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它来了(月票三百加更!)
“姐夫,俺只知道,当年鲁迅先生那些嬉笑怒骂、和别人打嘴仗的文章,最后大家都不记得了。”
刘青山不置可否,转而说道。
看到高文学一脸沉思,他就继续说道:“反倒是先生的朝花夕拾,还有像故乡和社戏这种乡土气息浓郁的作品,越来越受人喜爱。”
说完,刘青山还补充了一句:“还有沈先生的边城,就受到先生那些乡土小说的影响,才创作出来,也是重印和销售最多的小说。”
“所以俺理解,这艺术和种地一样,只有扎根在有生命力的土壤里,才能茁壮生长。”
听了刘青山的话,高文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彻底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连几只淘气的小鸡崽,跳到他手上拎着的饲料桶里刨食,也毫无察觉。
刘金凤默默地上去,轻轻接过丈夫手里的塑料桶,还朝刘青山眨眨眼,嘴唇蠕动几下,从她的口型,刘青山也能猜出个大概:
书呆子又开始发呆啦!
高文学发呆可不得了,就跟武侠小说里面高人闭关修炼似的,等到闭关结束,功力就能提升一大截。
刘青山姐弟俩也不打扰他,喂完鸡雏刚要出去,就听到当院里传来老四老五的欢呼声:
“哎呀,大鹿鹿回来啦!”
“哎呀呀,大鹿鹿还领回来这么多大鹿鹿!”
等刘青山跑到大门口的时候,也有点被吓到了。
好家伙,在几十米之外的地方,全都是梅花鹿,看样子,鹿群规模得有二三十只呢。
但是随后他的心中就涌起巨大的惊喜:要是能驯服这群梅花鹿的话……
那就不是天上掉馅饼了,而是天上哗哗掉币子啊!
就在刘青山暗暗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忽然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他不由自主地噔噔倒退几步,然后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嗨,光顾着高兴了,把这茬给忘了。
只见那只曾经在这里养伤的梅花鹿,正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门口,在给刘青山送去亲切问候之后,就乖乖接受老四老五的爱抚。
甚至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她们俩的小手。
这差距好像有点大。
刘青山爬起来,拍拍屁股,其实他也知道,梅花鹿刚才的顶撞,根本就没用力,也没用尖利的鹿角刺他,只是用正面撞了下而已。
杀伤力真不大,就是侮辱性有点大。
家里的大黄狗,也晃着尾巴凑过去,它跟这只梅花鹿也早就混熟,不然刚才早叫了。
“哪来这么多梅花鹿啊!”
家人们也都从东西两院出来查看,他们两家中间有十几米的空场,一直通到房子后面的田地,梅花鹿就是从这来的。
至于远处那些不敢过来的梅花鹿,都在收割完的田地里,略显不安地刨着蹄子。
大概它们也搞不明白:鹿王为啥带它们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这里很危险的!
确实危险,就在老四老五从屋里端出一小盆大粒儿盐,准备撒给鹿群的时候,就看到张大帅领着好几个小伙子,肩膀上都扛着猎枪,屁颠颠地向这边冲过来。
这时候还没有禁枪呢,所以,散落在民间的猎枪洋炮啥的,不在少数。
尤其是夹皮沟这样的地方,距离大山比较近,几乎家家都有猎枪。
也就是刘青山家这样,原本是外来户,没有上山打猎的习惯,所以家里才没有。
其实刘青山家里,枪还是有的,有一把他用车链条做的火柴枪。
“妈个巴子的,鹿群送上门来了!,”
张大帅的光头都因为太过兴奋,而显得愈发光亮,手里的猎枪也端了起来。
这副画面,刘青山感觉好像在那见过,是那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别打,别打!”
刘青山连忙冲过去阻拦,还有老四和老五也奔过来,一人抱住张大帅的一只胳膊,挂在他身上直悠荡,嘴里还嚷嚷着:
“不许打大鹿鹿!”
这姿势肯定是没发开枪了,张大帅又不能跟小娃娃翻脸,急得直跺脚:“彩凤,山杏,你们不想吃烀鹿肉,可香啦!”
这个提议,对小老四还是比较有诱惑力的。
不过当她回头望望梅花鹿之后,就坚定地晃着小脑瓜:“不吃不吃,哥哥说,要把这些梅花鹿养起来,年年就可以割鹿茸卖钱呢!”
啥,养鹿?
这个问题,张大帅没想过,夹皮沟的人也大都没想过。
在他们的思维力,山上的野牲口,都是用来打的,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像养牛养马那样养着。
不得不说,习惯思维,对这些文化不高的村民,具有相当强的禁锢力。
他们很少会去进行思考,只是沿着祖辈留下的习俗和惯性去生活,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做出改变。
而刘青山则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变数,他就是打破这种惯性思维的那个人,在精神层面上,引导着这群人,走上正确的道路。
等到老四老五从张大帅身上下来,大帅叔使劲用巴掌抹抹光头,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看到另外几个小伙子也都放下枪,刘青山这才放心,脑子里面也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大帅叔顶着个大光头,端起猎枪的画面,不就是动画片里那家伙吗?
没错,就是光头强!
刘青山有点想笑,又强行忍住,但是嘴角还是微微向上翘起。
这时候,张大帅也想明白了:“那就不打啦,三胖子,你赶紧去叫人,越多越好,把这群鹿围住,争取多抓几只。”
有进步,这是改成抓活的了。
不过以鹿群的敏捷和速度,能抓到个一两只就顶天了。
剩下的梅花鹿涨了记性,只怕以后再也不会光顾夹皮沟了。
“别别憋,大帅叔,不能这么干,咱们得慢慢和鹿群培养感情,要是养得像家里的牛马一样,只怕赶都赶不走喽。”
刘青山连忙又把要去叫人的三胖子给拦住,这种事,可不能操之过急。
“培养感情?咋培养?”
张大帅抓了抓头,还是有点不大明白。
“就像这样。”
刘青山朝着梅花鹿指了指,只见那只鹿王,正低头吃着山杏小手心里的盐粒儿呢。
而小老四,则端着盆子,向鹿群那边走过去。
鹿群纷纷后退,老四就把盐粒儿都洒在地上,还亲热地招招手:“都来吃吧,可香啦!”
应该是可咸了吧?
张大帅又摸摸脑瓜门子,农村人,谁家都有牛马这些牲口,都知道这个道理,牲口也要定期补充盐分。
也有些人家比较粗心的,不记得喂牲口粗盐,结果把家里的老牛给憋急了,偷摸溜进园子,拱翻大酱缸,吃一顿大餐。
等小老四走回来,鹿群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纷纷开始用舌头舔拾地上的盐粒儿。
估计是吃美了,有一些嘴里还发出呦呦的鸣声。
啪!
一声脆响,猛然响起。
鹿群警惕地抬头望望,没啥危险,于是就继续低头吃盐。
刚才只不过是张大帅又拍了一下脑门而已。
“俺明白了,这玩意就像是小年轻的搞对象,一见面,你就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毛手毛脚黏黏糊糊,妈个巴子的,不把人家吓跑才怪呢,哈哈!”
聚拢到这边瞧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听得也都是呵呵直乐。
大张罗瞧见张杆子也抄着袖子,脸上傻乐着,就忍不住拿他开涮:“杆子,跟你大帅哥学着点,这都是经验之谈,以后你相亲用得上。”
张杆子早就被大伙逗得皮实了,也不在意,更不会急眼,还嬉皮笑脸地说呢:
“给俺介绍的都是小寡妇,老光棍遇到小寡妇,那家伙干柴遇烈火,天雷勾地火,一见面还不就是炮火连天啊。”
大伙一阵哄笑,村民凑到一块就这样,扯着扯着就扯下道儿了。
等鹿群吃完大粒儿盐,便在鹿王的带领下,向着北面山林的方向走去。
这下,就有人不乐意了,拐子爷爷敲着手里的拐棍:“这帮玩意一点良心都没有,吃完就走。”
旁边的老支书也跟着直点头:“外甥是姥家的狗,吃完抹抹嘴就走。”
到了他们这个年岁,孙男娣女一大堆,才有这种发言权。
而车老板子则比较有经验:“没事,牲口吃盐,也是会上瘾的,瞧着吧,以后肯定还得跑回来。”
大伙连连点头,张队长也笑呵呵地说着:“就是青山家得破费了,每月要多吃好几斤老咸盐呢。”
刘青山则笑着摆摆手:“要是能用咸盐换鹿茸,这买卖划得来。”
说完之后,他又皱皱眉:“咦,俺咋总感觉好像哪有点不对劲儿呢,大伙帮俺想想?”
四虎子从人缝儿里钻出来,猛地朝鹿群离去的方向一指:
“彩凤和山杏,被梅花鹿给驮走啦!”
对呀!刘青山使劲一拍大腿,撒腿就追,嘴里还使劲吆喝:“敢拐走俺妹妹,活腻了是吧!”
那只大鹿鹿养伤的时候,到了后期,伤腿基本好了,老四老五没事儿就喜欢骑着。
村民也都看得大乐,张杆子还吆喝呢:“青山啊,这梅花鹿估计是把你妹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啦!”
刘青山一听,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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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照相啦
压寨夫人什么的,他当然不信,主要是担心万一鹿群跑起来,把两个小丫头给颠哒下来,摔坏了怎么办?
前面骑鹿的彩凤和山杏也听到后边的声音,她们刚才主要是想骑鹿过过瘾,这会儿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前面的山杏拍拍梅花鹿的脖子,这家伙就停下脚步,然后,两个小丫头就从鹿背出溜下来。
四凤还拍了一下梅花鹿的屁股:“大鹿鹿再见!”
梅花鹿摆摆小短尾巴,然后迈开四蹄,很快就追上前面的鹿群,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等刘青山一手领着老四,一手领着老五回来,村民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帮小娃子,羡慕地望着老四老五。
二牤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彩凤山杏,骑鹿啥感觉?”
村里的娃娃,骑牛骑马啥的,都是常事儿,但是梅花鹿,还真没骑过。
小老四得意地扬扬小下巴:“当然舒服啦,你没看年画上,寿星老爷爷,都是骑梅花鹿的嘛!”
于是娃子们更羡慕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杨红缨,嘴里也忍不住轻声叹息:“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这里真好……”
娃子们都满脸崇拜地望着杨老师:哇,好有学问的样子!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杨红缨的畅想,也把娃子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只见刘青山懊恼地拍着大腿:“忘了忘了,刚才这么有意思的画面,咋忘了用照相机拍下来呢!”
照相机!
娃子们一听都激动起来,呼啦一下,将刘青山围住,七嘴八舌地嚷嚷着:“青山大哥,俺们要照相!”
刘青山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没好气地说道:“还照相呢,先把你们的大鼻涕擦干净再说!”
看到大哥依旧一脸懊恼,山杏就上来,拉拉刘青山的衣襟:“哥,大鹿鹿以后肯定还会回来的。”
“嗯,到时候记得提醒哥哥。”
刘青山摸摸她的西瓜头,然后又朝周围的娃娃挥挥手:“等明天去学校给你们照相,都收拾干净点,谁要是脖子还跟车轴似的,就拿砖头子蹭。”
娃子们嘴里欢呼着,一哄而散。
这年头,连公社都没照相馆,想要照相就得去县里,老费劲了。
而且还全是黑白照片,县里的照相馆也不例外。
一台彩色扩印机,最少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的,一般地方,还真置办不起。
这时候虽然钱实,但是电器和电子产品的价格却也是十分昂贵,在这个万元户都是稀缺资源的北方小县城,十几万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不过学生嘛,都要有几张一寸的学生照,以后也用得着。
县里商业局的周局长既然把相机借给刘青山,就是不准备再要回去,正好刘青山可以用镜头来记录生活的变迁。
第二天一大早,刘青山就挎着相机,溜达到学校,先给杨红缨来一张上课时的照片,然后就是那些小娃娃。
嗯,还真不错,小家伙们一个个都收拾得干净利索,就是他们之中,大多第一次照相,所以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
“二牤子,放松,放松点!”
刘青山嘴里吆喝着,结果,坐在板凳上的二牤子太放松,一下子出溜到桌子底下。
忙活了一早上,这才算是把学生相都照完了,刘青山出了教室,这才发现,外面还围着好几十人呢。
“青山啊,先去二爷爷家,给俺们一家照张全家福。”
年纪最长的二爷爷张万福先发话了,随后是拐子爷爷,还有老支书和大张罗他们,也都跟着凑热闹。
刘青山干脆笑呵呵地一挥手:“行,每家都照一张全家福!”
一时间皆大欢喜,大伙都热切地讨论着,只有张杆子闷闷不乐:“俺就老哥儿一个,照啥全家福呀。”
大伙这次没有取笑他,也都觉得张杆子怪可怜的。
刘青山灵机一动:“杆子叔,可以在猪场给你照一张啊。”
“对对对,猪场就是杆子的家,那些小猪母猪啥的,就是杆子的亲人!”
老板叔终于还是没忍住,拿张杆子开涮了。
一瞧张杆子要急眼,刘青山就笑着跟他解释:“杆子叔,就照你穿着工作服干活的,多有纪念意义啊。”
这时候张杆子竟然有点忸怩起来:“俺那活儿实在有点埋汰。”
正这个时候,教室里面传出阵阵歌声,是杨红缨在教小娃子们唱歌。
反正就一个老师,所有科目,都是她一个人教。
小娃子们唱得正起劲呢:
太阳光金亮亮
雄鸡唱三唱
小喜鹊造新房
小蜜蜂采蜜忙
幸福的生活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刘青山笑着跟张杆子说:“杆子叔,劳动最光荣,劳动者也是最美的人!”
张杆子也咧着大嘴,拽着刘青山就走。
他忽然觉得,身上一下子就充满了干劲儿。
大伙也能感觉到,张杆子忽然之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于是也都不跟他争抢。
老板叔还笑呵呵地说着:“这个照相机可太厉害了,不光能照相,还能治病呢。”
“治啥病?”
大张罗搭茬问道。
“治懒病呗。”
老板叔指指张杆子的背影,惹得大伙一阵点头。
刘青山本来也打算去猪场转转,猪场和大棚,是今年合作社里的重点项目。
要是都弄成了,赚了钱,大伙的信心和干劲儿,肯定更加高涨。
同样道理,要是弄砸锅了,大伙的心气儿一下子就散了,以后啥也别想搞起来。
进了猪场,张杆子还要使劲拽刘青山呢,却被他甩手挣脱,自觉地去大门口的那个简易木头房子里,弄了点石灰,洒在地上,然后俩脚在上面踩了几下。
负责喂猪的队长婶子也赶过来:“青山来了,不用这么麻烦,你进来就行了!”
“婶子,咱们这猪场可不能大意,必须做好防疫和卫生工作,要是得了四号病啥的,那咱们这将近三百头猪,真就连窝端了!”
刘青山却不这么认为,老话说,家趁万贯,带毛不算,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有必要拟定一个卫生守则之类,跟所有村民好好宣传一下,必须严格遵守,防患于未然。
三个人一边往里走,刘青山还提醒他们:“以后村子里的人没啥事,绝对不允许随便进猪场,就算是你们几个饲养员,每天进来也要做好消毒工作。”
“青山,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
张杆子见刘青山说得挺严肃,就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杆子叔,前两年,咱们屯子里也瘟过猪,你还记得吧?”
刘青山决定用事实说话。
没等张杆子回答呢,队长婶子就神色大变:“咋不记得,大前年开春,俺家一头老母猪,一窝小猪羔,全都蹬腿儿啦,当时把俺心疼的,晚上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场呢。”
一边说,队长婶子还一边撩着围裙擦眼睛,提起这茬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那时候的农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猪,都是家里的主妇,一瓢糠一把菜喂出来的,其中付出的艰辛,只有队长婶子她们这些人,体会最深。
张杆子也不敢再争辩了,对他来说,养猪场更是关系重大,能不能讨老婆,就拜托这些猪兄弟喽。
于是挑上粪挑子,张杆子开始干活,就是两眼总盯着刘青山瞅,表情一点也不自然。
刘青山指导了好一阵,最后才算是拍摄一张满意的照片:
画面中,张杆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挑着担子,脸上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至于背景,则是那一排排的猪舍,还有几只猪崽,透过铁栅栏门,向这边张望。
等照片洗出来之后,张杆子也乐得合不拢嘴,回家装到镜框里,好几十年了,这竟然是他的第一张照片。
这同样也是改变他人生命运的一张照片!
从猪场出来,刘青山去给二爷爷家照了全家福,回来的时候,看到场院上,一大群人正忙活着,于是也就溜达过去,准备拍两张。
像这种劳动的场面,最珍贵了。
这方面,刘青山已经有过深刻的体会:一张老照片,能带给人们一个时代的回忆。
场院里面都是老人和妇女,一个个坐在小板凳上,正编草帘子呢,那些青壮年劳力,都上山采山货去了。
这草帘子是准备冬天夜晚,用来苫大棚的,等白天阳光出来了,就把草帘子卷起来。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最低温度都在零下三十度,要是不做好保暖工作,大棚里的蔬菜要是冻喽,那损失就大了。
大头也在这边指挥大伙编草帘子,看到刘青山,嘴里立马吆喝一声:“三凤来给大伙照相啦!”
好几十人,就好像被孙大圣给施展了定身法,一个个全都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似的。
“大伙别紧张,该咋干就咋干,照出来的相片才自然。”
刘青山解释一阵,人们这才渐渐放松下来,有说有笑地开始继续干活。
他这才趁机抓拍了几张,顺便和大头聊了起来:“大头,怎么样,有啥困难没有啊?”
大头抓起一把地上的谷草:“三凤,家家种的谷子都不多,这谷草本来都是铡了喂牲口的,要是都编成草帘子,牲口吃啥呀?”
塑料大棚需要的草帘子,可绝对不是小数目,夹皮沟的谷草,都不一定够用。
“能不能用别的草代替,或者是做棉被苫大棚呢?”
