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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为者     你好,1983txt下载     你好,198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俺现在也有妹妹啦!”

    最高兴的竟然是刘彩凤,她搂着山杏又蹦又跳:“五凤儿,跟姐跳皮筋去!”

    望着两个小丫头,手拉着手出了大门,院子里,原本有些悲伤的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老支书也跟着说道:“到年底,看看给青山家里减免一些任务粮啥的。”

    “不用不用!”

    刘青山连连摆手,又重新把话题绕回来:“要是扣大棚的事儿真成了,还在乎这仨瓜俩枣的。”

    老支书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咱们也合计好几天了,扣大棚这个事呢,大伙也都挺积极的,今天就拿出来个章程。”

    张队长和老支书配合这么多年了,早就有了默契,于是也紧跟着说道:“这事呢,青山懂得最多,这娃儿又是上过报纸的,大伙都服气,俺和老支书,就负责给青山站脚助威。”

    村里的两位大佬定了调子,别人自然不会有啥意见。

    刘青山也早有准备,把自己这两天贪黑弄出来的一个计划书拿出来,有板有眼地说道:“既然支书爷爷和队长叔这么信任俺,那俺就试试。”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院子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刘青山笑着向大头和二彪子他们几个半大小子那边点点头,心里也一片火热:改变,从此刻开始!

    “好!”

    拐子爷爷也发声力挺:“战场上永远不能当逃兵,年轻人就要勇于承担责任。”

    刘青山朝大伙点点头:“那俺就说说想法,这事儿呢,必须把咱们夹皮沟,每家每户的力量都调动起来,成立一个种植合作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啥合作社?

    大伙有点懵。

    在听了刘青山的简单解释之后,大张罗最先问着:“这个合作社,听着好像还是生产队吃大锅饭那套,这刚分完地,不是又整回去了吗?”

    他们这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行的晚两年,去年刚分的地,今年,大伙都牟足了劲,眼瞅着庄稼长势良好,肯定能多打粮,收入也比原来高。

    结果,一下子又变回去,当然不干,于是都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在一片吵闹声中,有个大嗓门格外刺耳:“吃大锅饭啊,那太好啦,俺就乐意吃大锅饭!”

    张杆子乐得差点直蹦高,不过很快就发现一道道热辣辣的目光朝他射过来,连忙又蹲到地上,继续跟人玩憋死牛的游戏。

    这个游戏就是在地上画个方块,对角打个叉,一个格子里画个圆圆圈,代表陷阱。

    双方捡两个石头子或者小土块当棋子,把一方的棋子,憋得无法移动,就算获胜。

    类似的游戏,还有走五道,以及小孩子玩的“天下太平你输我赢”等等,都是随时随地都能玩的。

    刘青山则笑着跟大伙解释:“这个跟原来的大锅饭,有着本质的区别,核心就是投资入股,有了收益,按股分红。”

    于是,他连比划带说的,讲了好半天,大伙才有点听明白了。

    老支书又吧嗒起小烟袋,脸上现出一丝忧色:“上边允许这么搞吗?”

    现在的主流是大力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个合作社呢,似乎有点逆潮流而上的意思,所以老支书才会担心。

    刘青山笑笑:“支书爷爷,当年小岗村十八名村民,在分田到户的纸上摁下红手印,也不是上面的意思啊?”

    就连队长叔,也有点担心,抬手指指房檐子上一根已经有些腐烂的椽子:“话是这么说,可是也别忘了那句老话啊。”

    “只要咱们不说,外人也不会知道,这叫闷声发大财。”

    刘青山知道事情发展的脉络:大包干,确实能调动各家各户的积极性,可是,也存在局限性,而合作社,就是对大包干的一种很好的补充。

    事实上,有些地方,人家根本就没有分田到户,没实行大包干,照样也发展得很不错。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农村,一个村子的人,心是非常齐的。

    就在大伙心里犹豫的时候,拐子爷爷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对咱们夹皮沟有好处的,咱们就干。以后出了问题,俺担着,反正俺都这么大岁数啦!”

    老爷子这么一发话,大伙都不吭声了,再没有反对的声音。

    刘青山也连忙也跟着火上浇油:“俺家出一千块,入股合作社!”

    多少?一千块!

    蹲在地上的张杆子,直接一屁股坐到后边,摔了个仰八叉。

    还别笑,跟他一样姿势的,还有好几位村民呢。

    对于一年收入,除了吃粮之外,也就能剩下百八十块钱的农民来说,这一千块,真就跟放了个大麻雷子似的,惊天动地。

    不过也有聪明人,比如说老板叔这样的,也满脸激动:要是没有把握,谁肯拿出来一千块打水漂啊,这事能成!

    杆子爷爷,刚才一直力挺刘青山,这会儿当然也不能掉链子:“俺老头子,一千块拿不出来,拿一百块入股。”

    一百块,也不少了。

    车老板子第三个站起来:“俺也掏一百,俺家一窝丫头蛋子,留钱干啥?”

    于是,你三十,我五十的,大伙都很是踊跃。

    不过也有犯难的,张杆子蹲在地上,俩手插在头发里,使劲抓着,最后狠狠心:

    “俺,俺出两块钱!”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大张罗嘻嘻着:“杆子,你这两块钱,还是留着娶媳妇好啦。”

    听到笑声更大,张杆子也涨红脸,嘴里争辩:“这两块钱,还是俺下个月的酒钱呢!”

    刘青山连忙接过话茬:“杆子叔也是好样的,这两块钱,对他来说,就是全副家当,真算起来,勇气比咱们还大呢。”

    “对嘛,俺把家当全都押上来入伙,你们谁敢?”

    张杆子也得意起来。

    “还入伙呢,你以为是以前胡子拉山头啊。”

    老支书瞪了他一眼,张杆子又立刻蔫了:“对,不是入伙,是入股,俺也入股,跟着吃大锅饭。”

    这家伙,就知道吃大锅饭混日子!

    刘青山摇摇头:“杆子叔,咱们这合作社,最少是十块钱一股的。”

    张杆子也连忙顺杆子往上爬:“青山啊,那你借给俺八块钱,等分赃的时候,俺再还给你。”

    “分什么赃,那叫分红。”

    老支书手里的小烟袋,不轻不重地在张杆子脑袋上敲了一下。

    张杆子也不敢吱声啊,人家是他亲二叔,叔叔管教侄子,天经地义。

    再说了,年年的救济粮,还在二叔手里掌握着呢。

    当面借钱,刘青山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到时候,万一别人家也都伸手咋办?

    他倒不是怕大伙借钱,主要是想通过入股的形式,把大伙都拧成一股绳。

    毕竟,真金白银掏出来了,谁都得上心不是?

    于是他又解释了一下,除了资金入股之外,还有劳动力也可以折算成股份,土地和生产资料等等也可以。

    最惨的还是张杆子这样的,又没钱,又舍不得出力气。

    不过,或许是这种和大锅饭相似的情形,引起了他美好的回忆,所以最后张杆子咬咬牙,还是以劳动力入股。

    再加上晚上,刘青山偷偷给他送过去的八块钱,也终于成为合作社的正式一员。

    几天下来,小小的夹皮沟,不到三十户人家,一共筹集了资金:两千八百二十元。

    基本上,算是把各家各户的家底,全给清空了。

    刘青山也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是核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占股情况:总资金,也达到了三千块。

    多出来的那一百八十块,落到了山杏身上,是刘青山帮着小家伙出的。

    既然当哥,那就不能白当。

    劳动力入股,十分踊跃;倒是土地入股,则比较少。

    这方面,刘青山也不强求,村里还不少机动地呢。

    而且他太了解,华夏农民对于土地的感情。

    最后,除了刘青山和爷爷刘士奎家,就只有山杏家的责任田和张杆子的,用土地入股合作社。

    刘青山家里呢,他是觉得种地太辛苦,母亲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下地干活了。

    而张杆子呢,则是懒得种地,就算是种了,地里荒得叫人看不下眼,草比苗长得还壮呢。

    这时候,老支书又想起一件事来:“还有山上的护林员哑巴呢,也是咱们夹皮沟的人,不能落下。”

    这位护林员,刘青山他们都得叫哑巴爷爷。一年四季很少回村,回来的时候,总是乐呵呵地,给孩子们带来山里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于是,把哑巴爷爷也算上,土地直接入股,反正老头在山上,土地也是给别人种。

    随后,刘青山和老支书以及队长叔一起,拟定出合作社的章程,这件事,算是彻底敲定。

    接下来就要开始落实了,塑料大棚,塑料是关键,还有搭建棚子的竹条,当地不产竹子,也不知道县里生产资料站,有没有合用的。

    这事儿,肯定是需要去县里跑一趟的。

    正好,二姐的复考班开学,刘青山就用自行车驮着刘银凤,队长张国富也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起去县城。

    坐在自行车的驮货架上,刘银凤怀里喜滋滋地抱着录音机,书包里,还装着一大摞的磁带。

    嘴里,还不时跟前面骑车的刘青山练习英语对话。

    刘青山是驾轻就熟,信口拈来;刘银凤呢,则是要思考一阵子,组织好单词,然后才说。

    毕竟驮着一个人,所以在出了公社之后,姐两个就渐渐落在后面。

    “弟弟,下坡了,速度慢点。”

    刘银凤说起英语来,已经比原来强多了。

    “放心吧,二姐,你坐稳了就成。”

    刘青山满不在乎地答道。

    自行车一路飞驰而下,路上坑坑洼洼的,猛得颠起来一下,刘青山隐约好像听到哒的一声响。

    “刹车这个单词,用英语怎么说?”

    身后的二姐,嘴里还孜孜不倦地问着。

    对,刹车!刘青山的右脚,下意识地向后倒了倒。

    脚下一点感觉都没有,顺顺当当往后倒了一圈。

    唰的一下子,刘青山的脑门子就开始冒汗:大姐夫,你这破自行车太坑人,关键时刻,咋能掉链子呢?

