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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臊眉耷目     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txt下载     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父子论政

    刘琦这一觉,整整睡了两个多时辰。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时近正午了。

    刘琦揉了揉有些发昏的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他整袜穿履,起身来到了刘表的书案前。

    刘表此刻依旧埋首于简牍政务之中,听到了声响,方才转头看向刘琦。

    “醒了?”

    “是。”

    刘表微微一笑,用双耳壶为刘琦倒了一羽觞水,道:“口干了吧?坐下润润嗓子。”

    刘琦盘腿坐在了刘表的长案之侧,伸手接过了那羽觞水,一边喝一边道:“父亲的政务,怎这么多?”

    刘表放下手中的简牍,叹道:“最近这一个月,每日最少也要有十斤的木牍要看……多时,怕是要有数十斤。”

    刘琦的眉头微皱:“多是为了安置北方迁来的人户吧?”

    刘表长叹口气,苦涩道:“董卓在河南尹烧田地清仓禀,闹的遍地灾民……流迁于南郡的人实在太多了,这当中不只是黔首,还有士人豪强,若是一个处置不好,怕是会酿成激变,为父不得不慎。”

    刘琦知道,刘表所说的激变,只是单纯的针对北方来的那些士人而已。

    果然,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是顾忌着自己在那些士人心中的风评。

    可刘琦不想理会眼下这些迁移民众的人员构成,刘表在意那些事,他不在意。

    那些矫情的士人爱死不死。

    他关注的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就业率是否足够。

    没有就业率,光有人收不上税,那不扯淡么!

    “南郡可能容纳的下这么多流民么?”刘琦问道。

    刘表认真地道:“当下倒是还没大事,但若是再过几年,怕是就不行了,需得向江夏郡迁移一部分才是。”

    刘琦摇头道:“若要广纳北地迁移之人,首要解决的事情,便是土地,南郡和江夏虽繁荣,但毕竟土地有限,且多为豪强所占,迁民无田可耕,往哪迁都是不行的,父亲若想长治久安,还需开拓荆南之土。”

    荆州南部四郡,地域极广,又非似中原那般的经济中心,士族郡望不多,最多不过就是那些当地的豪强武装为祸,不过若要对付他们,刘琦早在来南郡之前,就已经积攒了丰富的经验。

    若是能有效开发荆南土地,迁民开荒,一则可以增加荆州粮产,二则可安置流民,增加就业收取赋税,三则也能够增加土地空间,使荆州拥有更的人口吞吐力。

    但想要在政治战略上纵深荆南,有两个难点。

    第一个自然就是张羡。

    而第二个……

    “荆南多蛮夷,又属边塞,恐士人不往。”刘表叹息言道。

    汉朝的士人自视颇高,在他们的眼中,‘人’这个词只能用在士人的身上,其余的黔首齐民,在士人眼中不值一哂。

    普通人甚至连被士人看作‘人’的资格都够不上,让士族去荆南蛮地,他们定是不肯。

    但刘琦还真就是不想让太多的士人去荆南。

    天下难得有个相对干净淳朴些的地方,为何要让他们再去糟蹋?

    “父亲,北方迁来的士人若是不想南迁,让他们留在南郡便是,也可为父亲所用……”

    “至于那些北方的黔首和流民,孩儿想向父亲请缨,带他们往荆南开垦屯田,并勘察境内矿产,作为南郡后方保障……眼下南郡的土地,大多为本土宗族所占,北方大批流民黔首来此,哪有那么多的荒田予以其耕种?不妨迁入荆南蛮地开垦屯田……荆南虽多蛮族,但无主的荒土甚多,我大汉田地制度一向为私有,正所谓耕着有其地,只要这些流民肯开垦荒田,那便划无主之地予耕者,如此既可解决流民的安置问题,又可充实荆州仓禀。”

    “你要去荆南屯田只为一吧?”刘表苦笑,道:“张方死了,你因而心念张羡?”

    刘琦点头道:“张方的尸身以被孩儿处理,短时应不会为人所觉,但若是迁延日久,只怕会有疏失,孩儿想请令前往荆州,乘着张羡势力未曾扩充到长沙,袁术还在与袁绍对峙之时,助兄长稳固地盘,谋定武陵,充实南境以为己用。”

    顿了顿,刘琦又道:“当然,若是能够收拾了张羡便再好不过,但恐怕很难。”

    刘表沉吟半晌,方才道:“那补撰《汉记》和抄录经学典藏之事呢?”

    刘琦笑道:“父亲不是说蔡昭姬乃是女流,不可在襄阳学宫与宋仲子同列吗?那不如就在长沙设学宫,并在荆南编撰《汉记》,父亲以为如何?”

    “在长沙设立学宫。”刘表只是略作细想,便想明白了个中关键:“张羡身为南阳郡望,又在荆南历任两郡太守,威望甚隆,老夫若在荆南设学宫扬学术,也算是彰显我刘氏名望的手段……这也算是与他相抗的手段。”

    “父亲英明。”刘表这种一点就透的政治思维,实是令刘琦倍感钦佩。

    “不过,吾儿,你有一点漏算了。”刘表捋着须子,笑道:“你适才曾言,以‘耕者有其地’带北境流民去南方屯田开垦,此法虽然可使流民南迁,却吸引不得那些儒门士子,你要在长沙抄录书卷、编《汉记》,没有文人为臂膀,又如何成事?”

    “这个……”刘琦皱起了眉。

    这倒确实是他疏忽了。

    刘表笑道:“为父倒是有一法。”

    “愿闻父亲高见。”

    “为父想奏疏于长安,请朝中正式下旨予吾荆州编撰《汉记》之责,以天子旨意在荆南立学宫撰《汉记》……若天子旨意一下,则荆楚士人必争相前往,届时吾儿可在当中选取想用之人,随你同往荆南。”

    刘琦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

    谁言吾父座谈客尔?

    座谈客怎么了?

    座谈之中便能解决问题!又有什么不妥?瞎了那些人的狗眼!

    当年朝廷下旨,要刻熹平石经、编纂《东观汉记》时,天下士人无不为之侧目。

    以蔡邕,卢植,马日磾,韩说,杨彪等各家今古的经学流派大家纷纷请缨,主动承担重任,一时间惹的儒林之中风起云涌。

    这些海内大儒主动要求承担这两项任务的目地,扬名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这些大儒想要在石经和《汉记》上,传下他们所代表流派的印记,以免为旁人所乘。

    如熹平石经和《东观汉记》这种被官方认定的传世经作若单独被某一古今流派的经学士人编撰,那便等同于宣告天下士人,编撰者的流派和其派的文学范本乃为天下正宗楷模,其余的统统要靠边站。

    毕竟这可是被朝廷官方认定的版本……相当于后世的人教版教材。

    眼下刘表父子要补录的《汉记》,亦是如此。

    别说刘琦是要在荆南补录《汉记》,他就是跑到无人岛上,这些今古流派的士子也都会死命相随,对他不离不弃。

    情深深雨蒙蒙的那种感觉。

    “父亲高明。”刘琦诚恳的赞道。

    刘表笑道:“不是为父高明,实在是当年朝廷下诏立石经,补《汉记》之时,老夫和你师父元节公亦是为之侧目,我等虽为阉宦所迫不得回京,可当时却也直想奔回雒阳,哪怕是丢了性命不要,也想证此旷世之举……唉,那种心情,哪里是常人会理解的。”

    刘琦心道:我确实是理解不了你们这帮神经病。

    “只是父亲的奏疏,董卓会同意吗?”

    刘表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意。

    “他一定会同意的,董卓废了太学,就是想断了天下士人进路,我上谏此奏疏,他恐朝中士人以之为柄,要他在长安补录《汉记》,呵呵,到那时候,天下名儒为了能让各家流派立宗,必不畏死,皆纷纷去往长安,岂不是将长安又变成了一个雒阳?”

    刘琦一下子想起上雒之时,那各家士人为了报复董卓,以保存雒阳为借口,拼命上谏的情形了……怕是董卓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如此,那孩儿就去准备南下之事了,若能了结内患,使荆南富庶,成我襄阳后方的府库仓禀,那就是再好不过。”

    刘表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荆南之地,自来田产量少,你迁民屯田,未必会有大成。”

    刘琦笑道:“这个只怕就未必了,以孩儿之见,南地湿热,粮产不高,不过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稻种,若能有合适的稻种,则荆南田地产量,未必少于南郡。”

第一百八十章 又见阿姐

    自尧舜伊始至秦汉,中土的经济与人口重心便都是以黄河为中心,中原人在黄河的上下游南北两岸繁衍生息,发展华夏文明,而荆南和交州因为距离中原较远,远离中枢是为边郡,所以不论是经济还是技术,所以生产力一直较为低下。

    但这却并不代表南方的可挖掘性不大。

    相反的,在刘琦看来,荆南边郡的潜力极为雄厚。

    论及气候,荆南是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这种气候的特点就是温和、四季分明、雨量充足、降水集中,再加上战祸少,植被没有遭到破坏,自然环境养生条件优越,极有利农作物生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能够适合荆南的农作物。

    明代中后期,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除了因当时两湖的农耕技术已很先进,且有一个很根本的原因,就是有了优良的双季稻种代替了原本的单季稻种。

    占城稻。

    而占城稻的发源地,相传是由占城国引进的中土,占城国址应在越南境内,现在则是位于中南半岛的林邑国。

    刘琦觉得可以试着到南方与林邑国进行一下沟通。

    不过这事怕也不是那么好办的。

    首先占城稻的原出产地,到底是不是在林邑国,刘琦也说不好。

    毕竟宋朝从占城国引进稻种是在近八百年后,占城稻的起源到底是不是在林邑国,刘琦也不敢肯定。

    万一占城稻是在这八百年间,从中南半岛的其他地域引进到林邑国的呢?

    而且林邑国目下和东汉政府的关系,其实很是尴尬。

    就实际来讲,林邑国属于东汉政府的耻辱,是一群叛贼。

    五十四年前,日南郡象林县功曹之子区连杀了象林县令,率领当地的占人起事,建立了林邑国,将这片土地从汉朝的统治下独立了出来。

    由于林邑国距离汉朝中枢实在太远,可谓是边郡中的海角之地,再加上沿途道路南行,多有瘟障,因而汉朝政府也一直没有对其地再进行收复。

    在汉廷中枢眼中,那就是一块不毛之地而已。

    但不收复,却不代表着东汉政府会承认林邑国。

    再荒蛮,你也是大汉的叛贼无疑!

    ……

    虽然有着诸多的困难,但弄占城稻种的事情,刘琦不会放弃。

    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就要去做。

    失败了就算了,但万一成功了呢?

    “田地,田地。”

    刘表仰头看着屋顶的房梁,默默念道:“老夫身为一方之牧,现如今方知府署中若无田可操持,于治政是何等之艰难,唉!难啊。”

    刘琦淡淡一笑,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流民日益增多,南郡却没有足够的田地,好田都已经有主,且大多为宗族把持,咱们不难谁难?

    但这种事情,就得一点一点的去改变了,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然容易酿成激变。

    适才刘琦对刘表说的在荆南开垦荒田,令耕着有其田……这个所谓的有,也不过是令耕者有可以耕种的土地而已。

    刘琦并不想给他们。

    这些慌地的所有权,一定还是要掌握在牧府亦或是郡府手中,说白了就是不承认这些荒地会被私有,而是由牧府和郡府统一施行‘租庸调’。

    税率完全可以下调,汉代各州郡基本都是三十税一,荆南四十税一的话,也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土地私有,才会出现土地兼并,兼并的年头长了,就出现了有实力和地方政府抗衡的豪强。

    但若想打破这种困局,却不能一簇而就。

    这个过程很有可能会持续几代人,最少也要有上百年的时间。

    全面禁止私人买卖田地,结果就是死!而且死的会和王莽一样惨烈。

    针对这种僵局,刘琦觉得应该借鉴他穿越前那个时代的方法。

    后世解决双轨式的制度时,有一种方案叫做:

    “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制度,中人逐步过渡。”

    刘琦能够预见到未来的各州各郡,军阀间彼此会征战不休,

    而战乱将会导致空置的土地大幅度激增荒芜。

    在一定程度上,这些田地就是无主之地……而收拢流民,重新开垦那些无主荒地,就是身为他这个首脑所要做的事情了。

    可即使重新开垦,这些无主荒地却不能在归于开垦者私有,哪怕是降低税赋,也不能这些荒地的买卖权力再次予以齐民黔首。

    荒地给了黔首,那早就晚会被并入豪强和世族手中。

    那些原本属于世家和豪强的土地,身为政府代表方的刘琦不会去碰,那依旧是你们私有的,想买想卖,你们随意。

    但通过从战争回收于政府空置荒田入手,不好意思,是我的,说白了也就是州署和郡署的,官署要如何去“租庸调”这些无主荒地,不好意思,那都是官方的事。

    咱老田老办法,新田新规矩。

    这个左右互搏的过程或许会很漫长,但至少有了打破了眼下僵局的希望。

    所以说,这就是不破不立,若是和平年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荒芜土地进行回收。

    战争的本质,就是权益、阶层、资源的重新匹配。

    人与人,势力与势力,政府与各级阶层之间因为抢占资源而需重新洗牌,这才导致了战争。

    大汉的毒疖子已经通过战争逐步展示了出来。

    就看人是怎么去把它给挤出来了。

    ……

    刘氏父子俩整整谈了两个时辰,关于荆南,荆北,屯田,荒田归属等事仔细的探讨了一遍。

    有些事,父子两人还比较合拍,但有些事,两个人却是各执己见。

    政治不同于过家家,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话就能随意定下来的,涉及的层面太多,即使是父子之间,有所争执亦在所难免。

    在政治立场上,只要不动刀子,那大伙怎么样吵怎么闹还都是好伙伴。

    眼瞅着已至申时,刘琦见和刘表也谈的差不多了,遂起身告辞。

    出了书房,有府中伴当手持一份缣帛匆匆赶至刘琦面前。

    “少君,这是蔡府派人送来给你的信。”

    “蔡府?”刘琦挑了挑眉,疑惑地接了过去。

    蔡瑁给自己写书信干什么?

    刘琦想错了。

    打开那缣帛,当中隐隐的还似有些胭粉香气,

    再看那一手入眼的字体,刘琦的嘴角挂起了微笑。

    原来不是蔡瑁给自己送来的。

    是自家的那位媚姐姐。

    ……

    襄阳南郊,蔡觅的居所。

    “昨日就回来了,如何现在才来看我?少郎君的心中怕是没有妾身了。”

    蔡觅见了刘琦,心中实是非常欢喜的,但此刻却故意作出生气的样子,对他娇嗔。

    岁数多大的女人,都得适当哄哄,这是真理。

    刘琦笑着走上前,从背后扶住蔡觅的双肩,将嘴唇放于其耳畔,安慰道:“阿姐误会了,昨日到了襄阳,我便先要应付县内诸君,今日又与严君细谈了一日的政务,却是一刻都没闲着啊。”

    蔡觅杏眼微挑,转身看向刘琦,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胸膛,道:“那少郎君昨夜如何不来?难道谈论政务……连晚上也要谈么?”

    刘琦心中暗道你当我不想来吗?

    我昨夜埋死人来的你知道么。

    刘琦叹息道:“主要我以为阿姐人在云梦泽,哪里晓得你就在襄阳,要不昨夜我焉能不来见阿姐?”

    说罢,刘琦笑着单手拦过蔡觅如水蛇般的腰肢,沉声道:“我都想死你这可人儿了。”

    蔡觅被刘琦抱着,掩嘴‘咯咯’笑道:“是吗?不见得吧,少郎君在司隶寻回的那位杜妹妹,妾身可是亲眼见着了……唉,真是美丽的紧,年齿还小,却是比你阿姐可人多了。”

    刘琦道:“听阿姐言下之意,是嫉妒了?”

    蔡觅轻叹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姐姐心中也知晓,少郎君不足双十就已是两千石之官,今后定是要成大事的……这后宅之中,又焉能少了女眷?别说是你,便是那些寒门的分支子弟,哪个出了远门,不带个把妾室回乡,便显不出风采……”

    说罢,她用素手握拳,一锤刘琦的胸口,嗲道:“妾身若是妒忌?日后不给自己气死才怪。”

    刘琦伸手攥住了蔡觅的手,低声道:“府中女眷再多……但姐姐,可是只有一个的。”

    蔡觅闻言‘噗嗤’一乐,嗔道:“巧言哄我是吗?”