刘青山和大头面对面蹲在地上,小哥俩商量着。
大头晃了晃大脑瓜子:“棉被的话,书上倒是这么说过,就是造价太高啦,暂时咱们整不起。”
这段时间,大头还是有进步的,起码懂得了不能完全照搬书本的道理,知道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
谁要再说大头是榆木脑袋,刘青山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第七十七章 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唉,要是有稻草就好了,稻草又软和又保暖,编草帘子最合适。”
大头还从书上看过稻草帘子,可惜他们这边暂时没种水稻。
一提到稻草,大头和刘青山不由同时想到了二彪子。
这小子也出去快俩月了,不知道学的咋样,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
小哥俩蹲在场院这正聊着呢,就看到一辆牛车,慢悠悠地从西边晃悠回来。
场院里的人便纷纷打招呼:“老蔫儿,这是干啥去了?”
赶车的叫张老蔫儿,为人老实,不爱说话,但是农活样样精通,为人也勤快,是个会过日子的。
“把秋天打的苫房草拉回来,来年老二要结婚,家里实在住不下,准备接两间房子。”
张老蔫儿嘴里说着,吆喝住拉车的老牛,也凑到大伙跟前,卷了一根烟:“这一上午把俺憋坏了,甸子上都是枯草和苇子,俺都没敢抽烟。”
守着林子和草甸子,平日里,村民们都很有防火的意识,尤其是春秋冬三季,都知道特别加小心。
就连小孩子也不例外,要是敢在野地里玩火儿,被大人知道,绝对能把屁股打开花。
“老蔫儿叔,你刚才说啥?”
刘青山好像隐隐抓住点什么,又一时间没想明白,就赶紧追问。
“俺刚才就说没抽烟啥的。”张老蔫儿吧嗒了两下纸烟说道。
“不是,是前面那句。”
“就是甸子上的草和苇子啥的。”
苇子,对,芦苇!
刘青山一拍巴掌说道:“苇子又轻便又保暖,咱们就用苇子编帘子好啦!”
夹皮沟西边,就是一望无边的大芦苇荡,里面的苇子,都有两米多高。
这玩意烧火也不禁烧,呼燎一把火,连一瓢水都烧不开。
偶尔也有用苇子苫房的,但是苇子跟苫房草相比,容易烂。
所以年年都在甸子上长着,也没人收割,以至于刘青山把这玩意都忘了。
“老蔫儿叔啊,多亏你提醒了,来,赶紧坐牛车上,俺给你照张相!”
刘青山心情大好,非得拽着张老蔫儿,要给他照相。
“那俺回家把中山装穿上去,那还是家里大小子结婚的时候做的呢。”
张老蔫儿一听是照相这么隆重的仪式,就要跑回家换衣服。
结果又被刘青山给拽住:“别啊,咱们就本色照相,生活气息才浓呢。”
刘青山和大头一起,把张老蔫儿摁到车上,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之后,发现车上还放着个破铁桶,探头往里一瞧,好家伙,里面竟然是半桶蛤蟆。
这种蛤蟆的肚皮上都是红色的斑点,俗称红肚囊蛤蟆,学名叫哈士蟆。
和山上的林蛙相比,个头小一些,营养成分也稍差,主要是体现在母蛙肚子里的蛤蟆油上。
哈士蟆也有蛤蟆油,只不过比较少。
在刘青山的记忆中,几十年后,他们这边别说林蛙了,连哈士蟆,都变得十分稀少。
归根结底,还是栖息环境的破坏,以及农药滥用造成的后果。
刘青山把手伸进桶里,捏出来一只,个头也不小。
再瞧瞧爪子,带着小疙瘩,于是又扔进桶里,这种是公的,肚子里没籽。
没籽就没有蛤蟆油,因为蛤蟆油虽然带着一个“油”字,却并不是脂肪。
主要成分是蛋白质,用来供应后代生长发育的,所以营养才会那么高。
“天凉了,蛤蟆都下水过冬,俺就是找个坑子,随便搂了几下,就弄了半桶,青山一会你挑点母的拿回去,你姐不是怀孕了嘛,正好补补身子。”
张老蔫儿直接把水桶从车上拎下来,放到刘青山面前。
这年月,大伙也不怎么喜欢吃蛤蟆。
一来是大多数人都嫌脏。
二来,吃蛤蟆的时候,公的最好油炸,母的酱炖,但是油小了也不好吃,而油恰恰又是最珍贵的佐料。
“行,那俺就抓点。”
刘青山也不客气,跑回家取了个搪瓷盆,倒了小半盆。
这月份天气凉了,蛤蟆也都懒洋洋的,不怎么愿意动弹,所以也不用担心蹦出去。
至于割苇子的事儿,暂时不急,最好是等草甸子的沼泽地都封冻之后,能禁得住人了,再干这活。
正好刚入冬的时候,气温还没那么低,大棚也用不着苫草帘子,时间还赶趟。
刘青山乐呵呵地把蛤蟆端回家,清洗两遍,再撒点盐处理妥当,中午直接就闷上了。
至于开膛清理内脏啥的,这个还真不用。
因为到这个时候,蛤蟆早就不进食,所以肚子里面非常干净,用当地老百姓的话来说,这叫“辟谷”。
不光是蛤蟆,就是冬天和刚开春的时候,捕捉到的鱼类,也都不用开膛。
加工哈士蟆,清蒸的话,总会有淡淡的土腥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酱炖。
刘青山往锅里倒了半勺子豆油,又舀了半勺子荤油,揪了两个红辣椒扔进去,再加一勺大酱,把酱香味炸出来,再放进蛤蟆,添水小火慢炖即可。
等中午放学的时候,小老四进屋就吵吵好香:“哥,你做啥好吃的啦?”
“去,把爷爷奶奶叫来一起吃饭。”
刘青山扒拉一下她的朝天辫,小家伙就乐颠颠跑了,等回来的时候,除了爷爷奶奶之外,当然还有杨红缨。
这个都不用刘青山吩咐,小老四和山杏,对杨老师可好了。
刘青山还炒了一个土豆片大辣椒,一大家子就挤在大炕桌周围,开吃。
“这是青蛙?”
杨红缨瞧着盘子里黑乎乎、而且还伸腿拉胯的蛤蟆,真不敢下筷儿。
“不是青蛙,是蛤蟆。”
刘青山还没开吃呢,所以就用筷子在盘子里翻找两下,往大姐碗里夹一只,还有老妈和爷爷奶奶,包括杨红缨碗里,都夹了一只。
他可不是随便夹的,挑选的都是母的,肚子里带着黑籽,黑籽上还裹着蛤蟆油。
“那还不是一样!”
在杨红缨的观念里,青蛙和蛤蟆是一个意思。
刘青山又给老四老五夹了一个之后,这才乐呵呵的说道:“当然不一样,这是哈士蟆,放到从前那会,都是给皇宫里专门进贡的贡品。”
刘金凤也在旁边劝说:“杨老师,你吃吧,这蛤蟆很滋补的,青山给咱们夹的,都是母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还把碗里的哈士蟆夹起来,整个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杨红缨还是不敢这么吃,小心翼翼地先撕了个蛤蟆腿儿,放进嘴里。
嗯,味道还不错,酱香浓郁,肉质细腻。
不过用筷子捅开肚皮之后,看到里面黑糊糊的蛤蟆籽,还有上面缠绕着的乳白色的蛤蟆油,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丫头,放心吃吧,吃哈士蟆,就得吃这个呢。”
奶奶慢声细语地在旁边说了几句,杨红缨这才闭着眼睛,送进嘴里。
咬了几口,她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也明亮许多:“咦,还真是越嚼越香呢!”
一旦适应之后,杨红缨也就放开了,一顿饭下来,也吃了十多只,不过大多是公的,因为母的,大多被刘青山挑着给了大姐和老妈他们。
杨红缨这样的门外汉,当然是无法分辨出公母的,最后一个劲拿眼睛瞪刘青山。
刘青山嘴里嘿嘿着:“杨老师,俺姐怀孕了,需要营养,所以多吃点,好好补补,你就别有啥意见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红缨也吐了下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她吃着吃着,就把这茬给忘了。
然后就听刘青山继续慢悠悠地说着:“除非你也像俺姐一样,嘿嘿……”
杨红缨立刻炸毛了,猛地伸出手,娇喝道:“三凤儿,我看你是耳朵痒痒了是吧!”
刘青山赶紧一个后仰避让开来,心里暗暗嘀咕: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会这招,这日子没法过啦。
……
刘青山的小日子当然还得照常过,而且还过得有滋有味,第二天,就跟着大伙一起进山了。
这月份已经是深秋,也是一年中,山里最美的季节,层林尽染,万山红遍,景象壮美而辽阔。
刘青山心里也庆幸不已:多亏把相机给带来啦!
到了哑巴爷爷的木刻楞那,一个黑影就猛扑过来,刘青山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大腿就被抱住了。
职业抱大腿的,当然是小黑熊了,这小家伙记性不错,还认得刘青山。
一瞧它那吭吭唧唧的熊样,刘青山就知道这货是跟小孩子一样,馋糖了。
兜里还真装了两块奶糖,就全都剥了糖纸,塞进小熊嘴里。
瞧得哑巴爷爷都满脸笑纹儿,心里想着:比跟俺还亲呢,你个嘴馋的小东西。
稍事休整,大伙就背着大背篓进了林子,来到一片落叶松林子了,树上的针叶金黄,秋风吹来,缤纷而下。
这种林地,在这个季节,专门出产小黄蘑。
放眼望去,地上一片一片的,全是金黄的小伞盖。
没说的,蹲那捡吧,专门挑大个的,太小的根本就拿不上手。
这小黄蘑最好了,现在昆虫都销声匿迹,所以不用担心里面生蛆。
唯一的缺点就是落叶松细小的针叶,会粘到蘑菇上,清理起来比较麻烦。
只能是回家之后晒干,轻轻用手抓一阵,针叶就全都掉下去了。
除了小黄蘑,就是冻蘑了,冻蘑的学名叫做元蘑,是侧生在树木的根部和树干上。
这种蘑菇个头比较大,肉质也非常肥厚,碰上就是一大堆,层层叠叠地生长在树干上。
即便是下了头场雪,依旧可以在林子里采到冻蘑,这大概也就是它名字的来历吧。
大家分工明确,大部分人采小黄蘑,一小半采冻蘑。
采蘑菇这工作,看起来轻松,实际上还是挺累人的,一会儿蹲一会儿站的,身体不好的,折腾一会儿就迷糊了。
两点多钟就收工了,众人回到木刻楞,匆匆吃了块饼子,喝了碗热汤,就赶紧下山了。
第七十八章 鸡舍遭贼啦!
现在已是十月中旬,天越来越短。
吃饭的时候,刘青山还抽空给哑巴爷爷照了一张相片。
画面中,哑巴爷爷站在木刻楞前面,身旁跟着好几条大狗,还有个黑乎乎的小熊,充满了山野之趣。
回到家,天也快黑了,这月份也没啥露水,蘑菇就直接摊在外面,秋天的时候最上干,用不上两天,就能干得透透的。
既然采回来好东西,自然得先炒上一盘尝尝鲜。
刘青山撕了几片大元蘑,用水焯过之后,放点白菜片,加上从县里回来买的肉,炒了两大盘子。
元蘑的营养十分丰富,甚至还可以直接入药呢,能增加身体免疫力,舒筋活络,可谓是老少皆宜。
“真好吃,来咱们夹皮沟,我都吃胖啦。”
杨红缨也喜欢吃这种元蘑,肉质肥厚,就跟吃肉片似的,还没有肉片那种肥腻。
素中荤,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胖点好,胖点才有福气。”
老妈笑眯眯地说着,随着这段时间,家里诸事顺利,生活条件也稳步提高,她同样也觉得自己胖了。
“我和山杏也胖了呢!”
老四掐掐山杏的小脸蛋,山杏也回掐过来,俩小家伙叽叽咯咯闹着。
刘青山也夹了一片元蘑,美美地嚼着:嘿,这小日子真安逸!
……
这几个月,家里的小日子确实很有起色,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一铺大炕,虽然中间用幔帐隔上了,可是又不隔音,小老四还喜欢到大姐那边去闹腾。
没法子,这时候家里孩子多,住房还紧张,刘青山掂量着:自己那两千块的私房钱,来年高低起三间新房。
迷迷糊糊,他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就听外面狗咬吵吵的,还有大鹅嘎嘎嘎的叫声。
刘青山顿时惊醒了,身上穿着线衣线裤,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到了外屋地,还顺手抄起门后立着的一把两股叉。
开门到了外边,满天星斗,凉风瑟瑟,发出动静的是养鸡的棚子那边,刘青山擎着叉子,赶紧奔了过去。
身后射来手电筒的光束,是高文学也紧接着跑出来。
家里的大黄狗,正在大棚的一个侧面狂吠,看到刘青山他们过来,叫得更凶了。
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刘青山发现棚子覆盖的塑料布,已经被撕开一个窟窿,不由得心里一沉:
鸡舍遭贼啦!
不知道,这贼是狐狸,是山狸子,还是黄鼠狼呢?
他正要钻进去查看,就见嗖嗖几道黑影,从窟窿里蹿了出来。
刘青山先是一愣神,然后才反应过来,手里的两股叉猛得刺过去。
黑影的速度太快,又异常灵敏,叉子落空,深深插进地里,前者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是黄皮子!”
高文学这下瞧清楚了,嘴里惊呼一声。
黄皮子就是当地人对黄鼠狼的称呼,这玩意名声可不大好,经常跟偷鸡贼联系到一起。
不过黄鼠狼偷鸡,一般都是冬天的时候,捕食困难,这才跑到村子里祸害小鸡的。
眼下正是秋天,地里的田鼠最肥硕的时候,竟然就巴巴跑来了,估计是养鸡场搞出来的动静有点大,被惦记上了。
“姐夫,先进去看看。”
刘青山直接顺着窟窿钻进去,拉开了电灯,棚子里的情况,立刻就瞧得一清二楚。
本来以为,肯定遍地都是被咬死的小鸡,尸横遍野呢,事实上,刘青山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只见家里养的几只大雁鹅,正伸着长脖子,嘴里发出愤怒的嘎嘎声,将一只黄鼠狼逼在角落里,你一嘴我一口的,拧得黄鼠狼吱吱叫。
“哈哈,好个鹅将军!”
刘青山是喜出望外,嘴里赞了一声。
正所谓好鹅赛过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这种雁鹅,身上的羽毛并不全是白色的,大部分都是灰褐色,跟大雁差不多。
它们警惕性强,攻击性也比普通的大白鹅凶悍,说白了,就是身上保留的野性比较多。
这时候,刘金凤和林芝娘俩,也都穿好衣服出来了,刘金凤手里还拎着一根烧火棍。
“黄皮子!”
她一眼就瞧见正被大鹅围攻的那只黄鼠狼,立刻柳眉倒竖,举起烧火棍:“敢祸祸俺家小鸡,今天非得打死你个祸害!”
这些小鸡崽,每一只都是她的心头肉,幸好她早就加了心眼,每天晚上,都把大鹅撒进棚子里。
大鹅的眼睛具有夜视功能,不像小鸡,一黑天就变成鸟蒙眼。
“姐,不用你动手,交给俺。”
刘青山担心她闪到身子,毕竟还怀着孩子呢,他捏着两股叉凑上去,瞅准机会,一叉子刺下去。
那只黄鼠狼身材修长,皮毛光亮,显得溜光水滑的,原本凶巴巴的大眼睛里,此刻也满是惊恐。
它呲着牙,还试图发出威胁,还是被钢叉无情地给钉在地上。
刘青山这才撒开叉子,伸脚扒拉一下黄鼠狼那扑腾的身子:“以后再敢来捣乱,就把你皮扒下来!”
虽然普通人家,都不怎么招惹黄鼠狼,说这玩意邪性,不敢得罪黄大仙。
但是总有不信邪的,喜欢下套子,套住黄鼠狼之后,把皮毛完整地剥下来,做成一个小皮筒子,卖给收购部。
一个黄鼠狼皮筒子,能卖到一两块钱呢。
尤其是黄鼠狼尾巴上的长毛,是用来制作毛笔的上佳材料,所谓的“狼毫笔”,其实就是用黄鼠狼的毛制作的。
那只黄鼠狼也不再挣扎,而是瑟瑟发抖,哆嗦成一团,估计是真怕了。
其实刘青山刚才的下叉子是很有分寸的,并没有刺到它的身上,叉子的两个齿儿,正好从它脖子两边穿过,只是将它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青山弯腰抓起黄鼠狼的头皮,拔起叉子,将黄鼠狼拎在半空,悠荡了两下,这小东西直挺挺地耷拉着身子,开始装可怜。
“长点记性,以后不许来捣乱!”
刘青山弹了弹它的脑门,然后来到大棚外面,将它扔到地上,就这么放生了。
跟当下的人不同,刘青山还是比较有保护动物意识的。
当然啦,主要是黄鼠狼没给鸡雏造成啥伤害,否则的话,也难逃被剥皮的命运。
黑暗中传来吱吱两声,黄鼠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刘青山轻轻拍拍手,转回大棚,刘金凤犹自愤愤不平:“三凤,咋能放了呢!”
林芝笑着安慰她:“放了就放了,大小是个性命儿。”
刘金凤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已经稍稍隆起来的肚皮,不再吭声了。
几个人又查看一下那些小鸡崽,就是受了点惊吓,没有大碍,看来是黄鼠狼刚钻进来,就跟大鹅打了一场遭遇战,再加上有大黄狗在外面震慑,所以才没有得逞。
将被破坏的窟窿先用草堵上,明天白天再修补,几个人就回了屋。
老四老五正趴着窗户向外张望呢,还有东院的刘士奎以及前院的几户人家,也都被惊动,披着衣服出来询问。
刘青山简单说了几句,大伙便安心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起,刘青山挑完水,就跟大姐一起,找了块塑料布,粘到被破坏的大窟窿上,嘴里还跟刘金凤商量。
“姐啊,咱们这鸡雏,也该准备笼子了,安全不说,鸡雏也需要从小适应。”
刘金凤不禁面露难色:“三凤儿,收购站才有那种铁笼子,咱们没有熟人,不好弄啊。”
她说的那种铁笼子,是用六片铁丝网围成的长方体的笼子,是年年入冬的时候,大伙去收购站卖鸡的时候,专门用来装鸡的。
最后装车的时候,一个个偏平的笼子可以摞在一起,不怕压碰。
可是,这跟刘青山说的笼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这玩意也说不明白,等姐俩忙活完进屋,刘青山从老四那要来铅笔和纸,唰唰唰的,不大一会,就画了几幅草图。
就是后来那种立体养殖蛋鸡的笼舍,呈阶梯状分布,上下三层。
每层最前面是吃食的槽子和水槽,后面则是接蛋槽,下面一层,则是清理粪便的。
这个设计一出来,把刘金凤都看呆了,她冷不丁地尖叫一声,搂住刘青山的脖子,使劲揉着他的脑袋。
“大姐夫,管管你媳妇啊!”