第三十一章 梅花鹿

    那时候的自行车,多数都是脚刹的,可是,如果链条掉了,那么刹车也就跟着一起失去作用。

    要是速度慢还好说,可以用脚拖着地,慢慢停下来。或者是车子前轱辘没有瓦盖,也可以把鞋底子贴到车轮上,充当刹车片,顶多也就是把鞋底磨薄点。

    就怕刘青山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大下坡子,速度飞快,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用鞋底子试试,不磨冒烟才怪呢?

    关键时刻掉链子,说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

    刘青山死死握住车把,眼睛盯着前方,脑子比车轱辘转得还快呢,可也是想不出啥好办法。

    眼瞅着前方出现一个急转弯,这速度冲下去,肯定直接被甩出去。

    与其被动摔跟头,还不如主动往路边沟里摔呢,起码能有点防备。

    盛夏时分,路旁草木繁盛,蒿杆子啥的,都将近一人高,也能缓冲一下,不会太遭罪。

    打定主意,刘青山嘴里嚷了一句:“二姐,当心点,车掉链子了,咱们得往沟里骑!”

    啊!

    刘银凤也吓了一跳,然后就下意识的,将录音机紧紧抱在怀里:“三凤儿,我准备好啦!”

    “好,二姐,一会到转弯的地方,俺就直接往沟里冲,那边正好草丛密,还是个斜坡!”

    刘青山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这么干,顶多受点轻伤,擦破皮啥的,不至于骨断筋折。

    眼瞅着距离弯道的地方,还有几十米了,忽然间,刘青山的视野之中,出现一群蹦蹦跳跳的动物。

    它们猛的从路旁蹿过来,想要横穿公路,到对面的林子里。

    要坏菜!

    刘青山嘴角一抽抽,眨眼间,他就已经冲到近前。

    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闭着眼睛往上撞了。

    耳朵里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刘青山和刘银凤全都飞了起来,滚落到路边的草丛里。

    草丛和刘青山预料的差不多,十分茂盛,而且还是个缓坡,姐俩滚出去几米远之后,先后爬了起来。

    刘青山拍打一下身上,发现除了胳膊和腿上有些轻微的擦痕之外,其他没啥大碍,就连忙去二姐那边查看。

    刘银凤伤势稍重,一条腿一瘸一拐的,一条胳膊也挫伤了。

    她主要是一门心思护着怀里的录音机,所以肩膀和胳膊承受力比较大。

    刘青山帮二姐捏了捏骨头,发现没有骨折的地方,就是淤青红肿,也放心不少,回头贴个膏药,养两天也就好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自行车都能出车祸,看来这趟不大顺利,出门没有看黄历。

    刘青山扶着刘银凤往公路上走,途中发现横在草丛里的自行车,竟然一点没摔坏。

    等姐俩上了公路,瞧着路上躺着的那头大家伙,一时间有点发呆,

    嚯,好大一头梅花鹿!

    看体型,比毛驴还大呢,尤其是头上那双今年新长出来的鹿角,七杈八杈的,就跟脑袋上顶着两个大树杈似的。

    梅花鹿躺在路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一条后腿显然是断了,身体支撑不起。

    至于鹿群中的其它梅花鹿,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小鹿小鹿,对不起,是我们把你撞伤了。”

    刘银凤蹲在梅花鹿身旁,想要伸手抚摸一下,又担心把梅花鹿吓到,所以只能嘴里轻声安慰。

    正这个时候,前面的队长叔也骑了回来,看到刘青山和刘银凤没啥大事,立刻兴冲冲地嚷嚷起来。

    “好大一头梅花鹿,弄回去宰了,每家能分几斤肉,正好解解馋!”

    现在可没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那个还要好几年才实施呢。

    “队长叔,不要吃,梅花鹿好可怜的。”刘银凤嘴里不满地嘟囔一句。

    刘青山也眼睛一亮:“对,不能吃,坚决不能吃,以后咱们还可以发展梅花鹿养殖业呢,这家伙治好了,是个当种鹿的料!”

    张队长咂咂嘴:“养啥呀,山里大大小小好几群呢,还是吃肉算啦。”

    “呦噢噢!”

    梅花鹿嘴里发出粗壮的低鸣,好像是听懂了似的,跟张队长抗议呢。

    “不杀不杀。”

    爱心泛滥的刘银凤,伸手轻轻抚摸着梅花鹿的脖子,慢慢抓挠着。

    刘青山瞧着挺好玩,也凑上去想要摸摸。结果,大公鹿脑袋一甩,鹿角向他猛扫过去。

    鹿角坚硬而锋利,刘青山只能身子往后一仰,尴尬地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还敢凶俺,信不信把你的鹿鞭割下来泡酒!

    “三凤儿,你是肇事者,人家小鹿鹿对你当然有意见。”

    刘银凤还找到了理论上的依据。

    刘青山只能和队长叔凑到一起,彼此的眼神之中,都满是无奈。

    在公路上等了好一会,这才来了一辆大解放,是往公社送货的,正好回县城是空车。

    几个人在路旁招招手,解放车就停下了,刘青山和队长叔合力将大梅花鹿抬到车厢上,然后,三个人两辆自行车,也全都上了车厢。

    “嚯,还是这大解放带劲,真兜风!”

    队长叔嘴里不停称赞着,眼睛四下观望,他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猎猎起舞,头发都背到后边,好不惬意。

    刘青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乘车方式,那才是真的兜风呢。

    大卡车就是比自行车快,很快就到了碧水县城,然后,把几个人直接拉到北街的兽医院的院里。

    “师傅,太感谢啦!”

    刘青山给司机师傅塞过去一包烟,然后又咂咂嘴:“俺们应该先去大医院的,俺姐的胳膊都青了呢。”

    “三凤儿,你们先把小鹿鹿抬下来,放在这先治着,再去办事,我这胳膊,去学校找校医,抹点碘酒就行了。”

    刘银凤不想去大医院看病,麻烦不说,还费钱。

    不过呢,她的宝贝弟弟,可不放心。

    刘青山连连摇头:“那可不成,万一处置不好,俺这么漂亮的姐姐留下点残疾可咋整,到时候别说考大学了,找对象都没人要。”

    他还是错误估计形势,虽然刘银凤一只胳膊受了擦伤,但是另一只手臂是完好的,做做揪耳朵什么的,还是很轻松的。

    “俺的耳朵就这命啦,好不容易熬到大姐出嫁,结果,二姐你又开始接班,你们都商量好的是吧?”

    刘青山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刘银凤也被弟弟给逗笑了:“三凤儿,真不用去医院,就擦破点皮,多大点事儿。”

    这时候的人都皮实,刘青山拗不过刘银凤,只能作罢。

    看看太阳,已经晌午了,刘青山就提议找个小馆子吃点饭,结果被刘银凤给瞪了一眼:“下馆子多贵,我回学校吃食堂!”

    张队长也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来几个玉米面大饼子,甚至,饼子里还夹着两条酱缸腌的咸黄瓜。

    队长叔递给刘青山一套饼子咸菜,然后,自个先咬了一大口:“青山,就这凑合一顿算了。”

    “咱们不花合作社的公款,俺掏腰包请你们还不行吗?”

    刘青山虽然很欣赏这种艰苦朴素的作风,可是也不能太艰苦啊,赚钱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嘛。

    不得不说,在消费理念上,他还有点不大习惯,或者说,跟这个时代有点不大合拍。

    “谁的钱也不能乱花。”

    刘银凤和队长叔,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法子,刘青山只能蹲在路边,啃饼子嚼咸菜,渴了,就拿绿色的军用水壶灌两口。

    三五分钟就吃完了,俩人抹抹嘴,然后用自行车把刘银凤送到一中的宿舍。

    学校的宿舍就是两排红砖房,一边是男生的,一边是女生的。

    刘青山在这里住过三年,再次见到熟悉的场景,还真有点亲切。

    帮着二姐把东西搬到寝室,一间房,就中间是个狭小的过道,两旁全是床铺,一边三张,还是上下铺,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能挤十二个人。

    屋里已经来了五、六个女生,正打扫卫生呢,这时候的女生宿舍,还是很干净的。

    原因很简单,这会儿农村的女孩子,从小都在家里跟着大人做家务,下地干活,都是勤劳的女性。

    随便扫了一眼,床铺上也都非常简朴,没有太过花哨的饰物,被褥也大都洗得褪色。

    这些学生,都是在清贫中,以后人难以想象的勤奋和毅力,希望能通过求学,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对于当时农村户口的人来说,考上大学,毕业有个稳定工作,吃上商品粮,这是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知识改变命运,绝对不是一句口号!

    “银凤回来啦,哇,你这是录音机吧!”

    伴着一声惊呼,那些女生都放下笤帚和抹布,纷纷围住刘银凤。

    “有没有邓丽君的歌?”

    “听什么邓丽君,有没有刘文正的?”

    “我还是喜欢龙飘飘的歌……”

    一片叽叽喳喳,刘青山则直接被忽视,差点都被挤到门外。

    “别吵别吵,这是听英语磁带的。”

    刘银凤熟练地塞进去一盘磁带,打开后录音机里,就传出来流利的朗读声。

    “哇,发音好标准!”

    “哈,我听说,来年的高考,英语的分数,就开始按照百分来计算,还正发愁呢,银凤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我以后天天晚上就搂着录音机睡啦!”

    “哦,原来,这里的声调应该这么读的……”

    又是好一阵吵闹,刘青山又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了退:这个时代,教学资源还真是落后啊,一盘英语磁带就叫这些女生都疯狂啦。

    但是,可以指责这个时代教育的落后,却不能贬低这个时代人们刻苦的精神。

    正因如此,刘青山对这些学子们,心中充满了敬意: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

第三十二章 特殊通行证

    等到一帮女生过了兴奋劲儿,屋子里才算是消停一些。

    一个圆脸短发大眼睛的小个子女生,也就是刚才嚷嚷着要搂录音机睡觉的那个,才想起来询问:“姐,我亲姐,你这磁带哪来的?”

