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要想富,多养猪
“青山,你可来啦!”
躲在银行里的老板叔看到刘青山进门,立刻冲上去,把手里的存折塞过去,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一万块钱的存折啊,实在是太吓人啦,车老板子在银行里蹲了一上午,愣是没敢出去。
“老板叔,手续都办完啦。”
刘青山翻翻存折,看到老板叔如释重负的模样,连忙安慰两句,看来这存折只能自己先收着了。
找了家小饭馆,一边啃着馒头,老板叔嘴里还一边念叨:“青山啊,这欠着一万块钱,啥时候能还上啊?”
对现在的大多数农民来说,一万块,就是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了。
刘青山倒是没啥感觉:“老板叔,你看,有县长帮咱们出面,贷款的利息特别低,这笔钱,就算咱们不花,存到银行里,存款利息比贷款利息还多,一年咱们都能赚好几百呢。”
啥,还能这么操作?
车老板子眼睛一亮,跟着又摆摆手:“不行不行,这不是成了诈骗了吗,青山,咱们可千万不能这么干呀!”
“当然不能这样做,这钱,咱们还有大用呢。”
刘青山喝了一口鸡蛋汤,继续说:“老板叔,俺要留在县城几天,帮着学校录英语磁带,你先回村,把俺买的东西捎回去。”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顺便叫二彪子过来,需要他去黑省那边学习水稻种植,来年,咱们多改点水田。”
一说起种地,车老板子立刻来了精神:“这两年,不是旱就是涝的,还是水稻好啊,旱涝保收。”
说完,他抬头望望窗外的绵绵细雨:“这天也不开晴,小麦都熟了,瞪眼睛收不了,太愁人啦。”
刘青山也默默无语地望着外面,屋檐下,嘀嗒嘀嗒的雨水声,格外的刺耳。
第二天中午,二彪子就找到了刘青山,小哥俩合计一阵,到了晚上,二彪子就踌躇满志地独自上了绿皮火车。
半大小子,总得出去闯荡闯荡,认识这个世界。
刘青山则又在一中的校长室待了两天,直到把单词和课文都录制完成,这才被大胡子校长给释放。
骑着自行车踏上归途,还好没下雨,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湿度也极大。
等他到了青山公社,先去一趟邮电局,看看有没有家里的信件,毕竟大姐夫那边的书信往来比较多。
这样的天气,邮递员显然是不可能往村子里跑的。
别说,还真有三封信,两封是高文学的,还有一封,竟然是写给他的,也不知道是谁。
看看地址,写着春城,估计是飞哥他们寄来的,等回家再看吧。
出了邮电局,路过公社大门口时,刘青山看到几个人都穿着高腰雨靴,正要往院子走。
“孙书记,你们这是下去查看灾情啦?”
刘青山挥手打了个招呼,因为领头的就是公社的孙洪涛书记。
几天不见,好像他头上的头发一下子就白了不少,尤其是嘴唇子上边,全是大燎泡。
看来,这火上得可不轻啊。
“呦,是青山啊,正好碰到你了,等会把你们村的支教老师领回去吧。”
孙书记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这场连阴雨,下起来就不开晴,好几个大队都受灾。
眼瞅着小麦在秆子上就要发芽,你说他能不上火吗?
“支教老师,俺们村的?”
这可是好事啊!刘青山心里一喜,如果夹皮沟设置教学点的话,那么,低年级的小娃子们,就可以在本村上学。
等长大几岁,再挪到公社小学,那时候也大点儿,走这十几里路就没问题了。
看到孙书记点点头,头发上的水珠,也随着甩了出去,刘青山的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多好的干部啊!
“孙书记,您先别上火,既然受灾了,那咱们就想别的法子呗。”
刘青山跟着安慰着。
“啥法子,小麦生芽子,国家肯定不收,咱们连任务粮都完不成。”
孙书记火气很大,越说越激动:“任务粮完不成,大不了,俺这个公社书记挨批,可是,千家百户老百姓的损失,找谁要去,你说,找谁要去?”
他本来就熬红了的眼睛,这回连眼圈都变红了,四十多岁的汉子,眼泪汪汪的,瞧着真叫人心酸。
悲愤之下,孙书记抬手往天上的阴云一指,嘴里大吼:“你个瞎了眼的老天,你倒是睁睁眼啊,你咋就不开晴呢!”
哗哗哗,雨点伴着他的吼声掉落,孙书记仰脸望天,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一道儿一道儿的,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周围的几位公社干部,也都一脸肃然,
好半天,孙书记才用袖子擦擦眼睛,略带歉意地朝刘青山点点头:“青山,俺刚才不是对你发火,别往心里去啊。”
刘青山当然能理解,反而对这位孙书记更加敬重。
他知道,是孙书记心里压得太厉害,这样发泄一番更好。
要是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肯定得憋出病来。
在脑子里稍稍组织一下语言,刘青山忽然说道:“孙书记,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没等他说完呢,肩膀就被孙书记那两只粗糙的大手给扳住:“啥法子,你快说!”
这就好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孙书记猛的想起什么,手掌使劲在刘青山的肩膀上拍了下:“俺差点忘了,昨天去县里开救灾会,高书记还跟俺说起你呢,说你是一员福将!”
福将,就是程咬金那种呗?
刘青山心里汗了下:“孙书记,发芽的小麦,虽然人不能吃,但是鸡鸭鹅猪这些家畜能吃呀?”
顿了顿,看到孙书记和周围的公社干部都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他就继续说道:
“咱们可以把发芽的麦子粉碎,再加点豆饼,哪怕是苞米瓤子粉碎,混到里面也成,统一制成饲料,再搞科学养殖,最后算总账,应该亏不了多少的。”
嗯,听着好像有点道理。
孙书记一把拽住刘青山的胳膊:“走,上我办公室详细说说!”
他的眼睛里面,终于有了神采,整个人也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由分说,拽着刘青山就走。
身后紧跟着的几名干部,也都一脸兴奋的思索着。
坐在办公室里,用大搪瓷缸子喝了两口热水,刘青山就打开话匣子:
“孙书记,反正俺们夹皮沟,已经准备好了,养蛋鸡,养育肥猪,俺们村里的麦子,自个肯定能消化。”
“育肥猪是啥猪?”
一名公社干部有点不大明白,现在养猪,还都是散养,有的大队,还保留着猪倌的编制。
每天早上,猪倌就拿着大鞭子,从村子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嘴里还吆喝着:“送猪喽……”
然后,各家各户,大大小小的猪就全都被撒出来,汇聚成几十头上百头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出了村子,在草甸上溜达一上午。
中午的时候,再被猪倌赶回来,还是一声吆喝:“猪回来喽……”
猪都认家门,到门口自个就往家跑,惦记着吃食呢。
最后,就剩下猪倌老哥一个,也扛着大鞭子回家了。
下午,这个过程还要再来一遍,这种散养的方式,猪肉的肉质因为每天运动,就会变得比较好吃。
一般到了天冷之后,就不放猪了,也会在猪食里多加干料,赶紧上膘,到时候无论是杀还是卖,都是越肥越好。
因为收猪的收购站,会按照猪的重量和胖瘦来定等,通常都是一到三等,还有实在太瘦的,就定到等外。
等级越高,价钱也就越高。
刘青山简单讲了下日后的那种养猪模式,基本上就是吃干料,喝凉水,吃了睡,睡了吃。
把大伙听得直咂舌:这么养的话,那还不噌噌长膘才怪呢!
可是也有人提出疑问:“这么养,猪吃不到野食儿,天天吃饲料,那得多费啊?”
对呀,大伙也都恍然大悟,齐刷刷地向刘青山望去。
“所以才要科学养猪嘛。”
刘青山扒拉指头,给他们简单算算账:“其实这道理也挺简单,跟咱们人吃饭一样,多了也吃不下去不是?”
“而且猪吃完了,往那一躺也不运动,消耗不大,饲料利用率高,就剩下长肉了。”
孙书记也听得哈哈大笑:“对对对,吃肥了,跑瘦了,就是这个道理。”
这一说,就说到了晌午,午饭就在公社食堂吃的高粱米饭。
孙书记也终于有了胃口,米饭上面泡了一大勺子茄子汤,使劲往嘴里刨着。
吃了两口,抬头瞧瞧,只见刘青山盯着他瞅,一副憋着想笑的架势。
他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饭粒儿呢,用手背抹了一下,没有啊。
于是孙书记横了刘青山一眼道:“你小子笑啥?”
“没啥,没啥,就是想起来刚才咱们谈论的话题。”
刘青山连连摆手,赶紧闷头吃饭。
孙书记眨巴几下眼睛:“刚才说啥了,好像说得都是养猪的事儿,好哇,你个臭小子,说俺是猪是吧!”
哈哈,食堂里面,响起一阵笑声。
刘青山当然是故意的,想逗逗孙书记,这样的好干部,可别闷坏喽。
开怀一笑,也好把心里的负面情绪释放下。
等孙书记撂下饭碗,这么多天以来,他那跟天空始终保持一致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俺下午就去县里汇报这事儿,青山啊,你小子还真是福将,这事要是搞成了,给你记一大功!”
行,福将就福将吧,有福毕竟是好事情。
看着孙书记要走,刘青山连忙站起来问:“俺们夹皮沟的支教老师呢,俺上哪找他去?”
这时候,食堂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不用找,我就在这儿呢。”
第四十六章 今日红缨在手
“杨老师,您这鞋子可不成,俺们那边都是土路,您最好换一双雨靴。”
刘青山望着这位支教女老师脚上洋气的皮凉鞋,赶紧提醒道。
这位女老师不仅仅是皮鞋洋气,衣着打扮也得洋气得很。
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没有插着那种具有这个时代标志性的发卡。
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风衣明显是改过的,腰身那里内束,衬托出身体玲珑的曲线。
配上颀长的身材,和姣好的相貌,简直就像是刚刚从挂历走出来的女明星。
最难的是,这位二十出头的女教师身上,带着一股子英姿勃勃的气质,这比较少见。
就是名字嘛,多少还是具有时代特色,叫杨红缨。
今日红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你这儿不是有自行车吗,我可以坐在后边儿。”
杨红缨大大方方地说着,十分爽利,丝毫没有大多数姑娘的那股羞涩。
而且,刘青山注意到,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郁的京腔,应该是首都那边的。
从那么大的城市,来到咱们这个小山村,可不能叫人家吃苦。
万一受不了哭鼻子,哭着喊着要回家,村里的娃娃上哪找老师去?
想到这里,刘青山又提醒道:“杨老师,您还得准备件雨衣,不然,咱这车子甩泥。”
大姐夫的破自行车,前后瓦盖都没了。
“走啦走啦,你年纪不大,怎么跟事儿妈似的。”
杨红缨摆摆手,拎起放在凳子上的一个草绿色大提包,率先出了公社食堂。
刘青山无奈,也只能跟孙书记他们告别,然后紧追出去,身后还传来孙书记的叮嘱声
“青山啊,一定要照顾好城里的老师!”
他们也都瞧出来了,这位年轻女老师,显然是没有农村生活经验的。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支教的老师,往往兴冲冲而来,没教上俩月,就哭着鼻子回去。
希望这位杨老师,能多坚持几个月吧。
“杨老师,咱们慢慢溜达着走。”
刘青山追上人之后,接过对方的大提包,挂到车把上。
“有车子不骑?驮着我这么一个漂亮大姑娘,多有面儿!”
杨老师拍拍自行车的座子,继续说道:“行不行啊你,要不然,我带你。”
“得了,杨老师,您先坐稳喽。”
刘青山推着自行车上路,还有二里多地的沙石路,勉强可以骑车。
考虑到对方是女生,所以他准备叫人家先坐上,然后再从前面的大梁偏腿上去。
“走着您呐!”
杨红缨推了一把自行车,等刘青山蹬起来,她这才纵身坐上后座,一只手扯住刘青山的后衣襟。
这位老师挺有意思的,性子一点不矫情。
刘青山慢慢往前骑,嘴里还不忘跟杨老师唠嗑。
很快,他就了解到,杨老师果然是京城人,今年刚刚大学毕业。
“杨老师,您这水平,跑俺们夹皮沟教小孩子,有点大材小用啊。”
刘青山觉得有点纳闷,直觉告诉他,这位杨老师,身上可能藏着什么事儿。
啪,他的后背被轻轻拍了一下,后面响起杨红缨的吆喝声:“磨洋工呢,快点骑!”
“骑快了甩泥。”
刘青山嘴里刚说完,前面就是一个水坑,车轱辘卷起来的泥水,溅了俩人一身的泥点子。
呸呸呸……
杨红缨把嘴里的泥沙吐出去,掏出手绢抹抹脸,嘴里抱怨一句:“这破路,也不知道修修。”
“没事吧,杨老师?”
刘青山用袖子抹了下脸,然后赶紧扶好车把。
“小意思,当年爬雪山过草地,我……”
正说得起劲,看到前面的小男生回头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杨红缨立刻眨下眼睛:“我都听爷爷讲过。”
说完,她又轻轻敲了下刘青山的后背:“好好骑车,别溜号儿。”
刘青山转过身,不过微微起伏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正在偷笑的举动。
杨红缨心里尴尬面色不变,假装四下观风望景:“我说,你们这里山青水绿的,不错嘛。”
“扶好!”
前面传来刘青山急促的吆喝声,然后自行车就猛的向上一颠,又咕咚往下一沉,落进一个水坑里。
猝不及防之下,杨红缨直接被甩下去,好在她身手比较敏捷,双脚落地,要是坐在水坑里,那就坏菜了。
可是,水坑也有半尺深,她的皮凉鞋,全泡在里面。
抬起一只脚,泥水伴着沙子,哗哗往下淌,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绿水?
看来,还是应该穿一双雨靴的,杨红缨心里顿时后悔了。
刘青山也下了车子,他脚上蹬着靴子,除了裤管上溅了些泥点子,倒是没有大碍。
瞧瞧杨红缨有点狼狈,刘青山不由得询问道:“杨老师,您包里有没有靴子?要不,您穿俺的靴子?”
这个还真没准备,包里除了换洗衣物,好像一大半都是零食。
杨红缨想一下,然后摇摇头,咬了下嘴唇:“就这么走吧,小时候,还光脚丫在水坑里玩儿呢。”
于是,两个人继续上路,很快,沙石路也走到尽头,望着前方黑乎乎的“水泥路”,杨红缨心里一个劲给自己打气:
没有回头路啦,杨红缨,你必须勇敢地向前走下去!
刘青山也望着前方的泥汤子路发愁,偏偏道两边还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丛,要不然的话,在草地上走,怎么也比在泥里揣强啊。
咬咬牙,刘青山说:“杨老师,您坐车上,俺推着。”
话音刚落,就看到杨红缨将裤脚高高挽起,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脚脖子之下的位置,都会陷进泥水之中,拔起来的时候,就会发出噗嗤一声。
还真是个要强的人!
刘青山心中,对这位杨老师也多了几分敬重。
在泥水里跋涉,步步艰难,很快,杨红缨脑门就见汗了。
她拿出手绢想擦擦,手绢上也全是泥水,估计是越擦越脏,索性也学着刘青山刚才的样子,用风衣的袖子,抹了一把。
“杨老师,歇歇,喝点水吧。”
后面的刘青山招呼一声,他推着自行车,还挂着个大提包,也同样不轻松。
“没事儿,小意思!”
杨红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嘴里还叨叨咕咕的:“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哎呦!
刚才还是豪情万丈,转眼间,杨红缨就有点想哭。
她右脚上的皮凉鞋,陷在泥坑里,上边的带子断了,此刻她光着的右脚,正踩在泥水里。
虽然穿着袜子,可是尼龙袜子能顶什么用?
她一赌气,索性把另一只凉鞋也脱下来,俩手各拎着一只鞋子,光着双脚,噗嗤噗嗤地在泥里揣着,前进的速度,反倒越来越快。
“杨老师,您还是先穿我的靴子吧。”
刘青山摇摇头,推着车子,一溜小跑,紧追上去。
堪堪追到近前,就听杨红缨哎呦一声尖叫,身子猛然一栽,直接坐在地上,是泥水四溅。
“我……”
杨红缨抬起双手,黑乎乎的,沾满了稀泥,吧嗒吧嗒往下嘀嗒着。
不用看,身上肯定弄得也跟泥猴子一样,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得悲从中来,坐在泥水中,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脑袋向下一埋,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望着泥水中无助的女孩子,刘青山暗暗回忆了下,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一点关于杨红缨的印象。
算算时间,原本他应该在县城上高中,而这位杨老师,恐怕是知难而退,没有去过夹皮沟吧?
于是刘青山支好自行车,在她前面蹲下来,平静地说道:“杨老师,如果您现在想回去的话,俺会尊重您的选择,送您到公社,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世界。”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毕竟,俺这个小山村,日子实在太苦啦。”
但是在刘青山心里,却默默地念叨着:但是,很快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杨红缨抬起头,朦胧的泪眼中,看到的是那少年平静的一张脸,还有那复杂难名的眼神。
有怜悯,也有惋惜,就是没有丝毫的怨怼。
这一刻,原本想要放弃的念头,立刻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杨红樱使劲抹了一下眼睛:“不,我不回去,你们能在这里生活,我为什么不能?”
说完,她倔强地站起来,心里暗暗发誓:从现在开始,不再哭泣,永不退缩!
可是,脚下传来的丝丝刺痛,让她忍不住身子一栽,连忙扳住刘青山的肩膀,一只脚抬到半空,混着泥水,殷红的血滴,随着一起向下滴落。
“杨老师,你受伤了,赶紧先歇着!”
刘青山连忙弯腰撑住对方的身体,查看了下,只见一根木刺,深深扎进对方的足底。
反正身上早就脏了,他就扶着杨红缨,坐在路边的一处小高坡,然后赶紧处理伤口。
刘青山在沟子边找了找,还好找到一堆马粪包。
挑了一个看起来应该差不多成熟的,撕开表皮,里面果然已经结了土黄色的粉末。
拔下木刺,一股殷红鲜血随着淌出,刘青山赶紧把马粪包摁了上去。
这种粉末,具有消炎止痛的功效,比消炎粉还好使呢。
村里人受伤拉个口子啥的,都会拍点马粪包里面的药粉,几天就好了。
等止住了血,刘青山又把提包拿过来,叫杨红缨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包扎一下伤口的。
找了半天,杨红缨也只能拿出一个丝巾,叫刘青山帮着把脚包上。
到了这会儿,她也不再坚持,乖乖坐到自行车上,再犯倔的话,只会更添乱。
望着身边推着自行车的少年,吃力地在泥水中跋涉,她杂乱的心情,忽然安稳下来:或许,这还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然后她就听到,前方的少年,嘴里用怪异的腔调唱起来,好像是近两年刚刚流行起来的歌曲。
“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
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
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
对,寻找我自己!