    “哪里是哄,是真心话。”

    蔡觅也知刘琦是哄她,但还是开心,笑道:“罢了,其实少郎君说的没错……在阿姐眼里,你既是我的夫,也是我的弟,弟弟为家中添了眷口,当姐姐的,也应该乐!”

    刘琦闻言深感欣慰:“阿姐这么疼我,我得好好奖励你一下才是。”

    说罢,便见他突然一伸手,拦住蔡觅的臀腿,用力向上一抬,将她整个横向的抱于怀中,迈步走向内室。

    蔡觅被刘琦这突如其来的公主抱给惊着了,她搂着刘琦的脖子,脸红嗔道:“属狗的!天还没黑呢!”

    刘琦微笑道:“不曾试过白日宣淫,今日就和阿姐尝个新鲜。”

    蔡觅既羞且恼,道:“大白天的,让人知晓了不好……快放阿姐下来。”

    刘琦只是往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那便够了,管它什么好不好……难道你不想我?”

    “哪个会想你这小浪子……”

    “不想?那得罚你……你怎么给人家当姐姐的?”

    ……

    蔡觅的婢女端着蜜桔,走到房门口,方要将果品送入……

    谁曾想,房间的内室中,却隐隐传来了旖旎之声。

    那婢女一惊,手中的果品差点就落在地上。

    她满面羞红的从房门口退开,向后速走。

    但走了几步,那婢女又停下,扭头羞怯的向着蔡觅的门前望去。

    她犹豫了下,遂又转身回去,羞臊的轻轻将门缝带上,方才小步撤开了。

    刘琦和蔡觅下午入了内室,这一进去便是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也不见起身。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如何收拾那一王三牧?

    蔡觅闺房中。

    刘琦正赤膊趴在床榻上,眼皮微磕,而蔡觅则是骑在他后背,葱玉般的手指将他后腰的皮肉捏起,从后背一点一点的向上擀揪着,待捏到后颈处时,再稍微用力,向上一揪,就发出一声细微的皮肉回弹之声。

    “嗯嗯……”刘琦舒服的哼哼了一声,很是惬意。

    蔡觅又重新开始从下往上为他背部擀皮,笑道:“不想少郎君居然颇喜这般揉捏。”

    刘琦感慨道:“阿姐的手法却是好,待我从长沙回来,授你松骨推拿之道,以后在家中,便不怕劳累困乏了。”

    蔡觅替刘琦擀皮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她秀眉微挑,向前俯身,语气颇显急躁:“少郎君还要走?”

    “是的,我要去荆南总监长沙学宫,并移南郡之民在荆南屯田……估计得在那边待上几个月。”

    蔡觅的语气变的很是失落:“少郎君这才回南郡多久,便又要去荆南,却是让姐姐独自一个人守这空房……还有你新纳的那位杜妹妹,又被你扔在这了,没名没分的,让我们两个女人如何自处?”

    刘琦回手拍了拍蔡觅白皙的大腿,让她从自己背上下来。

    随后,他翻身坐了起来,叹息道:“其实我也不想走,只是眼下诸州时局将乱,我此番上雒得罪了袁术,若是不去荆州稳固后方,翌日与袁术战端一起,南郡腹背受敌,岂不危险?”

    “腹背受敌?”

    蔡觅平日接触的政事较少,想不清楚荆南为什么也会出现了刘表的敌人。

    但既然刘琦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一定有他的道理。

    蔡觅咬着嘴唇,思虑良久突然道:“妾身陪少郎君一起去。”

    “啊?”刘琦闻言一愣:“阿姐陪我去?”

    蔡觅伸出光滑白皙的胳膊,环住了刘琦的脖颈,嗲道:“少郎君不想带妾身一同前往?”

    刘琦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阿姐与我没名没分的,你就这么跟着我走了,德珪那边岂不见怪?”

    蔡觅笑着用手指摸了摸刘琦的鼻梁子,道:“你当他现在就不见怪吗?天下哪有能一直瞒住的事?你昨日进了我的别舍闺房,一夜不出去,你当刘使君和德珪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吗?”

    刘琦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此番去荆南,却是有些危险的事要做,姐姐跟着我,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蔡觅突然一用力,将刘琦推倒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刘琦的脸,一脸媚笑,双颊略微泛起了晕红。

    “你不答应,姐姐今日便让你出不得这个门!”

    刘琦被蔡觅居高临下的审度着,苦笑道:“姐姐放心,其实这事你昨夜就已经做到了,我两条腿现在还发软呢……不过除了腿外,其余勉强还有余力!”

    说罢,便见他猛一翻身,将蔡觅掀于榻上,惹的她一阵惊呼。

    刘琦遂而扑食。

    ……

    下午,两人一同出了蔡觅的居舍,同乘车撵,去了襄阳另外一处别居。

    那里是刘琦为杜嫣安排的地方。

    杜嫣已是知晓刘琦到了襄阳,但她不似蔡觅那般有可以使唤的婢女去牧府传信。

    她只能在自己的居舍,焦急的等待刘琦来看她。

    “公子!……姐姐?”杜嫣见了刘琦,大喜过望,但看到蔡觅后又是一愣。

    但她还是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匆忙向蔡觅见礼。

    蔡觅拉着杜嫣,娇笑道:“妹妹无需如此,今后都是一家人了,怎还这般客气。”

    杜嫣轻轻的‘嗯’了一声。

    却见蔡觅又命跟随的侍婢递过了一个精致的木匣,送给杜嫣:“妹妹,这里面有三支银燕钗,乃是姐姐新近令人置办,共计六根,今送与妹妹三支,你可莫要嫌弃了才是。”

    燕钗始于汉代,因钗首被做成形似飞燕因而得名,士庶家女常用银钗,普通女子多用铜、骨之类的。

    对于杜嫣来说,三支银钗自是非常珍贵。

    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姐姐这般重礼,让小妹如何好受……自打到了襄阳,姐姐这都是第七次赠贵重之物予以小妹了。”

    “不重不重。”蔡觅一脸关爱之色:“你我姐妹之情,方为这世间最重之事,几根钗子算的什么?”

    说罢,却见蔡觅的杏眼轻瞥了刘琦一眼,道:“妹妹还不快进去换钗与公子瞧瞧?”

    杜嫣羞臊地看了刘琦一眼:“公子,妾身去戴上与你看?”

    刘琦笑道:“去吧。”

    杜嫣遂转身进屋舍去了。

    杜嫣进屋,刘琦略有些诧异的看着蔡觅:“阿姐这是七次送重礼与灵伊?太破费了吧。”

    蔡觅伸出手掌,轻轻的抚摸了下刘琦的脸颊,口吐幽兰:“你阿姐再过几年便是三十大女了……若不想办法栓柱你的这些小妹妹,又如何能拴住你这小弟?是不是这个道理?……少、郎、君?”

    这少郎君三个字,她又像是往常一样,咬的极重,听的刘琦浑身麻酥酥的。

    自家的这个阿姐,着实不是省油的灯。

    少时,却见杜嫣戴着银钗走了出来。

    她此刻却与往昔不同,戴上飞燕钗,竟颇有些雍容气。

    蔡觅拉着杜嫣来到刘琦面前,问道:“少郎君,快来看看嫣儿妹妹,可是更美丽了?”

    刘琦点头赞道:“自然是好看。”

    蔡觅拉着杜嫣,笑道:“妹妹,回头阿姐再予你两匹蜀锦,你可织套好看的裙服,咱俩陪公子一块上路。”

    杜嫣疑惑道:“上路?去哪?”

    “荆南啊,他这次一走数个月,你舍得吗?反正姐姐我是舍不得。”

    “……”

    刘琦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不由乐了。

    蔡觅这也不知是要做些什么,她自己一个人要和自己去荆南还不成,怎还又要拽上一个杜嫣?

    还真是不够她忙活的了。

    ……

    南下的事情已经定了,刘表便不耽搁,他立刻派人向长安送上了奏疏,请朝廷下诏书,在荆州继续补撰《汉记》。

    荆州使者持刘表诏书,火速奔往长安请奏。

    长安,相国府。

    “刘表的奏疏,诸君都看过了吧?”身穿素衣的董卓,手中甩着刘表的奏疏,笑道:“这老儿想在荆楚立学宫,补《汉记》!哈哈哈哈,终归还是一介儒生,当了州牧却也不做正事,值此时节,刘景升不好好休整武备,储存军械,却偏要做这些无用之功,着实可笑。”

    下方的李傕,郭汜,范畴等人闻言不由尽皆大笑,唯独李儒一脸肃然,脸上竟隐隐有些向往的神色。

    李儒在董卓进京之前,亦是博士,对经学史记,在心中也是隐藏着一层向往与渴望。

    李儒其实也是希望刘表能继续编成《汉记》的,他理解这是身为士人的一份执着。

    董卓废了太学,此番迁都前便尽逐太学生,设立相府十三曹,将全国的官职升迁以及任命之权,尽皆收于相府,彻底的打乱了延续百年的东汉孝廉举仕之道,从今往后,朝廷中枢,文治之事相比于前些年,只怕会一落千丈。

    ……

    “文优,你如何看待此事?”董卓突然出言问李儒道。

    李儒被董卓一唤,回过了神,他忙对董卓道:“刘表设学宫,补《汉记》,不过是座谈客之行,可任其去做!相国只抓天下之实,在雍凉招募兵将,整军布武,东向以争天下,任凭刘表去折腾就是了,何必管他?”

    董卓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文优之言,与老夫所思相同,罢了,不是是区区《汉记》而已,让他编撰就是,老夫也犯不上因为这点闲事得罪他。”

    “诺。”李儒冲着董卓长施一礼,又道:“只是相国,卑职有一事不明。”

    “何事?”

    “自《汉记》补录十篇之后,这大汉天下,最全的记史全篇便应是放置于雒阳兰台的那一部了……按道理来说,这套《汉纪》应未外流,前番迁都,亦也损毁……如何刘景升的手中,却还有一部完整的《汉记》可以续写,此事着是使人疑惑。”

    李儒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董卓自然是能听明白的。

    他这是暗指蔡邕通刘。

    董卓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此事日后自由老夫细查,文优不必多虑了,只需将心思多往天下大事上想想。”

    “诺,属下谨记相国之言。”

    董卓放下了刘表的奏疏,又从桌案上拿起了另外一份简牍,道:“这是前线我女婿在前线送来的探报……袁绍在河北,抢在公孙瓒之前夺了韩馥的冀州,眼下公孙瓒似受了袁术拉拢,欲与袁绍争夺冀州,当此时节,老夫有意在关东搅一搅这趟浑水,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李儒捋着须子,嘲讽道:“韩馥此人,虽为名士,却无审时度势之才!他自认为乃是颍川名士,便滥用辛评、郭图等颍川士人,妄图以颍川系士人助其掌控冀州,反倒是把冀州本土的名门审配、田丰、沮授等人都得罪了……汝南袁氏在豫州之声威远胜韩馥,袁绍在冀州振臂一呼,辛、郭等颍川系士人哪个敢不应?冀州本土豪士亦因他滥用颍川系士人而转投袁绍,这等结局实乃是意料之中,韩馥此人自寻死路,真蠢钝之徒。”

    顿了顿,李儒又道:“只是没有想到,公孙瓒居然可以不受刘虞节制,擅自从右北平去取冀州,如今还与袁绍相争,此事倒是有趣。”

    董卓点了点头,道:“前几日,还有东面的军报传来,说刘岱以粮草为由,突袭桥瑁军营诛杀了桥瑁……”

    李儒嘿然道:“刘岱任兖州刺史不过一年,在此之前,桥瑁便历任兖州刺史和东郡郡守等要职,其人在兖州势大……若不除他,刘岱如何能在兖州安心治政?”

    董卓一边敲打桌案,一边道:“老夫避于长安,这些关东郡守抓不住老夫的影,便自顾自的在关东彼此征伐……呵呵,却是有些意思,老夫若是让人紧守函谷关与青泥隘口数载,文友觉得这些关东郡守,会互相打成什么样子?”

    李儒笑道:“二袁还未正式相争,这些贼子便已经安耐不住的闹将起来,依在下估计,相国只需在雒阳静待五年,关东诸贼必因互攻而疲惫,届时相国亲领西凉雄师,东向以定天下,必是无往不利!”

    董卓沉吟了片刻,又突然道:“那刘焉,刘表,刘虞,刘宠这一王三牧,又该如何收拾?”

第一百八十二章 自寻死路尔

    李儒听董卓提起了刘氏的一王三牧,遂认真的揣摩了一会,方道:“一王三牧,说着好听,然不过却是四个老朽,一个个都已老迈,能成多大气候?相国无需多虑。”

    董卓摇头道:“不然,这四个刘家老叟虽年迈,却不昏聩,且其等身份尊崇,一个被诸郡守议成了储君,三个是大州牧守……若是各自为政倒是还好,偏偏还有个联盟在当中为引,若任其发展,早晚都是祸患。”

    李儒认真地道:“那相国对这些刘氏宗族,想作何打算的?”

    董卓缓缓的站起身来,在厅堂中央来回的踱着步子……

    “眼下诸郡牧守为扩充势力,皆彼此相杀,可这些刘氏宗族,却似置身于事外,实非老夫所愿。”

    李儒眯起了眼睛,道:“相国是想将宗亲联盟中人,亦拉入二袁争斗?”

    “不错,只有让宗亲之盟与诸侯之盟彼此内斗,互相消耗,老夫在关中坐观成败,方为上策。”

    李儒奇道:“相国有何法,可拉护君之盟下水?”

    董卓猛然停住脚步,缓缓出言道:“老夫心中倒是有个筹谋,只是未得周全,今日便与文优商议一番,且看行得还是行不得。”

    说罢,便见董卓对着李傕,郭汜等凉州诸豪挥了挥手,道:“尔等且先退下。”

    那些一直插不上话,犹如木头般坐于两旁的西凉诸将,闻言纷纷起身,拱手告辞离去。

    出了相府正厅,郭汜拉住李傕,不满地道:“那李儒方才跟了相国多长时间,便这般受宠?你我随相国东西征战,立功无数,如今要议秘事,却是连个边都搭不上,委实令人心寒。”

    李傕四下瞅了一圈,低声道:“阿多慎言,别让人听了去。”

    “有甚怕的,某又不是没理!难道还不让某说了?”

    李傕苦笑道:“如今的相国可是不比原先,麾下之人,也不仅再是西凉一众,需防小人进谗,你没看到那李儒适才还在相国面前进谗构陷蔡中郎么?若非相国明理,怕是蔡中郎稍后便人头不保。”

    “怕他作甚?某又不是蔡邕那等腐儒之辈?姓李的敢构陷于某,某砍了他便是!”

    李傕苦笑着摇头,只是一边安慰郭汜,一边拽着他向远处走去。

    却也不怪郭汜心中不平衡,没来雒阳之前,西凉诸豪中,以他和李傕,张济等人,最受董卓器重。

    但自打入京,董卓先是重用吕布,又收买郎中令李儒,并敬重蔡邕、荀爽等人……以他和李傕等为首的西凉诸将,表面上反倒是逐渐淡出了董卓的心腹范畴。

    倒也不是董卓有意疏远他们的。

    若是论战场厮杀,董卓自然会依仗他们这些惯于征战的西凉诸豪……

    但自打来了长安,三辅之内暂无大战,董卓每日所研究之事,皆是与朝政息息相关。

    董卓倒是想跟郭汜等人商议朝事,问题是这些政治菜鸡张口说的都是外行话,董卓实在是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去。

    如此,这关系在表面上看,反倒是显得有些疏远了。

    西凉众将走后,厅堂之内,董卓与李儒仔细的商量了一番,最终敲定了计策。

    他的想法在李儒看来确实可行。

    ……

    次日朝会后,董卓专门派人叫住了宗正刘松,让他前往相府议事。

    刘松乃是汉高祖十六世孙,其祖父为司徒刘崎,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海内‘通儒’刘宽。

    身为在宗正府有确实记录的高祖世孙,刘松亦是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论血统可能比刘虞还纯一些。

    刘松在朝中,行事谨小慎微,从无疏漏,如今被董卓突然召至相府,颇令其心惊胆颤。

    按道理来说,自己应该是没犯什么忌讳吧?除了上一次帮刘虞暗查刘备籍档的事……但那也不过是暗地操作并未宣扬,纯属小事一件。

    应该还犯不上被董卓盯上吧?

    刘松忐忑不安的来到了董卓面前,作揖道:“拜见相国。”

    “逯乡侯无需多礼,坐吧。”

    “谢相国。”

    刘松遂坐于一旁的软塌上。

    看着主位上淡定自若的董卓,刘松心中不免有些跌宕惊惧。

    他到底向做甚?