    这丫头挺可爱的,一笑俩大酒窝,说话的声音也好听,甚至还带着点童音。

    刘银凤被她抱住胳膊,碰触到伤处,忍不住抽抽嘴角,咝了一声。

    “呀,姐,你咋受伤了,快去医务室!”短发女生很快就发现刘银凤的伤势,还心疼地在上边吹了两口气。

    “小灵,我没啥大事。”

    刘银凤转而说起骑车撞伤梅花鹿的事情,那头可爱的“小鹿鹿”,自然也引起了女生们的兴趣,很快,话题就不知道歪到哪去了。

    “姐,俺先走了。”

    刘青山还有正事要办呢,招呼一声就准备走人。

    “咦,你谁呀?”童小灵叫了一声,好像才发现刘青山似的。

    刘青山忍不住摸摸鼻子:这丫头可够迷糊的,难道,俺就这么容易被人无视吗?

    “这是俺弟,三凤儿,你一会也跟姐去医务室,抹点药水。”

    刘银凤这才从姐妹中脱身,介绍一下自己的宝贝弟弟,就是叫三凤儿顺口了,直接脱口而出。

    三凤儿?

    看着眼前这个小男生,模样帅气,阳刚之气十足,就是这个名字,怎么感觉这么好笑呢?

    “扑哧!”

    几个女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位童小灵更是夸张地抱住肚子:

    “三凤儿,你,你笑死我了,不行了不行了,叫我再笑一会……”

    刘青山脸上一黑,嘴里嘟囔一声:“录音机还是俺给二姐买的呢,现在,俺有点后悔了。”

    见他作势要去拿录音机,除了刘银凤知道弟弟是开玩笑之外,剩下的几个,呼啦一下,把录音机围住。

    而童小灵,则十分夸张地伏在录音机上面,也不笑了,反而满脸阶级斗争一般的表情,盯着刘青山。

    瞧那架势,谁要敢拿走录音机,她就敢跟谁拼命。

    刘青山笑笑:“其实凤凰之中,雄者为凤,雌者为凰,所以,男人的名字中有个凤字,很正常啦,要不然,三国时期的庞士元,也不会被称为凤雏。”

    “行行行,只要不打录音机的主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啦。”

    童小灵依旧不肯放松警惕,搞得刘银凤都有些好笑:“告诉你们,这些磁带,都是我弟……”

    “对,都是俺去春城的时候,帮助了一位外宾,是外宾特意帮俺录制的。”

    刘青山连忙抢着说道,他可不想这时候就暴露,万一那几个大姐姐,也一拥而上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要隐瞒,不过刘银凤当然不会拆台,这件事也就含糊过去,叮嘱刘青山几句,见他不肯去医务室,也没勉强。

    送到门口的时候,刘青山往二姐的兜里塞了一沓钱。

    刘银凤当然不会要,却见刘青山先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说:“穷养儿富养女,二姐,你留着当伙食费,多吃点,瞧你瘦的样儿。”

    说完又朝其他人挥挥手:“几位姐姐,再见了,祝你们明年都能考上大学。”

    那几个立刻被说得眉开眼笑,纷纷跟他挥手告别。

    只有童小灵这丫头,对这个想抢录音机的小男生,始终保持警惕:“行了,你赶紧走吧,我可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她的本意是,不想再听刘青山说要拿走录音机的事儿,倒不是真的讨厌他。

    刘青山当然懂,可是听着这话,关键叫人心里不舒坦啊。

    于是他呵呵一笑:“真不想再听到我的声音,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再见啦,三凤儿,嘻嘻!”

    童小灵也摆了一下小手,然后又立刻放下,重新护好录音机。

    那感觉,就像护住小鸡崽的一只母鸡。

    哈哈!

    刘青山大笑着出门,估计这个丫头要是知道,磁带是他录制的,以后,天天都要听他的声音,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

    别人不知道他笑什么,可是刘银凤心里清楚啊,看着一脸单纯的童小灵,她忽然觉得:三凤儿这个臭小子,怎么好像变得有点坏坏的。

    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小灵呢?

    倒是同寝的姐妹,对刘银凤很是羡慕,她们也好像要一个这样的弟弟,能给姐姐零花钱的弟弟……

    出了学校,刘青山和队长叔骑着自行车,来到县城东南角的生产资料站。

    大门口,几辆拉着尿素的大马车,瞧得张国富眼热:“这玩意要是给庄稼追上,亩产能提高好几十斤,好东西,好东西啊。”

    如今,化肥刚刚在农村得到应用,一般都是二胺做底肥,追肥用尿素,化肥所带来的危害,还没有显现出来。

    刘青山摆摆手:“队长叔,咱们种大棚,可不能用化肥,必须用农家肥才成。”

    说笑间两人刚要进门,却被门卫房里出来的一个老头儿给挡住。

    还好,来的时候从公社换了介绍信,要不然,只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辗转找到一位姓郝的科长,说明来意,那位郝科长直摇头:“咱们这里可没有你们说的那种塑料布,要不,你们去供销社看看,他们那卖糊窗户的塑料布。”

    因为这边冬天比较冷,所以有些人家就会在玻璃窗外面,再蒙上一层塑料布,用来保暖。

    不过刘青山知道,那种塑料布,幅面比较窄,也就一米多的一个圆筒,冲开之后,顶多有三米宽,用来扣大棚的话,不知道要接多少次呢。

    即便如此,他们去了县供销社也被告知:每年塑料布的进货量都是有数的,你们用量这么大,那别人家就没得买,还蒙不蒙窗户了?

    “那俺们能不能先交钱预订呢?”

    刘青山抱着一丝希望问。

    接待他们的人摇摇头:“不行,我们进货都是有计划的,要不你们直接去春城那边看看吧。”

    这年头,有钱也不一定能花出去。

    两个人出了供销社,互相对视一眼,张国富叹了一口气:“咱们爷俩还是先回村吧,把钱都退还给各家,这大棚看样子是搞不成了。”

    刘青山早有思想准备,倒是一点不灰心。

    他知道,塑料大棚虽然从五十年代就有了,但是一直没有普及。

    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国家物资匮乏。

    这两年虽然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大城市的郊区,才渐渐开始兴起。

    于是,他反过来乐呵呵地开导张国富:“队长叔,做事情哪有全是一帆风顺的,动不动就摔耙子,张罗散伙,那是猪无能的做派,您这名党员,要有战胜一切困难的决心和勇气。”

    “你小子,会编排人了是吧,俺这腾腾上火,你还有心思逗闷子,别以为俺不敢踢你。”

    张国富作势扬扬脚,刘青山笑嘻嘻地往后躲着:“叔,有困难,找县长啊。”

    “这……这不好吧,县长那么忙,咱们就不要去给添麻烦了。”

    张国富立刻怂了,怕见官,是当时百姓一种普遍的心态。

    刘青山的心态,却大不一样。

    他从兜里摸出烟,给队长叔点上一根,跟着说道:“县长忙的也是县的工作,咱们夹皮沟归县里管吧,所以,这件事也就归县长管,属于县长的本职工作,怎么能说麻烦呢?”

    嗯,好像是这个理儿。

    张国富都被他给绕糊涂了,狠狠嘬了两口烟:“走,去县政府找郑县长去!”

    于是,两个人又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委大院。

    既然叫大院儿,占地当然不少,除了县里的五大班子在这之外,另外还有好些个局机关,也都在这里办公。

    中间是老旧的铁栅栏大门,门上有个圆拱,上边还焊着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这绝对不仅仅是一句口号。

    旁边开着一个角门,到了门前,张国富又要打退堂鼓:“青山,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叔,咱们这是正经事。”

    刘青山率先推着自行车,进了角门,刚穿过门洞,迎面就被一个胳膊上戴着红箍的老头给拦住。

    那老头穿着灰色的半袖衫,戴着蓝帽子,表情严肃问道:“介绍信呢?”

    在查看了一番之后,他眼睛一瞪:“你们这是去生产资料的介绍信,跑我这浑水摸鱼来了,不知道我老孙头,生了一双火眼金睛吗?”

    “大爷,通融通融。”

    刘青山连忙递烟,把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那位孙老头烟也不接,板着脸,就是不肯放他们进去。

    幸好,刘青山早有准备,也不跟这位孙老头吵吵,人家这是认真履行本职工作,没毛病。

    “大爷,您看,这是前几天,郑县长去俺们村里,给俺送的奖状,还说了有事可以来这找他呢。”

    刘青山将带来的奖状递过去。

    这玩意有时候比介绍信都好使,所以他才会有备无患的。

    “我看看,嗯,你这个小同志还是不错滴,给咱们县争了光。”

    孙老头脸上的严肃立刻被笑容取代,双手拿着奖状,还给刘青山,然后才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接过烟。

    “去传达室等一会儿吧,郑县长上午下乡去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呢。”

    凭借特殊通行证,两个人才得以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儿,两边都是车棚,密密麻麻摆放着自行车。

    停好车,张国富抹了一下脑门子上的汗水:“咋这么难呢,还是在家老老实实种地好。”

    刘青山笑了笑,这种心态,也是时下大多数人正常的想法。

    他们安于现状,所以,思想领域的改革,才是决定今后发展的关键因素。

    不是常说,思想有多远,就能走多远嘛。

    而刘青山的思想,起码远出去十万八千里呢。

第三十三章 郑小小

    等人是很无聊的,天气又热,刘青山便跑了出去,转到街口,掏出一毛钱,买了五根冰棍,乐呵呵地跑回来。

    给老孙头和队长叔发了一根冰棍,剩下的放桌子的一个大搪瓷缸子里。

    这冰棍也没包装纸,咬上一口全是冰,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咔嚓咔嚓一嚼,暑气顿消,还真过瘾。

    正吃得欢呢,忽然传达室的门被推开,蹦蹦哒哒地进来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姑娘,嘴里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孙爷爷。”

    “小小来了,给你水壶,晾好的凉白开。”

    孙老头乐呵呵地递过去一个塑料水杯。

    和时下常见的绿色军用水壶不同,这个颜色很鲜艳,而且,造型还是一个可爱的米老鼠。

    嗯,没准还是进口货。

    刘青山打量一下这个小丫头,应该比他小个一两岁的样子,脸蛋儿白皙,眉毛弯弯的,眼睛很亮,也很灵动,似乎还带着点调皮。

    头上也梳了两个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系着两个小小的蝴蝶结,脚下是一双白色的皮凉鞋,一瞧这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谢谢孙爷爷。”

    小姑娘美滋滋地背上水壶,转身跟孙老头道别。

    就在这时,刘青山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封面上,印着一只骆驼。

    书名是:哭泣的骆驼。

    刘青山忽然想起了一句很好笑的顺口溜,马上就要在这个时代流行,便随口便溜了出来:“男看金庸,女看琼瑶,不男不女看三毛。”

    “你说什么呢?”