刘青山被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只能向高文学求救。
高文学推了一下眼镜,继续假装认真阅读草图,嘴里还念叨着:“这鸡蛋生出来之后,不会磕破了吧?”
好半天,刘金凤的亢奋劲过去了,刘青山才得以解脱,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刘金凤嘴里大呼小叫:
“这笼子上哪买去,俺今天就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刘青山想了想,这会儿只怕还真没地方买去。
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刘金凤一甩大辫子,又研究起那几张草图,还不时跟高文学商量几句。
这时候的人,别说成年人了,就算是小孩子,动手能力都强,
这倒不是大人们有意培养的,主要是大人都忙,没工夫经管孩子,时间长了,自然就锻炼出来。
等吃完早饭,刘金凤就拿出了章程:“三凤儿,咱们这一个笼子呢,准备装四只鸡,只需要把框架焊出来,剩下咱们自己缠铁丝,用12号铁丝就肯定够用。”
这个工程也不小啊,基本上需要一百个笼子,自个家这几个人,还不得做到猴年马月去?
刘青山琢磨一阵之后,就去了村里的张撇子家里。
第七十九章 意外的重逢
这位张撇子,比刘青山大个四五岁,刚刚二十出头,因为从小就是左撇子,所以才有了这个绰号。
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手巧,每年入冬的时候,都会用高粱秸秆和竹签子,扎出又漂亮又好用的鸟笼子,专门用来滚苏雀。
他扎的鸟笼子,层层叠叠,就跟古代的宫殿似的,刘青山估摸着,做这种鸡笼子,肯定不在话下。
张撇子还没成家,在村里也算大龄青年了,主要原因就是家里太穷了。
他家的情况,正好跟老板叔相反:一口气生了七个小蛋子,最后也把他老娘累死了,连他那个老爹,清一色男子汉。
这都快赶上杨家将里的老杨家了,一个老令公,领着七个儿郎。
七个儿郎,那就是七匹狼啊,不吃穷才怪呢?
因为穷,张撇子的大哥张春晓,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人给介绍对象,他们家,是标准的光棍五好家庭。
张撇子在家里排行第二,刘青山在大门外喊了一嗓子:“二哥在家吗?”
很快就从仓房钻出来一个大脑瓜子,笑嘻嘻地应了一声:“青山啊,干啥呀?”
张撇子大脑瓜子小眼睛,一嘴的小芝麻牙,平时总喜欢笑呵呵的,瞧着挺有喜感。
刘青山把情况跟他说了说,又把草图给张撇子看了,然后就被拉进仓房。
仓房地上是一捆秫秸,旁边还有一个半成品的鸟笼子,房梁上还挂着俩大笼子,里面有几只苏雀,跳来跳去的。
这些苏雀都是往年养熟的,脑门上一点红,有几只肚皮上也是红灿灿的,很漂亮。
村里的半大小子们,管这种鸟叫“老油子”。
等再过几天,进入十一月份,下第一场雪之后,苏雀就会从北方成群结队飞过来。
到时候把这种装着老油子的鸟笼子往树上一挂,那些新来的苏雀一瞧。
唉呀妈呀,里面的伙计有吃有喝,小日子真美啊,于是就噼里噗通跟下饺子似的,往滚笼里面掉。
根本不费事儿,就能抓不少了。
只见张撇子手里握着个镰刀头,三下五除二,也就十多分钟的样子,就扎出来一个扁平的大鸡笼子。
比例基本上是一比一的,除了材料是用秫秸和竹片之外,其余的,和刘青山设计的都一模一样。
张撇子还从仓房吊着的小框里摸出一枚鸡蛋,放进笼子里演示一下:
“青山,你这笼子设计得稍稍有点问题,斜坡小了点,鸡蛋不怎么乐意往后滚,没准会被母鸡踩碎,俺再帮你调调角度。”
“二哥,你这手艺绝了!”
刘青山也是真服气,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是你这个图儿设计得好!”
张撇子也夸了一句,还咧嘴笑笑,露出一嘴的芝麻牙,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也不用焊外面的铁框,就用八号铁丝做框子,其它边框用12号铁丝,下边要密实一些,最好用10号铁丝,鸡爪子踩上去才不会往下漏。”
“二哥,要是你做,一天能弄几个。”
“五六个没问题。”
“好,那等俺买铁丝回来,就交给你做,一个鸡笼五毛钱,俺家先做一百个!”
“多少,一百个?”
“是啊!”
那不就是五十块钱!张撇子吓了一跳,小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比公鸡的眼睛还圆溜呢。
这不是收拾完秋儿了嘛,老爹就托媒人,给他大哥张春晓介绍了个对象。
女方是守林大队的,老爹还是村会计,条件挺好,性子也好,长得也周正。
唯一的毛病就是,女方稍微有些踮脚,听说是小时候打肌肉针,扎到坐骨神经上了。
做饭干活啥的,一点影响都没有,就是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一瘸一拐的,看着不雅。
他大哥也挺乐意的,可是女方提出来一个要求:闺女腿脚不好,要买一辆自行车代步。
这个要求再正常不过,可是他们老张家哪有这个闲钱啊,于是他爹就跟媒人念叨:“俺家最不乐意听听自行车铃叮当响的,因为俺家本来就穷得叮当响。”
结果媒人过那边一学嘴,婚事差点吹了,现在还悬在那呢,搞得他哥整天唉声叹气,打不起精神。
现在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五十块钱,再东挪西借点,自行车还真有希望!
张撇子越想越激动,一把拽住刘青山:
“走,俺这就跟你上供销社买铁丝去!”
需要购买的铁丝可不是小数目,张撇子直接把自家的老牛车给套上了,慢慢悠悠的,往公社溜达。
“青山,咱们的大棚菜,真能赚钱吗?”
俩人坐在车上,边走边聊,张撇子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这些日子,他们家的哥几个,可是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大棚里。
最小的老六老七,一个七岁,一个九岁,放学就在棚子里拔草,地里一根杂草都没有。
他大哥,成天盯着温度计看,只要棚子里的温度稍微高一点,就立马开始放风。
眼瞅着这几天,小苗露头了,芹菜苗和韭菜苗都齐刷刷嫩绿绿的,瞧着就喜庆,他们就又开始担心起销路来。
这一棵棵小苗,就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啊!
刘青山笑着安慰道:“二哥,你就放心吧,咱们的蔬菜,到时候肯定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
张撇子这才觉得心里安稳不少:“皇帝佬的女儿,当然不愁嫁,俺家一窝子光棍,可愁着娶媳妇呢。”
说说笑笑的,走了一个多钟头,两人这才到了公社。
老远的,就瞧见人山人海,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今天啥节日咋滴?”
张撇子也赶紧跳下车,牵着老牛的缰绳,免得撞到人。
“好像没啥节啊,估计是有啥活动吧?”
刘青山也向前张望,渐渐看到了几辆军绿色的大解放,车顶还装着大喇叭,正在播放着什么。
渐渐到了近前,这才发现,大解放车正缓缓而行,车上清一色是穿着绿军装的士兵,挎着冲锋枪。
当然,最吸引人眼球的还不是这些士兵,而是他们押解的那些犯人。
原来是游街的!
刘青山终于明白过来,游街也是这一时期的特色,看着那些罪犯前面的大牌子上,都画着刺目的一个大红叉叉,刘青山忽然心中一动。
不知道春城那边的刚子和飞哥他们,都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到影响?
看到张撇子还瞧得兴致勃勃的,刘青山拽着他赶紧走了。
两个人来到供销社,一下子,几乎把供销社这几种粗细的铁丝给买光了。
幸好啊,铁制品不需要票证,要不然,刘青山还真没地方搞去。
刘青山又买了几把钳子,因为张撇子说,他家的老三老四老五,也都能上手跟着做。
等出了供销社,刘青山又提醒说:“二哥,等俺家这批做完了,你最好利用冬闲这段时间,再做一些留着。”
“做那么多有啥用,俺家又不养鸡?”
张撇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以后肯定大规模养鸡的越来越多。”
刘青山知道张撇子家里的情况,也不介意指点他赚点外快的门路。
“俺明白了,可是……可是俺没钱买铁丝啥的?”
张撇子抓抓后脑勺,还真是没钱汉子难啊。
他刚才可是瞧见了,刘青山购买铁丝,花了都小一百块了。
“等先做完俺家这批再说,到时候俺借给你本钱,不过千万别对外人说啊。”
刘青山索性好人做到底,不为别的,张撇子人不错,挺实在,以前还帮刘青山扎过鸟笼子呢,曾经在他的童年里留下了欢乐的回忆。
既然来公社一趟,当然要顺便去邮电局转转,看看有没有信件啥的,顺便再把村里的报纸捎回去。
要是等着邮电局的邮递员,十天半个月能送一趟,就算不错的了。
这几个月,刘青山也养成了读报的习惯,看报的时候,把脑子里的东西和报纸相互印证一下,就能比别人瞧出来更多的东西。
到了邮电局,还真有几封信,都是大姐夫的,是收获杂志社转递过来的一些读者来信。
大姐夫以高山为笔名的第一部作品《小凤》,已经在这一期的收获上发表。
这么快就有读者来信了,看来反响不错嘛。
刘青山心里也挺高兴,因为大姐夫距离真正的成功,已经越来越近。
正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向铁栏杆里面的工作人员问:“同志,请问夹皮沟怎么走?”
声音听起来还有点熟悉,刘青山猛地转头,就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眼中现出喜色。
刚才心里还想着他们呢,想着想着,就出现在眼前了,还真有点惊喜。
他刚要大叫一声,想了想又忍住了,低着头迎着二人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很隐蔽地拉了他们一下。
邮电局里不少人呢,听到问话,都纷纷扭头朝门口望过去。
只见那里站着俩青年,都穿着牛仔裤,上身是夹克衫,一瞧就是城里人。
不过还没等仔细看呢,那俩人就转身走了。
出了门,刘青山是越走越快,还专门走偏僻的地方。
后边的人顿时急了:“嗨,我说青山,我们哥俩大老远来找你玩,你啥意思啊?”
刘青山停下脚步,乐呵呵地分别给了两人一个拥抱。
这两个人,可不就是刘青山在春城结识的朋友:吴建军和刘全刚。
刚子犹自有些不满:“青山,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搞得神神秘秘的,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刘青山望着他们,只见刚子俩手插着兜,一条腿还一颤一颤地得瑟着,用老人的话来说:这路人身上长虱子,不得瑟就刺挠。
不过在刘青山看来,他还是有点变化的,长头发也变成了小平头,蛤蟆镜啥的也没戴,看来收敛了许多。
更稳当的还是飞哥,神色很镇定,眼神也更加内敛,但是似乎有点沮丧的味道,感觉怪怪的。
刘青山也不搭理刚子,一脸认真地望向吴建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建军微微一笑:“青山,我们就是到你这里散散心,不是因为犯了事,到你这避祸的。”
“真的?”
刘青山还是不大放心。
刚子顿时急了:“青山,你小子是不是不乐意招待我们,那我们哥俩掉头就走,就当没交过你这朋友。”
飞哥则瞪了刚子一眼,跟着有些悻悻地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跟着吃了点挂落,暂时停薪留职了。”
刘青山这才长出一口气:“吓死俺了,你们不知道,刚才公社还有游街的呢,那大红叉叉,真刺眼啊,俺能不担心吗?”
大飞哥和刚子对视一眼,然后一起伸出拳头,轻轻在刘青山肩窝里怼了下:“你小子,就不能盼我们点好哇!”
第八十章 待客之道
“我说青山,你们住的地儿也太偏了吧。”
坐上牛车的刚子,还觉得挺新鲜,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抱怨着。
这一路,他们下了火车坐客车,下了客车又坐牛车,颠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别悠荡腿,小心踢进车轱辘里。”
刘青山提醒他一句,然后又问吴建军:“飞哥,以后有啥打算呢?”
吴建军抽出一根烟递过来,看到刘青山摆摆手,就叼到自己嘴上,不忙着点燃,也不回答刘青山的问题,而是凝视远方,喃喃说道:
“青山,看来你是对的,这次的风浪,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多了。”
“行了,没事儿就好,在俺们这好好玩几天,散散心。”
刘青山安慰两句,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们的俄语学啥样了?”
听他这么问,刚子连忙别过脑袋,继续观风望景,一瞧他那屁股长锥子的架势,就知道是坐不住凳子的。
飞哥倒是点了点头:“开始没人教,找不到老师,后来医院的那位李护士,忽然找到我们,领着我们一起跟位老专家后面学呢。”
刚子也补充一句:“那小娘们比老师还厉害,也不知道咋就虎巴地盯上我们,简直倒血霉啦!”
刘青山也四下转着脑袋,同样开始观风望景,他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这俩人真相的好。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乡村小路上,赶车的张撇子是暗暗羡慕:还是青山厉害,城里都有朋友呢。
这时候的农村,谁家要是有大城市的亲戚或者朋友,那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每年进城送点农产品,然后就能带回来大包小裹的,虽然都是些旧衣物啥的,还是叫左邻右舍眼红不已。
后边三人一直聊天,刚子嘴里还闲不住,兴致勃勃地说起来,留职的这段时间,他们也做起了服装生意。
一边说,他还一边抻抻腿上穿着的牛仔裤:“我们主要就卖这个,城里刚开始流行,这个叫牛仔裤,青山,我还给你带两条过来呢,够意思吧?”
刘青山翘翘嘴角:“好像你说的这个牛仔裤,我前几天也刚好给家人都买了一条。”
“哎呀,你急着买啥,肯定花了高价,我们卖的,一条才二十八块!”
刚子嘴里开始埋怨,还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还成,不太贵,一条才十五块。”
刘青山笑眯眯地望着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刚入行的新人,好好上一课。
“啥玩意,我进货还得二十五呢!”
刚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刘青山:“你从哪买的,你们公社肯定没有卖牛仔裤的,县里都不一定有?”
“这个可远了,羊城,前些时候刚好去那参加广交会。”
刘青山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那轻声细语,在刚子听来,却犹如天雷滚滚,雷得他差点外焦里嫩。
羊城,他早听说过,是他眼中的花花世界,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逛一逛。
可是眼前这个小兄弟,人家不声不响的就溜达一圈,这也太打击人了!
这时候,赶车的张撇子又补充了一句:
“青山去那个什么会,还帮着县里面签了好几十万米国钱,县里奖励了青山好些个东西,有缝纫机、照相机……”
咣咣咣!
刚子就觉得头顶好像有个尖嘴的雷公爷爷,手里拿着大凿子,一下一下凿着他的脑壳。
自己倒腾点牛仔裤,一条能赚个三五块钱,就觉得牛皮哄哄了。
可是人家小山子,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都开始赚美刀了。
服!
刚子现在是彻底服了,目光热切地望着刘青山:“兄弟,不,哥,你是我哥,啥时候也领我去羊城开开眼啊?”
“行了,别闹。”
吴建军阻止了刚子嚷嚷,说实话,刚才他受到的打击也不小。
不过这也更加证明,他飞哥的眼光不差,当初认了青山这个有本事的小兄弟做朋友。
他平静地望着刘青山:“给我们讲讲羊城那边吧。”
直到夹皮沟,这一路上都是刘青山说,他们听,就好像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在两个人面前打开……
铁丝等工具,直接就拉到张撇子家,然后他就领着几个兄弟开始干活,刘青山叫他去家里吃饭都不去。
对于穷怕了的人来说,只要有一丝能赚钱的机会,就坚决不会放过。
刘青山完全能理解张撇子的心情,也就领着飞哥和刚子回家。
走在村里的土路上,看着两边破破烂烂的泥草房,没心没肺的刚子嘴里嘟囔了一句:“青山,你们这村子还真够穷的。”
刘青山点了点头:“嗯,现在很穷。”
飞哥的眼睛,可比刚子厉害多了,他很快就注意到家家户户园子里的塑料大棚:“青山,这个干啥用的?”
“冬天种菜的塑料大棚。”
刘青山一边说,一边还招呼着迎上来的大黄狗。
大黄狗摇头晃脑的,还凑到刚子和飞哥他们身边闻了闻,记住身上这个气味儿,就不会咬了。
刚子顿时来了兴趣:“冬天也能种蔬菜?”
而吴建军的想得更远:大冬天的,真要把绿油油的蔬菜种出来,那不赚钱才怪呢?
或许这个小山村,眼下还很贫困,但是飞哥相信,有刘青山这个能人,这里很快就会腾飞了。
到了家门口,刘青山领着着哥俩先去爷爷家,毕竟在春城的时候,他们都见过刘士奎。
刘士奎也很高兴,他治眼睛的那会儿,俩年轻人都跑前跑后的,没少跟着帮衬,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份人情。
正好人家来了,一定要好好招待。
奶奶还用小簸箕,端来了松籽和大榛子,还有仓房里储存的山都柿,这些可比瓜子的档次高多了,属于招待贵客用的。
山都柿就是当地对蓝莓的叫法,只是比后来的蓝莓,个头要小一些。
这种山果储存期比较长,蓝汪汪的,表面还裹着一层淡淡的白霜,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好吃,果味儿真浓!”