杨红缨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太败家了吧
“这谁呀?”
村里的四虎子,仰着小脑瓜,看着眼前这个推着自行车、满身满脸都是泥水的陌生人。
一群小男娃,都光着小脚丫,光着屁股,在村口玩泥巴呢,全都造得跟泥猴子似的。
刘青山抬起袖子擦擦脸,总算被四虎子给认出来:“青山哥,是青山哥回来啦!”
娃子们都又蹦又跳的,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
很快,他们就又发现坐在后面的杨红缨,四虎子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于是就大喊一声:
“青山哥,你把媳妇儿驮回来啦!”
上次高文学结婚的时候,用自行车驮着刘金凤的画面,给娃子们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一个叫二牤子的小家伙,还抓抓肚皮上的泥巴嘀咕着:“青山哥,你媳妇儿咋比俺还埋汰呢?”
你们这帮小家伙是自己找死啊!
刘青山嘿嘿两声:“瞎说什么呢,这是咱们村里新来的老师,以后要教你们的。”
啥?老师!
娃子们齐齐一愣,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带头往村里跑,剩下的也都一哄而散。
二牤子边跑还边喊:“老师来啦,老师来啦!”
一个小不点没跑几步,啪叽摔了个大马趴,趴在泥坑里嚎上了:“老师别打俺啊,别打俺。”
都怪家里的大人们,平时给娃子们灌输了不少错误的思想,什么老师厉害了,不听话老师就打你啦等等,在娃子们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
事实上,这个时代,老师还真打学生的。
坐在自行车上的杨红缨也蒙了:“我怎么感觉好像是鬼子进村儿呢?”
刘青山忍住笑,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把那个光屁股着的小子从坭坑里拽出来。
小家伙起来后,又一边哭一边往家跑,脚丫子扬起来的泥水,甩了刘青山一脸。
“这帮野小子,一个比一个淘,以后有你忙的。”
刘青山推着杨红缨,先去自己家。
一路上,不少村民都出来瞧稀奇,刘青山嘴里就给大伙介绍着。
听说村里来了老师,大伙都挺高兴,而且这老师还是城里的姑娘,大伙就更高兴了:城里老师,教得肯定更好!
等刘青山到了家门口,后边已经跟了一大串人,搞得杨红缨使劲垂着脑袋,都不敢看人。
倒不是害羞,主要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太狼狈了,叫村民看了笑话。
家里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迎上来,弄得杨红缨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过,大黄狗只是把大脑袋凑过来闻闻,就开始朝她晃尾巴,很是友好。
农村散养的大狗都是这样,主人在跟前,它们从来不会随便咬人,认定你是家里的客人。
“哥,你回来啦!”
四凤从屋里跑出来,作势要往刘青山身上扑。
刘青山连忙摆手,示意身上太脏。
小老四还是环着胳膊,搂了下他的胳膊:“哥,你给我和山杏买的橡皮,香喷喷的,可好闻啦!”
后面跟着的山杏,眉眼里也满是笑,小家伙有些羞涩地望着刘青山,嘴里低低唤了一声:“哥!”
刘青山答应一声,然后扶着杨红缨下车:“这回好了,俺把你们的老师请回来啦。”
呀,老师!
两个小家伙打量着杨红缨,想要上前亲近,又有点不敢。
最后,她们还是一起鞠躬,一齐喊了声:“老师好!”
嗳!
杨红缨感觉心里一甜。
她单脚点地,一只胳膊被刘青山架着,而另一只手,则亲昵地摸摸老四和老五的小脑瓜,嘴里赞着:“你们好,真可爱,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彩凤,是四凤儿,她叫山杏,是五凤儿。”
小老四脆生生地答着,忽然又一声惊呼:“呀,老师,您的脚受伤啦?”
与此同时,山杏也乖巧地凑到杨红缨的另一侧,伸出小手,扶住她的腰。
杨红缨心里又是一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她一向认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在这一刻,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望望两个小小的小家伙,她嘴里轻声说着:“真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小老四也过去给山杏帮忙,一起支撑起另一侧,嘴里还喜滋滋地问:“老师,那我能当大班长吗?”
哈哈,你这小家伙!
杨红缨愣了片刻,然后被逗笑了,多久了,她都没笑得这么开心。
刘青山则轻轻扒拉一下小老四的脑瓜:你这也太积极了。
这时候屋门一开,刘金凤迎了出来:“三凤儿,咋弄这样,这位是?”
“姐,是咱们村新来的杨老师。”
刘青山连忙解释一句,还真怕大姐误会什么。
“杨老师,欢迎欢迎,快进屋。”
刘金凤替下两个小不点,搀着杨红缨往屋里走,她有点纳闷:这位杨老师心真大,都这么狼狈了,还一个劲笑。
没法子,现在杨红缨一瞧刘青山就想笑:都快是大小伙子了,居然会叫三凤儿这种名字。
不行啦,肚子有点疼。
进了屋,把杨红缨扶到炕沿上坐下,刘青山这才长出一口气,一阵阵疲劳,也涌了上来。
这一路上,全仗一口气撑着呢,回到家里一放松,这才感觉到劳累。
母亲林芝也心疼地看着儿子,赶紧去外屋烧热水,还熬了两碗姜糖水。
没有生姜,就去老爷子那,讨了几片糖姜片,熬了两大碗,热热乎乎的,给刘青山和杨红缨喝了。
不大一会,奶奶过来,招呼新老师去她家洗澡。
刘金凤也热心的跟过去帮忙,至于刘青山,就在自家仓房旁边的简易淋浴棚子里,冲了个痛快。
洗去了一身泥垢,刘青山浑身轻松回到屋里,发现老支书和队长叔他们好几位,都坐在炕沿上,守着烟笸箩,在那卷烟呢。
这时候的农村,家家炕上,都会有一个装叶子烟的笸锣,一般都是自己糊的。
看到刘青山穿着个大裤衩子进屋,张队长立马问道:“青山,真从银行借了一万块钱?”
这事老板叔回来就说了,可是大伙还有点信不实,主要是因为,一万块钱,实在太吓人。
看到刘青山乐呵呵地直点头,张队长不由得使劲一拍大腿:“这么多钱,咱们八辈子也还不完啊,青山,你这是憋着把银行搬空咋滴?”
没法子,这时候的人,大多数都是这样,欠别人钱就浑身难受,晚上还睡不着觉。
刘青山也就跟大伙解释了下,这笔钱都是有用的,要扩大养鸡场,还要办养猪场,来消化生芽子的小麦。
一听小麦,大伙都苦着脸抽闷烟,搞得屋里狼烟地洞的,小老四和山杏跑进来,都被呛得直咳嗽。
“哥,杨老师的提包呢?”
小彩凤俩手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说着。
估计是小杨老师要换衣服,刘青山就叫两个小丫头,一起抬着提包给送过去,反正也不算太重。
终于,老支书开了腔:“既然已经借了,那就试试青山这法子吧,要是能成的话,多少也能找补回来一些小麦的损失。”
有了老支书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然后就是研究在哪盖养猪场了。
刘青山也趁热打铁,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县里的郑县长帮忙牵头,给咱们联系了红砖和水泥,盖猪场的材料就不用担心了。”
啥,用砖盖猪圈!
大伙一听,又炸锅了,张杆子率先嚷嚷开了:
“太败家了吧,俺家还住着泥草房呢,有那砖和水泥,还不如给俺盖两间房呢,大砖房啊,肯定能娶上媳妇儿!”
这话,也代表了大半村民的心声。
这年头,砖和水泥也都是紧俏物资,就拿夹皮沟来说,愣是没一座砖瓦房呢。
刘青山就又连比划再说的,给大伙讲了半天:圈舍必须要结实,要知道肥猪长大了,那力气可不小,鼻子又喜欢乱拱,要是圈舍不结实,几天就拱倒了。
还有,除了猪睡觉的地方要铺上木板炕之外,剩下的地方必须要抹上水泥地。
这样才方便清理粪便,方便冲洗圈舍。
而且,养猪和扣大棚,正好是配套产业:猪粪发酵之后,就直接可以用到大棚里。
听着听着,张杆子总算是听出点门道,嗷唠了一嗓子,从炕沿蹦到地上:“那是不是俺以后不用再去掏厕所啦!”
要不是有娶媳妇的美好愿望支撑着,这家伙早就猪八戒摔耙子——不干了。
老支书吧嗒两下烟袋,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嗯,不用去了,不过呢,以后养猪场拾掇猪粪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张杆子立刻又变成苦瓜脸:“俺这命啊,这辈子只能在屎尿窝窝里打滚啦。”
旁边的老板叔则嘿嘿笑道:“杆子啊,要不你就干脆搬到猪舍里面住算了,你不是念叨着要住砖房吗,猪圈里都是,随便你住,以后娶媳妇也肯定不发愁。”
大伙发出一阵哄笑,张杆子则急赤白脸地争辩着:
“老板子,你就埋汰俺吧,等俺成了养猪大王,天天杀猪吃猪肉,就不请你,馋死你个没儿子的!”
俗话说骂人别揭短,老板叔也急了:“张杆子,俺就算没儿子,也比你这个没媳妇的老光棍强!”
来呀,互相伤害吧,谁怕谁?
第四十八章 老师好!
等到快晚饭的时候,大伙也都散了,家里总算是清净下来。
除了建养猪场的事,另外还顺便商量一下村里小学的事。
现在有了支教老师,那就在原来的生产队,腾出来三间房子,作为临时教室好了、
还有就是,新老师就安排在老爷子刘士奎家里吃住,正好就老两口,比较适合。
送走客人,刘青山看到大姐夫从仓房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稿纸。
这也是高文学的习惯,家里人太多的时候,就主动去仓房创作,免得受干扰。
刘青山这才招呼一声:“大姐夫,有你两封信,俺给捎回来了。”
高文学推推眼镜,点点头:“山杏这部小说,俺也写完了,回头你看看,提提意见。”
“可是,下一篇小说,俺就不知道该写啥了?”
俩人边走边聊,进了屋,刘青山说道:“大姐夫,现在全国上下,从农村到城市,都在推进改革开放,这方面的小说,应该很有前途,俺听说路遥正准备一个大部头,叫《平凡的世界》呢。”
“三凤儿,俺也是这么想的。”
高文学点点头,然后抓抓脑袋:“这两年,外面的世界变成啥样,俺都不知道。”
这倒是个问题,作家都得出去定期采风的,一味的闭门造车,成就肯定有限。
按理说,是应该叫大姐夫出去走走,可现在还真没有这笔闲钱。
琢磨了下,刘青山说道:“大姐夫,先等几个月吧,等咱们的大棚菜卖出钱,你就去春城汽车厂待上一段时间,积累积累写作素材。”
高文学一边拿起柜盖上的信件,一边说着:“三凤儿啊,其实不必跑那么远,咱们村子里现在发生的变化,不就是最好的素材吗?”
对呀,这作家的眼光,就是敏锐。
刘青山朝高文学竖竖大拇指,然后就见大姐夫把一封信塞进他手里:“这个是你的。”
差点忘了,还有俺一封信呢。
刘青山撕开信封,抽出两页稿纸,先瞄了一眼上边的字迹,不由咂咂嘴:“这飞哥的字,写得还真秀气,怎么跟女生似的?”
再瞧瞧落款,刘青山不由得一愣,还真是女生,这个“李雪梅”是谁来着?
想起来了,李雪梅,不就是那个喜欢用大眼睛瞪人的女护士嘛,她给我写什么信啊?
带着疑惑,刘青山开始看信,最开始,是“刘青山同志”这样的称呼,很正式。
很快就把信给读完了,放下信纸,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在信中,李雪梅表示,她了解了刘青山的事迹之后,受到很大触动,决定向刘青山学习,趁着年轻,努力学习外语,将来成为一名翻译。
至于通信的地址,则是从飞哥他们那里搞到的。
另外,在信中也提到了,那位托马斯先生也已经回国,听说是回去研发新车型什么的。
想不到啊,万万想不到,俺一不留神,竟然也成为了别人学习的榜样。
刘青山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喜滋滋的,毕竟享受别人的崇拜,这种感觉还是很美妙的。
于是,他也就提笔写起回信:李雪梅同志,你好……
这封信,当然是以鼓励为主了,顺便再介绍下学习外语的方法,免得对方走了弯路。
最后顺便又提了提,希望她能够督促飞哥和刚子等人,也一起学习俄语,将来也许会大有作为。
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直到老四招呼吃饭,他这才结束,等到啥时候上公社,再给李雪梅寄过去吧。
晚饭是煮得苞米碴粥,打的茄子酱,因为炸锅的时候,放了荤油,所以茄子酱还挺香的。
刘青山还真饿了,呼噜噜就扒拉了一大碗粥,正准备再盛呢,就看到屋门被推开,进来好几个小娃子。
为首的四虎子手里拿着个小破盆儿,里面大半盆子,都是一条条深红色的蚯蚓,四虎子还满眼期盼地问:
“青山哥,还收不收蛐蟮啦?”
“收,当然收,哪里挖的,这么多?”
刘青山又盛了一大碗苞米碴粥,这玩意不抗饿,吃完跑两圈,肚子就又空了。
二牤子抢着汇报:“不用挖,这几天下雨,蚯蚓都钻出来了,直接抓就能抓到。”
卧槽!
刘青山使劲拍了一下大腿,饭也顾不得吃,赶紧往后院跑。
他把这茬给忘了,蚯蚓虽然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但是不能太湿,否则的话,它们在土里就无法呼吸。
自己那两池子蚯蚓,估计早就泡上了,蚯蚓在池子里又爬不上来,肯定全都泡死啦!
“三凤儿,回来,养蚯蚓的池子,早就帮你罩上啦!”
还是大姐了解他,吆喝一声,刘青山这才停下脚步。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看看,顺便把娃子们新捉的蚯蚓,也撒到里面。
到了后园子一看,那两个养蚯蚓的池子上面,果然都罩上了遮雨的塑料布。
至于挖完没砌的那些,都成水池子了,估计养鱼正好。
把几盆蚯蚓撒进去,刘青山这才乐呵呵地回屋,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向刘金凤同志,提出口头表扬,她这种一心为公的行为,值得……哎呦,别拧耳朵,疼。”
屋里那群鼻涕娃,也都瞧得嘻嘻笑,刘青山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人家换糖呢,最关键的是,他没糖啦,要不,先赊着?
这样搞的话,娃子们动力不足啊。
正琢磨呢,只见彩凤和山杏,从兜里掏出来纸包,然后抽出来一个绿色的小薄片,老四还说呢:“用这个换蚯蚓吧,这叫口香糖,可好吃啦。”
这不是绿箭吗?
刘青山眨巴两下眼睛,就想明白了,估计是杨老师,奖励给两个小丫头的。
这玩意现在可不好弄,只少数几个大城市才有得卖,而且还是那种专门涉外的商店才有。
这些娃子,每个人都领了一片口香糖,剥去外面的糖纸,塞进嘴里大嚼。
“咦,还冒凉风呢,好吃,真好吃!”
四虎子嘴里大赞。
这时候,小老四才想起什么,嘴里叮嘱说:“对了,这种糖,嚼完之后要吐掉,是杨老师说的。”
“吐了多白瞎啊!”
“俺刚才都咽啦!”
……
当晚,刘金凤抱了一套新被褥,去了爷爷家,给杨红缨铺上,回来的时候,还抱回来两盒麦乳精。
麦乳精,在这个时代,就算是高级营养品喽。
刘金凤喜滋滋地冲了两碗,一碗给四凤五凤喝,另外一碗,她跟林芝分了。
“姐,俺和姐夫的呢?”
刘青山不大满意,他倒不是馋这一口喝得,主要是待遇差别这么大,没人权啊。
“大男人,喝什么麦乳精。”
刘金凤嘴里唠叨着,不过还是抱起装麦乳精的罐子,准备给他们也冲一碗尝尝。
“姐,俺开玩笑呢,留着你慢慢喝。”
刘青山过去给抢下来,重新把罐子放到柜盖上,结果还被大姐给白了一眼:“就你喜欢作怪。”
“哥,你尝尝俺们这个,可甜呢。”
小彩凤招招小手,在这个时代,甜食就是最好的东西。
刘青山凑上去,山杏把小铁勺递给他,刘青山在碗上边舀了一勺空气,塞进嘴里,还咂咂嘴:“嗯,真好喝。”
逗得两个小丫头咯咯笑,一人舀了一勺,硬给灌进哥哥嘴里。
“真甜!”
刘青山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麦乳精甜,还是这种感觉甜蜜。
……
第二天,刘青山正吃早饭呢,就听外面有人嚷嚷:“各家各户都注意啦,今天咱们夹皮沟村小正式开学,家里有娃子要上学的,搬个板凳去大队!”
夹皮沟还真是挺惨的,连个大喇叭都没有。
“上学喽,上学喽!”
两个小丫头嘴里欢呼着,就要下地背书包,被林芝和刘金凤分别拽住:上学也得先吃饱饭啊。
很快,俩小家伙就呼哧呼哧吃完饭,背上崭新的粉红色小书包,对于哥哥给买的书包和文具,她们都喜欢死了。
刘青山也扛着家里的一个长条凳,跟着去了。
他昨天太累了,睡得比较早,队长他们张罗收拾教室,他也就没去跟着忙活。
外面还是阴着天,雨也一阵儿一阵儿的,看来今年的小麦,算是彻底泡汤了。
半路上,看到三三两两的小娃子,大多数都是自己抱着个板凳,也往临时学校那边跑。
等到了生产队,刘青山进了教室一看:好家伙,还真像那么回事。
最前面放着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就是讲桌了。
刘青山越瞧越眼熟:这不是老支书那张用了几十年的老古董嘛,这都舍出来了?
教室里,有三排座,下面是用土坯垒起来的,然后横上一块新刨的木板,这就算课桌了。
再配上自带的板凳,好歹能坐在这学习了。
条件艰苦不怕,以后可以慢慢改善,寒门学子,照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刘青山暗暗下定决心:大棚出钱了,一定先打一批桌椅。
不大一会,杨红缨就拄着一根木头棒子,一点一点地进了教室,扫了一眼齐刷刷坐着的二十几个小娃娃,她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充实。
“老师好!”