    董卓拿起面前桌案上的一酒爵,仰头倾饮,斜眼看了看刘松,突然长叹口气,询问道:

    “刘君任九卿,可足三载否?”

    刘松忙拱手言道:“自大司马去往幽州,松便继任宗正,过了今年六月,正满三载。”

    董卓摸着自己的虎须,点了点头,道:“既已近三载,那这两千石的九卿之职,刘君也就无需续任了。”

    刘松闻言不由一惊。

    董卓这是什么意思?

    要罢了我的官不成?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老贼你凭什么?

    眼见刘松的脸色忽红忽白,身体微微颤抖,董卓爽朗笑道:“刘君勿要惊疑,老夫并无恶意,公乃昭烈之后,高祖世孙,值此危难时节,不思居于匡扶天下之位,反倒是每日沉侵于宗正府的那些世族谱卷之中,岂不可惜?今关东纷乱,各郡守不思安邦治民,反倒是彼此攻伐,以至社稷颠覆、民不聊生……”

    刘松在心中哼了哼,

    你这边塞贼子,也好意思说出‘社稷颠覆’四字?

    董卓继续道:“老夫迁都与长安,坐镇朝中,于中原之事实乃是有心而无力,老夫细思,此非常时节,大汉诸郡若要得安定,非得善用宗室不可……前番老夫已是奏疏于陛下,拜刘景升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其子与其侄分别为南阳郡守和长沙郡守,用其父子三人以安南境,如今看来,老夫的决策确实无错……当今天下,可替朝廷牧守一方者,非刘氏宗亲不可。”

    刘松听了这话,终于是琢磨过味了。

    “相国是想让下官就任外郡牧守?”

    董卓点了点头,道:“不仅是宗正一人,若有其他的贤能宗亲,老夫亦当多多善用!宗正主管宗亲谱籍三载,对这刘氏宗亲中人,自多熟悉,应推荐几个贤能之士与老夫,让老夫一同委以重任,安郡抚民才是。”

    刘松闻言,心下暗喜。

    这长安乃虎狼之窝,不好久留,可惜他身为九卿,却无理由可以走出。

    此番若是能够就任于地方州郡,远离朝堂的这群西凉犬狼,再与刘虞、刘表等宗亲盟中之人联合举事……

    翌日诛除董贼,驱逐西凉群蛮,挽社稷于水火,救陛下于危难,岂非是青史留名之举?

    董卓要多任宗亲于外藩,真乃自寻死路尔!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后汉书

    襄阳驿舍内,刘琦专门来见了一次蔡琰。

    两人在驿舍的院落亭中分席塌而坐,蔡琰一边与刘琦攀谈,一边在旁边煮茶待客。

    蔡琰和以媚艳的蔡觅完全相反,与杜嫣那种纯长相美丽身材婀娜的女人亦是不同。

    她给刘琦的感觉,是刘琦心目中的古典女人应有的样子。

    温婉大方,动作和谈吐都很得体,似乎每一句话话都在顾忌着旁人的感受,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刘琦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却不仅仅是只有高情商才能做到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项——那就是教养。

    “上次在军营,与蔡大家匆匆一晤,未曾深谈,琦今日特来拜会。”

    蔡琰轻笑道:“琰前番与公子初会,却当众止公子之行,实在惭愧,今日蒙公子亲至,琰当向公子告罪。”

    刘琦摆手道:“蔡大家不必这般客气,本就是蔡中郎借书与我荆州,琦在未予以蔡中郎和蔡大家的要求以回复前,却欲妄动书册,确实颇失礼数,蔡大家制止的对。”

    蔡琰用长勺为刘琦盛了茶汤,递送到了刘琦面前,道:“公子不必如此,幸有君父子二人愿在荆楚立学宫,抄经录、撰《汉史》,方使天下士人得有一方净土治学,我父女既为儒林之家,亦当支持责无旁贷。”

    刘琦看着蔡琰递送到自己面前的茶汤,颇有些犹豫。

    汉朝的茶汤都是煮的,里面放油放盐,那味道是说不出的怪异……

    对于刘琦而言,喝汉朝的茶汤便犹如喝中药无异。

    但蔡琰既然已经递了茶汤给自己,若是不喝,多少有些失礼,怎么地也要喝上一点。

    刘琦端起羽觞,小心翼翼的泯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刘琦不由一愣。

    没有那些油盐的异味,虽然是煮茶,但隐隐中却能品出一些后世的那种泡茶的原味。

    至少喝在口中的是草木之气,而不是那种调味料包了。

    看见刘琦端着羽觞出神,蔡琰道:“公子食不惯吧?”

    刘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只是这味道……与寻常的茶汤有异。”

    蔡琰淡然一笑,解释道:“琰煮茶,不喜调味,口味偏淡,旁人却是食不惯的,严君便从不食我煮的茶汤。”

    “好吃。”

    刘琦冲着那羽觞吹了吹,一饮而尽,然后将羽觞递给蔡琰,道:“再食一觞。”

    蔡琰没想到刘琦居然会对她做的寡淡茶汤这般捧场,颇感诧然。

    但看刘琦的表情却不似作伪,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饮自己煮的‘淡茶’。

    她一边给刘琦盛茶汤,一边问道:“公子居然也喜食这般的煮茶?在蔡琰印象中,男子似都口味偏重,严君平日就颇喜烈酒与盐油熏烤的肉食。”

    刘琦接过蔡琰递过来的羽觞,道了声谢,道:“我也爱吃酒肉,但饮茶却不同与饮酒,饮酒在乎于酣畅,饮茶则宜乎淡雅,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叶源于天地自然,得灵气而生,用心饮之,可使人清醒宁静,相比与酒之浓烈,茶当以其淡方可使人荡心涤肺、洗脱尘俗……茶中加入诸多食料,以俗味掩其出尘之香,那茶便不再是茶了,食之又有何味?”

    蔡琰闻言暗自感慨。

    她不喜煮茶调味,只喜清煮,但最多不过是口味喜淡。

    她本身却是从未细思过刘琦说的这些。

    想不到一个煮茶,竟被他说的这般深刻。

    她更想不到在口味方面,与自己相通之人,居然会是一个男子。

    蔡琰端起羽觞,饮了一口,闭目细品一会,遂道:“倒是真如公子所言,确是有那么些许意境了。”

    刘琦放下了羽觞:“蜀人多饮茶,天下上品荈诧多出西南,然在荆楚之地,亦有一地遍生苦茶,蔡大家可知?”

    蔡琰闻言笑了:“公子所言的,莫非便是长沙的茶陵县?槚荼茗荈,多有所出,琰甚慕之,可惜一直无缘得往。”

    刘琦笑道:“这么说也不尽然……其实蔡大家很快就有机会前往长沙了。”

    蔡琰奇道:“公子何出此言?”

    刘琦又饮了一口淡茶,遂将刘表意在长沙建立荆南学宫,并在荆南撰写《汉记》的事情,向蔡琰说了一遍。

    按照刘琦的想法,他本以为蔡琰对去荆南会有抵触,毕竟以大汉的国情来说,过了湘江后越往南走,便越是经济和人文发展落后的地域,蔡琰原籍于陈留。正是天下经济与文化的盛兴之地,她又怎么会愿意前往偏僻的荆南呢?

    但是蔡琰的表现却超出了刘琦的想象。

    她没有任何犹豫,反而欣然应诺。

    她轻点螓首,道:“其实,琰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襄阳久居,毕竟襄阳学宫中的五业从事是仲子公与广明公,琰不过区区一介女流,又如何能与二君同宫授学?若能去往荆南,正得其便。”

    刘琦试探地问她:“荆州远离繁华,乃偏僻之地,不少地方甚至还是荒蛮之所,蔡大家去那里编撰《汉记》,难道不觉的委屈吗?”

    蔡琰摇了摇头,认真道:“家严与刘使君同为名士,却深陷朝中,不能如使君般治学一方设立教化,实乃生平憾事,琰身为蔡家之女,自当秉承严君之志,岂可因地域偏狭而怯?能在荆南之地推行文治,制礼作乐,典籍娱心,育人为务,使南境政治安稳,风俗淳美,文教粲然……却正是蔡琰之志。”

    刘琦没想到蔡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不由升起了赞赏之情。

    他冲着蔡琰拱手道:“能与蔡大家这样的女中英杰同往荆南,一展抱负,实乃刘琦平生之幸。”

    蔡琰问道:“公子也要去荆南?”

    刘琦一边喝茶,一边笑道:“若是刘琦不往,仅凭蔡大家一人,又如何能操持的起长沙官学?”

    蔡琰细细思之,暗道确是此理。

    自己虽然受了刘表五业从事的任命,但却无权调动地方资金与人夫来修筑学宫,更无能力召集士人编撰《汉记》。

    有此能力者,也唯有刘表和刘琦二人而已。

    但刘表身为荆州牧,自然需要坐镇襄阳总揽全局,而刘琦虽为南阳郡守,但因为宛城在袁术之手,刘琦反倒是变成了没有实务,可随意走动之人。

    放在后世,蔡琰就是一个女教授。

    刘琦才是执掌学校运筹的董事会成员兼校长。

    “既如此,敢问公子,咱们当何时往长沙?”

    刘琦微笑道:“且待严君奏往长安的奏疏得应而后,便可成行。”

    ……

    不久之后,长安方面的诏书下达,着令荆州牧刘表,负责总筹补录《汉记》之事。

    消息陆续传往各州,引得诸州的经学士子纷纷侧目。

    在荆楚补录的《汉记》,自是得用上诸家学派的经史高人,而《汉记》中所记录的历史,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就等于大汉朝廷承认的官方史卷,而能够编撰之人所代表的的经学派系,则在无形之中,也会被社会承认为具有官方性质的正统经史之门。

    诸多经学名人不由皆纷纷跃跃欲试,渴望参与到这件大工程中来。

    刘表本身就是八及名士,他既然承担了补录《汉记》的职责,那便不能仅仅只能是拾人牙慧补录一些篇章那么简单。

    对他而言,那只不过是追随前人的脚步而已。

    针对此事,刘琦曾对刘表提了一个中肯的意见,深得刘表赞同。

    荆楚在广召诸派经学英才编撰《汉记》的同时,可作延伸,继《汉记》之外,再做一套更为精准,更为庞杂,内容更为全面的纪传体断代史。

    前有班固编撰《汉书》……

    荆州可以在《东观汉记》和《汉书》的基础上,延伸出一部集《列传》《纪》《郡国志》等等涵盖更加多样化的——《后汉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荆楚庞、黄

    朝廷下诏,让刘表代表朝廷补撰《汉记》,而刘表又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了刘琦,那刘琦便等同于这个国家级文学项目的总策划人。

    继上雒之后武功有所盛后,刘琦在荆楚的文治之名,亦是因此事开始在儒林中逐渐传播。

    自古以来,一旦有官方人士被受命去承担某种重大的项目,那他首先且必然要面对的,就是数不尽的走后门者。

    首先行事的自然就是蔡家和蒯家。

    蔡瑁身为南郡武臣之首,直接就去找刘表谏言,请命派蔡蒯两家的经学子弟随刘琦去荆南一同建学宫、编《汉记》。

    但问题在刘表眼中,蔡、蒯两家人中,论及经史大家,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来。

    比之蔡讽那一辈,蔡家的学术造诣在这一代实在是差的太多了,可惜了当年蔡讽为他们打下的文风基础。

    对于治学这事,刘表是真心不想让那些没能耐的人在里面跟着乱搅和。

    但蔡瑁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好处,他就拼命的往上凑,不论是文的还是武的,一概统统不放过。

    刘表也不好意思直接驳斥了蔡瑁的面子,就让他去找刘琦,言此事皆由刘琦负责,自己不好随意插手。

    他让蔡瑁去找自己的姐丈。

    你们俩也算是亲戚了,有什么事说不开的?

    但蔡瑁跟刘琦还真是说不开。

    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派人写书信给刘琦,打算探探口风。

    ……

    自打长安的诏书下来了以后,每日想要拜访刘琦的名刺,就如雪片一样铺天盖地的涌向牧府,惹的刘琦不得不高悬回避牌。

    但即使如此,自荐之书亦是络绎不绝的呈递而来,刘琦每日士人自荐简牍,每日最少也要有数十斤。

    不得已,他只能让李典随同他一起整理这些自荐的士人简牍材料。

    “和洽、杜袭、赵俨、繁钦、韩暨……这些从北方来的名士,皆希望可以随伯瑜一同去往荆南,供职于长沙学宫。”李典翻阅着手中的请荐简牍,一边看一边念叨。

    刘琦淡淡一笑,道:“这些北土士人初来荆州,受了严君的礼遇,却宁为白身也不走南郡仕途,如今听说我刘氏得了诏书可以治典,反倒是都纷纷蹿出来想蹭些名声……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李典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方士人来了荆楚,刘使君能予以的要职者不多,毕竟南郡眼下的主要事务,都要仰仗于蔡蒯等宗族,若是滥用北地士人,恐会惹出激变,毕竟现在荆州的旁边就有一个袁术……那冀州的韩馥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刘使君是不想走了韩馥的老路。”

    刘琦笑道:“这倒也好,此些北地士子在南郡为宗族排挤,那我便带他们去荆南治学,再寻有能力者提拔善用,一则可以助其扬名,二则也尽用其才,三则他们在荆南没有根基,我也不怕他们像是南郡诸族一样掣肘于我父子。”

    李典笑道:“仅仅只带北地士子怕是不行……你不想带蔡蒯中人去荆南,可蔡瑁已经是找上门来好几次了,这荐书也呈了一箩筐,非要向你推荐他族中的那些学经后辈,还有蒯良亦是如此……你好歹也是蔡瑁姐丈,总不能真撇了他的面子吧?”

    刘琦仰头看了看房梁,慢悠悠地道:“我那已去的岳丈蔡讽倒是经学豪儒,可过了他那一辈,蔡家的这一辈人在文才上却远不及先辈,蔡蒯两家现下虽也有些读经之士,但水平委实不到家……让他们干些抄录典籍的事情倒是可以,但这治书的大事,哪里是他们能做的?我这小舅子居然也好意思长的张嘴。”

    李典道:“要不来日,我帮你回绝了他们?”

    “还是罢了,蔡瑁推荐了族中的谁人,就带着那些人一同去,反正到了荆南,隔着数百里地,我用他们抄书还是治学,蔡蒯也不知道,知道也管不着,正好也借此事让蔡瑁欠我个人情……我也好让他替我办件事。”

    “办何事还需卖他人情?”

    刘琦叹息道:“在荆南治学用人,我虽想尽用北地士子,但也需顾忌一下本土学派士子之心……多少还是要用些荆州的名士坐镇才是。”

    李典诧然道:“伯瑜所说的,是蔡蒯两家中人?”

    刘琦失笑道:“蔡蒯算什么,我说的是另外几人……几个需要蔡瑁帮我牵线搭桥,才好联系上的人。”

    “哪几人?”李典不解道。

    刘琦微微一笑,道:“择日你随我一同拜会一趟,便知晓了。”

    ……

    襄阳西南二里,乃是岘山,素有城南胜景之首,道场西来此尽为龙、山多亭榭的美誉。

    岘山之南下,有一片草庐居舍,旁边一片桑园,供草庐中人采桑补贴日常的衣食用度。

    那草庐中所居之人,就是襄阳的大名士庞德公。

    庞德公在荆北名士界的影响很大,若说蔡蒯两家现在为南郡诸族领袖,那庞德公便算是荆楚名士之首。

    最近,颍川的司马徽亦是因躲避中原战乱,迁居至了襄阳,因司马徽昔日与庞德公是旧识,且以兄事之,故来了襄阳后,便一直借居于庞德公的草庐。

    而今日,庞德公的草庐又迎来了另外一位贵客,便是沔阳名士黄承彦。

    黄承彦今日来,是因为收到了蔡瑁的书信,其代表蔡瑁,来与庞德公说和的。

    这就是刘琦卖蔡瑁人情,让他帮忙办的事。

    ……

    “刘伯瑜……嗯?原先倒是不曾听过。”

    庞德公带着斗笠,身着粗布服饰,手持簸箕,在桑园中一边以叶采桑,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刘琦的名字。

    他此刻的样子和装束,完全不像是一位名士,反倒是如同常年奔于田陌中的老农一般。

    黄承彦在一旁苦笑道:“谁说不是呢?黄某昔年亦是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谁想只是一年时间,此子先潜入南郡,又北上护君,保住雒阳不算,还招降了贾龙等益州之军安置于樊城,双十不足而任两千石郡守,今番又代表刘景升往荆州立学宫修汉记,还负责督促抄手笔录蔡伯喈的典藏,这一年来,文治武功,声望官位……却是让他一个人都占了。”

    一直在旁边持担休息,亦如老农打扮的司马徽笑道:“少说了一样!他还占了蔡家的一女,当了你黄公的连桥,嘿嘿,稍后他若是来了,怕是这小娃得叫黄公一声姐夫吧?”

