的先例,长沙郡的豪强们不敢再与郡署对抗,
在郡丞邹珂的串引下,长沙的豪强们主动退让示好,向刘跑上缴他们手中现有的无主荒田供郡署用以搞军屯民屯之用。
屯田,治学两项政策顺利的进行,而荆蛮那边,十二族的南蛮族长各自派遣了两千名南蛮精壮抵达了长沙郡。
刘磐事先已经派遣长沙郡吏前往各县,按照刘琦事先吩咐好的要求,让十二蛮族酋首各提供两千名蛮族劳役。
果然如刘琦所想,符合他征召条件的荆蛮人很多,在各地分别招两千蛮士并不困难。
招募劳役完毕,那些荆蛮酋首没有直接让这两千蛮族役夫自行前来长沙报道,每族都派遣了一名诸部的蛮将,带领这些蛮人役夫前来。
两万四千名蛮人齐至长沙,声势浩大,震慑了整个长沙郡,官民皆惊,
同时,消息亦是不胫而走。
这两万多荆蛮被刘磐安排在南郊已经搭建好的营盘。
十二名领的蛮将同时进入了长沙,拜见刘琦和刘磐二人。
刘琦与那十二蛮将客气了一番之后,遂对他们道:“我和刘府君已经在境内划拨了无主之地,足够两万四千役夫耕种,并为他们准备了耕具和稻种,派有经验的农者专门指引两万四千名壮士耕种,诸位将人留下大可放心,尽管回去复命便是。”
那十二名蛮族领头人应命,但能够看出来,他们都还有些犹豫之色。
刘琦来回看着十二人,然后拍了拍手。
却有长沙郡署的侍从们两两入厅,各自搬着二十四个大木箱子入内。
二十四个箱子中,装的皆是宝玉,金箔,名器,名贵漆器。
“几位都是诸族的重要将领,身有要事,两万四千名劳役已抵长沙,诸位可算功成……这些礼品乃是刘某赠送给各族族长之礼,烦劳诸位将礼品带回,并行转告,待四个月后,我自会通知诸位族长,请诸部派人来接各族的劳役回去,而秋收之后,那许诺的一半粮秣亦将送往诸族,请诸族长尽管放心。”
那些蛮将见了汉朝的名贵物品,甚感新鲜,
这可是他们平时可望而不及的宝贝呀。
这位刘府君,当真是甚有诚意!
于是,诸蛮将纷纷领命拜辞离去。
待他们走后,刘磐问刘琦:“伯瑜,用这些名贵物品,就能打发他们回部落去吗?”
刘琦点了点头,道:“这十二人不是劳役,只是领各族族长之命,监押劳役的蛮将,其实他们也不愿意来,只是碍于各族诸长之令,我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也便顺水推舟的回去了……这些蛮将若是留在这,对我收服那两万四千蛮族劳役并无好处,蛮兵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反倒是不如将他们一并驱回原籍,省得在这既碍事又碍眼。”
刘磐深然其言。
……
一夜过后,刘琦又派人前去打探,得知监管劳役来长沙的十二名蛮将,有七人携带刘琦的赠送给他们的珍宝踏上了归途。
但是还是有五个蛮将不肯走,竟然是坚决的留了下来。
看来这五个蛮将是要和他们本族的那两千劳役一同坚持到底了。
“走了七个,还剩五个。”刘琦听说之后,感慨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荆蛮……身为荒蛮中人,见了汉族财货异宝而不动心的,想来应不是等闲之辈,这五个蛮将,似颇不好应付。”
刘磐皱眉道:“真是不识好歹,伯瑜,我派人哄他们回去如何?”
“算了吧。”刘琦认真的考虑了一会,摇头道:“眼下这个时节,若是强行将荆蛮派来的监督人赶走,回头恐会有损我们刚刚竖立的威信,毕竟賨布政策刚下,我们和诸蛮彼此关系融洽,别因为一些小事惹出不快。”
随后,刘琦便吩咐郡署中人将那五名没有走的蛮将召了过来。
半个多时辰后,那五个人便来到了郡署的厅堂中,再度向刘琦和刘磐见礼,与他们二次会面。
刘琦来回认真的打量着四个人,将他们的样貌记在心中:“敢问五位尊姓大名?”
五名蛮族高层遂自荐道:
“益阳的羊栈岑狼。”
“湘人张汤。”
“沅陵的相单疆。”
“沅南的百里浠。”
“五溪的沙摩柯。”
刘琦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不由愣了楞。
沙摩柯?
这是在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人物。
他看向那个说话的年轻五溪蛮人。
那自称是沙摩柯的人身材高大,满面刚须,皮肤黝黑显结实,一双牛眼如同铜铃一般,瞪的浑圆。
他的脸上没有褶皱,看不出大概是多少岁,但刘琦估计,最多也就是和刘磐一般大,是个很年轻的蛮将。
少时,刘琦收回了在沙摩柯身上的目光:“你们五位,拿了刘某的礼品,不回各部转交于你们的酋首,反倒是留在这里不走,所为何事?”
其余的几个人没有说话,却见沙摩柯当先站出来,冲着刘琦高声回答:“回禀刘府君,我等各自领族长之令,率两千役夫来助府君屯田,在没得到自家族长之令前,是不能够回族部去的。”
他声音很是洪亮,震得刘琦耳膜直响。
刘琦抬手抠了抠耳朵,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你们五位是奉你们各家族长之命留在此处,作为我的臂膀,帮我管理本族役夫的?”
沙摩柯闻言一愣,
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反倒是成了他的属下了?
他皱起眉,仔细的寻思了一下,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己若是留在此处管理本族役夫,那按照约定,好像还真就是他的下属!
沙摩柯性情耿直,也不矫情,想通后便认真道:“府君这般说,也是没错的,族长派我们在此管理本族役夫,但所有的役夫在这四个月皆为府君总掌,那我等自也是归府君总管的。”
湘蛮的蛮将张汤突然插嘴道:“我们五个人,奉命前来,名为监管役夫,实则却不过是族长派来相助府君管理诸蛮,毕竟府君应从未与蛮人打过交道,有我等居中调停,应可规避一下不必发生的事宜。”
刘琦闻言一愣,惊讶的转头看向了那个说话之人……
荆蛮一般是不会自称自己是蛮人的。
而且,这个说话的口音,明显不是蛮族那种古怪的声调,很是流离,而且刘琦隐隐之中,竟然还听出了一些北方的口音。
难道,眼前的这个蛮将,是个汉人?
第二百零二章 蛮王与护蛮校尉
安抚了一下那五名蛮将,刘琦便让他们各自回驿舍休息,随时听候调用。
那五名蛮将去后,大概隔了一个时辰,刘琦又派人,暗中将湘蛮的蛮将张汤招呼了过来。
这个人虽然和西汉时期的酷吏名字相同,但行事作风显然不太一样。
似乎是属于比较知进退的那种。
张汤对自己的去而复返,似乎是早有所料,他见到刘琦和刘磐之后,遂拱手见礼道:“东海张汤,拜见二位府君。”
“徐州东海人?”刘琦颇是诧异地看着张汤道:“你既是东海士人,为何反倒是来了荆南,还在湘蛮的部落中?”
张汤长叹口气,为刘琦解释:“不瞒府君,家严曾受党锢牵连,为免遭宦难,严君带家眷远走荆南,避居于荆蛮族中,我父子两世皆为湘蛮酋长所重用,我所取之妻室亦为蛮中贵女,三代人中自家严伊始便安居在此。”
刘琦若有所思的道:“党锢之事早就解了,君怎么还滞留在蛮地?为何不回返故土。”
张汤长叹口气,道:“当初先君南下之时,尽卖家业,族中旁支眼下也各立门户,几十年来少有往来,我这一支在湘中居住多年,在徐州的户籍怕是早被销了,如今若是回返东海故土,只怕是连寒门都算不上的……与其回乡受人白眼,倒不如安心在荆南安居。”
刘琦恍然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张汤的父亲这是当初做的太绝了,抱着压根没打算撤回中原故居的心,将自家这一支在族中的根都彻底拔出来安在荆南了。
看情形,他那曾受党锢之祸的父亲,如今怕是早就已经不再人世。
可惜他爹却把他坑的够呛。
他父亲以为给后代留下了安全,殊不知张汤身为汉人,自知当年其家门也是地方的经学之门,如今却因为其父辈的一步之错,而从大汉朝的士人族中除名,
如此反倒是成为了与蛮人为伍的底层人士——就算是他现在于蛮族中再受酋蛮之长器重又能如何?
