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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臊眉耷目     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txt下载     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阻击战

    蔡琰与刘琦匆匆一晤,彼此之间的见面很平常,很普通,并没有起什么大波澜,彼此之间也都没有给对方留下过多的深刻感觉。

    蔡琰给刘琦的印象……一个美丽,有涵养,聪慧的士人之女,剩下的就没什么了。

    倒是历史上的蔡琰给他的感触更多些……身世凄惨,命运坎坷,一生不幸。

    就这些来说,刘琦很同情这个女子。

    既然是机缘巧合下,蔡邕将蔡琰和他的典藏一并送入了荆州,那自己身为穿越者,不妨顺水推舟,挽救一下这个才女的悲惨命运。

    也算是举手之劳的事。

    次日,刘琦的全部兵马开始拔营启程,沿顺阳之地直奔汉水南下而行。

    就在三军即将抵达均县之际,蒯越主动前来向刘琦献策了。

    ……

    “谨防追兵偷袭……是么?”

    夜深人静,刘琦还未曾睡下时,蒯越前来拜见,并向刘琦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不错,谨防追兵偷袭。”蒯越的面色肃整,说的郑重其事,不由刘琦不重视。

    刘琦披着罩服,站起身,在帐内原地转了几圈后,脸上亦是露出了忧虑之色:“说实话,异度先生之所指,我先前也曾所感,故先派人将杜嫣送回了南郡,我就是害怕在排水驻扎时,会遭袁术的兵马偷袭,乱军之中恐其有伤。”

    蒯越赞叹道:“原来公子早就对袁术有所防范,如此却是蒯某多心了。”

    刘琦叹道:“袁术胸有大志,一心想压倒袁绍,前往我主动前往鲁阳,向其献策,请他打开南阳郡通路让我们过境,如今我们大事得偿所愿,临行前反倒是帮了袁绍一把,袁术除了恼恨袁绍外,必然也会迁怒与我……我不得不防。”

    蒯越道:“不错,正如公子所言,袁术如今与袁绍对峙于缑氏山,双方声势颇隆,或有交兵之意,但关东群雄皆在,双方准备尚不充足,怕是不会轻易交手……一旦两方各自撤兵回各自地盘备战,吾怕袁术不会放过我荆州军,想来他会派遣精锐尾随袭击……还需谨慎才是。”

    刘琦疑惑道:“先生之所指,我亦知晓,只是前番我们在排河屯兵,袁术的兵马迟迟不至,如今我军都已经快到均县了……袁术难道真的还会派兵继续追赶?”

    蒯越肯定地道:“袁公路乃有仇必报之人,公子帮了袁绍这般大一个忙,等同于戏耍于他,他焉能干休?他必会派兵偷袭我军之后,不过袁术亦颇善战,麾下又有阎象和杨弘等智谋之士,”

    “我军静候在排水之时,他料定我军必有所准备,不敢轻易向前,如今我军回撤,彼料定我思乡心切,必然暗中派遣精锐追击,公子不可不谨慎对之。”

    刘琦闻言,不由恍然而悟。

    蒯越之言确实在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用兵之真谛,己方前番虽然撤退,但在排水河驻扎,尚有抵抗的余地,如今三军尽返南郡,将士们离乡半载,思乡心切,若是乘此时派兵追击,对袁术而言定是事半功倍。

    想到这,刘琦遂拿起桌案上的油灯,走到皮图旁边,认真的琢磨着。

    少时……

    “看来,我等需在这均县附近的河道安排伏兵,静等袁术的追兵过来了,不然早晚都是祸患。”刘琦眯起了眼睛,冷冷出言。

    蒯越笑道:“均县附近,河岸众多,若是运用得当,必可大胜于彼。”

    刘琦重重点头。

    南阳郡在袁术手中,己方和袁术早晚要有一场大战,既然如此,那便乘着这个机会,先与袁术军战上一场,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战力。

    ……

    就在刘琦和蒯越商讨在均县附近安排伏击的数日之前……

    缑氏山附近的袁氏大营内,袁术正在大发雷霆。

    “混账,袁伯业这厮,当真是不为人子!”

    袁绍将手中的一卷简牍,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那封简牍,乃是山阳郡守袁遗派人送给袁术的书信。

    四世三公的袁门树大根深,在这天下并不是只有袁绍和袁术两人居于高位,尚有很多袁氏子弟颇为出息。

    其中之一,便是袁绍和袁术的从兄袁遗,现为两千石的山阳郡守,亦是一方重镇。

    袁遗派人给袁术送来书信,名义上是为他们二人调和,但信中之意多有偏帮袁绍说话,显然是已经站在了袁绍那边。

    另有沛相袁忠,字正甫,现为秩俸两千石的沛相,亦写书信调和二袁,然其言语中多有扶袁绍,贬袁术之意。

    如今,在整个袁氏家族中,除了袁术的从弟袁胤与袁术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之外,其余诸人皆站在袁绍一方。

    “袁家诸人,居然都站在那贱婢所生的小儿一边,莫不是瞎了狗眼!”袁术重重的一拍桌案,怒声喝斥。

    那声音中除了愤怒之外,隐隐之中,似还有不甘与悲凉之意。

    孙坚在下方,斜眼看了一眼袁术,出班道:“眼下盟中的诸位府君皆站在袁绍一方,其势颇大,末将与袁公的兵马,怕不是其对手,眼下并非与袁绍交手之良机。”

    袁术气道:“若是就这般撤走,我颜面何存?”

    奏事掾史杨弘站出来,道:“将军,目下在司隶诸人,皆是袁绍的党羽心腹,若是在此与其硬拼,绝无好处,不如且归南阳郡,派人前往各地游说,招揽盟友为臂助,然后再与袁绍相争不迟。”

    袁术长叹口气道:“何人可为我之臂助?”

    杨弘转头看向孙坚,道:“文台当速速起兵前往豫州,除掉孔伷,占汝南、颍川与袁公东西联合,威压中原,另有徐州陶谦,属下愿意为使,前往说之,请其为盟……若能以南阳郡、豫州、徐州为基,兵峰直向中原,则兖州的张邈、桥瑁、袁遗、刘岱等辈尽皆可擒。”

    孙坚一听杨弘让他去杀孔伷,夺豫州,不由脸色微变。

    他心中又想起上一次刘琦对他说的那些话。

    袁术闻言,眼神微微发亮,道:“此事若成,则袁绍麾下诸小附逆,皆可一战而定。”

    杨弘又道:“蓟侯公孙瓒,乃是枭雄人物,目下与刘虞不和,独立于右北平,其兵威甚强,不在文台之下,若能说其为盟,攻袁绍之后方,则可获全胜!到那时,还怕袁公出不了胸中这口恶气么?”

    袁术冷然道:“说到出气,除了袁绍这贱婢之子外,刘家小儿却也当真可气,我以诚心待彼,他竟然反助袁绍,端的可恶……”

    杨弘道:“刘琦竖子,不足为虑,待日后形势大定,再行征伐不迟。”

    袁术点头道:“眼下,便先放他一遭……”

    正说话间,却见袁术的一名亲卫匆匆入帐。

    那亲卫走上前,在袁术的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还没等那亲卫说完,便见袁术的面色先是变的煞白,然后又转为红。

    他双眸充血,牙齿来回摩擦,竟是隐隐发出声响。

    “南阳郡守……刘琦?哈哈,好!好一个南阳郡守!着实是好得很啊!疥癞小儿,我不灭你,你却是要骑在我的头上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袁术军的隐患

    袁术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

    从小到大,让他恼恨的人虽然不少,但能逼的他雷霆震怒到这般程度的人,至今只有袁绍一人而已。

    但如今,刘琦却光荣的打破了这个记录,他继袁绍之后,成为了第二个差点没逼疯袁术的人。

    他来回扫视着麾下诸将,道:“陈兰,纪灵,雷薄,李丰,汝四人各率本部,火速南下,星夜追上刘家小儿!务必灭之!”

    四人分别应命,遂转身而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主簿阎象出班谏言:“袁公,护君之盟诸人的声望颇隆,刘虞和刘表一南一北,已是隐有宗亲表率之望,此时若派兵追击刘琦,怕是会有损将军声名。”

    袁术抬起手,然后猛然撂下,其手掌重重的拍打在桌案上,震得那案上的羽觞和简牍都隐隐晃动……

    足见其用力之大。

    “事到如今,还管什么声名?朝廷已是下了诏书,敕封刘琦为南阳郡守!现在若不杀他,尔等让某日后如何?让宛城给他刘家小儿不成?”

    阎象和杨弘等人闻言皆大惊。

    他们万万是没有想到,董卓居然诡狠至此。

    他敕封刘琦为南阳郡守,挑拨其与袁术的关系,逼袁术与刘琦开战。

    虽为阳谋,但却无解。

    阎象皱起了眉头,心中开始略略打鼓。

    在汉代,上位者做大事,皆要讲究名正言顺。

    袁术前番为何要指使孙坚杀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郡守张咨,就是因为只有他们死了,袁术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占领荆州。

    因此,敕刘琦为南阳郡守之策,袁术即使知道是董卓的挑拨,也不得不主动进入这个圈套。

    袁术知道董卓的敕封是挑拨,但南阳郡的士人们不知道,望族不知道,豪强不知道,黔首也不知道……

    不杀刘琦,早晚都是祸胎。

    眼下刘琦率兵南下,若是能赶在他没抵达南郡之前,将其诛杀于旷野,虽然会与刘表结仇,但对于现在的袁术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阎象长叹口气,不再谏言。

    孙坚站了出来,对袁术谏言道:“袁公,荆州军前番和西凉兵交手,虽有折损,但目下却与益州的贾龙合兵一处,粗略算来,当也不下七八千军众,末将曾与荆州军同战于胡轸吕布,知晓荆州军中,颇有豪士,战力不俗,若只派纪灵,陈兰等人追击,恐未必能胜。”

    孙坚对刘琦可谓多有了解……但袁术并不知晓荆州军的战力。

    他也不信荆州军会像孙坚说的那么厉害。

    南阳郡的张咨被杀,荆州刺史王睿吞金自杀,南郡太守郭永因惊惧挂印而走,整个荆北的郡兵被袁术和孙坚收编,弄的元气大伤,几至空悬。

    就算刘表和刘琦是天纵英才,难还能在这短短十个月的时间,将荆州的整体战力,提升到与己方一样的水平?

    “文台过虑了。”袁术冷然道:“纵然荆益联军有近万兵将,又能如何?陈兰和雷薄四人,麾下各有三千精锐的建制,四人合兵之数在荆州军之上,且我南阳郡乃冶铁大郡,甲胄军械之坚,可谓诸郡之冠,刘琦急撤于南郡,荆州军士卒思乡心切,仓促而行,岂能是我军的敌手。”

    孙坚心道那是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厉害。

    “纵然如此,还是多派兵将,较为稳妥。”

    袁术摇了摇头,道:“不必,眼下我军在缑氏山驻扎,虽不与那贱婢子交战,但那小妾之子心性狠毒,擅使诡计,我若分兵太多,恐贱婢子会乘隙攻我,绝不可为。”

    孙坚道:“若是少派兵将,还需有精锐将官以为中坚之力。”

    袁术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纪灵,陈兰等人麾下的司马、军侯、屯将皆为我虎贲军猛士所任,三军齐心足可破敌。”

    孙坚一听‘虎贲军’三字,不由长叹口气。

    袁公当真是执棋者迷。

    他以虎贲军为中坚之力?时间一长,必出问题。

    不过这些虎贲军士皆是袁术的心腹,孙坚身为客将,却又不方便谏言……

    汉代自孝武皇帝时,仿周制,取军中遗孤与各将官子孙统一为军,号为虎贲军,受天子一人节制。

    但虎贲军随着时间的发展,到了东汉时节,其结构已经有了变化。

    虎贲军采取了父死子继的方式,并非是在各州郡招募猛士,到了这个时期,因为是代代继承制度,导致实际战力良莠不齐。

    而孝灵皇帝时期,一部分虎贲军的编制还被卖给了雒阳本土豪户,许多司隶豪强暗中使钱,让自家后代到虎贲军中混前程。

    袁术昔日在雒阳,曾任虎贲中郎将,当时在京中,袁术便是以这支兵马作为根基,协同政变。

    董卓入京后,一千五百名虎贲军士,有部分投靠董卓,而有部分依旧是随同他们的老大袁术出走京师,前往南阳郡。

    这些‘虎贲军士’的名头响亮,听着好听,但实际却类似豪族子弟之兵,战力可想而知。

    以他们为军中的中坚之力……

    孙坚想想就觉得袁术军日后越扩大,问题怕是就会越多。

    ……

    均县附近,水泽颇多,四方往来之人,长路惯用之以舟,短路则行之以浮桥。

    纪,陈,雷,李四名校尉的万余兵马开至均县时,经斥候打探,得知荆州军离开均县已有三日了。

    四人随即商量进兵之策。

    眼下若是要快速追上刘琦之军,则必须要征调船只。

    但不久前,荆州军行经此处时,已经将均县和其下属的乡、里能征调的船都征调完毕了。

    袁术麾下四将的万余兵马,想要短时间内凑够足数的船只,绝不可能。

    他们若想不因为水泽而阻碍进军,只能寻旁路绕过。

    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四人随即向西,欲绕过这一片湖沼,行旱道追击。

    但是,在绕路的过程中,到处都是连接各处小型水洼的浮桥。

    这些浮桥的数量不少,但一个个却是又窄又难走,想要通过倒是可以,只是太费时间了。

    纪灵骑着战马,在军队的后方巡视催促,

    看着己方的兵马顺着一座又一座的浮桥呈队列式的向西缓缓而走,纪灵心中甚感急躁。

    他将长柄战刀向着地上重重一插,怒道:“进军如此缓慢,待出了均县地域,只怕那刘琦的兵马便都抵了南郡境了,咱还追他作甚?”

    陈兰在一旁劝他道:“纪君勿要着恼,刘琦一军虽然比咱们先离开此地几日,但听均县人言其颇多辎重,咱们的将士轻装简行,便是耽搁两日,想要追上他也并非难事,况且越往西走,便越是临近南阳地界,届时派人联系地方县军封路,内外合击,想要拿下荆州军,却是不难。”

    纪灵长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隐隐之中,突听西北方向,隐隐的传来喊杀与落水之声。

    那声音犹如平地惊雷,骤起与野,令正在寻路而过的袁军将士纷纷侧目。

    一时间,正在各个沼洼上一座一座浮桥行过的袁军士卒,开始出现了纷乱的势态。

    纪灵见状不由大惊,他急忙转头望去,高声喝道:

    “出了何事?为何会有喊杀之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 琦为府君!

    均县以西的湖沼之地,因旱地被湖沼分为数十块,因而极难行走,只能靠着百年来县中民夫在各个小沼和旱陆之间搭建的浮桥往来行人走马,保证当地与南阳东边诸县的财货输送。

    若是换成后世人的眼光,这遍地湖泽,处处芦苇湖泽之地,必为全家周末郊游游玩的世外桃源。

    毕竟是山清水秀,有沼有地,有水有桥,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但是在战乱时节,这独特的地域若是被安插伏兵,那便是被埋伏之军的葬身绝境。

    可谓险地中的险地。

    那沼中的芦苇荡中,便是埋伏小船的天然场所,荆州军所征调的船只此时尽在其中。

    随着袁氏四将的兵马深入沼群,行于浮桥,这些早就埋伏于其中的船只在为首将领的指挥下,从各处芦苇当中纷纷快速行驶而出。

    那一列一列行走在浮桥上的袁军士卒,眼下便是那些乘坐在船只上的荆州军士们的活靶子。

    数百艘小船,从各个小沼的芦苇当中,以不同的角度骤然冲出。

    他们横船立定,遥望着小岛和浮桥上的袁军士卒,纷纷拉开了早就预备好的长弓,搭上了锋利的羽矢。

    “放箭!”