    黄承彦的脸色顿时红了。

    论年纪,他差不多大了刘琦快二十载了,足足差了一代人。

    这一嗓子姐夫喊出来,岂不是令庞德公和司马徽笑掉大牙。

    蔡瑁真是能给他找事!

    庞德公一边继续采桑,一边继续问道:“且不管他是谁的连桥,他来此寻你我,却是所谓何事?”

    黄承彦捋着须子,叹道:“蔡德珪写书信与某,言此子闻我与兄长之名,颇是仰慕,故借德珪之引荐,专程来拜会我等。”

    司马徽笑道:“只是拜会?怕非这般简单吧?听闻那刘伯瑜即将前往长沙,临行前来见你二人,应是与其在荆南治典有些关系。”

    黄承彦道:“某亦这般作想,估计他是看中了兄长在儒林之名,想借之以用。”

    说罢,便见黄承彦转头看向了庞德公,似做征询。

    庞德公停下了手中的伙计,抬手擦了一把汗,他转身走到司马徽身边,拿起土皿咕嘟咕嘟的了喝了一口。

    喝完,便见他摘下斗笠,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道:“老夫隐居在此多年了,少问世事,对这刘伯瑜之行,不甚知晓……贤弟不妨将他这一年所作所为,与老夫说上一说。”

    黄承彦见庞德公询问,也不隐瞒,便见这个中诸事说于他。

    庞德公归隐山林,以采桑采药为生,乃是大隐之士,但黄承彦却不是,他操持族中产业,与蔡瑁多有联动,因此颇晓襄阳诸人。

    庞德公听完了黄承彦的叙述,皱了皱眉头。

    他缓缓的坐向了桑园中的一处木墩上,若有所思地道:“贤弟如此叙说,此子似是颇重权谋,行事多于诡诈,少于堂皇正大。”

    黄承彦道:“依照目前来看,似是如此。”

    庞德公眯起了眼睛,突然道:“既如此……那此人老夫不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刘府君吃了闭门羹

    岘山南境,原本皆是旷野草木,并无厚田,虽有些许乡农与柴夫在附近居住,然户仅只三十。

    汉代制度,十里一乡,兼设亭驿,乡主民生,亭驿主治安、防盗、邮驿,且有指路之责。周制一里为七十二户,汉制以百户或百户以上为基,乡亭制度延用数百载,到了这个时期,大多的民户基本已经归于里内管制,各州各郡少有散户零居者。

    但世上并无绝对之事,有些地方因人口不稠,或是以祖族为聚居单位的,亦或是因遭了瘟疫荒灾死了不少人,故户不足百,针对这样的地方,便只能续用乡里往下,更加基层的单位进行管制——什主十家,伍主五户,什伍之长各尽其责,若有大事则再向邻尽的乡老请教。

    岘山附近户仅三十,与相近之里地域较远份不同属,如此便定然是以伍什为基而进行管理,附近定是没有亭驿的。

    既无亭驿,那就说明刘琦前来拜访庞德公,就没有可以歇脚的或是问事的亭卒可寻。

    想想也是,这样的聚居规模,放在后世,估计也就是20世纪的大杂院一样的性质,连一个封闭式小区都比不上,如此还寻什么亭卒。

    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吧。

    刘琦接纳了蔡瑁所提供的那些南郡宗室经学子弟,允许他们随自己去长沙郡,作为交换,他请蔡瑁通过黄承彦的关系,把自己引荐给庞德公。

    如今的南郡,蔡氏兴盛,蔡瑁亲自置书与黄承彦,黄承彦自然不会落了大舅哥的面子,当即回书与他,约定时日,他便亲往岘山的庞氏草庐,为刘琦做引。

    有了黄承彦亲往做引,刘琦去见庞德公便算有了荐人,算不得突兀。

    到了约定的时日,刘琦仿效孔子拜会老子时的那一套礼节,持一对大雁为礼前往。

    拜访庞德公这般的名士,按照规矩一定要挚礼有节,方显虔诚,而根据身份的不同,礼物也有差别。

    士人之间彼此拜访,冬季用雉,夏季用干雉,下大夫用雁,上大夫用羔,但上下大夫之礼乃是延续古礼,到了汉末,士人之间彼此交往,倒也不需特意恪守。

    对于庞德公这样的人,刘琦觉得持雁礼他,比带鸡更有诚意。

    以雁为礼有三寓意,一是雁为候鸟,秋天往南飞,春天北归,来去有时,从不失节,常喻信守不渝者。

    二是雁为随阳之物,行止有序,迁徙飞行时成行成列,飞行的头雁是强壮之雁,幼弱之雁随其后,从不逾越,常喻遵循守礼,不僭越者。

    三是雁雌雄一配而终,从未有离异或者乱弃的现象,所以也被常用喻为忠贞之人。

    庞德公深染道家风味,以大雁为礼,倒也是合适。

    于是乎,刘琦便带着黄叙,李典,典韦三人一同前往。

    哪曾想,四人来了岘山之南,还到至庞德公的草庐,便见有人专程在来路上等候着他们。

    是黄承彦。

    “君可是南阳刘府君?”

    “正是,阁下是?”

    “沔阳黄姓者是也。”

    “啊?是姐夫?”

    黄承彦:“……”

    黄承彦和刘琦,这对连桥今日是第一次相见。

    黄承彦四十上下的年纪,面色红润,头发和胡须都极显黑,并无参染一丝异色,看起来神采奕奕,显然是颇有养生之道。

    刘琦翻身下马,与黄承彦相互执礼问名后,笑道:“本以为姐丈会在庞公之处,不想却在这里等我,实让刘琦惭愧,刘琦去年到了襄阳,本就有意想与姐丈见面相叙,不想却值宗亲之盟成立,刘琦不得不率军北上,今日回返,方才与姐丈在此相见……未曾登门拜访,倍感惭愧。”

    黄承彦被刘琦这少年一声声的‘姐丈’叫着,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但他毕竟是南境名士,行事颇有章法,他捋着黑须,一脸自然地道:“伯瑜无需这般客气,你身为大郡开府之君,身系一方,与黄某这等闲散之人,如何能相提并论?唉……其实反倒是黄某对你不住。”

    刘琦闻言一愣,道:“姐丈如何对不住我了?”

    黄承彦尴尬地道:“伯瑜……你回去吧,尚长此刻不在家中,你去了也是白走一遭,眼下长沙的学宫修筑在即,若是耽误了正事,反为不美。”

    尚长,是庞德公的表字。

    刘琦眯起了眼睛,心中略略一思,就品出了黄承彦的话中之意。

    庞德公这是不想见自己啊。

    刘琦略作沉吟之后,却没有回头,而是对典韦等人道:“继续走。”

    说罢,他便回转身,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往庞德公的草庐行进。

    黄承彦见状一惊,忙上前道:“尚长不在家中,伯瑜为何还执意要去?”

    刘琦笑道:“我既已递上名刺,承许今日前来,答应了就自然是要去的,不论庞公在也不在……不然,岂非毁约?”

    黄承彦闻言不由苦笑:“你这行事风格倒也是颇与常人不同,不过却是略显迂腐。”

    “迂腐也总比失信要强。”

    刘琦冲着黄承彦点头致意,随后便率人打马直奔庞德公的草庐。

    至其草庐之前,刘琦命黄叙敲门求拜,有庞德公的妻子出门相待,言庞德公外出云游去了。

    刘琦问其妻道:“不知庞公几时方得回?”

    庞妻言不知,或是三五天,或是十余日,哪怕两三个月,都不好说。

    言罢,庞妻遂请刘琦入院饮水,刘琦婉拒。

    刘琦请庞妻的收下自己的礼雁,庞妻不肯,刘琦却执意让典韦将大雁留下,然后自己则带领他们仨人转道去往附近寻找民舍休息。

    黄承彦骑着驴子,一直尾随在刘琦等人身后,见他们四个人置礼于庞德公草庐门前,却不回襄阳,不由大惊,急忙赶上去询问。

    “伯瑜既已拜会而未见庞公,为何不回?”

    刘琦笑道:“承蒙姐丈关心,但我已是决定,若不能见到庞公,便不回襄阳,我们几个人带的钱货足够,权且在这附近寻一农舍暂居,等庞公云游回来就是了。”

    “这……只怕是久侯无益。”

    刘琦坚定地道:“我意已决,姐丈便不需再劝了。”

    黄承彦见劝不动刘琦,无奈道:“既如此,你且随我回家中暂居。”

    刘琦疑道:“姐丈的家,也在附近?我听德珪说,姐丈的家似是临近于水畔的?”

    黄承彦解释道:“沔水中有鱼梁洲,老夫与尚长,昔日皆居于彼,欢情自接,泛舟水泽,率尔休畅,后尚长移居与岘南,老夫便也置别舍于此。”

    刘琦闻言恍然。

    姓黄的果然还有些财货的,想在哪买房便在哪里买房。

    住在自己的连桥家中,总必比去叨扰旁人要强许多,刘琦遂带着黄叙,典韦,李典等三人去往黄承彦的居舍。

    刘琦等人的马上携有各色野猎之物,几个人当晚蒸烤而食,算作是答谢黄承彦的借住之情。

    黄承彦用过小食,言有事,匆匆离去,只是留下刘琦等四人继续吃食。

    这一次上雒回来,黄忠、文聘、张允等人因功皆迁校尉,典韦和李典则被拜为别部司马,魏延和张任被拜曲军侯,各有升迁。

    黄叙这次没有随同刘琦出征,心中颇感遗憾,见到典韦后,他老毛病又犯了……

    他见猎心喜,嚷着要与其比试。

    可惜这一次,却不像是当初战刘磐那样的轻松了。

    黄叙与典韦的比试,过程很惨烈,不多赘述。

    结果则很简单,就是黄叙顶着半边浮肿的脸颊,还有偌大的五指手印,牙唇流血犹如破相一般的拜服了典韦……

    此刻,典韦捧着一只烤熟的雉鸡,张开嘴用力一咬,几乎将那小鸡撕咬下了一半,看的李典在一旁直皱眉头。

    黄叙则是笑呵呵的将手中那只还未动过的小雉放于碗中,推到了典韦面前:“典君若是不够,可食某这份。”

    典韦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冲着黄叙咧嘴开心而笑。

    小伙子真上道。

    友谊,有的时候便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可以建立起来。

    李典转头看向刘琦,道:“伯瑜,那庞德公当真是出去远游的吗?”

    刘琦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他只是不想见我们而已,故意托大。”

    李典皱了皱眉,道:“你敢肯定?”

    刘琦撕咬了一口肉,道:“我临行时,严君曾对我提起过,他数次有意请庞尚长出山,而庞尚长均谢绝不仕,依严君之见,此老绝非一个简简单单的经学士人,而且是深染道家风味。”

    李典长叹口气,道:“若是有争功名之心的经学世人倒好,怕就是崇尚黄老的淡薄名利之人,不好请呀。”

    典韦在一旁,皱眉道:“听府君与曼成之意,那庞老头就在草庐之中,可就偏偏故意晾着我等,不予接见是吗?”

    刘琦不着痕迹的扫了典韦一样,叹道:“怕是他九成便在家中,就是推诿不见……唉,罢了,我等便以诚意打动,长居于此,每隔几日,便上门求请一次便是,希望他能够被我们的诚意所打动。”

    典韦闻言,眯起了眼睛,一只在桌案下的手紧握,隐隐中似是青筋暴露。

    “某吃饱了!”典韦将手中剩下的小半只烤雉鸡往盘子中一扔,站起身来,走往院中,在院寻一大石墩子,用力举起,一下一下的做挺举式。

    黄叙一脸羡慕地看着典韦在院中举石,感慨叹道:“典君真是天生神力!”

    李典不解地道:“这汉子往日食量皆大,怎么今日竟吃的这般少了?”

    刘琦一边吃着肉,一边看着在院落中举石发泄的典韦,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谁知道了,不用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燃烧的草庐与少年凤雏

    黄承彦对刘琦等人言明有事后,便匆匆外出。

    其实他并没有往别处,而是径直去了庞德公的草庐。

    来到了草庐门前,黄承彦便起手拍门,高呼:“开门!尚长,是黄某来了!”

    很快,便见院门被打开,一名个头不高,相貌颇显丑陋的少年疑惑的看向门外。

    可他一见黄承彦,便立刻眉开眼笑。

    “我当是谁呢,拍门拍的这般响,原来是黄公啊。”

    那少年只有十岁上下,但却没有一个孩童应有的稚嫩可爱。

    他外貌颇不中看,小小年纪便生的吊眼龅牙,鼻梁塌陷但却偏偏有个硕大的鼻头,再加上面有菜色,身材短小,不知为何瞅着竟有几分滑稽。

    黄承彦一见这丑孩子,不由一愣:“阿统,你何时来的?”

    “申时末到的。”大鼻头丑孩一咧嘴,忙将院门敞开:“黄公是要见我大伯吧,快请入内。”

    黄承彦也不客气,快步走进了院中。

    入院之后,却发现庞德公和司马徽二人正在院子中,一起盯着地上那对刘琦遗留下的大雁,颇显为难之色。

    见黄承彦进了院,庞德公遂问道:“人走了吗?”

    黄承彦摇头道:“我亦是没有想到,此子竟是颇有恒心,不曾离开,他言要在此处常住,还说要每过几天,便来一问究竟。”

    庞德公捋着须子,转头看向司马徽,道:“德操,你觉得如何?”

    司马徽淡淡一笑,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大雁,道:“刘伯瑜眼下,颇似此雁。”

    “哦?”

    “他被黄公当道阻拦,却依旧至于草庐外守诺拜会方得离去,犹如飞雁,来去有时,信守承诺……如今不见于尚长便不去,一如那飞雁般历年南北横飞,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黄承彦亦道:“尚长,前番你言此子多用诡诈而不可取……如今看来,此言却是片面,大丈夫处世自当用之以堂皇,然乱世之中,却无绝对,逢事而不用急智者恐难成事,只怕此子也是无可奈何的。”

    庞德公皱起了眉,道:“过几日再说吧,容老夫细思之。”

    ……

    深夜,子时。

    黄承彦的别舍中,一道魁梧的身影悄悄从院门口闪出,他四下观望了一圈后,见左右无人,便一纵身,直奔着岘南的方向而去。

    那身形虽是魁梧如罴,但行动却迅如獐,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黄承彦的居舍中,东面偏舍的一间草庐——窗户被人缓缓的向上推开了。

    刘琦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户前,他的目光穿过低矮的篱笆,借着月光看向典韦身影逐渐消失的方向,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床榻边,躺了上去,但却并未睡去。

    一会,怕是会有事要忙了。

    自己于典韦而言,算是有知遇之恩的人,特别是有张邈和赵宠等作为比较……以陈留豪侠而著称的典韦,现在对自己可谓是心怀万分的感激。

    汉朝的豪侠,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

    哪怕是为此杀人犯罪亦无所惧。

    眼看着自己被庞德公拒之于门外,备受冷遇,以典韦的心性,自然是忍不了的。

    不过自己此来之前,也曾跟典韦说起过庞德公的声望,以及他对自己的重要性……再说也不过就是个不见客而已,刘琦断定典韦绝不会去杀他而坏了自己的大事。

    如无意外,典韦只是想略略的惩治庞德公一番。

    至于他会用什么方法去对付庞德公……

    刘琦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月黑杀人夜不能用的话……那就只能是风高放火天了。”

    ……

    少时,便见南面不远处,隐隐间有火光涌起,

    那火势并不是很大,但在这黑暗之中,却也是若隐若现,隐隐的照亮了夜空,显得格外清晰。

    刘琦挑了挑眉,迅速的翻身起来。

    他走出屋外,眯眼观察了一下,遂在院中高声喊道:“都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他又迅速走到院子的角落,拿起一段木柴,寻了一个煮食的青铜鼎,动力的敲打着,发出‘咣咣咣’的声响。

    “走水了,走水了!”