对于汉人而言,他也不过是底层人士,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刘琦眯起眼睛,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地敲打着桌案,问张汤道:“张君有回汉之思否?”
张汤恭敬的用汉礼向刘琦作揖,道:“若无回汉之意,汤适才在厅堂上,又岂会故意用北地口音引起府君的注意?”
刘琦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这倒是,你适才若不开口,我还真把你也当成了蛮人了……不过你在湘蛮中目下已是有了地位,且看你也过了而立之年,这个岁数,为何心中还有这般的执着?”
张汤很是认真地道:“汤自幼随父入蛮,这辈子一直都在与蛮人打交道,日后便是重入了汉籍,怕也是蹉跎一生,然我有四子一女,汤实在是不想让他们这辈子和我一样,身为汉人却终身居于蛮族之中。”
顿了顿,却见张汤坚决地道:“我东海张氏一门,本为经学之家,却无端沦落至此,子孙何其不幸?”
换位思考,刘琦很是能够理解张汤的心情。
本事泱泱大国的子民,因为父亲太过胆小怕事,愣生生的被打成了低端阶级,而且很有可能会影响好几代人。
同样是党锢者的后人,刘琦现在当上了两千石的郡守,张汤却只能在荒芜之地给荆蛮打零工,你说他心里能平衡么?
也就是汉朝人以孝治天下,不然张汤肯定抽他的爹!
“你是想让我帮你?”刘琦挑挑眉,问张汤道。
张汤急忙起身,对刘琦作揖:“汤自幼便来了蛮荒之地,多年来亦算深习汉蛮两族文化,并尽心辅佐湘蛮族长,为湘蛮族长所重,在汉人之中,若论对荆蛮之了解,汤自认为第二,怕是这大汉便无人敢认第一,”
“凭着这点能耐,和几十年来在诸蛮中打下的关系,汤自认为可以成为府君之臂,助府君或平或讨,以定诸蛮。”
刘琦转头看了看刘磐,道:“兄长觉得怎样?”
刘磐肯定的言道:“我们眼下对诸族之事了解有限,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刘琦再次看向张汤:“我兄长说不错,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对诸蛮有所了解同时在蛮族中有威望声名的‘自己人’……但汝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我现在还说不好。”
张汤似乎早有预料,忙道:“府君若是想考验在下,不妨直言。”
“好,够爽快,果然是既有汉人的仔细,又有蛮人的豪迈……我且问你,我目下若想将这两万四千蛮人全部收为己用为军,当施以何策?”
张汤闻言一惊:“府君召这么多劳役,不是用来屯田的?”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全都在我……但我主要还是想用蛮人为军,组建一支可以为我所用的南蛮营,若能够不断的补充蛮族兵役,用以匡扶汉室。”
张汤沉思片刻,道:“原来如此,难怪府君派往湘蛮的使者在招选劳役时,只征召蛮族中的底层孤寡,原来是为了断其归路。”
刘琦道:“我本想将你们十二位监督蛮兵的蛮将,统统打发回各族了事,谁想走了七个,你们五个却留下来给我添堵。”
张汤正色道:“府君以为我们五人留下是掣肘,其实不然,以张汤思之,我们五人反倒是可以成为府君收服荆蛮诸族的臂助。”
“此言何意?”
张汤言:“府君,适才某已言之,若论对各自熟悉的情况,天下汉人无人可与我相比,蛮人虽不纳税服役,但诸族不过是以山林为生,各族也不善农耕,诸部以强为尊,除了与汉人作战时齐心,诸蛮平日里经常会因为一些琐事相攻互杀,如今府君已经实行賨布之政,想来诸蛮暂时不会对郡署县府有敌意,那他们愈是发展,彼此之间便是越不和睦,府君若能施之以利,再居中调停,则府君想要之物,势可源源不绝。”
刘琦仰头望天,道:“可施何利,能使诸蛮各族不睦?”
“春秋之时,有诸侯为掌天下权柄而竟相称霸,今诸蛮各自为政,立户制度被废兼賨布之策重施,久后各部势力必将愈大,而势力愈大,则各部野心定也会不断增长……我闻五溪蛮酋首沙摩呲和沅陵蛮酋首相里盖,早些年间便有了称王之心。”
“称王?当蛮王?”刘琦闻言笑了:“这野心一个个真都不小,一堆荆蛮荒部,各自为政,就想在这边郡之地称王是么?”
张汤言道:“府君瞧不上所谓的蛮王称谓,但这称谓在诸蛮眼中,便如咱大汉男儿的两千石之位,是为毕生之愿。”
刘琦点了点头,暗道这倒也是,人和人的生长环境有所不同,在蛮人的眼中,这蛮王的称谓可能就是人生的最高目标了。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那依照张君之见,我等眼下当如何以这蛮王之名为饵?”
张汤迈步上前,对刘琦低声耳语了一番。
……
次日,刘琦和刘磐又再次召见了五名蛮将,对他们道:
“我们昨日得到了消息,四郡之地,有人正在暗中招兵买马,欲犯上作乱,其势颇凶,态势甚急,当下若从荆北调兵,路途遥远周转非为正道,现欲调诸族两万四千的劳役为卒,实操实练,以为急用,特此告知诸公!”
益阳蛮将羊栈岑浪闻言,颇有些不满:“府君,此事未免太急了吧?我们这些人刚到长沙数日,屯田之事未有任何进展,如何就要转民为军?哪怕是我等族长应了我等应为府君所驱驰,但府君如此行事,是不是未免太过?”
刘琦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件事,想与诸位说清。”
他来回看着诸蛮,道:“诸位皆知,家严刘荆州,奉旨为镇南将军,假节于荆州七郡,现为巩固荆南,让诸部落与我汉人交好,除了施行賨布之策外,还打算向朝廷请旨,请在荆南设立一位蛮王,并设护蛮校尉,以领诸族。”
这一番话说出来,便见那五名蛮将都愣住了。
蛮将百里浠沉默了一会,道:“府君此言当真。”
刘琦淡淡道:“眼下长沙和武陵郡,对待诸族已不再编户编籍,诸位族长皆被委以邑长,形同一县之君,但又有谁能够替陛下管理诸为族首,治理诸族,唯有在诸族长中,选出一位‘蛮王’,以两年为一任期,总摄诸族要务,此事势在必行,严君已经上表去了长安,只等相府东曹与选部拟定食邑之后,便可行之。”
这话纯粹就是扯淡糊弄傻子的,刘表好端端的,如何会向长安上表去立什么蛮王。
就算是上表,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而且长安朝中的官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这些朴实的蛮人,第一反应却都是——信了!
第二百零三章 张羡起兵攻长沙!
刘琦当厅抛出了要立蛮王和护蛮校尉的事情,立刻震慑了当场五蛮。
那五名蛮将的听了这话,心立刻便开始活了。
听刘琦这意思,如今两郡不为各族建立户籍了,而是采用蛮王管理各族邑长的方式,对各族施以控制。
那就这种情况来看,这个蛮王落在哪个酋首的身上,那这个部族未来两年的发展就突飞猛进,位列于其他蛮族之上。
这可是一个极度关键的位置啊!
可如何才能会被刘表向朝廷请旨敕封为蛮王呢?
五名蛮将心中大致一思索,便想通了个中关键。
既然必须要通过镇南将军刘表来向汉室朝廷提出这个议案,那封谁当蛮王,自然就是由山阳刘氏说了算。
说白了,诸蛮眼下当需先伺候舒服了刘氏,以其为尊供其驱使,方可得此蛮王的正名。
当下,却见湘蛮首领张汤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道:“刘荆州为了我荆南诸族,如此殚精竭虑,某等湘族心实感激,府君放心,君若想以我等湘族之士为民为军,张汤绝无二话,我这便派人回返湘临,知会族长,改劳役为军,供府君驱驰,府君若是对我族中人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辈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说罢,却见张汤还盛气凌人的来回扫视了一圈其余的四名蛮将。
那四名蛮将见张汤代表湘蛮向刘琦示好,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图?
这是赤裸裸的要向刘琦示好,为自家酋首求那蛮王之位啊!
你奸,我等却也不傻。
便见五溪蛮将沙摩柯亦是站了出来,高声许诺:“府君要以我诸族壮士为军,又有何难?沙摩柯虽是愚鲁之辈,却也自信有些身手,某亦愿入府君麾下,为府君荡平荆南叛逆!”
相单疆,百里浠,羊栈岑狼见状,也不能不表态了,
事关重大,甚至重大到他们没有时间派人回去向自家的族长请明,就纷纷表示向刘琦效忠。
刘琦见诸蛮都表示愿意效忠,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便见他转头喊道:“典君、绪正、曼成、文长!”