    各船阵中,负责指挥的军侯们纷纷下令。

    便见沼泽地中,数不清的箭雨由沼中直向着那些浮桥上的袁军骤袭而落。

    如白日间的索命之钩。

    那些正行走在浮桥上的袁军士卒,此刻进不能速进,后不能速撤,又没有遮挡的掩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箭雨由上空呈弧线形的迅速落下、落下……最终深深的扎入了自己体内,溅起一片腥浓的血雾。

    “啊!”

    “快躲!”

    “闪啊,闪啊!”

    “闪不得?”

    “……”

    “作速跳河!”

    浮桥上的袁军士兵在无法躲避那些飞箭的情况下,为了寻求生机,只能纷纷从浮桥上向着沼中跳下去。

    其实,就算是他们不想往沼泽中跳,纷乱的局势也会将他们强行逼入湖沼之中。

    适才还是平静如镜面的湖沼水泽,此刻竟如同被蛟龙掀翻的江海,伴随着‘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大片的水花沸腾般的掀起,一浪连接一浪,竟犹如披荆斩棘的波澜巨鳄,将沉静的湖沼搅动的如煮沸的水锅。

    沼泽池中,野鸭和水鸟被惊的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幽静的天空上,顷刻间竟被密密麻麻的禽鸟遮挡,犹似乌云压境。

    “放箭!”

    “放箭!”

    “放箭!”

    “……”

    箭雨不停,落水者依旧,而分布在湖沼中的荆州军船只,却从箭弩阵中另外行驶出了一半,向着那些落水的袁军疾行而去。

    当中的两只船上……魏延和张任分别持环首刀,冷眼观瞧着那些还在奋力扑腾的袁军士卒……

    魏延高举手中环首刀,扬声喝道:“刘君有令!落水之寇——诛而不留!杀!”

    “杀!”

    “杀!”

    “杀!”

    随着那一声声的响彻湖沼的巨大呐喊,便见船上的荆州军士卒们开始奋力挥刀,向着水中袁军士卒的面门和手脚上剁去!

    扑腾在水中的士兵,身上穿着南阳郡精心为他们打造的甲胄……可那些本该是他们护身法宝的甲胄,此刻竟然是变成了他们求生的最大障碍。

    那足可令人疯狂的重量,拽扯着袁军士兵卒,向沼湖中缓缓沉去。

    有些善水的士卒,虽不至于被淹死,但面对行驶过来的船只,还有船上锋利的军械,也根本就腾不出手来阻挡。

    他们只能一边哭嚎,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行驶过自己身边的小船上的持刀人,将刀刃狠狠的扎入自己的面门,亦或是划开他们的脖颈,或是劈开他们的天灵……

    “噗!”

    “噗!”

    随着一刀一刀的入肉顿响,那些袁军士卒的身体开始缓缓向着水底沉去……

    而水面则开始出现了不同程度大小的气泡,伴随着的,是一片一片的慑人腥红。

    在浮桥正中的军士,被乘坐与舟上的魏延和张任射杀伏击于水,而过了前端浮桥的李丰和雷薄一众前军,面对的却是早已埋伏在正面的贾龙和黄忠两路精军。

    贾龙,赵韪,严颜,黄忠,蔡勋,蒯越尽皆在此,其麾下兵卒枕戈待旦,只等诛敌建功。

    在雷薄和李丰的军队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益州军和荆州军的将士们,便持军械迎上,与袁术军的前军厮杀在了一起。

    而因为湖沼的特殊性,后方的纪灵和陈兰,根本没有办法去援助前方的两人。

    就算是能去,他们此刻也是自顾不暇,没有余力能分兵去助雷薄和李丰了。

    ……

    “呜呜呜~!”

    号角声响彻在袁军的后阵,拨动着士卒们的心弦。

    慌乱中的纪灵和陈兰,急忙驱兵转后,列阵御敌。

    以文聘、李典、张允人为左中右的三千荆州锐士,从后面徐徐推向纪灵一众……他们的中军后阵——刘琦则是骑着的卢马,身披玄甲,随军亦向他们缓缓逼近。

    纪灵看着向己方推进的荆州锐士,使劲的提了提手中的长刀,恼怒道:“今日之局,若不死战,怕是难以脱逃升天了!”

    陈兰苦笑一声,转头吩咐身后的传令骑卒:“稍后待我和纪君下令,着三军务必争先,只有在彼军阵上打出个缺口,方有胜算……”

    还没等陈兰吩咐完毕,却见纪灵恼怒对他道:“陈兄,你看那阵中的纛旗写的什么?”

    陈兰扭头望去。

    却见对面列阵已毕的荆州军阵中,一杆纛旗迎风而立,旗面随风烈烈而舞。

    上面隐隐的绣着几个颇是晃眼的大字:

    汉——南阳郡守——刘!

    “贼子好胆!”

    军中,纪灵恼羞成怒,愤而怒喝道:“竟敢自称为南阳郡守?端的是不将袁公放在眼中!”

    而此刻,刘琦身后,一排嗓门响亮的荆州军卒,按照刘琦事先教给他们的台词,冲着纪灵等人的军阵高声喝道:

    “宗室刘琦,受天子敕封,任荆楚大郡南阳郡太守,尔等宵小无知,不与为难,告知袁术,早献南阳郡户籍表册来投,以为交接,勿做执迷,否则王师到日,袁氏声隆,毁于旦夕。”

    按照原本的计划,刘琦其实是不打算惹怒袁术的。

    但袁术在京中有探,荆州刘氏自然也有线人。

    袁术知晓了刘琦被任命为南阳郡守,刘琦也从己方的线人那里知道了详情。

    当知道自己成了两千石南阳郡守的那一刻,刘琦就明白了,自己与袁术之间的矛盾已是不可调和。

    虽然他不想被董卓利用,但事实已是摆在眼前。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收起原先的谦谨,拿出两千石的郡级人物,该有的气魄和威严。

    从此,他将与天下诸雄并列。

    若是连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地位,那这郡守还是不要继续做的好。

    待身后的一队军卒,高声冲对面纪灵等一众喊完话后,李典打马来到了刘琦身边,问道:“公子,是不是应该……”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刘琦微笑着转头看他,提醒道:“曼成,叫错了。”

    李典闻言一愣,顿时恍然。

    他整肃面容,恭敬的向着刘琦拱手抱拳,执礼道:“府君,末将等人静等府君将令!”

    刘琦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佩剑。

    他骑在的卢马上,仰头看天……看天上那妖艳的日头。

    烈阳当空,正是一天之中,阳光最为充足之时。

    刘琦深吸口气,将佩剑缓缓的向着太阳指去,仿佛在与天沟通着什么,又似在倾诉着什么。

    少时,便见他的佩剑随着他伸直的右臂,逐渐下落,剑尖在千余锐士之后,隔空直指纪灵和陈兰的军阵,似要将其一指而颇。

    “三、军、开、战!”刘琦高声宣喝。

    “诺!”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死相搏

    刘琦的宽剑如同一道可以魅惑人心的神兵,其锋芒所指,三军尽皆向前,人潮汹涌,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向着袁军席卷而去。

    纪灵和陈兰也不怯懦,两人亦是催动诸部向前,率军迎战。

    两股军队犹如人潮组成的洪流一般,从两个方向直迎碰撞,席卷夹裹在了一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撞击响声。

    刘琦缓缓的将手中的寬剑垂落,仰头再次看向日头,胸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手中的长剑一举一挥之间,就可驱使万千人马为其效命疆场。

    他一颦一言,就可令旁人反转筹谋,惴惴不安。

    这种感觉很奇特。

    不能称之为美妙。

    但却可以让人感受到另外一片天地。

    站在不同的视角,看到的世界也是不同的颜色。

    地位的上升,没有改变刘琦目下的生存状态,但却转换了他的心境,自他的面前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子,使其看到了不同的世界。

    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顾忌他人眼光,不需唯诺于人际交往,不需苟且旁从于他人之纷争。

    刘琦将长剑横起,缓缓地抬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用一根食指在剑身上,由剑柄前到剑尖处,轻轻的横向擦拭着。

    “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董卓,你敕我为南阳郡守,这行为确实是害了我,但你可知道,在心境上,你却是拉了我一把……我谢谢你老人家了……这份‘恩情’,翌日定寻机报答。”

    自言自语罢,刘琦又将长剑竖起,立在自己的面前,仰头打量着剑身,喃喃道:“南阳郡,我势在必得!”

    ……

    纪灵和陈兰的部队,在战马的数量上也比较少,双方都是南方的军队,正面交锋若是要分胜负,非得仰仗戟士、刀盾兵等主力步卒不可。

    这一场交锋可算是正面性的生死搏杀了。

    双方自曲长已下,尽上前阵,三军将士手中的兵械不断的向着对手身上的要害击去。

    随着一戈戈,一戟戟的生死缠斗,不断地有人或是哀嚎,或是一声不吭的跌倒在地上,鲜血铺洒于青绿色的草地上,分外惹眼,令人心寒心悸。

    ……

    典韦身披重甲,左手铁盾,右手持大戟,步行当先,率领一支雄壮的步卒奋勇向前。

    在两方所有的将士中,他的甲胄是最厚的,铁戟是最沉的,盾牌是最厚的……这身精甲军械若是给了别人,上了战场还没等杀别人,自己就得先将自己累得趴下了。

    但穿在典韦身上,却是如虎添翼。

    他左手的盾牌可以非常有效的挡住敌卒的刀戟,右手的铁戟如同一只千钧重棒,在不断的横扫中,只要是被他打到的敌卒,基本都是一下,便立刻倒地。

    打中头或是身子的,毫无疑问必然头碎骨折内脏碎裂,当场毙命。

    被扫中了胳膊和腿的,也是骨断筋折,立时失去战力,倒地不起。

    典韦如同一尊移动的坦克,在军阵中来回步行纵横,他走到哪里,哪里便被撕扯开一条血路,被他击中的步卒纷纷吐血倒地,惊恐的四散而逃。

    而有一些从两侧冲上来,想偷袭他的袁军步卒,也被他身后跟随的荆州死士阻挡住,稍有迟疑,便会被典韦回手一击毙命。

    再强的猛士,也得有亲军相随,独自一人,任凭谁都难以持久。

    这巨汉率人在军阵中往来纵横,厮杀良久,折损于其手的袁军士卒不计其数。

    凭典韦一己之力,自然是无法左右战局,但他的凶悍,却可以带动随同他一起搏杀的那些兵士的斗志,继而一传十,十传百,让己方将士们的士气不断攀升,兵卒的战意不断变的浓烈。

    猛士不能左右战局,却可以感染己方的士卒们战意与士气。

    而拥有超强战意的士卒,才是真正左右战局的关键。

    ……

    袁军的纪灵在阵中率兵厮杀,也是看到了凶悍的典韦。

    刚开始看到典韦的时候,纪灵的第一反应竟是这全身甲胄的汉子乃是何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大?

    但惊惧之感只是一个瞬间,纪灵下一秒脑海中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弄死这个步战的莽汉。

    不杀他,不足矣振奋三军的士气!

    想到这,纪灵随即纵马,率领几名麾下的精锐骑士,悄悄的绕杀至典韦的侧翼不远处,准备突袭……

    典韦步行鏖战,亲自手刃数十人,而随他一同鏖战的那一支死士强军,在这期间也随他杀敌伤敌不计其数,他们跟在典韦的身旁或是身侧,一个个高声狂呼,战意浓烈。

    仿佛只要是有典韦带领他们,他们就无所惧怕,足可杀尽场中所有敌人。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支柱。’

    在旁人看来,精神支柱是不可战胜的,

    但事实上,典韦现在也很疲惫。

    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在杀死这么多人的同时,他的体力其实也是在不断在消耗的。

    而且他此刻左肩,腿部,包括腰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顿挫击打,虽然没有流血,但实则已是有了暗伤,每动一下,都牵扯的筋骨一场疼痛,全靠一股强大的毅力坚持着。

    他的兜鍪中,其实已经是汗如雨下,只是身旁的人都看不到而已。

    但典韦这个人天生就有一股倔性,即使受了暗伤,即使体力流逝不在巅峰,但他也绝不轻言后退。

    他此刻依然显得是勇猛无敌,大戟和大盾来回挥舞着,在人群中熠熠生辉,顷刻间,便又连打死三人,杀人如同吃豆一般。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纪灵率领几名精骑,突然从右侧直冲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将典韦身边的那些强卒撞开,在那队伍中冲开了一个缺口。

    而纪灵本人的战马则是直冲典韦冲去。

    典韦的反应极快,听到侧面有马蹄声响的时候,他便迅速的向前一跃扑倒。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灵的战马从他适才站位的地方飞速通过,而纪灵手中的刀刃也划过了典韦适才兜鍪所在的半空。

    若是典韦再晚上半分,他那颗硕大的头颅,怕是便会被纪灵一刀斩落。

    “吁!”纪灵使劲的拉扯马缰,将马匹站定,然后再次调转马头,虎视眈眈的看着从地上站起来的典韦。

    “典君!”

    “典君!您如何了?”

    典韦狼狈的从草地上站起身,转头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鲜血,适才的一扑,他跌倒在地,牙齿伤了嘴唇,口中鲜血直流。

    他斜眼看了一眼不远处拉扯着战马,跃跃欲试的纪灵,突然吩咐左右的随行士卒道:“随我走!”

    说罢,转身便向反方向逃走。

    他随身的士卒纷纷紧随而去。

    纪灵见典韦落跑,大喜过望,高举战刀,吩咐身边的骑士们道:“随我去斩杀了那厮!”

    那些骑兵纷纷紧随纪灵纵马而上。

    一名士卒跟在典韦身边,转头一看,见纪灵奔驰而来,吓得魂不附体,道:“典军,贼将追来了!”

    典韦却只是闷头走,道:“贼军来二十步内唤我!”

    那士卒立刻道:“已是而二十步了!”

    “十步再唤我!”

    “典君,贼将骑马快,已是十步了……”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典韦突然转身,他的手中不知何时从随身的腰带上,摘下了几支战前预备的小戟,大吼一声,冲着纪灵所在的方向用力掷去。

    那些小戟乃是铁制,颇有重量,且头部很是锋利。

    典韦力大,一瞬间就将那些小戟投掷的好远。

    一支小戟正中纪灵马头,而另外一支,则是狠狠的击打在纪灵的前胸。

    纪灵的战马抬起前蹄,厮鸣一声,轰然倒地,将纪灵整个人都掀翻在了草地上。

    那些随行的骑士急忙勒马,高声大呼:“纪校尉!”

    “速救校尉!”

    “快,扶将军上我战马!”

    典韦大吼一声,高举手中战戟和大盾,呼啸着向着纪灵冲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得胜归

    西面泽野,喊杀声震天,荆益联军与袁军彼此厮杀,互不相让。

    以贾龙,黄忠等为首的豪将,在各方列阵,阻拦雷薄和李丰率军突围,意图将他们困死在此绝地。

    雷薄和李丰的前军,虽然已经出了沼泽浮桥,没有受地势之困,但由于荆益两军事先已经做好了埋伏,因而袁军还是处于下风,目下的情况也仅仅是在维持而已。

    特别是在他们部队的两翼,蒯越和蔡勋的兵马不断的用弓弩进行骚扰,他们准备充足,在开战前不久,就以弓箭射杀了不少袁军士卒,开战当时的箭雨铺天盖地,差点压的袁军喘不过气来。

    雷薄和李丰皆是袁术麾下的校尉,属于重将,二人都是能够审时夺情之人,二人见战事不利于己方,遂驱兵向着西面突围,寻求一点式突破。

    但是西面有一个人正率领五百士兵,等候着他们。

    是益州军的军司马,严颜。

    从战时开始到现在,严颜一直没有动作,他只是依照贾龙的军令,率五百兵士守住西面,谨防有人脱逃。

    事实正面,这个安排确实是对了。

    眼看着雷薄和李丰,在军阵中厮杀出了一条通路,向着自己的方向奔来,严颜长吸口气,一夹马腹,冲着身后的五百益州军士喊道:“随我上!”