    听了这话,那个少女猛得转过身,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嘴里还露出两颗小虎牙。

    辫子上的蝴蝶结,也随着一飘一飘的。

    “没啥,没啥。”

    刘青山看着小猫炸毛,就忍不住想逗逗她:“俺就是听别人这么顺口念滴,看到你这书上有三毛这俩字,就念叨出来了。”

    少女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追问道:“你读过三毛的散文?”

    “磨念过。”

    刘青山连连摆手,嘴里特意带上浓浓的当地口音说:

    “俺也想上学(xiáo),可是家里穷,上不起,上到小学二年级就回家放猪了,要不,还是你帮俺读故事听吧。”

    “俺可乐意听村里的爷爷讲故事涅,啥人参娃娃啦,啥老虎妈子啦,可好玩啦。”

    咕噜!旁边的队长叔,嘴里含着的一大块冰,一不留神全都咽进肚里。

    好家伙,从嗓子眼一路向下,凉洼洼的,差点来个透心凉。

    青山啊,你高中录取通知书刚下来,你说你这娃,撒谎咋脸都不红涅?

    对面的少女眨眨大眼睛:“那你怎么知道三毛?”

    “三毛流浪记啊,俺看过小人书,三毛好可怜,比俺还可怜,俺好歹在家还能喝碗疙瘩汤,三毛只能吃浆糊。”

    什么嘛,此三毛非彼三毛。

    少女审视着眼前这个少年,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打着补丁的衣裤,脚下是布鞋,身上脏兮兮的,裤子还破了个洞,这形象,去流浪正好,确实不像个读书的。

    主要是来时摔了一跤,所以刘青山现在的形象有点惨。

    于是,少女就信了,皱皱小鼻子说:“什么不男不女读三毛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说完,她辫子一甩,转身出门,去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读书去了。

    刘青山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回来之后,心态也变得年轻了呢,不错不错,年轻多好啊。

    抬起头,看到队长叔正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刘青山连忙又抄起缸子里的一根冰棍:“叔,你再来一根。”

    嘀嘀嘀!

    大门外,响起喇叭声。

    老孙头连忙出去开大门,嘴里还嚷嚷着:“是郑县长回来了。”

    刘青山和张队长,也连忙跟了出去。

    还是那辆破旧的212,开进院子里之后,停了下来,郑红旗从车里下来,他显然是发现了旁边的刘青山。

    刘青山迎上去,还没等打招呼呢,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过来:“哥!”

    随后,就见刚才那个读三毛的少女,蹦跶过来,亲昵地抱着郑红旗的胳膊,还使劲摇晃两下。

    郑红旗则摸了摸妹妹的脑瓜道:“小小,怎么不在家里复习。”

    “出来透透气,读读书。”

    少女飞速晃了一下手里的书,然后就背到身后,要是叫哥哥看到她读闲书,肯定挨批。

    郑红旗也没有留意,而是朝着刘青山一指:“小小,这就是报纸上介绍的那位刘青山同学,下学期,也上高一,跟你一届,你们认识一下,你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啊。”

    上高中!

    郑小小瞪大眼睛,嘴里的小虎牙又露了出来。

    呀,露馅啦!

    刘青山眨巴两下眼睛,给了对方一个微笑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郑县长,您这位妹妹,还是很热爱读书的。”

    他特意在读书这两个字上,带了重音。

    郑小小立刻恨得牙根直痒痒,心里暗呼敌人狡猾狡猾的,竟然敢威胁她。

    郑红旗不疑有他,还亲切地向刘青山询问来意。

    刘青山当然不会客气,把情况讲了一遍,郑红旗也很感兴趣:“塑料大棚啊,你们可以试着搞一搞,如果成功的话,很有推广价值。”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无论是什么时候,官员都是很在乎政绩的。

    一旁的张队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县长这么忙,肯定会把这件事给推了呢。

    而他这位队长,也平生第一次走进了县长的办公室,还用雪白的瓷茶杯,喝上了香喷喷的茶水。

    不知道啥时候在村里也能享受这种待遇。

    其实在刘青山眼里,县长办公室还是很朴素的,没有大班台和老板椅啥的,都是那种一头沉的办公桌,简单的皮椅子,还是里面塞着弹簧的那种,

    屋子里还有个脸盆架,除此之外,就是办公桌上那一部电话,能叫他有点眼热了,

    等村里有钱了,还是早点装一部电话比较好。

    刘青山正琢磨着呢,忽然感觉到有道热辣辣的目光。

    抬头瞧瞧,郑县长那个妹妹正朝他望过来,还鼓着腮帮,明明是气坏了,偏偏又不好发作的架势。

    等着瞧,等开学的时候,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郑小小,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戳戳地进行谋划。

    刘青山多贼啊,一下就猜到对方的打算,心里不免呵呵:你这小丫头估计还不知道吧,俺是一名光荣的自学生。

    不过,这种未成年少女最麻烦,偶尔逗逗就行了,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收回心神,刘青山又把注意力,放到郑红旗这位年轻有为的副县长身上。

    有县长从中牵线,事情就顺利了许多,其实,也就是几个电话的事,大棚的材料问题就解决了。

    专用的大棚薄膜还是没搞到,不过呢,塑料布管够。

    至于大棚的骨架材料,钢管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生产资料站那边,正好有一批竹跳板,是用一根根厚竹片绑扎起来的,拆开之后,正好可以做大棚的支架。

    也挺结实的,关键是省钱啊。

    甚至,郑红旗还帮忙联系了县里的运输公司,定了两辆大解放。

    要知道,人家是国营单位,各个单位的货物还拉不过来呢,除非是非常要好的亲戚朋友,否则肯定不会干私活。

    “郑县长,谢谢,实在太感谢啦!”

    张队长紧紧握住这位年轻上司的手,发自内心地感激。

    “都是应该做的,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探讨农村发家致富的新路,你们村里扣大棚,就是一次很有益地尝试,等搞起来之后,县里会组织去观摩学习……”

    郑红旗很是勉励一番。

    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很有启发意义,他心里暗暗记下,决定以后要定期关注,看看成效如何。

    如果从一开始就跟进,那这个项目就算是他主导的,将来做出成绩,他也是最大的受益人。

    对一心想要有所作为的郑红旗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所以在职权范围内,他并不介意帮个忙。

    事情谈完,刘青山干脆利落地告辞:“郑县长,那我们就先去跑材料,不打扰您忙了。”

    然后,他又朝着郑红旗身后的郑小小摆摆手:“郑同学,再见。”

    “再——见——”

    郑小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隐含的意思就是:等见的时候,再好好收拾你。

    这位从小就是学霸的少女,原本对上学这件事,是不怎么上心的。

    可是今天竟然被一个同龄人给耍了,这坚决不能忍,所以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期盼着新学期的到来。

    到时候,先从学习成绩上压住他,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然后再和女同学结成统一战线,叫他别想有女生缘儿。

    嗯,就先这么双管齐下吧,我们的政策是治病救人,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嘻嘻……

    出了县委大院,张队长也心情舒畅,赞叹不已:“青山啊,还是你脑子好使,知道找郑县长帮忙,还真成了,把东西运回去,大伙就甩开膀子干吧!”

    刘青山也握了一下拳头:“对,队长叔,咱们夹皮沟,也该打一场翻身仗啦!”

第三十四章 鞭杆子和方向盘

    刚吃过早饭,夹皮沟村口就聚拢了不少村民,一双双眼睛,不时向通往公社的那条路上张望。

    “二叔,队长和青山咋还不回来?”

    张杆子从耳朵上摘下一根小半截的烟头儿,点燃之后,小心地抽了两口,然后和身边的老支书念叨。

    “才一晚上,急啥。”

    老支书装了一锅烟叶,然后也往土路那边瞥了一眼。

    张杆子连忙划了根火柴,帮着老支书把烟袋锅点上,压低声音说:“三千块钱呢,那两个人,不会来个卷包烩吧?”

    “啪!”

    老支书气得烟也不抽了,直接给这货脑袋上来了一锅子,嘴里吼道:

    “国富的老婆孩子,青山的姐妹老娘还有爷爷奶奶都在村里呢,他们会跑?也就你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才能生出这种心思!”

    周围的村民都嗤嗤笑着,还伴着张杆子急赤白脸地解释声:“我要是干这种缺德事儿,那就是狗养的!”

    老支书更怒了:“你个虎犊子,敢骂俺哥,俺打死你个不肖子!”

    叔侄二人,一个抡着眼袋锅子猛敲,一个抱着脑袋逃窜,看得大伙更乐呵了。

    “大卡车,两辆大卡车!”

    二彪子嘴里忽然大叫起来。

    大伙都向着路口方向望去,果然,两辆绿色的大解放,摇摇晃晃的,向这边驶过来。

    “咱们夹皮沟,上次是啥时候来过大解放啦?”

    拐子爷爷皱皱眉,嘴里发出疑问。

    “好像有五六年了吧,押着游街的犯人,来过一回,那家伙,车上还有解放军端着枪呢,可威风啦!”

    大头对一身戎装的解放军印象深刻,所以抢先回答。

    张杆子听了,使劲一拍大腿:“坏喽,坏喽,肯定是队长和青山犯了什么事儿,用车拉回来游街!”

    啥,俺爹被游街?