    这一下子,先是屋舍内的李典和黄叙,再加上黄承彦,而其别居附近屋舍的民夫亦是纷纷跑出了屋舍。

    黄承彦睡眼孟松的向着起火的方向看了看,浑身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是、是长尚的草庐!那是长尚的草庐起火了!快、快!诸位快拿上水器随我去救!”

    这年头可不比后世,一旦起火,想要扑灭却是非常费劲的,因为没有消防栓,也没有自来水管,救火灭火全靠用器皿在附近寻找水源,亦或是用沙土等扑救。

    一行人与附近的农夫、柴夫纷纷赶到了庞德公的草庐,所幸火势不大,只是燃烧了庞德公草庐后面一间小舍,那小屋与庞德公的主舍并不相连,因此并没有什么大事。

    刘琦打眼一瞅,不由在心中暗自感慨。

    典韦这个陈留大豪侠不愧是专职替人报仇放火杀人的主,经验很是老道丰富,

    他知道在什么地方放火,放多大的火而不会引起大灾闹出人命,却还偏偏能令你不得安生。

    同样是放火,但典韦放的这把火,却极为专业,着实是个奇才。

    庞德公,庞妻,司马徽等人,被呛的连连咳嗽,跌跌撞撞的奔出院来,正逢黄承彦等一众乡人来到屋舍外。

    黄承彦快步走到庞德公面前,道;“尚长,无恙乎?”

    庞德公身着亵衣亵裤,一边咳嗽,一边对司马徽道:“快!快灭火,救人……阿统还在那小屋里面!”

    刘琦在旁边闻言一楞。

    “阿统?”

    黄承彦也慌了手脚,急忙对众人高呼:“快取水灭火!舍内尚有我贤侄儿在内!”

    一众农夫柴夫闻听里面有人,立刻开始行动。

    大家在附近的井内和溪中,用器皿取水,然后飞奔着向那烧着的小屋泼洒去,还有很多人则是乘着空隙,去旁边铲沙土扬沙,用以辅助。

    庞德公与其妻在一旁焦急的跺脚,脸上尽是忧色。

    司马徽也是使劲的拽着须子,急的都要低出泪来。

    刘琦快步走到庞德公身边,问道:“舍内之人是谁?”

    庞德公也不曾见过刘琦,不知他的身份,只是急道:“是吾侄庞统,昨日方至于此,那小屋乃是客居,平日里从来都不住人的……谁想居然出了这般祸事!回头却是让我如何与吾弟交待……”

    话音落时,却见刘琦拿了随身的缣帛,在水桶中沾了水,系住口鼻,让李典和黄叙将身上的罩服褪下给自己披上,然后他便躬身扎入了那间小屋之内。

    刘琦不是傻子,不会轻易犯险,他一般办的都是有把握的事。

    这小屋的火势其实并不太大,根本烧不死人,想来只是烟气过重,堵住了通风口,让睡梦中的人缺氧因而憋在了里面。

    依照刘琦的估计,这样的小火势,随意找个体力充沛的人做些防护措施,只要不被呛烟,就绝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只是古人多惧火灾,而在场的农夫柴夫又没什么经验,本就畏惧,再加上屋中的人和他们没有关系,因而根本就不会去救,而庞德公年老,腿脚颇为不便。

    刘琦便权当是与人为善了,毕竟火势不大,在他这种从后世来,且还有有过消防演习经验的人来说,算是举手之劳。

    再说,这也是他手下人犯的错,虽非刘琦授意,但他也没有出手阻止,说白了,他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内。

    他原本寻思,其实不过是静等典韦放火后,自己再领人前来救火。

    如此这般,回头便是庞德公还不见他,那自己也能得到一个‘南郡郡守刘伯瑜救荆楚名士于水火危难的美名而已。’

    他并无恶意。

    不多时,便见刘琦披着罩服,迅速的从屋舍内冲了出来,而他的怀中,尚夹裹着一名大概十岁左右的少年。

    那少年眼下因为缺氧,而已经昏死过去了。

    庞德公见状不由大惊,他焦急的上前,一把抢下少年庞统,仔细的看。

    却见庞统一脸黑青,毫无反应,了无生气,就真如死了一样。

    庞德公见状大惊。

    他哆嗦着拍打着庞统的脸颊,将他搂在怀中,哭喊道:“阿统,阿统!你这是怎么了?阿统!你醒醒,可莫要吓伯父啊!”

    说罢,却见庞统公向着四周看了一圈,喊道:“谁来救救我家阿统?他、他这是死了吗?还请诸位相救!”

    “闪开!”

    刘琦此刻亦是将两件罩服脱掉,然后一把将脸上的缣布扯下,上前拉开了庞德公。

    “他现在已是缺氧,你还捂这么紧,是怕他死的不够快?”

    “这……我……”庞德公呆呆愣楞的看着刘琦,颇是不知所措。

    刘琦将庞统从他怀中夺了过去,平置于地上,一边安放一边道:“可叹常年言世人皆遗之以危,今自独遗之以安者,事到临头,竟是连自家后辈都不知如何去救……安从何来?”

    “你……”庞德公闻言,面色顿时一红。

    原来,刘表当年招募庞德公时,曾对其言:“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乎?”

    庞德公则是回答:“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

    他说世人贪慕权权,实际是把危险留给了子孙,但他漂身世外,却可以留给子孙以平安。

    但可是今日的突发事件,却在无形之中,给了庞德公重重一击。

    你自认为脱离了这个社会的纷争,独居于世外便是遗留于子嗣安全。

    但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安全,在恐怖的自然面前,一个自诩高洁,脱离社会的人,还谈什么给以子孙后代以安全?

    一个无权无势无人保护者,除了面对火灾,还要面对豺狼虎豹盗贼等诸多种种……

    若无人相助,你连一个被熏晕了的从子都救不得,还想枉自超脱?

    一边说,刘琦一边用力的去挤压庞统的胸口,并时不时的对着他的嘴中吹上一吹。

    同时,他吩咐李典和黄叙,让围在旁边的人纷纷散开,给庞统一个宽敞的空气流通环境。

    不多时,终听一声咳嗽,少年庞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师门

    少年庞统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见有人堵着他的嘴部使劲的向着里面吹气,他的神志虽然还有些不清,但依稀间还是能够看清那个跟自己嘴对嘴吹气之人的外貌。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人似乎是个……男的!

    “呜~呜……呜!”庞统的头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却奋起余力,用手拍打着刘琦的肩膀。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简单。

    滚开!

    刘琦挪开了身体,长吁口气。

    而庞德公与庞妻,看见庞统醒了,大喜过望,急忙颤巍巍的上前去护住庞统。

    庞德公抱起了庞统,一边垂泪,一边对他嘘寒问暖。

    而四周围观的农夫与柴夫们,见刘琦适才俯身于庞统身上,嘴对嘴的一通吹气就将看着已经死去的人弄活了,不由皆大感吃惊,私底下议论纷纷。

    倒不是说刘琦的方法有多么神奇,只是这套救人方法,又是按胸,又是对嘴吹气的,着实是从没见过。

    东汉时期,张机所撰的《金匮要略》,倒是切实记载了‘吹气疗法’这一救人措施,不过《金匮要略》中所记载的吹气疗法,并不是嘴对嘴的吹,而是……吹耳朵。

    原文为:若已僵,但渐渐强屈之,并按其腹,如此一炊顷,气从口出,呼吸眼开,而犹引、按莫置……兼令两人各以管吹其两耳,弥好此最善,无不活者,并皆疗之。

    即使是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中,亦记载的是“凡救自缢死者,极须按定其心……以氍毹覆口鼻,两人吹其两耳。”

    直到明朝朱橚所撰的《普济方》中,才有了记载缢死救人时,向咽中吹气的案例。

    倒也不能说是古人就不知道吹气于口鼻的急救方式,然或许是因为礼教,也有可能是因为不雅,具体原因已不可考,反正他们就是不用。

    刘琦在李典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适才一直跪在地上,整个腿都有些酸麻肿胀了,膝盖也生疼。

    黄叙走上前来,用手帮刘琦扑打着身上的尘土,道:“府君为了这小儿,也未免过于屈尊了吧?”

    刘琦淡淡一笑,道:“虽然有些过分,但若能将这件事迹传播出去,想来也是一桩美谈佳话。”

    “府君所言的美谈为何?”

    “刘府君火中救小士,岂非旷世美谈?”

    李典尴尬的笑了笑。

    他把头靠向刘琦的耳边:“问题是,府君用嘴亲了一丑君,这事若是传将出去,只怕未必便是美谈了。”

    刘琦闻言愣了愣,转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庞统。

    适才事急,再加上天黑,刘琦只顾着救人,却并没有认真的去瞧他。

    现在借着火光,刘琦方才有空认真的去打量庞统……

    上宽下窄的小歪脸,塌鼻梁大厚嘴唇,蒜鼻头。

    唉,那样貌委实是不敢恭维啊。

    刘琦只感觉一股反胃的感觉从小腹中涌起,酸水直奔口中走。

    “呕……”

    刘琦轻轻的打了个小嗝,立刻扭过头去。

    黄叙见刘琦样子有异,关切道:“府君,您这是?”

    刘琦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感觉有些恶心,一会就好了。”

    ……

    庞德公家宅的火扑灭了,众人忙活了一夜之后方才匆匆散去,

    刘琦等人回到了黄承彦的居舍,典韦尚在自己的屋舍中酣睡,刚才那闹哄哄的声音丝毫没有吵到他。

    那睡相着实是要多死有多死。

    刘琦等人也没搭理他,只是分别返回各自的居舍中补觉。

    不得不承认,典韦实在是一个犯罪高手,他这一趟来回奔驰,又是潜伏又是放火,竟然没有让人察觉。

    这年头没什么名侦探,抓不住证据就是抓不住证据。

    再说庞统所居住的屋舍乃是草庐本就易燃,但凡是稍稍有些火种就容易燃着,故而谁也不会特意往”有人放火”这个方向上琢磨。

    就算是有人往这方面想又能如何?

    刘琦自打昨日来见庞德公,便一直表现的执礼甚恭。

    再加上他适才奋不顾身抢救丑男的行径,哪个正常思维的人会把放火的事往他身上联想?

    黄承彦留在了庞德公那边帮忙打理,只是刘琦等一行人返回,一夜无话。

    第二日午时,黄承彦返回了居舍,告知刘琦说是庞德公请他前往相见。

    刘琦等人当即前往。

    四人并没有随黄承彦去往庞德公的居舍,而是去了附近的一池碧潭之边。

    碧潭在山脚下,山潭的交界处修建了一个草亭,依山傍水,显得格外清幽。

    庞德公与另外一位长者此刻皆在草亭中。

    “学生刘琦,见过庞公……”说到这的时候,刘琦又转头看向了那名长者。

    那人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老夫颍川司马徽。”

    “原来是司马先生,幸会幸会。”

    庞德公迈步上前,竟是对着刘琦长作一揖。

    刘琦知道,庞德公此举乃是谢他昨夜相救于庞统的事,急忙闪身让过。

    长者之礼不可受。

    “先生不可如此,刘琦乃是后辈,承受不得。”

    庞德公叹息道:“老夫这一揖,一代从子相谢府君昨夜相救之情,二谢府君昨夜斥诉之言,若无昨夜之事,老夫恐尚未警醒。”

    司马徽在旁边道:“人无完人,尚长无需这般自责了。”

    庞德公苦笑道:“可叹老夫常言鸿鹊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结果事到临头,终反倒需依靠旁人也,先前的大言,皆为笑谈。”

    刘琦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其实庞公所言之至理并无差错,只是凡事做尽,缘分势必早尽,趋吉避凶,人之常情,无谓对错。”

    庞德公点了点头:“你此番前来找老夫,所谓何事?”

    “北有郑公,已创其学,开宗立派,门徒遍天下,弟子逾万,南方经学与之相比,全无可比,如今荆楚学派得逞天时可望大兴,刘琦来此,请庞公出山,往荆南做五经从事,以振荆南四郡学风。”

    庞德公捋着须子,静静细思。

    依照他原先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应承刘琦的邀请,别说是他,刘表来了也不会动其心分毫

    但经过昨夜一事,庞德公也似乎意识到了,若是在清平盛世,天下太平之时,行淡薄名利之道,或可立身,但在这乱世,豺狼虎豹遍地,四方贼寇扰攘……确如刘琦昨夜之言,恐难保自身。

    庞德公问道:“刘伯瑜,听闻尊师乃是元节公?”

    刘琦道:“是也。”

    “既是元节门徒,那入我门便无差错了……伯瑜,你可愿意再尊老夫为师?助老夫立荆楚学派?”

    “尊您为师?”

    刘琦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庞德公的意图。

    庞德公冲着自己昨的恩情,若不出山相助,却为不美,

    但他毕竟隐世多年,若是让他常年出去露面,行与荆楚儒林之中与人打交道,也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他只想做个挂名的五业从事而已。

    与其做一些他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反倒是不如将这件事委托于旁人。

    刘氏想借用的,不过是他庞尚长的荆楚儒林名士之首的名望。

    自己要的是淡泊与世,保全自身。

    刘琦若能入其门下,便可算是庞氏经门的代言人,在荆楚儒林中,自然也可打着他庞德公的名头行事。

    也省的庞德公自己出去处理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这年头,一个经学士子可以拜不同的门长为师,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是大儒郑玄也先后拜第五元先、张恭祖、马融等人为师。

    就算是刘琦有一个和他父亲刘表同列八及的挂名老师张俭,但也不耽误他再入庞德公之门。

    当下,便见刘琦对庞德公道:“承蒙尚长先生不弃,弟子愿以师事之。”

    庞德公笑道:“甚好。”

    庞德公身后,一直躲躲闪闪的庞统突然从木柱后面跑了出来。

    他来到庞德公的面前,问道:“伯父,若他入了伯父门下,那我当叫他一声师兄还是师弟?”

    庞德公笑呵呵地道:“阿统,过来见过,从今往后,汝便当呼伯瑜为一声师兄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宗亲之盟前途可期

    儒门的拜师礼相对复杂,特别是拜入庞德公这样的巨儒门下,更需守礼制。

    古人云:礼仪之始,在于正体容,齐颜色,顺辞令。

    因刘琦身为南阳郡守,公务繁忙,故而拜师择期的过程应需从简,但其他的步骤却不能少。

    当日下午,刘琦在黄承彦的家中沐浴更衣,梳洗完毕,然后带领着李典,黄叙,典韦三人步行前往庞德公的草庐。

    他身上的服饰被收拾的很整齐,连一个褶子都没有。

    典韦这厮也是脸皮厚,他昨夜暗中烧了人家的房子,今日却是一点都不害怕,竟大刺刺的陪同刘琦来了庞德公的草庐,毫无愧疚之色,脸上连红都不红一下。

    烧房子的事,仿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留大豪侠,气度果然非凡。

    古人讲究尊师重教,入门之前先拜圣师,庞德公乃当世大儒,家中自会预备孔圣人泥像,这是儒林大士的历来传统。

    这套流程,当年入元节公门下时,刘琦也曾走过,因此轻车熟路。

    他双膝跪地,对圣人相行就叩首,然后再拜庞德公。

    其后当赠老师束脩。

    这年代的束脩一般是肉干十条。

    刘琦初来时只是想请庞德公出山帮他坐镇学宫,倒是没想过会给他预备肉干,起初还有些为难,只想派黄叙连夜回襄阳去取。

    不想典韦事前却说他有办法。

    在得到刘琦的同意后,这莽汉便匆匆离去,一个多时辰后即回,并携带了充足的肉条。

    拜师之后,还有剩余。

    刘琦有理由表示怀疑……这东西很有可能是典韦在附近某家豪族那里敲诈来的。

    其后刘琦又按照庞德公的要求净手,洗法是反正各一次,去杂存精,心无旁骛。

    完后,庞德公又在刘琦额前一点朱砂,遂又击鼓,以为明智,最后再加以训诫,以为师训。

    礼成之后,刘琦遂呼庞德公:“老师。”

    庞德公满意地道:“德操以兄事吾,虽为颍川人系,却无立派,可呼之为师叔。”

    刘琦又执礼司马徽:“师叔。”

    庞德公又指了下黄承彦,方要说话,又似想到了什么,

    他遂改口:“这个该叫姐夫还是叫姐夫吧。”

    黄承彦闻言一脸不悦。

    最后,却见庞德公将庞统推到了刘琦面前,道:“此乃吾从子庞统,归我庞氏本门,入门虽早,却未加冠,当为汝师弟也。”

    这个庞德公适才已经介绍过了。

    刘琦对着丑小孩笑了笑,道:“师弟。”

    庞统亦回礼:“师兄。”

    庞德公见师兄弟二人互认,少有的也开了句玩笑:“你们师兄弟日后当互相扶持,不可独木而行,毕竟这天下间,彼此有了唇齿之亲的兄弟,也是不多的。”

    “呕~!”