“在!”
“南蛮营,就交给你们四个人了,要用最快的速度加以操练,务使延误!”
“唯!”
……
桂阳郡的张羡府邸中。
张羡手中拿着从长沙那边,由邹珂暗中传递给他的密信,握着简牍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张羡做梦都想不到,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整个荆南以长沙郡为中心,在政治风向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长沙学宫建好之后,刘琦不但开始召集人手补录《汉记》,还做出了撰写《后汉书》的项目,并以庞德公门徒的身份,在荆南笼络士族人心。
这段时间,荆南著名的士人家族,以刘氏,赖氏等名门皆派遣子弟前往长沙学宫,入官学读经,使族中子弟成为了山阳刘氏的门人,一时间整个荆南的知名士族,竟然是都有了倒向刘氏之势。
特别是张羡平日里最为看重的零陵经门蒋氏,也将其族中的下一辈子侄送往了长沙郡,这件事令张羡备受打击。
还有一件事令张羡难以接受,那就是刘琦自己在武陵郡和长沙郡施行賨布政策也就算了,他还派遣使者前往零陵郡和桂阳郡下辖的那些荆蛮大族,向他们传递刘表欲在荆南整个实施賨布政策的消息。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长沙和武陵两地的荆蛮诸族眼下轻徭役,少赋税,日子过得是愈发红火,而桂阳和零陵两郡却还没有施行賨布,桂、零两郡的荆蛮自然是不服气的,
数日之内,零陵郡和桂阳郡两郡的荆蛮诸族便炸开了锅,纷纷开始对地方郡署发动了反抗,极力抵制编户制度,反抗力度空前强大。
流血事件和起事的频率大幅度增多了,令张羡感到焦头烂额。
刘琦这一手先下手为强瞬间就让张羡感觉被动了。
他现在不实行賨布之策只怕是不行了,
大势所趋,若不赶紧停止为荆蛮建户,回头势必会引起巨大的反动效应。
但若是就这样施行賨布,怕是那些荆蛮一点也不会感激张羡,
因刘琦事先已经派遣过使者知会两郡诸族,眼下就算改了政令,零陵和桂阳两郡荆蛮也只会觉得张羡是迫于形势,不会感激他,反而会感激山阳刘氏。
更让张羡感到惊惧的是,刘琦眼下借屯田之名,在长沙大肆练兵,
如今长沙的兵将竟已近三万之数,其兵势已是接近了张羡的兵力总和,在数量上几乎与他持平。
要知道,张羡能有数万将士,是因为他在荆南经营了数年之久,才有了今天威震荆南的局面。
但刘琦只是在长沙待了两月,就已经在政治上压倒了他,并得士人倾心,蛮族效忠。
张羡又岂能忍耐?
“刺啦,刺啦……啪!”
张羡将邹珂写给他的简牍扯碎,然后用力的扔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刘家小儿,安敢如此!”张羡咬牙切齿地嘶吼道。
张怿急忙拱手道:“父亲,刘琦小儿建学屯田也就罢了,如今还直接越过我们,派人在桂阳和零陵荆蛮中扬言要施行賨布,摆明了就是针对我张氏!如今长沙郡已经是聚集了两万余的蛮兵,若再任凭其发展下去,不消半年,刘琦就会凑足攻克桂阳的兵力和粮秣,到那时父亲就危险了!”
张羡站起身,来回的在厅中踱着步子,如同老虎圈笼子一般。
“不错,以刘氏目下在长沙的发展势头,形势确对我等不利,若迁延数载,则我张氏在荆南恐无力与刘表抗衡……”
说到这,却见张羡猛然停下了步子,道:“我意已决……起兵!夺取长沙,驱逐刘氏出荆南,此乃刻不容缓之事!”
张怿闻言大喜过望:“父亲英明!孩儿这便去通知诸部,整备兵马,北上攻取长沙!”
“且慢。”
张羡抬手拦住了张怿,犹豫道:“眼下之局,虽不得不起兵,但刘表毕竟是名正言顺的荆州牧,镇南将军,我当以何名义起兵?若是仓惶起事,恐名不正言不顺。”
张怿闻言犹豫了一下,道:“父亲,眼下其实倒是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张怿道:“孩儿在襄阳的探子回报,说是我那被刘表囚禁的族叔张方,实已病死,只是刘表故意隐瞒,秘而不发,也不曾知会我等,还装作若无其事……如此卑劣之行,若是公布各郡县,父亲再举以为族兄复仇的名义,北上夺取长沙,言讨刘表之罪行,或可成事。”
张羡闻言一惊,皱眉看向张怿,道:“我儿,你这消息可真?”
“应无虚假!”
张羡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慢慢坐下,沉思了半晌:“就算是真的,但若仅仅只言为族兄复仇,却是只有私仇,并无大义……不妨对外散播流言,就说刘表在襄阳,暗藏祸心,纠结兵将,并让刘琦在长沙废除对蛮立户的政令,擅自集结蛮兵意欲造反,张方在襄阳发现了刘表的僭越意图,为其所害,吾儿你看如何?”
张怿闻言大喜:“父亲如此篡改,却是高明……只不过如此言之,世人能信吗?”
张羡冷冷道:“这天下本无真言假言,假言传的广,说的人多了,那便是真话!就按此策行事,言刘表和刘琦纠结蛮族叛反,布告于天下,我起兵讨之!”
第二百零四章 典韦立威(二合一章节)
南蛮营,毫无疑问是刘琦报以极大希望的一个兵营。
曹操在兖州起家的时候,也是靠受降了百万青州黄巾后,从中选其精锐数万,组建了威震天下,且具有相对独立性的青州兵。
越是这种生存在边缘的底层民众,若将其凝聚起来,其战力之高,甚至可以是远超郡国之军。
而在刘琦看来,眼下的荆州诸蛮在人口上,大部分都属于是隐匿人口,四郡没有被记录于汉朝户册的蛮族人按照刘琦估计没有一百万,也得有七八十万。
光是五溪蛮一地蛮族就可在本族凑出数万蛮兵,基数可想而知。
刘琦现在收服南蛮卒建立南蛮营,和曹操收服青州黄巾建立青州兵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南蛮营无疑是刘琦寄予厚望的一支力量,不但因为这支兵既然由自己组建,那他从今以后,便会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是一支专属于他刘琦的力量。
南蛮营目下由典韦,魏延,黄叙,李典四人共同主持操练。
荆蛮的蛮卒和汉朝郡国兵一样,闲时为民,战时为军,但不同于汉人的是,南蛮之卒不服兵役,上了战场,不凭军容阵型与敌交战,只是单纯性的对凭借自身的蛮勇与敌人厮杀。
但如今蛮人进入了汉军的军营,那一切自当就应该按照汉军的制度来。
首先这最基本的鼓进金退,以及角声旗语,自然是每一个士卒都必须遵守的最基本的素养。
为了能够将南蛮营稳妥的掌握在手中,军中的曲军侯、屯长、队率、什、伍等军职,是由刘琦从荆北带来的那三百名锐士担任的,这样就等于是在中层方面将这些蛮人给控制住了。
当然,刚刚归附的南蛮营毕竟不是汉人,与那些担任长官的汉人可能会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蛮人以强者为尊,在他们心中,打心眼里瞧不起汉人。
因而在操练的时候,多数人有懈怠之感,松散之极。
“停、停!”典韦的怒吼声传到了众人的耳膜中,便见在校场中操练的南蛮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他。
典韦来回看着众人,喊声如同雷霆:“尔等如今已是刘荆州麾下锐士,干的是打仗的活,做的是杀人的事,可你看看你们,操练之时一个个懒懒散散,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成何体统!”
那些南蛮营士卒皆不言语。
典韦来回看着那些人,喝道:“今日的行军止令,若是不练精熟,谁也别想吃饭!”
这一声中气十,显得威风凛凛。
但那些南蛮兵,只是七零八碎的回应道:“听清楚了……”
典韦气的有些牙疼。
世人皆言荆蛮之人民风剽悍,可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荆蛮怎么一个个丁点精气神都没有,跟要死一样?
张汤咳嗽了一声,走到典韦面前,低声道:“荆蛮重武,看重猛士,司马以军威压制他们,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服气你的。”
典韦闻言愣了楞神,随即转头看向李典,奇道:“他此言何意?”
李典道:“自然是让你以勇武震慑诸人,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如此方可振奋士气!”
典韦恍然的点了点头,转头高声喝道:“尔等对某,可是不服?”
那些蛮族兵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突见一个人站了出来,对典韦高声道:“我等祖祖辈辈皆为猛士,若论拼杀,当在汉人之上!你有何本事,竟可以操练于我等?”