    大头一听,吓得咧开大嘴,哇哇嚎上了。

    大解放渐渐驶近,看到车斗里面站着的张队长和刘青山,正兴奋得向村民招手。

    “大头,别嚎丧了,没五花大绑,不是游街。”

    老支书拍了大头的脑袋一下,跟着又给了张杆子一脚:“就你整天胡咧咧!”

    大解放开到近前,不得不放慢速度,车前车后都是乱窜的小娃娃,还真得小心点。

    刘青山干脆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立刻被人们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他也不知道该回答谁,索性一挥胳膊:“材料都运回来了,大伙先去生产队卸车!”

    呼啦一下,人们立刻都往生产队院里跑,这里有两趟大房子,也都是泥草房,但是够大。

    西边的厢房,原来都是仓库,现在一直空着呢,正好用来装东西。

    大解放开进院里停稳,张队长招待两位司机师傅,剩下的人,开始卸车。

    打开厢板,看到躺在竹跳板上面那只硕大的梅花鹿,人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俺这就回家取杀猪刀,给鹿放血,谁去取个盆子,鹿血也是好东西,不能浪费喽。”

    张大帅是厨师,兼任村里的杀猪匠,他兴奋地抹了一下大光头,一边嚷嚷一边往家跑。

    最高兴的当然是那些小娃子,来回疯跑,嘴里念叨着“吃肉吃肉吃肉肉”。

    就连老支书,脸上也乐开花:“正好把鹿宰了,招待司机师傅,这鹿肉包饺子才香涅,全是小肉蛋蛋儿。”

    当然,也有惋惜的,张杆子就在那一个劲咂嘴:“可惜啦,要是早俩月,正好把鹿茸砍下来,那玩意泡酒才好呢,男人喝了,女人嗷嗷叫。”

    结果自然引来了嘲讽:“杆子啊,你个老光棍,就别惦心这个了,喝了也是白喝。”

    大伙顿时一阵哄笑。

    张杆子也涨得脸蛋子通红:“笑啥,都笑啥,等扣大棚赚了钱,俺高低讨个老婆!”

    行,连懒汉都有梦想了,好事。

    刘青山看到有人又要拿张杆子开涮,连忙转移话题:“这鹿可吃不得,能长这么大,肯定是鹿王,还指望它把林子里的鹿群都招过来呢。”

    “对对对,还是青山想得长远,到时候,俺一次宰个十头八头的,杀个过瘾!”

    张大帅亮亮手里的杀猪刀,然后凑到被大伙合力抬到地上的梅花鹿身旁。

    这头梅花鹿,刚才还不老实,拿鹿角豁人呢,结果看到张大帅,立刻脑袋一耷拉,比小绵羊还温顺。

    一物降一物,张大帅杀猪宰羊的,用老话儿来说,身上有渗人毛。

    虽然没吃上肉,但是娃子们对梅花鹿还是很好奇的,都围着瞧新鲜。

    大人们则忙活着卸车,正好有现成的竹跳子,拽几块搭在车厢上,另一头耷拉到地上。

    村民们如履平地,扛着一卷卷大塑料布,一块块竹跳板,还有一卷卷的铁丝啥的,短短十几分钟,就把车里的东西搬个精光。

    两位司机师傅是一老一小,还张罗着要回走。

    能放你们走才怪呢,农村讲究“迈门槛儿,吃一碗儿”呢,来了客人,哪有不吃饭就走的?

    两个人架不住大伙生拉硬拽的,给让到老支书家里。

    请到炕里,由拐子爷爷和老支书等人,陪着抽烟喝水。

    又到了张大帅大显身手的时候,宰了两只老母鸡给炖上了,里面放点干榛蘑。

    还有一大块风干的狍子肉,也给烀上了。

    你家拿几个鸡蛋,他家拿几个咸鸭蛋,还有半大小子,去河里弄了不少小杂鱼和大蛤蜊瓢子,集合全村之力,张罗起了这顿饭。

    刘青山则把梅花鹿弄回自个家,梅花鹿的伤腿已经接好,并且打上夹板子,这家伙,就是瞧刘青山眼眶子发青,总想用鹿角顶他,咋伺候都不行。

    “大鹿鹿,大鹿鹿!”

    四凤儿和五凤儿山杏,则乐得直拍小巴掌!

    山杏很快就从园子里薅了一捧嫩草,用小手拿着,凑到梅花鹿嘴边。

    刘青山刚要提醒她注意安全,那头从小鹿鹿变成大鹿鹿的梅花鹿,还真用舌头卷着嫩草吃上了。

    这家伙,也一天时间没有进食,估计是饿坏了。

    四凤儿也拿来草,想要喂鹿,可是这只梅花鹿却很有性格,只吃山杏的,不吃四凤的,气得小老四眼圈都红了:不带这么看人下菜碟的啊。

    动物似乎都有着某种本能,可能是山杏那种弱小无助以及敏感的性子,被梅花鹿给感应到了,所以引为同类。

    可是,刘青山怎么能叫彩凤受委屈呢,于是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小老四就乐颠颠地跑回屋。

    很快,她就攥着小拳头跑回来,到了梅花鹿跟前,小手一摊,掌心放着几粒晶莹的大粒儿盐。

    这时候吃盐,多数还是这种颗粒的盐,都是不加碘的,据说搞不好会得大粗脖呢。

    对于食草动物来说,补充矿物质和盐分,是极为重要的。

    打个比方,梅花鹿吃盐,大概就跟村里的孩子吃肉差不多吧。

    果然,这头梅花鹿也彻底放下矜持和骄傲,狼吞虎咽一般,把大粒儿盐给吞了,然后还伸着舌头,在小老四的巴掌上猛舔。

    痒痒的,舔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行了行了,一会都叫你给舔秃噜皮啦!”

    刘青山把老四给拉到一边,这食草动物的舌头还好一些,要是食肉动物,舌头上带着倒刺,真能把手舔得血乎连拉的。

    公社那里就有个叫“半拉脸”的,一侧脸上的皮肉全都没了,瞧着能把小孩子吓哭。

    原因就是前两年上山打猎,脸被黑瞎子给舔了。

    刘青山想把梅花鹿给弄到柴火栏子里先养着,可是梅花鹿一瞧见他,就又犯了倔脾气,死活不肯挪动。

    最后还是小老四和山杏在前面勾着,好歹算是把这家伙弄过去。

    “俺这是弄回来个大爷啊。”

    刘青山摇了摇头,乐呵呵地去了村支书家里。

    种植业和养殖业齐头并进,就是他为夹皮沟设计的发展思路。

    进到屋里,好家伙,差不多一屋子人,老板叔和那位年长的司机唠得正欢呢,还有老板叔家的老三和老四,两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跟着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客人。

    老板叔家里六个闺女呢,拉出去都快凑够一个女兵班了。

    刘青山有点懂老板叔的意思了,于是上去打了个招呼:“李师傅,俺们村的老板叔和你是同行,多亲近亲近,一个赶大马车的,一个开汽车的。”

    大伙都哈哈大笑,那位李忠师傅,也是个爱说爱笑的:“都一样,老板哥把手里的大鞭子换成方向盘,肯定比我还厉害。”

    这时候,老板叔家里的老三张招娣,端着茶壶,给李忠续水,然后再给李忠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倒水,这是李忠的儿子,李国新。

    一瞧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年轻姑娘给他倒水,脸都有点红。

    “哥,抽烟。”

    老四张连娣又递上一根过滤嘴,并且还划着了火柴凑上去。

    要说老板叔也真是有才,六个闺女,从大姑娘张盼娣开始,什么招娣连娣一路下去,最后到老六张焕娣,各种招数使出来,也愣是没呼唤出来一个弟弟。

    不过这六个姑娘,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标致,在村里,也就仅次于刘青山的两位姐姐。

    既然老板叔有意,那么刘青山就把话头往过引:“李叔,你家国新大哥,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车轮一响,黄金万两。”

    李忠今天也高兴,到了夹皮沟,简直享受得是公社书记一级的待遇,于是乐呵呵地谦虚道:“没啥,就是车票不咋好考。”

    刘青山又转向老板叔:“叔儿,我这几个姐姐,是不是也准备女承父业,接过您手里的鞭杆子啊?”

    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不过,老板叔心里暗赞:这青山就是脑瓜好使,真上道。

    于是他笑呵呵地瞥了自家如花似玉的俩闺女一眼:“要是能把鞭杆子换成方向盘,那就好喽。”

第三十五章 饲料秘方

    午饭很丰盛,宾主很欢乐。

    张招娣端上来的一大盆小鸡炖蘑菇,蕴含着油脂的鸡肉,金灿灿的,蘑菇汤汁饱满,不用吃,就闻到浓郁的香气。

    “来来来,李老弟,还有国新,尝尝蘑菇。”

    老板叔殷勤地张罗着,然后,还瞥了坐在李国新旁边的刘青山一眼。

    后者立刻会意,开始配合着老板叔唱起双簧:“这道菜,在俺们农村可有讲究,只有新姑爷登门,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这叫新姑爷进门,小鸡断了魂,哈哈!”

    聪明!