    雷薄和李丰正奔西而走,冷不丁的却突见一只劲军骤然向着他们杀了过来。

    为首的那员战将,年以四旬,在精锐骑卒的携裹下,正纵马全力向着己方冲刺。

    雷薄和李丰本以为可以逃出升天,但严颜的出现,却令他们的心中有些发寒。

    李丰咬牙切齿,怒道:“当此时节,唯有拼死杀出,方有脱逃之机!”

    雷薄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遂催促麾下之军,迎面向着严颜一众迎了上去。

    双方的军队彼此重重的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夺目的鲜血瞬时间侵染了每一寸土地,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响起,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四处可见,铁器交击的声音则是震颤着两军每一个人的耳膜。

    严颜在精骑锐士的保护下,发狂了一般的对着袁军一阵凶猛屠戮,他似乎是在发泄着胸中的愤怒,他的双眸血红,手中的每一刀下去,都会见红,其豪勇程度,竟然是不下于在战场中的典韦和黄忠……

    就是这股浑厚的气势,促使他能够迅速的杀到袁军校尉李丰的面前。

    两人分别率兵,对马交手……

    一刀过后,李丰被严颜劈中左边胸膛,在一声痛苦的哀嚎中,跌落下了战马。

    “风!”

    “风!”

    “风!”

    严颜身后的士兵们,放声高呼!士气大振,欢呼之声直冲九霄。

    ……

    刘琦捧着自己的长剑,坐在战马上,遥望着远处的战事,并不时的接到麾下斥候不时向自己传来的军情。

    “禀府君,文司马已经率军击溃陈兰部,陈兰弃军奔东而走!”

    刘琦点点头:“好。”

    “禀府君,典君重伤敌将纪灵,纪灵被麾下拼死救走,典君因有伤在身,故未曾追击。”

    刘琦依旧是道:“好,有伤便不必逞强,放他一马便是了。”

    “禀府君,贾公与黄司马等人击溃敌军前部,雷薄受伤遁逃,袁军校尉李丰为严司马斩杀。”

    “好,我当为严颜记功。”刘琦再度点头。

    ……

    沼泽之内,一场鏖战打下来,万余袁军士兵被困于泽内,为荆州军和益州军所歼灭者,约有一半以上成,余者随各部曲长,屯长向刘琦请降。

    张允率众奔回到了刘琦的面前,道:“伯瑜,袁军中有不少困于泽中的士卒,皆欲归降……是纳降还是杀降?”

    刘琦问道:“有多少人?”

    张允回道:“一时间还点不清楚,但估计最少会有数千之众。”

    刘琦闻言略有些吃惊:“怎会这么多?”

    张允随即为刘琦解释了一下。

    按道理来说,两军在旷野交战,败的一方的军卒溃败之后,即使不跟着主将撤退,也会四散而逃,留在阵中最后无奈之下投降敌方。

    但今天的战局和平时多少有点不一样,也是因为这遍地浮桥之沼地的特殊地域性,使得在沼内战死和逃走的袁军数量并不是非常多,使得大部分却被困于当中,没法跟随主将逃走。

    而他们最终只能选择投降。

    待解释完后,张允遂向刘琦请示道:“降众略有些多,伯瑜……纳之否?”

    这个时代,收降兵很是有些讲究,表面上听着是好事,但就实际来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是粮秣要足够,这年头粮食的产量太低,多收一个降卒,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供养不起的。

    其二是要看降服的士卒是否可用,因为很多兵卒的祖籍和乡人并不在他们投降之地,若是背井离乡的归顺过去,与乡人久隔,这在忠诚度上就会有一定的问题。

    暗中潜逃回乡倒是还好,就怕日后在军中串通反水,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刘琦轻轻的用手中的马鞭子拍打自己的左手,皱着眉头,似在思索是否要受降这些袁术降卒。

    认真的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刘琦终于下定了决心。

    “准降!”

    张允略是疑惑地道:“伯瑜,还需谨慎些才是,数千袁军士卒虽多,但若是哗变,恐为祸不小。”

    刘琦自然也明白张允这是为了他好。

    “兄长,我亦知晓此事,只是眼下这些降兵,我若不纳,恐有损声威,权且先留下吧。”

    “有损声威?”张允没太明白。

    刘琦为他解释道:“我如今已是被朝廷敕封为了南阳郡守,虽然南阳郡眼下是在袁术的手上,但依正理,南阳郡的士族、豪强、黔首都应是我的治下之民。”

    张允猛然反应过来了。

    “不错,袁术入了南阳,若是扩充其军,必从南阳郡本土招募壮丁,这些投降的军众,想来有很多是南阳郡本土人士。”

    “不错,他们既是我治下的黔首齐民,我若不纳,恐失气度,若是纳降,回头消息传到南阳,定可扬显南阳新任的郡守声望。”

    张允急忙道:“末将这便去办!”

    ……

    均县外的泽沼一战,刘琦与贾龙埋伏了纪灵,雷薄,陈兰等人的万余兵马,尽败其众,纪灵重伤而走,李丰被黄忠斩杀,被困于沼内浮桥的四千余兵卒向刘琦纳降。

    除了纳降其众外,荆州军和益州军,又在泽内搜寻袁术麾下遗留下来的军械和甲胄,清缴了不少铁器军需。

    南阳郡乃是冶铁大郡,将士们所穿戴的甲胄以及兵刃,跟荆州军目下的装备相比,委实是强出不少的。

    此一战对于荆、益联军来说,可谓收获颇丰。

    ……

    战后,刘琦下令,大飨士卒,犒劳三军。

    自打从秭归出兵以来,荆益联军这半载的时间,委实是过的太过辛苦了。

    将士们风餐露宿,辗转千里,纵然是在前番战胜了胡轸和吕布的强军,亦是没有得到丝毫放松。

    但是直到今日,三军将士,终于是可以尽情的喧闹一场了。

    这是他们应有的权力,也是他们半年来奋战艰辛所应得的。

    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州士的邀请

    既是大飨,则必有赏。

    今日借大破袁军之机,刘琦在均县附近大飨三军,赏赐荆益两军将士。

    军中的粮秣已经所剩不多,若是大飨士卒,吃食分配到每个军卒手中的数量怕是有限,但比起平日里军中的两食来说,却是充裕太多了。

    至少刘琦目下已经不再需要精打细算的省粮食了。

    因为再过几日,这些兵卒就会随他返回襄阳,到了南郡,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粮秣供应到士卒们的手中。

    到时候,军需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了,而是他老爹应该操心的事。

    虽然这么说委实有点不孝顺,但论及收纳流民,养田蓄粮,打造安乐之土,刘琦觉得他父亲刘表在这个时代着实算的上是一号人物。

    历史上,荆州从刘表接手之后,十八年间一直在不停的吸取北方的外流人口,期间还接纳了张绣、刘备等北地的兵将,期间从来没有一次因缺粮而导致的危机。

    这固然是和荆州本土的战乱很少有关系,但也不得不否认,这也离不开刘表的精心治理,擅施仁政。

    论及搞内政养民,刘表当真是一把好手。

    有这样一位好管家似的老爹替自己打理后方,刘琦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像是一个纨绔子弟般……在前线撒欢似的耍。

    没粮就问我爹伸手要。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今日的大飨,诸将官性质都非常高昂,一个个喝的微醺不算,且在酒至半酣处,还有人提议唱歌起舞。

    刘琦遂命人取来击筑,命善乐者在帐内敲打。

    众将一边拍着节奏,一边高声吟唱高祖所作的‘大风歌’。

    汉代酒宴之中,若有一人吟唱,宴中的其他人若是不符合,那便是有不敬之意,所以在场的诸位将校,皆是一同响应着击筑声欢唱。

    刘琦自然也不例外。

    他是一个喜欢玩喜欢乐的人,前世的时候,刘琦也酷爱歌曲,他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刘琦差不多都能唱出个大概。

    但这首大风歌,刘琦是真心不愿意唱。

    主要是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词,委实没什么意思。

    可黄忠,贾龙,魏延,蒯越,张任、蔡勋等人,却能一直就着这三句话唱了好几十遍。

    而且每一遍好像还都是不同的调。

    每当唱出一个高调,众人就高举酒爵欢饮高呼,也不知道他们欢乐的点是在什么地方。

    随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唱,刘琦实在是有点坚持不住了。

    可他又不能不唱,好像不给在场诸将面子一样。

    他感觉自己有点要被折磨疯了。

    但问题是,更让他烦心的一幕出现了。

    却见蒯越突然起身,醉态可掬地来到帅帐中央,拿着空空的酒爵,甩着自己的袖子翩翩起舞。

    在场中人,除了刘琦之外,纷纷拍手大声叫好。

    紧接着,便见贾龙,蔡勋,张允……甚至是黄忠和文聘竟也站起身来,在帅帐中随着蒯越跳了起来。

    汉时酒宴中,共舞是一种文化习俗,很普遍很常见……

    但他们跳舞的姿势委实是让刘琦接受不了。

    穿越回了这个时代后,刘琦跟这个时代的人玩什么都行……但跳舞,那种甩大袖的姿势,他真心做不到。

    刘琦急忙起身,借口如厕,偷跑出了帅帐。

    走出帅帐,抬眼望去,遍地皆是篝火,三军将士欢声呼喝,朵颐而食。

    望着那一个个兴奋与欢愉的面孔,刘琦的心中也颇感满足。

    这或许就是成功的喜悦吧。

    他感慨的叹了口气,又准备向别处去巡查。

    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人正恭敬的站在他身边,低眉垂首的很是规矩,并没有特意打断刘琦适才的遐想。

    就是出现的有点太突然了。

    刘琦被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却是那位益州军司马,吴懿。

    “是你?”刘琦皱了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走道没声呢?”

    吴懿歉意的向着刘琦拱手,歉意道:“懿本想与公子说话,只是看公子观望远处出身,故未敢打扰,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勿怪。”

    刘琦摆了摆手道:“罢了,汝有何事?”

    吴懿转头看了看刘琦的帅帐,隐隐间听到里面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声,遂苦笑道:“公子,其实……末将已经在此静的公子许久了。”

    经过贾龙和刘瑁之乱,益州军中现以吴懿为首的东州士诸将官,已经皆被贾龙送到刘琦的营中。

    他们目下名义上在刘琦军中是属于益州的客将,但明眼人都清楚,这些东州士是为了能够让贾龙和赵韪快速掌握益州军,而被变相的被软禁在荆州军营的。

    不过刘琦为人还算是厚道,给了他们充分的权益……就算是今夜的大飨,军中酒食也有这些东州士的一份。

    只不过这些东州士眼下已经没有资格在帅帐内饮酒欢宴了。

    他们只能独自居于一帐,彼此陪伴,互敬苦酒。

    “吴司马不在自己帐内饮酒,来这里等我作甚?”刘琦疑惑地道。

    吴懿似是略有犹豫,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末将等得蒙公子关照,今日三军得胜而归,飨饮以宴,我等想请公子移步,去我等帐中,我等诸人想敬公子三爵水酒,以谢大恩。”

    “这样啊……”刘琦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起了吴懿。

    让自己移步到他们的帐内,这些东州士,是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么?

    身为荆州军的主帅,又是掌管这些东州士目下命运的人物,刘琦完全可以很随意的拒绝吴懿。

    但是他心中确实好奇,吴懿究竟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刘琦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头向帅帐旁的一名随侍道:“找典君过来。”

    “唯!”

    少时,便见在帅帐内喝的满面通红的典韦,咧着大嘴笑呵呵地来到的刘琦的面前,满嘴酒气的冲刘琦道:“府君!如何还不回帐?诸公眼下都欢舞的紧呢!”

    一听典韦提起帐内那帮妖魔鬼怪原地起舞,刘琦只能呵呵干笑。

    “府君?”吴懿没明白典韦为何这般称呼刘琦。

    刘琦对典韦道:“益州诸贤邀我去他们的帐中饮酒,你陪我一遭。”

    典韦虽然憨直,但心中一直记得刘琦曾说过要以他做侍位军统领的话。

    如今刘琦这般出言,典韦心中自然是明白他的真意。

    府君这是怕出意外啊!

    典韦打了个‘酒嗝’,抖擞精神,冲着刘琦一拱手,道:“诺!”

    吴懿面色尴尬的看着典韦,心中不免有些发虚。

    他自然知道,刘琦是信不过自己,才领这名大汉一同去的。

    只是这汉子的身型,委实有些太骇人了。

    他适才光是走到自己的面前,吴懿便有些错觉……好像他脚下的地都有点发颤。

    “公子,请随我来!”吴懿伸手请刘琦随他一同过去。

    ……

    此时,东州士所待的帐内——吴班、雷遇、吴堀、吴兰等人,正垂头丧气的等待着吴懿的归来。

    即使帐内有菖蒲酒和吃食,他们却也都没有什么心情碰。

    阶下之囚,还哪有心思酒肉欢宴?

    少时,却听吴兰幽幽开口:“你们说,稍后刘公子来了,我们一起跪求于他……他肯放我们回益州吗?”

    雷遇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刘家小儿与贾龙为伍,垂涎我益州之地,焉能放我们回去?简直大谬!”

    吴堀则是叹息道:“话虽如此,但该求我们还是要求他呀,这要是再往南走,我们便随他去了襄阳,一旦进了荆州地界,日后若要返蜀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雷遇咬紧牙关,道:“大不了,玉石俱焚!稍后他若是不应,我便挟持了他!威胁他立书应允!”

    吴班闻言,吓了一跳:“雷司马勿要胡闹,这可是在荆州的军营!彼有万人,你便是挟持与他,又能如何?回头却是将我们都害死了!”

    雷遇咬牙道:“那尔等便都甘心随他同入荆州了?”

    “嘘!”吴兰冲着他们竖起了一根手指,起身走到帐篷口,向外观望……

    “回来了!”

    众人纷纷原地起身,吴班拉了一把雷遇,道:“你可莫要做那寻死之事!稍后你若敢胡来,莫怪吾先与汝翻脸!”

    雷遇随意的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我不过也是随意说说!那还能真做此等小儿之事?某又不是刺客。”

    少时,便见吴懿当先走入帐内,刘琦则是紧随于他。

    众人见了刘琦,方要见礼,突然间却都愣住了。

    只见犹如巨熊成精的典韦,跟着刘琦闪身进了帐内,

    他一双虎目如电般的来回扫视着帐内诸人,看到谁,谁便是不由一个冷颤。

    那偌大的身形,让人看着就不免心中发虚。

    吴班似笑非笑的看向身边的雷遇。

    却见雷遇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雷遇感觉到了吴班的目光,气道:“刘公子都来了,你还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了花儿不成?”

    说罢,便见他堆起笑脸,迎上刘琦道:“刘公子,着实是让我等候的好苦,公子快请入上座……这位壮士也请一同入座,快请,快请!”

第一百七十章 俘虏的请求

    这些东州士们饮宴的帐篷不小,每人一案,竟也是足够宽敞,甚至还能腾挪出放置余物和安置火盆之地。

    刘琦身为掌握着东州士命脉的人物,此刻是坐北面南,安坐于主位之中,其余人等则是在下方坐于其两旁。

    典韦虽然有些酒醉,但此刻还是毫不含糊的站在刘琦身后,抱着膀子犹如一尊铁塔一般,两只牛眼来回扫视着在场诸人。

    不得不说,典韦这样的存在实在是令人感到窒息。

    犹如一尊杀神,和这帐中的酒肉宴氛豪不搭调。

    吴兰看着典韦硕大的身躯,心中忐忑,他小心翼翼的为刘琦的酒爵中斟满了菖蒲酒,然后便赶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并不想离典韦太近。

    吴懿当先起身,举起酒爵道:“这第一爵酒,我等敬公子在司隶得胜还于荆州,公子此番不但是护君功成、保全了雒阳朝堂宗庙,且还得胜于吕布、胡轸等北地悍将,名扬诸州,振汉室之威。”

    刘琦淡淡一笑:“多谢,满饮。”

    诸人纷纷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吴懿又过去为刘琦敬酒,然后再次举起酒爵。

    “二祝公子击溃袁术兵将,破敌建功,荆楚武功日后必为天下侧目!”