典韦冷然一笑,道:“问我凭什么操练尔等南蛮之众?”
典韦转过身,走到校场边的空地胖,执起操练的鼓槌,对着大鼓重重的抡了起来。
“咚!”
“咚!”
“咚!”
那鼓发出的闷响,在校场之中显得格外响亮,震慑在每一个荆蛮士卒的心中。
一通鼓罢,却见典韦将鼓槌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将身上的战甲脱掉,露出了那一身如同钢铁般的的肌肉,他整个胸膛上面都是浓密的护胸毛,让人看着不由心惊,亦不由暗暗咂舌。
典韦来回扫视着那些惊讶的南蛮兵,喝道:“尔等觉得某不配操练你们,好,那今日某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某家的军铠和佩剑在此!你们谁觉得自己有能耐,便来与某交手,谁能胜吾,这南蛮营主将之职便给谁来做!”
说罢,却见典韦环视一圈众人,怒道:“谁敢来?!”
那些适才还免得既懒散又没精神头的士兵,在听到了典韦的怒吼之后,竟然一下子都显得精神抖擞,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却有一名蛮兵从队伍中站出来,对着典韦高声喝道:“将军此言当真?”
“某家绝无虚言。”
说罢,典韦转头看向了沙摩柯等五位蛮将,道:“尔等不需阻拦,就让这些人来我面前!谁能赢我,典某自去府君面前,力保让他上位!”
话音落时,却见一名人高马大的山蛮猛然从队伍中站出,对典韦高声道:“愿向典君讨教!”
“放马过来!”
随着典韦的话音声落,却见那名荆蛮便大步流星的冲着典韦奔了过去,他手中还持着适才训练时的长戟,竟是毫不留情的对着典韦扎去!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荆蛮的遗孤,即使是在蛮族也是最低端的存在,在饱受白眼和压迫的情况下,却也养成了一身的戾气,即使是对于上官,也不会存在着‘客气’这两个字。
那长戟冲着典韦一出,却被典韦转身一闪躲过,伸手抓住戟头,用力一撅,竟然是将那长戟折断。
然后便见典韦一脚踹出,踢在了那蛮兵的侧面跨骨上,直接将他踢飞,那蛮兵在地上疼的直打滚,竟然是被这一脚踢翻之后,半晌没站起来。
所有的蛮兵都看楞了。
“下一个!”典韦高声怒吼道。
面对典韦这般的勇力,那些蛮兵居然没有丝毫退缩,一个个竟然还有些兴奋。
却见另外一名蛮兵亦是从队伍中冲出,持着长戟亦是向典韦冲去。
典韦站在原地,任凭他来到面前,两人同时挥动手中的持器。
那士兵挥动的一根长戟,典韦则是半根。
典韦挥动长戟的速度极快,一柄打偏了对方的长戟,然后又迅速的反向击出,直接打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抽的昏厥。
若非典韦手下留情,眼下这人怕是就死过去了。
典韦不屑的看向那些蛮兵,讥讽道:“都说荆蛮民风剽悍,跨山越水如履平地,犹如凶蛮,如今看来,呵呵,不过尔尔!”
话音落有,又有第三名荆蛮冲向了典韦,
又被打到,
第四名,被踢飞,
第五名,被一个耳光扇倒在地……
典韦几乎都没有离开原地的那个圈,但面对着那些向他冲来的蛮兵,基本都是一招打倒,当然也不外乎有些特别厉害的荆蛮能够和他多僵持一会,但毕竟也是少数。
荆蛮的兵卒也非常有意思,面对这样的熊虎悍将,不但不是没有被其做震慑,反倒是一个一个的争先恐后的扑将上来,与典韦相抗。
随着人数的逐渐增多,典韦也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在不断的增大,他也逐渐的失去了从容,一点一点的开始有些吃力,但情绪上他却也开始变得越发的亢奋!
而看着那些被打倒的荆蛮,那些还在队伍中观看的荆蛮也一个个的非常兴奋,比起训练时的无精打采,此刻都是一个个的兴奋异常,各个口中高呼口号。
“哦!哦!哦!哦!”
也不知这些蛮兵是在为那些一个接着一个上去挑战典韦的人加油,还是为典韦的勇武呐喊。
典韦那两只沙钵大的拳头,和他两条如钢似铁的腿,眼下在诸荆蛮眼中,就如同有万钧之重的神兵利器,既让他们惊惧,又让他们向往。
黄叙和魏延等人在旁边看着,一个个则是赞叹不已。
典韦的勇力,当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直到第五十个荆蛮被打倒之后,终于有一个人从旁边站了出来。
却是五溪的蛮将沙摩柯。
沙摩柯走到了校场间,看着那一地呲牙咧嘴,在沙地上来回滚动的荆蛮兵士,不由动容。
典韦喘息着看向沙摩柯,眼睛微微眯起,冷笑道:“怎么?你也想上来与某比划比划?”
沙摩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支长戟。
典韦深吸口气,谨慎的盯着对方。
跟普通的蛮兵相比,沙摩柯的身手可绝非等闲,典韦虽然不曾与他交过手,但只是通过他举手投足间的状态,就能感受的出来。
饶是典韦悍勇过人,对待这样的凶猛悍将,也不敢过分托大。
他能够看出来,沙摩柯,是有和自己一拼的。
当然,他虽然最终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任何的突发事件,都会改变两个人交手的形势,这一点很是关键。
典韦不敢不慎重的面对沙摩柯。
却见沙摩柯拿起那支长戟之后,并没有向典韦发动进攻。
他静静的盯着典韦,高声道:“能够打赢五十个强汉的人物,勇不可当!沙摩柯愿以君为先!”
说罢,他重重的用手中的长戟一下一下的敲打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而校场之上,以百里浠,张汤等为首的所有荆蛮士卒,所有的人都用兵械开始敲击地面,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响声。
“咚咚!”
“咚咚!”
而那些蛮族的士兵口中,则都是发出了:‘哦!哦!哦!’的高呼。
虽然听不懂他们是想表达什么,但是通过他们的表情却能够看出,这些蛮兵此刻是被典韦的勇力所真心震慑,但他们却没有恐惧,
表现出的却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之情!
这就是蛮兵与汉兵的区别,虽然行事古板,但却没有过多的花花肠子,
都是厚道人!
……
校场的事情,很快便被传回了郡守府,刘磐立刻去往襄阳学宫,去见刘琦。
而此时此刻,刘琦正在学宫中,给新近的荆南士人学子做会议,讲政治口号。
虽然他是名义上的董事会校长,但毕竟不是常年授课的教师,就算是这些学子名义上都属于山阳刘氏门下,但刘琦若是长时间的不露脸,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他打定主意,今后就算是自己在忙,也要时不时的巡游各处学宫,露露脸,开开会,总结一下当下局势和形势,给荆州的士人学子灌输一些‘正能量’,替他们把一把政治风向的关。
宣讲结束,刘磐便来了学宫,将今日典韦在校场的表现告诉了刘琦。
刘琦听完之后,乐了。
“看不出典韦这个大豪侠,居然能在南蛮营中做出这般的成就,看起来,这南蛮营,今后就要让他统领了。”
刘磐低声道:“伯瑜,我多少有些担心。”
“兄长担心什么?”
刘磐低声道:“伯瑜你打算将南蛮营建设成咱刘氏之精军,但典韦在军中的威望这般之高,日后若有变故,咱们又凭什么能拿的住南蛮营?”
刘琦微笑道:“只能凭借典韦来拿住南蛮营了。”
见刘磐微有些不解,刘琦道:“兄长担心的事情,是历朝历代一方之主与下属将领之间一直存在的矛盾,这种事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只要有人,就会存在君将之间彼此制衡,我们还是很多大事要做,不能和典韦一样天天扎在南蛮营中抢军心,只能依靠制度来平衡了。”
刘琦说的话弯弯绕绕,刘磐可没有想的他那么深,他目下想的是如何能够控制住南蛮军。
“伯瑜,要不要……让咱山阳族中人入南蛮营,协助典韦掌兵?”
这是汉朝当权者一惯的套路,使用宗族中的人协助掌兵,在他们看来,同宗的人才是最亲近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值得他们信任和依赖的。
但同宗同族的人,就真的值得信任吗?
不见得吧?