    老板叔都想给刘青山竖大拇指了。

    有刘青山在旁边溜缝,那气氛当然好,最主要的是,菜肴也真好,都是纯天然的乡土野味。

    尤其是那带着黄儿的蛤蜊肉,吃得李忠连连称赞,脸上也喝得红扑扑的。

    没错,李忠喝酒了,而且还没少喝,不大一会,十几盅下肚,都是五钱的酒盅,这就小一斤酒了。

    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多,酒宴结束,那李忠师傅,下炕的时候,走路都散脚了。

    刘青山真担心,李师傅还能不能踩得动刹车。

    本来他们爷俩吃好就要走,但是刘青山硬是拖着,让他们歇会醒醒酒。

    唠了半天嗑,喝了两大杯浓茶,他们进了驾驶室,戴上白线手套,摸上方向盘之后,是脚不颤,手不抖,眼睛雪亮雪亮,跟没喝酒一样。

    不愧是老司机啊,这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刘青山也暗暗嘀咕,下次可不能让他们这么喝了。

    还有村里的三个年轻人,也跟着一起坐上了大解放,分别是老板叔家的招娣和连娣,还有支书的大孙子张大路。

    还是在酒桌上的时候,李忠拍着胸脯保证,要带几个徒弟学开车。

    其实,人家心里也明白着呢,双方都有意,这件事就这么成了。

    等两辆大解放扬着尘土消失在视野之中,村民纷纷向老支书道喜,还跟张老板子打趣,说他把姑娘给卖了。

    这话虽然有点酸,但是羡慕的成分居多。

    要知道,对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要是能学一门手艺,那也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老支书则摆摆手:“今天都歇着吧,明天开始建大棚,大伙就都有的忙了。”

    人群这才散了,刘青山一滴酒没喝,跟着大头和二彪子往村里溜达,二彪子有点不满地嘟囔着:“其实俺也想学开车的。”

    刘青山朝他笑笑:“咱们当农民的,学啥开车,要学也得学种地。”

    啥,种地还用学?

    二彪子瞧瞧刘青山:“三凤儿,你好像没喝酒吧?”

    刘青山白了小伙伴一眼说:“你以为俺喝多了说胡话呢,种水稻,你会吗?”

    这个还真不会。

    二彪子摇摇头,他们这边都是旱田,没有水田,别说种水稻了,连水稻长啥样,他都不知道。

    刘青山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以前在咱们夹皮沟的那位王爷爷,给了俺一封推荐信,是去黑省那边学习水稻种植的,俺准备推荐你去。”

    “二彪子,你脑瓜活泛,好好学习,将来就是农业技术员了。”

    我,技术员?!

    这馅饼太大,砸得二彪子晕晕乎乎的。

    “那俺呢?”

    大头也急了,他也挺羡慕开大解放的李国新,到哪都吃香喝辣的。

    刘青山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脑瓜子:“你呀,以后就好好琢磨种大棚的事儿,把俺给你的那几本书都学明白了,以后争取成为一名大棚种植专家。”

    我,专家?!

    大头也和二彪子一样,被砸晕了。

    瞧着两位小伙伴就剩下嘿嘿傻乐了,刘青山嘿嘿一笑:“未来的技术员同志,还有未来的专家同志,要脚踏实地从小事做起。”

    “来,先帮俺干点活,把道边那些蛤蜊瓢子,都抬俺家去。”

    这是村里的半大小子们从河里捞出来的,挑的都是大个儿的,小的不要,一个个大蛤蜊瓢,都超过半尺,最大的都将近一尺了。

    蚌壳表面黑乎乎的,内壳却异常美丽,闪烁着珍珠般璀璨的光泽。

    “要这玩意干啥,贼拉腥的。”

    大头嘴里嘟囔一句,不过还是回家取了两个柳条编制的土篮子,三个人一起动手,把蛤蜊瓢子都捡到筐里。

    这玩意当然有大用,刘青山准备买一台小型的粉碎机,把蚌壳粉碎之后,掺到鸡饲料里,用以补充钙质。

    就像各家散养的母鸡,要是摄入的钙质不足的话,就会下软皮蛋。

    外面的鸡蛋壳软乎乎的,跟厚纸一样,一扯就碎。

    养殖的蛋鸡,不能随意溜达觅食,所以必须从饲料入手,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了,刘青山的鸡饲料配方里,除了蚌壳粉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项,而且,他也准备马上实施。

    把蚌壳收拾回家,这玩意不用太担心,河里有都是,组织村里的娃子,采捞一拨就是。

    鸡饲料里面,还有很重要的一环,就是蛋白质的摄入这方面。

    和喂养的蛋鸡相比,散养的溜达鸡,下出来的鸡蛋,蛋黄更黄,蛋清更加有弹性。

    做熟了之后,差别就更大,土鸡蛋煎出来,那才叫金灿灿的呢。

    有专家说什么,这两种鸡蛋,营养都差不多云云,刘青山嗤之以鼻:既然差不多,那价格为啥差那么多?

    之所以会有这种区别,主要是因为散养鸡在刨食的时候,能找小虫子、蚯蚓之类,能直接补充动物蛋白,这个才是关键。

    所以,和养殖蛋鸡配套的产业,刘青山就想到了一种简单易行的:养殖蚯蚓。

    到时候,把饲料中再加入蚯蚓粉,那下出来的鸡蛋,真的就一点不比土鸡蛋差了。

    此事早在计划之中,这次运回来的材料,就有十几袋水泥,是他自掏腰包,然后打着郑县长的旗号,从生产资料站购买的。

    现在建筑材料紧缺,要不是有县长的面子,还真买不出来,

    刘青山的计划是,先修建十几个养蚯蚓的简易池子,这玩意最简单不过,就是大缸里面装上土,都能养。

    到冬天的时候,池子上面也扣上塑料布,这样就不会上冻,不影响蚯蚓的生长。

    养蚯蚓的池子,就设在自家房后的空地,刘青山找了一帮半大小子,开始挖坑。

    二尺多深就成,挖成长方形的池子,底部和周围垒上一层砖头,还得抹上水泥,防止池子里的蚯蚓钻出去。

    池子的土里,多撒点碎柴火,表面再多撒点。到时候定期浇浇水,保持潮湿,就算完事,基本没啥技术含量。

    挖池子也不用啥工钱,村里谁家找帮工,都是这样,供顿饭就成。

    在刘青山眼中的小工程,在村民眼中,那就是大工程了,所以不少人都溜达过来围观,有的还帮着干一阵。

    张杆子也跟着挖了几锹,然后就赶紧上去,蹲在池子边上,拿起小方桌上放着的过滤嘴,美滋滋地抽起来。

    这家伙,主要还是来蹭烟的。

    刘青山见状,也招呼那十几个半大小子:“都上来歇会,喝口水,会抽烟的抽根烟。”

    大伙都答应着,从池子里上来,端起桌子上面,刘金凤早就晾好的凉茶水,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

    “青山,你这好好的,挖坑干啥呀?”

    老板叔乐呵呵地问着,他今天心情很好,俩闺女的事儿,还多亏刘青山帮忙穿针引线,所以才会过来瞧瞧。

    这事也没有啥好隐瞒的,刘青山刚要回答,就看到小老四和山杏他们,足有二三十个小娃子,呼啦啦地跑回来。

    一个个脸上都汗津津的,冲出来一条条的泥道子。

    “青山哥,俺这有六十条蛐蟮,能换多少个糖球?”

    四虎子把一个罐头瓶递到刘青山眼前,里面扭动着的,是一根根暗红色的蚯蚓,最粗的都快赶上小拇指了。

    “二十条蚯蚓,一个糖球。大姐,发糖。”

    刘青山朝着一旁的刘金凤笑笑,嘴里嚷嚷着。

    三个糖球!

    四虎子咧着嘴傻笑,用脏兮兮的小手,从刘金凤那接过糖球,糖球上边带着彩条,就像个小皮球似的。

    这玩意瓷实,一个糖球,能含好半天呢。

    小娃子们都从刘金凤手里,或多或少换了几颗糖球,至于他们挖回来的蚯蚓,则被刘青山倒进一个弄好的池子里。

    含着糖球,小娃子们干劲十足,又全都跑去继续挖蚯蚓,这玩意,沟边子,柴火垛底子,还有栅子根那,有都是。

    在他们眼里,那一条条蚯蚓,就是一粒粒的糖球,谁能禁得住这种诱惑?

    “四凤,五凤,你们别累着!”

    刘金凤吆喝一声,掏出手绢,给彩凤和山杏擦擦脸,然后,又无奈地看着两个小家伙跑了。

    她心疼两个小家伙,不免有点埋怨罪魁祸首,可是,想想三凤儿跟她说的配制饲料的事。

    再想想那群精心照顾的小鸡崽,在抢食蚯蚓的时候,差点全都疯了。

    还有两只小鸡崽,叨住一根蚯蚓使劲扯着,结果蚯蚓从中间断裂,两个小毛团都摔了跟头。

    刘金凤想着想着,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把手绢翻过来,也给刘青山擦擦脸上的汗水。

    干到晚上太阳落山,池子就全都挖好了,不过砖头数量有限,只够砌两个池子的,小娃子们捉来的蚯蚓,也都暂时放在这两个里面。

    这帮小家伙还问呢:明天换不换糖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都欢天喜地的跑了。

    看着张杆子也从刘金凤那换了两个糖球,美滋滋地扔进嘴里,两个腮帮,各自鼓起,刘青山也是又气又笑:你说你那么大的人了,咋还跟小孩子似的。

    不过这毕竟是一种好的趋势:懒汉也知道要干活喽。

第三十六章 铁勺将军

    一大早,吃过早饭的村民,就全都往刘青山家溜达。

    今天,对夹皮沟的村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第一架做示范的大棚,将会在这里诞生。

    看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刘青山就推了一把身旁的大头:“大头这几天都看书学习,学会了建大棚,咱们就都听他的吧。”

    张队长还一直没有放弃让儿子参军的念头,所以,刘青山不介意把大头推到前台,主持大棚修建,以及后续的种植管理。

    大头的脑瓜虽然不大灵光,但越是这种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越是专心,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啥叫三心二意。

    这一点,从大头通红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小子,昨晚上一宿都在看书,基本没怎么睡。

    事到临头,大头却有些缩头了。

    周围都是村里的长辈,还有他爹,也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大头于是就胆怯了。

    他嘴里轻声跟刘青山嘟囔:“三凤儿,还是你说吧,俺嘴笨。”

    “咳咳。”

    刘青山轻声咳嗽两声,然后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两个字“专家”。

    这下子,大头还真被刺激到了,瞪着猩红的眼睛,一脸决绝。

    瞧得刘青山想乐:这是要上战场吗?

    但是他心里知道,对大头来说,眼前的菜地,就是战场。

    于是拍了下大头的肩膀:“大头,你行的!”

    大头终于鼓足了勇气,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抹平之后说:“这是俺画的草图,大棚周围全都用土坯垒墙,北面高三米,南面一米二。”

    说完,他紧张地抓抓后脑勺:“对了,这么整的道理,你们懂不?”