    刘琦笑着举起了手,道:“多谢诸君。”

    众人一同再饮一爵。

    斟满酒后,吴懿再次举起手中的酒爵,但这一次,他似乎有些语塞了。

    “三祝公子,嗯……”

    完了,事情来得太过仓促,明显是准备不足,吴懿说到这的时候,明显有些语塞。

    这第三……应该祝些什么?

    刘琦无奈的叹了口气。

    身为豪族,一天只顾着钻研族中之利,场面上的事却不用心,事前准备工作做得这般仓促,溜须拍马的水平跟张允和蒯越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差评!

    “吴司马,在下在京中的线人呈信于我,说是相府的东曹已经拟定了了敕封,朝廷任我为南阳郡守……已是得准,目下正往南郡而走,估计差不多和我军同时抵达襄阳。”刘琦微笑着对他道。

    其时,董卓入京之后,自封为相国,履丞相职,仿西汉相府制,设立从属的“十三曹”,将中枢大权全部收拢于相府的掌握中。

    所谓的‘曹’,实际类似于后来的‘司’。

    十三曹中,相府东曹目下主两千石长吏迁升,并包括军吏。

    吴懿听了刘琦被任南阳郡守,先是愣神,随后急忙恍然大悟。

    他忙举起酒盏,对刘琦道:“第三盏,恭贺公子得任南阳郡守……嗨!以双十之龄而得两千石高位者,实乃罕见,公子实乃国之柱石。”

    便见帐内所有的东州士都起身举酒爵,齐声道:“为公子贺!”

    刘琦微笑再度举爵。

    双十年华得两千石,清平之世自然难见,但这乱世之中,什么稀奇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历史上的孙权,也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领了两千石的会稽郡守。

    刘琦主动提及自己被任命郡守的事,其实也不过是给吴懿等人找个台阶下,让他把这第三爵酒敬出去而已。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知晓东州士真正之所求。

    果然,三爵酒敬完之后,那些东州士突然都齐齐从原地站了起来。

    典韦见到这些人同时起身,神情顿时变的有些紧张。

    他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只酒爵,竟然是要打算用这铜器作为武器与对方动手。

    但那些东州士并没有像典韦想象的一样,一起扑上来与己方为难。

    这些人反倒是一同向刘琦跪倒。

    所有人都是单膝跪地。

    这架势把想对他们他们动手的典韦都弄楞了。

    他酒醉反应慢,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算是什么拼杀姿势?

    刘琦站起身,冲着几人道:“尔等这是作甚?快起来!”

    吴懿单膝跪地,仰头抱拳道:“请公子放我等一条生路!”

    刘琦抿起了嘴唇,一条眉毛微微扬起,道:“这是何意?”

    吴兰哽咽道:“刘公子……哦,不!刘府君,我等族人家眷,前些年方才迁至益州,乃属益州外来人士,在益州之内本就根基不稳,如今我等随军出征,不得回发,家眷在蜀中,岂不受人排挤?他们日后又当如何自处,一家老小前途未卜,还请公子开恩,让我等返回益州,与一家老小团聚!”

    说罢,便见这汉子一低头,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而一旁的吴班,雷遇,吴懿等人,见吴兰哭了,亦是纷纷跟他一起流泪。

    “请府君开恩,放我等归去吧!”

    “我等终身牢记府君的大恩大德。”

    “府君,我等若是不归益州,恐家中老幼,日后性命难保。”

    刘琦见几个人又哭又闹,不由长叹口气,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你们一个个都是从外州迁移至川蜀的,说实话都很不容易……唉,只是眼下,朝廷那边,已经设贾龙为讨寇校尉,兼领蜀郡郡守……刘焉谋反,已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我现在放你们回去,让你们都去跟刘焉当叛贼不成?”

    叛贼这顶帽子太大了,这些东州士自然是不能接的。

    吴懿哭泣:“公子放心,我兖州吴氏祖祖辈辈皆为汉家子民,如何能附庸刘君郎行那篡逆之事!我们兄弟若是回了益州,必弃官罢位,不再与刘君郎有任何的牵扯!还请公子开恩施德啊!”

    说罢,便见几个人又开始哭泣,甚至还开始向刘琦磕头长拜。

    这种行为,在礼数上而言,就有些过激了。

    刘琦皱了皱眉,认真的寻思了片刻,终于是长叹口气。

    “罢了,既然你们答应不与刘君郎为伍附逆,那便是放你们回去又能如何?”

    五个人一听,不由愣住了。

    真的假的?

    他居然真的肯放我们回去?

    少时……

    “多谢府君大恩!”

    “我等纵然一死,也不能相报!”

    “府君实是仁人君子!”

    刘琦笑着摆了摆手,道:“且不忙谢,你们五个先起来说话。”

    五个人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抹着眼泪从地上站起身来。

    就在这个当口,刘琦突然轻描淡写的问他们道:“你们五人,分属三族,如今你们各自出了益州,这族中之事,却是由何人做主?”

    吴懿下意识地回道:“我族中事,皆我兄弟二人做主,不曾托付与旁人。”

    吴堀和吴兰兄弟则是道:“我兄弟二人亦是如此,族中诸事只能依赖我兄弟二人。”

    雷遇下意识地道:“我有一弟雷铜,代我在益州打理族务。”

    刘琦恍然地点了点头,道:“既然雷司马有一个弟弟在蜀中,那你就不需要回去了,还是留在南郡,别你们兄弟两人都在益州,万一出了事皆送了性命,断了后继之人,岂非对不住先祖?”

    “啊?这……”雷遇闻言,面色顿变。

    刘琦笑着看向吴班和吴懿、吴堀和吴兰两队兄弟,审度一番,最终指了指吴班和吴兰道:“汝二人可返回蜀中,替你们的兄长主持家业。”

    说罢,他看向吴懿和吴堀,道:“至于二位,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随我回南郡吧,族中家人,既有人照顾,你们又何必多虑,安心待在荆州,闲来无事,多写书信与蜀中的家人,虽是千山万水,却也是情谊犹存。”

    吴懿呆愣楞地看着刘琦,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凉意。

    不对啊,明明是己方五人求刘琦放他们回蜀,与荆州人脱离干系……怎么事到如今,反倒是有一种反是要被他所用的感觉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被痛骂的严颜

    五名东州士将官,听了刘琦的话后,一个个心中皆忐忑不安起来。

    五人之中,以吴懿的思绪最为敏锐。

    他细细思考之后,发现这位年轻的南阳郡守,似是比他想象中的要精明了许多。

    雷铜,吴兰,吴班三人在蜀,虽掌族中权柄,却都非族主,而三家东州族的真正家公,却皆住于荆州。

    如此一来,在蜀中的雷铜,吴兰,吴班三人,其地位和处境就会显得相当尴尬。

    一个弄不好,就很容易被刘焉猜忌。

    吴懿急忙对刘琦拱手,求情道:“府君此举,怕是会将我三家置之于死地矣。”

    刘琦微微一笑,道:“为何这么说呢?”

    吴懿长叹道:“刘焉乃是深谋远虑者,他见我等三族之长皆在荆州,反倒是让族弟承担诸事,岂能对我等族中之人不疑?久后必是祸患。”

    刘琦洒然笑道:“倒也未必,我觉得,刘焉虽会恼怒于你们三族之举,但眼下益州境内以任岐为首的蜀中豪强已经起事,分裂益州与刘焉相抗”

    “刘焉若要平定蜀中豪强叛乱,兵力上要依仗青羌,而内治上,则要依仗东州诸士,他就是心中对你们有所怀疑,也断然不会轻举妄动,他若是敢屠戮东州士的族人,岂不是将自己推到东州士的对立面?实乃自绝尔。”

    吴懿等人闻言,脸上的肌肉皆是不停的抽动。

    你既然能猜出刘焉会有这般的想法,还故意把我们扣押在这里,岂不是摆明了把我们当棋子使?

    吴懿等人的不满,刘琦不需要看,也自然是能品的出来的。

    他缓缓的站起身,道:“诸君,我留下你们的宗长,遣走余众,已经是仁至义尽,刘焉叛逆之贼,割据西南半壁,若不讨伐,久后必成大汉祸患,刘琦身为汉臣,自当以王室基业为先,我这般行事,也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反贼划清界限……如此,便只能委屈你们了。”

    说罢,他领着典韦向着帐外走去,来到了帐篷口,刘琦转头看向吴班和吴兰,道:“至于到了蜀中,应该怎么做……全凭你们自己决断,刘某不多赘一言。”

    说罢,便见他转头走出了大帐。

    典韦则是守护在帐篷口,冷眼观瞧着诸人的动作,待确认刘琦走出去之后,这大汉方才尾随其而去,中间竟是没有一丝疏漏。

    待刘琦走出大帐片刻,雷遇猛然转身,一脚将帐内的一面桌案踢翻,怒道:“这刘家小儿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待我等?此举岂非将我们安置于刀刃之上?咱们三家族长在此,让兄弟回去,又该如何面对主公?”

    吴懿长叹口气,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叫刘焉主公吗?”

    雷遇皱起眉,道:“汝此言何意?”

    吴懿苦涩地道:“刘伯瑜这是在逼我们表态呀……咱们三家现在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了。”

    说罢,他看向雷遇,道:“你我三位族长在荆州,刘焉若是暴怒之下,屠戮你我三族,便是我等三人之死敌,我们却是不能不投效刘伯瑜。”

    说罢,他忧虑的看向四人,道:“当然,刘焉乃是老谋深算之辈,必不会如此行事,他依然会用我等族中之人,不过却是既用且防,时间一久,我等三族与刘焉之间彼此有了间隙,你我三人在南郡,又岂能不投效刘伯瑜呢?”

    吴班不甘心地道:“如此,我们的生路……便只有归降于他了。”

    吴懿点了点头,叹道:“兄弟你且回益州,向刘焉虚表忠心……若有机会,能将族人迁出益州最好,若是不能,便隐忍退让……边走边看吧。”

    吴兰在一旁苦笑道:“想不到贾龙和刘焉自相鏖斗,却是让我东州诸人落魄其间,左右为难。”

    “时也,命也……又能如何?”

    ……

    飨宴结束之后,荆州军和益州军再次南下,沿汉水继续南行。

    期间,刘琦一直暗中让人仔细盯梢刘范在军中的行动。

    因为刘琦一直没有限制刘范的行动,允许他随意走动。所以,刘范的警觉性一开始虽然是挺高的,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胆子开始逐渐变大了起来。

    每天晚上,当荆州军歇军驻扎的时候,刘范便装作散步的样子,在营中四处走动,东瞧瞧西逛逛,漫无目地,显得非常随意。

    但刘琦大概知道他找的是什么。

    在即将抵达南郡境内前的最后一晚,刘琦派人通知贾龙,让他的益州军今夜与自己合兵驻营。

    为了方便刘范的行动,刘琦故意让人将他的帐篷安置在靠近益州军诸将的地方。

    这个刘范在历史上,于长安内勾结马腾,因做事不密最终为李傕所杀。

    现在,即使是因为蝴蝶效应,让他没有去往长安走被李傕弄死的老路,但事实证明他做事疏于周密的行事方式,却不会被改变。

    ……

    营帐内,严颜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刀具,却见帐外一名亲兵进来向他禀报道:

    “严司马,帐外有一人,自称是阳城侯嫡子,要见司马。”

    严颜闻言顿时一惊,手掌没有握紧,竟是差点没把战刀掉落在地上。

    他皱起了眉头,沉默良久后,一咬牙道:“让他进来。”

    那亲兵随即出去,少时引刘范进了帐内。

    严颜原先不曾见过刘范,但他也知道刘范已经是到了荆州军中,今夜荆、益两军合兵驻扎,这来见自己的人,必然不会是冒充的。

    严颜站起身,刚要见礼,却听刘范劈头盖脸直接对他痛斥道:

    “汝便是严颜?”

    严颜一愣:“正是!”

    刘范冷笑着点点头,道:“好啊,可是让我找到你了!吾父对汝严家兄弟不薄,汝为何背信弃义,反叛吾父,还害死我三弟,让他抛尸异土,简直禽兽不如……”

    严颜想插嘴,却是根本插不上,只能任凭刘范当着他的面,将他一顿指责损贬。

    换成别人这么说他,严颜早就急了,但对于刘家父子,他心中确实有愧。

    说实在的,他现在跟随着贾龙,完全是情非得已。

    他严家前番虽然已经是效忠了刘焉,但事实上,他们还是属于巴郡本地人,是和赵韪一样的巴中豪族。

    就立场而言,他应该是与贾龙,赵韪,任岐等人是同一阵营的。

    但他兄长严镛前番为了家族前程,特意让严颜前往绵竹向刘焉表忠心,得到了一个出蜀立功,取代贾龙的机会……但结果事情不但没成,还折损了刘瑁。

    严颜知道,他现在即使返回蜀中,就凭刘瑁已死这件事,刘焉就不会再信他了。

    而且这件事而言,他确实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刘焉。

    但他本心其实也不想随贾龙造刘焉的反。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被刘范一顿痛骂,他的心情不知为何,竟然还好受了一些。

    他没有回话,没有反驳,只是站在那里,低眉顺目的任凭刘范对他痛斥宣泄。

    而严颜帐外的不远处,刘琦、贾龙二人并排站立,听着帐内刘范的高声呼喝。

    贾龙长叹口气,道:“此事,确是我对严颜不住,害的他落入这般境地,如今任凭刘家竖子痛骂,却不能还嘴,端的憋气。”

    刘琦微笑道:“贾公,别说什么刘家竖子,我听着颇是别扭。”

    贾龙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是贾某疏忽……是刘范那竖子。”

    刘琦转头看向贾龙,道:“贾公,严司马因刘瑁被杀一事,一直对你颇有芥蒂,他如今在你帐下,完全是迫不得已,此绝非长久之计,今夜你必须放低姿态,负荆请罪……夺取房陵,上庸诸县进军汉中,非得有严颜相助不可,不然你不是刘焉的对手。”

    贾龙收起笑容,正色道:“一切全遵府君之命。”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负荆请罪

    刘琦和贾龙守在严颜帐外的不远处,等待刘范出来。

    看起来,刘范这个人做事有些磨蹭,他在帐中痛骂了严颜似有些骂上了瘾,半天也不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

    贾龙在蜀中时,其身份地位颇为尊崇,平时里都是别人候着他,很少有他等别人的时候,这时间一长他就有些不耐烦了。

    但刘琦并不着急。

    前世加上今生的经历,让他对人生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成功的一半是雄心,而雄心的一半是耐心。

    他悠然的在营地内四处走动着,借着营内各处火把的亮光,观赏着旷野之景。

    阳春三月,夜间天气已暖,水土丰润,春意盎然。

    刘琦来到一棵乔木树旁,看着上面已经是花柱弯曲,荚果肉质的白朵,露出了些许思索之色。

    回家之后,或许可自养些花草绿植,聊以**。

    ……

    而此时严颜的帐内,刘范终于是训斥完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叙述他此来的真正目地。

    “严司马,某适才之所言……你认是不认?”

    严颜被刘范一番痛斥,饶是他平日里性格坚定,颇有胸襟,此刻也是十分的尴尬,以至于其表情有些僵硬:“大公子所言甚是,三公子之死,虽非严某亲为,但却是我疏忽所致,公子之言……是也。”

    其实刘瑁之死乃自取起祸,跟他有什么关系?