刚子捏了几个扔进嘴里,立刻满口都是浓浓的果香,竟然有点醉人的感觉。
“那就多吃点,城里面可不容易吃到这个。”
刘士奎笑眯眯地说着,还抓了一把榛子,帮着客人敲开。
小山村里,基本上家家都有砸榛子的工具,就是一块铁疙瘩,表面有几个大小不等的小坑儿,最大的那个是砸山桃的,最小的就是砸榛子的。
把榛子往坑里一放,用个小锤子轻轻一敲,咔的一声脆响,榛子外面的硬壳就碎了,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
刚子瞧着新鲜,就上去自己砸,他的技术显然不怎么过关,差点砸到手指,刘青山赶忙把他拽旁边去了。
从爷爷奶奶家出来,这才去刘青山家,林芝同样十分热情,直接逮了一只老母鸡宰了。
这在农村,也算最高规格的待遇了,跟新姑爷第一次登门等同。
刘青山在当院弄了半盆子热水,开始褪鸡毛,飞哥和刚子,则被高文学领着,去大棚和鸡舍里面转了一圈。
出来的时候,刚子手里还捧着几个深绿色的小辣椒,一个个都弯弯曲曲、勾勾巴巴的,表面还有一道道细小的横纹。
“这辣椒一瞧就不好惹,肯定齁辣齁辣的!”
刚子喜欢吃辣的,嘴里喜滋滋地说着。
最主要的是,都这个月份儿了,还能吃上青辣椒,不大容易啊。
“成,一会蒸个鸡蛋辣椒闷子。”
刘青山瞥了一眼,爽快地说道。
在大棚里面,原本种着的半垄小辣椒,被他给留了下来,把上面的枝杈剪掉,又从四周憋出杈子,然后开花结果,这样就能吃一冬天。
飞哥手里则拿着几个西红柿,有红的也有黄的,瞧着很是鲜艳。
这个同样是刘青山保留下来几棵,专门给老四老五解馋的。
刚子把辣椒放到一个盆子里,然后拿了个西红柿,用手抹了抹,就咬了一口:“青山啊,你们这个塑料大棚肯定有搞头。”
刘青山头也不抬地回道:“今年主要种的是芹菜、韭菜和黄瓜,等以后蔬菜品种肯定越来越丰富。”
他手上的老母鸡,已经褪完了毛,正开膛呢,鸡皮呈现出金黄的颜色,泛着油光,很是诱人。
大黄狗在旁边使劲摇晃尾巴,都耍成大风车了。
鸡肉虽然吃不到,但是能吃点肠子,啃点骨架子啥的,也算开荤了。
这年头,人都没油水,更别说狗,天天能弄点刷锅水,就算好的啦。
“呜汪汪!”
大黄狗使劲叫唤起来。
一开始,刘青山还以为它是等急了呢,抬头一瞧,却见大狗正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吠叫。
再向那边望去,很快就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是一身黄毛儿,正在大门口来回转悠呢。
“黄皮子,又来偷鸡!”
刘金凤大叫一声,抄起杵在窗台下的一把铁锹。
对养鸡专业户来说,黄鼠狼绝对令她深恶痛绝。
“姐,等等!”
刘青山连忙把大姐吆喝住,黄鼠狼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大白天来家里晃荡,而且他还发现,黄鼠狼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
“黄皮子登门,能安什么好心?”
刘金凤嘟囔一声,然后就听到吧嗒一下,那只黄鼠狼把嘴里的东西甩到当院里,就吱溜一下跑没影。
只见院子里,赫然躺着一只肥硕的大田鼠!
不过还没死透呢,四爪朝天抽抽着。
这啥情况,院子里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嘿嘿,青山,这黄鼠狼不会是给你家送礼来了吧?”
刚子这家伙,没心没肺地笑着说。
刘青山白了他一眼:“这不是看到家里来了客人嘛,一会就把这只大田鼠给你炖上。”
吃老鼠?
刚子瞧着手里咬了半拉的西红柿,忽然觉得咋就不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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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你没资格当爸爸
在夹皮沟一带,流传着颇多与黄鼠狼有关的传说,什么黄大仙迷人了,什么黄皮子讨封等等。
总之,在老百姓心目中,黄鼠狼是一种很邪性的动物。
刘青山原本是不信的,但是今天的事情,还真颠覆了他原有的认知。
估摸着,这只黄鼠狼,应该就是他放跑的那只,这还真知道回来报恩了?
动物的一些行为,是很令人迷惑的,动物学家都整不明白,刘青山也就不浪费那个脑细胞了,只要不是来偷鸡的就好。
刘金凤刚要用铁锹把那只大田鼠铲起来,扔到大门外。
刘青山就拍拍大黄狗,这家伙就乐颠颠地叼着死耗子跑了,瞧那样子,没准是找地方美餐去了。
都说狗拿耗子,属于多管闲事,这年月的狗,那是吃耗子的。
就在当院的大锅里,把老母鸡给炖上了,里面多放点榛蘑,等快要熟了,再放点粉条,就是一顿美味大餐。
刘青山蹲在灶坑前面,一边烧火,一边跟飞哥和刚子闲聊。
这哥俩既然要做生意,那也不错,先锻炼锻炼,积累一些经验,等到边贸开了,就可以去闯一闯了。
不过他们现在做服装生意,都是从春城那边直接拿货,基本上没啥太大的利润。
要是卖不出去,压在手里,搞不好还得赔钱。
所以刘青山就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直接去羊城那边的批发市场拿货。
在看到刘青山那条牛仔裤,质量比自己身上穿的还好之后,刚子是彻底动心了:一条就是十几块的利润啊。
不过要他去人生地不熟的羊城,就有点胆怯了,心态大致和农村人进城差不多。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大问题:他手头那几百块钱,都已经压到货里,没有资金周转。
刘青山进屋在柜子里翻找一阵,就找到两张名片,这是他在羊城转悠的时候,从批发市场的小老板那里要来的,想不到还真派上用场。
刚子拿着精美的名片,忍不住啧啧称赞:“还是人家那边的人厉害,瞧瞧这玩意印的,一瞧就是大老板。”
在他们这边,名片还没有兴起呢。
至于资金,刘青山也帮着解决一部分,他手头还有两千块的闲钱,准备给飞哥一千五。
“那就算咱们合伙,你出钱,我们出力,到时候赚了对半分。”
飞哥当然不会占这位小老弟的便宜,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刘青山笑了笑:“赔了赚了的,别太在意,就当练手了,现在就是小打小闹,赚大钱的日子在后边呢。”
“这还小打小闹?一千五百块呢,够进一百多条牛仔裤啦!”
刚子觉得,青山兄弟什么都好,有见识有本领,就是说话口气太大。
刘青山白了他一眼:“大冬天的,还进啥牛仔裤,你看谁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外面还套一条牛仔裤的?”
“那弄啥货?”
刚子想想也是这个理儿,顿时又犯了愁。
“进一批中山装吧,咱们这边,今年是包产到户头一年,大伙手头都有点闲钱了,冬天结婚的也多。”
刘青山记得这几年,中山装都卖疯了,家里的老爷们,基本都弄了一套。
冬天卖中山装,其他季节主打牛仔裤,起码亏不了。
刚来的时候,飞哥和刚子他俩个还心事重重,他们正处于创业迷惘期,找不到目标和方向。
结果跟刘青山这么一聊,豁然开朗,不敢说一定能成功,起码他们能感觉到,成功就在不远的地方,向他们招着小手。
果然不虚此行啊!
吴建军在刘青山肩膀上使劲拍了下:“好兄弟!”
刚子也是心情大好,嬉皮笑脸地吸溜着鼻子:“这小鸡炖蘑菇真香啊。”
嘀嘀嘀!
一阵车喇叭声,猛地传过来,连刘青山都站起来向大道上张望。
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缓开到村子西头,后边跟着一群三五岁的小娃娃,边跑边叫,他们夹皮沟,连八辈子都不来一趟小汽车的。
“青山你瞧瞧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干部,不会是找咱家的吧?”
刘金凤暂时当起烧火丫头,刘青山他们几个,就一起出了门。
“卧槽,是老毛子的伏尔加,这车够高级的!”
刚子嘴里大呼小叫的。
没错,那年月,一辆伏尔加,就算高级轿车了。
看着从车里下来的那个男人,刘青山则默默地攥紧拳头:这个家伙,还真有脸回来?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长得倒是浓眉大眼的。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茶色镜,身上穿着风衣,在这个小山村里,显得那么风度翩翩,宛如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何家康!”
是高文学的声音传过来,这声音听着,好像无比激动的样子。
那位风衣男循声望去,抬起右手招了招:“文学,你竟然还在这儿,瞧你这样子,可越来越像个农民喽。”
等高文学冲到近前,风衣男还是很有风度地张开双臂,准备跟高文学拥抱一下,毕竟是曾经生活在一起的知青嘛。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毫无准备的风衣男脸颊上。
“何家康,你这个混蛋,还有脸回来!”
高文学嘴里咆哮着,疯了一般抱住对方,厮打起来。
这什么情况,要不要帮忙啊?
飞哥和刚子同时望向刘青山,他们瞧出来了,小山子的这位大姐夫,根本就没打过仗,实在是个生手。
“现在正提倡五讲四美,打架是不对滴,赶紧拉着点!”
刘青山就从来没见过大姐夫打过架,今天显然是气急了。
一切都因为这个从小轿车上下来的男子。
何家康,夹皮沟曾经的三名知青之一,那个占了钱玉珍返城名额的渣男,山杏的亲生父亲!
刚子刚要过去拉架,却见刘青山直接抱住那个叫何家康的一只胳膊,任凭前面的高文学,一阵拳打脚踢。
懂了懂了,不就是拉偏架嘛。
刚子也蹿过去,伸手拽住何家康的另一只胳膊,嘴里还一个劲嚷嚷:“别打啦,千万别打眼睛啊,再打就变成乌眼青啦,不能打鼻子啊,都流鼻血啦……”
有了他的提示,高文学出拳也渐渐有了明确的目的性。
而何家康的惨叫声,也跟到了腊月,夹皮沟杀年猪似的。
刚才还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何家康,转眼就变得无比狼狈:
眼睛也肿了,鼻血也流了,米黄色的风衣上,斑斑点点的全是血迹。
“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小轿车上又下来一个女人,嘴里大呼小叫。
还有小轿车的司机,也钻了出来,那女人立刻大叫:“小王,鸣枪!”
刘青山眼睛也不由得一抽抽:竟然还是配枪的!
“老子倒要看看,在夹皮沟这地头,谁他娘的敢开枪!”
一个苍老而又霸道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年轻的司机瞧瞧周围,好几支猎枪洋炮啥的,也只能无奈地举起手,心里一阵阵咒骂:这都啥人啊,也太彪啦!
老支书吼了一嗓子之后,就一步一步走过来,高文学见状,也推了一下眼镜,气喘吁吁地停下拳头。
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拳头火辣辣的,有点疼,都打肿了!
“支书,您老总算是来啦!”
何家康一眼就认出了老支书,他现在确实是一眼,另外一只,肿得跟马蜂蛰了似的。
“你回来啦!”
老支书迎上去,抡起大巴掌,也重重给了何家康一个耳光,嘴里咒骂着:
“你个王八犊子,还有脸回来,今天别想出夹皮沟!”
打得好!
刘青山心里也暗暗叫好,想不到啊,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老支书,也有这么霸气的一面。
“别打啦,你们怎么这样!”
那个女人扑到何家康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
其他村民,也开始纷纷声讨起来,嗓门最大的是大张罗:
“呸,何家康,你逼疯了玉珍,害得山杏无家可归,抛妻弃女,还人五人六地腆着脸回来,你咋不嘎巴一下瘟死呢!”
“削死这个陈世美!”
“对,削死他!”
民愤一旦爆发,势如洪水,何家康还真怕被打死在这,他还有着大好的前程呢。
他哆哆嗦嗦地躲在女人身后,猛然间看到一群小孩子,向这边围上来,其中有一个幼小的身影,依稀有几分熟悉。
何家康连忙大叫一声:“山杏,我的好女儿,爸爸来接你啦!”
爸爸?
山杏正跟老四牵着手放学回家,猛然听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一下子就愣在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人。
“你谁啊?”
小老四挡在山杏身前,充满戒备地望着那个被打成猪头的人。
何家康生活在夹皮沟的时候,她还小,所以几乎没啥印象。
“山杏,是我啊,我是爸爸。”
何家康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里,钱玉珍笑得还是那样幸福,刚刚两岁的山杏,也笑得那么甜。
“爸爸——”
山杏的小脸变得煞白,她嘴里轻声念叨着,然后使劲晃晃小脑瓜:
“我没有爸爸,我现在只有哥哥!”
说着,她就紧紧抿着嘴唇,蹬蹬几步跑到刘青山跟前,抓住了他的大手。
吧嗒,吧嗒,刘青山感觉到,滚烫的泪珠,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他俯身抱起山杏,紧紧抱在怀里,轻轻贴贴她的小脸儿,然后朝着何家康冷冷一笑:
“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当爸爸,滚!”
第八十二章 一波三折
“家康,我们走,这些农村人,太野蛮啦!”
那女人拽着何家康,她无法理解,在她眼中无比优秀的何家康,怎么到了这里,就一下子变成了垃圾。
“你说俺们野蛮?”
村民一听可不答应了,大张罗又嚷嚷起来:“俺们野蛮,可是俺们也不会扔下媳妇,回城里享福!”
“俺们野蛮,可是俺们也不会扔下自己的亲生闺女!”
说完用手一指那个女人:“闺女,你说说,到底谁才是野蛮?”
旁边还有不少村里的老娘们,也都跟着帮腔:“你说你这闺女,模样挺俊的,就是眼神不大好,咋能找何家康这种狼心狗肺的!”
“家康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
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家康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他品学兼优,他前途无量,真的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嗤,就连周围的那些孩子,都满脸鄙夷地盯着那两个人。
谁说孩子不懂得好坏,在孩子的世界,只有两种人:那就是好人和坏人。
这时候,老支书终于又发话了:“何家康,你赶紧滚吧,以后别来夹皮沟,来一次打一次!”
能在一个村子里挑大梁的,都是彪悍的主儿,要不然,得让周围村子欺负死。
这几年,老支书上了点年纪,脾气都好多了。
“滚!”
周围的村民,也都吆喝着,一时间声势极为强大。
“滚!”
小老四一挥小手,小娃子们也都跟着喊,一只只小手指,齐刷刷地指向了何家康。
刘青山抱着山杏,瞧得挺乐呵:行啊,这帮小家伙都学会一阳指啦。
就连大飞哥和刚子这两个外人,也都跟着吼了几嗓子,心里觉得太痛快了。
何家康一瞧不会再挨打了,心里也有了底气,取出手帕,擦擦脸上的鼻血。
然后他才说道:“老支书,乡亲们,我当初离开,并不是逃避,而是要凭自己的本事,改变命运,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承认,这几年确实对不住玉珍和山杏,可是我现在回来了,会对她们进行补偿的。”
说完打开车门,取出来一个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何家康用手指在币子上轻轻滑了一下,发出哗的一阵轻响,那声音,很是诱人,他甚至都听到,周围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老支书,这一千块钱,其中的一半给玉珍留着,算是我对她的补偿,还有另一半,就给乡亲们分了吧,毕竟当初大家对我还是很关照的,谢谢大家了。”
何家康深深鞠了一躬,令他身边的女人不由得心里甜丝丝的:这才是她熟悉的家康嘛。
何家康则越发自如:“老支书,我这次回来,是接山杏的,她是我的女儿,血脉亲情,谁也不能阻断吧?”
瞟了抱着山杏的刘青山一眼,又继续说道:“还有,麻烦队里给我开封介绍信,我要和玉珍解除婚约,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是那个时代的错。”
刘青山都有点对这家伙刮目相看了,能把这些龌龊事说得如此正大光明,这家伙的脸皮得多厚啊?
看到局势有点被何家康逆转的架势,高文学又气呼呼地冲过来,嘴里大喝:
“何家康,别以为有点臭钱,就想收买人心,你犯下的罪行,是无法用金钱来洗刷的!”
刘青山都想为大姐夫拍巴掌了,到底是作家,这话说得就是有水平。
何家康则望着高文学摇摇头:“文学啊,你窝在这个小山沟里,面朝黑土背朝天,这辈子就彻底毁喽。”
高文学则愤愤地用手推了一下眼镜:“我就是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也会永远鄙视你这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家伙!”
何家康显然是了解高文学的,知道这个人就是认死理的家伙,于是又转向老支书:“麻烦您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老支书身上,等待着他的选择。
老支书用手端正了一下头顶蓝帽子的帽檐,然后轻轻抚摸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钞票:“俺们夹皮沟,实在太穷喽——”
一丝笑意,浮现在何家康那张猪头脸上,他知道,农村人见识短,自己这一千块砸下去,肯定能把人砸晕的。
只听老支书继续说道:“俺们是穷,可是俺们穷的有骨气,今天要是收了你的臭钱,俺怕脏了手!”
啪的一声,那沓钞票,重重摔在何家康脸上,然后纷纷洒洒,向下飘落。
好!
刘青山也大吼一声:“俺们都有手有脚,能用自己的双手赚钱,就算赚一分钱,花得也舒坦,谁稀罕你的昧心钱!”
对,不要你的昧心钱!
大伙群情激愤,只有张杆子,撅头瓦腚,把一张张大团结捡起来。
何家康心里算是多少有了一丝安慰:还是有人认钱的。
“杆子!”
老支书厉喝一声,自己这个侄子,这不是当面打他的脸嘛,不成器的狗东西。
张杆子却依旧不停地捡钱,还嬉皮笑脸地应承着:“二叔,你们都说臭钱臭钱的,俺琢磨着,这钱也不臭啊,正好俺刚收拾完猪粪,还没洗手呢,就把这些钱过过手。”
说完,笑嘻嘻地把一把钱递到何家康眼前:“姓何的,俺这回把臭钱还给你。”
你!