刘琦笑着摇了摇头:“此事再议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信还是可以掌控典韦的,若是让同宗掺和进来,只怕是反而不美……再说了,将管兵,兵管将,典韦能管的住荆蛮,我自认为也能管的住他。”
二人正说话间,却见刘磐麾下的一名郡吏,匆匆的跑到了刘磐的面前,对他耳语数句,并为其呈递上了一份简牍。
刘磐疑惑的接过那东西,看了片刻,心中陡然一凉。
“伯瑜……”
刘琦微微一挑眉,道:“怎么了?”
“张羡反了。”
“什么?”
刘琦急忙接过刘磐手中的简牍,那上面所写的,却是张羡所撰写的讨伐檄文。
刘琦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之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羡这个人,果然是有些政治头脑,本以为他就是要反,也只是会用替张方报仇的名义,谁曾想这老贼居然会用张方的死因来做文章,污蔑严君叛汉造反……呵呵,果然是有些手段!”
刘磐气道:“张方这厮,居然敢这般污蔑叔父!他有何凭据,就敢如此妄言?”
刘琦叹息道:“这世界上的事,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凭据,想当初关东群雄联盟之际,东郡太守桥瑁,诈作京师三公移书与州郡,陈董卓之罪,这天下之人不也是看不出个真假么?有些假话说多了,便是真的。”
刘磐一拍手,道:“真个气人!”
刘琦在学宫的外面来回挪着步子,一边走一边思索:“眼下不是顾忌这些事情的时候,张羡的檄文既然已经发出,那他想必应该是已经开始集结兵马了,不出数日,张羡必入寇于长沙,咱们还需早做布防才是。”
刘磐沉声道:“既然如此,我立刻下令,着所有兵将南迁,在长沙南境布防!”
“不。”刘琦摇了摇头,道:“就在长沙县内部布防,让张羡深入我境。”
刘磐诧异道:“为何?”
刘琦言道:“依我看来,长沙郡除了主城之外,各城的基本都没有高墙深沟,难用以为掩体,若是在南面的县城驻扎,恐难以久守,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入寇长沙,在沿途占领各县城时,能够分散兵力镇守,咱们稳固长沙主城,以守代攻,寻机破敌。”
刘磐犹豫道:“长沙我治理半年,诸县的情况方才有些好转,若是被张羡攻下来,致使县城残破,岂不是白费了我这段时间的用功?”
刘琦微笑道:“这点你尽管放心,张羡来夺长沙,是想用长沙他日后在荆南立足的根本,因而我断定他不会破坏长沙,相反的,他还会分兵安抚朱诸县。”
刘磐恍然的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未免还是有些危险吧?”
“若不冒些风险,又怎能快速的打掉张羡?只有将各县让与张羡,才能让他分兵,减弱他的兵马主力。”
刘磐恍然的点了点头。
……
荆州,襄阳。
荆南屯田、蛮政、学宫的事情,一样一样的传到了荆州牧刘表的耳中。
刘琦在荆南大刀阔斧的作为,令刘表很是满意,也令南郡诸官为之钦佩,便是一向看这个姐夫不是很顺眼的蔡瑁,这一次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佩服。
但是针对刘琦这样大刀阔斧的政治动作,刘表也略微有些担心。
那便是怕会引起桂阳郡张羡的反叛。
但是未曾想到,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张羡那边的檄文很快的便传至了襄阳。
消息抵达的第一日,刘表便立刻召集诸人,在牧府召南郡诸官,与他们共同商议此事。
“张羡发布檄文,举众入长沙,荆南变乱,当此时节,我欲派兵入荆南,协助伯瑜,诸公以为如何?”
蒯良言道:“刘府君现麾下有数万蛮兵,虽未必言胜,却也可立于不败之地,以在下度之,主公当派兵入驻武陵,南攻零陵,攻张羡根本,引他回兵去救,如此方能可竟全功。”
刘表认真的思虑了一会,道:“谁可担当此重任?”
蔡瑁当先站了出来:“末将愿往!”
第二百零五章 宗亲联盟的巨大变故
蔡瑁主动站出来想要去往荆南协助刘琦,倒是令刘表颇感惊讶。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其实刘表本来是属意让黄忠或是文聘领兵前往的,毕竟经过上雒一役,这两个人在军中的名气也已经在荆州传播开来,
身为山阳刘氏的左膀右臂,刘表拥有了这两名大将为统军主力,已是在南郡的军事上占据了一定的主动权,隐隐有压制宗族之势。
蔡瑁估计也是想立些军功,让宗族在南郡增加一些军事上的话语权。
眼下南郡有这么好的局面,刘表并不太想让蔡瑁立功勋。
但蔡瑁已经主动请缨,若是当面驳斥,却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蔡瑁身为中郎将,目下乃是襄阳军中军阶最高之人,由中郎将统兵南下,实乃是名正言顺。
刘表捋着胡须,最终决定先让一步。
“既然是德珪请令,那便由德珪为主将,领南郡之兵,南下往武陵郡……”
话还没等说哇,却见蒯越一脸焦急的进了厅中,对刘表长作一揖:“越来迟了,请使君恕罪!”
刘表微笑道:“异度为人,一向守时,今日如何来迟了?”
蒯越虽然未被责备,却也是一脸的愁容惨淡。
“越接了使君之令,本当速来,只是北方有紧急军情,越处理完此事之后,方才赶过来,因为慢了一些……府君,咱们眼下怕是不能从南郡向荆州用兵了。”
刘表闻言心中一惊。
“莫不是袁术有南侵之意?”
蒯越摇了摇头,道:“不是袁术,而是护君盟中事。”
“盟中事?”
蒯越言道:“前线来报,豫州刺史刘松、丹阳郡守刘琬二人被杀!”
“什么?”刘表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前一段时间,宗正刘松被董卓任命为豫州刺史,接替刚刚暴毙而亡的孔伷,同时又任宗室刘琬、刘繇、刘晔等人为郡守,大大的扩充了汉室宗亲在中原的实力。
刘表和刘虞对于此事,自然是欣喜的紧,继将雒阳的陈王刘宠和新任的渔阳都尉刘备被拉入宗亲联盟之后,二刘便顺势将此四人亦是拉入了宗亲盟中。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那被任命的四名宗亲中,被破格提拔的庐江郡守刘晔,却称病拒绝上任。
虽然少了一名郡守比较可惜,但却不耽误宗亲联盟的势力飞速壮大。
另外三人上任后,刘表便火速派人将他们拉入联盟之中,并布告海内。
如此一来,宗亲联盟的势力大大增强:一王一刺史、两牧两郡守、外带一名郡都尉,总计七小强!
刘焉则是因为身败名裂,被残忍的踢出包间,已经没有资格上联盟的饭桌了。
本以为联盟势力大增,一切可顺风顺水,汉室可兴,但不想立刻就挂了两个。
七个葫芦娃,还没等救出爷爷,就被弄死了两个!
豫州刺史孔伷,突然暴毙本就离奇,如今刘松上任之后,屁股还没等坐热乎,又是在汝南视察诸县军政时,被山贼击杀而亡!
而同时,袁术麾下的大将陈兰和雷薄立刻率兵进驻豫州。
而袁绍则是派遣自己的附庸,原九江郡守周昂,亦率兵进入了豫州,二袁在豫州之地开始相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刘松的死和陈兰,雷薄,周昂等绝对脱不开关系。
就是不知道刘松是死于他么两方谁人之手。
但这也不重要了。
而袁术的附庸大将孙坚,则是率领可纵横天下的孙氏军队,跨豫州之境,直抵九江郡,扬州刺史陈温见孙坚势大,不敢与之相抗,弃城而走,不知所踪。
而上任于丹阳郡的刘琬更惨,前往丹阳郡后,竟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一郡三守局面!
丹阳郡守原本乃是周昕,此人乃三君陈蕃之徒,亦是周昂之兄,同时也是袁绍的铁杆。
而丹阳自古出强兵,袁术也极度眼馋此地,他上奏表吴景为丹阳郡守,让他领兵前往丹阳郡。
周昕本不欲与吴景相争,但袁绍却是暗中派人送与其书信,让他务必不能将丹阳郡让与他人,并告知他,其弟周昂目下在豫州与陈兰和雷薄对峙。
周昕无奈之下,只得霸主丹阳郡,与前来接领的刘琬和吴景直接开打。
吴景身为孙坚的小舅子,手下自有强军,此来丹阳本就是要强占的,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同时还将刘琬给卷入其中。
这三名丹阳郡守,若论身份,刘琬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但论及军势,他却是最弱的。
周昂手中有他在本地招募的丹阳精兵,吴景手中有他姐夫孙坚赞助的孙氏强军。
周昂和吴景势均力敌,刘琬则是直接被乱军所杀,被淘汰出局。
……
听蒯越说完之后,刘表气的双手直哆嗦。
“好啊,这就已经开始不顾天子之意,各自随意任命刺史郡守了?还敢擅杀我宗亲联盟中人!”