    刘范感慨道:“还算是你有些良心……罢了,往事已矣,咱们且言正事。”

    刘范适才的一番痛斥,实是为了喧宾夺主,抢下这次谈话中的主动权。

    他语重心长的道:“严颜,贾龙率兵反叛我父,勾连董卓污蔑我父造反,实乃天怒人怨,你率兵从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严颜闻言沉默不语。

    贾龙反叛刘焉这事,确实是铁一般的事实,但若说他是污蔑刘焉,未免有些武断。

    刘焉在蜀中暗中制造违制乘舆的事情,蜀中豪强多多少少的大概都多少知道一点。

    他如此行径,刘范若说他是清白的,却未免有些好笑了。

    严颜拱手道:“末将也是身不由己。”

    刘范叹道:“好一个身不由己……严君,我且问你,当下之事,你想如何?”

    严颜闻言一声感慨。

    他眼下就是出于迷茫的状态,若是他能知道该如何做,也就不至落到这般田地了。

    “还请大公子赐教。”

    刘范眯起了眼睛,认真地盯了严颜一会,将他看的有些发毛。

    “公既是益州豪雄,又是严君麾下的重将,当以忠孝为先,恪守臣子之道,报效严君,有始有终……我意,严司马且假意屈从于贾龙,为其驱使,你我寻机起事,诛杀此獠,还益州之地安定。”

    顿了顿,刘范又道:“此事若成,严君与某必不会亏待与严司马,日后定以司马为蜀中重镇,取代贾龙以振益州武功,不知严司马觉得如何?”

    刘范的话,其实严颜倒是想过,但这中间的风险实在太大,严颜不敢妄下决断。

    而且不知为何,严颜总觉得刘范的话里话外,总是缺少了点什么能真正解除他迷茫的东西。

    但具体缺少什么,他也有些说不太清楚。

    刘范又劝了严颜一会,严颜既没有答应,也不曾拒绝,只是顺其自然的应着,最后他答复了一句:“容某细思之。”

    刘范见劝不动严颜,也心知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他把话递给了严颜之后,随即告辞离去。

    刘范走后,严颜便开始如同老虎圈笼子一般的在帐内来回走,他的神情焦虑,颇显心躁。

    刘范适才的话,不但没有起到指点他的作用,反倒是将他的心绪弄的越发混乱了。

    就在严颜苦思冥想而不得之时,却听帐外一道和煦的声音传来:“严司马,这么晚了怎还未曾安睡?”

    严颜正沉侵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被这道声音给拽回了现实。

    他猛一转头,看到却是刘琦和贾龙,并肩走入了自己的帐篷。

    严颜心中不由一阵狂跳。

    刘范这才走了多久,这两个人怎么就齐齐来了自己这里……

    若说这是碰巧,严颜肯定是不信的。

    刘范那个愚夫,他适才不是和自己说,他眼下可在荆益营中随意走动,并无人监管吗?

    这怎么一下子就让人给盯上了!

    而且盯他的人,还是荆,益两军的主帅!

    严颜在潜意识里,对刘范的能力瞬息间便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严颜正不知应如何是好,却见贾龙突然‘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严颜见状大惊,他面露警惕之色,手亦是摸到了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汝想做甚?”

    却见贾龙突然单膝跪地,将环首刀向上举起,对严颜道:“请严公杀我!”

    “啊?”严颜没想到贾龙竟然会做出这般行径,一时间不由愣在了当场。

    却见贾龙低着头,面色颇为沉痛,叹息道:“龙手刃刘瑁,率军反了刘焉,以至严君有家难回,有族难顾,反而随我漂泊在外,不知当归于何处,贾某此举虽是为了蜀中公义,但害了严公前程乃是实情……”

    说到这,却见贾龙抬头,将环首刀举起,重重插在严颜的脚旁的土中。

    “严君,你我同为蜀中豪族,相识多年,当年也曾并肩在蜀中平乱,某耽误了你的前程,深以为憾……你拿了某这颗项上人头,去蜀中向刘焉请功吧。”

    严颜面上的肌肉有些抽动。

    他非愚鲁之辈,自然明白贾龙此举不过是做样子给他看,若是他真砍了贾龙的头颅,那只怕过不了半盏茶的时间,自己就会被贾龙的手下给剁成肉醢。

    然,贾龙此举虽只是个样子,但严颜的心中却也感顺心了许多。

    伸手不打笑脸人,严颜此刻其实是被掌握在贾龙手里的,他的生死其实都在贾龙的一念之间,按道理,要巴结,也是严颜巴结贾龙才对。

    只是他心中一直顺不过这口气。

    事到如今,贾龙已经将姿态放的这么低,来向自己请罪,严颜虽然知道他此举有做作之嫌,但心中那口恶气,还是因为他的态度而消散了不少。

    一军主将,能做到这种程度,委实不容易了。

    特备是刘范刚才一进来,对自己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相比于刘范,贾龙的态度明显是要诚恳了许多,也让严颜心中舒服了许多。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贾公请起,唉……你我相识多年,有些事情,过去就让他过去吧,咱们皆是蜀中豪族出身,可切莫让外人瞧了笑话。”

    刘琦听了,在旁边啼笑皆非地道:“严公所说的外人,莫非是指我吗?要不我先回避回避?”

    严颜一听刘琦的话,不由反应过来,急忙道:“刘府君误会了,严某并非是此意,实乃是……实乃是一时情急,口误而已。”

    刘琦微笑着走上前,来到严颜的面前,道:“贾公今日负荆请罪,严公打算如何处置……放心,你若是要是他,我绝不阻拦,毕竟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与我这外人无关。”

    严颜无奈道:“府君这是说的哪里话。”

    言罢,便见他转身从地上扶起了贾龙,道:“贾公切莫如此,往昔恩怨,何必再提?严某对天立誓,杀刘瑁之事,从今往后某绝不再提,如若不然,让我如刘瑁一般死于贾公刀下!”

    “严公如何立这般誓言?”贾龙急忙道:“切不可妄言。”

    见贾龙今日的负荆请罪似是达到了一定的效果,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道:“严司马既然不再怨贾公适才之言,那咱们便一同坐下,商量关乎严司马以及其族的存亡大事,贾公,你觉得如何?”

    贾龙道:“如此甚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刘表的诺言

    三人在帐内坐下后,刘琦看向严颜,笑着对他道:“严司马前番诛杀了袁军校尉李丰,在均县一战立下了首功,然受赏之日,却闷闷不乐,如我猜测不错,严司马心中是有几件忧虑之事吧?”

    严颜呵呵干笑,却没好意思回答。

    刘琦伸出了三根手指,道:“严司马当下迷茫,不外乎三件事而已,一是局势,二是前程,三是家族……且待我为严司马一一分析之后,严司马必有所决。”

    严颜闻言,不由凝神精听……

    若是蒯越站在严颜的立场上,断然不会让刘琦替他分析。

    刘琦的分析那根本就不算是分析,纯粹的洗脑而已。

    问题是,严颜对此并不清楚。

    却见刘琦缓缓言道:“先说第一件事,就是局势的问题,严司马现在心中忧虑的,其实不是刘焉到底是不是反贼的问题,而是以贾公和任府君为首的益州诸将与刘焉对立,究竟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严颜闻言沉默不语。

    刘琦微微笑道:“且不说哪一方的胜算更大,我只问严司马,刘焉今年多少岁数了?”

    严颜不晓得刘焉的具体年齿,只是知道个大概:“应该是年过六旬了吧。”

    刘琦继续道:“年过六旬者,还能活几年?”

    “这……”严颜闻言顿时语塞。

    这话他不太方便直说,但以刘焉的年纪来说,在这个时代六十多岁的人,可谓之高寿。

    就算是说刘焉明年就会死,严颜也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刘琦微笑,道:“那就算我打个实际点的比方,假如刘焉明天就死了……”

    严颜闻言,脸上的肌肉略有些抽动……

    明天就死是么?

    “他明天死了,可继其州牧之位者,当为何人?”

    刘琦微微一笑,道:“刘范在我军中,刘诞被董卓扣在雒阳……就算是幼子刘璋能够顺利继承刘焉之位,严司马觉得,以朝廷现在的立场,可是会授予他州牧之位吗?”

    这一句话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严颜顿时清醒了。

    自己这段时间,只是将刘焉和贾龙作为两方的主要人物进行比对,而实际上却忘记了,刘焉已是一个垂垂老者,他们若是能够快速分出胜负还好,若是迁延日久,还不用贾龙攻克益州,刘焉自然就已经是命归黄泉了。

    而刘焉的三子分别在荆州,长安,益州三地,幼子刘璋若要继承州牧之职,一无朝廷正式敕封,二则其两位长兄皆在人世,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

    届时,胜负几何,着实是两难之说。

    除非刘焉眼下能够快速的平定叛乱。

    但刘琦的下一番话,却直接打消了严颜的这个想法。

    “贾公回荆州整备一番之后,便将西向攻取汉中郡的房陵、上庸诸县,在汉中东部落脚,徐图汉中诸县与蜀中的任府君南北夹攻蜀地……依照严司马之见,贾任二将与刘焉之间的胜负,又该如何?”

    严颜是深通军略之人,他一听刘琦的话,自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依照这样的情况来看,若是任岐在犍为郡,贾龙在汉中东部,再有荆州的刘琦遥相呼应,另还有刘焉长子刘范在他们手中为人质……这场仗刘焉还真就是没有获胜的可能……至少按照这种事态去发展,这场战争没有几年功夫怕是打不完的。

    迁延日久!

    而正如刘琦适才所说的,时间拖延的越久,刘焉的胜算就越低。

    严颜沉思之时,刘琦又缓缓的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件事,严司马自然是在意自己的前程,大丈夫生于世,自当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这无可厚非……只是如今刘焉在朝廷中已经被董卓列为悖逆之贼,就算董卓如同虎狼,但他毕竟是拥戴天子者,他抛出的旨意还是占据了天下大义,眼下他已经代表朝廷,认定了刘焉是反贼……而护君盟中,我荆州一方和刘虞亦是视刘焉为叛逆,请问严司马,你跟随一个被朝廷和宗亲都认定为是叛逆的垂垂老者,前程何在?”

    严颜的脑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轰然炸裂。

    刘琦又慢悠悠地说道:“至于第三件事,就是严司马的家人,我闻公之族人皆在巴郡,而巴郡虽属刘焉管制,但其地临近于江关,又临近于犍为郡,令兄严镛现为两千石江关都尉,而犍为郡的任岐正在秣马厉兵,对巴郡呈夹裹之势,刘焉若是想保全巴郡,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就绝不会轻易对巴郡豪族动手……而这段时间,你再以书信与令兄,让他迁族人至犍为,家族则可保全,不知我言下之意,严公可听明白了?”

    这最后第三点,重重的击打着严颜心中的软肋。

    他沉吟片刻,问刘琦道:“此事,当真可成吗?迁族中人出巴郡至犍为,怕是没那么容易,恐为刘焉所觉。”

    刘琦微笑道:“简单,只要将刘焉的目光转移开就行了……眼下刘范在我手中,我派人前往绵竹,以刘范为饵,和刘焉进行谈判,刘焉顾忌其嫡长子,定会珍惜这个谈判机会的,在这谈判期间,刘焉的注意力不会放到巴郡,严司马可写书信,让族中人乘着这个时期,移出巴地便是,犍为郡那边有自有任岐安排接应。”

    相比与刘范的那种“不忠不义,恪守臣节”的大义说辞,刘琦眼下说的这三件事,才算是真正的替严颜拨开了迷雾……让他真正的看到了希望和光明。

    身为食物链的顶端者,要彻底收服一个豪强武人的心,不是看你跟他谈了多少忠孝仁义(当然这些也会起一定作用,但肯定不是绝对),而是你能帮他解决多少问题。

    这天底下没有人是纯粹的傻缺……你跟人家谈完大仁大义,却不帮人家解决前程、家族等实际问题,却要人家死心塌地的跟随你,哪个豪族出身的人是脑有病?

    纳头便拜这种事,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刘范适才跟严颜的交涉中,所差的那一点点就是这个。

    ……

    三日之后,荆州军和益州军,终于抵达了南郡境内,直抵襄阳城。

    时隔半载,当刘琦再次看到襄阳城的时候,他居然有些不太认识这个地方了。

    眼下的襄阳城跟刘琦离开的时候相比,简直可以用‘天壤之别’四个字来形容。

    变化着实太大了!

    为了确认襄阳城现在的形貌,刘琦在进入襄阳之前,先登上了附近的岘山对其俯视。

    去年的襄阳,虽然也是荆北重镇,但城墙只是中等,工事一般,往来民众稀松,与北方的大县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格局。

    最多只能算是个大县。

    但是今日今日……

    襄水之北,汉水之南,群山之侧,汉水滔滔,襄阳与樊城如两枚翠玉一般坐落在襄水的两岸。

    天高江阔,云淡风清,草木苍翠,竹林如海,雄关之姿已初具规模。

    远观云梦泽,浩荡万倾,不见边际,鱼梁洲上,有农人划船渡水,收割稻田,农户屋舍和开垦之田竟然是多了一倍有余。

    原本低矮的襄阳城墙,现已经被建成了高为三丈的厚土大墙,且还正在继续加固,城墙的外围,则是再修建瓮城。

    城池之外,那些刘琦离开前的荒芜土地,还在被陆续开垦,用做建造房屋民舍的土地被圈,似有规划。

    后世时,那座被人脍炙人口的铁打要塞大城襄阳,已是初见规模。

    刘琦愣愣的看着那座正在被逐渐修葺扩大的城池,脑中想起了自己在离开之前,与刘表的一次对话。

    那次对话中,刘表曾风轻云淡的对他说过一句话,一句非常随意的话。

    “吾儿,你信是不信,给为父十年时间,为父定能将这不曾闻名于世的襄阳,修筑成汉江以南的最大雄关!”

第一百七十四章 父子再相见

    襄阳城外,州牧以下的各级属官,尽皆出城,夹道相迎刘琦等人的军队。

    在刘琦回返的三日前,长安朝廷的使者就已经持天子诏来到了襄阳——正式拜刘表为镇南将军、敕封为荆州牧,成武侯,假节。

    至此,刘表终于成为可执掌一州军政大权的一方诸侯,与刘焉和刘虞看齐,成为了汉末天下“刘室三牧”之一。

    襄阳城的北阙下,州牧府下的一众从属佐官并排侍立在城外,踮脚远望,静候刘琦以及他麾下的军队。

    就迎接的场面来说,刘表给予一众归返将士们的待遇可谓是极高的。

    州属官随都是在刘表的职权范围内可以随意任命,但毕竟都是他的亲随,可以说今日在场迎接的人,无一不是刘表赖以为信的秘书亲信。

    迎接的诸官吏中,伊籍因当初促成了‘宗亲联盟’之大功,而被刘表征辟为文学从事,引之为亲信。

    而这些人里,也以他和刘琦最为相熟。

    不多时,便见远处旌旗蔽日,万余大军在荆益将官的率领下来到了襄阳阙前。

    早有襄阳城内的使者飞马而去,迎接刘琦,其他下令着麾下司马级以下的军校,率诸部曲前往早就准备好的营盘暂事驻扎,稍后襄阳县内自有人来安排飨食,慰劳三军。

    别部司马以上的军校则可随刘琦一同入城。

    安排好了万余将士之后,刘琦便引着众人来见刘表的一众属官。

    大家互相见礼后,却听伊籍赞道:“我等代使君,恭贺府君得胜而归,彰显汉威,扬我荆州声名,就任大郡牧守……上雒一行,我荆州名震四方,引得四方志士来投,府君居功至伟,我等在此迎接府君,以为相贺。”

    其余韩嵩,邓羲等人亦是纷纷道贺。

    刘琦向一众属官致谢,大家彼此谦虚礼让一方,便一同往襄阳阙内而行。

    “机伯先生,时隔半载,襄阳的变化似是很大啊。”刘琦通过城阙之前,便已经在山顶看过襄阳城貌,如今离近了看,更是能够感觉变化巨大,比之原先扩建和繁华了不少。

    入城之后,感觉人流似乎也比自己离开前要多很多。

    伊籍捋着胡须笑道:“襄阳修葺城廓,开垦边地,繁荣昌盛,进展颇速,皆有赖刘使君与府君内外之功。”

    “内外之功?”刘琦好奇道:“何意?”