    “额……”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见刘琦和庞统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竟是彼此不约而同的一起恶心了一声。

    庞德公,司马徽,黄承彦等人皆是暗暗好笑。

    但他们身为名士,为了不失身份,自然不好意思乐出声来。

    李典和黄叙身为刘琦手下,也不能嘲笑自家府君。

    唯有典韦心大,他站在门栏下,见刘琦和庞统两人窘迫的样子,大嘴一咧,直接‘嘿嘿嘿’的傻笑出声。

    刘琦缓缓转头,目光如电的狠狠瞪了他一下,

    典韦的笑容立马消失,

    他站直身体,抱起膀子,大马金刀的守在草庐外面,气势浑厚,犹如门神一般,且面无表情,很是严肃。

    庞德公继续道:“伯瑜,你此番南下建立学宫,可用为师之名招募荆楚诸学士随你治学,老夫在这边收拾一阵后,便和德操同往荆南,不过老夫要先说一点,我二人去了荆南,只留五业从事之名,不务其实,办学之事,还需你自家用功。”

    刘琦知道,庞德公只是想借着五业从事的学官之名,让自己在刘氏的大树根下遮雨乘凉,但却不会真的为他们卖命,不过这对他而言就也足够了。

    “老师放心,学宫修葺好了之后,我在长沙为老师和水镜先生寻山清水秀之地建造庄园,并为你们驱除险恶,保让老师安居于世外之源。”

    司马徽在旁边致谢:“勿太破费。”

    “不破费,小事尔。”

    庞德公又将庞统向着刘琦面前一推,道:“你这个师弟,少有异才,通古今时势,不但尽学族中的遗传经学,尚有治政与军略相授与他,日后定成大器,你可带之入学宫一并培养,日后或可成为臂助。”

    庞统没想到伯父居然会将自己推入学宫,还要让刘琦安排自己的前程,委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庞德公乃族中之长,又是伯父,他去年还在诸族高士面前,为自己冠号为‘凤雏’。

    庞德公既让庞统跟随刘琦,那庞统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还请师兄多多指点提携。”小庞统向着刘琦拜道。

    刘琦道:“师弟无需如此,我既入了庞门,那今后你我便如同亲生兄弟一样,既是恩师所荐,必无差错,师弟日后在荆州,必是前程无量。”

    刘琦这一句话,便算是给庞统的前程打了包票。

    庞德公自然是喜不自胜。

    ……

    从岘山回来之后,刘琦遂向刘表汇报了自己此行的收获,言自已是以师礼相侍与庞德公,请刘表授予其五业从事之职。

    刘琦带回来的消息,不但是震了刘表一把,还震撼了襄阳城内所有的士人与豪族。

    庞德公在荆州儒林之中的名气太大,历任刺史郡守,从王睿到南郡郡守郭永,再到现如今的荆州牧刘表,没有一个人能招募的动他。

    谁曾想刘琦一出马,不但是请动了庞德公,还能入其门下为弟子,借用其名头,这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但其实这是他们的路子走窄了,事情的解决办法很简单,一把火而已,但刘琦不能告诉他们。

    庞德公乃是刘表一直难以请动的大儒,如今被刘琦以入门之道搬入了荆州的治学集团,刘表自然喜不自胜。

    别说是任他为五业从事,便是再加万金以聘,刘表也绝不吝啬。

    他当下便任庞德公和司马徽为荆楚学宫的五业从事,并有资格在各郡官学中治学,待遇和治学权限极厚。

    ……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刘琦便带领一众学官和文士,并当初与刘表谈妥的北地流民,南下长沙去建学宫,搞屯田。

    表面上是搞内政,实际却是谋张羡。

    为了不使桂阳的张羡起疑,刘琦此番南行的队伍是以治学文士为主,随行兵将只有五百人。

    但兵士虽少,可隐匿于其军中的战将,他却带了不少。

    黄忠和文聘两名校尉重将,被留在襄阳防备袁术,成为了刘表的左膀右臂不可轻动。

    贾龙,严颜等益州军系被安排在樊城,与襄阳的刘表互为策应。

    张允,典韦,李典,黄叙,魏延,张任六名战将则随行刘琦。

    他们六个眼下名气都不高,却在关键时刻可堪大用。

    剩余的都是治学文士和屯田之民,便无需赘述。

    ……

    刘琦的队伍走后不久,刘表接到了三份缣书,都是分别从雒阳,长安,渔阳郡送过来的。

    第一封乃是雒阳的陈王刘宠送来的,此老前番已经从陈国率兵抵达了雒阳,替天子牧守雒阳。

    但是对于这位六十岁的储君来说,眼下司隶的局势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好。

    董卓迁都后,虽未如同历史上那样的大肆焚烧司隶之境,但却坚壁清野,烧田地毁仓禀,弄的河南尹出现了大批的饥民流民,各县因粮食短缺而纷纷暴乱,形势告急,甚至有大批的流民东向或是北上加入黄巾。

    况且雒阳西有董卓,北有王匡袁绍,东有兖州诸小强,南有袁术……

    说实话,刘宠眼下觉得日子过得并不舒服。

    为了能够缓解压力、得到外援,刘宠置书于刘表,恳请加入宗亲之盟。

    眼下刘焉已经被归于反贼的范畴,宗亲之盟中只余刘表和刘虞二人,一南一北虽遥相呼应,但却颇有些势单力孤。

    如今若能有刘宠加入,便可算是弥补上了刘焉的空缺,扩大宗亲盟军的实力。

    这可是大大的好事。

    而除了刘宠肯加入宗亲之盟,还有一件令刘表意想不到的喜事。

    先是‘高祖的第十六世孙’‘通儒’刘宽之子,刘松,被任命为豫州刺史,即日走马上任。

    而由刘松向董卓另外举荐的几名汉室宗亲,亦被提拔。

    东海王刘袛之子刘琬,被拜为丹阳郡守。

    兖州刺史刘岱之弟刘繇被拜为吴郡郡守。

    阜陵王刘延之后刘晔,被破格拜为庐江郡守……等等。

    一时间,宗亲刘氏在各地为两千石郡守者,人数大幅度的增加,这让身为宗亲的刘表和刘虞喜出望外。

    刘氏二牧所兴奋者——若是能收纳这些两千石,则宗亲之盟必将势力大增!

    振兴汉室有望!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见刘磐

    刘琦等一行人跨过湘江,直奔长沙郡而走,前去会和刘磐。

    长沙郡执辖十三县,户口殷实,人口稠密,连接三郡,在荆南四郡中是为首府之地。

    旬日后,一行人马抵达了长沙,身为郡守的刘磐得到消息后,竟是亲自出迎。

    如今的刘磐,可不再是当初那个陪同刘琦一同潜伏到南郡的那个刘氏后辈了,

    他现在是受朝廷正式敕封的两千石高官,名声言顺的大郡太守。

    “伯瑜!”

    长沙县外,刘磐激动的一把攥住了刘琦的手,上下摇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想死我也!”

    刘琦好久不见刘磐,也很开心,他认真的打量着刘磐,发现他变化不小。

    大半年不见,刘磐似乎比起原先显更壮实了,皮肤也更加的黝黑,显然是风吹日晒,受了不少的苦楚。

    他年纪轻轻,眼角旁竟是已经出现了鱼尾纹,神态中亦是颇显沧桑。

    虽然只是初见,但刘琦能够感觉出,比起半年前,刘磐身上的稚嫩之感褪去了不少,他比起原先更加的成熟了。

    看起来,刘琦上雒的这半年时间,刘磐似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却得稍后问他了。

    “兄长且往这边走,我为兄长介绍一下我的家眷。”

    “你还领家眷来了?”刘磐微有些诧然,紧随着刘琦来到他身后的三架辎车之边。

    也正逢着那三辆辎车上的人下了车,却是三名各有姿色风情不同的女子。

    刘磐见了三女一愣,接着不怀好意的看了眼刘琦,眼眸中的意味极深。

    “兄长,这是蔡觅,亦蔡将军之姐,与弟有六礼之约。”

    刘磐冲着蔡觅一拱手,爽朗道:“弟妹!”

    蔡觅见刘磐这般爽实,不由掩嘴咯咯直乐。

    她声如银铃,道:“久闻兄长之名,乃山阳刘氏最善武略之人,少郎君长长跟妾身提起兄长,今日一见,确是名不虚传,兄长果有雄将之姿。”

    刘磐急忙摆摆手,称‘不敢,不敢’,

    刘琦又对刘磐道:“这是杜嫣。”

    刘磐亦道:“弟妹!”

    杜嫣急忙盈盈施礼:“妾身见过伯伯。”

    蔡琰此刻也是刚从辎车上下来,

    刘磐见蔡觅姿色风韵媚娆,杜嫣天姿国色,如今又去看蔡琰,却见她装扮得体,气质柔雅,很是令人侧目,不由哈哈一笑,亦拱手道:“弟妹!”

    蔡琰先是一愣,接着不由莞尔。

    她开玩笑似的缓解了这份尴尬:“承蒙刘府君吉言,蔡琰甚是神往,可惜命薄却无这福分,府君还是莫要惊煞了小女子。”

    刘磐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刘琦,低声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别瞎称呼……”

    说罢,刘琦正式介绍道:“这位乃是蔡中郎之女,现为长沙学宫的五业从事,总责补录《汉记》的,兄长可莫乱叫。”

    刘磐恍然的‘哦’了一声,忙道:“得罪,得罪!”

    蔡琰并无尴尬,她微笑着向刘磐回礼,道:“府君慧眼,如何能看不出蔡琰身份?想来适才也不过是玩笑之言,蔡琰心中有数的。”

    她不留痕迹的替刘磐遮掩了尴尬,显得很是落落大方。

    刘磐心中暗赞,不愧是为名士之女。

    他又抬头望去,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刘琦身后的队伍,问道:“伯瑜,怎么只有这些人?你从南郡带来的那些学士还有屯田之民呢?”

    刘琦淡淡道:“大部队都在后方,尚未抵至,想来明后天便可抵达,我先带先头部队和女眷来此,还请兄长代为安排。”

    刘磐恍然地‘哦’了一声,道:“这个好说,长沙的驿舍,已经全部清空了,专门安置你带来的人……我自打到了长沙,便为你安排了宅邸!你尽管放心安住,想住多久的都成,这里日后便是你的家。”

    刘琦闻言,心中不由一暖。

    他伸手拍了拍刘磐的肩膀,道:“走!咱们进城!”

    “进城!为兄已是在郡署中安排了宴席,长沙郡内大小官吏皆在,只等为兄弟接风洗尘,你我兄弟今夜不醉不归!”

    却见刘琦摇了摇头,道:“郡署不去,我直接回居舍安歇了,兄长帮我辞了那些人……待天色晚些,劳烦兄长亲自来我舍中,你我兄弟单独详谈。”

    刘磐没想到刘琦一到长沙,就做出了这等异于常人之事。

    “伯瑜,长沙大小官吏,自为兄起,郡丞、长史、功曹等具要为你接风,如今人都在郡署,你一句不去就不去了?”

    刘琦闻言笑了。

    “我就是不想去见他们……当然,我不见他们也是有缘由的,稍后兄长到我居所时,我自当会对兄长明言,眼下人多,我也不方便说的太多,还请兄长多多帮衬。”

    刘磐对刘琦,很久以前便是信服的紧。

    他前番接到了刘琦的书信,也大概知道刘琦来长沙是要做什么的……名为建学宫,广屯田,实则乃是谋人也!

    想来他不见长沙郡内官员,是有他的理由。

    “行!我自安排人送伯瑜去宅邸休息,那宴席不办也罢!今晚为兄单独去你府上,你我兄弟届时详谈。”

    刘琦感激道:“多谢兄长了。”

    一行人遂在刘磐和其手下的指引下,开始向县内而去。

    而刘琦的身后,蔡觅却一直在仔细的打量着身旁的蔡琰,若有所思。

    从襄阳城离开到进入长沙这一路上,蔡觅就已经注意到了蔡琰,

    她经过打听,知晓了这气质不俗的女子乃是蔡邕之女,随后便上了心。

    蔡觅一路上虽未与蔡琰说上话,实则却一直在暗中的关注着她。

    此刻,待一众人即将入城,蔡觅终于抓住这个机会与蔡琰交谈,

    她走到了蔡琰的辎车旁,唤道:“昭姬妹妹。”

    蔡琰的身形一滞,

    她转过身来,见是蔡觅,遂拽裙施礼,文静言道:“蔡琰见过夫人。”

    蔡觅侧身,让过蔡琰这一礼,笑道:“蔡觅久闻陈留采蔡大家之名,这路上一直想寻个机会跟妹妹畅谈一番,只可惜一直没什么空档,如今到了长沙,终于是得了闲暇,可以和昭姬妹妹相叙了。”

    蔡琰闻言忙道:“夫人这般说,确实让蔡琰惶恐了。”

    蔡觅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妹妹乃蔡中郎之女,乃是中原有名的才女,不知蔡觅这等庸人,可入得妹妹眼么?”

    “夫人如何这般客气?能得夫人这般相待,却是蔡琰的福气。”

    蔡觅媚笑道:“什么福不福的,我又不是什么郡署官吏,不讲究这些虚的,昭姬若不嫌弃,你我便以姐妹相称……走,妹妹上我车,这一路上只有我和嫣儿两人,稍嫌有些闷了,如今多了昭姬妹妹,这在长沙的日子便不难过了。”

    说罢,也不管蔡琰答应不答应,愣是拉她去坐自己的辎车。

    ……

    刘琦到了长沙后,直去其舍,不去长沙郡署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郡署。

    刘磐下令着署中大小官吏不必再等,各归本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长沙郡的那些在编官吏得到了消息后,各个气闷。

    这南郡来的刘伯瑜,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这人方才到的长沙郡,就摆这般大的架子。

    这多么郡官皆在署中候着他,他居然连面都不露一下,就直接回府休息去了?

    懂不懂什么是礼数!

    “这刘伯瑜欺人太甚!”

    出了郡署的门,贼曹掾史霍嵩便拉住了郡丞邹珂,对他道:“邹公,那刘伯瑜如何这般大的架子?州牧之子有甚狂的?便可这般作态了?我等今日在郡署设宴,侯了他近两个时辰,他到了长沙竟连个面都不露便自顾自的回去歇息了?如此不知礼数,也敢自称为名士之后?端的可笑!”

    郡丞邹珂乃是长沙县中目下处刘磐外,权柄最厚者。

    汉朝各郡,尊三户法以外郡户籍任本郡太守,但自太守之下的佐官,却基本都是郡中本地之人。

    他们大部分都是当地具有一定势力的士门亦或是豪强。

    郡丞邹珂捋着须子,环顾着围绕着他的那些本土的兵曹掾史,尉曹掾史,户曹掾史,奏事掾史等一众太守佐官,很是无奈的叹气。

    “你们啊,眼光着实是太浅了,想不到实际地方,刘伯瑜乃是名门之后,使君之子,如何能连这点微末之礼都不懂得?他这是摆明了要……唉,罢了罢了,不说了,不说了。”

    说罢,便见邹珂转身欲走,

    那些人哪里肯,纷纷上前拦住他。

    “邹公,尚未尽言?如何便走?”

    “是啊,邹公!”

    “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皱珂使劲地摆着手,道:“不可言不可言,若是尽言,回头事情传了出去,某这郡丞可就保不住了!老夫全家还指着我这六百石的郡丞吃饭,岂能因为你们便坏了前程?都闪开,闪开!”

    金曹掾史韩羟一把拽住邹珂,笑道:“邹君勿要玩笑,这长沙郡内谁人不知,邹君乃是承阳大族,家资锯亿奴役众多,哪还会差这一年六百石的秩俸?邹君今日若是不明言,我等便不让你走!”

    “对,不让!”

    “邹君,咱们皆长沙本土名族,一荣俱荣,你便是说了,在场的哪个又能出卖于你?”

    “那刘伯瑜到底想怎地?”

    邹珂被这些人磨叽的实在是不耐烦了,叹息道:“早晚就让你等坑害死我……罢了,我且问诸位,那刘伯瑜当年潜入南郡,是如何平定南郡,立威以迎刘使君入襄阳的?”