何家康气得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心里诅咒张杆子打一辈子光棍。
这时候,刘青山抱着山杏走到他面前:“何家康,山杏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是现在是俺的妹妹,你就死了心吧。”
“对,山杏不会跟你走的!”
小老四也跳出来,一起宣布主权。
何家康阴沉着脸:“你们这是违法,违法懂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公社派出所,报警把你抓起来。”
他还以为刘青山是半大小子呢,准备吓唬吓唬。
刘青山也不是吓大的,嘴里呵呵几声:“这件事,有全村老少爷们作证,公社派出所也是知道的,还把山杏的户口,也迁到俺家的户口本上。”
听到周围的人纷纷出声响应之后,刘青山这才又继续说道:“姓何的,亏你还有脸说,俺还想告你呢,你跟钱玉珍是事实婚姻,想要再跟别人结婚,那就是重婚罪,你可以试试。”
这下老支书都连连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啥叫重婚罪,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打死也不给何家康这个王八犊子开证明。
刘青山的一番话,算是彻底戳疼了何家康,他的脸上,也变得狰狞起来:“好,是你们逼我的,既然你们不讲情面,那咱们走着瞧!”
他还就不信了,凭借他现在的身份,还有女朋友的家世,无论是到公社还是到县里,还开不出一份离婚证明。
本来嘛,他和钱玉珍结婚的时候,就没有正式登记。
打定主意,何家康一把抢过张杆子递过来的钞票,就准备上车,
嘀嘀嘀,后面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汽车喇叭声,吸引了大伙的注意。
今天也是邪门了,夹皮沟这地方,一年都难得一见的小汽车,今天还扎堆来了。
来的是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就是被称为212的那种,开到人群边缘,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两个中年人,都面生的很,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刘青山恍惚有那么点印象,知道肯定是县里某个单位的。
那人眼睛一扫,看到刘青山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也为之一亮,大步走了上来,主动伸出手:
“小刘同志,又见面了,我是咱们县文化馆的老吕。”
来人很是热情,显然认识刘青山这位刚刚为碧水县立下大功的小功臣。
“吕馆长,您好您好。”
刘青山想起来了,在筹备参加广交会的时候,文化馆方面主要负责宣传,有点接触,但是不多,所以印象不那么深刻。
寒暄几句,吕馆长就说明来意:“小刘啊,请问你们夹皮沟,有一位高文学同志吧?”
刘青山点点头:“有,是俺大姐夫。”
与此同时,刘金凤悄悄推了一下高文学,后者这才气呼呼地走过来。
吕馆长立刻满面春风,上前握住高文学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心里挺纳闷:要不是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还以为是一位普通的农民呢?
不过他嘴上却热情地说着:“高文学同志,久仰大名啊,我拜读过你的大作,不愧是咱们碧水县培养出来的大作家啊!”
高文学刚才的气儿还没消呢,拧着眉毛,硬邦邦地问了一句:“您找我什么事?”
这位作家的脾气,好像不大好啊?
吕馆长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很快又明白过来:作家嘛,是最有个性的一个群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于是他乐呵呵地取出一张硬纸卡,打开之后,很是郑重地双手擎着,递给高文学:
“高作家,这是收获杂志社发到咱们县文化馆的邀请函,邀请您参加年底举办的文学讨论会。”
说完还觉得不大够劲儿,就又补充道:“这个文学讨论会的规格是很高的,就算是咱们省,也只有一两位大作家受到邀请。高作家,你这次可为咱们碧水县争光喽!”
哇!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
新来的刚子和大飞哥也有点发蒙:作家,青山的大姐夫,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吗?
刘青山瞥了刘金凤一眼,看到大姐脸上也兴奋得涨红起来,就凑了上去,贱兮兮地说着:“姐,你要是高兴,就喊吧,没人笑话你。”
“找死啊,三凤!”
刘金凤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竖起来,熟练地捏住刘青山的耳朵,不过这次只是轻轻拧了一下,一点都不疼。
最震惊的,当属何家康,他愣愣地望着高文学,怎么都瞧不出来,这家伙哪点像个作家了?
就在刚刚,他还嘲笑高文学,一辈子只能在土里刨食。
可是人家刨着刨着,竟然就刨成了作家,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也难怪何家康嫉妒,在这个时代,作家在普通民众的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
高文学也接过邀请函,看了一遍,然后又转头望向何家康。
瞧得何家康心里一哆嗦,那眼神太吓人了,如刀似剑,就像是文人手中的笔,也是同样能杀人的!
第八十三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吕馆长,村里有点事,俺姐夫走不开,要不俺先陪你去家里坐坐。”
刘青山瞧高文学那架势,在何家康走之前,他是肯定不会动地方的,于是就主动邀请文化馆的人。
那位吕馆长摆摆手:“不忙,先看看。”
他也有点奇怪:咱们碧水县的宝贝作家同志,怎么也跟人打架呀?
这种时刻,必须支持。
于是,吕馆长就满面春风地向高文学说道:“高作家,咱们县文化馆,就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大笔杆子,所以来之前,我已经跟县里通了气,想要把你的组织关系调到文化馆。”
调工作,那不就吃上供应粮,端上铁饭碗儿,摇身成了国家干部?
村民之中,又响起了一阵惊叹,这是他们每个人的梦想,万万想不到,人家高文学一下子就实现了。
对于这样的效果,吕馆长还是很满意的:只要对方不傻,就绝对不会拒绝。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高作家却晃晃头:“我是农民,我一辈子都是农民。”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梗着脖子,盯着何家康。
村里人也急了,老支书和张队长都凑上去,嘴里不停劝说,老支书先开口:“文学,跟这白眼狼置啥气呀。”
张队长也劝:“对,那就是一泡臭狗屎,太阳一晒,表面干巴了,你要是拿小棍一捅,臭味就又跑出来。”
旁边的何家康差点恶心死:谁说老农民没水平的,这骂人都快骂出花来了!
高文学依旧摇晃着脑袋:“俺不是跟何家康置气,他还不配。”
说完他又转向吕馆长,略带歉意地说道:“主要是俺要去了机关,坐办公室,喝喝茶水看看报纸,意志消磨,很快就会泯然众人矣。”
虽然这话太直,也不大中听,但是吕馆长心里反倒更加服气:不愧是作家,这想法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于是吕馆长微笑着点点头:“好,人各有志,我尊重高作家的决定,不过呢,作家还是要找到组织的。”
作家的组织,最基本的就是作家协会,除此之外还有文联之类,这一点,高文学还是清楚的。
“一会儿填两张表,上报到地区作家协会,再上报到省作协,凭着高作家的水平,就是加入全国作家协会,也是早晚的事,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吕馆长毕竟大小也算文化人,说话还是很中听的。
对于加入作协,高文学并不反对,这毕竟是同行交流的好地方,而且也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
尤其是在对付何家康这种人的时候,身后要是站着一个强有力的组织,那战斗力肯定蹭蹭涨。
高文学只是思想比较独特,又不是真傻,所以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
这也让吕馆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两个目标,完成一个,回去也能交差了。
否则要是代表本省参加全国性文学研讨会的代表,居然还不是作家协会的会员,那就尴尬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高文学又转向何家康,一字一句说道:“希望你有时间的话,买一本明年第一期的收获杂志。”
何家康哼了一声:“干什么?”
高文学淡淡说道:“因为那上面将会有我发表的一篇小说,名字就叫山杏!”
山杏?
何家康脑子飞速运转,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在这篇小说里,他会被高文学塑造成什么形象?
反派,绝对的大反派。
一阵阵寒意,涌上何家康的心头,他盯着高文学,目光如恶狼一般阴狠。
高文学也静静地望着他,正如他给自己取的笔名那般:巍峨如高山。
好半天,何家康的面色终于平静下来,还换上一副自认为很真诚的笑意:“文学啊,咱们都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知青,何至于此?”
“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文学掷地有声地扔下这句话,然后用脚尖在土地上画了一下:“从今以后,我们画地绝交。”
说完,他朝吕馆长点点头:“吕馆长,走,先到我家里坐坐。”
你……
何家康气得直跺脚,可是对于高文学这种茅坑里的石头,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女朋友的家世,似乎都不起作用。
刘青山当然会继续留在这边,只是将山杏放到地上,叫老四领着她,跟大姐夫一起先回家。
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对山杏的影响,肯定都是负面的,苦了这孩子呀。
有些村民也散了,回家吃晌午饭,何家康的女朋友,也拉着他准备离开。
可是何家康知道,他不能走,一旦踏出夹皮沟,极大可能就是身败名裂。
在这个人人都还在意名声的时代,他无法承受这种后果。
可是搞定高文学,他一点信心都没有,曾经在一起的知青生活,他太了解高文学了。
用当地老百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咬个屎橛子,给一根麻花都不换那伙的。
“家康,我们还是走吧,等到了京城,我帮你去找收获杂志的巴爷爷,不许那篇什么山杏发表就可以了。”
那个女人依旧轻声安慰着何家康,这话也让后者心头狂喜,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刚要呼唤一声女朋友的名字,可是从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咦,小玲,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楚云玲也回头望去,嘴里同样发出一声惊呼:“红缨姐,你怎么也来这啦!”
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两个女孩子兴奋地紧紧抱在一起,她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刘青山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以前就猜测:这位杨老师,家世肯定不一般。
现在这个场面,更确定了他的想法:最起码,杨红缨和那位小玲是一个级别的。
结果却偷偷跑到夹皮沟这种地方,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很快他就收起八卦之心:不管她,就当她只是夹皮沟村孩子们的老师好了。
就在刘青山琢磨的工夫,却见杨红缨朝他招招手,只能微笑着走了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是楚云玲,是我的好姐妹,你要叫小玲姐;这是小山子,算是我弟吧,小名叫三凤,嘻嘻。”
杨红缨给双方介绍着,她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放学之后,她在教室里改了一会儿作业,错过那场大戏。
刘青山倒是对楚云玲没啥看法,对方俨然就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傻丫头,只要何家康几句花言巧语,估计就被哄得找不到北。
所以他乐呵呵地叫了一声“小玲姐”,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
倒是楚云玲对刘青山意见挺大的,她刚才可都看到了,这个半大小子,一直跟她的心上人对着干,最可恨的是,居然还拉偏架。
“你们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红缨也瞧出来不对劲,嘴里开始询问。
刘青山歪了歪嘴道:“没啥,山杏她爹来了,要带她走,还顺便给她找了个后妈。”
一边说,他还一边笑嘻嘻地瞟了楚云玲一眼。
霎时间,杨红缨就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山杏是她最喜爱的学生,聪明善良,身世可怜,更叫她爱怜。
甚至在她心里,有点拿山杏当妹妹来看待,也曾经在心里,把山杏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骂过不止一次。
想不到啊,今天竟然遇到了,更万万想不到的是,居然还骗到她好姐妹的头上。
杨红缨眉毛都竖起来,用手指着何家康:“你这个人渣,人渣!”
这词儿,还是从小山子嘴里学过来的,用到这里,感觉还真解气。
何家康也意识到不妙,他早就从楚云玲嘴里,听过杨红缨这个名字,而起还知道,小玲很崇拜这个姐姐,有这个杨红缨搅局,搞不好会有大麻烦。
不过这家伙的脸皮还真够厚的,被骂得那么惨,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原来是红缨姐呀,你好你好,早就听小玲说过你。”
“你少套近乎,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杨红缨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就气呼呼地将楚云玲拽到一边,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
见此情形,何家康的脑门上,也开始慢慢冒汗了:他不怕夹皮沟的这些穷棒子,甚至也不怕高文学那块臭石头。
他最怕的,就是一旦失去了楚云玲这个后盾,那就再也难以翻身。
那边说悄悄话的两个女人,嗓门也渐渐高了起来,似乎她们之间,也发生了争执。
刘青山大致能猜出一些,以杨红缨嫉恶如仇的性格,肯定会劝说楚云玲放弃何家康。
可是杨红缨并不知道,处于恋爱中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说,就算是最好的姐妹也不行。
果然,当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楚云玲一言不发地上了小轿车,司机也连忙坐上驾驶位。
何家康一瞧,慌了手脚,赶紧去拉车门,却怎么也拽不开。
这时候,小轿车已经发动,向前行驶,何家康也不知道是故意卖惨,还是没有防备,总之被车子带了一下,噗通摔倒在地,还向前滚了好几下。
车门最终还是打开了,何家康连滚带爬上了车,小轿车扬起一路尘土,离开了夹皮沟。
噢,滚蛋喽,滚蛋喽!
后面,响起了小娃娃们起哄的声音。
“气死我啦!”
杨红缨犹自在那拧眉瞪眼的,满脸不甘。
刘青山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嘴里安慰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老姐,你管不了的,你现在就是咱们夹皮沟村小的一名普通老师。”
是啊,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杨红缨一脸悻悻然,不过心里的疙瘩,算是解开了。
就是还心有不甘,她横了一眼刘青山:“三凤,你刚才叫我老姐是吧。我有那么老吗?”
一瞧她开始捻着手指,刘青山也赶紧开溜,嘴里还解释着:
“俺叫你老姐,是为了跟俺亲姐分开,不是说你长得老好不好。”
身后却传来杨红缨的一声厉喝:“三凤你过来,让老姐我拧拧耳朵,出出气先。”
合着俺成出气筒了呗,刘青山哪里敢停,跑得更欢了。
这些大姐们,无论亲的还是干的,一个两个都惹不起啊。
第八十四章 瓢舀鱼的年代
今天刘青山家里很是热闹,炕上一桌,地上一桌,正吃得欢呢。
炕桌上坐着刘士奎,还有老支书和张队长陪客。
客人有吴建军和刘全刚,还有文化馆的吕馆长,高文学也在这张桌坐着,今天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刘青山也在这一桌,负责夹菜倒酒,没法子,年龄小是硬伤啊。
今天的菜肴也格外丰盛,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还有腌制的松茸,用温水浸泡脱盐之后,也煎了一盘。
另外还有两条张队长拎过来的大鲤鱼,是从跟小松江连着的大水库里新打上来的,鱼儿活蹦乱跳非常新鲜。
刚子喜欢的鸡蛋焖子,也蒸了一小盆,还烀了土豆窝瓜之类,拌上鸡蛋焖子,撕点葱丝和香菜,绝对能把人吃撑。
“高作家,还有支书村长,谢谢盛情款待,我敬大家一盅。”
吕馆长也是酒桌上的老将,可谓是左右逢源。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高作家不喝酒,端着搪瓷缸子比划一下,咕嘟喝了一口白开水。
作家嘛,性子古怪一些,也可以理解。
吕馆长也就不管高文学了,跟支书村长他们聊得火热,还不时夸刘士奎几句,说他培养得好。
刘青山主要负责照顾飞哥和刚子,还忙里偷闲,把盆子里的两个大鸡腿,分给地上那桌的老四老五,正好一人一个。
“山杏,吃呀。”
看到山杏在那发呆,小老四就悄悄用胳膊肘碰碰她。
啊!
山杏这才回神,朝三哥和四姐笑笑,然后把鸡腿又夹给林芝:“娘,你吃,太大了,我吃不下。”
林芝心中也是又疼又爱,把鸡腿夹了回来:“你先吃着。”
刘青山则摸摸山杏的西瓜头:“老五,你就安心在咱们家待着,只要你不同意,谁也别想把你从这个家领走!”
嗯!
山杏使劲点点头,然后咬了一口鸡腿,真好吃呀。
小老四也会溜须,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杨红缨:“杨老师,你吃鸡腿。”
“以后在学校叫老师,在家的话,就叫,就叫老姐好啦。”
杨红缨自然是把鸡腿还转移回去。
她也觉得,老姐这个称呼还挺不错的,既表示她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很亲切,又显示其特殊性。
见她自己也认账了,刘青山就笑嘻嘻地夹起盘子里的鸡头:“老姐,你啃这个吧。”
结果被林芝扬手拦住:“三凤,别胡闹,没成家的吃鸡头,结婚的时候肯定下雨。”
“三凤,你耳朵痒了是吧!”
杨红缨则没好气地说道。
还真别说,这个老姐,倒是跟刘家的姐妹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美女啊。
林芝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斗嘴,心里涌起一种叫做满足的感觉。
然后看到小老四夹了个鸡爪子要啃,就又笑着拦住:“这个小孩儿不能吃,到时候写字跟鸡刨似的。”
说完还把盘子里唯一的鸡心眼儿夹给老四:“吃这个,多长点心眼儿。”
老四眨巴眨巴大眼睛:“娘,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缺心眼呗,需要补补?”
哈哈,饭桌上,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吃过午饭,杨红缨领着孩子们上学,吕馆长也带着高文学填好的表格和照片,满意地告辞而去。
刚子是闲不住的,非要拉着刘青山到村子周围转转,还指了指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
进山的话,只能等明天了,正好还有一部分村民要进山采冻蘑。
至于今天下午,刘青山也有安排,这样的小山村,对城里人来说,处处都新奇,能给你安排半拉月的节目,都不带重样的。
到仓房找了个破水桶,叫刚子先拎着,免得他闲不住。
刘青山又找出来一双大靴子,递给高文学,作家今天也要跟着去体验生活。
他自己则去了张老蔫儿家,很快就扛了一个大搂子回来。
这种大篓子有个两丈多长的木头杆儿,最前面是一个半圆形的铁架子,底部是平的,都编着细密的渔网。
“这玩意也能抓鱼?”
刚子有点不信,工具也太简陋了。
走着,刘青山扛着大搂子,晃晃悠悠走在最前面。
一行四人,出了家门,直接往西走,几百米之后,前面就是开阔的草甸子,一眼望不到边。
甸子上的芦苇,正随风摇曳,还有各种蒿子杂草,散布其中。
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泡子,星罗棋布一般。
“野鸭子,打几只野鸭子!”
刚子嘴里开始大呼小叫,因为他发现,在草甸子的边缘地带,一大群鸭子正在水里游呢。
小扁嘴还使劲往水底戳戳着,水深的时候,还会把上半身都伸进水里,就剩半个屁股,撅在半空。
刘青山撇了撇嘴:“你打吧,打死一只,看村里有没有人找你算账!”