小彩凤带头站起来,领着小娃娃们大声喊起来,小家伙这是要提前行使大班长的权利了。
搞得刘青山差点都跟着喊出来,他的身份,其实也是学生啊。
“同学们好,请坐。”
杨红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感觉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哇!
教室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俺不上学,俺不想上学。”
啥样的孩子都有,有乐意上学的,同样也有怕上学的。
杨红缨也拄着棍子,出去查看,结果地上的二牤子使劲打滚,任他的老娘又打又骂,也不好使,气得他老娘直抹眼泪儿。
“大嫂,交给我吧。”
杨红缨用手里的棍子,轻轻点了一下二牤子,嘴里大声说道:
“不上学,长大就得种一辈子地,你还想不想以后去看天安门啦?”
“还有啊,你不上学,别的小伙伴都在学校,以后没人跟你玩儿!”
这两句话,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二牤子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泥土,吱溜一下,钻进教室里面。
刘青山瞧得也挺乐呵:这位杨老师,还挺厉害的嘛。
正琢磨着呢,就听杨老师的声音传过来:“还有那位刘青山同学,你要是也想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习的话,我欢迎。”
在小娃子们窃窃的笑声中,刘青山讪讪地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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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渠道为王
从学校回家,刘青山半道上碰到了大头,他也扛着长条凳,送俩妹妹去上学。
等了几分钟,大头很快就跑回来,笑嘻嘻地拽着刘青山:“走,跟俺采木耳去!”
“进山啊,你不怕下雨?”
刘青山抬头望望远处,起伏的群山,笼罩在蒙蒙烟雨之中。
那一片山,村民叫它们豆包山。
“上啥山啊,俺家园子里就长木耳啦。”
大头一边说,一边拽着刘青山就走,搞得后者也发蒙:要说园子里有茄子辣椒啥的,一点不稀奇,长木耳,就有点开玩笑了吧?
等进了张队长家的园子一瞧,还真不是开玩笑,刘青山真瞧见木耳了。
各家不是都扣了大棚吗,在那些竖着的立柱上,就生着一片片、一层层黑灰色的木耳,层层叠叠,晶莹剔透的,瞧着就招人稀罕。
原来是这样啊!
刘青山有点明白了,这些木头桩子,都是从山上伐下来的,里面就带着木耳的菌丝呢,如今温度湿度都适合,当然就长出木耳来。
那还瞅啥呀,送到家门口的山货,采吧!
小哥俩都拎着小筐,上去往下掰木耳,这可是个细致活,轻拿轻放,不然就弄碎了。
木耳拿在手里,颤巍巍沉甸甸的,很有一种成就感。
凑在鼻子下面闻闻,菌香浓烈,绝对是上好的品种。
想想也是,这么长出来的木耳,跟山里采摘的野生木耳,基本没啥区别。
刘青山瞧瞧长木耳的木头桩子,是柞木的,难怪木耳的品质这么好呢。
别看都是木耳,也分三六九等的,最上等的,就是山上野生的木耳,野生木耳中,柞木生长的木耳是上品,桦树次之,剩下的杂木再次之。
至于人工培植的,那就只能呵呵了。
当然在人工培育的木耳中,有一种高级货,基本上接近野生木耳。
那就是类似此刻这种方法,直接利用木耳段来培养,只不过,要在木头上钻一些空洞,然后人工投放菌丝。
刘青山边采边琢磨:或许等来年开春之后,大棚里面不种蔬菜了,可以试着培养一下木耳段。
要是能成的话,以后还可以培养香菇啥的,形成一个大产业……
他正想得美呢,就听到身边传来吧唧吧唧的声响,扭头一瞧,只见大头拿着一片肥嘟嘟的耳子,正往嘴里塞呢。
“鲜木耳不能多吃,小心中毒!”
刘青山连忙吆喝一声,这个可不是开玩笑,鲜木耳必须打水焯,或者是晒干之后在水发之后,才可以食用。
大头晃了晃脑袋:“没事,尝一片过过瘾,这木耳真好,又脆又滑,香味也浓。”
被他这么一说,刘青山也有点馋了,鲜木耳吃一点点,倒也不会有啥不良反应,于是也捏了一片,放进嘴里。
这才是真正的山珍啊!
仿佛整个山林的精华,都汇聚在口腔之中,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是上上之选。
十几根木头桩子,收获了两小筐鲜木耳,然后大头就发愁了:“三凤儿,这天儿也不开晴,晒不了啊?”
采下来的木耳如果不及时晾晒的话,摆上一两天也就坏了,这时候没啥正经的烘干设备,所以山货的产量,是很有限的。
刘青山琢磨一下道:“那就只能放炕头上烘干了,总归不能糟蹋喽。”
想想这些日子下连阴雨,估计山上的蘑菇木耳都长疯了,要不要组织大伙进山采一拨呢?
要是自家吃,以后啥时候上山,顺带着采一些就够了。
不过刘青山想的是大批量采集,然后集中出售,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好的销售渠道。
虽然收购站也收山货啥的,可是价格太低,也就赚个辛苦钱而已。
上次那位冒牌港商,倒是提供了一个好的项目,可惜是冒牌货。
渠道啊渠道,渠道为王。
刘青山心里也拿不准,要是兴师动众的上山,最后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东西不值钱,可就对不起大伙了。
回到家里,他把炕席掀起来,炕面子糊了一层报纸,正好把木耳放在上面。
再留出来一部分,下锅焯透,中午放点白菜,炒着吃,特香!
等到中午放学,老四老五乐呵呵地回来,小嘴叭叭的,讲着杨老师写字可漂亮了,杨老师唱歌可好听了,杨老师……
对了,给爷爷和杨红缨也送些木耳过去尝尝鲜。
刘青山就端了一盘子焯好的木耳,去了爷爷家。
刚出门,就看到四虎子和二牤子,一左一右扶着杨红缨,慢慢溜达回来,刘青山就打招呼:“杨老师,辛苦啦!”
杨红缨确实有点辛苦,毕竟学校就她一个老师,还是复式班,一上午都在教室里没歇着。
所谓的复式班,也是当时的特色产物,就是把不同年级的孩子,聚在一个教室里,一名老师授课。
比如说:先给低年级的学生讲新课,然后叫他们写习题,跟着再给中年级的孩子们讲课,两伙轮着来。
累是累了点,但是杨红缨心情很不错,这样的日子,令她感觉无比的充实。
“好漂亮的木耳,是野生的吗,在我们那儿,很贵呢。”
杨红缨看到刘青山手里的盘子,眨了眨眼说道。
“木耳是发物,你脚上受伤了,不能吃,俺是送给爷爷奶奶吃的。”
刘青山嘴里一本正经地说着,心里不由得一动:对呀,杨老师是大城市来的,不知道有没有渠道?
“你们回去吧,张昌,张合,谢谢你们。”
杨红缨把四虎子和二牤子给打发回去,刘青山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两个小家伙的大号。
小娃子乐颠颠地撒丫子而去,杨红缨这才瞥了刘青山一眼:“三凤儿啊,你这是打击报复吧,怪我早晨把你赶出教室,是不是啊,三凤儿……”
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哪有叫人还特意拉着长声的。
刘青山暗暗摇头,这女人大了,就不好骗喽,还是像郑小小那样的小丫头,比较好骗。
上前扶着杨红缨进屋,奶奶正在锅台边上做饭呢,笑呵呵地接过刘青山手里的盘子,嘴上却跟杨红缨打招呼:
“红缨啊,累了吧,快进屋歇歇腿儿,咱们马上开饭。”
“奶奶,我不累。”
杨红缨的语气里竟然带着点撒娇,还挑衅似的瞟了刘青山一眼。
刘青山也就配合着,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句:“到底谁是亲的?”
奶奶呵呵地乐着,叫他们进屋,屋里的摆设多了一些,看样子都是属于杨红缨的。
刘青山帮着把炕桌放上,又拿着瓷酒壶,给爷爷烫了一两酒。
下雨天凉,白酒还是温一下比较好。
他一边忙活着,嘴里一边跟杨红缨闲聊:“杨老师,这木耳蘑菇啥的,要是运到首都,能好卖不?”
“都是好东西,有钱不一定能买到呢。”
杨红缨也没闲着,一瘸一拐的,还帮着捡碗捡筷子。
“杨老师,放那,叫三凤儿来。”
爷爷刘士奎发话了,对这丫头他是打心眼里喜欢,或许是因为他的儿子,也曾经从事这个行业吧?
刘青山朝杨红缨摊摊手:“俺咋觉得,俺这地位噌噌往下降呢。”
杨红缨抿着嘴笑,在这里,她还真有一种家的温馨。
刘士奎嘴里继续说着:“这蘑菇木耳啊,在咱们这不拿它当好东西;但是到了大城市可就不一样喽。”
“要我说呀,人也是这个理儿,只要是在需要的地方,自然就会拿你当个宝儿。”
老爷子的话,显然意有所指,所以杨红缨也不笑了,坐在炕沿上,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吃饭啦,三凤儿,你中午就在这吃吧。”
奶奶端着菜进屋,刘青山也准备跟杨红缨探讨一下山货的渠道问题,所以也就留了下来。
午饭很简单,炖的豆角,上面蒸发糕,玉米面里边,掺了一些白面,吃到嘴里甜丝丝的。
另外还有一盘小白菜炒黑木耳,色泽搭配得很鲜艳,杨红缨不吭声,但是没少夹木耳吃。
她的内心,现在很挣扎:如果找关系,那么出售木耳什么的,肯定不算事儿。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家里肯定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这可不是她希望的。
刘青山当然能瞧出来杨红缨有心事,所以也就没提这茬,在他的计划中,最好是能把这些山货,卖到港岛那边去,如果能够出口的话,那就更好了。
等到杨红缨放下筷子,她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自己来到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那么就是这里的一员,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忙改变这里贫穷落后的生活。
她抬起眼睛,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刘青山:“小山子,我以前认识一个岛国的朋友,她们国家,喜欢食用山野菜和菌类,等到休息日,我去公社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她。”
这是杨红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又不会惊动家里,又能给夹皮沟的乡亲们做点事。
“好啊,等礼拜天,俺还驮你去!”
刘青山都有点激动了,他知道,这几年正是两国邦交的蜜月期,经贸往来十分频繁。
而且杨红缨说的一点不错,岛国人对山野菜和菌类,有着一种病态的偏爱。
“三凤儿啊,我算是怕了你的自行车。”
杨红缨说完正事儿,立刻就把称呼转换过来,又开始拉长声。
刘青山也吃饱了,撂下饭碗赶紧下地:“那啥,俺先走了,现在就通知乡亲们,明天就进山采山货去。”
第五十章 进山喽
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过来一群身背大背篓的汉子。
大背篓,都是一米多高,每个人的胳膊上,还挎着土篮子,右手拄着一根棍子,脚下穿着长筒雨靴,排成长长的一队,向着豆包山进发。
空气的湿度依然很大,导致低洼的地方,弥漫着白雾,一条条,一带带,穿行其中,宛如踏进仙境。
在旁观者看来,这景象很有诗情画意,甚至还带着点仙气儿。
但你如果是其中的一员,那么就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苦。
山路上是一层低矮的杂草,上面沾满了露水,脚踩上去,一不小心就打滑,要是没有手里的木棍帮着支撑,光是摔跟头,就能把人给摔晕喽。
刘青山也在队伍里面,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这种天气进山,的确比较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山坡。
啪嗒啪嗒,张杆子也混迹其中,就是这家伙没穿雨靴,脚上的鞋片子早就被露水打湿,鞋里都能抓蛤蟆了。
而且这家伙身上的背篓,也明显比别人小了几号。
不过呢,他能来就算不错了,要求不能太高。
好不容易,攀上眼前这个陡峭的山坡,大伙终于长舒一口气,纷纷卸下背篓,卷一根儿烟,休息一下。
刘青山掏出来一包烟,撒了一圈,也有不抽烟卷的,自己吧嗒着小烟袋,或者卷纸烟。
张杆子一瞧有便宜可占,立刻抽了两根出来,一根叼在嘴上,另一根则别在耳朵上。
旁边的老板叔有点看不过眼:“杆子,你说你这日子过的,家里连双雨靴都没有,吧嗒吧嗒,走路还带打呱哒板子的。”
呱哒板子,就是打的那种竹板,有说快板书的,也有要饭的,听老板子的意思,肯定是后者。
其他人也纷纷加入这场批斗会,张大帅早就瞧张杆子的小背篓不顺眼了:“妈个巴子,杆子啊,俺儿子上山,背的背篓都比你这个大。”
张杆子嘴里吐了个烟圈儿:“你们就晓得埋汰俺,要是给俺个媳妇,俺能一口气背着上老虎岭!”
老虎岭,是这片群山之中,最为险峻的一道岭,而且,据说里面真的有老虎。
大伙也拿张杆子这个夯货没招,带队的张队长也笑骂一句:“杆子,你整天就知道背媳妇,你都快成猪八戒啦!”
在当地人最喜欢的二人转曲目中,有一出《猪八戒拱地》,里面有猪八戒背媳妇的桥段,一般人都能哼哼两句。
张杆子嘿嘿笑着:“猪八戒啊,那可是俺的偶像。”
说完,他嘴里就哼哼起来:“猪八戒,笑哈哈,弯腰背起一枝花……”
抽了一袋烟,队伍继续行进,张大帅嘴里唱起了样板戏:“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这个是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经典唱段,讲得就是发生在东北这边的剿匪故事,所以大伙都耳熟能详。
越往前走,越是草木狼林的,要是不熟悉的人进来,一准迷路。
尤其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看不到太阳,就更容易“迷山”了。
迷山是老辈人的说话,就是在山里转晕了,一辈子别想走出林子,最后的结局就是活活困死在山里。
当然还有更迷信的说法,那就是因为你进山不守规矩,山神老把头怪罪,给你施加的惩罚。
科学一点的解释,就是在林子里迷路,精神刺激太大,导致精神崩溃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吸入了有害的毒气或者误食了有毒的植物,产生幻觉等等。
总之,迷山是非常恐怖的,所以除了那些艺高人胆大的猎户或者跑山人,很少有人会独自上山的。
就算是成帮结伙上山,彼此间也会经常喊着点,免得有人走失,所以唱个小曲啥的,绝对不是闲得慌,而是有联系同伴的作用。
另外也能惊动一下林子里面的野兽,免得双方来个狭路相逢,一般来说,野牲口总归还是比较怕人的。
山里的樵夫喜欢唱山歌,也是这个道理。
等张大帅唱完一段,刘青山看到没人吭声了,也就唱了一段歌曲。
林子里当然不适合唱摇滚,刘青山也就十分应景地哼哼着:
“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
大伙也都听得很入神,这首歌是电影《归心似箭》里面的,讲的也是东北抗联的事儿。
村民里有看过这电影的,回想一下里面的白桦林啥的,不就跟眼前一样吗?
没看过电影的,其实也大都听过这电影。
没错,就是听电影。
因为在当时的收音机里,会播放一种神奇的节目,叫做“电影录音剪辑”。
等刘青山唱完了,大伙强烈要求他再来一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开森林音乐会了,刘青山是唱了一首又一首。
最后逼得没招了,连采蘑菇的小姑娘这种经典歌曲都唱了,只不过他稍稍篡改了一下歌词,变成了:采蘑菇的老爷们。
伴着朗朗歌声,大伙行走在林子里,现在他们穿行的,还是次生林呢,也就是砍伐之后,又长出来的天然林子。
要是进入真正的原始森林,那更加可怕,真可以用不见天日来形容,而且林子里还有诸多猛兽。
什么野猪、黑瞎子之类,都是寻常,最凶的是遇到大马熊,也就是大棕熊,一个大巴掌扇过来,能把人半边脸扇没喽。
另外还有猞猁、远东豹、东北虎这些林子里的顶级猎手,所以原始森林那边,极少有人敢乱钻。
十几里路,走了两个半小时,上午八点多,这才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当人们看到前方的一个缓坡上,出现一座小木屋的时候,心里真跟回到家里似的。
“哑巴,哑巴,俺们来啦!”
张杆子这货,嘴里没大没小地吆喝着,其实按照辈分,护林员张哑巴,还是他叔叔辈儿的呢。
吆喝几声,没有动静,张杆子就直接奔向木屋而去。
这种小木屋,在当地有个叫法,叫做“木刻楞”。
整座木屋,都是用木头垒起来的,为了保暖,木头叠加的缝隙之中,还要垫上干苔藓,即便是冬天下大冒烟雪,一点风都不带透的。
这种木刻楞,住在里面,冬暖夏凉,最适合林区了。
看到屋门没上锁,张杆子就大咧咧地拽开屋门,准备进屋喝口水,这一路跋涉,嗓子都快冒烟儿啦。
屋门一开,里面就冲出来一团黑影,直接撞到张杆子怀里。
猝不及防,张杆子直接被撞了个大腚蹲,这货嘴里还埋怨呢:“哑巴,管管你家的狗崽子,见人就扑,这也太热情了吧?”
后面的人见了可都急坏了,嘴里大声嚷嚷:“杆子,快跑,快跑!”
张杆子一边用手推着面前毛乎乎的脑袋,嘴里还一边嘟囔:“跑个球啊,谁没见过狗啊,狗……狗……狗熊!”
对面并不是护林员养的大狗,赫然是一头黑乎乎的小狗熊,也就是当地人俗称的黑瞎子,学名:东北黑熊!
俺滴个娘咧!
张杆子吓得怪叫一声,头发差点竖起来,想要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却被那头小狗熊抱住大腿。
别看小狗熊个头不大,也就跟半大狗崽子似的,可是力气不小,让张杆子愣是爬不起来。
而且这小家伙还挺凶,嘴巴张得老大,一个劲往张杆子身上撕咬,吓得张杆子一翻白眼,身子一摊,直接晕了。
“赶紧救人!”
张大帅吆喝一声,大伙便端着手里的木头棍子,嘴里大呼小叫,一步一步,向狗熊靠近。
最好是把狗熊吓跑,谁也不想和这家伙正面战斗,熊崽子也是熊啊。
可是这只小熊胆子却很大,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依旧在张杆子身上一通乱扑乱咬,好像还从张杆子身上撕下来一大块肉,吧唧吧唧吃着。
“杆子!”