    听了这话,一时间众人竟然是出奇的皆不吭声了。

    大家心中都因为邹珂这一句话,而开始打鼓。

    少时,却听少府使赖旬喃喃开口嘀咕了一句:“他半杀南郡宗族首领……”

    郡丞邹珂一指赖旬,道:“那,这可是你说的!你们都听见了?日后出了事,休往我身上扯!”

第一百九十章 伯瑜,我对你有信心

    桂阳郡,郴县郡署。

    张羡坐在自己的书房内,桌案上放着一张展开的皮图,上面标志着荆南四郡所有的郡县,仓廪,武库,厚田,谷道……描绘的很是详细。

    在汉末,将半州数十县城的广阔地域记载的这般详细的皮图,委实不多,

    能够拥有这样的一张皮图,对于上位者来讲就等于拥有了图上地域的一半。

    “刘表老儿,倒是有一双好子侄啊。”张羡用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案,一边琢磨一边叹息道。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谁?”张羡抬起头,皱眉看向门外。

    他瞧见的,乃是其子张怿。

    “父亲,这么晚了如何还不睡?”张怿迈步走了进来,对张羡言道。

    张羡冲着他招招手,让他进来。

    “怿儿,长沙那边有了情报,言刘表之子刘伯瑜已入荆南。”

    张怿不屑笑道:“是他?我听说过此人,刘伯瑜不过一弱冠竖子,依仗其父入了护君之盟,扬名于司隶,有甚可惧?据闻他此来荆南,不过是修筑学宫,迁民屯田而已……难道还能对父亲有威胁不成?”

    张羡摇了摇头,道:“威胁自然是有的,为父历任两郡郡守,得荆南诸士支持,所依仗者乃咱张氏是南阳有名的经学世家,刘伯瑜若是在荆南立了学宫,翌日若有所成,其父子之名在荆南儒林必将凌驾与某,到时四郡士人望风向刘,你我父子在桂阳郡,又当以何人为辅?”

    张怿皱了皱眉,道:“可父亲毕竟于荆南经营多年,与四郡诸士大多交好,难道他们便都是墙头草,会因为设立学宫的事而旦夕倒向刘氏?”

    张羡叹息道:“短期内自然是不会,但若是长此以往,就不好说了。况且刘伯瑜在荆南屯田,一旦有所成,使荆南粮草丰腴,成南郡后方仓禀,那时刘磐在长沙凭粮秣广招士卒阻我北进之路,吾等在桂阳又岂有出头之日?”

    张怿笑道:“父亲未免多虑了吧?我觉得那刘伯瑜此来纯粹就是为了兴学,并非特意针对父亲。”

    张羡摇了摇头,叹道:“不可不防,难道你忘了你伯父是如何被活捉的了?”

    张怿皱眉道:“哪个伯父?”

    张羡道:“便是南郡的那位……”

    “他啊!”

    张怿闻言不屑一笑。

    在他心中,张方这等南阳张氏的庶子偏支中人,根本就不配当他的伯长。

    好歹也是南郡的一方豪强,实力强横,与目下的南郡蔡、蒯两族并列,结果旦夕之间,却被一个弱冠小儿设计收拾了,简直就是南阳郡张氏之耻。

    “父亲勿虑,那刘琦能够设宴平定南郡宗族,不过是仗着隐匿身份,巧言诓骗而已,他能使宴诓杀南郡宗族一次,难道这天下之人都是傻子,还能再中其谋?父亲无需担心……就凭我们这些年在零陵和桂阳招募的三万强卒,任凭那刘琦如何行事,皆是无用之功而已……他奈何父亲不得的。”

    张羡长叹口气,道:“话虽如此,然为父还是不放心,不可让此子在长沙待的太久,以免惹出祸患……还需想办法让他早回襄阳才是。”

    张怿心中暗道自己的这个父亲还真是生性多疑,区区一个弱冠小子,有甚惧哉?

    还至于担心成这样?

    但毕竟张羡是自己的父亲,张怿也不好多说他什么。

    “敢问父亲,咱们眼下应当如何?”

    张羡沉思了片刻,道:“首先,要确保咱们张家在荆南立于不败之地,怿儿可代吾先置于书于荆南经学之门的家公与诸位望族族主,许以厚利,暗中结盟,不可让刘琦小儿钻了空隙。”

    张怿又问道:“父亲所言的士族豪士,当以何人为先?”

    张羡为他大致列举一些首选:

    “零陵刘巴,其父其祖皆为郡守,乃两世两千石之高门,”

    “赖恭,赖叔颍国君第七十三代孙,乃是大豪。”

    “经门蒋氏,族中子弟亦多不凡,”

    “桂阳赵氏,鲍氏,必须要引为臂助。”

    “另有长沙吴巨、桓氏、罗侯后人这些,统统都要想办法联络停当,不可错落一个,还有那长沙的郡丞邹珂,汝当暗中派人与之密切接触,静观刘琦举动……剩下的诸族,可顺而排后。”

    “诺。”

    ……

    刘磐在郡署处理公务完毕,便去刘琦的居舍寻他,

    两人在舍内置酒布食,互诉这半年时间各自的际遇。

    对于刘琦在上雒期间的经历,刘磐听了是既羡且佩,

    当他听到刘琦陈述到了精彩之处,特别是与孙坚联合活捉胡轸之后,竟不由连连拍手叫好,高呼痛快!

    但反观刘琦听了刘磐的经历后,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三千人?”刘琦惊诧的看着刘磐,惊道:“你在长沙郡所能够执掌的兵卒,只有三千人?”

    刘磐黝黑的肤色有些发红,他嘀咕道:“不少了,三千人马,若是皆训练成精卒,也足可称之为边郡强军!”

    “问题是……”刘琦哭笑不得的看着刘磐:“你离开南郡的时候,严君可是给了你两千人作为班底的……你这半年时间,就只招募了一千兵壮吗?”

    “钱不够啊!”

    刘磐恼羞地道:“你不知道,这荆南的蛮族到底有多少,又有多难对付,而且反叛的次数实在太多,每月几乎都有蛮族反叛侵略各县的消息,光凭郡国军根本没有办法对付他们,我只能依照各县的豪族平叛!但若是依仗他们,那便要许以他们方便厚利,但若是如此,我就没法彻查人户收算赋,没有足赋,郡国库府便没有盈余,没有盈余那还谈何养军?不能养军,那就……”

    “就没法平叛,是么?”刘琦淡淡的接口道:“所以说,这就是一个死循环了?”

    刘磐点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了。”

    刘磐所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在各州各郡各县各乡之中都有存在,而且这算是历史上各朝各代都普便存在的现象,历代皇帝都为了能够解决税收的问题,而在终身奋斗着。

    豪强进行土地兼并,造成了许多黔首失去田地,不得已而卖身于大族,成为其附户,

    而这些附户便被大族用作‘隐匿人口’为其私用创收,但即使隐匿了,在郡署和县署的户薄上,依旧存在着这些户数,

    存在归存在,却因为被收税方是大户而收不上口赋,如此地方县府就得将赋钱嫁接到别的普通黔首齐民身上,却因此让那些普通民夫不得不为了维持生计而去贩卖土地,最终也成为了大族的附户,在一定程度上又成了隐匿人口。

    这在各朝各代,都是普遍存在问题,每朝每代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不遗余力的改革各种政策,力求不再依赖户册,只靠田地征收。

    免役法、一条鞭、地丁摊粮永不增赋等等,反反复复朝令夕改,都不过是当权者想要国家的土地能够与政府产生直接的收益关系。

    在刘琦和刘磐所居住的山阳郡,地方豪族在一定程度上,也不会跟政府做的太绝,大家彼此能够做到各让一步,中原豪族在地方政府的软硬兼施下,会一定程度的按照所拥有的附户比例上缴口钱,助地方县长完成一部分上计的考核,甚至有时候还会帮他们的附户承担一部分的免戍钱(汉代戍边制因为一开始只是卫戍郡国的边境,距离较短,所以总期限只为三天,到了后期却发展到要去边郡卫戍,已经不切实际,但政令不改,因此便可用三百钱免戍)

    但是在荆南,特别是目下的长沙郡,以刘磐为首的郡国政府很明显因为实力与地方不对等,对郡国的掌控力极弱,所以不能让地方豪族进行妥协让步,再加上荆南常有蛮夷作乱,竟使户口百万的长沙郡的税赋达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钱都不够用,就更别说招兵了。

    刘琦一脸无奈地看着刘磐,问出了一个略微让自己有些心寒的问题。

    “张羡目下有多少兵马?”

    刘磐唏嘘道:“张羡在荆南布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目下仅是在桂阳和零陵,他能够调动的军卒就不下三万。”

    “三万对三千?兄长你觉得咱们胜算大吗?”刘琦长吁口气,无奈道。

    刘磐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本来胜算是不大的,但不知为何,伯瑜一来长沙,我就感觉手中最少有了十万精兵……伯瑜,我对你有信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郡守与豪强矛盾的开始

    刘磐的话,并没有给刘琦足够的信心,他也不会相信刘磐对他的吹捧之言。

    都是自己前世用过的套路,刘磐这刚多少水平,根本忽悠不了他。

    自己若是真能顶上十万大军,那刘琦现在二话不说,直接单枪匹马就杀奔零陵,冲进张羡的郡署……一刀斩其狗头,遂扬长而去,岂不快哉?

    但实际上,这个操作未免太难搞了,他穿越的人是刘琦,不是孙悟空。

    ……

    “兄长,你做人不如原先实诚了,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吹捧之言?”刘琦毫不客气的指正了刘磐的虚伪处。

    刘磐嘿嘿的笑了两声,道:“这实是某真心之言。”

    刘琦没接他的话茬。

    他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细思道:“张羡再厉害,也不占大义,况且整个荆南不过是凭借他一人威望,张羡一倒,余者皆不足虑……所有的事情,咱们兄弟一件一件的捋顺,过一两日受任于长沙学宫内的文士们便会抵达,修葺学宫的事情不可拖延,兄长可选好建官学之址?”

    刘磐忙道:“此等大事,我怎敢疏怠?修葺学宫之地便在县北,我已经开始征役民夫着手修葺,伯瑜尽管放心。”

    “那屯田的事呢?荆北的流民往长沙迁来屯田,足可以数万户计,你怎么打算的?”刘琦又问道。

    一说到这件事,刘磐的脸上便露出了无奈。

    “长沙周围荒田是有的,三年前区星在此地叛乱,聚众万人围攻城邑,时有一年,牵连甚大,另有周朝、郭石亦随其乱,祸及三郡,区星乃是变民魁首,一向与荆南诸豪交恶,他那一年叛乱,死伤的荆南诸豪破家灭门者人数甚多,四郡之中,亦因此多出了不少无主荒田。”

    见刘磐一脸苦涩之相,刘琦不由乐了。

    “既是有荒田可屯,那你还犯愁个什么劲?”

    刘磐长叹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近些年,这些无主之田大部皆为长沙本土的豪强占据,若要从其手中讨回,怕是颇费周折。”

    “强占?”刘琦的嘴角勾了起来。

    看似虽为讥笑,但隐隐中却已是有了些许愠怒。

    豪强兼并土地,买田卖田,虽然不利于当权者统治,但毕竟合理合法,旁人管不着,

    可强占无主之田,算怎么回事?

    这是谁给予他们的权力?

    迎着刘琦质疑的目光,刘磐无奈道:“其实他们也并不算是完全强占,只是自孙坚灭区星后北上,苏代便自领了长沙郡守,他为收本土豪强以为己用,便默认了他们强占无主之田的行径,立了约定……而为兄为平各县山蛮,手中的兵将实在不够,亦是需要他们相助……”

    刘磐无奈道:“这当中牵扯的豪族中人,有长沙的郡丞和我麾下的少府史,还有诸曹掾史,若是强行收田,这郡中大小诸事,又该如何运作?”

    “我知晓了。”刘琦伸手挡住了刘磐的话头,道:“不碍事,兄长不用顾忌,这些事由我去处理……明日一早烦劳兄长拿长沙的土地计薄于我,不需管那些豪强,咱们统计无主之田,直接开垦。”

    刘磐闻言一惊,道:“直接开垦?都不与那些本土豪族商议一下吗?”

    “无需商议,咱们直接划拨田地,行使屯田。”

    刘磐皱眉道:“若如此行之,只怕是会引起激变。”

    “我要的,就是激变。”刘琦的声音隐隐中,已经是有了寒意。

    ……

    几日后,被刘琦招募至长沙的诸位士人学者以及督促流民的兵马也陆续抵达了长沙。

    长沙国内,浩大的兴学和兴农工程开始了,

    先是刘磐在长沙征召劳役修葺学宫,随后便是郡署的诸曹吏开始统计并划分荒田,安置那些从荆北来的流民,按照编制成组,进行耕种。

    至于耕种用的种子,耕牛和农具,全部由南郡那边提供。

    刘氏兄弟的动作很快,因为眼下已经春深,正是要播种的季节,所以实施屯田的速度一定要抓紧,才能赶上下一波的收成。

    就在刘琦和刘磐亲自安排丈量荒地,并分发于黔首屯田之时,长沙内部的矛盾终于一触即发!

    ……

    “府君,府君!”

    刘琦和刘磐正在城南丈量一片荒地时,却见一名郡吏匆匆跑来,慌张地对刘磐喊道:“府君,出了大事了!”

    “何事?”

    “府君昨日在西郊外丈量划分的田地,现有本县的霍氏、赖氏、韩氏等豪族的家士,持械去驱赶那些耕种土地的黔首,有些黔首不肯退让,已经与三族的私士动起手来,北境黔首已有伤者!”

    刘磐闻言急了,忙道:“那三家豪强有多少?”

    “三家加起来不下千人!”

    “嗨!”刘磐使劲的一拍手,道:“这可闹大了!”

    他一转头,看向刘琦:“伯瑜,你且在此,我去西郊安顿局面,少时便回!”

    说罢,便见刘磐要走,但却被刘琦伸手拦住。

    刘琦皱眉道:“这边的丈量事宜还未完事,没有你这个郡守在此坐镇,我如何好随意行事?”

    刘磐急了:“西郊已是暴乱!有伤亡啊,你却还要我在这里丈量田亩?如何这般心大?”

    刘琦摇了摇头,叹息道:“兄长,你好歹也是两千石的大郡郡守,执掌十三县事务,下辖百万人丁,难道什么事都要事必亲为?”

    刘磐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刘琦转头喊道:“典君,绪正,你们过来。”

    话音落时,却见典韦和黄叙同时来到了刘琦的面前。、

    “在!”

    “带三百人,去南郊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能处理的便好好处理,不要让我与兄长分心,我们这边有大事要做,知道么?”

    “唯!”

    二人同时应命。

    应完之后,黄叙略有些迟疑地问道:“还请府君给末将划下个道道。”

    “你想要什么道?”刘琦一扬眉。

    “敢问府君,对那些敢于违背郡中政令,恣意挑事者……当如何处置?界限何在?”

    刘琦将脸贴近黄叙的面颊,低声道:“黄兄,我若是没记错,汉升公曾言,你昔日轻狂之时,不是惯于废人手脚的么?”

    黄叙被刘琦提及旧事,脸色有些发红,低声道:“都是昔年的旧事了,那时候末将还小呢,不懂事。”

    “那你这次可以再不懂事一把,我要你废他们的命。”刘琦低声将下话说完。

    ……

    黄叙和典韦带领三百人马,奔往长沙西郊。

    行至闹事之地,却见那些荒田内,豪族的私士们已经将耕地的黔首驱逐于荒田外,

    近千的私士立于田地正中,一边轰赶田内的北方黔首,一边在田中持械巡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黄叙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走向荒田。

    那些围绕在耕田边不敢近前的黔首见郡国军士到了,纷纷闪开一条通路。

    黄叙来到田间,来回扫视了一圈附近的豪强私士,扬声道:“哪个是领头的?滚出来与我说话!”

    田垄之中,不多时,便有三名壮汉在一大群手持利器的私士们的拥护下,来到了黄叙的面前。

    “汝是何人?安敢在此大呼小叫?”当中那个为首的豪强私士冷然问黄叙。

    黄叙上下打量了那私士几眼,回道:“某乃南郡别部司马黄叙,奉使君之命,辅南阳刘府君于长沙屯荒田养民,这些荒地已有郡署统筹,租调与这些黔首耕种,尔等何人?竟敢前来滋扰!”

    那私士冷笑一声,道:“南郡的别部司马又如何?这里是长沙!由不得他郡之人管治……再说了,谁言这田乃是无主之地?此乃临湘韩氏之田,没有家公允许,哪个敢来擅动?”