刚子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家养的鸭子?”
“废话,这月份,野鸭子早就南飞啦。”
刘青山回了一句,又继续补充说:“要是野鸭子,早就噗通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捕食了,还能像这么费劲?”
看着竖在半空的几个大屁股,刚子也笑了:“人也一样,就不能过得太安逸,不然就退化了。”
嗯,这话倒是说的有点道理,刘青山点点头:“那今天搂鱼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啦。”
“行啊,这都不是事儿!”
刚子大言不惭的答应着,几个人渐渐走进甸子深处。
这里根本就没啥路径可言,也就是现在这月份,秋末冬初,属于枯水期,到了夏天,全是水塘烂泥,想进来都费劲。
走了百十米,随便找了个大泡子,刘青山叫刚子换上靴子,先去搂鱼。
用这玩意捕鱼,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有力气就成。
在刘青山的指导下,刚子先把大篓子使劲往水里一送,然后就往回拽。
连水底的稀泥烂草啥的,搂上来半兜子,然后把这些东西往岸边的草地上一抖落。
“还真有鱼!”
刚子大叫一声,他看到里面裹着几条白亮亮的鲫瓜壳子,基本上都是一两左右,鳞片银白,煞是喜人。
“飞哥,捡鱼吧。”
刘青山吆喝一声,吴建军早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抓鱼,捡了两条鲫鱼,然后猛地一缩手:“这啥玩意?”
在泥草里面,裹着一个黑乎乎的家伙,足有筷子长,比他的大拇手指还粗,蜿蜒扭动,吓人一跳。
“好大的泥鳅,这玩意才补呢,吃泥鳅赛人参!”
刘青山双手捧起泥鳅,扔进水里,这玩意身上溜光溜光的,一只手还真不好抓。
“我还以为是水蛇呢,这泥鳅还真长。”
飞哥嘴里解释着,生活在大城市的他们,还真没弄过这玩意。
看到来的四个人都是男生,刘青山也就嘿嘿两声:“所以才补嘛。”
稀泥里面还有几条小泥鳅,都被刘青山捧着扔回水里,飞哥刚要出声阻止他,就听刘青山嘴里念叨:
“抓大放小,才能永续利用。”
这时候,刚子又搂上来半兜子,看到里面居然有两条巴掌大的鲫瓜子,立刻就咋呼起来:“以前都说咱们这地方,棒打狍子瓢舀鱼,俺还不信呢!”
刘青山则应道:“瓢舀鱼,现在稍稍有些夸张,但是村里的小孩子挖菜,用土篮子在水里捞一下,基本能捞出来泥鳅和老头鱼啥的。”
“老头鱼,这鱼年纪很大嘛?”
刚子又不明白了。
“这种就是老头鱼,也叫山胖头鱼,吃的时候,要把脑袋去掉。”
刘青山从地上捏起来一条鱼,大脑袋差不多就占了身子的三分之一,肉滚滚的,身上还有黑黄色的斑纹。长度也就十公分左右的样子。
“去了脑袋,就没剩下啥了。”
刚子觉得这种鱼抓了也没啥营养,脑袋本来就大,还得去掉。
高文学这时候接口道:“这种老头鱼性子凶,是肉食性的鱼类,所以吃起来味道非常鲜美。”
这样啊,那就抓呗,大飞哥伸手捡了几条老头鱼,突然又猛的一缩手,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癞蛤蟆!”
刘青山瞧了一眼:“不是癞蛤蟆,是哈士蟆,红肚囊的,这东西吃了也很补。”
可是飞哥瞧着懒洋洋的哈士蟆,还是不怎么敢下手。
这东西的特点就是:不咬人膈应人。
倒是高文学一点不客气,抓到手里,还分辨一下公母,要是母的,就留着给金凤补身子呢。
刚子搂了十多下,就坐在草地上直喘粗气,于是换成了飞哥,俩人轮班上阵,最后都累得胳膊发软腰发酸。
刘青山主要负责进行甄选:小的扔回去,尤其是哈士蟆,像那种一年生的,都给扔到旁边的沟子里。
还有一些个头比较大的母蛤蟆,也给扔了回去一些。
因为这一只,到了来年,就能多出来几十只几百只。
最后连蛤蟆带小杂鱼,弄了大半水桶,中间横一根木棍,架在肩膀上抬着满载而归。
“真过瘾!”
刚子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过等吃鱼的时候,就更过瘾了。
酱炖老头鱼,别看鱼皮黑乎乎的都是斑点,里面的鱼肉却雪白细嫩,十分鲜美。
还有煎鲫鱼,用大锅小火慢煎,两面都煎成金黄色,撕着鱼肉下酒,简直不要太美。
还有焖的哈士蟆,起初这哥俩还不敢吃,不过看到杨红缨都吃得挺香,他们也就克服心里障碍,尝了一只。
尝过之后,就停不住嘴喽。
至于泥鳅,还要放在清水里养一宿,吐一吐肚子里的脏东西,明天再炖。
一顿饭,把这哥俩全都吃撑了,
到外面溜达消化食儿的时候,刚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念叨:“青山啊,难怪你愿意窝在这个小山村呢,原来这么多好吃的。”
刘青山则乐呵呵地说道:“今天咱们这个就是小打小闹,属于最没技术含量、最低端的,等到过年前的冬捕,那才叫过瘾呢。”
刚子两眼放光道:“好,等过年的时候,我们还来!”
第八十五章 棒槌找棒槌
第二天一大早,飞哥和刚子还呼呼大睡呢,刘青山就已经起来挑水了,爷爷刘士奎,也早早就开始烧火。
家里来了客人,就一铺大炕,睡觉也是麻烦事。
好在跟爷爷家挨着,男的一家,女的一家,刘士奎就领着一群爷们在这边睡的。
等把锅里的水烧热了,刚子他们起来洗漱,林芝和刘金凤她们,也回来做饭。
因为家里来客了,所以早上蒸白面馒头,熬的老角瓜汤。
要是换成平常日子,早饭就是熬粥贴饼子,切点酱缸里腌的咸黄瓜啥的,基本就是一顿饭了。
老角瓜是秋天罢园的时候,摘回来放到仓房储存的。
吃的时候,把外面的硬壳削去,切成厚片,放点土豆条一炖,味道很好。
就连角瓜瓤子里面的瓜子,也一个个挤出来晾干,这种白瓜子,收购部就收,攒多了,也能卖上几角钱,换点油盐。
等刘金凤喂完鸡,也回屋吃饭,嘴里还问呢:“三凤,昨晚听到家里的大黄狗叫,是不是黄鼠狼又来踅摸?”
她早上都留意了,鸡舍里面没啥异样,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刘青山晃晃头:“俺半夜出去转一圈,啥事没有,吃饭吃饭。”
为了叫大姐安心,他能说半夜出去,在柴火栏子那边又瞧见黄鼠狼吗?
能说早上出去挑水,看到狗窝边上,又多出一张被撕烂的耗子皮吗?
这样下去,再过两天,估计连家里的大黄狗,都被收买喽。
反正那只黄鼠狼也没啥恶意,刘青山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看它能鼓捣出啥花样来。
吃过早饭,上学的都走了,上班的也……好像除了杨红缨,也没人上班。
刘青山则领着飞哥和刚子,跟着二十几名青壮,一起进山,去采冻蘑。
飞哥和刚子也显得特别兴奋,尤其是刚子,一路小跑,冲在最前面。
“别急,悠着点。”
刘青山朝他的背影嚷了一声,上山下山,都不能心急,讲究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才行。
远远望见哑巴爷爷的小木屋,几只半大狗崽子撒着欢奔过来。
看到没有大狗,刚子也就没跑,很快就被围住,然后小腿就被牢牢抱住。
“这狗好,跟俺亲。”
刚子大乐,伸手摸摸黑糊糊的狗头,发现小狗也正仰头望着他,一双黑亮黑亮的小眼珠,正瞧他呢。
“这狗啥品种,长得有点怪?”
刚子忍不住问道。
刘青山则接茬道:“狗后面再加一个熊字就成。”
“狗——熊,唉呀妈呀!”
刚子吓得撒腿要跑,原来是一只小熊,我说瞧着咋长得熊头熊脑呢?
“没事,这是哑巴爷爷养的,不咬人。”
刘青山赶紧又吆喝一声。
估计是听到他的声音,那只小黑熊立刻撒开刚子,直接向着刘青山奔过来。
跑得有点急,都连滚带爬的。
这小家伙,你是看俺亲啊,还是看俺兜里的糖亲?
刘青山乐呵呵地剥了一块糖,塞进小黑熊嘴里,然后就看到哑巴爷爷从木刻楞里面走出来。
他刚要和哑巴爷爷招手,却见从木刻楞后边,跳过来一只动物,三条腿着地,一只前腿耷拉着,一瘸一拐的,凑到哑巴爷爷身前。
“傻狍子!”
同来的张大帅一声大喝。
这也是行走山林猎户们的习惯,看到狍子,必然要大吼一声傻狍子。
因为狍子这种动物,好奇心特别强,啥事都想研究研究。
你大声吆喝,它们不但不会吓跑,还会停下来瞧瞧,然后就开始琢磨:这两条腿儿走路的,吵吵啥玩意呢?
偶尔同伴之间可能还会交流一下心得体会,比如说,旁边的一只狍子就会好心好意地提醒同伴:“嘿,老二,刚才那叫你呢。”
跟着,就会伴着猎枪的轰鸣,一只或者几只狍子倒下。
由此可见,好奇心并不仅仅会害死猫。
张大帅吼了一嗓子,然后哈哈大笑:“今天有狍子肉吃啦,你们先去干活,这只傻狍子,就交给俺料理啦!”
有肉吃啦,大伙也不由得精神一振,浑身仿佛充满了干劲。
可是哑巴爷爷却比划了几个手势,大伙立刻泄气了:这是一只母狍子,肚子里怀着崽子呢。
山里的老规矩:不杀母兽,不伤幼兽。
而哑巴爷爷,就是最守规矩的那一类人,在刘青山看来,哑巴爷爷,才是这片山林真正的守护者。
走到近前,刚子和飞哥,都好奇地打量着这只狍子,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动物。
只要是生活在这边的人都听说过这句老话:棒打狍子瓢舀鱼。
那只狍子就跟在哑巴爷爷身旁,对他很是依赖的样子,而且也不怎么怕人。
狍子的体型,比梅花鹿还要小一号,一身土黄色的厚毛,竖着一双大耳朵,大眼生生的,瞧着就感觉萌萌哒,很有喜感。
“你瞅啥?”
刚子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
狍子眨眨大眼睛,继续盯着他瞧,估计心里说呢:
瞅你咋滴?
“再瞅个试试,宰了你吃肉!”
刚子手里比划了一下砍头的动作,那只狍子抖抖短短的小尾巴,赶紧躲到哑巴爷爷的身后,瞧得大伙都哈哈直乐:这东西也知道找靠山啦!
刘青山心里也挺高兴的:养狍子,也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出路啊。
哑巴爷爷也满脸笑容,比划了一阵,说明狍子的来历。
也不知道怎么断了一条腿,就被哑巴爷爷给扛回来,免得被狼给吃了。
“不是,这林子里还有狼?”
刚子有点被吓到了。
刘青山笑笑:“没事,咱们这么多人呢,只要不落单就成。”
说完,他就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哑巴爷爷,这是上次给哑巴爷爷照的,已经洗出来了。
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是哑巴爷爷威风凛凛地站在木刻楞前面,身后簇拥着一群猎狗,还真有点山神老把头的气势。
要是照片中,那只小熊不抱腿的话,气势还能更足一点儿。
嗬嗬嗬……
哑巴爷爷的嘴里,也发出古怪的笑声,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拍拍刘青山的肩膀,显然对照片也十分满意。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一定要好好保存。
刘青山却被他给拍得直咧嘴:哑巴爷爷这手劲儿,还真大啊!
在木刻楞这边短暂停留之后,大伙就结伴进了林子,开始采摘冻蘑。
刚子和大飞哥算是开了眼界,林子里的东西,瞧啥都稀奇,嘴里不停地问这问那,都快成好奇宝宝了。
也没人笑话他们,第一次进林子的城里人,绝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刘青山嘴里还不时提醒他们几句:
“小心点,那是刺玫果,扎手!”
刚子讪讪地收回手,把食指放进嘴里吸吮一下,他刚才看到一丛小灌木上,挂着红彤彤的小果子,就忍不住去摘,结果被扎了一下。
“小心,那玩意是红菇娘,霸苦霸苦的,林子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尝!”
刘青山发现的还是晚了点,大飞哥一张脸都快变成苦瓜了,谁知道外表圆溜溜红彤彤的小果子,竟然比苦胆还苦呢。
“没事,这玩意吃了败火,可以摘一点,回去穿成一大串,留着冬天的时候泡水喝,消炎败火。”
刘青山嘴里安慰着,一边搜寻蘑菇,一边还把遇到的红菇娘摘下来。
这种植物也就一尺多高的样子,林间随处可见,外面裹着一层红色的外皮。
跟园子里种的黄菇娘模样差不多,至于味道嘛,反正谁吃谁知道。
吃了苦头之后,飞哥和刚子也不敢再瞎折腾,看到啥稀奇的,都先问问。
刚子嘴里还念叨着:“关东山,三样宝,人参貂皮靰鞡草,青山,这人参到底长啥样?”
人参的模样,基本上是个人都知道,不过知道的那是埋在地下的根部,至于上面的枝叶都是啥模样,一般人还真没见过。
刘青山就给他们简单说说,他伸出巴掌晃了晃:“人参的叶子,第一年只有三片叶子,俺们就叫三花子,第二年会长出五片叶子,三大两小,所以叫马掌子。”
“到第三年,就会长出两个杈,每个杈也都是五片叶子,这时候就叫二甲子。”
“到第四年,长三个杈,叫灯台子,以后每年多一个杈儿,分别就叫四匹叶,也有叫四品叶的,五品叶,六品叶。”
“这说的只是正常人工栽培的情况下,野山参因为生长极为缓慢,还会在林子里遭遇到各种意外,五到十年,才能长成马掌子。”
“十到二十年,才能分出两个杈,长成二甲子,俺们这也叫开山钥匙,意思是找到它,就有可能找到大货。”
“三十年以后的野山参,才会分三个杈,长成灯台子。”
“四品叶的野山参,通常要长五十年到八十年,至于六品叶,没有一百年,肯定是长不出来的。”
“所以有经验的赶山人,一瞧人参上面的枝杈,就能大致判断出来年份。”
他说得也算比较详细了,可是那哥俩依旧听得迷糊,刚子嘴里还念叨着:“要是有实物参考一下的话,就比较容易搞懂了,最好是来一棵六品叶。”
“还六品叶呢,你以为野山参是大白菜啊,想看就能看到?”
刘青山也被这小子给逗乐了,索性不再搭理他。
刚子却不死心,拿着个小木棍,在草窠里来回扒拉着。
猛然间怪叫一声:“棒槌!”
这也是他刚学来的,发现野山参,必须大喊一声棒槌,这样才能把人参镇住,免得跑掉。
周围的人立刻被吸引过来,张大帅嘴里还叨咕着:“妈个巴子的,难道这个棒槌真能找到一棵大棒槌?”
棒槌在当地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指野山参,另外一种,就是指对某个行业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可以称为“棒槌”。
刚子还真发现了状如手掌的一丛枯黄叶子,兴冲冲地伸手去薅,结果妈呀一声,手上扎了不少刺儿。
刘青山凑过去瞧了一眼:“哥呀,你还真是个棒槌,拿刺五加当野山参,真服你啦!”
第八十六章 拜师
帮着刚子处理一下手掌上的小刺儿,这货也懊恼地抬起脚,要去把那丛假人参踹倒。
“别瞎祸祸,这刺五加也是药材,最适合泡酒,其实,人参本来就是属于五加科的,也算是近亲吧。”
刘青山连忙将他给拦住,然后从背篓里拿出一把小镰刀,小心翼翼地用手薅着刺五加上边的枝叶,把这几根刺五加给割了下来。
他嘴里还说着:“咱们这边有一种酒叫五加皮,主要就是用刺五加泡制的,具有驱风去湿舒筋活络的功效。”
刚子这才心花怒放:“那正好,弄回去给家里的老爷子泡酒,他总吵吵波棱盖不得劲。”
“那可能有点风湿,等你们回去的时候,俺给你拿两瓶虎骨酒。”
刘青山上次帮着酒厂推销药酒,最后也拿回来两箱,给了老支书两瓶,剩下的都放在爷爷那,老爷子每天喝一小盅。
效果应该是不错的,这些日子,刘士奎脸上都红扑扑的,气色很好。
刚子也有点惊讶:“虎骨酒,你们这山上,真有老虎?”
“准确的说,应该叫东北虎。”
刘青山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然后继续道:“有年冬天,大雪封山,一头东北虎进了俺们村,把生产队的牛犊子都咬死一只拽走了。”
听着咋感觉有点吓人呢,飞哥和刚子都有点变颜变色的,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真担心忽然跳出来一头斑斓猛虎,将他们叼走。
这种表情,当然躲不过大伙的眼睛,于是就有人忍不住笑了几声。
刚子也有点觉得丢人:“就算真有老虎,俺也学学武二郎,打一回老虎!”
“那你也得喝十八碗酒,早上喝了吧,这咋就说上醉话了呢?”
张大帅笑嘻嘻地说笑着,打老虎,连哑巴都不敢说这种话。
刚子嘴里还要争辩,猛听前方的林子传来一声怪叫:
“嗷!”
那声音凶残凄厉,充满野性的呼唤,直透耳膜,让人的灵魂都不由自主地颤栗。
吓得人们都齐齐打了个激灵,至于刚子,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心跳猛增,咚咚咚,就像打鼓似的。
在春城的动物园里,他也见过老虎,可是当时也没啥感觉呀?
“阿巴阿巴!”
哑巴爷爷嘴里,也忽然叫了几声,随即林子里就重归寂静,只有飒飒的风声,在林间回响。
大伙也都松了一口气,刘青山伸手把刚子拽起来:“你还要去打虎不?”