老板叔大叫一声,虽然大伙平时总拿张杆子取笑,可是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那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
山里的汉子,也都是血性十足,一瞧狗熊真的行凶,都嗷嗷叫着要冲上去。
“停停停,先别动手!”
刘青山嘴里大声吆喝着,将大伙拦住,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了,有关哑巴爷爷的一件趣事。
“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青山!”
张大帅也跺跺脚,又要往前冲。
结果却见那边晕死的张杆子,猛的向这边骨碌过来,在滚出几米远之后,立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向人群这边。
这货显然是吓得不轻,一头扎进张队长怀里,嘴里哭鸡鸟嚎的:“完犊子喽,狗熊把俺吃啦!”
嚎着嚎着,还不忘指责刘青山:“你小子竟然见死不救,你个没良心的!”
刘青山还笑嘻嘻的:“杆子叔,你不是吓晕了吗?”
“俺那是装死好不好。”
张杆子气急败坏地应了一句,然后又开始埋怨车老板子:“以前总听你讲,什么见到狗熊要躺地上装死,狗熊不吃死物,全是他娘的放屁,咬俺一大块肉啊,疼死俺啦!”
大伙仔细瞧瞧,好像没瞧见张杆子身上淌血,也没有伤口啥的。
再向那只狗熊望望,只见那个小家伙坐在地上,两只前巴掌,捧着半拉大饼子,啃得正香呢。
老板叔忍不住问道:“杆子,你兜里装大饼子了吧?”
张杆子摸摸衣兜,被撕开线了,耷拉下来,他立刻怒了:“你个败家熊玩意,敢抢俺的大饼子吃,老子今天跟你拼啦!”
第五十一章 大财主
大伙七手八脚地拽着张杆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你能打赢熊崽子,可是,人家背后也是有熊的。
万一把母熊惹出来,他们这伙人还不得团灭啊?
“别拉俺,今天不把这熊玩意的苦胆揍出来,俺就不叫张杆子!”
张杆子越拉越来劲,嘴里不停叫骂。
至于那只小熊仔,也不知道是藐视对手,还是真不怕人,依然坐在草地上,老神在在地啃着玉米饼子。
大嘴嘛哈的,几口就把大饼子给吞了,还伸着舌头舔舔嘴巴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看到张杆子这货没完没了的,车老板子就来了主意,悄悄示意大伙都松手。
张杆子还在那咋呼呢:“别拽俺,等俺削死黑瞎子,请大伙吃熊掌,哎呦,你们别拉俺啊!”
“没人拉你,你上吧,俺们都等着吃熊掌呢!”
老板叔笑呵呵地应着。
这下张杆子可慌了神,叫他跟黑瞎子放对,他还真没那个胆量,结果现在弄得上不上下不下,你们这不是演俺吗?
正这个时候,几声狗叫传来,是哑巴爷爷回来了,这下算是帮张杆子解围。
他转身朝着那个魁梧的半大老头迎上去:“哑巴,你那老窝现在都变熊窝了,你咋混的?”
刘青山也望向被几条大狗簇拥着的哑巴爷爷,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粗手大脚的,身体依旧十分壮硕。
据说哑巴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徒手杀死一只远东豹。
当时的目击者说,哑巴后背就跟钢板似的,一下靠在豹子身上。
然后顶着豹子撞在一棵大树上,碰的一身闷响,大树枝叶摇晃,豹子当时就蹬腿断气。
等剥了豹子皮,剖开豹子的肚子,大伙儿发现里面的内脏都震碎了。
于是就有传闻:哑巴会武,打豹子那招,就是八极拳里面的铁山靠。
可是问哑巴,他却一个劲晃头,后来也就没人再关心这件事。
但是村里的小娃娃,都把这位哑巴爷爷,当成了偶像,刘青山当然也不例外。
此刻再见到哑巴爷爷,看着他那朴实憨厚的面孔,刘青山感觉格外的亲切。
记得去年夏天放暑假,他和大头二彪子等人进山采山货,跟同伴走失,迷山了,最后晕在老林子里。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躺在哑巴爷爷的木刻楞里,救命之恩啊,得记一辈子。
张杆子迎着哑巴爷爷走过去,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扑腾扑腾的声响,回头一瞧,吓得他俩腿发软,直接又躺地上开始装死。
是那只熊仔,又追上来!
别看张杆子刚才叫得欢,就算借他俩胆子,也不敢跟黑瞎子打架啊。
熊仔根本就没搭理张杆子,而是乐颠颠地朝哑巴爷爷奔过去。
大伙正要出声提醒,却见那几只大狗,也摇头晃脑地迎上去,还伸着舌头,友好地舔着熊娃子那张跟它们的狗脸有几分相似的熊脸。
等哑巴爷爷大步走过来,熊仔的表现,彻底叫大伙惊呆了。
只见这货竟然抱住哑巴的大腿,嘴里吭吭唧唧的,就跟见到亲人似的,还在哑巴身前身后来回翻滚,瞧那样子,跟狗子撒欢没两样。
哑巴爷爷则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野果子,蓝哇哇的,是蓝靛果,当地人叫羊**,扔到地上,喂给小黑熊。
得,大伙好像有点瞧明白了:这黑瞎子,十有八九是哑巴养的!
“哑爷爷!”
刘青山大叫着迎上去,亲热地扳住哑巴爷爷的胳膊,好家伙,感觉哑巴爷爷的肌肉硬邦邦的,跟搂着铁疙瘩似的。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哑巴爷爷的感官无比灵敏,刘青山身上的那股孺慕之情,他能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于是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拍拍刘青山的脑瓜。
这小子,又长高了啊!
大伙也都围上来,到这时候,也都不怕那只熊仔了,反倒觉得这货憨头憨脑,怪好玩的。
“哑巴,你的黑瞎子把俺带来的大饼子都给抢了,今个中午,你得好吃好喝供着俺。”
张杆子知道,哑巴这里时常有些好吃的,什么山鸡野兔之类,所以就动了歪心思,龇牙咧嘴地嚷嚷起来。
但是很快,就被其他人给挤一边去了,张队长上前说明来意,又把给哑巴带来的粮食和大粒儿盐送进屋里。
哑巴爷爷很少下山,一般时候,都是村里谁上山了,顺便把一些生活必需品,帮着他捎上来。
另外就是告诉哑巴爷爷,中午他们在这打尖,干粮都带来了,给熬一大锅汤就成。
哑巴爷爷也不出声,脸上带着憨笑,一个劲点头。
最后,张队长又告诉哑巴,村里结成合作社扣大棚的事儿,大伙给哑巴也入股了。
哑巴爷爷听了,立刻进了木屋,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托着一个木头匣子,一把塞进张队长怀里。
“你这里面装的啥玩意,还挺沉的。”
张队长打开匣子,然后整个人就愣在那里,木头匣子也砰地一下,摔落到地上。
匣子挺结实的,在草地上滚了几下,并没被摔坏。
里面的东西,却洒落出一部分,也瞧得周围那些村民,全都瞪大眼睛。
钞票!
散落出来的东西,竟然都是钱:拾元的,伍元的,最小的面额,也是一元的。
除了钱之外,张杆子还从地上,拾起来一枚银白色的袁大头。
这种袁大头,匣子里竟然有几十枚。
“呦,哑巴,想不到啊,原来你才是咱们夹皮沟的大财主!”
吹了一口气,在耳边听了听,张杆子两眼直冒光,恨不得全都装自个兜里。
袁大头这玩意,以前家家户户都可能藏上几枚,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
哑巴爷爷比划了几个手势,原来,这些钱,是他入股合作社的资金。
“哑巴哥你早点拿出来啊,咱们就不用去银行贷款啦!”
老板叔对贷款的事,还是耿耿于怀呢。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钱点了点,竟然有三百二十多块,这还不算那些袁大头呢。
谁也想不到,守林子的哑巴这里,竟然有着这样一笔巨款。
哑巴爷爷又比划一阵,说是这些年,陆陆续续用山货换来的,他在山上也用不着,也没地方花去。
而且这大山是属于夹皮沟的,所以这钱也是大伙的。
服气,所有人都服气。
就连张杆子都凑上去嘟囔着:“哑巴啊,这些钱太多了,你留一半呗,留着以后娶个老伴儿啥的?”
哑巴爷爷咧着嘴,发出啊啊的笑声,还用大巴掌,使劲在张杆子的肩膀拍了两下,拍得张杆子龇牙咧嘴,差点跪地上。
这手劲儿,太他妈大啦!
因为哑巴拿出来的这么钱,大伙对采山货这件事,也更加热切。
虽然这是哑巴多年积攒下来的,但是多少也说明一个问题:山货还是很值钱的。
留下两条大狗看家,哑巴爷爷就带着大伙,钻进林子里,那只小熊,也晃晃悠悠的,混在队伍里。
一会凑到老板叔身上嗅嗅,一会又搂着张大帅的大腿,最后只围着刘青山打转,嘴里还一个劲吭叽。
刘青山觉得,这熊玩意还真是挺逗的,就像家里的那些小娃子,来了客人,显得格外兴奋。
于是他就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糖,估计是这货鼻子好使,嗅到了身上装着的糖果的香味。
要知道黑瞎子对甜食,那可是非常的偏爱。
偷蜂蜜,就是它们经常干的操蛋事,即便是被蛰得满脑袋包,也乐此不疲。
一瞧刘青山拿出来水果糖,熊娃子自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呼哧呼哧的,搂着刘青山的大腿直蹦高,这货原来是职业抱大腿的。
它的巴掌也上来瞎扒拉,一下就把糖块扒拉到地上,被它舌头一卷,就进嘴儿了。
“还没扒糖纸呢。”
刘青山伸出手,伸手摸摸这个小家伙黑糊糊,毛茸茸的脑袋,嗯,手感还不错。
好在这时候的糖纸是真用纸做的,不是塑料纸,就算被黑熊咽到肚里也没啥事。
吃了刘青山一块糖之后,这只熊娃子,就彻底赖上他了,一路上都围着刘青山打转。
它还不时伸出巴掌,扒拉一下,偏偏还没轻没重的,好几次,都把刘青山给弄了个趔趄。
气得刘青山真想踹它两脚。
据哑巴爷爷比划道:这个熊玩意,是他今年开春的时候,在林子里捡的。
一般时候,他们这边,母熊都是在冬眠的时候产崽,等到开春了,冬眠结束,就能把小熊领出来转悠。
这只熊仔也不知道咋回事,是丢了还是被母熊给遗弃,反正哑巴爷爷捡到它的时候,已经快要饿死了。
哑巴爷爷就把它抱回小木屋养着,正好有一只母狗下崽,就让母狗奶着,最后还真活了。
而且这小家伙也不回林子里生活,整天跟哑巴爷爷的那几条大狗混在一起。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狗熊。”
张杆子还在为大饼子的事儿耿耿于怀,于是就使坏,伸腿绊了熊瞎子一下。
结果呢,小熊是绊倒了,但是一头撞在他的腿上,张杆子也抱着狗熊,一起滚下山坡。
要不是半道上被几棵小树给拦住,指不定滚到哪是一站呢。
大伙瞧得直乐,老板子更是开始编排张杆子:“杆子啊,俺瞧着这黑瞎子挺稀罕你的,干脆,你就领回家当媳妇算啦!”
张杆子也气急败坏地进行还击:“老板子,这狗熊是公的,干脆你领回去当姑爷得了,反正你家姑娘多。”
在众人哄笑中,傻乎乎的熊仔还不知道呢,它已然成了香饽饽喽。
第五十二章 臭菇?松茸?
就在这种欢声笑语中,哑巴爷爷领着大伙,来到一片杂树林,手里比划几下,意思是说:这里的山货最多。
其实不用他说,大伙也都发现了一片片的蘑菇,那家伙,就跟有人特意种的似的。
于是都纷纷放下大背篓,拎着土篮子,开始捡蘑菇。
没错,就是捡。
蘑菇遍地都是,可不就是捡嘛,还得挑选品种好而且品质也好的,那些刚冒出来的,或者是已经耍圈生蛆的,根本就懒得动手。
虽然这些天,断断续续地总是下雨,但是林子里面,都是厚厚一层腐殖质,全是由一年年的枯枝落叶组成,极为渗水。
脚踩上去,一点也不湿滑,反倒是感觉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海绵上似的。
这片林子是天然生长的杂树林,树木种类繁多,松树就有落叶松,樟子松,大红松等等。
还有其它落叶树,柞树、水曲柳、黄玻璃树、白桦黑桦,榆树杨树等等,几十个品种。
正因为如此,蘑菇的种类也非常丰富,因为许多的菌类,生长的环境也都各不不同,跟树种有着很大的关系。
比如说,大伙现在采集的红松伞,就只在樟子松的林地里生长,落叶松里面就不会有。
这种红松伞,是一种珍贵的天然松树蘑,营养价值很高,一直到后来,依旧不能人工养殖,所以是百分百纯天然。
刘青山也是以后才知道,因为这种蘑菇形状像一个铆钉,用水焯过之后,呈现紫红色,所以有个霸气的学名,叫做“血红铆钉蘑”。
吃起来口感肉肉的,香气也足,所以千万不要被这个名字给吓到。
刘青山蹲在地上,慢悠悠地转一圈,挑着那些壮实的红松伞,捡到篮子里,转一圈,基本上就能采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
然后再挪几步,继续蹲着转圈采集,身边不远处,传来大伙的闲聊声。
听声音,好像是张杆子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嘿嘿的笑声,都是男人,当然懂的。
随后,就响起了老板叔的声音
刘青山抬眼望望,只见老板叔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红松伞,跟刚结的黄瓜扭差不多大。
这种成年人的话题,他一个半大小子,当然不好掺和,还是乖乖听那些老司机开车吧。
果然,张杆子也不是好惹的:“哎呀,老板子,你也不嫌磕碜!”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张杆子更来劲了:“难怪你家是一窝闺女,俺今天才知道。”
刘青山都忍不住想乐,要说蘑菇这种菌类,长相还真够叫人浮想联翩的。
不知道,杨老师能不能帮着联系上那边?
正琢磨着呢,手指忽然碰到一根粗壮的大蘑菇头,刘青山不由得眼前一亮,嘴里下意识地惊呼一声:
“松茸!”
眼前是个呈现出红褐色的蘑菇头,还没有开伞,下面露出一截粗壮的伞柄,呈现出一种乳白色,伞柄表面,还长着鳞片。
这个鳞片,也是松茸的主要特征,所以当地人都把松茸称作“剥皮菌”。
他这一声吆喝,也把附近的几个人给吸引过来,连哑巴爷爷都过来了。
看到刘青山小心翼翼地在扒着松茸周围的枯枝败叶,露出来的伞柄也越来越长,都将近一扎长了。
成年人的一扎,二十厘米左右,这林子里的松茸,品质绝对一流。
“卧槽,这玩意还有野生的啊,要是老娘们进山采蘑菇,憋不住了想上厕所,蹲在这的话……”
身后传来张杆子的怪叫,显然不是啥好话。
“滚犊子,你小子整天就惦记着那点事!”
老板叔喝骂了一句,又凑过来瞧了一眼:“青山,这是臭菇,别看个头大,味道一点都不好。”
你说松茸是臭菇?
刘青山眨眨眼睛,然后想起来,林子里面,确实有一种和松茸极为类似的菌类,名叫花松茸,有一种怪怪的臭味,无论是口感还是口味,跟松茸都没得比。
估计是大伙尝过花松茸,觉得味道不好,所以连真正的松茸,也都无人问津了。
倒是后来有些不讲究的赶山人,拿花松茸冒充松茸,欺骗外行。
“老板叔,这个不是臭菇,蘑菇头跟松籽外皮的颜色差不多。”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你说的臭菇,蘑菇头颜色更深,纹路也杂乱,所以这个叫松茸,那个叫花松茸,味道也不一样,不信你们闻闻?”
他已经把松茸周围的干松针都扒开,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去,准备把松茸取下来。
最好不要碰触到松茸下面寄生的根基,等采完之后,再把松针啥的都埋回去,下次记住位置,还能继续在这里找到松茸。
可是有人比他手快啊,只见一个黑糊糊的巴掌,猛得拍了上去,好好的一根大松茸,直接被拍得稀碎稀碎的。
看着这只张着大嘴,脑袋还一摇一晃的熊仔,刘青山也很是无语,只能伸手拍拍它的脑瓜子。
“你呀你呀,一巴掌把好几十块糖给拍没喽。”
旁边的老板叔却听出弦外之音:“青山,这玩意这么值钱的吗?”
刘青山点了点头:“当然,得遇到合适的买家。”
就像是上一次去县里带的那些山货,要是摆在港岛或者岛国那边的柜台上,立刻就会身价百倍。
但是在小县城的收购站里,就是白菜价,最后都叫刘青山送给徐校长了。
对于松茸这种菌类,当然鲜品是最好的,价值也最高。
不过以刘青山他们夹皮沟现有的条件,只能选择用盐腌渍了,这样的话,价格直接缩水一多半。
没法子,现在的条件还是太落后。
刘青山给大伙讲清楚松茸和花松茸的区别之后,人们又散开,呈扇面状,缓缓向前。
再遇到松茸的时候,大伙也会按照刘青山讲述的方法,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尽量不去破坏它们生活的环境。
除了蘑菇,遇到朽木,大伙还会细心地将上面的黑木耳也采摘下来。
天阴晒不了,到时候往家里炕头上一铺,也照样能炕干。
“哇,好大的树鸡子!”
不知道是谁嚷嚷了一句,正好就在刘青山身边不远,他也凑上去瞧。
只见在一棵柞树的侧面,生长着一簇鲜艳的菌类,色彩十分醒目,正面是橘黄色,背面乳白,层层叠叠,足有脸盆大小的一团。
这玩意的学名叫硫磺菌,老百姓叫它树鸡蘑或者树鸡子。
一来是因为这种菌层层相叠,跟鸡冠子似的;二来则是因为味道鲜美如同鸡肉,是有名的素里荤,因而得名。
一簇树鸡子,就装了差不多一筐,大伙更来劲了。
只有张杆子,是典型的出工不出力,采两个蘑菇,就抬头望望天,歇上一阵。
他不仅背篓最小,里面的菌类,也是最少的。
“杆子,你别总抬头望天啊,好好干活!”
张队长也瞧不下眼,嘴里吆喝着。
张杆子还真能对付:“谁望天儿啦,俺这是找猴头呢,嘿嘿,快瞧,那树杈上有个大猴头!”