    黄叙冷笑道:“临湘韩氏土地?郡中土地计薄,为何无有记载?韩氏族主可在县署有此田地归属的签押备案?若无备案,那可有田契买卖的签押为佐证?”

    那韩家私士道:“汝说的那些某一概不知,某只知道,这地是我家公的!没有家公发话,谁也碰不得!”

    黄叙‘哦’了一声,恍然的点了点头,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这是承认你是寻衅滋事,扰乱荆州屯田治政的大事了……”

    “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典韦不耐烦的走上前来,

    他一拳击出,如同撞钟之桩,正中那韩家私士的面门!

    那沙钵大的拳头打在那私士的面门上,便听‘咔嚓’一声骨裂声响,却是那人的鼻梁骨连带颧骨碎裂,他整个人的五官都被典韦一拳打凹变形。

    鲜血从鼻孔和眼眶中流出,顺着面颊留到了他的衣襟上,形象极为骇人。

    那韩家私士连叫都没来得及惨叫上一声,便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如同一摊拦你,瞬息间便没了声息。

    典韦甩了甩沾染血迹的拳头,看向旁边一脸目瞪口呆的黄叙,道:“多余跟他说那许多,一拳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多做呱噪?”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血腥镇压

    黄叙见典韦这般直接的出手,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倒不是觉得不能动手,只是觉得……典韦动手动的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自领人马前来独当一面,本想学着刘琦一样,在这些豪强的私士面前多装一会逼,可哪曾想,他的装逼之言尚未说完,典韦就直接出手,一拳就将那豪强私士击杀。

    顿时,便见场间的那些豪强私士犹如炸了锅一样,瞬间沸腾。

    “尔等居然敢擅杀?”

    “跟他们拼了!”

    “狗贼安敢行凶!”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典韦一把抽出环首刀,对着旁边的另外一名豪强私士之首一刀挥去。

    那人正在痛斥着典韦,却见寒光一闪,他脖颈处顿有一阵凉意,便见一股鲜血从脖颈中喷涌而出,鲜血瞬时间溅洒于当空。

    典韦的左手不停,又是一巴掌挥出,将赖家的私士首领打倒……

    那人挨了典韦一巴掌,半边脸都被打肿,脖颈骨亦是骨折,倒在地上,手脚来回抽动着,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瞬息之间,典韦凭一己之力诛杀了三名豪族私士之首,技惊当场,令所有人都变了颜色。

    特别是那三名为首的私士,一个个死的可谓凄惨,那副样子落在旁边的豪强私士眼中,直令他们心惊胆裂。

    这是什么魍魉妖魔?

    “杀人啦!”

    附近的那些黔首见典韦动手,便纷纷向两旁闪去,他们都是北方的流民,在司隶和中原之地见过了太多的血腥和战祸,最是明白在这种时刻,一定要远离战争中心,不被牵连进去,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黄叙的心中有些恼。

    风头却是典韦全都抢走了!

    黄叙也拔出环首刀,冲着身后的士兵们呼道:“这些贼人,冒充长沙大族之士,意坏我荆州屯田之政,实在可恨,兄弟们,随我尽诛这些贼子!”

    话音落时,便见黄叙身后的那三百士兵们纷纷拔出了随身的环首刀,如狼似虎一样的向着那三家豪强的私士们冲了过去。

    那三家豪强的私士虽然数量远多于黄叙一众,但黄叙麾下的这三百兵将都是经过黄忠调教过的精锐,当初在司隶与胡轸和吕布麾下的精军交过手,更兼在撤回到南阳的途中与袁术军交过手,战斗实力远远的强过这些豪族所豢养的私士。

    当下,便见在田陌之中,以典韦和黄叙为首的一众精悍之卒,如狼似虎的杀入了那些豪强私士之中。

    那些豪族私士万万没有想到,黄叙等一众人居然说动手便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杀!

    那些私士们也都是携带了兵器,但与黄叙所带领的郡国军的兵刃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等级,一时间被杀的人仰马翻。

    典韦手持环首刀,左右横劈,大杀四方,他的动作非常的简单,其手中的环首刀砍杀的姿势非常的纯粹直接,就是单纯性的用力挥动。

    但胜在力大,力大到让人发指。

    那些豪族私士中没有持弓弩者,若想阻挡典韦就必须要正面与之相抗。

    可没有人敢。

    但典韦的刀,其力大到足矣碎石,只要是被那柄刀碰到,不是头身分家,就是骨断筋折,不消片刻,典韦所冲过的田陌之间,便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血腥之气遍洒于田地之间,让人闻之欲呕。

    典韦武力的恐怖让在场中人皆胆颤心惊,这犹如杀神一样存在的汉子,不但让敌人感到恐惧,就连自己人也不由的感到恐怖莫名。

    黄叙在另外的一边,一边手起刀落的杀人,一边观察远处的典韦,

    越看典韦,黄叙便越是心惊,暗道这等恐惧的杀神,府君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便是熊虎豹狼,只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战力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

    典韦和黄叙在城西大杀特杀,刘磐则是和刘琦在南郊丈量土地。

    刘琦很是认真的丈量着土地,仿佛丝毫不为外界所扰,但刘磐却是心不在焉,神思不属,总是时不时的往西方去看。

    刘琦丈量土地累了,站起身来,随意的扑了扑手,转头看向刘磐:“兄长,想什么呢?”

    刘磐显得很是担心:“伯瑜,你派黄叙去西郊处理那些豪族,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琦微笑道:“兄长放心,黄叙麾下那三百人都是善战猛卒,此去必不会吃亏,兄长放心便是。”

    刘磐闻言苦涩道:“我也不是完全担心黄叙……”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名郡吏连滚带爬的奔来,他的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仓皇的跑到了刘磐面前,颤声对刘磐道:“府君,大事不好!出了大事了!”

    刘磐见状,心中一哆嗦,忙道:“出了什么事?”

    那郡吏哆哆嗦嗦地道:“府君,死了,都死了!”

    “死了?”刘磐一哆嗦:“谁死了?是黄叙?还是北方的黔首?”

    郡吏使劲地摇头道:“不是!不是黄司马他们,是诸大族派去的私士,尽为黄司马等人所诛!”

    “什么?”刘磐一听这话,浑身不住的颤抖。

    他呆愣在原地半晌,突然转头奔到刘琦的面前,怒道:“伯瑜,是不是你指使的?”

    刘琦叹息着道:

    “兄长这话如何说的,明明是他们自己来找咱们的麻烦,如何又变成了我指使的?黄叙与他们火拼,这当中的细节到底如何谁也不晓得,怎么看兄长的意思,却好似我指使一般?”

    刘磐沉默良久突然道:“旁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事定是你指使的!”

    多么不讲理的话语,多么准确的眼光。

    不愧是自己的从兄。

    “好吧,是我做的。”

    刘琦坦然承认道。

    刘磐使劲的甩了甩头,道:“伯瑜,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般做?”

    “我知道长沙的这些佐官,本就无一人是由兄长亲自任命,他们当初都是受苏代任命,受恩于苏代,早晚必成大患,这些人不同与蔡蒯,是一群喂不熟的狼,必须除之,我之所以来长沙时不见他们,就是因为这些人早就已经在我要除掉的名单之中,我又有什么必要去赴他们的宴?”

第一百九十三章 郡署之争

    各州各郡,能够被地方政府所重视的潜在势力,大概可分为二种,

    第一种是出自经学之门的士人团体,而士人之家,若有几代人能够连续受任朝中要职,政治势力和影响力愈大,便会成为人们口中所言的世家门阀。

    第二种就是地方豪强,靠着兼并土地起家的土皇帝,他们有土地有私士有资金,属于地方性武装,但因不是经学之门出身,缺少可以走往高处的仕途门路,亦因此被归类于寒门范畴,这些豪强若想参政,一般只能与地方郡守达成妥协,在本土被征辟为郡守的佐官。

    当然,也有许多士人家族不但可以用经学家族的身份取得政治门路,同时族中也占有大量的土地田产,圈养私士,属于士族和豪强的结合体,这种是绝不能轻易去动的,后果会很严重。

    刘琦这次让黄叙和典韦诛杀的这些豪强私士,是属于第二种类型的的豪强所圈养的私士。

    刘琦不是随随便便就动手的人,如果他真要动手了,那就是他一定考虑分析过当下的形势,认真的做出了筹划,绝不是随意为之。

    现任长沙郡的这些豪强佐官,虽是由苏代在任时一手委任的,但刘琦不是不能用他们为辅,问题是他需要这些人的站队服从。

    如果不服从,不好意思,那就只能跟你说白白了。

    丈量土地收荒田屯田,其实附带着试探的意味,刘琦就是想看看长沙这些豪强佐官中,到底有没有看不出眉眼高低,不识抬举的。

    试探的结果还算好,直接试出了三家不安分敢直接跟郡府叫板的。

    这个数量实在是超出了刘琦的预期,他本以为最少要有十家八家的。

    只有三家豪强站出来跟郡署对着干,难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小了许多。

    若是来个十家八家,便不能行以过激手段,但只有三家的话……

    就杀鸡儆猴吧。

    豪强终归是寒门,与政府发生利益冲突的点永远都是土地、税赋、隐匿人口这些烂事,但不论豪强如何阳奉阴违的跟政府对着干,关于土地赋税人口的问题,地方郡署永远都有官方性的借口和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你。

    单一的豪强再强大,也不过是地方的家族性武装势力,各自为了家族的利益为政,遇到拼命的事,很难有效的统一,

    只要他们不统一起来,就不足为惧。

    但有一种势力却可以整合地方豪强的力量,将其统一推翻郡府。

    那就是有官方背景的士族,特别是那些世代为官的士族——世家门阀。

    有官方背景的门阀,可以给予豪强起事所缺少的政治理由。

    历史上的曹操初占兖州时,为了安抚招降的百万青州黄巾,大量的掠夺兖州的粮草物资,严重的损害了兖州豪强的根本利益。

    可那些豪强吃了哑巴亏,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直到曹操擅杀了兖州名士边让,激怒了兖州的士大夫集团,以张邈和陈宫为首的士大夫阶层出面纠合兖州地方豪强对曹操动手,成功的整合了兖州的全部力量,动摇了曹操在兖州根基,将曹操一百多个县的八郡之地兼并到只剩三个县。

    因此,没有士大夫阶层带队的豪强群体,刘琦不怕,说句张狂些的话,只要他态度够坚决拳头够硬,长沙反对他的寒门豪强他想怎么杀怎么杀。

    可又如何保证长沙的士族阶层不会与地方豪强联合对付自己呢?

    刘琦这次来荆南,带了一个荆南士族一定都会给面子的人——庞德公!

    ……

    西县的田亩中,到处都是那三家豪族私士的尸体,而郡国之兵,战后清点竟无一人身亡。只是有一些将士们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并无大碍。

    这就是正规军队与散户私奴在战力上的绝对差距。

    典韦坐在田陌之中,随手从一名死去的豪强私士尸体上拽下了一块粗布,擦拭着自己手中沾满了血迹的环首刀,而黄叙则是命人招呼附近的黔首齐民,将这些尸体从田间运送出去。

    黄叙走到典韦面前,对他道:“典君当真是手段高绝!令人折服,典君初来荆州之时,我亦与君过招,那时竟是还未见典君身手全貌,今日与典君共战于野,方知典君竟勇力卓绝至此,实是让人佩服!”

    典韦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一边笑呵呵地道:“绪正过赞了,某家在入府君麾下之前,行走于兖州诸地,常替人报仇,因这杀的人多了,手段也就多了些……很正常的事,没甚大不了的,唯手熟尔!”

    黄叙闻言咧了咧嘴……好一个唯手熟尔。

    就在二人攀谈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

    魏延驱马直奔着典韦和黄叙而来。

    其匹马直入田间,来到二人近前方才下马。

    魏延四下观望了一会,方才对典韦和黄叙道:“你二人真是做的好大事!”

    黄叙和魏延年龄相仿,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彼此颇是熟稔。

    他调笑道:“下回再有这立功之事,我必推辞不受,让府君选文长来办就是了。”

    魏延翻了翻白眼:“某要立功,机会有的是,不用你让。”

    黄叙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其实若真让我让,我也是舍不得丢了这些立功之机……对了。文长此来所谓何事?”

    魏延正色道:“府君有令,让典君赶回郡署,与府君会和,黄兄则是随我一同领三百锐士,饶县城而行,巡查各处荒地,看是否还有人敢来驱赶屯田黔首。”

    “绕城巡视?”

    黄叙皱了皱眉,道:“眼下这局面,哪个还敢派人来占田?当这千八百人是白杀的么?还有甚要巡视的?”

    魏延摇了摇头,道:“不知,府君只是下令,黄司马问我,我却又去问谁?”

    黄叙对刘琦很了解,知道他不是愿意做无用功的人,

    他迈步上前,低声问魏延道:“我都能想的事,府君一定也能想到,你且告诉我,府君到底所思何事?却休瞒我!”

    魏延故意卖关子道:“想不到吧?嘿嘿,可惜府君授意,却是不能立刻言明,我需得一会行事之时,方能告知于黄兄。”

    黄兄皱眉道:“我是别部司马,你是曲军侯,如何瞒我?”

    “府君有令,不可不尊也,与军职高低无关,黄兄别说旁的了,快随我走便是。”

    ……

    典韦按照魏延传来的命令,直奔郡署而去,而黄叙和魏延,则是率领那三百锐士,在长沙县四周的各处荒田巡哨。

    而刘琦和刘磐也放下了丈量土地的事务,返回长沙城内。

    因为他们知道,杀死千余豪族私士的事,很快便会被三家族长知晓。

    只怕不多时,那些身兼郡守佐官的豪族中人,便会集体找上门讨要说法。

    还是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吧。

    果然,消息传回各家之后,那霍、韩、赖三族的家主闻之勃然大怒。

    他们立刻行动,三人相约直奔郡署而走,要去寻刘磐理论。

    长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其余的郡佐官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以六百石郡丞和长史为首,功曹史、五官掾、督邮以及郡内的二十三位掾史,两位贼曹纷纷都前往郡署。

    当他们抵达的时候,刘琦和刘磐早就已经回来了。

    听说了郡内诸佐官皆至,刘磐遂在郡署正堂会见了他们。

    一见刘磐,便见已是气的哆嗦的金曹掾史韩羟当先出来,高声道:“刘府君,今日城西出了天大的祸事,府君可知否?”

    刘磐斜眼看了一眼旁边毫不在乎刘琦,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何祸事?”

    韩羟毫不退让,直接道:“末吏府中三百伴当,在西郊被人尽杀,三百良善之民一个都不曾留下性命!此等大事,若不严查,我大汉的国法何在,国体何存?”

    贼曹掾史霍嵩亦是站出来道:“禀府君,还有末吏家中的三百伴当,亦在西郊我自己田亩中为人所杀,不知何人竟下这等狠手?”

    少府史赖旬亦道:“府君,末吏也有三百余伴当同样惨遭毒手,还请府君详查此事,还我等一个公道!”

    “请府君详查!”

    “请府君彻查此事,给这千条人命一个说法!”

    “此乃惊天大案,为祸之人,断不可恕!”

    面对着在场中人一起轮番式的轰炸问责,刘磐有些顶不住了。

    当此时节,却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他转头看向刘琦,希望他能够出面帮自己解围,

    却见刘琦已经从原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刘琦微笑着环顾了一圈义愤填膺的诸位豪佐,淡淡道:“诸公所言之事,刘琦怎不曾听说?千余良民被杀?不对不对,绝无此事!”

    韩羟气道:“众目睽睽,西郊无数黔首皆看到了这场血腥屠杀,如何能说没有?这岂非掩耳盗铃?”

    刘琦皱起了眉,道:“是吗?千余良民被杀,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在长沙西郊,有千余的无户山贼,妄图坏我荆州定下的屯田之政,恶意阻挠,如今已经被我麾下的锐士尽皆毙命,除贼乃护国保民之举……至于死了千余良民,又是从哪蹦出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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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83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臊眉耷目所写的《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为转载作品,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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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介绍:
“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尔。”
初平元年,被曹操称为猪狗儿的刘琦站在宜城的大门外,替他父亲刘表走进了荆州。
如何不当豚犬儿?
好儿子就要替父亲承担困难。
单骑入宜城解决宗族,太危险,我替父亲去。
对付内忧外患的荆州,太繁琐,我帮父亲弄。
结交诸权贵纳夫人……父亲您年纪太大了,还是我来吧!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