蒯越言道:“当初公子率兵上雒之时,宗亲联盟有大义,董袁双方皆不愿落对方于口实,因而不敢对联盟动手,如今董卓已经西撤,河南伊饥民遍地,雒中残破,汉家威势愈低,二袁没有了董卓掣肘,已是肆无忌惮,不将联盟放在眼中了。”
蒯良站起身,道:“明公昔日予以袁绍为臂助,以对付袁术,可如今联盟中的宗亲被袁家人害死……使君,咱们还当如何与袁绍为伍?”
刘表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是啊,宗亲联盟的成员死了,荆州方面自然不能再跟凶手为伍,如若不然,宗亲联盟的本质就变了。
若是荆州方面还继续与袁绍进行联合,那只怕这个联盟早晚就会解散。
“必须要声讨二袁!”刘表略显无奈地道。
蒯越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声讨一出,则联盟方面恐不能置身于二袁之争外……”
蒯越的意思刘表明白。
袁绍一系,袁术一系,宗亲联盟一系……三方中原大战。
刘表长叹口气,对蔡瑁道:“眼下的局势,却是不能向南面增兵了,德珪,你在襄阳好生练兵,声讨二袁的文书一发,怕是便会得到二袁的报复。”
蔡瑁恭敬地道:“唯。”
刘表又看向蒯良道:“子柔,派人前往荆南,告知伯瑜,南边之事我,只能由他自行处理了……让他尽快处理完张羡之事,速回襄阳。”
“唯。”
刘表吩咐完后,心中暗叹:自己还是有些着急了,却是中了董卓的计。
第二百零六章 孙坚欲独立
九江郡,寿春。
孙坚坐在正堂,看着桌上的托盘中,代表着六百石的扬州刺史身份的印绶,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去年,袁术向朝廷表孙坚为豫州刺史,想让孙坚替他杀掉孔伷,以谋取豫州。
孙坚对此本来没什么想法,但在阳人县的时候,他却得到了刘琦的提醒,因而开始反思。
他当初替袁术连续干掉了张咨和王睿,在南阳郡把自己的声名弄的极臭,反倒是袁术捡了现成,霸占了南阳郡,凭白受利。
这次袁术故技重施,但孙坚却已经清醒了,他决定放弃这次机会。
孙坚向袁术谏言,改陈兰和雷薄前往豫州,自己则是率兵前往扬州,助袁术夺取九江郡和庐江郡,将袁术南阳和豫州的势力连成一片。
孙坚主动提出帮袁术谋取扬州,袁术自然是乐意的,荆豫扬三州之地全部霸占,本就是袁术的战略意图,此事若成,他便是南天王,放眼天下,除了董卓之外,便无人会是其对手。
袁术很是痛快的答应了孙坚,让他出兵九江郡。
孙坚与扬州刺史陈温曾相识,关系也算不错,故而在他出兵扬州前,便置书与陈温,细数当中的厉害,言自己是奉袁术之命,不得已而为之,请陈温出躲九江郡,不要被袁术谋害。
扬州刺史陈温是个温和的人,心中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数,他没有割据一方的野心和能力,因此在权衡利弊之后,遂弃官出走。
九江郡守周昂目下在豫州与陈兰等人相争,扬州刺史再一出逃,九江郡便等于是没有领导者。
孙坚兵不血刃的入驻了寿春。
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断了在豫州的周昂之后路。
寿春已得,自己在袁术那里也算是有了交待,孙坚下一步便打算借机做件大事。
他要脱离袁术,发展自己的势力。
……
“父亲!”
一个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孙坚的思路,他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丰神俊秀一脸英气的少年。
“伯符。”
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坚看到了长子,久违的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孙坚北上,其家眷便一直被安置在寿春,时至今日他终于再次与家人相见。
相比于其他人,孙坚最惦念的就是他的长子孙策。
这孩子身上,承载着他孙氏一门的希望!
孙策对着孙坚长施一礼:“父亲离家两载,今终返回,孩儿在此恭迎父亲!祝贺父亲在北地大破贼众,得胜而归!”
“哈哈哈!好,说得好!”
孙坚满意的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孙策几眼,道:“两年不见,策儿又长高了不少!平日里功课如何?武艺和兵法可曾落下了?”
孙策仰起头,正色道:“自是不曾落下!敬等父亲考教!”
孙坚迈步走到孙策面前,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对着孙策使了个眼色。
“比比劲!”
孙策会意,遂也举起一只手,与孙坚的手掌相击,两人就这样在空中不依靠旁物的掰起了手腕。
孙坚一开始还是颇有些自信的,
在他看来,孙策这两年纵然是成长再多,跟自己也还是会有差距,不论是武艺还是力气,他这个父亲都不会输给儿子的。
但事实证明,孙坚好像有点把他这个儿子想的有些简单了。
孙坚在与孙策掰手腕的一刹那,就感觉到一股巨力沿着自家儿子的手掌传到自己的手臂之上,力气大到似可立即把自己的手腕掰倒。
孙坚大吃一惊,急忙鼓足精神骤然发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方能与孙策相持平。
两个人的手背上都是青筋暴露,两只手紧紧的攥着,在空中来回摇摆着,微微颤抖。
办柱香后……
终于,却见孙策紧咬牙关,使劲一用力,将他父亲的手腕向侧边搬倒。
他赢了!
孙坚诧然的看着孙策,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好小子,两年不见,力气居然变的这般大……咱孙氏兵将中,便是德谋和公覆力气也不如我,你才多大年纪,居然就能在气力上胜过为父……了不起!”
说到这,却见孙坚长叹口气,无奈道:“唉,看看你,再想想在阳人县中见的那个刘伯瑜……为父自觉是真的老了。”
孙策呵呵一笑,向孙坚拱手道:“父亲过赞了!分明是父亲让着孩儿,以父亲之雄伟,孩子再练上十年,也不及父亲之万一。”
孙坚突然道:“伯符,回头你入军吧,跟在为父身边,这孙氏兵将,早晚你要从为父手中接过去的。”
孙策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诺!”
顿了顿,孙策又问道:“父亲,您适才说的那个刘伯瑜,可是护君联盟中代表刘表上雒的那个刘氏公子?现被朝廷敕封为南阳郡守的那个?”
孙坚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年纪与你差不多大,他虽年轻,然在为父看来,却是你这一辈人中的翘楚,日后若是遇到,吾儿若与其为友倒好,但若是与其为敌,却当多加小心,此人智计太深,与他为敌一个不好,便容易折损于其手。”
孙策道:“父亲未免夸大了他吧?这刘伯瑜武艺如何?”
孙坚摇了摇头,很中肯的评价道:“武艺倒是不见得有多了得,不过他射的一手好弓术。”
孙策恍然的点了点头。
孙坚也不继续说刘琦,续道:“吾儿,为父如今已替袁术拿下了九江郡,该做的事已经做了,咱父子不在此多留……你回头带上你的母亲和弟弟,咱们全军撤回吴郡,在家乡寻机立业。”
孙策闻言大喜,精神为之一震。
“回吴郡……立业?父亲此言当真?”
孙坚点了点头,道:“如今天下纷争,董卓虎踞关中东望,二袁在中原彼此拉拢盟友争夺各州郡县,大有裂土自立之心……刘松和刘琬身死,怕是护君联盟也要被拉下水了,这天下大乱在即,值此时节,咱们孙氏当也要徐徐自立门户,不可长居于袁术之下。”
孙策恍然道:“父亲想回吴郡发展?以为根基。”
孙坚道:“吴郡乃是咱孙氏家乡,为父率兵回吴郡,先拿下新任的吴郡郡守刘繇,坐稳一郡之地后,再徐图江东,以求割据扬州。”
孙策露出了兴奋之色:“父亲此计甚妙……只是袁术肯放父亲去吗?”
孙坚冷笑道:“换成原先,他自然是不肯的,只是眼下他与袁绍大战在即,自然是想尽量的去扩充势力,如今我已经替他拿下了九江郡,算是增长了袁术之势,我若再言替他去取扬州诸郡,想来袁术必不疑我!”
孙策颇是不解地道:“寿春乃是扬州首县,又被陈使君悉心治理多年,可谓富庶之地,父亲既然夺了此处,何不以九江郡为基,自成霸业,为什么要将这里交给袁术,咱们反倒要远去吴郡?”