    看到周围的人一起晃头,大头也有了点信心:“咱们这嘎达,冬天的阳光在南边,所以要南低北高,这样才能保证大棚里面的光照。”

    在场的都是种地的老把式,这么浅显的道理,当然一点就透,于是纷纷点头。

    “大头行啊,说得比公社的农业技术员小黄还顺溜,关键是,咱们一听就懂。”

    大张罗嘴里赞了一声,引得队长张国富,脸上都笑眯眯的,胸脯也挺了挺,平生第一次,为儿子感觉骄傲。

    那位技术员小黄,曾经来过夹皮沟,嘴里全是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所以不受待见。

    受到鼓舞的大头,接下来的发挥就更好了,把事情都交代清楚,甚至还包括冬天的时候,大棚里的取暖问题等等,都说得明明白白。

    最后,还学着老爹的样子,使劲一挥胳膊:“每家园子里都先建一座大棚,这样好照顾,效益好的话,来年再扩建,大伙有没有信心?”

    “有!”

    半大小子们,都跟着起哄,一起挥舞胳膊。

    “那就开始干吧!”

    大头又吆喝一声,然后,就被老爹张国富给拽到一边。

    要是换成往常,肯定拎耳朵拽,今天,张国富只是拽着儿子的胳膊。

    他感觉孩子好像突然长大了,不是那个呼来喝去的半大小子,得给留点颜面。

    干活的事,就不是大头这么个半大小子能指挥的了,还得张国富出马,安排分组,分派人手,还真有点上阵父子兵的架势。

    大棚种植看似简单,实际上涉及到的事也不少,刘青山早就做了预案,到时候还要组织几次专门培训。

    他先培训大头,然后大头再培训村民。

    很快,张国富就分派好人手:和泥的,脱坯的,垒墙的,搭建立柱的,用竹片捆绑骨架的,还有最后覆膜的等等,大伙儿各司其职,很快就忙活起来。

    因为是第一座大棚,所以使用的都是各家一起凑的土坯;剩下的那些大棚,会陆续建起来,毕竟脱坯也需要时间。

    其实,在建造大棚之前,还应该进行整地,不过,现在院子里还种着茄子黄瓜辣椒之类的蔬菜,长势正旺,毁了有点白瞎。

    反正还有将近两个月,才能开始种大棚蔬菜,就先长着吧。、

    大伙一起动手,都是干活人,速度还是很快的,一上午工夫,前后墙和两侧的山墙,全都起来了。

    立柱和上面棚塑料布的骨架,也全都绑扎完毕。竹片子接头的地方,还用破布缠好,免得到时候把上边的塑料布划坏。

    “蓬上塑料布,再苫上草帘子,就齐活啦!”

    看着崭新的大棚拔地而起,大头也很是兴奋,用胳膊在鼻子下面使劲抹了下。

    旁边的张国富连忙补充:“对了,等立秋之后,还要打草做草帘子。”

    周围的村民,也都乐呵呵地看着这个半成品的大棚,这玩意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啊。

    张国富又挥挥手:“下午呢,全力开始做土坯,都准备好家什,都散了吧。”

    干完活,都回自个家吃,不供饭。

    人群三三两两地撤了,却有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溜达过来。

    张杆子一边抹着眼角的刺迷糊,一边问道:“中午哪吃啊,咱们这个合作社,不是吃大锅饭吗?”

    人家都干一上午活儿了,他倒好,才睡醒。

    “吃吃吃,你吃屎去吧。”

    他二叔,也就是老支书,实在气不过,过去在张杆子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两脚。

    张杆子一边躲闪,嘴里还一边嘟囔:“早知道不吃大锅饭,俺还不加入合作社了呢。”

    看到这一幕,刘青山朝老支书眨眨眼,老支书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然后跟张杆子道。

    “一身懒肉,还整天牢骚怪话的,经过合作社全体社员的研究,给你找了个好活儿。”

    说完,就看到张老板子,赶着一辆驴车,乐呵呵而来,他嘴里“吁”了一声,把毛驴车停在刘青山家园子前面的道上。

    张杆子眼睛顿时一亮:“赶车啊,这个活儿好,又轻巧又能坐车,谢谢二叔,还是你疼俺。”

    大伙也都跟着去瞧,这辆车,还挺特别的,车厢都是用铁皮焊接,密不透气,上面有个大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还有一个长柄的大铁勺子,顺在旁边。

    张杆子还抄起来,嘿嘿哈哈的,在手里挥舞几下:“俺乃铁勺将军是也,来将通名,俺勺下不死无名之鬼,哇呀呀——”

    前两年,刘兰芳的岳飞传风靡全国,听得人们如痴如醉,一到点儿,小娃子都站到家里的广播喇叭下面听。

    张杆子这一套,就是从评书里学的。

    看到这货还蒙在鼓里,刘青山强忍住笑,要是叫张杆子知道,这主意是他出的,非得一勺子扣自己脑袋上不可。

    老支书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嘴里吼了一声:“耍啥耍,乐意耍,以后你天天耍。”

    张杆子这才收了神通,把大铁勺倒立,用手拄着长长的勺柄:“二叔,到底叫俺干啥活?”

    “杆子叔,你这活最重要,没有你的话,咱们村的这些大棚,收成全得受影响。”

    刘青山先是一顶高帽送过去,把张杆子说得眉开眼笑,毕竟,越是这样的懒汉,越想得到人们的认可。

    他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放心吧,俺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又转向老支书“二叔,快点告诉俺吧,到底啥任务,俺都急死啦?”

    老支书斟酌一番:“杆子啊,咱们农村人有句老话,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张杆子心头涌起,再瞧瞧手上的大铁勺子:好像有点眼熟啊?

    “咱们种大棚,全得用农家肥,所以收集肥料的艰巨任务,就靠你啦。”

    老支书的声音中,都带着一股使命感。

    啥,收集肥料?

    张杆子猛的跳起来:“那不是叫俺天天掏大粪,俺说这勺子咋有点眼熟呢,这不是舀粪汤子的粪勺子嘛!”

    说完,就跟烫手山芋似的,他把粪勺子往地上一扔,气鼓鼓地望着老支书:“你真是俺亲二叔,好二叔,把这活儿分派给俺!”

    “这勺子还没用过呢,不脏,不脏。”

    老支书弯腰捡起大勺子:“杆子啊,你爹娘没的早,你都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儿,给你介绍几个小寡妇,人家都嫌你懒。”

    “二叔给你派这个活儿,就是叫大伙都瞧瞧,俺们老张家的张杆子,也是不嫌脏不嫌累的,跟了你,有饭吃。”

    “还有饭吃呢,是有屎吃吧,反正俺不干,打死也不干!”

    张杆子也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老支书也拿着夯货没招,只能朝刘青山望去。

    不知不觉的,他对这个看着长起来的半大小子,已经有了一些莫名的依赖感。

    刘青山也蹲在张杆子面前,还递过去一根烟。

    张杆子看来是真生气了,连烟都不接,被刘青山硬塞到他嘴里:“杆子叔,你听过时传祥吗?”

    “谁呀,不认识。”张杆子还是吧嗒了两口烟。

    “人家是全国劳模,还得到过总理的接见呢。”

    老支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在旁边补充两句。

    劳模,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受人尊敬的,别说全国劳模,夹皮沟这个小山村,连县里的劳模都没出过呢。

    张杆子也表示服气:“那确实挺厉害,他是干啥的呀,是国家干部,还是八级工啊?”

    刘青山笑呵呵地望着张杆子:“人家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掏粪清洁工。”

第三十七章 摸河蚌

    张杆子,还是赶着毛驴车,乐呵呵地回家了。

    除了受到老劳模的激励之外,还跟刘青山对他的承诺有关系:只要他肯踏实干,三年之内,肯定能讨上老婆。

    一想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张杆子那一身懒肉,都充满了动力。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他天天就赶着驴车,往返于县城和夹皮沟之间,一天一趟,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那时的县城,都是平房,使用的都是旱厕,基本上每个方形的居民区,都会有一到两个厕所。

    居民们也常常会看到,一个穿着胶皮衣裤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的,抡着大粪勺子,从粪坑里舀出来一勺勺的粪汤子,倒进毛驴车里。

    装满之后,就盖好盖子,赶车离开,这味道肯定是挡不住的,大伙都躲得远远的。

    每当这时候,张杆子就会吆喝一句:“躲啥呀,等你们吃了粪汤子浇的蔬菜,一个个吃得比谁都香!”

    气得有人想揍他,可是一瞧身上沾着的斑斑点点的污秽,算了,还是忍了吧。

    粪水弄回来,还要掺上黑土,进行发酵才成,所谓发粪涂墙嘛。

    这活当然不能在村里弄,否则的话,整个夹皮沟,肯定都得弄得臭气熏天。

    于是就在村外的东南面,修了个粪场子,这里很少刮东南风,所以味道也传不到村里去。

    别看张杆子在外面遭人嫌弃,但是在夹皮沟,地位却噌噌见涨,种地的都明白肥料的重要性,所以都对张杆子高看一眼。

    大伙儿见面都打招呼:“呦,大将军回来啦!”