附近的人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然,在一株柞树上,长着一团乳白色的东西,毛茸茸的,就像一只白猿在那探出脑袋。
这就是野生的猴头菌了,和鱼翅齐名,历来就有“海中鱼翅,山里猴头”的说法。
误打误撞的张杆子,也兴冲冲地第一个冲过去,抱着大柞树往上爬,不过没爬到一米高呢,就出溜下来。
“一边去,别碍事。”
张大帅早就从筐里取出一副脚扎子,往鞋上绑着。
这东西是爬树的专用工具,别说爬个小柞树,就算是几十米高的大红松,照样蹬着脚扎子,爬上去打松塔。
林子里采山,最危险的一项,就属打松塔了。
这脚扎子结构也挺简单的,就是一个铁框,方面套进鞋里,只是在内侧,各有一根锋利的钢刺。
爬树的时候,两脚轮流向上,钢刺顺着树皮扎进,起到很好的固定作用。
只见张大帅绑好了脚扎子,矮小的身子窜到树上,灵活赛过猴子,噌噌几下,就爬到了生长猴头的树杈旁边,抽出绑在腿上的刀子,小心地将猴头切下来。
刘青山也凑过去细看,这个猴头不老不嫩,长得正好,有海碗口大小,垂下的茸毛色泽白皙,一点都没有发老变黄。
凑到鼻子下面,就能嗅到一股鲜美的香气,叫刘青山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刘青山心里也不由大赞:这林子还真是一个大宝藏啊!
张大帅则不忙着解脚扎子,而是嘴里兴奋地吆喝着:“妈个巴子的,这猴头一长就是一对儿,大伙都在跟前踅摸踅摸,肯定还有!”
大伙刚要散开寻找,却被哑巴爷爷给拦住,他手里比比划划的,叫大伙不要再采。
张杆子还记着被黑瞎子给坑惨的仇呢,嘴里就编排:“哑巴,你是等俺们都回去了,自个来采了卖钱吧,难怪你攒那么多钱呢!”
哑巴爷爷也不恼,憨憨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他摇摇手,继续比划起来:原来他的意思是叫剩下的猴头继续生长,然后自然繁殖,这样以后林子里的猴头菇,就不会绝种。
老辈的赶山人,对待野牲口,从来不会赶尽杀绝,不杀母兽,不伤幼兽,是他们的准则。
就算是对待这些山珍,也都采一放一,本着永续利用的祖训。
刘青山都忍不住朝哑巴爷爷竖竖大拇指,表达自己内心的敬佩,因为刚才,他也急着想把另一个猴头采下来,根本就没有哑巴爷爷这种情怀。
他觉得,哑巴爷爷这样的人,才是山林真正的守护者!
第五十三章 美味出深山
寂静的大森林里,采山货的人,依旧忙碌着。
收获当然越来越多:木耳,各种各样的蘑菇,甚至还采到了一株脸盆大小的赤芝。
大伙的背篓,也渐渐丰盈起来,背在身上,也越来越重。
张杆子这种懒汉,第一个受不了,虽然他的背篓最小,里面装着的山货也最少,但是多年养成的懒骨头,叫他浑身难受。
干着干着,这货早就烦了,蹲在一棵倒伏的桦木旁边,采了一些木耳之后,就发泄似的,使劲在朽木上踹了几脚,把木头踹成七零八碎的。
啪的一声,肩膀又被拍了下,拍得张杆子一个趔趄。
他刚要骂娘,回头瞧见是哑巴爷爷,立刻不敢吭声,只能嘴里抱怨着:“哑巴,你拍俺干啥呀?”
哑巴爷爷手上比划一阵子,原来是埋怨张杆子不应该搞破坏,像这种长木耳的朽木,从春到秋,一年能采好几茬呢。
张杆子也只能哼哈答应着,身子就跟没骨头似的,往旁边一个树桩子一坐:“累死老子啦,歇歇腿儿。”
啊啊啊,哑巴爷爷嘴里叫着,手上比划着,大意是说:这林子里的树桩,都是山神老把头的交椅,是他老人家的专属座位。
进山的人,千万不能坐,要是惹怒了老把头,叫你迷山,你就一辈子别想出去了。
“俺才不管你那么许多呢,今天俺就享受一次山神的待遇。”
张杆子这个夯货是油盐不进,坐在树桩子上,搭着二郎腿,一个劲得瑟着。
刘青山也瞧不下眼:“杆子叔,你还是起来吧,这树桩子上边湿乎乎的,坐那容易得病;而且里面没准还藏着毒虫啥的,万一咬着的话就麻烦啦!”
山里人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初听起来,以为是扯蛋,比如哑巴爷爷比划的山神老把头啥的。
可是你要是细琢磨,往往却有一定的道理,所以进山最主要的就是要守规矩。
刘青山刚说完,就听到张杆子嘴里妈呀一声,从树桩子上跳下来,俩手捂着屁股,在地上直蹦。
“咋地啦?该,谁叫你不守规矩的,肯定被大蜈蚣给蛰了吧?”
张队长嘴里骂着,却第一个冲过来查看。
像这种树桩子,树皮夹层里边最容易成为蜈蚣之类的藏身之地。
“不是被蜈蚣蛰了,好像是蚰蜒,钻进去啦!”
张杆子一边跳一边嚷嚷。
“钻哪去啦?”
张队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也醒过腔来,满脸古怪,用手指着张杆子:“你,你小子还真够倒霉的。”
连急带吓的,张杆子都快哭了:“赶紧想招啊,你们还笑,快点帮俺把蚰蜒弄出来!”
“那玩意咋弄,你赶紧找地方,看看能不能拉泡屎,把蚰蜒带出来。”
老板叔帮他想了一个还算是靠谱的主意。
张杆子这会儿脸都绿了:“俺现在都紧张死了,实在拉不出来啊!”
“要是有开塞露就好了,给你挤进去一管,肯定就完活儿。”
张大帅也稍稍有些遗憾,这林子里面,还真没地方找开塞露去。
不过这也给刘青山提了醒,他正准备去找点大戟之类的泻药,给张杆子吃。
就见哑巴爷爷随手在地上薅了几样树叶草叶啥的,比划着叫张杆子吃下去。
到了这时候,张杆子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嚼得满嘴冒绿沫子。
还真管用,没到十分钟,这货就抱着肚子跑到一边,一阵电滚雷鸣之后,这才又乐颠颠地跑回来:
“唉呀妈呀,总算是拉出来啦,那蚰蜒还活着呢,在稀屎里练狗刨儿。”
大伙听他说得太脏,都各自散去,继续采蘑菇,只有张杆子在那嚷嚷着俩腿发软,想找地方坐一会儿,又不敢坐。
哑巴爷爷一瞧他这熊样,索性领着他先回木刻楞那边,反正做饭也需要有人烧火。
刘青山倒是有点意外:想不到,哑巴爷爷居然还懂草药呢。
这林子里,可是有不少草药,没准以后也是一条财路呢。
剩下的人一鼓作气,一直忙活到下午两点多,这才收工。
林子里面,天黑的早,而且到了下午,蚊虫都飞出来活动,大个的花脚蚊子,还有比蝉个头还大的大瞎蒙,一个个都凶得很。
尤其是大瞎蒙,被叮上一口的话,直接呲呲冒血。
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飞虫,真能把人给吃喽,所以没点本事、没点准备的人,根本就没法在林子里过夜。
刘青山听村里的老人讲古,在以前土匪横行的时候,专门有一种整治人的刑罚。
就是胡子在绑了肉票之后,家里不肯拿钱来赎的,就把人剥光衣服,绑在老林子里的大树上喂蚊子小咬。
到第二天,人准保已经凉了,想想都叫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回去的时候,大伙的背篓基本都满了,就连挎着的筐里,都装着一些珍品,什么榆黄蘑、树鸡子、猴头和松茸啥的。
到了木刻楞这边,迟到的午饭已经准备就绪,一大锅热腾腾的蘑菇汤,汤里竟然还煮了两只风干的野鸡,老远就闻着一股打鼻子的香气。
带来的饼子啥的,也都重新放在帘子上熏熏气,大伙洗了手,就在木刻楞门口的放倒的干木头柈子上随便坐了。
众人一手拿着大饼子,一手端着蘑菇野鸡汤,还真别说,这汤别的调料没放,就撒了点盐,却鲜美异常。
几只大狗小狗,都老老实实趴在旁边,倒是那只熊仔,晃晃悠悠在大伙跟前转悠,一点也不眼生。
这里蹭一口饼子,那里蹭一根鸡骨头,还真有点如鱼得水的模样。
大伙都吃饱之后,抽袋烟休息片刻,就立刻下山,回去的时候,都多了好几十斤的重量,将会更加费劲。
只有张杆子,说自个拉虚脱了,就在山上跟哑巴住一宿,惹得车老板子跟他斗嘴:“你小子,不会是想搂着狗熊睡觉吧?”
而张杆子看样子确实有点虚,都懒得跟老板子斗嘴。
倒是那只熊仔,恋恋不舍地跟着刘青山,看样子还想下山。
直到身后传来几声狗叫,这货才停下脚步。
刘青山摸摸熊头:“回吧,明天再给你多带几块糖。”
上山容易下山难,回去这一路,花费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到家之后,已经都快晚上六点了。
大伙拖着疲惫的身子,各回各家,采回来的山货,还要经过初加工,该用盐腌制的就腌上,该晾晒的就上炕。
“三凤回来啦,累坏了吧?”
母亲林芝守在院子里,帮着儿子卸下大背篓,心疼地帮刘青山揉揉肩膀,都被勒出红印子了。
“妈,不累。”
听到母亲关切的话语,刘青山的疲劳就立刻消散,重活一世,他最在意的就是亲情。
尤其是看到这段时间,母亲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不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就连气色都好了许多,他心里尤其高兴。
“哥,你回来啦,快进屋洗脸。”
四凤也上来嘘寒问暖的,还有山杏,默默地给哥哥递过来一个手巾板儿。
“去招呼杨老师和爷爷奶奶过来一起吃饭,晚上咱们吃蘑菇,最好吃的蘑菇!”
刘青山揉揉两个小脑瓜,从兜里掏出两把野果子,分给她们,两个小家伙就撒着欢往东院跑去。
进了屋,大姐刘金凤正围着锅台忙活呢,刘青山洗洗头脸,然后就开始摘蘑菇,去掉根上粘着的草叶和泥土,再清洗焯水。
很快,爷爷奶奶还有杨红缨也都来了,几个人一起在院子里收拾蘑菇。
“这种蘑菇好大!老师,这是什么蘑菇?”
四凤拿着一根大蘑菇,在杨红缨面前晃了晃,在小家伙眼里,老师是无所不知的。
可是这一次也把杨红缨给难住了,她就知道是蘑菇,可是具体是什么品种,她又哪里搞得清楚呢。
刘青山连忙帮他解围:“四凤儿,这种叫松茸,很好吃的,一会哥给你们煎着吃。”
“这就是松茸啊,听说很珍贵的!”
杨红缨也有些吃惊,她还是听说过松茸的,这么贵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
来了这几天,她也知道了,夹皮沟这个小山村,真是穷的叮当响。
“杨老师劳苦功高,当然要用最好的东西来招待。”
刘青山笑呵呵地开着玩笑,看到杨红缨向她瞪过来,连忙又补充一句:
“松茸对老人和孩子的身体有好处,老人吃了,延年益寿;小孩儿吃了,大脑聪明,杨老师,你主要是跟着借借光。”
“再说了,这玩意在咱们山里不值钱,杨老师你不用有啥心理负担。”
杨红缨听了,默不作声,不过心里面,更坚定了要为这个小山村出一份力的决心。
晚饭弄好了,饭桌上,多了一盘红松伞炒白菜片。
紫巍巍的蘑菇吃到嘴里,肉质滑溜,带着大自然的清香,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当然更好吃的还是松茸,这东西也不需要用水清洗,小心修理干净之后,一根松茸切成四片。
锅里用荤油滑了一下,然后把一片片松茸摆在上边,听着滋啦滋啦的声响,一阵阵浓郁的香气便弥散出来。
“来来来,都尝尝。”
刘青山先给爷爷奶奶夹了一片,接着是杨红缨,又给老四老五夹了一片,然后是老妈和大姐、大姐夫。
分了一圈,正好八个人,两个大松茸就都被分光了,轮到他这,已经没了。
“俺闻闻味儿就满足啦!”
刘青山嘴里还找辙呢,抬头望望,一桌子人都乐呵呵地望着他。
然后,好几双筷子伸到他眼前,筷子上面,都夹着颤巍巍的、白里透着金黄的松茸片。
“俺再整两个去!”
刘青山连忙下桌,又煎了几根松茸。
松茸这东西,最是滋补,卖不卖钱的先放放,家人的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咬了一口肉质细腻Q弹的松茸,刘青山也忍不住眯起眼睛,满脸回味:
果然名不虚传啊,松茸吃到嘴里,那股奇特的香气,还真是令人陶醉,仿佛整个山林的精华,都孕育在这种美味之中。
“好吃,跟胶皮糖似的。”
小老四也卖力地吃着松茸,哥哥都说了,吃松茸补大脑,她的小脑瓜当然想越来越聪明了。
刘士奎也微微点头:“以前还不知道,山里居然藏着这样的美味,都当成臭菇了,真是糟蹋了好东西。”
刘青山连忙又给爷爷奶奶夹松茸:“好吃就常吃,爷和奶肯定都能长命百岁!”
两位老人就爱听这个,都乐得眉开眼笑的。
“妈,你也吃,松茸还能延缓衰老呢。”
刘青山又给母亲夹了一片。
林芝也笑眯眯地接了,吃的是松茸,心里却比蜜还要甜,不过嘴上却说:“三凤儿,看你说的,那不成灵丹妙药了吗?”
看着一大家子人温馨和睦,杨红缨都能感觉到那洋溢出来的亲情,想想自己家里的情况,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老师,您吃啊!”
小彩凤也跟着夹了一片松茸给她。
杨红缨心头一暖,她并没有被排斥在这个家之外。
于是她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笑着说道:“嗯,真好吃!”
第五十四章 煮鸡蛋,好日子?
随后的几天,村民天天进山采收山货,直到这段连雨天过去,这才暂停了这种大规模的采山工作。
蘑菇木耳啥的,还真采了不少,到时候,就算没有客商来收,卖到收购站,也能赚点辛苦钱儿。
好不容易天气放晴,看到久违的日头爷,村民们忍不住有种想哭的冲动:您老人家,总算舍得出来啦!
整个夹皮沟,也都随之忙碌起来:壮劳力都纷纷下地收割小麦。
看到母亲林芝也拎着镰刀,要去割小麦,刘青山赶紧一把将她拦住:“娘,你别去了,这活儿还是我来干吧!你就在家做做饭,帮着大姐喂喂鸡就好,可万万不能再劳累了。”
“没事,妈不累。”林芝疼爱地看着懂事的儿子说道。
“不行,你必须听我的!”
刘青山十分坚决地说道。
既然现在是他当家,那么就要把家里的担子抗在自己肩上,肯定不能再让老妈吃苦了。
干农活是最累人的,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
好在刘青山这种半大小子,身体恢复得快,睡一宿觉,第二天照样又是生龙活虎。
家里总共就三亩地的麦子,起早贪黑,两天也就割完了,干农活这方面,刘青山的手把儿,算是比较慢的。
麦垛码在地里,麦穗露在外面,还需要晒几天,才能干透。
就是麦粒里面钻出来的小麦苗,叫大伙瞧着都揪心。
好在随着砖机突突突地开进夹皮沟,开始在村子南边的空场修建猪舍,大伙的注意力,才算是被吸引过去。
这种砖瓦活,专门请了瓦匠师傅,村里负责出小工,帮着搬砖和泥就成。
眼看着一块块红砖和一袋袋水泥都用到猪圈上,村里不少人都心疼地直吧嗒嘴:俺家屋地还是土地呢。
“这年头啊,咱们人过得都不如猪啦。”
张杆子抱着膀子,在那看热闹,嘴里还不老实,说着闲话。
旁边有些村民,也跟着一个劲儿点头。
眼看这样下去,是会影响民心的,刘青山忍不住站出来跟他们解释了一番,大伙理解归理解,可是终归心里不大平衡。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青山先把水缸挑满,院子里,林芝正把晾晒的差不多干透的榛蘑,用线穿起来。
榛蘑这种菌类,腌制的话不大好吃,最好就是晒干之后,挂在阴凉的地方,留着冬天炖小鸡吃。
因为它太素了,必须用大荤来搭配才好。
可是这年头,谁家哪有那么多荤腥,所以都不怎么采榛蘑,通常都是穿两挂,够过年吃就行了。
还有就是天气的原因,前些日子一直阴天下雨的,所以榛蘑反倒是采集最少的。
刘青山又把院子里的大水缸的雨水舀出来,然后挑了两桶水倒里面,这个晒热乎了,洗脸洗手比较方便。
刚把水桶倒着扣在柳条栅子上,免得水桶里存水生锈,就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刘青山就被撞了个前爬子。
从地上爬起来,无奈地转过头,果然又是那头大梅花鹿,天天早上,都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而彩凤和山杏,则捂着小嘴偷笑,她们刚才领着梅花鹿,去大门外吃草。
这只梅花鹿,被两个小家伙照顾得很好,伤势恢复得也不错,已经能够走路,就是还一瘸一拐的,不大利索。
“你赶紧回山里得了,天天看你那个大长脸,都腻歪死了。”
刘青山嘴里不满地嘟囔着,事实上,他才舍不得放鹿归山呢。
“哥,大姐早上煮鸡蛋啦!”
老四瞧见刘青山,立刻打小报告。
刘青山也是一愣,要知道,家里的鸡蛋,每一个都是宝贝,平时不来客人,是绝对舍不得吃的。
小老四眨眨大眼睛,继续说着:“哥,你猜猜,今天是啥日子,往好的方面猜?”
煮鸡蛋,好日子?
那肯定是过生日啦!
刘青山掰着手指头,把爷爷奶奶母亲以及家人的生日回想了一遍,都没对上号。
他猛的想起来什么,望向山杏:“哈哈,原来是五凤儿过生日!”
山杏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两个眼睛变成两个弯月牙,小丫头笑起来真可爱。
笑了几声,山杏才说道:“哥,你咋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啦!”
俺过生日?