    一旁的从事中郎韩嵩言道:“刘使君在襄阳,勤修职贡,修筑学宫,广开荒芜,爱民养士,劝穑务农,以田以渔,利民之政已初见成效,此为刘使君之内功。”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好马屁!

    伊籍笑道:“眼下北方之地,战乱频频,黄巾为祸,前番关东郡守与董卓之争,更致河南民众豪族大举南迁,今北地各州,南迁之士首选荆州,皆赖公子在上雒之行中,大展我荆楚仁道望名!这半年来,仅是从河南尹和南阳迁入南郡之民,便已是多达二十余万口。”

    “这么多?”刘琦闻言挑了挑眉。

    伊籍叹道:“董卓离开雒阳,虽未迁民,且烧田毁地,尽清仓禀,致使河南尹境内残破无所资,司隶境内不分贵贱,已有数十万户人大举南下……”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因为雒阳被保留了下来,所以本土原户大部分没有被迁民,但董卓破坏河南尹的行动,刘琦事先也有所知晓,只是着实没想到连锁效果居然会这么大。

    虽然他知道,汉末自初平年间开始,二十年中便会不断的有北方的士人,豪族,黔首向南方转移,但实际上他们转移的目标并不应只有荆楚一地。

    包括益州,扬州,乃至于交州……其实都是北迁人士的移居所选之地。

    但是通过伊籍适才所透露的数据,刘琦感觉南迁人士的数量,向荆州侧重的比例实在是有些过高。

    其实当初刘琦设计留下雒阳,保留其民,在一定层面上,也是希望荆州日后又机会,可以吸纳一部分来着司隶境内的人口劳力。

    但是没想到却是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看起来,护君之盟所赚取的声望,已经开始逐渐转化为了实际收益,向荆楚的内地一点一点的输送而来。

    刘琦感慨一叹,随后又向众人请问道:“烦问诸君,当下由北地迁来荆楚士人,都有哪些高名之士?”

    护君联盟功成,山阳刘氏父子名声大躁,按照刘琦的推断,必然会有大批的望族士人前来荆州依附,其中定是不乏望门。

    韩嵩苦笑道:“数不胜数。”

    “可否试举一二?”

    韩嵩遂给刘琦列举了几人……

    南迁到襄阳的士人,包括南阳名士刘望,目下亦被刘表征辟为从事。

    南阳人韩暨,其先祖乃是西汉诸侯王韩王韩信之后(不是汉初三杰的那个),祖父韩术为河东郡守,其父韩纯曾是南郡郡守,是南阳郡正宗的两千石高门。

    汝南和洽、颍川杜袭、赵俨、繁钦。

    陈国的经学大家颍容,带领一千多途众避乱荆楚……

    其余的,从豫州和南阳来此的士人,还有不少,不过人数实在是太多,刘琦也不可能全都记住。

    但听伊籍等人的话中之意,除了刘望被任为从事之外,其余的外来士人,似乎大部分只是处于被刘表礼遇的阶段。

    其实这点是刘琦不希望看见的。

    ……

    到了襄阳牧署,进了正厅,刘表和以蔡瑁、蒯良等为首的郡中高官皆在此等候。

    时隔半年不见,刘表瞅着似乎是老了一些,可能是北方迁民的数量让人压力有些大,他的白发似乎比刘琦离开时多了,脸颊似乎也瘦了一些。

    但他的精神依旧抖擞,看见刘琦后,也很是激动。

    刘表迈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刘琦的手,下颚的呼吸随着他脸颊上的肌肉一同微微抖动,竟是略显的有些激动。

    “好!吾儿壮了……也长高了……”

    刘琦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哪曾想跟亲爹见面的第一句话,他居然会蹦出这么一句。

    刘琦苦笑道:“父亲,我都快二十了。”

    二十三蹿一蹿,二十五鼓一鼓的,毕竟是少数。

    刘表呵呵笑着,道:“无论是总角,或是耄耋,你不都是吾的儿?”

    这一点,刘琦无话可说。

    不过他觉得这跟他二十长不长个,似没有什么关系。

    刘表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人,道:“此些豪士,你离开襄阳之前,为父从未见过,不知诸君是……?”

    刘琦遂将贾龙,赵韪,严颜等人逐一介绍给了刘表。

    贾龙等一众在雒阳上疏刘焉有谋反之志,足可称为是震惊天下的大事,这件事刘表自然是知晓的。

    如今这些人随刘琦一同来了荆州,刘表当然也明白他们此来是要干什么的。

    不过眼下却并非谈论这些的时候。

    当下,刘表先是与众人闲叙了一番,然后便即请众人在州署内沐浴更衣,并卓人安排酒席,为刘琦等一众接风。

    今日的酒宴中,立下大功而回的刘琦,自然是成为了宴会中的主角。

    给刘琦敬酒的人犹如排队一般,诸人一人接一个人的举爵祝功,为其颂功。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刘表今日也是放开了的豪饮,但他毕竟年纪大了,酒一喝多了便明显有着体力不支。

    五十的老头了,经不起酒醉。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要外出如厕,有侍从要过来扶他,却被刘表挥手挡了回去。

    他冲着刘琦招招手。

    刘琦自然是明白刘表的用意,于是便向宴内诸人告假,陪着刘表一起走了出去。

    刘表此刻走道已经略有些轻浮,恍惚间似要跌倒,不由得刘琦不赶紧上前扶住他。

    “父亲,今日纵然高兴,但不可过饮,易伤身体啊。”刘琦劝道。

    刘表呵呵笑着,摆了摆手,道:“怕什么!为父今日高兴!为父那三爵之雅还未端出来了,一会回去,须得是用上一用……你回来了,咱一家人便算是齐了,稍后宴罢,你早些回家,去见见你那弟弟妹妹,你出征之时,为父已将他们从高平尽皆接来了南郡。”

    刘琦笑道:“此事父亲前番已经书信言明,儿一会谢酒完毕,就随父亲回家与弟妹相聚。”

    刘表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为父今日甚感爽利,你可知道,不仅仅是因为你功成而归,还有那蔡昭姬带着两万四千卷的典藏,亦是来了襄阳,不想此事竟然真的能够办成,为父深感欣慰,这事你办的好……看来,我襄阳学宫大兴之日为时不远矣。”

    刘琦前番埋伏袁术军,留蔡琰等一行人于军颇多不便,便先派精锐护持蔡家的辎车队伍先走一步,去往襄阳,他的主力军则是在均县埋伏袁术。

    眼下听刘表提起了这件事,刘琦遂问道:“父亲可见过那蔡昭姬了?”

    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茅厕边,刘表一边进去脱裤放水,一边回应刘琦道:“见过了,嘿嘿,蔡邕那老儿,倒是颇多心思,把女儿借机送到咱南郡来,还要老夫给她个五业从事的学官,却是将凭白将自己的身份拔高了许多。”

    刘琦站在茅厕外面,听着茅厕里‘哗哗’之音,奇道:“孩儿不甚了然,那蔡邕送女儿来的目地,一则不过是为了看管他那两万余卷典藏家私,二则也不过是为了让其女脱离北地险境……可为何非要强迫父亲给他女儿一个五业从事的学官之位,这当中难道是有什么门道?”

    刘表放完水后,感觉有些头晕,扶着茅厕之墙站了一会,方才道:“身为一方名士,蔡邕所思之事,自然不会这般浅薄,且待为父给你详释一番。”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刘琦的名士之路

    刘表今天明显是有些喝上头了。

    他从茅厕中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已是越发的轻飘,甚至开始走‘之’字形路线。

    可即使是喝成了这幅样子,刘表在从茅厕出来之后,依旧是把衣裤捋顺的整整齐齐,不带一丝褶皱。

    他晃晃悠悠的用手在茅厕旁的木桶中沾了沾水,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胡须,转过头问刘琦道:“为父姿容如何,发冠衣着凌乱否?”

    刘琦真是很敬佩刘表骨子里这股清高自律的精神。

    都喝什么逼样了,还美呢?

    刘琦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会,方道:“父亲的姿容甚是雄伟,就是二旬少年在此,也比不得父亲俊逸的……万分之一。”

    “休要胡言!”

    刘表白了刘琦一眼,嗔了他一句,但其嘴角勾起的笑容,却出卖了他此刻内心中的真实情感。

    这老头对自己的外貌还是颇为在意,一听别人说他俊,心中就乐的不行。

    那表情分明是美滋的,骚气的很。

    父子两人也不着急回酒席了,刘表拉着刘琦在院中的亭内寻塌而坐,开始谈心。

    “吾儿,依蔡中郎和为父这般的年纪,早就过了锐气之年,我等生平所学亦是有所传承,眼见去日苦多,这心中所余最深之愿,吾儿你可知为何?”

    刘琦低头细思。

    斯坦福大学的教授欧文·亚隆曾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或是终将迎来死亡的人,克服对死亡恐惧的方式一般有三种,其中一种就是在世间留下可以代表其存在过的东西。

    刘琦遂对刘表道:“父亲与元节先生并列八及,蔡中郎亦是天下知名的大名士,对您们而言,这心中所剩的最深之愿……应是留下旷世之典,为后人瞻仰传颂?”

    刘表满意的点点头,道:“不想吾儿年纪轻轻,居然能够想到这一层面上,了不起!我年轻时,可没你这般老成……唉,其实老夫让宋仲子撰写《五经章句》,何尝不是想为后世留下些经世典藏,让后人代代传颂,记为父之功德。”

    刘琦举一反三,道:“那蔡中郎让其女在我荆州做五经从事,想来是也是为了借用我荆州之力,编纂个什么经典,也好在百年之后,了却胸中遗憾吧?”

    刘表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儿,你悟对了……前几日为父与那蔡昭姬详谈得知,她此番带来的两万余典籍中,有当年蔡伯喈、卢子干、马日磾,杨文先等人于东观补撰的《汉记》副本,如今董卓已经迁都,西凉军犹如虎狼,兰台中的《汉记》原本是否能完全迁移之长安,真是犹未可知……说不定在荆州的这套《汉记》副本,就是当世间撰录汉史最全的了。”

    刘琦若有所悟地道:“我记得,蔡中郎和卢尚书等人撰写的汉记,只是记到了先帝执政而已……他是想让蔡昭姬在荆州继续补录《东观汉记》?”

    “不错,东观的汉记补录十篇乃是蔡伯喈等人平生得意之作,可谓耗尽其心血,以他的为人,自然是想让汉记续写,以传后世,也好留名青史的。”

    刘琦问道:“那父亲打算答应蔡昭姬么?”

    刘表笑道:“老夫当然要答应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老夫不会凭白为蔡伯喈做陪衬,这汉记既然要在吾荆州续撰,那今后便不能叫东观汉记了……需得叫做……”

    “需得叫襄阳学宫汉记,亦或是荆州官学汉记,是吗?”刘琦微笑:“父亲是想借续写汉记之事,在蔡中郎那也分上一份旷世文名?”

    “什么叫老夫分他的文名。”刘表的脸微微发沉,有些不太高兴:“这往后的汉记,本就不是他蔡伯喈续写的,乃是咱刘氏之功,若无咱刘氏,他这套汉记日后能不能传世,还在两说之间……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刘琦没想到,刘表居然也会有这么活土匪的一面。

    唉,还以为他真是个清流呢……这么多年看走眼了。

    “是、是孩儿胡乱说话的。”刘琦急忙笑着告罪。

    刘表继续辩解道:“再说了,老夫在士林中已有八及之名,声名已显,如今又要派人主撰《五经章句》,还用得着攀他姓蔡的光?这名声,可是老夫替你筹谋出来!”

    “替我筹谋的?”刘琦闻言不由一愣:“我要这名声做什么?”

    刘表笑道:“你不知一直想和为父一样,做个为天下知闻的清流名士么?如今时机已至……你若是能主持续写东观汉记,哦不!是荆州汉记,单凭此一件事,以你的年纪,便足可扬名于诸州士人才俊之中,为俊秀一代士族的文中翘楚,这份文治之功可谓泼天了!”

    刘琦无奈一笑:“父亲,孩儿并无心于名士郡望之道。”

    当初刘琦刚入太学的时候,确实是有心做个名士,扬名于士族门阀之中的,毕竟这个年头,在士人集团中被标榜扬名者还是非常吃香的。

    曹操年轻的时候,就凭借着桥玄“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何颙的一句:“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许绍的一句:“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这三大名士的三句评价,知名纵横于东汉政坛。

    足见在这个时代,能够为名士所标榜,或是互相标榜后成为名士,会带来多么巨大的政治利益。

    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多,刘琦这颗成为名士的心也开始逐渐淡薄了下来。

    他觉得,经学世家垄断政治资源的时代,已经阻碍了这个时代的文明继续向前更近一步了。

    士人们通过孝廉,垄断了所有的进仕之路,他们的互相标榜,造就了一个壁垒分明的门第社会,用这套车轱辘似乎的用人方式,来维持这个巨大国家的社会运转。

    但是这种运转方式,已是尽显弊端,让这个社会千疮百孔。

    刘琦觉得,这套制度,应该已经算是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了。

    客观的说,刘琦不认为察举制度不好,相反的,察觉制度在汉朝,为中国以后朝代的用人机制,做了一个先进改革,至少将通过在各郡选举孝廉,将社会政权的端口,开展到了全国各地,即使是经济和文化落后的地区,也有人可以举孝廉入京,至少各地域的人都有机会进入中央,相比于之前的朝代,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汉代初立察举制的时候,其本意也并非是想塑造出今天的局面,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类社会机构逐步完善,各种更高级别的矛盾产生,促使察举制已经落伍,需要改革。

    这世界上没有会永远会一直合理的制度,只有随着社会发展不断完善的制度才最合理。

    汉朝的制度出了毛病……唐朝立国自然就会换一套符合当时社会国情的制度,到了宋代又换一套,明代、清代亦如此。

    刘琦不会去否认察举制确实曾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起到了这个制度所需承担的历史责任……只是到了现在,他个人认为这套制度已经到了该被淘汰的时候了。

    总有人得站出来的。

    ……

    刘表见刘琦居然否了他的提议,酒顿时醒了三分。

    他猛然起身,紧紧地盯着刘琦,道:“小子,你适才所言何意?什么叫无心郡望之道?你想走什么路?”

    刘琦闻言顿时一醒。

    虽然他觉得有些东西,是必然要顺应历史而被淘汰的,但眼下可绝对不能外泄自己的想法。

    坚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刘表。

    不然他死八百遍都不够。

    “孩儿的意思是,眼下局势未定,荆南尚未安定,北方又有袁术霸占南阳郡为患,在这节骨眼上,孩儿如何又如何能去著书立说,想着当什么名士,还是替父亲分忧才是紧要。”

    刘表一听这话,不由露出了笑容。

    “痴儿,这点小事,有何难哉?为父让人编纂《五经章句》,难道还要为父每日自己去编撰吗?还不是宋仲子他们替为父操持的,如今有一个蔡昭姬在荆州,就让她替你主持续写汉史之事,又有何难哉?”

    刘琦无奈笑道:“可我名义上已经是南阳郡守,又如何能插手襄阳学宫诸事?”

    刘表又笑了。

    那笑容颇显高深莫测。

    “老夫何时说,让蔡昭姬当襄阳学宫的五业从事了?老夫要在这荆州各地立的学宫……多了!难道老夫还真会把他一个小女娃留在襄阳学宫和宋仲子、广明先生等为伍?呵呵,就算是老夫想,只怕那两位先生自持身份,亦是不肯!”

    刘琦呆愣楞的看着刘表。

    别看老爹喝醉了,这脑子转的还是真快。

    你说你要是能把你在弄学宫的这股劲头,多往军略上使一使……日后是不是就没曹操他们事了!