刚子把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打了不打了,就算借我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打了。”
刘青山拍拍他的肩膀:“刚才叫唤的不是老虎,只不过是一只猞猁,比老虎小好几号呢。”
一旁的张大帅也补充说:“林子里的大猫,一虎二豹三猞猁,刚才是老三叫唤。”
这才是老三啊,还没见着影儿,人家嗷唠一嗓子,差点就吓尿,刚才还腆着脸说打虎呢。
刚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再也不敢提打老虎这茬。
大伙在林子里采蘑菇,遇到药材,也就顺手采一些。
碰到挂在枝上的五味子,就采一些,可以用来泡酒。
桔梗也是好东西,根子挖出来,是制作咸菜,尤其是泡菜的上佳材料。
大伙还幸运地挖到了两窝野天麻,这玩意,价格还是比较高的。
“你们这林子,还真是一座大宝库。”
飞哥也有感而发,这一路,他们也就是刚刚进入到林子的边缘地带,就发现多少好东西啦?
刘青山也点点头:“靠山吃山,这话一点不假,咱们以后一定要守护好这片青山,别到时候咱们的子孙后代,守着光秃秃的荒山,掀咱们的棺材板。”
大伙听了,都连连摇头:“青山,你还真会说笑话,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真的没可能吗,几十年后,不就是俺说的那个样子吗?
刘青山苦笑着摇摇头,但是很快,他的内心就又变得坚定下来:这片大山,以后就由俺来守护吧!
啪的一下,刘青山感觉肩膀一沉。
扭头看过去,只见哑巴爷爷的大手,又一次落到他的肩膀上,还有那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和他对视,仿佛能够直入人心。
哑巴爷爷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他的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一老一少,就这样对视着,又一起使劲点点头,似乎做出了某种约定,似乎完成了某种传承。
留下大伙继续在林子里采山货,哑巴爷爷则单独领着刘青山回去。
刚子还要跟着,却被飞哥给拉住,其他村民,也都一脸古怪,但是羡慕的神色居多。
张大帅大概是热了,摘下头上的蓝帽子,然后使劲抹了一下自己的大光头:“妈个巴子的,这哑巴太偏心!”
别的村民都嘿嘿笑,大张罗使劲吸溜几下鼻子:“哎呦喂,俺咋闻着这么酸涅,谁家醋坛子打啦?”
林子里哪来的醋坛子,就算有酸巴浆,也早就干枯了,这是说张大帅吃醋呢,惹得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只有飞哥和刚子这俩外人,有点糊涂。
大张罗也瞧出来了,嘴里就念叨说:“这哑巴可不是一般人,对林子里的道道儿,样样门清儿,你们大帅叔以前就想认哑巴当师父,可是哑巴瞧不上他,说他杀心太重。”
“老子不就是杀个猪啥的嘛,又没杀人?”
张大帅犹自愤愤不平,他知道哑巴的本事,林子里的一鸟一兽,没有哑巴对付不了的;林子里的一草一木,没有哑巴不认识的。
今天瞧这架势,哑巴看上青山了,搞不好要收徒弟,看来他是彻底没戏喽。
被哑巴爷爷领着,刘青山也有点发蒙。
一直进了木刻楞,就见哑巴爷爷摸出来一个铁匣子,打开锁头之后,从里面摆出来一个黑漆漆的木雕,然后拉着刘青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头。
刘青山稀里糊涂地磕了仨头,这才抬头端详那个木雕。
只觉得木雕十分古朴,刻的似乎是一个人,骑在一头斑斓的猛虎背上,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不会就是山神老把头吧?
正琢磨着呢,就觉得指尖一疼,低头看时,却发现自己的中指正被哑巴爷爷捏住,指甲轻轻滑过,划出一道小口,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哑巴爷爷牵着他,来到雕像跟前,将他中指的血液,涂抹到雕像上边。
刘青山的身子猛然一颤,内心涌起一股狂喜:
发达了,发达了,这肯定是滴血认主啊,然后俺也就能有个空间啥的啦!
蹦跶了半天,等他消停了,也没感觉到啥特异的,看来,这真的只是一种仪式罢了。
白高兴了,还以为俺以后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降龙伏虎呢。
刘青山这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但他并不失望,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劳而获?
只见哑巴重新把雕像收进盒子,然后他就坐在木刻楞的小炕上,手里比划着,示意刘青山给他也磕头。
这回刘青山算是彻底明白了:哑巴爷爷,这是要收他当徒弟。
对他来说,这事一点压力都没有,本来他就对哑巴爷爷比较亲,而且还救过他的命,磕头也是应该的。
别说拜师了,就算是拜干爷爷,刘青山也乐意。
于是他又趴到地上,嘭嘭嘭磕了仨头,这才被哑巴爷爷给拽起来。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哑巴爷爷对他的态度,比原来更加亲切了,目光中都满是慈爱。
刘青山也不由得心中一暖,嘴里脱口而出:“师父!”
嗬嗬嗬!
哑巴爷爷嘴里发出怪笑,然后伸手从脖子下面拽出个细绳。
绳子本来应该是红色的,不过现在已经变得黑亮,被哑巴爷爷解下来,刘青山赫然发现,最下面,居然吊着一个东西。
看上去应该是一个玉坠,造型十分古朴,也瞧不出来雕刻的是什么东西,而且,玉质显然很一般。
与其说是玉的,还不如说是稍稍有点透明度的石头。
哑巴爷爷拿着玉坠,亲手帮着刘青山戴到脖子上,这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心愿似的。
“师父,谢谢您的礼物。”
刘青山也一点不嫌弃,礼物重要的不是价值,而是蕴含在其中的情义。
就像他给小老四弄得那个玻璃球挂件,虽然也就值几分钱,但是在小老四看来,跟山杏的大珍珠吊坠,一样珍贵。
随后的时间,师徒二人,一个比划一个说,竟然交流得很是融洽。
师父的大手,在刘青山身上嘎巴嘎巴捏了一个遍,捏得刘青山骨软筋酥,差点没瘫在地上。
惊喜接着就来了:师父要他以后只要有时间,每天早上就要上山一趟,跟他学拳。
还打着手势说:刘青山现在还没成年,骨头什么的还在发育,所以现在练武也不算晚。
“师父,俺是不是传说中那种练武奇才,直接就能学会六脉神剑和九阳神功啥的?”
刘青山嘴里还巴巴地问呢,手里兴奋地比划着,哪一个少年,没有成为武林高手的梦想呢?
可是下一瞬间,哑巴师父就打断了他的美梦,直接拎着他,就跟拎着个小鸡崽似的,来到木刻楞外面,教他练习站桩,还有一套相配合的呼吸方法。
刘青山也很快知道了,这就是他以后每天早晨的必修课,必须站足半个小时才行。
而且从师父的手势中,他也了解到了,什么飞檐走壁内功伤人之类,是想都不要想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足以强身健体,战力远超常人。
好吧,强身健体俺就知足了。
刘青山有切身体会啊,人到中年之后,身体就会大滑坡。
现在他看到师父这么大年纪了,依旧身强体壮,健步如飞,比村里的小伙子还棒。
自己以后要是也能达到这样,就真的赚大喽。
第八十七章 这是很不道德的事
跟着村民一起下山回家的时候,张大帅仔细问了刘青山一番,在得知确实是拜哑巴为师之后,只能无奈地摇头,说了一句:
“青山啊,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吧,这是你的福气。”
大伙也都感到好奇,七嘴八舌地询问,却被张大帅给阻拦:“人家师门里的事情,你们瞎打听啥?”
说完别人,他自己却很是八卦地凑过来:“青山,你哑巴师父,要没要你准备啥东西?”
刘青山这才想起来:“师父叫俺这几天有空,背十斤白酒上山。”
刚子在旁边插话:“青山,你师父不会是馋了吧,想骗酒喝?”
结果被张大帅给瞪了一眼:“别瞎咧咧,青山啊,这可是你的造化呀!”
看着张大帅一脸羡慕,刘青山也不明所以地回到家里。
刚进家门,正好张撇子领着他的几个兄弟来了,都扛着编好的鸡笼子。
看着板板正正的鸡笼子,刘金凤先是乐得眉开眼笑,挨个给张撇子他们递烟。
大伙一起动手,把笼子搬进鸡棚里,按照上中下的顺序摆了三组,稳稳当当,看着很上档次。
“二哥,你们这手艺绝了。”
刘青山也竖起大拇指,那边,刘金凤已经嘴里咯咯咯地叫着,开始往笼子里抓鸡崽。
首批入驻的,当然是那些半大子的纯种蛋鸡了。
刚进笼子,可能还有点不大适应,不过当刘金凤往鸡槽子里添加了饲料之后,一个个的,就开始猛啄。
刘金凤又实验了一下清扫粪便,也非常方便;还拿来几枚鸡蛋实验一下,都能安全滚到后面的蛋槽子里。
乐得刘金凤合不拢嘴,嘴里一个劲跟那些小鸡崽念叨:“以后就住这个新家,在这里安家落户喽。”
“姐,瞧把你乐的,恨不得自己都住进鸡笼子里了。”
刘青山嘴里打趣着大姐,或许是太高兴了,刘金凤并没有惩罚弟弟,反倒兴冲冲地拿过来一本书,书的封面上,一只母鸡正下出来个大金蛋。
这也是刘青山从王爷爷那带回来的养殖专用书籍,刘金凤把书翻到某一页:
“三凤,你看书上说,鸡雏从出壳之后,就要多次使用疫苗,有滴鼻的,有用水饮用的,还有肌肉注射的,咱们这防疫,可一直没跟上。”
刘青山也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明天我去公社兽医站问问,还有猪场那边,正好一起。”
既然搞养殖,那么防疫就是大问题,千万不能忽视。
“哪能啥事都叫你跑,明天我去公社。”
刘金凤要不是怀着身孕,早就把这事给办了,前几个月,林芝告诉她不能乱动,担心流了。
现在稳定下来,她的心思又活了。
高文学心疼媳妇,连忙在旁边接茬:“明天我用自行车驮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去邮局,给读者回信。”
刚子也跟他们混熟了,就开起玩笑:“姐夫,你那些读者里边,有女读者没?”
刘青山也跟着凑趣:“大姐夫,你这些回信,经过俺姐检查没有?”
“还真有,俺差点忘了。”
高文学一拍脑门:“三凤,有一个女读者,对你写的那首歌,特别感兴趣,还朝俺要谱子,俺哪懂那些啊,这封信,还是你回吧。”
啥,叫俺回信?
刘青山怎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呢?
飞哥和刚子立马凑上来:“啥歌曲,青山你唱两句呗。”
……
等吃过晚饭,飞哥就跟刘青山说,他们明天就准备回去。
这叫刘青山有点出乎意料,原本还想叫他们在这多玩几天呢,等过两天下雪,领着他们去滚苏雀。
但是飞哥的态度很坚决,这次来夹皮沟,虽然时间短,但是收获大。
在精神上,刘青山帮他们指引了方向;在经济上,也进行赞助。
他和刚子,现在恨不得早点回去,大展拳脚呢。
既然如此,刘青山也就不再挽留,去爷爷家拎回来两瓶虎骨酒,然后就趴在靠边站上,转着钢笔,给读者写回信。
靠边站的另外一边,是老四和老五,拿着铅笔在写作业。
这种情形,基本上每天都会上演,毕竟刘青山总会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学习功课。
不过呢,今天老四发现,哥哥有点和往日不同,捏着钢笔,迟迟写不出一个字来,于是就问:
“哥,不会写的字,可以查字典,杨老师有一本字典,好厚呢,比咱家的字典还厚呢。”
家里有一本老字典,上边还带着不少插图呢,一些动物植物和物件什么的,都画在上边,适合小孩子用。
杨老师,对,老姐会教学生唱歌,没准会识谱。
刘青山也受到启发,很快就把杨红缨给请来:“老姐,帮帮忙吧。”
听刘青山说了一下之后,杨红缨也奇怪:“三凤,你不会谱曲,怎么把这首歌唱出来的?”
“俺就是自个瞎哼哼。”
“那你先给老姐瞎哼哼一遍。”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凤……”
听完之后,杨红缨琢磨了好一阵:“你这歌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刘青山可不想跟她讨论什么三观正不正的,只是催促她帮着谱曲。
杨红缨还真是厉害,听着刘青山哼哼几遍,就把谱子被扒下来。
刘青山这才乐呵呵地给读者写回信,这也是高文学要求的,在当时,作者对待读者的态度,还是非常端正的,当然,反过来更是如此。
一边参照读者的来信,一边写回信。
从对方的字迹来看,还真可能是一位女读者,因为字迹比较娟秀。
还有名字也比较女性化的名字:玫瑰。
虽然这个很可能是化名,但是大老爷们,估计也不会用这个名字。
在来信中,这位玫瑰读者除了要歌谱之外,还说自己在电影学院读书,是导演专业的,对小凤儿这部小说很钟爱,希望以后能改编成电影等等。
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种潮流了,很多知名作家的小说,都曾经搬上银幕,比如人生、红高粱等等。
如果大姐夫也能享受这种待遇,刘青山当然求之不得,也就在回信中鼓励几句。
等刘青山好不容易写完回信,结果嗖的一下,信纸就被人抽走。
刘青山忍不住朝杨红缨翻翻白眼:“老姐,私看他人信件,是很不道德的事。”
先前还逗大姐夫呢,回信要经过大姐的检查,结果一转眼,就检查到他头上了。
“我这是政审,履行当老姐的职责,避免你犯错误。”
杨红缨义正词严地说着,浏览一遍信件之后,这才还给刘青山:“算你过关了。”
刘青山撇撇嘴:“俺咋觉得,这头上又多了一座大山呢,不是早就把三座大山都推翻了吗?”
“反了你呢!”
刘金凤和杨红缨异口同声。
而刘青山,则只能规规矩矩看书自学,跟对面那俩上小学一年级的,一个待遇。
小老四还偷偷朝他挤眉弄眼的,你说气人不气人吧?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外面天早就黑了,爷爷刘士奎过来睡觉。
这个点儿,别人家早就睡了,大晚上点灯熬油的,费电啊。
农村的电字儿,各种乱七八糟的损耗都加上去,一个字儿都需要好几角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用。
大大小小的女人也收拾一下,去东院儿睡觉,刘青山刚要上炕捂被,就听当院传来小老四的一声尖叫。
屋子里的男人们都跑了出去,手电筒一晃,只见小老四用手指着柴火栏子的方向:
“黄……黄鼠狼!”
刘金凤也咬牙切齿的,四下里寻找趁手家伙:“这黄皮子还没完了!”
“大凤儿,我看这黄鼠狼没啥恶意,不是准备祸害小鸡的。”
林芝也在一旁劝着,她是善良的人,对待无害的动物,也会善待。
刘金凤这才愤愤地放下手里的铁锹,正好家里的大黄狗,摇头摆尾地凑到她跟前讨好,刘金凤就用手指戳了一下狗头:
“养你看家,你竟然见了黄皮子也不咬,是不是同流合污了?”
听得杨红缨在旁边忍不住咯咯了两声:“金凤,黄鼠狼肯定没干坏事,要不然大黄早就管了。”
这时候,柴火栏子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刘青山把手电筒照过去,立刻就看到一个油光水滑的家伙,正瞪着大眼睛,立起两只前爪,朝他们这边张望。
后面好像还有一只,只不过看到光亮,吱溜一下,就钻到柴火垛里。
小老四也不害怕了,反倒拍起小手:“嘻嘻,真好玩。”
黄鼠狼立起来这姿势,瞧着还真有点萌萌哒。
“这是准备常驻沙家浜啦?”
刘青山也有点发蒙,一般来说,黄鼠狼生性机敏,很少和人类混居在一起的。
即便是有,也都是选择屯子的犄角旮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怎么在柴火栏子里安家落户了呢?
“还不是你,假充好人,把黄鼠狼放了,才惹出这麻烦。”
刘金凤毕竟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将矛头转向了弟弟。
还是当娘的心疼儿子,林芝立刻给刘青山解围:
“动物也是懂得感恩的,它们知道咱们是积善人家,不会伤害它们,所以就来安家了,这是吉兆。”
老爷子刘士奎也点点头:“既然人家奔着咱们家来了,咱们也不能再喊打喊杀的,大凤儿,你的脾气也板着点。”
“爷,只要黄皮子不祸害小鸡,我肯定不招惹它们。”
刘金凤点点头,她也不是对黄鼠狼另眼看待,主要是护着自己那些小鸡崽。
家里的老爷子定了调子,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这时候,小老四歪着小脑瓜,好像想起来什么,忽然问道:
“那咱们家,以后是不是也有保家仙啦?”
第八十八章 猪场危机
这下可把刘士奎和林芝他们给吓了一跳,林芝连忙嘘了一声:“四凤儿,可不能瞎说。”
小老四吐吐舌头,她也不懂,只是听村里的一些爷爷奶奶说的,谁家偷偷摸摸供保家仙之类的。
前些年破四旧,这些都在打击的范围之内,这两年又稍稍有些抬头了,连跳大神的,都重新开始冒头了。
“青山,保家仙,是哪路神仙,封神榜上好像没有啊?”
刚子也不知道啥叫保家仙,就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刘青山简单跟他解释一下,保家仙,和跳大神一样,都跟萨满有点渊源。
萨满认为万物有灵,所以像什么狐狸、黄鼠狼这类看上去比较有灵性的动物,也慢慢就成了崇拜的对象,在民间供奉。
因为寄托了保家安宅的美好愿望,所以就叫保家仙了,一般都供在仓房里。
几个人正说着呢,就听当街那边又有手电筒的光束射过来,还伴着张杆子吵吵把火的声音:
“青山,在家没,赶紧去猪场瞧瞧吧!”