刘青山一拍脑门,可不是嘛,这忙忙活活的,一晃就到了九月十号,是他的生日。
转头向着母亲林芝望去,还是当娘的,永远都记着儿女的生日。
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母亲,鬓角已经钻出了丝丝白发,刘青山心里莫名一酸:儿的生日,娘的苦日,娘啊,以后俺再也不叫您受苦!
“哥,瞧把你高兴的,眼泪都掉出来了,要不,我拿个碗帮你接金豆子?”
四凤这小丫头,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不由得拿老哥开起涮来。这种话,以前是刘青山经常对她说的,今天算是原话奉还。
旁边的山杏,大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小丫头也想娘啦。
“哈哈,走,跟哥进屋吃鸡蛋去,你们俩小家伙,也跟着沾沾运气!”
刘青山一手一个,搂着俩丫头进屋。
小老四还嘻嘻笑着:“哥,等大姐的小鸡养大了,咱们天天早上都吃煮鸡蛋。”
“行行行,天天给你们这些小馋猫煮鸡蛋!”
大姐接过话茬,她正从锅里捞鸡蛋呢,煮了差不多十枚,放在凉水盆子里凉了凉,这样才好剥壳呢。
她手上麻利地忙活着,嘴里还念叨着:“不过啊,你们考试的时候,可不许拿个大鸡蛋回来啊。”
屋子里响起阵阵欢快的笑声,这才是家啊,平淡而温馨。
小老四歪着脑瓜:“哥,今天你过生日,要吃点好的,咱们把仓房存着的大松茸剪了吧?”
哈,还真是个小馋猫。
刘青山戳了戳小丫头的脑门,点了点头,然后蹲在灶坑前面,帮着大姐烧火做饭,姐俩自然就聊起了养鸡的事。
上些天一直下雨,幸好养鸡的简易棚子搭起来了,小鸡崽在里面长得还挺快。
还有那两只种鸡,也成了香饽饽,东家借完西家借的,都惦记着孵出来二串子鸡,来年能多产点蛋呢。
尤其是在小麦生了芽子之后,村民都想多养点鸡雏,反正不用担心饲料。
没有母鸡抱窝也不算事,家家都有热炕头,只要把鸡蛋用被子在炕头一捂,照样能孵出小鸡崽来。
这时候孵小鸡,其实已经晚了点,不过刘金凤给大伙做出示范,可以放养在小棚子里,冬天暖洋洋的,小鸡崽照样能长大。
别人都这么干了,刘金凤当然也不会闲着,自己家还有爷爷家的炕头,都铺着好几百枚鸡蛋呢。
一部分是自家母鸡下的,另外一大部分,则是跟村民买的。
“三凤,你说的粉碎机,可得赶紧买回来啊。”
刘金凤早都着急了,就是一直下雨,根本没法去公社。
“今天俺就跟杨老师去公社,把这事给办了。”
刘青山已经跟杨红缨约好了,虽然今天是周六,学校还要上课。
不过这种教学点,也不用那么较真,哪天放假,都是杨红缨自己说了算,跟明天串一下就成。
等老四老五她们去给爷爷那边送完鸡蛋和松茸回来,就吃早饭了。
小老四非得叫刘青山把鸡蛋在饭桌子上滚几圈,说是要滚滚运气,她和山杏还拍着手,嚷嚷着“生日快乐”。
这时候就是这样,吃个鸡蛋,就算过生日了。
刘青山也就照做,手里握着鸡蛋,在桌子上使劲骨碌一下。
结果这劲儿用的有点大,鸡蛋滚过桌子,直接往地上落去。
“好,哥哥今年有大运气!”
小老四嘴里还夸呢。
坐在炕边的高文学也乐呵呵的,刚要伸手接住鸡蛋,猛得一道黑影高高跃起,一口将鸡蛋咬住,带着蛋皮,嘎吱嘎吱就嚼上了。
“呀,哥的运气被大黄狗给吃啦!”
炕里坐着的小彩凤没看真切,还以为是家里的大黄狗抢食呢。
刘青山坐在那比较高,瞧得比较清楚,不是大黄,是个黑乎乎的小家伙。
再仔细一看,刘青山傻了眼:“小熊,你这家伙咋找来啦?”
只见地上蹲着一只黑乎乎的熊仔,吧唧吧唧正嚼着煮鸡蛋呢,黑溜溜的小眼睛,跟小黑豆似的,盯着刘青山,小眼神竟然好像还带着点幽怨:
那意思好像在埋怨:你咋好几天不上山涅,俺都没糖吃啦!
熊?
家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坐在炕沿上的刘金凤惊得跳到地上:“哪来的熊崽子,俺还以为是谁家的小黑狗呢!”
“熊仔!”
小老四和小老五则四只眼睛唰唰放光,跳到地上,一左一右,蹲在熊娃子身边,想伸着小手摸摸它,又有点不敢的样子。
林芝也纳了闷:“家里来了野熊,大黄狗怎么也不叫一声呢?”
“娘,这头小熊,是喝狗奶的,估计身上沾着狗味儿。”
刘青山很快就想明白原因,跟母亲解释一下,还顺嘴讲了讲小熊的来历。
听说是山上的哑巴爷爷养的,大伙也就不再害怕,刘金凤也哈哈笑着:“这算不算是黑瞎子进门——熊到家啦!”
在当地,这条歇后语很流行,通常用来形容那些比较窝囊的、没本事的人家。
大笑声中,小老四已经从外屋地找了一个小铝盆,给熊仔盛了点稀粥,还掰了半个饼子放进去。
熊仔估计也是跑饿了,呼噜呼噜吃得很是香甜。
半小盆食物,很快就下肚,吃饱喝足这个小家伙也不眼生,就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抱着刘青山的鞋子啃。
“嗨嗨,别咬坏喽。”
刘青山赶紧把鞋子抢回来,这熊玩意,看样子也是个拆家小能手啊。
老四老五饭也不吃了,跟熊娃子在地上耍着玩,看着小老四拉着熊仔的巴掌,教它学敬礼,刘青山也不由大笑:
“哈哈,这可真不能说是熊到家了,应该说是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咱们这是要发家的节奏啊。”
第五十五章 不许动!
吃完早饭,刘青山就招呼杨红缨一声,准备去公社。
高文学也跟着一起去,前些日子,收获杂志社来信说,稿费汇来了,他去邮电局瞧瞧,到没到呢。
叫了好几声,杨红缨也不动坑,蹲在当院子,跟小老四和小老五一起,逗弄熊仔玩儿,一大两小三个丫头,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来这熊仔的杀伤力蛮大的,有点大小通杀的架势。
“杨老师,走啦走啦,再不走就赶不上二路汽车啦!”
刘青山又叫了几声,杨红缨这才恋恋不舍地朝小熊挥挥手:“小黑再见,等回来再陪你玩儿。”
转过身,她就瞪了刘青山一眼:“三凤儿,你催什么催,咱们村通汽车了吗?”
嗨,你这变脸变得挺快啊!
刘青山咧了咧嘴:“大马路,当然要跑大马车,比汽车强多了,又风凉又省油,走吧您呐。”
两个人拌着嘴,后边跟着高文学,到了村子东头,车老板子已经赶着大马车在这等着了。
一路上呱嗒呱嗒的,倒也不寂寞,杨红缨也体会到刘青山所说的马车的好处,这种悠闲轻松的旅行,还真比坐汽车强。
不过想想来时的情形,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啪啪啪!
伴着老板叔不时炸响的鞭花,杨红缨还听到诗兴大发的刘青山,嘴里在那念叨着一首很奇怪的现代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
扑哧,身边响起了杨红缨的笑声:“三凤儿,你才多大点儿,就情啊爱的,你懂嘛呀?”
反正比你懂。
刘青山撇了撇嘴,然后就听赶车的老板叔笑呵呵地说着:“杨老师,你是不知道俺们农村的习惯,早生儿子早得计,半大小子,初中毕业就结婚的可不在少数。”
这样啊!
杨红缨想想夹皮沟里,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女,可不是早都成家了嘛。
高文学则用手推推眼镜,跟着说道:“三凤儿,你这首诗好像很有味道,却又跟主流的现代诗有点不大一样。”
刘青山连连摆手:“不是俺写的,是俺从别处看来的,觉得挺应景的。”
“我说嘛,这种诗,没有生活阅历,是肯定写不出来的。”
高文学点点头,这会儿的现代诗,都比较激昂有力,跟这首慢慢悠悠的诗歌,有着很大的不同。
杨红缨也加入到讨论之中:“文学大哥,听说你的作品要在收获上发表了,今天要是领了稿费,你可得请客儿哦。”
论年龄,杨红缨比刘金凤大两岁,但是比高文学又小两岁。
高文学使劲点点头,他的目光透过近视镜片,向后回望,嘴里喃喃着:“必须请,要感谢的人,太多喽……”
十多里路,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刚放晴没两天,道路还不怎么好走。
到了公社,在路口竟然看到了一队民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去,空气中,似乎都凝聚着紧张而庄重的气氛。
马车继续行进,果然,路边的大墙上,发现了不少标语。
刘青山这才意识到,那次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已经开始了。
第一站就是去邮电局,杨红缨要打电话联系朋友,刘青山和高文学,一个要寄信,一个要查看汇款单。
邮电局就在公社大门斜对面,典型的标志物,就是门口竖着一个绿色的大信筒子。
一封封信件,就是通过信筒,传遍全国各地。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瞧见信筒子,都感觉格外的亲。
刘青山刚要把写的回信塞进信筒子里,还好高文学眼疾手快,将他拦住:“三凤儿,你这还没贴邮票呢。”
呃……好些年不寄信了,刘青山竟然忘了这茬,讪讪地缩回手,跟着前面的两个人一起进了邮电局。
这会儿,邮政和电信还没分家,所以邮电局里很是热闹,有打电话的,拍电报的,寄信的,订阅报刊杂志的,一派繁忙景象。
甚至刘青山还看到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专门在那帮人代写书信和电文,中山装的上兜,还别着一管钢笔。
等老爷子旁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唠唠叨叨把事情说完,老爷子稍加斟酌,就告诉她五个字“母病危速归”。
这时候的电报,通常传来的都不是啥好消息,而且电报是按照字数来收费的。
现在的价格是七分钱一个字,所以,字数越少越省钱。
那中年妇女给了老爷子一毛钱作为酬谢,然后就排队拍电报去了。
刘青山先买了邮票,正往邮票背面刷浆糊呢,就听柜台里面,那位穿着深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冷不丁吼了一嗓子:
“你就是高文学,哈哈,今天可算是逮住你啦!”
刘青山一哆嗦,浆糊都戳到手上了。
高文学也紧张地用手往上推了一下眼镜:“抓俺干啥,俺可没犯啥罪?”
在进了公社之后,对于他这种对文字非常敏感的人来说,当然也瞧见那些标语了。
那位邮电局的职工竟然兴奋地推门跑出来,拽着高文学的胳膊:“原来你就是大作家高文学啊,哈哈,了不起,真了不起!”
周围几名群众刚才也挺紧张的,正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抓坏人呢,结果都被这个反转给整蒙了。
“同志,到底咋回事,你这一惊一乍的,别把俺姐夫吓出毛病来?”
刘青山赶紧上来询问,然后就听那名职工又嚷嚷起来:“高文学同志的稿费到了,整整四百八十块呢,一次能得这么多稿费,那不是大作家是啥?”
多少,四百八十块?!
邮电局里面,响起了一阵嗡嗡声,就连杨红缨,都满脸震惊地望着高文学。
这时候的四百八十块,基本上就是一名单位职工一年的工资啦,绝对不是小数目。
高文学也激动得俩手有点哆嗦,上一次几十块的稿费,就令他兴奋得半宿没睡觉,这一次,足足翻了十多倍。
猛的,他一把攥住刘青山的手:“三凤儿,我赚钱啦,不,是咱们赚钱啦,咱们赚钱啦!”
刘青山的手掌被他给捏得有点生疼,心里却为大姐夫感到无比的高兴,还有骄傲。
“没错,大姐夫,俺就说,你肯定行的!”
“行行行,俺行的,俺不是废物,俺也能赚钱养家,俺要给金凤买营养品,给咱妈买一台缝纫机,给咱爷买茅台酒,给咱奶买麦乳精,给四凤五凤买糖,买买买……”
高文学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对他都怎么样,他心里也有一笔账啊。
他想要报答这些亲人,做梦都想,可是平时,他什么都拿不出来。
而现在,他终于梦想成真!
刘青山完全能理解高文学此刻的心情,大姐夫是个有情有义的,他心里更觉得高兴。
至于高文学身旁的那些人,则是一片啧啧声:缝纫机,麦乳精,还有那个茅什么酒,对于多数普通人而言,也就是想想。
邮电局里面闹哄哄,把外面不少人都给吸引过来,挤不进来的,干脆趴窗户往里瞧。
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高文学在汇款单上印了自己的手戳,然后,接过厚厚的一沓大团结,全都塞进刘青山手里。
“拿着!”
“大姐夫,这是你的稿费,给俺干啥?”
刘青山正要推辞,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十分威严的吆喝:
“都让让,让让!”
随后,几名民兵就分开人群挤进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捣乱?”
如今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民兵天天都绷紧那根弦,看到这边有人聚集,立刻就赶到现场。
然后就看到刘青山捧着一大把钱,民兵们立刻大惊,把步枪都端起来了:“不许动,举起手来!”
这是把俺当成抢银行的——抢邮电局的了吧?
刘青山赶紧解释道:“同志,俺们是来取钱的,就不用举手了吧,不然钱都掉地上了。”
“取钱的,哪能取这么多,你这钱肯定来路不明,跟我们走一趟!”
带头的那位民兵连长也是个认真的,平时汇款,顶多百头八十的,这也太多了,显然有问题。
还是邮电局的那位同志站出来,帮着解释道:“误会误会,这钱是高文学同志得的稿费,人家是大作家。”
民兵这才收枪,向刘青山和高文学敬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哎呀,吓得俺这一脑门子汗!
刘青山还真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换谁都得慌!
叫高文学帮着,把钱先装进挎包里,留下杨红缨在这等着打电话,他还要去农机站买粉碎机呢。
杨红缨也兴奋地招招手,嘴里还不忘调侃:“文学大哥,别忘了中午请客,今天好不容易能吃一回大户。”
重新坐上马车,老板叔也乐得合不拢嘴:“文学啊,你小子真行,太尿性啦,给咱们夹皮沟涨了大脸喽,那句话怎么说的了,小公鸡平时不打鸣,一打鸣就能把人吓死。”
高文学脸上因为兴奋而涌起的红晕依然没有褪去,他用手推推眼镜:
“老板叔,您说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俺跟那些大作家相比,还差的远呢。”
“对对对,还是你们有文化的好。”老板叔大鞭子一甩嘎嘎响,直接就往农机站院里闯。
高文学一瞧急了:“咱们先上供销社啊!”
刘青山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大姐夫,咱们有钱慢慢花,不急,不急的。”
第五十六章 买买买
“老板叔,走啦,走啦呀!”
刘青山买完了粉碎机,抬到马车上,却看到车老板子围着一台崭新的小四轮拖拉机,在那一圈一圈转悠着。
等他催促了好几遍,老板叔这才恋恋不舍地回来了,抄起心爱的鞭杆子时,竟然一脸嫌弃道:“等俺赚钱了,高低把你换成方向盘!”
刘青山笑道:“老板叔,你这个愿望,肯定能实现。”
事实上,后来老板叔就是夹皮沟第一个买小四轮的,也是第一个买大解放的。
等到了供销社,却发现供销社旁边的空场里,闹哄哄的,少说也有几百人。
老板叔一拍大腿:“差点忘啦,今天周六,咱们公社有大集。”
刘青山也心里一动:“那正好咱们也到集上转转,猪圈都盖了,里面总不能空着。”
“对劲,今年这小麦生芽子,国家肯定不收,到时候,养猪的肯定多,咱们先多抓点猪崽子,别以后涨价。”
老板叔这脑瓜就是活泛,一点就通,于是把马车拴好,几个人就直奔旁边的集市。
大概从去年吧,随着经济的搞活,农贸市场就重新开启,各个公社定的时间都不一样,从周一到周日,哪天都有。
而碧水县的大集,则是周日,规模也是最大的。
农村的大集,针对的主要人群就是农民,所以出售的商品,还是以农资类居多。
像什么扫帚木锨镰刀锄头这些农具等等,数量最多。
另外也有一些日用百货之类,也都不用再凭票购买,甚至刘青山还看到有两个年轻人,在那兜售电子表。
高文学瞧瞧自己手腕上的上海表,立刻决定再买几块电子表:家里人,一人一块!
理由还非常充分:“二凤上课,需要看时间;四凤五凤上一年级,俺还没送礼物呢。”
高文学还越说越激动:“三凤你这么多事儿,更要掌握好时间,正好今天你过生日,就当姐夫送你的生日礼物,其实,你才是俺最想感谢的!”
大姐夫,你还真舍得,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刘青山连忙拦着:“大姐夫,一家人总谢啥呀,俺肯定不要,以后要买就买上档次的机械表;至于四凤五凤现在小,戴手表瞎显摆啥;非要买的话,就给俺二姐买一块算了。”
没法子,高文学只好花了24块钱,买了一块女式的电子表,等以后谁去县里,给刘银凤捎过去。
顺着人流往前溜达,就看到一个猪肉摊子,卖肉的拿着个蝇甩子,正无聊地来回摇晃着,卖肉的顾客,寥寥无几。
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粮食没收呢,农民手里没钱,谁舍得买肉呢?
也就是公社所在地的那些单位职工,条件好的,买上半斤八两的,给家人解解馋。
高文学眼睛一亮,拉着刘青山就奔过去,一问价,一块零五分,比凭票供应的要贵上一毛多钱。
“太贵啦,大生子你能不能便宜点?”
车老板子认识卖猪肉的壮汉,就讲了讲价,最后还真讲下来五分钱。
“那就给俺割二斤肉!”
高文学一张嘴,卖肉的一惊:现在割肉,一般都是割几两,这位兄弟大气啊,张嘴就是二斤。
老板叔还在旁边帮着吹呢:“大生子,你知道这这位是谁不?告诉你,大作家高文学同志,刚拿了四百多块稿费呢,上你这买肉,你个杀猪的,都能跟着沾点书气!”
“哎呦,是俺眼拙,那也别一块钱了,就算您九毛钱一斤!”