    ……

    宴厅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满厅诸公都有些喝高了。

    众人觥筹交错,彼此互敬,高举酒爵,气氛空前热烈。

    但是有一张食案旁,坐在那张长案后的两人,彼此之间的气氛却是让人感觉发冷……

    蔡瑁冷眼瞧着身边的蔡勋,满面阴沉。

    蔡勋则是低着头,一脸的恐惧丧气。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蔡瑁冷冷出言。

    蔡勋忙道:“大兄,弟所言属实啊!我如何敢骗兄长?那封呈递给董卓的奏疏,确实是由我和蒯越亲自撰写的,替大兄求南郡郡守之事,弟如何敢忘?”

    “是吗?”蔡瑁眯起眼睛,道:“可问题是,三日前,董相国送来的奏疏中只是拜刘使君为荆州牧,刘伯瑜为南阳太守,还有他那从兄为长沙郡守,其余诸人,一字未提!这事……弟弟,何以教我?”

    蔡勋苦涩言:“大兄,朝中诸事……董卓还有他下属的十三曹是怎么拟定这诏书的,我也不晓得啊。”

    蔡瑁仔细的盯着蔡勋的表情,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但却看不出任何作假之色。

    少时,却见蔡瑁长叹口气,端起桌案上的酒爵喝了一口。

    “你和蒯子柔……该不会让姓刘的小子耍了吧?”蔡瑁徐徐出言道。

    蔡勋急忙摇头道:“不会,绝对不会,那份拟好的请爵奏疏,自打由蒯子柔写完后,就一直不曾交付于旁人……我亲眼看见是子柔先生,将那份奏疏交到李傕手中的,刘公子再是狡猾,也不可能从子柔先生手中将那名册调换……再说,见李傕的当天早上,我和子柔先生还特意对那奏疏确认了一番!”

    蔡瑁闻言,捋着须子,缓缓道:“那就是说……不敕封咱们蔡蒯两族,只敕封他刘氏三人……是董卓自己的主意?”

    蔡勋点了点头,道:“定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呢?”蔡瑁不解地摇头道:“我等与董卓从不相识,也从无间隙,他为了要将奏疏中蔡蒯两族的人名尽皆划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刘表失态

    其实别说是蔡瑁想不通,就算是蒯良和蒯越这对聪慧的兄弟,眼下也想不通这当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蒯良郁闷的泯着爵中的菖蒲,一脸的阙青颜色,神情亦是不佳。

    “这算是什么事……咱蒯氏一族,又是出钱、又是出粮、又是出兵,到头来某这个族长在朝中却是连个六百石的官爵都未能得天子明诏……呵呵,这可真是空忙一场,空忙一场啊。”

    蒯越在旁边,亦是苦笑。

    蒯良毕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蒯氏一族实际出力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

    跟着刘琦北上南下,辗转半年,蒯越也是遭了不少的罪,谁想最后弄出这么一个结果。

    他长叹口气:“不过好歹刘使君已是受任荆州牧……如今董卓迁都长安,天下纷乱,朝廷权威已远不复当初……咱们荆州的实权之位,今后仅凭刘使君一人,便可言决,咱蒯氏一族的爵禄,只能仰仗刘使君了。”

    蒯良点了点头,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样做的效果,多少还是差了一些的。

    毕竟由刘表任命的两千石官,和由朝廷直接任命的两千石相比,虽然看似效果一样,但终归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和苏代那种自领的长沙郡守,本质上没什么两样。

    虽有其实,却无其名。

    但此刻,蒯良却也没什么好方法了。

    “异度。”蒯良突然开口问道:“依汝之见,此事会不会是公子……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也难蒯良会有此心思,毕竟从打刘琦潜入宜城,谋诛苏代,贝羽等人开始,蒯氏兄弟就看出了这年轻人的与众不同。

    蒯越道:“兄长放心,此事绝无可能,那奏疏乃我自撰,并且在议和当日,由弟亲手交付给了李傕,中间并无假手于他人,难道刘伯瑜还是鬼神,暗中施法能换了那奏疏不成?”

    “这样啊。”蒯越长叹口气,道“如此说来,此事便是董卓之所为了,嗨!其实以董卓的立场,若是能在地方重用我等宗族,对于朝廷来说,无疑可起到分化之势,他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奇也怪哉。”

    蒯越淡淡道:“边郡武夫,寡于学术之辈,又岂能指望他有多少远见?实在是我等南郡宗族太过高看于那些凉州愚夫了。”

    二人正议论间,却见刘表和刘琦如厕归来。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刘表坐下后,挥手请诸人坐下。

    他环视众人,笑道:“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上雒之军回返襄阳,扬我汉室之威,在北地布吾荆楚之武,值此欢喜之时,老夫有三件喜事,想告知于诸公,还请静听。”

    适才哄闹的厅堂,骤然间变得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说罢,便见刘表转头看向刘琦,道:“一是山阳刘氏与襄阳蔡氏,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济后世也。”

    刘表与蔡氏联姻,乃是整个襄阳县人都知晓的大事。

    在刘琦出征期间,两族已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皆毕,请期之日也定于辛末年八月二八。

    细细算来,应还有半载光景。

    厅中之人,皆是纷纷向刘表,刘琦,蔡瑁等人祝贺。

    受完众人的致礼,刘琦向蔡瑁举爵,笑道:“德珪,今后你我便是一家人,刘琦年轻,日后但有行事不当之处,还请德珪多多包容提点才是。”

    蔡瑁闻言,不知为何,浑身不舒服。

    自己年长于刘琦,原先见面,刘琦或称其为蔡君,或称为德珪公,或称为蔡将军……但直呼表字,似尚为首次。

    但于礼数而言,这却无不妥。

    蔡瑁站起身,举起手中酒爵,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姐丈……真是客气了。”

    听了蔡瑁这一声姐丈,刘琦浑身犹如被打通了奇经八脉……舒坦的紧。

    刘表捋着须子,笑道:“第二件事,是蔡中郎已经借老夫两万四千卷书册典籍,着其女送至襄阳借与老夫抄录,蔡昭姬与老夫言,蔡中郎想请老夫代为在荆州学宫,募博学文盛之人续撰《汉记》,诸公以为此事如何?”

    从事韩嵩道:“两万四千卷典藏,实乃旷世之珍,用之于襄阳诸学,定可使荆楚学派大兴于世,若我南郡能再续撰《汉记》,无异于为汉江学典之中再添辉业,着实是可喜可贺。”

    刘表笑道:“不过襄阳学宫五业从事之首,某已定为仲子公与广明公二人,蔡昭姬乃一介女流,若与两位大家同宫治典,恐不相称,当另筑学宫行以诸事……只是这学宫当以何人为监,目下却是难定,老夫本人已是监于襄阳学宫,怕是力有不逮。”

    治中邓羲站了出来,道:“属下愿为使君分忧。”

    刘表认真的想了一会,方道:“子孝之才,足可承担此任……只是,君目下主管州内人事选用,事务繁忙责任重大,老夫恐你身兼二职,伤神劳身啊。”

    此言一出,有擅长揣摩刘表心思者,就晓得他是想做什么了。

    刘望站了出来,谏言道:“以在下度之,满厅诸人,能为使君分忧者,非长公子不可……此番上雒,长公子武功极盛,尽显雄才,更兼公子出于使君门下,更是元节公弟子,文治方面也定是深得使君教传,由长公子主掌抄录与续撰汉书事宜,必可成就大事。”

    刘表闻言笑了。

    这才是他想听的话。

    他心中的属意人选,自然是他自家之人。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刘表自持身份,是不方便自己说出来的。

    这种事,必须要有一个外人替刘表说出来,施行起来方才是顺理成章。

    即使看起来很假也无所谓,这是必要的流程。

    刘表捋着胡须,沉思良久,道:“伯瑜是老夫嫡子,虽也是自幼涉猎经学大义,但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吧……他合适吗?”

    这纯粹是自嫌。

    伊籍暗自笑了笑,站出来道:“公子虽少,却有俊逸之才,单就是一篇《美女》便已成传世之作,由公子执掌必无差错。”

    刘琦眉头微皱。

    《美女词》是怎么流出去的?

    蔡觅……

    刘表似做犹豫了一会,方才道:“既然如此,那便依诸公所言,让伯瑜先总管编修《汉史》和抄经之事,若是做不好,再行换人。”

    明明就是一件非要扣在自己脑袋顶上的帽子,非偏偏要弄的好像除了自己,没有旁人能做一样……

    这就是士人政治中最基本的场面关系与交道。

    刘琦站起身来,向着刘表长作一揖,道:“孩儿定当恪尽职守,不辜负父亲厚望。”

    刘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宣布第三件事道:“此番伯瑜上雒,因护君之功,令我刘氏中人一为州牧,二为郡守,可谓喜事,然在座诸公,亦在护君盟中多有功勋,老夫细细思量,不能不重赏于诸位,故而想常置州治中郎将,替老夫掌管郡国之兵,用为臂助,共扶汉室。”

    说罢,却见刘表转头看向蔡瑁、蒯良、蒯越三人道:“德珪,子柔,异度皆乃是老夫得力臂助,此番亦是出力颇多,不可不赏,老夫当表奏朝廷,拜三位为州治中郎将,助老夫统领荆楚诸军。”

    汉末,由于将军非战时不置,因而平日里的统兵之人,所获得的最高官职皆为中郎将,秩俸两千石。

    虽然三人并非是朝廷正式敕封的中郎将,然有刘表代为许诺表奏,就算是没有朝廷的奏疏,日后其三人在荆州军中的地位,亦是无人可以撼动。

    不过也仅仅只是对此三人有这般殊荣,其余的蒯,蔡子弟,想要占南郡的其他要务,怕是就要再静等良机了。

    蔡瑁和蒯良,蒯越三人遂起身相谢。

    就在这个当口,却见刘表的一名亲随急匆匆的进了厅内,来到刘表的身边,俯身对他耳语了一番。

    便见刘表的脸色骤白,手掌一松,手中的酒爵瞬息间便掉落在了地上,爵中的酒水洒了一地。

    在场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刘表当众失态?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的很不是时机

    刘表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言自己有些头疼,需先行回府。

    然后,便见他冲着刘琦招了招手。

    刘琦知道刘表的意思,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便急忙起身。

    他草草的向诸君拜别之后,紧随着刘表离去。

    而守护在厅外的典韦,亦是同行。

    ……

    蒯越看着刘氏父子离去的身影,颇为不解地道:“兄长,最近南郡诸县可有异常之事?”

    蒯良摇了摇头,道:“无事,甚是安定,官民富足,远甚往昔。”

    “这就奇怪了。”蒯越扬了扬眉,疑惑道:“既是荆楚的形势安定,上雒之师亦满载而归,却又有何事能令刘使君这般急躁?怪哉?”

    蒯良道:“难不成……是南阳的袁术?”

    “嗯,也只有袁术的威胁能令使君这般失态了。”

    ……

    另外一边,刘表和刘琦出了宴厅后,匆匆上刘表的施轓车。

    刘表命那适才对他耳语的侍从道:“速行之!”

    四名骑吏保护着刘表的车撵,奔大路而行。

    刘琦在施轓车上,见刘表愁容惨淡,看那样子酒似乎也是醒了大半,不由好奇道:“父亲,何事竟令您这般急躁?”

    刘表苦笑一声:“张方死了。”

    “什么?”刘琦闻言面色顿变。

    “怎么死的?”

    “突发疾症。”刘表愁苦道:“眼下咱们就是去往拘禁张方的居舍,老夫要去亲自查看。”

    “停车!停车!”刘琦急忙掀开施轓车的车帘,对着外面的驾车随侍喊道。

    那随侍被刘琦这一嗓子吓到了,却也不敢怠慢,急忙“吁、吁”的拉住了施轓前的驮马。

    “吾儿,这是何意?”刘表惊诧道。

    刘琦作揖,低声道:“父亲,咱们眼下不能去张方那里……您适才对诸公言欲回府,那咱们就得回府去。”

    ……

    张方,与苏代,贝羽,蒯越,蔡瑁曾并列为南郡五大宗族之长。

    十个月前,刘琦和刘磐暗中潜伏到了荆州,联合蔡、蒯设下宴席,尽诛以苏、张、贝三家为首的五十五家宗贼,并收其族产,缴其私士。

    苏代和贝羽连人带族被灭个干净,但刘琦却独独留下了张方的性命,不为其他,只因他族弟是现如今的桂阳郡守——张羡。

    张羡并非张方亲弟,只属同族。

    张方想当张羡的亲兄长却还不够资格。

    张羡出自于南阳郡的经学世家,乃郡望出身,而张方的祖父辈乃是南阳郡张氏的庶出,属于偏支,后全族移居与南郡,成了南郡五大豪强宗族之一。

    张方一支在南郡宗族中看似威风,但充其量不过是有钱有势有私兵的‘寒门’,而身为南阳张氏本家的张羡,是属于根正苗红的经学世家,拥有举孝廉走仕途的上升通路。

    然张方即使只是寒门偏支,却也与张羡是同祖同宗,是他的血亲。

    南阳张羡自打就任零陵郡守之后,后又迁任桂阳郡守,在荆州两郡都就任过两千石高职,名震荆南。

    据闻刘磐在去往长沙郡前,张羡还一直在朝中暗使关系,想要再迁任去长沙郡任两千石,若不是被刘磐先入为主,他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张羡既是南阳郡的郡望,本身在荆北就有一定的根基势力,又历经荆南两任两千石郡守之职,使他又在荆南扎下了根基,其人在荆州的实际声威,实在刘表之上。

    刘磐目下在长沙郡只是小心的稳定局面,不敢轻易触碰他的眉头。

    去年,刘琦将张方交给刘表后,刘表也不敢轻易动他。

    他只是抄没了张方一族在南郡的产业和私士,并命人将张方和其家眷分开软禁于襄阳城郊,派族中的亲兵看管,不许外人接触。

    然名为囚禁,实则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刘表几经沉浮,颇明政道,他知张羡在荆南的根基深厚,不想惹他,因而在囚禁了张方之后,便修书派人送与张羡,例数张方的六条不赦之罪,但最后却言明张羡若想要人,那刘氏自会将张方送往桂阳郡,交由张羡处置。

    刘表来荆州之前,张羡在桂阳郡利用他在南阳郡的家族势力(南阳郡是冶铁大郡)与张方私铸军械,几乎包揽了整个荆南郡国军的兵械武装,此事刘表捉了张羡后,想要查出来并不是太难。

    但刘表的信中特意没提此事,颇顾忌张羡的面子。

    刘表上任荆州时任的是监察刺史,本职工作就是专门监察这些两千石的郡守之行,他若是想阴张羡,便只需将张方的口供呈递给雒阳……

    虽然不能断了张羡的仕途,但绝对不会让张羡舒服。

    但刘表并没有这么做,他反倒是友好张羡。

    张羡心里也明白,为了自家偏支的一个寒门族长,犯不上得罪刘表,遂书信与刘表,表明了服从之意,另言明自己已是知晓了张方之罪,不需刘表交张方给他。

    他只是请刘表看在张方也是南阳郡张氏一族中人的面上,留其一命。

    如此,刘、张二人便算是暂时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谁能想到,这还不到一年时间,张方竟然突发疾病,死在了襄阳。

    在这种节骨眼上,张方的死就很容易闹出激变。

    他虽然是张氏的寒门偏支,但他毕竟姓张,是南阳张氏中人。

    张方犯了法,张羡可以容忍刘表抄没其产业,并软禁于他……但以他的立场而言,却绝不会容忍刘表杀了他!

    虽然刘表实际上并没有杀张方,但张方死前并无顽疾缠身,乃是突发急症而亡……这事传到荆南,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就算是能说的清楚,但张羡会承认这件事么?

    经过十个月的刺探,刘表早就看出了张羡不是久居人下之辈,从他连调两郡郡守的履历来看,就能猜出他是胸藏大志之人。

    这年头,宗法社会的价值观使得替族人报仇成为了一种扬名的手段,很是受人追捧。

    报仇虽不被汉律所允许,但却可为士人称赞。

    更何况张羡乃是一方郡守,什么罪责又能随意加于其身?