孙坚认真地道:“寿春虽为扬州首府,但距离汝南实在太近,袁氏在汝南的名声太响,我在此恐难成事,一个不好就容易被袁术钳制,反不如躲远一些,去吴郡老家来的畅快些。”
孙策闻言恍然,拱手道:“父亲果然是高瞻远瞩……只是那吴郡郡守刘繇亦是宗亲,咱们若是去攻打他,岂不是得罪了护君联盟?”
孙坚哈哈笑道:“傻孩子,你忘了,为父现在是袁术的附庸,领兵去打吴郡,也是奉了袁术的命,护君联盟若要报仇,自去找袁术便是,与我何干?”
孙策这才恍然而悟。
……
长沙主城。
“呜呜呜!”
猛烈的号角声响彻了天空,刘琦在长沙南面低矮的城墙工事上皱眉寻声望去。
却见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步兵。
张羡的兵马在一路收服了七个县城之后,终于来到了长沙郡的主城。
“咚咚咚!”
随着号角声,鼓噪声也一同响了起来。
围绕着长沙的张刘鏖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二百零七章 长沙之战
张羡的兵马抵达了长沙,但没有立刻攻城,
他的军队在进入长沙县的范围之后,张羡只是令手下的兵将击鼓吹角,做足了声威阵势,但却是干打雷不下雨。
长沙县中的兵将,严阵以待,谨慎布防,静候张羡前来攻打。
但张羡在做足了恐吓的威慑之后,便随即撤军了,他在长沙县主城的二十里外安营扎寨,并派人在四处砍伐树木,编制绳索,大量的囤积攻城器械,准备进攻长沙。
长沙县的主城,并没有全部都被城墙所包围,只是在最中心的地域,用低矮的土墙包围主要街区,同时在一些不能建墙的地方,以街道和民宅为基础,建立防御措施与土墙相辅相成。
这工事不能说好,但也绝对不能说差,长沙两万七千余兵将在城内,对阵张羡三万多的兵将,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可刘琦终归是守城的一方,就地利而言,多少还是会占据些优势。
不过己方的劣势也非常明显。
南蛮营刚刚组建,操练的时间不长,远达不到兵尊将,将知兵的境界。
这些蛮兵甚至连最基本的操练阵型,还没有完全精熟。
好在诸蛮目下被典韦所慑服,尚能够做到服从,这倒是让刘琦省了心。
不然的话,怕是根本就没个打了。
……
张羡在长沙外驻扎的当晚,负责刺探情报的张允来向刘琦做禀报。
“伯瑜,末将已派人探听了张羡的军情。”
“敌势如何?”
张允沉声道:“张羡麾下的兵将,实际是有三万八千之数,在来长沙的路上因夺取了郡内数个县城,已是分了四千人在诸县镇守安民,而剩余的三万四千人其中零陵郡军占两万之数,桂阳军占一万四千人,两郡郡国军中,有八千人常年与荆蛮作战,战力极强。”
刘琦又问道:“张羡麾下有多少骑兵?”
“不足五百。”
刘琦听到这,长舒口气,略微放下心来。
己方在长沙的骑兵不多,也不过是二百骑,张羡这些年虽然积攒出了不少的兵将,但就实际情况来看,他也没有门路在荆南组建大规模的骑兵营。
“没有大规模骑兵,这仗就好打了些。”刘琦感慨而言。
张允颇感奇怪:“伯瑜,我们乃是守城的一方,张羡纵然有骑兵,又能如何,难道我们在县城中还怕他的骑兵阵不成?”
刘琦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长案上的长沙地形图,言道:“守城之时,我自然是不需要考虑张羡的骑兵,但若是要在城外野战,就必须得考虑到这一点。”
“城外野战?”张允闻言一惊:“伯瑜,咱们有城池为壁垒,为何反倒是要弃守县城,转为野战?”
“我军虽能防守于城内,但若不主动出击,便无法击溃张羡所部,最多不过是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
张允闻言略有些不解:“不胜不败之局,难道不好么?”
刘琦心下暗叹,若是换成平常,守城的一方能够使攻城的一方撤退,维持个不胜不败自然是好事。
但眼下,他的目地并不是逼张羡撤退,而是要消灭他!
刘表从南郡送来了书信,告知刘琦目下南郡方面不能派兵来支援他平张羡,只能由他自己应付长沙的战事。
刘松和刘琬之死的消息也已经传来荆南,
在听到这两人因二袁死去的一刻,刘琦就知道,宗亲联盟这一次,怕是别想从二袁之争中独善其身了。
他们不能依附与袁绍,而是必须要站出来,替被杀害的宗亲向二袁讨个说法。
这是董卓赤裸裸的阳谋,却偏偏无法可解。
自己好不容易抱住了袁绍的大腿,偏偏让董卓一朝破解。
确实厉害!
目下的局势是刘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但他也没有办法,既然发生了,那就得认。
但是若要与张羡进行野战,并最终获胜,那前提就是要在守城战中先打退张羡,稳住长沙的局势,再想办法引诱彼军,在一处有利于己方的地形中作战,进而一举歼敌。
……
次日,张羡果然是开始行动了。
他麾下的三万余兵马,在长沙县城南列阵,攻击城门的冲车与云梯,以及作为掩护的盾牌兵列于阵前,杀气升腾,大有将长沙整个平吞之势。
“咚、咚、咚、咚!”
进军的鼓声在张羡军中响了起来,震天彻地,让人动容。
紧接着,张羡的步卒,以盾兵为先驱,敢死军为合后,云梯和冲车被那些士兵们夹在其中,向着长沙县的城门缓缓的挪步而去。
刘磐麾下的三千长沙锐士,手中皆执强劲弓弩,陈列于城墙上,静观逐渐从远处向己方压来的两郡之兵。
汗珠顺着刘磐的脸颊,缓缓的向着地上低落。
他举起右手,对着身后的那些兵卒高声下令道:“准备!”
所有的弓弩手都弯弓搭箭,紧紧的瞄准了城下的敌军。
“放!”
随着下令,便见城上数千的箭雨穿透空气,直奔着张羡的前军士卒射杀而去!
有一部分箭雨射空了,有一部分的箭雨被盾牌挡住了,但有一部分箭雨已经是穿透了人群,射在了那些士卒们的身上,在敌军中射出了诸多的空缺,但很快又被后方的士兵们补位,队伍依旧是整整齐齐的向着城墙进逼。
刘磐看到张羡的军队居然如此整齐,心中很是惊诧:“不想张羡的军队,素质居然这般的高,己方初练的南蛮军营与对方相比,怕是要差上不少。”
就在刘磐感到紧张的时候,却见一只手从后面伸出,重重的拍落于他的肩膀上。
刘磐转头看去……刘琦正一脸笑容的看着他。
“兄长无需担心,挺过这段日子,打败张羡,你就可以取代他成为新的荆南霸主!”
“从今往后,荆南四郡,将再无张羡这个名字,只有长沙郡守刘磐!替严君牧守边南,名传千古!这是你成为咱荆楚名将的第一步!”
听了刘琦的鼓励,刘磐适才略显跌宕的心情很快便沉静了下来。
不错,张羡名震荆南四郡,若是能够打败他,刘磐的名字便可传遍南地,为世人所知!
刘磐的梦想,是成为当世的名将,
可若是连区区一个张羡都无法打赢,日后还如何面对北方的一众英雄人物?还是乘早回山阳老家算了。
刘磐点了点头,认真道:“伯瑜放心,且看为兄如何收拾张羡!”
……
此时城下,负责指挥张羡军头部兵将的,乃是他麾下的大将赵昱,在他的指挥下,士兵们持着盾牌,扛着云梯迅速的城墙下快速行径而去。
“架梯!”
在赵昱的呼喝声中,千名士兵在两名曲军侯的指挥下,一路狂吼风驰电掣一般越过护城河架起云梯蜂拥而上。
城楼上的守城士卒皆是蛮兵,他们并不熟悉汉军的指挥方略,阵型和行动速度比起张羡军滞后了很多,
但他们的优势则在蛮兵嗜武,一旦与人交手,便奋勇不退,血拼到死。
李典随同张汤,在城墙上来回奔跑,指挥蛮兵们推到云梯,扔石落木。
城墙边缘,滚石擂木如雨般的向着城下横飞,蛮兵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犹如比赛竞技一样,将那些石木用尽力气,狠狠的向着城下砸去。
张羡军中的一名曲军侯为了振奋士气冲在最前面,攀登于云梯,
他‘噔噔噔’爬至一半,迎面便是一个巨木袭来,
那曲军侯则是身手矫健的躲闪在了云梯之后,
可刚刚让过一根呼啸而下的擂木后,可转眼又有数颗大石迎面而来。
曲军侯急忙举起手中盾,任凭巨石砸在手中的铁盾上,
虽然没有被直接砸中,但巨大的重力势能依旧让他感觉头晕脑涨,差一点立足不住翻下云梯。
但那名曲军侯依旧是坚持着,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龇牙咧嘴地高声吼叫着拼命的往城墙上攀爬。
城墙上密集的长箭近距离地射到他的盾牌上,巨大地“咚咚”声直冲耳鼓骇人心魄,但这名张羡军的曲军侯依旧是毫不退缩,奋勇向前。
他浴血拼杀的精神,带动了周围的张羡军兵卒,引的众人争先恐后的仿效他,拼命的向着城楼上拥挤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闪出在城墙边上,一双牛眼向下冷厉的看着那名勇武过人的曲军侯。
是沙摩柯!