刘青山心里咯噔一下子,连忙叫家人都先睡觉,他匆匆出了大门。
飞哥和刚子也要跟着,被他给撵了回去。
刚才张杆子一嚷嚷,不少村民都被惊动了,老支书的家就在前院,也披着衣服出来。
张杆子被人群围着,比比划划地白话着:“昨天上午,俺收拾猪粪的时候,就发现有稀屎,就跟队长嫂子说了。”
“她说没啥事,喂两片药就好了,俺就没大理会。”
大伙听得直着急,老支书趿拉着鞋,还没来得及提,干脆拽下来一只,单脚跳着,将鞋底子抽在张杆子的后脑勺上:
“别扯那些没用的,挑干货说!”
被二叔打,张杆子有苦说不出:“没干的了,等俺今天晚上收拾猪粪的时候,就全是稀的啦!”
啥,全都拉稀啦?
大伙都面色大变,老支书又是一鞋底子抽过去:“你个混球,咋不早说涅!”
张杆子满脸冤枉:“是队长嫂子说,没啥大事,喂几片土霉素就好了,俺刚才又瞧了一圈,发现好些猪崽也不吃食了,趴在那直哼哼,俺这才回来汇报的!”
那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相当落户,像什么去痛片、土霉素、四环素这些,都是当时包治百病的神药。
尤其是四环素,这玩意好用是挺好用,就是伤牙齿,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不少都是一口四环素牙。
挺漂亮的大姑娘,张嘴一口黑黢黢的四环素牙,而且早早就掉牙,实在坑人。
看到老支书还要拿鞋底子继续抽,刘青山连忙上前:“支书爷爷,不怪杆子叔,咱们先去猪场看看吧。”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搞养殖业,就怕牲畜得病,这种密集型养殖,搞不好就得连窝端。
要不怎么说:家趁万贯,带毛不算呢。
其实张杆子已经算是好样的了,大晚上的还惦记着,知道去猪舍瞧瞧,也知道回村报告。
要是今晚上再耽误一宿,明天指不定得扔多少死猪崽呢?
看到村民都要跟着,老支书就都给吆喝回去,只领了几个平时脑瓜活泛、能出主意的,一起匆匆赶到养猪场。
张队长自然也首当其中,进了猪场大门,看到自家老婆正在那抹眼泪呢,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个败家娘们,有情况咋不早说!”
旁边的老板叔赶紧把张队长抱住:“别急,先看猪!”
队长婶子也早就六神无主,嘴里就剩下念叨:“以前咱家老母猪也拉过稀,喂两片土霉素就好了的。”
还是不专业啊,刘青山暗暗摇摇头,不过大规模搞养殖,大伙也都是摸石头过河,谁也没有经验,出了问题,不能怨这怨那。
于是他嘴里安慰道:“婶子你先别急,有病咱们治病。”
“这要是猪崽都死了,俺还哪有脸活呀!”
队长婶子俩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她知道这猪场是贷款建起来的,寄托着夹皮沟全村人的希望。
真有个好歹,她愧对大伙的信任,就是投河跳井,也洗刷不掉内心的愧疚啊。
“别嚎丧了,想法子把猪崽治好才是真格的!”
张队长又吼了一嗓子,大伙匆匆奔向猪舍那边。
猪舍里面都挑着电灯,25瓦的白炽灯泡,平时村民家里都舍不得这么用的。
一伙人进了棚子,刺鼻的气味,熏得人有点踹不上气。
探头往猪舍里一瞧,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二尺多长的半大小猪。
鼻头也干了,耳朵也打卷了,平时卷卷着的小尾巴,这会也耷拉在身后,上边还沾着一片片的稀屎。
大伙都不由自主地直抽冷气,真心疼啊。
这么大的猪崽,就跟小孩儿差不多,平时瞧着活蹦乱跳的,有点小病就放片儿,一点不抗折腾。
“俺贪黑去公社吧,看看能不能把兽医站的兽医给请来。”
大张罗的头脑还算清醒,最先反应过来。
老支书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其实大伙心里也都明白:这会儿都晚上九点了,把兽医请来,估计都快天亮了。
能不能治且不说,这好几百只小猪,兽医站那边,也不一定有那么多药。
“那俺这就回去套车!”
车老板子也急火火地要去做准备。
“只怕来不及了啊。”
刘青山已经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终于拿定主意:“张罗叔,老板叔,你们先去请兽医,最好拉上两只得病的猪仔,在那边就能诊断。”
说完又转向老支书:“支书爷爷还有队长叔,咱们在家也不能硬挺,俺知道个治疗小猪肠胃炎的法子,反正也这样了,就先试试吧,死猪当活猪医。”
“那就分头行动,老板子和大张罗你们路上小心点。”
老支书先叮嘱那两位一句,然后转向刘青山:“青山,你说咋整吧,俺们都信你!”
一句话,叫刘青山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不过这种时候,他是不会退缩的。
“现在咱们缺医少药,只能用草药来试试。”
老支书又点点头:“前些年,牛马这些大牲口有病,也都是用草药来治的,跟人治病也差不离。”
事实还真如此,尤其是刚解放那些年,许多兽医开的方子,都是草药,就是剂量啥的,比人服用的要大很多。
刘青山继续说道:“俺这方子,只需要两味草药,一个是婆婆丁的老根子,现在就派一部分人去甸子上挖。”
蒲公英这玩意,甸子上遍地都是,只要打着手电筒,肯定就能挖到。
这个月份儿,晚上稍微有点上冻,也就冻一层地皮儿,完全能挖得动。
队长婶子抹了一下眼睛:“俺这就领着村里的妇女去。”
她性子刚强,一心想着要戴罪立功,转身噔噔噔就跑没影了。
大伙也没阻拦,这活儿妇女干当然最合适,他们继续听刘青山说:“还有一味草药,就是关黄柏了。”
“关黄柏是啥玩意,没听说过呀?”
张队长也急了,要是找不到药材,还不是照样抓瞎。
“就是黄波椤树的树皮,这玩意霸苦霸苦的,治疗痢疾最好使。”
刘青山又解释一句,本来用黄连是最好的,可是这深更半夜的,上哪找那么多黄连去。
这个方子,还是他后世听一位养猪专业户说的,也不知道是真管用,还是人家瞎吹牛。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姑且一试。
“你说黄玻璃树啊,那咱们村外边的小树林里,就有这种树,直接砍一棵回来扒树皮!”
张队长吆喝一声,就要回家取大锯。
当地人叫白了,就把黄波椤树称作黄玻璃树。
刘青山就知道会是这样,连忙阻拦:“千万别砍,那树金贵着呢,咱们在枝杈上扒点树皮就够用了。”
开什么玩笑,这种树以后是国家一级保护树种,虽然现在植物保护法还没颁布,但是刘青山也不能瞎祸害。
张队长答应一声,也回村找人。
剩下刘青山和老支书,就在猪场这边,叫张杆子烧了一大锅开水,先预备着。
不到十点钟,人们陆陆续续把草药采回来,简单清理一下,扔到锅里就煮上了。
关黄柏和蒲公英的比例是一比二,等煮开之后,热气蒸腾,蒸汽里面,都弥漫着一股苦味。
又煮了半个小时,大概十点半的样子,黑糊糊的药汤子就盛到一个个大盆子里。
旁边有人用木头棍子紧着搅拌,赶紧晾凉。
晾到半温之后,时间是十点四十,就动手开始给猪崽灌药。
一百多人,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撬开猪嘴,另一人将半二大碗药汤子,咕嘟咕嘟灌进猪崽嘴里。
有些猪崽都奄奄一息,比较好灌;大部分还有力气折腾,以为要挨刀呢,嗷嗷叫着拼命挣扎,弄得大伙身上也都沾满了污秽。
可是在这个时候,没人会在意这个,只要能救过来,就算叫大伙在猪圈里打地铺,他们也都心甘情愿。
半夜十一点,灌药完毕,剩下的,就是焦虑的等待。
刘青山叫大伙都回家休息,第二天听消息,可是根本就没人听他的。
就算是老支书和张队长下令,也照样不好使。
在大伙眼巴巴地盼望中,后半夜一点,已经有一些猪崽,开始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四蹄还有点踉跄,腿儿有点发软,但是明显有了精神。
这……是救过来啦?
人人脸上都现出喜色,刚才那一张张紧绷着的面孔,也露出了一些笑模样。
猪崽好转,可是有人却来事儿了,只见张杆子大叫一声不好,抱着肚子就往厕所跑。
折腾大半宿,着急上火外带戗风冷气的,这货也开始闹肚子。
等他步履蹒跚地从茅楼出来,张大帅便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递过去:“杆子,干喽!”
“这不是刚才熬了喂猪的吗?”
张杆子一脸纠结。
张大帅哈哈大笑:“猪喝了都管用,人喝了肯定更好使!”
张杆子一狠心,接过二大碗,闭着眼睛,咕咚咚,一口气就干了。
苦哇!
第八十九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车老板子和大张罗,这才拉着公社兽医站的一位兽医,急匆匆赶回来。
兽医姓贺,四十多岁,身材微胖,大伙都叫他老贺。
老贺也是一脸凝重,拉过去的那两头猪崽,他已经检查过,是急性肠胃炎,发病快,传染性强,致死率高。
就像拉去的那两头猪崽,加上一路颠簸,现在都已经凉透了。
最主要的是,他带来的兽药有限,也就能够救治几十头而已。
在老板子的引领下,直奔大棚这边,里面灯火通明的,进去一瞧,十几个人正分散在猪舍里面,用水管子冲刷地面,打扫卫生呢。
完喽,还是晚了一步,这都开始打扫后事啦!
车老板子就觉得俩腿一软,眼前发黑,赶紧靠到墙上,这才没摔倒。
后边的大张罗一瞧,也使劲拍了一下大腿,扯嗓子嚎上了:
“完喽完喽,全完犊子喽,欠了银行那么多贷款,咱们就是家家都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啊!”
兽医老贺心中也一阵黯然,这种情况他见多了,却还是免不了惋惜。
尤其是那些家庭妇女,一把糠一把菜喂出来的肥猪,要是得病死了,那绝对能哭得昏天黑地。
“老板叔,张罗叔,你们这是干啥呢?”
刘青山正好冲洗完一间猪舍,就迎了出来,朝那位陌生中年人点点头:“辛苦了叔,俺这手脏,就别握手啦。”
车老板子哭丧着脸:“青山呐,还剩多少,不会是连窝端了吧?”
刘青山咂咂嘴,一脸不甘:“有一头小猪太严重,没救过来。”
一头!你说的是猪吗?
车老板子一挺身,窜到猪舍前面,往里一瞧,木板炕上,趴满了小猪,黑的白的花的,都呼呼呼睡得正香。
他使劲揉揉眼睛,又盯着几只小猪仔细瞧:没错,腹部微微起伏,都活着,没挺尸。
“哈哈,好……”
老板叔大笑着,然后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幸好后面跟着大张罗呢,一把将将他抱住,嘴里还说呢:“老板子,你醒醒,猪没挺尸,你咋还放挺了捏?”
刘青山也连忙过来,掐掐人中,老板叔就醒了,他这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他们这边忙活车老板的工夫,兽医老贺已经钻进猪舍,开始检查。
老贺的设备还是比较齐全的,先拿了两只体温计,塞进猪屁股里。
然后又戴上听诊器,听了几只小猪,感觉心跳平稳,已经度过危险期。
这就叫老贺有点想不明白,等刘青山他们过来帮忙的时候,就忍不住询问:“你们用药了吗?”
“用了,可好使啦,俺跑肚拉稀的,灌了半碗就好了。”
张杆子现在又是一条好汉了,回答的声音都有底气,到底是练了将近四十年童子功的人啊。
刘青山见他夹缠不清的,就把情况跟老贺介绍一遍。
老贺多少也懂点草药,眨巴半天眼睛:“从药理上还说得通,现在来看,实践效果也不错,你们村里有能人啊,是谁研究的方子?”
“是俺瞎捉摸出来的,当时情况危急,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刘青山也就实话实说,在人家专业人士面前,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老贺点点头:“你这方子不错,等回去我研究研究,要是有疗效的话,就有推广价值。”
这方子,刘青山也不准备藏私,能发挥更大作用,造福乡亲们,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点头应允,心里面则暗暗决定,以后要大力发展中草药种植的信念。
有着豆包山这种天然的资源,他们就可以尝试半天然半人工的种植方式。
人工种植,然后让药材植物在天然环境中生长,药效就可以得到保障。
兽医老贺也很是尽职尽责,将各个猪舍都走了一遍,几只病情比较严重的猪崽,全都注射了他带来的药物,这才出去洗手。
外面天都亮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一夜没合眼,但是人人一脸兴奋,毫无困意。
陆陆续续的,又有村民过来打探消息,听说猪崽都保住了,也都欢天喜地跑回村里报信儿。
一场大病,只损失了三头猪崽,这个损失,完全在大伙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只有队长婶子,依旧一脸愧疚,说啥也不想再当养猪场的负责人了。
“嫂子你要是不干,那正好俺干呀。”
张杆子可不知道啥叫客气,直接就想篡权。
他是这么想的:以后要是再有人给俺介绍小寡妇啥的,人家问你干啥的,俺就说是养猪场的场长,这多有面子。
总比人家一问,回答是收拾猪粪的强啊。
虽然这次张杆子表现不错,可是以前的劣迹太多,大伙可信不实他。
于是刘青山就劝说队长婶子:“婶子,咱们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你就不想当养猪大王啥的?”
听了这话,队长婶子的彪劲儿也上来了:“行,那俺就接茬干,以后养猪场要是再死一头猪,俺就一头撞树上,撞死得了!”
“咱往猪身上撞,也不能撞树啊。”
刘青山想起了后来的一个笑话。
“撞猪啊,那俺可舍不得。”
队长婶子也一扫颓势,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养猪的本事,尤其是猪病的防治。
从猪场出来,大伙这才觉得疲惫上了身。
刚才是有一股气撑着,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发酸,眼皮发沉,走路都直打晃。
尤其是上了些年岁的老支书,更是有点撑不住,他还邀请兽医老贺去他家歇着呢,结果,刘青山直接就把兽医领自个家去了。
家人也早就起来了,猪场那边的消息也已经传回来,大伙正喜气洋洋地包饺子呢。
今个儿飞哥和刚子要走,上车饺子下车面嘛。
这年月,逢年过节,能吃顿饺子就算不错的了,所以招待客人,也算过得去。
刘青山又炒了一小盘花生米,煎了个鸡蛋,刘士奎还拎过来半瓶酒。
搞得老贺都有点不好意思:“早上喝酒一天醉,咱们就别喝了吧?”
刘士奎乐呵呵地朝他亮亮酒瓶子上的商标,老贺也是识货的,立刻眉开眼笑:
“得,那我就陪着大叔喝一盅,这咋说的,还整啥菜呀,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等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几个人捏着小酒盅,先碰了一个,然后换成普通的碧水大曲。
刘青山他们仨小年轻,可没敢碰药酒,否则鼻子喝出血,找谁说理去?
他主要负责陪那哥俩,也破例喝了一盅:“飞哥,刚子哥,欢迎你们以后常来。”
“那肯定的,这趟我们哥俩还没玩够呢。”
刚子一仰脖,一盅酒就整里了。
飞哥则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下次来,估计你们家还有夹皮沟,就变样喽。”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小山村,很快就会迎来腾飞。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他相信青山小兄弟,是个能为别人插上翅膀的人。
吃过早饭,刘青山要送他们去公社,这哥俩说啥也没让,他们知道刘青山昨晚都折腾一宿了。
那就叫大姐夫去送他们吧,反正兽医就在家呢,也不用他和刘金凤再去公社跑。
看到大姐领着兽医去了鸡舍,刘青山也就一头倒在炕上,睡得昏天黑地。
昨天晚上,他承受的压力,比别人都更大,无论是贷款,还是建设猪场,都是他主导的啊。
还好,损失不大,他现在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大觉喽!
等他一睁开眼睛,发现家人正放桌子要吃饭呢,刘青山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句:“这么快就晌午了。”
“嘻嘻,哥,现在吃的是晚饭。”
小老四凑过来,小手抱着刘青山的脑袋,摇晃几下,叫他清醒清醒。
山杏则拿过来一条湿毛巾,帮哥擦把脸,叫他精神精神。
享受着两个小不点的服务,刘青山心里这个美呀。
“什么味?哎呀,哥,你身上臭臭的!”
猛听得小老四叫了一嗓子,刘青山瞧瞧自己的衣裤,上边斑斑驳驳的,还沾着不少污秽呢,
吓得他赶紧拿了一套衣服,又打了半盆子温水,去仓房洗漱去了。
……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刘青山就已经出门,他手里拎着个塑料桶,里面装的是高度散白,这是大姐夫昨天去公社,帮他装回来的。
一路上山,等到了目的地,正好红日初升,他的师父,哑巴爷爷已经在木刻楞前面等候着了。
接过塑料桶,师父就进屋鼓捣去了,刘青山则开始站桩。
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要不是靠着远超同龄人的毅力撑着,刘青山早就坚持不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时间,他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酸软,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呀呀呀!
师父从屋里冲出来,嘴里大叫着,大巴掌带着呼呼风响,一掌接一掌,拍打在刘青山身上。
“师父,俺没偷懒!”
刘青山也被打蒙了,瞧着师父乐呵呵的笑脸,看样子没生气啊,怎么就打上徒弟了,还一副越打越开心的样子。
呜呜……呜呜!
小黑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抱住哑巴爷爷的小腿,看那架势,是想帮着刘青山讨饶呢。
哑巴爷爷一点也不手软,连小黑熊一块揍,一连打了十分钟左右,这才乐呵呵地收手。
草地上,刘青山抱着小黑熊,好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哑巴爷爷又回到木屋,出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小碗出来,示意刘青山先喝半碗,剩下的给小黑熊。
接过饭碗,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鼻而来,还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儿。
这个也是药酒!
反正刘青山相信,师父不会害他,就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好家伙,舌头都麻了。
这又不是蜂蜜水,小熊当然吭吭唧唧地不肯喝,结果楞是被哑巴爷爷给灌下去。
说来也怪,喝了药酒之后,刘青山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热,刚才的疲惫和疼痛,也逐渐消失不见。
这药酒,绝对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方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