    他若是看准时机,以报仇的借口起兵,就大事不妙了。

    刘琦回兵的时候,刚刚跟南阳郡的袁术打过一场,这点刘表知道。

    但刘氏父子不怕,因为袁绍目下与荆州的关系要好。

    若是二袁在中原展开大战,刘表一方便会支持袁绍与袁术鏖战,或许还能借机夺回南阳郡也说不定。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张羡若是借口为张方报仇起兵于荆南,那后果对于刘表来说,就不堪设想了。

    以刘磐目下在长沙的那点刚刚攒聚的实力,根本就挡不住张羡的雷霆一击。

    别看张羡只是桂阳郡守,但他这些年来一直和张方暗地里垄断着荆南郡国兵的军械……桂阳郡各县武库中暗藏的兵甲,足可武装荆南四郡的所有郡兵。

    且张羡在当桂阳郡守之前,还曾当过零陵郡守,威望甚高,反观刘表对零陵郡根本就没有实际的掌控力。

    两郡若反,只怕荆南旦夕便不为刘表所有。

    若后方不稳,荆州自顾不暇,还拿什么与南阳郡的袁术去斗?

    若南阳郡和荆南同时起兵,则刘表有灭门之祸。

    ……

    “张方这贼,好死不死的,偏赶上这个时候死了。”刘琦狠狠地一锤腿。

    刘表皱着眉头道:“吾儿,为何让侍从停车?”

    “父亲,在襄阳郊外看管张方的人,可都是咱们族中的兵壮心腹么?”

    刘表道:“是。”

    刘琦眯起了眼睛,细思片刻,便一掀车帘,招呼那名赶车的侍从进了施轓车。

    “适才是汝向严君禀报张方死事?”刘琦低声道。

    “正是卑下。”

    “除了你之外,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只有十二名看管张方的山阳兵壮知晓。”

    刘琦点了点头,对那侍从道:“你不用赶车了,现在火速去张方的居所,让那十二人原地待命,不可妄动,我随后便去……不许他们跟任何外人接触,若有一个人把消息走漏了……”

    刘琦扬了扬头,对那侍从示意了一下:“你们十三个全死。”

    那随侍急忙道:“我等忠于使君,自不会妄言取祸。”

    “去吧……记住,暗中去,不要让人看见你。”

    “诺!”

    ……

    那侍从走后,刘琦遂对刘表低声道:“父亲且先回府,你我二人,不可前往张方居所,不然唯恐消息走漏,眼下需先瞒住张方之事。”

    刘表略略一寻思,叹息道:“还是吾儿心细,老夫此刻确实不能去那,以免为人所觉。”

    “回邸!”

    那赶车的侍从走了,刘琦便让典韦代为驾车,一行人转道返回了刘氏府邸。

    ……

    父子二人的施轓车抵达府邸时,刘琦的弟妹已是睡下了——刘琦今夜没有与他们见上面。

    到了夜深,子时之后,城中万籁寂静,州牧府的后门才缓缓打开。

    刘琦悄悄的潜伏出来,他带着典韦,按照刘表亲信的指引,暗中去往襄阳郊外。

    ……

    为防止意外,张方是被刘表单独软禁在襄阳郊外,除了这一处房舍,旁边并无一屋,而张氏族中的家眷则是被安排在别处,以防他们有所勾连。

    张方每日能够接触的人,只有那些负责看护他的山阳侍卫。

    张方的尸体此刻还在舍中的床榻上。

    他的尸体此刻已是僵硬,其右手呈现弯曲形态,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左胸。

    其双眸圆睁,眼眶塌陷,嘴巴半开,已经是合不上了,面无血色,脖颈上已经开始浮现尸斑。

    “这是……心梗吧?”

    刘琦也不太确定张方的死因,但看这样子,应该是心脏方面的急病。

    至于是心梗还是冠心病突发,那刘琦就说不清楚了,反正是要命的病。

    一名侍卫道:“不知是何疾,还未等卑下去找医者,人就已经不行了……我等只能先去知会使君的随侍,请使君定夺。”

    刘琦点点头,道:“除了你们十二个和严君的一名随侍,还有其他的人知晓此事吗?”

    “卑下等不曾告知他人。”

    那名随侍亦是急忙附和:“卑下亦不曾。”

    刘琦在张方的床榻边缓缓站起身,说道:“你们说的最好是真话……我知道,你们的家眷也已经从山阳迁来了南郡……别因自己的口舌之快,而使亲眷蒙难,会有愧于先祖的。”

    那十三个人急忙齐齐跪倒,道:“卑下等谨记!”

    刘琦转头看了一眼张方的尸体,道:“乘着夜深,拖出去在院中埋了吧……从明天开始,你们十二人依旧是守在这里,每日送大食小食,像原先一样轮岗看守,就好像人没死时那样,我的意思,尔等明白?”

    “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刘家人

    东方的日头逐渐升起,阳光好似从黑夜中冲出的精灵,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院中,如遮辉褥,清晨的空气中有一种安详之味,让人感觉心胸开阔,心旷神怡。

    若是换成往先,刘琦一定会早早起床,身着劲装持长弓佩剑出门晨练,绝不虚度这样一个清爽的清晨。

    但今天的他实在是没有心情。

    督促着那些侍从将张方的尸体埋入院落的深坑中,看着他们向坑中扔入了最后一铲土并铺平实后,刘琦的心方这才安定了下来。

    他招呼过那十二名负责看守张方的侍从,言道:“尔等一如往常,每日送饭轮岗,勿让外人察觉……也不要使人接近了此地。”

    “诺。”十二人齐齐而应。

    又吩咐了他们一些细节中事,刘琦转头又看了下埋着张方尸体之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要不要在这上面种一棵树,留个纪念呢?

    但随后,刘琦还是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打消。

    怕是那树活不了。

    刘表的那名随侍按照刘琦的要求在舍内搜查,完事后出来向他禀报:

    “府君,舍内有张方笔墨的缣帛和简牍不多,只有七份,照府君吩咐,已经全都包好,供府君回去验看。”

    刘琦用左手掐了掐自己的晴明穴,疲惫道:“好,诸事已毕,那就回去吧。”

    他迈步走出了软禁张方的院舍,带着典韦和刘表的那名随侍,乘辎车返回襄阳县中。

    一路上,刘琦一直在回想着今日之事。

    虽然将张方死亡的事情暂时压住了,但这种方法其实并不稳妥。

    凭白没了一个囚徒,特别还是南阳张氏中人,如何能隐瞒的久?这事早晚必有疏漏。

    似此,该如之奈何?

    刘琦靠在辎车的车壁上,身体随着辎车来回颠簸晃悠。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认真的揣摩着眼下的局势。

    上雒功成,刘氏父子声望甚隆,董卓坚壁清野,河南尹的难民大举南下……南郡人户激增……襄阳大城筑建……袁术和袁绍各自拉拢各地郡守刺史,意图互搏……

    此消彼长,按照这种情况来看,袁术短期内应是不敢随意向南郡发兵的。

    毕竟袁绍和兖州四小龙目下对他虎视眈眈(桥瑁,刘岱,鲍信,张邈),再加上王匡、曹操、王邑皆为其臂助,二袁之战随时可能爆发,袁术现在应是在四处派人连纵说和,寻找盟友支持他对付袁绍。

    既然袁术暂时不会来荆州……那何不乘着这个空档,去荆南巩固己方势力,稳定局面呢?

    当然,想要快速的除掉张羡,还是很难的。

    历史上刘表在全盛时期,平定荆南四郡的叛乱也花费了数载,而且还是在张羡病死之后,才能够克竟全功。

    张羡若是不死,不知刘表还要和他僵持到几时。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刘表在全盛时期与张羡作战,那其实也正是张羡势力的全盛时期。

    建安三年时的张羡,已经是历任零陵、桂阳、长沙三郡两千石高官,正是他势力最大,威望最隆的时期。

    按刘琦估计,张羡真正的崛起时间应是在他任长沙郡守之后。

    长沙郡与荆南另外三郡相比,民富殷实——拥有十三县城,二十五万五千户,一百零五万口,为荆南之最。

    最重要的是桂阳和零陵两郡若要通往荆北,就必须要经过长沙境,张羡若是坐镇于长沙,便可以截断荆南四郡所有通路与税赋。

    所以说,乘着张羡还未将势力过多的渗透到长沙,抢先下手,对荆州而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又该如何去遏制他呢?

    刘琦环抱双臂,在辎车上细思。

    ……

    “公子,到了。”

    车外的典韦唤了他一声,将刘琦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刘琦睁开眼,下了辎车,看了看也是颇为疲惫的典韦,道:“典君,我已令人在驿舍内为你备了歇脚处,稍后着人引你去休息,你且在驿舍安居,来日我请明严君,为你在襄阳置办宅居。”

    典韦似有些犹豫地道:“公子不需某家在此护持?”

    刘琦被典韦真挚的表情弄笑了:“这是严君宅邸,是我的家……我在此绝无险事,典君就勿要多虑了。”

    刘琦这么说,典韦便放下了心,他遂按照刘琦的吩咐,跟着牧府中的随侍去驿舍歇息了。

    刘琦则是打着哈欠,迈步走入了牧府院落。

    一夜未睡,刘琦现在虽很想补个觉,但他不能。

    他必须要先找刘表商量荆州诸事。

    眼下的荆州,还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存在。

    估计今日白天是睡不成了。

    就在这时,突听东南角向,两道略显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

    “大兄!”

    刘琦转过头,看见两个身着华服的少年,拼着抢步跑到他面前,向他环抱式的拱手作揖。

    “见过大兄!”

    见了这两个少年郎,刘琦疲惫的脸上立时便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仲璜,叔攸!”刘琦迈步上前,伸出两只手,分别拽住了他的二弟和三弟,来回打量着他们二人:“哎,为兄仓促而归,一入襄阳便往署中叙宴,昨晚归家,你俩却都睡了……好久不见了,你们好似又长高了不少。”

    刘修今年十四了,但发育甚好,瞧着却是比刘琮都要高些。

    他笑嘻嘻地道:“我与仲兄适才还去房门外等大兄你,可就是不见你出来,仲兄非说大兄昨夜劳累,因而晚起,可我说大兄在家中之时,便日日勤勉,怎会睡懒觉?他还非要与我立下赌约,弄的我跟他傻呆呆的站了小半个时辰……仲兄,你我赌约还作数不?”

    相比于性格开朗的刘修,十六岁的刘琮显然是要腼腆一些,也更稳重一些。

    他面色一红,道:“好了,算我输了,不过是‘曰若稽古’的批释而已,回头送于你便是。”

    刘修用力的一拍手掌,道:“如此甚妙!仲兄可切莫反悔,我喜爱仲兄的那套书简,可不少一日两日了。”

    刘琮淡淡道:“我不反悔……不过你需自己去我房中搬,不可找人帮忙,也不可一次性拿走,如此方能予你。”

    刘修闻言,表情顿时一僵。

    汉朝官学,共有五经十四博士,其中《易》分四家,《书》《诗》各分三家,《仪礼》分两家,《公羊春秋》分两家,共计十四。

    若是要熟读十四经卷,倒也不是特别困难,但汉朝经学,繁杂就繁杂在各州各郡的今古学派对十四经的注解加释实在太多。

    有些经书的注解加释甚至达到了一人就能编纂出百余万字,直跟后世的网络小说有一拼之力。

    问题是网络小说的数百万字是用电脑打出来的。

    然为经学注释者,那真是一笔一划,在简牍缣帛上用隶书一字字的写出来的。

    何等的大毅力!

    换成后世人,有几个敢试试手写网络小说一天更万字的!

    而刘琮手中所珍藏的‘曰若稽古’注释,是秦延君用三万字对其进行的解释批注。

    用三万字去解释四个字,类似的解释批注在各家学派中层出不穷,又经过百年积累……可想而知,很多汉代的经学士子,幼年学经,往往是学白了头,可能才会勉强说经而已。

    三万字批注的简牍,那至少也是一大箩筐了……刘琮让刘修自己去搬,还要一次性的,分明是摆明了不想给。

    刘修急了,气道:“仲兄如何这般无赖?端的无信!”

    刘琮面色不变:“你我事先并未言明,算不得我耍赖。”

    “大兄,你管管他!”刘修转头求刘琦。

    刘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二人之事,我可做不得主,你俩若是不忿,大可找个幽静的地方,比武单挑,以定胜负。”

    刘修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大兄此言是也!仲兄,咱嘴上也见不得真章,且按大兄说的,寻一幽静之所比比手腕才是。”

    刘琮显然在武技方面远不及刘修,闻言直接往旁边站了两步,居然是想往刘琦的身后躲。

    刘琮低声道:“经学门中,儒林之士,焉可妄动拳脚?”

    刘修嘿嘿笑道:“不动手也行,仲兄需得将简牍予我!”

    刘琮面露犹豫之色,求救似的看向刘琦。

    刘琦拍了怕他的肩膀,道:“仲璜,人生在世,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得愿赌服输。”

    见刘琦替刘修出言,刘琮这才同意让刘修去他那取经卷。

    见刘琮一脸不愉之色,刘琦安慰道:“你二人也不必着急,为兄马上要替父亲主持抄录蔡邕的两万四千余部典藏,届时你们兄弟随为兄一起去瞧瞧,若有相中的典藏,便着人再多抄录一份便是了。”

    刘琮和刘修闻言,尽皆大喜过望。

    “多谢大兄!”

    “果然还是大兄疼我们!”

    “……”

    兄弟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刘琦遂去了书房见刘表。

    刘表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在书房中批阅南阳政务。

    “见过父亲。”刘琦向刘表作揖施礼。

    刘表抬头望向他,却见刘琦面色苍白,眼眶发黑,眼白中隐隐间似有些血丝。

    刘表皱起了眉头:“如何这般憔悴?昨夜是一宿没睡?”

    刘琦心道我现在才回府,自然是一宿没睡的……再说那边也没法睡。

    自己还能搂着张方的尸体睡一宿?想想都浑身难受。

    “是,孩儿昨夜一宿未免,方才回府……孩儿有要事,想向父亲禀明。”

    刘表却是摆了摆手,道:“为父且不听。”

    说罢,便见他一指旁边的床榻,道:“你躺上去,休息一会再说。”

    刘琦闻言一惊:“那是父亲的床榻,孩儿如何睡得?”

    刘表淡淡道:“为父之榻,汝如何便坐卧不得了?听话,去眯一会吧。”

    “谢……父亲。”

    刘琦按照刘表之言,来到他书房的软塌前,脱履侧卧,面冲南墙。

    身后,是刘表坐在桌案前,时不时翻阅竹牍的‘哗啦’声响……

    宁静而又祥和的感觉。

    一夜未眠的刘琦,听着身后刘表翻阅竹简的清脆声,仿佛是在厅催眠曲一般,不知不觉间,其眼皮闭合,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刘表放下了手中简牍。

    他转头看了刘琦片刻,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慈祥,很从容,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毫不吝啬。

    老头慢慢的站起身,寻了一卷薄褥,来到榻前小心的为刘琦盖在身上。

    上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了书房……

    父晨读,儿卧寐。

    书房中竟是一副暖人心脾的温馨画面。

    对刘表而言,今日书房中的景象,此刻,似让他颇有些天伦之乐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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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83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臊眉耷目所写的《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为转载作品,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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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介绍:
“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尔。”
初平元年,被曹操称为猪狗儿的刘琦站在宜城的大门外,替他父亲刘表走进了荆州。
如何不当豚犬儿?
好儿子就要替父亲承担困难。
单骑入宜城解决宗族,太危险,我替父亲去。
对付内忧外患的荆州,太繁琐,我帮父亲弄。
结交诸权贵纳夫人……父亲您年纪太大了,还是我来吧!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