买肉的是个大老粗,最羡慕那些有文化的,直接又降了一毛钱,搞得高文学还怪不好意思的。
刘青山看到猪肉案子上还有一片板油,这可是好东西,于是也买了下来。
猪肉和板油都用麻绳一系,用手拎着,走到哪,别人都会用羡慕的眼光,多瞧两眼。
刘青山溜达来溜达去,终于在集市的一角,看到卖家畜的。
大多是卖猪崽的,用柳条编的大篓子,一个篓子里能装十几只小猪崽,基本就是一窝了。
当然,也有卖狗的,这时候,狗子是真便宜,成年的大狗,也才五块钱一只。
不过狗肉太瘦,没谁喜欢吃,而刘青山则是根本就不吃狗肉。
而且农村家家都养狗,谁家的母狗生小狗崽了,看上了就抱走一个,也不用花钱。
除此之外,还有卖山鸡野兔的,价格也都贼拉便宜,原因同上,这肉全都太瘦。
这时候最缺的,就是油水啊。
刘青山花了两块钱,就买了两只肥大的野兔,把他和那位摊主都乐坏啦,可谓皆大欢喜。
老板叔则把那五六个卖猪崽的都看了一遍,挑出来一大堆毛病。
不是嫌猪崽太瘦,就是说猪崽太脏,气得那些卖主,都拿眼睛直瞪他。
“老板叔,别挑三拣四的了,全都买下。”
刘青山悄悄捅捅老板叔,他估摸着用不上几天,猪崽就得涨价。
“青山啊,咱们带来的钱不够?”
车老板子也有点犯难,刚才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能杀价。
“俺姐夫那钱先借来花呗,反正咱们回去就能用贷款的钱还上。”
刘青山觉得,还是帮大姐夫把钱先花了的好,省得他啥都惦记着买,瞧那劲头,都有心思把供销社给搬空。
“那咱们就买,俺负责讲价,你负责掏钱。”
老板叔也担心刘青山这样的半大小子不会砍价,所以还叮嘱一番。
商量完了,老板叔却一点不着急,领着刘青山继续在集上溜达,还轻声传授经验:
“等快散集了,咱们再出手,一上午的时间,小猪崽早上喂的食儿也拉出来了,喝得水也尿出去了,起码能减个一两斤的分量。”
刘青山还能说什么,只能表示服气呗,反正他是算计不到这些的。
瞧瞧太阳到了正当头,老板叔这才又转悠过去,有几个卖猪崽的,都已经准备收拾收拾往家走。
白等了一上午,这回去之后,又得喂一周,得多少吃喝啊?
最关键的是,猪崽又长大不少,只怕更不好卖喽。
那时候为了省钱,大伙都喜欢买小猪崽,越小越好,只要断奶了,能吃食就成。
“别走别走,俺都包圆啦!”
老板叔一声吆喝,那些卖猪崽的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不过发现是刚才那个挑肥拣瘦的家伙,又都齐齐皱眉,知道这位不是个好忽悠的,估计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喽。
那也得卖啊,总不能拉回去吧。
于是大伙儿都围拢上来,七嘴八舌,争争讲讲,老板叔差点被唾沫星子给淹喽。
老板叔却丝毫不为所动,咬死了四毛钱一斤,同意就过秤。
终于有一个卖主撑不住劲,率先把猪崽卖了,基本上十斤左右一只,还有一只最小的,老板子连连摆手说道。
“你这只是磨磨渣儿,光吃食不长肉,不要不要,白给俺都不要。”
所谓的磨磨渣儿,就是一窝猪崽里面,最小的那个,因为抢不上食或者挑食,所以长得才最小嘛。
当地有俗语云:养猪不养磨磨渣儿,娶媳妇不能娶老丫。
所谓的老丫,就是家里的老姑娘,一般家里都比较惯着,担心是好吃懒做的主儿。
“剩下这一个,俺还得弄回去,你就看着给俩钱呗?”
卖猪的也不容易啊,所以刘青山还是给估了三块钱,基本价格和其它猪崽也差不多。
最后还留下了四个大篓子,把那些黑的白的花的猪崽归拢到四个大篓子里面,叫卖主帮忙都抬到马车上。
每只猪崽,老板叔都要亲手拎着后腿,倒提起来放进篓子里,还要挠挠小猪的下巴颏。
他也不嫌脏,挠完之后,随手就在裤子上蹭两把,然后继续抓猪崽。
那些猪崽开始不知道咋回事,还以为要挨刀呢,一个个叫得好不凄惨,凄厉的声音传遍整个集市。
直到被老板叔给抓痒抓得爽了,这才哼哼唧唧的消停下来。
一共五十二只猪崽,花了还不到两百块,真心不贵。
车老板子也眉开眼笑的:“这天挺热,咱们得赶紧回走,买两个馒头,路上垫垫就行了。”
于是去供销社里,把采购的高文学给拽出来,路过邮电局门口的时候,杨红缨也正好打完电话出来。
一个电话,打了好几个小时。
倒不是打电话的时间长,主要是等候的时间长啊,第一遍打过去,对方还得现去喊人,第二遍打才是正主。
刘青山去公社食堂买吃的,正好有菜包子卖,于是就买了十个,大伙分着吃了。
肚子垫了点底,刘青山和高文学以及杨红缨三个,慢慢在马车后边溜达着走,车上实在是没有地方坐了。
中间放着粉碎机,四个角放着四只篓子,用麻绳跟粉碎机连在一起,免得路上颠簸掉喽。
刘青山就问杨红缨:“杨老师,打电话花了多少钱,这个村里负责报销。”
这年头,打电话是真贵,一分钟好几毛,而且还是双向收费的。
一个电话基本上就要花好几块钱,更何况杨红缨打的还可能是国际长途,那就更贵得叫人心里直抽抽。
“没几个钱,我那位岛国的朋友在首都读书,她还要联系自己国内,过几天才能有消息,下周我再打给她。”
杨红缨是爽利的性子,这些日子在刘士奎家里白吃白住,给钱老两口说啥也不要。
偶尔刘青山家做点好吃的,比如说煎个松茸啥的,也会叫上她,所以这点电话费,当然不能要。
刘青山也就不再矫情:“那成,回家请你吃大餐,今天俺姐夫买肉啦,还买了俩野兔,俺回去熏上。”
三个人在后边正边走边聊呢,就见前面的大马车猛的一颠,然后,一个装着猪崽的篓子晃悠几下,从马车上滚落下来。
刘青山大叫一声不好,这道两边草木狼林的,猪崽跑得又快,钻进林子里,上哪找去?
要是那样的话,买猪崽的钱,不是长翅膀飞了,而是长腿儿跑了。
第五十七章 乌鸦变凤凰
箩筐一落到地上,里面的猪崽很快就都钻出来,它们也明显受到惊吓,哼哧哼哧地四散奔逃。
刘青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这十几只小猪跟炸营了似的,跑得嗖嗖快,估计想要追上是难喽。
“啰啰啰——”
车老板子扬着嗓子叫起来,惊慌的小猪都是一愣,然后卜愣着耳朵,警惕地向老板子那边张望。
只见车老板子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啰啰着,很快,就有一只小猪崽跑了回来。
老板叔伸手,轻轻在小猪的脖子上抓挠着,这只猪崽还用小鼻子,在老板叔的裤子上拱了两下,留下一道水渍。
小猪崽最喜欢被人挠痒痒的了,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声,最后被挠着挠着,干脆躺在地上享受起来。
其它小猪也都慢慢围拢上来,把老板叔围在中间,车老板子一双手都忙不过来了。
刘青山和高文学他们要上去帮忙,却被他打着手势阻止。
最后这十几只小猪,全被车老板子给哄回了大箩筐里,几个人一起动手,重新抬到马车上,又把磨断的绳子重新接好,这才长舒一口气。
“老板叔,还是你厉害!”
刘青山现在是真心服气,他也明白了,老板叔在集市上的时候,亲手抓猪崽,看似随手的在裤子上擦手。
不是不讲卫生,而是叫自己身上,带上了小猪崽熟悉的气味,而猪鼻子是很灵的,所以才能顺利收服这些小家伙。
每一行都有各自的门道,需要在实践中慢慢地摸索,需要用心才能做到最好。
就像他们马上要动工的大棚,以前没有实践经验,更需要用心才行。
经历这件事,刘青山那刚刚有点飘起来的心思,立刻又沉稳下来。
剩下的旅途就顺顺当当了,等回到夹皮沟,不少村民都围上来,一瞧见这些小猪崽,立刻都回家取来绳子。
他们把每只小猪都给绑上,新来的小猪认生,猪圈那边还没修好呢,所以先得拴几天,免得跑丢。
拴猪也不是随随便便绑上就成的,拴腿儿的话,容易勒坏;拴脖子更不成了,搞不好会勒死,而且也没那么多脖儿套。
要连前腿带脊背,一起绑好,就跟穿着背带似的,后来那种拴宠物狗的方法,估计就是从这方面受到的启发。
“青山啊,那边猪圈还没弄好呢,忙着买啥猪啊?”
老支书叼着小烟袋,忍不住问道。
刘青山则呵呵几声:“支书爷爷,等咱们的猪圈盖好了,估计猪崽的价格就会疯涨喽。”
都是老庄稼人,这个道理,当然是一点就通。
老支书猛的一拍大腿:“是这个理儿,到时候,养猪的人多,只怕猪崽都抢不着喽。”
张队长也在旁边补充:“明天县里是大集,干脆咱们早点出发,派出去几辆大马车,一次性把猪崽买够。”
正在建设中的猪场的规模,大概能养二百头育肥猪,另外还有十头左右的老母猪。
在这个时代,那就算是大养猪场啦,毕竟各家各户,顶天也就养个两三头。
大伙研究一阵,都表示赞同,甚至刘青山还提议说:“有多少买多少,多余的,过些日子,肯定不愁卖!”
老板叔转转眼珠,就想明白了:“哈哈,还是青山你这脑瓜好使,咱们低买高卖赚差价。”
“这个不会被说成投机倒把吧?”
老支书稳重,所以有点担心问道。
这年头,法律还不大健全,所以许多找不到法律依据的罪名,都一股脑塞进投机倒把里边去了。
当时有顺口溜说:投机倒把是个筐,啥罪都往里边装。
“支书爷爷,您不用担心,到时候啊,咱们肯把猪崽卖给他们,他们还得承咱们人情。”
刘青山心里有数,养猪场又不是个人办的,打着村集体的招牌,谁敢乱扣帽子?
大伙这才安心,然后就商量起明天上县里的人选,年八辈不去一趟县城,所以都抢着去。
一瞧大伙这么踊跃,刘青山也就不用跟着掺和了,刚要跟大姐夫回家,却又被老板叔给拽住。
只见车老板子扯开嗓子:“大家静一静,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俺给大伙通报一下!”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车老板用手一指高文学:“文学这次厉害了,成了大作家,稿费拿了四百多,算是给咱们夹皮沟涨脸喽!”
啪啪啪,刘青山带头拍起了巴掌,随后,大伙在愣了下之后,也都开始鼓掌。
实话实说,村民以前还真不咋待见高文学这种知青,认为他们不会干农活,文不成武不就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被那一笔数额巨大的稿费给镇住了,满打满算,整个夹皮沟,除了拐子爷爷,谁家能拿出来这笔钱?
大伙也第一次知晓:原来耍笔杆子也是能赚钱的,而且还是赚大钱。
望着大伙热切的目光,高文学也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也需要别人的认可啊,这无关尊严,而是一个男人生存的价值。
“谢谢大伙,俺以后一定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高文学涨红着脸,使劲给大伙鞠了一个躬。
“请客,请客!”
人群里有人开始起哄,不用说,当然是张杆子这货。
结果被老支书给瞪了一眼,立刻不敢再出声,老支书则恨铁不成钢地说着:“杆子,你好好学着点!”
以前的时候,张杆子和高文学住南北炕,在村民眼里,这两位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属于划等号的。
现在,高文学忽然一飞冲天,乌鸦变凤凰,剩下的张杆子,就显得更加碍眼。
“俺也想写文章赚稿费,可是俺不认识字啊。”
张杆子俩手一摊,一脸无辜。
大伙一阵笑骂,都吵吵这家伙是没救了。
只有刘青山走上去:“杆子叔,发家致富的道路千万条,养猪养鸡,种地种菜,啥都能赚钱,关键是要肯干。”
俺要是肯干,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吗?
张杆子也耷拉着脑瓜子不吭声了,他的心里,也渐渐开始动摇:马上就快四十的人了,再像从前那么混,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啊……
刘青山和高文学回到家里,俩人手上拎着大包小裹的,连杨红缨都帮忙拎着东西。
院子里晾晒蘑菇的林芝都被吓住了:“咋买这么多东西,不过日子啦?”
小老四则乐得直蹦高,她都瞧见了:大姐夫手上的黄纸包里,肯定是江米条,都能瞧出来是一根一根的!
“妈,这是给您买的绒衣,天快凉了,得加衣服了。”
进了屋,把东西都放到炕上,高文学拿起一件天蓝色的毛衣,捧到林芝面前,脸上也十分激动。
林芝眼中一喜,然后就一个劲摇头:“这颜色太艳了,给金凤穿。”
刘青山连忙上来帮着劝说:“妈,这是大姐夫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而刘金凤则不由分说,拿着绒衣,就往林芝脑袋上套进去,帮着娘穿上,然后喜滋滋地说:“穿上这衣服,妈一下子就年轻十岁。”
林芝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拍拍高文学的胳膊:“文学啊,妈谢谢你。”
高文学觉得鼻子有点泛酸,自从来到夹皮沟,他都有六七年没回家,感觉家里的亲娘,对他还不如丈母娘亲呢。
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拿他当外人看。
背过身,悄悄抹抹眼睛,高文学脸上带着笑:“老四老五,这是给你们买的好吃的,以后想吃啥,就跟大姐夫说,肯定给你们买!”
两个小丫头,小脸上都乐开了花。
这时候,爷爷奶奶也闻讯赶来,高文学又拿起两瓶西凤酒:“爷,这是俺孝敬给你的。”
供销社没有茅台卖,所以他就买了这酒。
然后又拿起两罐子麦乳精:“奶,这是给您的,等喝完了,俺再给您买。”
“你这孩子,咋乱花钱,买这么贵的酒,喝咱们县产的碧水大曲就不错了。”
刘士奎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刘青山凑到爷爷跟前,笑嘻嘻地说:“爷,大姐夫也是一片孝心嘛,您要是不喝,回头俺都送给拐子爷爷去。”
“你敢!”
刘士奎瞪起眼睛,很宝贝地将两个装酒的纸盒搂在怀里,这可是西凤酒啊,也算名酒喽。
分完了东西,高文学又将刘青山挎包里的钱都掏出来,摆在林芝面前:“妈,这是俺得的稿费,先交家里。”
这么多?
林芝等人也是一惊。
刘青山则在旁边敲边鼓:“大姐夫,你这钱不上交给俺姐,小心……”
该小心的是他才对,没等说完呢,耳朵一疼,就被刘金凤给捏住,拧得刘青山龇牙咧嘴,别人瞧得咧嘴直乐。
就连杨红缨,都促狭地望着他笑,心里还好生羡慕:这姐弟的关系,还真是好啊。
面对刘金凤的魔爪,刘青山只有屈服的份儿,赶紧转移话题:“姐,你就不瞧瞧,俺姐夫给你买的啥东西?”
这一招果然好使,刘金凤撒手之后,从高文学手上,接过一个纸盒子,打开之后,立刻一声欢呼:“呀,熨斗!”
只见里面是一个银白色的铁熨斗,表面是不锈钢的,十分光亮,刘金凤都念叨好几回了,说是上衣裤子洗完了,都是褶子。
想不到,丈夫今天给买回来了,激动得她冲上去,吧嗒在高文学脸上亲了一下。
“嘻嘻!”
这声是小老四的。
“咳!”
这个是爷爷的。
“俺眼睛迷了,啥都没看见。”
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刘青山。
刘金凤这才反应过来,也羞红了脸,赶紧去外屋地做饭。
买的猪肉炖豆角,当院的大锅里,则熬着猪油,开锅之后,香气就开始飘散,引得大黄狗围着大锅直转磨磨。
“咦,那只小熊呢?”
刘青山没瞧见熊仔,就问彩凤道。
“回山上去啦。”
小老四有点失望地说着。
“呵呵,吃饱了就回家,这是拿咱们家当饭店了。”
刘青山一边拾掇野兔一边说,好不容易才剥下来两张大窟窿小眼子的兔子皮,这手把,实在太次。
野兔用盐水泡一会,去掉土腥气,然后放到锅里烀上了。
等烀熟之后,表面抹上油盐,锅底撒上茶叶和白糖,又放了一把山上大红松的锯末子。
将野兔摆在帘子上开熏,先冒白烟,再冒黄烟,撤火闷几分钟,熏兔出锅。
浓浓的肉香,还伴着淡淡的松脂香气,绝对充满山野风味,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连杨红缨吃了都叫好。
老四老五也吃得小嘴巴都是油,彩凤还说道:“哥,要不你天天都过生日吧,咱们天天都吃肉!”
刘青山轻轻点点她的小鼻子:“以后家里人过生日,必须按照这个标准。”
说完,他还瞥了杨红缨一眼:“杨老师也包括在内。”
杨红缨还想朝他瞪瞪眼睛炸炸毛,抗议一下,可是眼睛却很不争气地一红,赶紧低头啃兔肉。
吧嗒,吧嗒,几滴眼泪落在上边。
可是杨红缨丝毫感觉不到咸涩,只觉得无比香甜。
第五十八章 熨斗的妙用(加更)
周日一大早,刘青山依旧起来挑水,到了井沿儿,看到了大头还有几个人也来挑水。
问了问,才知道张队长和老板叔他们十几个人,大半夜就赶着马车出发,去县里采购猪崽。
吱扭扭的,井辘轳被摇动时,发出阵阵轻响,生产队的这口大井,可是个宝贝。
井深三四十多米,摇上好几十圈,才能把装水的柳罐给提上来。
虽说费点力气,但是水质甘甜,如同泉水,大夏天的,依旧是拔凉拔凉的。
“青山,帮叔打两桶。”
张大帅也来挑水,这也是他最不乐意干的活儿。
至于原因嘛,当然还是出在他的身高上。
辘轳把是按照正常人身高设计的,到了张大帅这儿,就尴尬了。
将辘轳把摇到最高处的时候,他竟然够不到,只能蹦起来往下压。
转一圈,蹦一下,再转一圈,再蹦一下,摇一柳罐水,得累出一身大汗。
最关键的是很没面子啊,井沿儿本来就是村里男人们的一个集散地,没啥事的时候,扎堆在这唠唠嗑。
看着张大帅这么一蹦一蹦的,难免要开开玩笑啥的,感觉特丢人。
所以一般时候,张大帅都是找人帮忙,今天就找到刘青山头上了。
刘青山也不推辞,将辘轳把摇得跟风车似的,这玩意,摇得越快,惯性越大,也就越省劲儿。
他这边打水,旁边的大头忽然开口道:“三凤儿,俺这两天琢磨一件事,你说冬天的时候,咱们大棚灌溉咋整啊,总不能也挑水吧?”