“把石头给我!”沙摩柯冲着旁边的蛮卒大声吼道。
一名蛮卒将一块足有二十余斤的大石递给他。
沙摩柯高举那块石头,冲着城下的曲军侯高声喝道:“你去死吧!”
这一声吼叫声如巨雷,震的城上城下附近的士卒尽皆侧目。
一块大石凌空砸下!
“轰”的一声圆盾碎裂!
沙摩柯紧接着又扔下一块巨石!
那曲军侯被石块击中头部,身体向后倾斜,直接从云梯上掉落了下去。
沙摩柯的表现全都落在了刘琦的眼中。
虽然只是扔了两块石头,但很显然,这名年轻蛮将所展现出来的勇力远超常人。
以刘琦估计,沙摩柯的气力,目下在军中,怕是仅在典韦之下。
南蛮兵布防的阵容虽然不整,但胜在善战敢拼,凭借着他们的勇武,竟然是硬生生的将张羡的攻势给挡在了城南之下。
第二百零八章 兄弟分兵
长沙城南,张刘两方,共计数万将士正在城上城下拼命的厮杀,以城南为中心,两方兵将彼此进行胶着的拉锯战。
箭雨呼啸着掠过天空,流失遍布于场,有一些射在城下的盾牌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有一些没有扎在盾牌上箭矢而是扎入人的肉,溅起大片的血花。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这表示着正午已经来临,但张羡军攻城的势头还是没有减弱,而且蔓延开的兵峰,已经从城墙向着周边逐渐四散。
土墙终究是有尽头的,而土墙的尽头,便是凭借民居和沟壕、锯鹿角等组成的防御性工事。
张羡的兵马已经准备向着这些地方攻击渗入。
坐镇于中军的张羡,一直在观察着前方的战况,他眼见城门久攻不下,遂吩咐传令兵道:“速到前阵,知会赵昱,让他领兵西向去薄弱处强攻,城墙这边,某亲自指挥!”
“唯!”
……
攻城已经持续了许久,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土墙,不仅仅是张羡军的,还有那些蛮族士兵的。
毕竟长沙的土墙不是很高,很多荆蛮士兵在城头也能被下方张羡的精锐弓弩手射翻,且适才已经有好几拨的张羡军卒冲上了城墙,亦曾一度险些控制了城防,但因刘磐的妥善指挥,再加上李典,张汤,沙摩柯,百里浠等人的奋勇厮杀,才能够将登上城头的张羡军再次击退,南蛮因又能重新抢回城防。
但张羡军的攻势依旧在继续,且后阵的士兵也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而上,而敌军前阵的兵马,则是在敌将赵昱的带领下,缓缓的向西面迁移而去。
他们的动作,却瞒骗不过刘磐的双眸。
“伯瑜!敌军要去攻西面了。”
刘琦在一旁轻轻的点头,道:“我看见了。”
刘磐有些着急,道:“西面没有高墙,只有依靠民居所建的矮墙工事,虽有黄叙在彼镇守,但恐怕还是防备不足,万一有疏失,后果恐不堪设想!”
刘琦微微一笑,鼓励道:“兄长,这城门之地,便交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
“我带着典韦去西面支援黄叙。”
刘磐闻言一惊,道:“伯瑜,你……”
“兄长,我不在此地,此处兵将全凭你一人指挥,若是能防住张羡,那便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与我毫无关系!”
说到这,刘琦顿了顿,继续认真道:“兄长,今日便是靠你自己的力量打败张羡,扬名立万的时候!”
刘磐闻言,眼眶略略有些湿润,握着剑柄的手也微有些颤抖。
他深吸了口气,感慨言道:
“其实打从张羡一开始攻城,此处的兵将也都是我一个人在指挥的,本就和你毫无关系。”
刘琦:“……”
好吧,从兄长大了,都知道跟自己犟嘴了。
刘琦笑着伸出一只手,道:“兄长保重!”
刘磐亦是伸出一只手,重重的与刘琦击掌:“伯瑜珍重,你我今夜在郡署置酒为彼此庆功!”
说罢,便见两个人都是哈哈大笑,随后就见刘琦转身下了城墙。
刘琦的背影消失在了刘磐的眼帘,却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颜是一脸的肃容。
他拔出佩剑,对身边的亲卫道:“随我到城头,某要亲自在城头督战!”
“唯!”
……
城南的战事依旧是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刘琦则是带领着典韦直奔长沙西面的空缺之地。
长沙之南的土墙至西,因中间有一道山体,因而无法造城围裹,但若是绕过那段山体,便可通过一条阴径小路之入城西,而在那阴径小路的出口处,两旁则是有成片的民居,如今已经被郡署征调作为防御工事,而同时在小路的正前方,则是以沟堑注水,再搭配上锯鹿角等物作为基本的防御工事,后方有黄叙率领的一众汉人弓弩手和蛮族的近战兵士稳稳的把守着。
此处虽然狭窄易守,但一但被攻破,张羡的兵将便可长驱直入进入长沙城内,届时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城南的喊杀声响了大半天,黄叙听在耳中,心中既感慨又担心,同时却还隐隐有些小期盼。
他渴望敌军能够分兵至此,让自己也立下一功……
他当初没有陪刘琦上雒,心中一直引之为遗憾。
“黄司马,您看那边!”
随着身边一名队率的喊声,黄叙遂转头望去,
却见小径深处,隐隐之中沙尘漫天,更兼有马蹄声响起,伴随着人的高声呼喝。
……
不多时,就以张羡手下的大将赵昱为首的一众军卒,直奔着黄叙等人之所在冲了过来。
“来得好!”
黄叙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一脸的兴奋。
他拔出环首刀,冲着一众汉人弓弩手喝道:“准备……放箭!”
赵昱等一众兵马没有停歇,也没有布阵,而是直奔着黄叙等人冲杀了过去,
双方士卒的耳中皆被箭雨声和喊杀声灌满,赵昱麾下的士卒们在冲过重重的箭雨之后,前部士兵引领着一众人,将手中的长梯全都扔在了沟堑上,紧接着,便有一众张羡军的猛士手持利刃怒吼着,踏着那些云梯搭建的浮桥,冲向了对面的黄叙等人。
“杀!给我反杀过去!”
黄叙呼喝一声,用环首刀直指那些冲上了云梯搭建的梯桥。
这沟本为防守之用,但现在黄叙渴望立功,却打断反冲过去。
南蛮军的精悍勇士尊守军令冲上了梯桥,双方的兵卒不能展开地毯式的对阵,只能是对垒于梯桥上,在水面上彼此互相砍杀。
梯桥上的战斗太过激烈,很多人在对砍时都落在了水中,
到处都是横流的鲜血,不多时,那沟堑中便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水中流血的尸体逐渐增多,不仅是完整的尸体漂浮在水面,还有残肢碎肉,有头颅尸身。
到处都是红的,自己人是红的,敌人是红的,战于浮桥上的人是红的,倒下的也是红的……
黄叙站在浮桥后方,眼见双方胶着与梯桥上,互不相让,心中不由焦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从身旁一名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一面铁盾,率领一众亲卫突然冲向了一座梯桥。
“都闪开!二三子,随某先登!”
黄叙在挤开了前面的那些蛮族兵后,紧随着上了浮桥,待前面的南蛮兵都被打落于水中后,黄叙便冲上第一阵与对方的士卒展开大战。
黄叙出手,自然是勇不可当,直将一众挡在面前的敌卒纷纷击落于水中,他带领着一众亲卫军和南蛮军众,迅速的在那梯桥上向前推进。
很快,便见黄叙转守为攻方,带领手下跨过了沟堑,直逼敌军主力。
赵昱在中军观察,随即招呼过随行的兵将,取过自己的两石之弓,弯弓搭箭慢慢的瞄准了黄叙。
“合该今日你死!”赵昱默默地念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