这倒是个问题,刘青山也没有经验,所以没想到这茬,想不到大头先考虑到了。
等打完水,这才摸摸大头的大脑瓜子:“行啊,没白长这么大,脑袋里知道琢磨事儿了。”
大头嘿嘿憨笑几声:“要是能把自来水接上就好啦。”
自来水嘛,眼下是不用想了,除非自个掏钱挖管道。
刘青山琢磨一阵:“大头,那种小压井你见过没?”
大头晃晃脑袋,这会儿,农村还没有流行那种手动的小压井呢。
“就打几个压井吧,三户人家共用一个,这样咱们村子里,有十个压井就够用了。”
刘青山能想到的就是这种既方便又省钱的法子了,压井打在园子里,大棚需要浇水的时候,就用水管子把水引过去。
小哥俩商量妥了,约好吃完早饭去找老支书说说,就挑着水桶,各自回家。
一进院,就听老四在那嚷嚷:“包饺子喽,包饺子喽!”
昨天不是熬了猪大油嘛,剩下的猪油渣,包饺子最香了。
等刘青山洗手进屋,一大家子,正围在炕边包饺子呢。
高文学一个人擀皮都供不上,爷爷奶奶,林芝再加上杨红缨,四个人负责包,大姐在那揪剂子。
刘青山进屋转了一圈,就自动去外屋地烧火去了。
等三盖帘饺子下锅,跟一尾尾小白鱼似的飘起来,老四老五就开始围着锅台打转。
老话说“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呢”,现在的情况,还真是过年过节,才能吃顿饺子。
你说吃着能不香吗?
等一盘盘饺子端上桌,咬上一口,猪油渣混合着白菜,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吃完饺子,再喝一碗饺子汤,吃饱喝足,老四老五背着书包,跟杨红缨一起上学,刘青山也叫上大头,晃悠到支书家。
一听说要打小压井,老支书立刻眼睛放光,他在外地见过这种井,用起来很方便。
但是有一个问题:十口井,肯定需要不少钱吧?
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刘青山跟老支书讲了好半天,不光是大棚需要用水,猪场鸡场啥的,以后也需要大量用水,光靠人挑水的话,实在浪费人力。
贷款的一万块,不就是用在这些方面的吗,要是光买菜籽,有个大几百块就足够用了。
这件事,老支书也不能一个人拍板,还得等张队长他们回来,大伙一块合计合计,不过老支书原则上还是同意的。
商量完打井的事儿,就开始召集村民,一起去大头家。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利用秋收之前这几天时间,正好各家各户都把大棚拾掇出来。
主要工作就是两项:一个是整地施肥,一个是覆盖塑料薄膜。
就以大头家的大棚作为试验田,进行示范。
在场的都是老庄稼人了,整地施肥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大头主要讲了一下粪肥的种类和使用数量。
好东西也要讲究适量,蔬菜其实跟人一样,好东西吃多了,也会撑坏的,粪肥多了,能照样能把蔬菜烧坏。
大棚里需要的肥料,一是草木灰,二是张杆子辛辛苦苦积攒并且发酵的粪肥。
大头站在中间,有模有样地讲着:“这个草木灰偏碱性,里面钾的含量比较高;粪肥偏酸性,有机物质比较多。”
周围的听众有不耐烦的,嚷嚷道:“大头,你就说用多少吧,什么酸啊碱啊的,俺们也不懂。”
一听这破锣般的嗓子,就是张杆子。
人家大头也是有人撑腰的,他老娘也就是张婶一听就不乐意了:
“杆子,你好好听着得了,一样的土地肥料,就属你家的庄稼长得最次,草比苗高,要是大棚也种成这样,到分钱的时候,全给你扣喽!”
听到要扣钱,张杆子也不敢瞎嚷嚷了,只能小声嘟囔:“俺分的那地,不是盐碱地嘛,本来啥都长不好。”
张婶也是村里的妇女队长,厉害着呢:“杆子,你还不服咋地,嘟囔啥呢?”
旁边就有人使坏,只见大张罗笑嘻嘻地咳嗽一声:“大妹子啊,杆子说你那盐碱地呀,不长苗光长草,张队长天天晚上也不伺候,都荒喽!”
此盐碱地,非彼盐碱地也。
“张杆子!”
张婶拧眉瞪眼:“姐妹们,把张杆子抓住,今天非把他扒喽不可!”
农村妇女那是真彪啊,以前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动不动把谁家爷们的裤子给扒喽,都是常事儿。
张杆子一听,吓得俩手攥着裤腰带就跑。
身后还传来张婶的吆喝声:“别跑,别跑,跟你开玩笑呢,赶紧回来听讲!”
张杆子这才战战兢兢地磨蹭回来,俩手丝毫不敢放松,始终拎着裤子。
其实是他多虑了,在场还不少半大小子和半大丫头呢,张婶也就说说而已。
农村干活就这样,边干边扯蛋,热热闹闹的,还能缓解疲劳。
等大头讲完了,大伙就一起动手,把大棚里面的茄子秧黄瓜架啥的,七手八脚都清理干净。
然后,妇女们用土篮子抬着草木灰和粪肥,均匀地洒在地里。
男人们则拿着铁锹和叉子,开始翻地,后边有人拿着耙子锄头,平整土地。
不大一会工夫,大棚里面就彻底变了模样,一畦一畦的,都是黝黑发亮的土地,仿佛抓上去,一把都能攥出油来。
在播种之前,再灌足一次水,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剩下的就是覆盖塑料布了,难题也在这时候出现:塑料布的幅面比较窄,两米多不到三米,必须接到一起才行。
大头也一个劲抓后脑勺,有些犯了愁:书上说的,都是整张的塑料薄膜,根据大棚的大小裁剪就成,没说怎么往一起拼接啊?
其他人也纷纷出计献策:大张罗说多打点糨子,像糊墙似的,把塑料布一张张粘在一起。
结果试了试,塑料布太光,普通的糨子根本就粘不住。
拐子爷爷提议说:“塑料用火烧,就能粘到一起。”
这倒是个好的思路,可是找了两小块塑料布试试,烧得大窟窿小眼子的,根本就控制不好啊。
要是不能解决这个关键问题,塑料大棚就没发继续了,看看时间也快到了晌午,老支书就吆喝一声,大伙先散了。
刘青山也没想出来啥好法子,心里多少有点郁闷:这大活人,还真能叫尿憋死了不成?
回到家,母亲正做饭呢,进到屋里一瞧,只见大姐刘金凤,正喜滋滋地拿着个电熨斗,在桌子上熨衣服呢。
这时候大伙用的可不是蒸汽熨斗,都是那种铁的,通上电之后,在半干的衣裤上来回出溜。
熨烫完之后,会把衣裤弄得锃亮,尤其是裤线最明显。
这个熨斗,就是昨天高文学给妻子买回来的礼物,一般的农村人家,根本就不用这玩意,有的穿就不错了。
看到铁熨斗,刘青山眼睛忽然一亮,噌一下蹦过去:“姐,给俺用用熨斗!”
“别抢,小心烫到手。”
刘金凤护住熨斗说:“三凤儿,你有啥衣服,姐给你熨。”
刘青山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小卷塑料布:“先熨熨这个,看能不能粘一起!”
这下刘金凤立刻瞪起丹凤眼:“三凤你捣乱是吧,是不是耳朵痒了?”
新买的电熨斗,锃光瓦亮的,能当镜子用,熨衣服都舍不得呢,你拿来烫塑料布!
刘青山赶紧把上午的事儿跟大姐说了一遍,刘金凤虽然心疼,却也晓得事关重大,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三凤儿,我看在塑料布上边,最好垫一层布,这样就不会因为太烫,把塑料布烫化,沾到熨斗上。”
好像有点道理。
刘青山照做,把两小片塑料布搭在一起,上面盖了快薄布,铁熨斗从上面一走而过。
把熨斗立起来放到旁边,拿起塑料布,还真被接到一起。
拽了拽,感觉粘得挺结实,又仔细检查一遍,严丝合缝,并没有漏气的地方。
“哈哈,成了,姐啊,你这个熨斗还真好用!”
刘青山简直太满意了,忍不住手舞足蹈。
一不留神,手指头碰到铁熨斗,立刻烫得他哇哇怪叫,这回是真在屋地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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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十里八乡参观团
解决了塑料布的连黏问题之后,大头家的大棚终于在下午完工。
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过来瞧稀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望过去,大棚整整齐齐,比住的茅草房还规整呢。
张杆子抱着膀子,摇头晃脑道:“等俺家大棚扣完,俺就搬大棚里住去,冬天肯定暖和。”
“杆子叔,大棚里面潮气大,不能长住的。”
大头嘴里给他解释着,看着竣工的大棚,最自豪的就是大头了。
等土地修养半拉月,就可以播种了,大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种出最好的蔬菜来。
再望望同样满脸欢喜的刘青山,大头心里充满感激:前几天,他爹说了,不让他去当兵,好好在村里领着大伙种大棚。
所有这些改变,都是三凤的功劳啊。
没有三凤给他的那些书,他就和村民一样,俩眼一摸黑,啥也不懂。
大头不善言辞,心里想的东西,嘴里也说不出来,他只是走到刘青山身边,攀住对方的肩膀:“嘿嘿,三凤儿,这大棚真好看。”
刘青山瞥了一眼,就能知道大头心里想啥,毕竟在一起玩了十多年的小伙伴,再熟悉不过。
于是他也勾着大头的脖子:“等里面长出绿油油的蔬菜,那更好看了。”
两个小伙伴一起笑着点头,他们即将在这里播种希望。
……
呱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好几辆大马车一字排开,走进夹皮沟。
“猪崽买回来啦!”
不知道是哪个小娃子吆喝一声,人们就都被吸引过去。
一个个装猪崽的花篓从车上卸下来,大伙熟练地将猪崽捆好,然后牵到一边去喂食。
有了吃的,猪崽老实多了,也不再发出阵阵凄厉的嚎叫。
这次又买回来三百多只小猪崽,加上昨天的,总数超过四百只,沥沥拉拉的好大一片,瞧着感觉十分壮观
“还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猪崽,瞧瞧,多欢实!”
“可不是咋滴,这要是出栏了,得卖多少钱啊?”
“反正给杆子你娶媳妇用,肯定是够了。”
大伙正谈论着呢,就看到张大帅挤开人群,来到最前面。
张杆子有点不满:“挤啥挤,大帅啊,不行你踩俩高跷,在后边就能瞧清楚。”
当着矬子不说短话,张杆子这货,就是嘴欠。
张大帅抬头瞪了他一眼,晃晃手里的家伙:“俺是来瞧瞧,这些猪崽都劁了没,杆子啊,你要不要也来一刀?”
在当下的农村,专门有一种手艺人,叫做劁猪匠。
手中一把劁猪刀,走村串户,专门给猪崽做绝育手术。
被劁完的猪,没了其他念想,整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容易长膘。
张大帅,就是夹皮沟的大厨兼杀猪匠,另外也干干劁猪的勾当。
瞧着明晃晃的桃形劁猪刀,张杆子觉得胯下一凉,连忙两手捂住裤裆:“大帅呀,俺还没讨老婆呢,你还是给老板子他们帮帮忙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张大帅视察了一遍,还真有几十只猪崽没被劁过。
于是手起刀落,一刀割断是非根,挤出来的小蛋蛋,还专门用小盆盛着,这玩意回家还能炒一盘呢,好歹也是肉啊。
至于小母猪,则用劁猪刀另外一面的小勾子,把花花肠子给勾出来。
所以在农村,有一句骂人的话:你这个人一肚子花花肠子!
劁完的小猪,刀口上抹点草木灰就完事,又撒着欢地跑进同伴之中,并不知道,它们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几天之后,猪场终于竣工,一排排整齐的猪舍,瞧得村民都羡慕不已,都说比自个家的房子还好呢。
水泥的食槽子,定邦铁牢的,还有专门饮水的铁管子,前端是刘青山仿照后来养猪场的那种水嘴制作出来的,
为了焊接这些水管子,可费了老大劲喽。
人家农机站的电焊工不肯来,最后还是拐子爷爷出面,找到公社武装部说情,这才把工人和电焊机一起拉来。
为了能够自动供水,还特地焊接了一个大水箱。
可以说,这个养猪场,真是集全村之力,才算是搞起来。
人力不算,光是花费的钞票,就叫大伙心疼不已。
一万块钱的贷款,有一多半,都砸在这里面了。
在村民的注目下,小猪崽被撒进一个个猪圈里,基本上,一窝的猪仔,尽量都安置在一个猪舍里面。
对于这个新家,猪崽也都挺好奇,溜达一圈,很快就发现食槽里的干料。
那还客气啥呀,开造吧。
以前吃食,都是清汤寡水的,这冷不丁吃上干料,还真有点噎得慌。
拱来拱去,很快就有小猪崽拱到水嘴上,滋的一下,冒出水来,仰着小脑瓜就吱吱喝起来。
其它小猪崽也都有样学样,很快都学会了喝水这项技能:谁说猪笨啊?聪明着呢!
大伙都瞧得眉飞色舞的,嘴里还议论纷纷。
养猪这方面,家庭主妇最有发言权,专门负责喂猪的老板婶子就嚷嚷开了:“这猪养着省事,不用烀猪食,也不用天天拎那死沉死沉的猪食桶。”
其他妇女都点头表示同意,这几百头小猪崽,有三五个人就能干过来。
等猪崽吃饱了,就躺倒厚木板铺着的炕上开睡,有了木板炕,冬天也不凉。
而且,等入冬之后,猪舍上面,也要扣上塑料大棚,提升温度。
“让让,让让,都瞅啥呀,你们也都馋了咋滴?”
张杆子也上工了,他在养猪场里,主要负责清洁工作,主要是拾掇粪便啥的。
只见他穿着大靴子,像模像样地戴着口罩,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
这是养猪场的统一着装,另外按照刘青山的要求,还要定期消毒之类。
他们这边,一到冬天,猪就容易得四号病,也就是口蹄疫,大规模的养猪场,最怕这个,防疫工作必须跟上。
张杆子也是人来疯,越说越来劲:“俺这是千里扛猪槽子,就是为你们啊。”
大伙自然是一阵笑骂,张杆子抵挡不过,只能老实干活。
他一手拎着一个铁桶,另一只手拿着大板锹,把猪粪归拢到一堆,然后铲进铁桶里。
铁桶满了,就拎到不远处的一个化粪池,进行发酵,以后都是上好的肥料,正好供应大棚那边用。
铲完猪粪,这货又拿起水管子,开始冲洗猪舍,浑浊的脏水顺着铺设好的水泥沟流淌到外面的池子里。
这一套活计干完,他就可以收工了,到了下午,再来一遍。
夹皮沟这边的养猪场,算是红红火火开张了,而公社那边,同样是闹闹吵吵。
一共六七个受灾严重的村子,支书队长都找到公社的孙书记,表示他们响应公社号召,发展养猪业,可关键是,现在抓不到猪崽啊!
一开始,孙书记还叫他们去县里的集市购买,结果也空手而归。
集市上最近的一批猪崽,都被夹皮沟给扫荡了啊。
这些村支书也都急得不行,纷纷表示:要是没有猪崽,就把生芽子的麦子,全都送到孙书记他们家门口。
你说这不是耍无赖嘛,气得孙洪涛书记直骂:“你们盯着俺有个屁用,俺能给你们下猪崽啊!”
最后还是守林村的刘支书说:“孙书记,俺们听说,就上几天,夹皮沟那边买了好几百只猪崽呢,您能不能出面,帮俺们匀出来几十只?”
好说歹说,孙书记被他们给缠得没法子,这才一起骑着自行车,一共十多个人,铃铃铃的,赶奔夹皮沟。
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大伙的骨头都快被颠哒得散了架。
前进村的吴队长是个黑瘦的汉子,屁股没肉,更怕颠,嘴里忍不住抱怨:“这夹皮沟的人也太懒了,也不知道把路修修。”
“就是,就是,越懒越穷,越穷越懒,原来生产队那会儿就是,夹皮沟年年都拖咱们公社的后腿。”
守林村的刘支书,跟着接过话茬。
这话其实也没错,夹皮沟多是二洼地,不打粮,所以是最穷的一个大队了。
批斗会开了头,就有点刹不住车,只有孙书记默不作声,心里鄙视着这帮家伙:还拿老黄历看人呢,到那可别晃瞎你们的狗眼。
各大队之间,相互攀比,这个也正常,平时他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只要是良性竞争就好,还能促进积极性呢。
对于夹皮沟的一些动作,孙书记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这次之所以痛痛快快答应来这里一趟,也是存心要叫这些书记队长们长点记性。
一路颠簸着,众人终于来到了夹皮沟的村口,几条大狗在道上汪汪叫着,也不上来扑咬,主要是给村民提个醒:有外人来了。
众人纷纷下了自行车,然后一个个就都呆立在那:各家院子里那白茫茫的,是啥东西啊?
很快就有村民通知了老支书和张队长他们,就连刘青山,都跟着一起迎出来。
见面握手寒暄,守林村刘支书就急火火地问:“老张,你们那支的是啥玩意?”
老支书轻描淡写地说着:“没啥,塑料大棚,准备冬天种菜的。”
“大冬天种菜,你是老糊涂了吧?”
刘支书一贯比较强势,说话当然也不客气。
刘青山则轻轻推了大头一把,大头便鼓足勇气,讲述了一下塑料大棚的特点和用处,把那些支书队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刘书记啊,你的思想落伍了,咱们在村里当带头人的,就是要紧跟时代步伐,才能领着村民走上致富的道路。”
支书爷爷心里那叫一个爽,自从他当了夹皮沟的村支书之后,就一直被那位刘支书给压着,一压就是好几十年。
今天,也该他扬眉吐气一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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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始了,还是需要大家的支持投票,尤其是追读很重要,能不能让刘青山也扬眉吐气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