    大将军,嗯,就是勺子大将军的简称,也是张杆子的新外号。

    原本恨不得一年都不洗一次澡的张杆子,眼下也勤快了,每天回家都得冲冲,不然的话,那味道,熏得他自个都受不了。

    大伙都说:粪汤子能治懒病。

    瞧着这可喜的变化,刘青山还特意弄了个简易的淋浴设备,给张杆子装到他家仓房旁边。

    就是用塑料布弄了个大口袋,表面刷上黑漆,方便吸收太阳的热量。

    把大口袋往仓房盖子上一扔,引出来一个莲蓬头,张杆子天天回来,都洗热水澡,把他都快美出鼻涕泡了。

    引得村里不少妇女都羡慕,因为她们毕竟不像那些半大小子和大老爷们,在河边脱个精光,噗通一下,跳进水里就洗澡。

    但是叫她们去张杆子这个光棍儿家去洗澡,那万万不行,于是,刘青山家里的那个,就整天都供不应求的。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自个家也要弄一个。

    就是莲蓬头不好弄,要不然的话,估计村里很快就能普及了。

    这几天,刘青山也天天跟大伙一起干活,而且还是农村最累人的活儿:和大泥,脱大坯。

    他们这边往地下挖一米多深之后,黑土层就会消失,变成黄色的黏土,正好用来和泥。

    黄土里面,还要加一些碎柴火,最好的是用麦鱼子,也就是小麦脱下来的外壳,带着麦芒,形状像小鱼儿。

    这月份还没收小麦呢,就算是收了,也没那么多麦鱼子。

    大伙就从甸子上打了一捆捆的干草,用铡刀切成寸断,掺和到黄土里,增加拉力。

    这样弄出来的土坯,比较结实,也扛得住风吹雨打。

    和泥的时候,不少人都穿着齐膝高的大靴子,在泥水里使劲踹,这样才能匀乎。

    然后就用大铁锹,铲起一锹锹的泥水,来回翻个,最后攒成一个大泥堆备用。

    这会儿还不能马上使用,最少也得放置一宿,泥水调和,黏黏糊糊的,才可以用来脱坯。

    脱坯也有专用的工具,一个只有四个边框钉在一起的坯模子。

    把坯模子放置在平地上,端着泥倒在里边,表面再用泥板子抹两下,然后轻轻向上抽出坯模子,一块长条形的土坯就制好了,阴干之后,就可以使用。

    所以,脱坯也可以叫做拓坯。

    这活儿,绝对是又累又脏。不过大伙干得倒是挺起劲,因为大棚给他们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希望。

    干到晌午,刘青山带着一身泥点子回家,刚要冲个澡,发现围成的简易棚子里,发出哗哗的水声。

    他连忙趴着窗户,问屋里正放桌子的山杏,原来是大姐在里面洗澡呢。

    于是刘青山就简单涮涮手脸,准备吃完饭,去天然大澡堂子泡泡。

    如今正是八月份,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河水被晒得热乎乎的,洗澡最舒服了。

    午饭是炖的豆角,虽然没有肉,但是放了荤油,豆角表面油汪汪的起了小油泡,很有食欲。

    至于主食,也很不错,是炖豆角的时候,在上面蒸的大烀饼,这玩意俗称“豆角盖被”。

    尤其是贴在锅边的那一圈,都烙出了金灿灿的锅巴,还沾着菜汤,最香啦。

    刘青山给四凤和山杏各自掰了一块带锅巴的,然后朝着地桌上伏案的高文学喊了一声:“大姐夫,吃饭啦!”

    高文学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钢笔,吃饭的时候,嘴里还唠唠叨叨的,跟刘青山商量着剧情。

    刘青山具体写作不行,但是思路广啊,还真提了不少建议。

    两个人正说着呢,就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大姐夫,三哥,俺以后也要上学,考大学。”

    是山杏,小家伙一直也听着呢,因为她知道,这本书就是大姐夫写给她的。

    刘青山摸摸她的小脑瓜,又给她掰了一块沾着菜汤的烀饼:“对,咱家山杏最有志气,肯定能考上大学。”

    “那我要和山杏一起上大学。”小老四也不甘寂寞,举起小手。

    “那你们要好好学习,过几天,就该上一年级了。”

    刘青山宠溺地望着两个小丫头,心里盘算着:过几天还得去一趟公社或者县里,买两套文具才行。

    两个小丫头吃饱了,就拉着小手去园子里,薅了些水稗草之类的,装进小篮子里,去给梅花鹿喂食。

    这头梅花鹿每天都是她们照顾着,伤势也恢复得不错,对两个小丫头,也越来越亲。

    但是对刘青山还是不大友好,见面就用鹿角打招呼,刘青山都得绕着它走。

    找出一身换洗的衣服,用篮子挎着,刘青山就去河边洗澡。

    从屯子西头走到屯子东头,队伍就扩大到十几个人,全都是半大小子,还有几个大老爷们,都是干了一上午和大泥的活儿,因为下午休息,所以来洗澡的。

    出村几步路,就是小桥,弯弯曲曲的小河从这里流过,这条河没有名字。

    因为是松花江的一条小支流,所以大伙就顺口叫它小松江。

    这年头,河水没有污染,水质十分清澈,因为跟着大人,安全有保障,所以半大小子们全都噼里噗通的跳进水里。

    洗着洗着,不知道谁挑的头儿,就开始哗啦哗啦地打水仗。

    或者是比赛蹲大缸,这也是个挺好玩的项目,就是全身都沉进水里,比赛谁的憋气时间长。

    除此之外,还有半大小子们最喜爱的一项游戏:名字无从考证,就是在小桥的栏杆上,大概两米多高的地方,贴一块稀泥。

    然后,小娃子们排成一队,开始撒尿,看谁能把那块稀泥呲下来。

    此项游戏,非童子鸡不可。

    “大江哥,你也来玩啊。”

    大头实在,还朝水里的叔伯哥哥张大江喊呢。

    惹得洗澡的大张罗哈哈大笑:“你大江哥去年娶了媳妇,天天在被窝里放水枪,可练不了这个喽。”

    搞得张大江也满脸通红:“张罗叔,你咋越老越没正经呢。”

    那些半大小子似懂非懂的,也跟着嘻嘻笑,河里是一片欢乐。

    “大头,你们帮俺摸点蛤蜊瓢子。”

    刘青山看到人多,正好吆喝帮帮忙。

    蛤蜊生长在河底的泥沙中,先要用脚一点一点地踩,发觉脚底下有了硬物,就扎个猛子下去,捞起来,除了鹅卵石,就是蛤蜊了。

    对于这些半大小子来说,这都不是事儿,就跟玩似的,捞起来一个,就往岸边的草地上一扔,不大一会,就堆成一座小山。

    这还是把小的,都给扔回水里了呢。

    刘青山也童心忽起,这种童年的把戏,已经多少年没玩过了,于是也跟着一起摸蛤蜊。

    抓出来一个大的,刚捧出水面,就有一道水柱,射到脸上,这是蛤蜊自保的一种手段,会射水。

    技术有点生疏喽,原来肯定是不会被喷到的,刘青山被喷了一脸,还惹得周围的小伙伴好一阵嘲笑。

    他当然不在意,反而觉得有趣。

    回去的时候,来来回回运了好几趟,这才把蛤蜊都运回家,几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抠蛤蜊肉。

    村里人一般都不吃这玩意,嫌费油,要是不放油吧,腥味又太重了。

    蛤蜊瓢子都闭合,用手根本就掰不开,还容易划到手,必须放太阳底下晒一下,等到微微开口儿了,把刀片伸进去,削断闭壳肌,然后就被分成两半。

    专门把斧足那一块肉割下来,到时候用锤子或者木头棍子敲打一番,敲打得松弛了,切成薄片,下水轻轻焯一下,就可以炒着吃了。

    最好放点红的干辣椒,吃起来特过瘾。

    另外,这个月份正是河蚌的繁殖季节,要是母的,掰开之后有黄儿,这个吃起来比较香,并不比蟹黄差多少。

    三个人熟练地在那剥着蚌肉,旁边还蹲着刘彩凤和山杏儿,她们也帮忙收拾蚌肉,剪掉那些不能食用的部位。

    “哇,好漂亮的小球球!”

    猛然间,小彩凤一声欢呼。

    刘青山循声望去,不由得精神一振。

    只见小老四的指尖上,捏着一颗差不多有鹌鹑蛋那么大的圆珠子,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黄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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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困境

    “珍珠!”

    刘青山也忍不住叫了声。

    准确的说,应该叫东珠,属于淡水珍珠,以此和南珠区分。

    这么大个头的天然东珠,那已经可以被称为宝珠了,价值不菲,想不到,运气这么好。

    东珠之中,尤以金色的最为珍贵,被视为皇家气象,在清朝的时候,都是皇家专用。

    因为清朝发迹于东北,所以对东珠,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也导致了东珠过度开采,销声匿迹已经很久了。

    “哥,是山杏最先发现的。”

    小老四一点也不贪功,把这颗大珍珠,放到山杏掌心。

    凑近了仔细观察,更能觉察到这颗东珠的美丽:颗粒圆润,色泽金黄,在阳光下,它仿佛真会发光似的,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淡金色光晕。

    给人感觉雾蒙蒙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美丽而又虚幻。

    山杏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珍珠,很快,她的大眼睛也变得雾蒙蒙的。

    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流淌出来,一如珍珠般晶莹。

    四凤不知道小妹为啥要掉眼泪,只能搂着山杏的脖子:“五凤,别哭,别哭。”

    此刻的山杏,叫刘青山想起了一副记忆中的画面:城南旧事中的小英子。

    刘青山的耳畔,甚至都有悠扬的风笛声回荡: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他知道,小家伙是想妈妈了:在小家伙的心目中,母爱如珍珠般珍贵。

    多么敏感的小丫头啊。

    “五凤,这颗珍珠就送你啦,好好珍藏,永远珍藏在心里好不好?”

    刘青山也爱怜地抚摸着小家伙的脑瓜,真希望她每天都能多一些欢乐。

    这下,把小老四给弄迷糊了,她用手在胸口比划了几下,仰起小脸问道:“哥,心里怎么能放东西呢?”

    而山杏也同样仰着脸,还羞涩地抹抹脸上的泪珠,忽然展颜一笑:“哥,我不要,我看看就好。”

    因为刚才收拾蛤蜊,小家伙的手很脏,这一抹,一下子就抹成了小花猫。

    不过呢,在刘青山的感觉中,这一笑,整个天空都晴朗了。

    他忍不住又使劲揉揉她的脑瓜:“叫你收着就收着,这是你娘送给你的礼物,戴在身上,你娘就始终伴着你左右。”

    嗯!

    山杏的低低地答应着,然后把珍珠紧紧攥在掌心,还十分依恋地抱住了刘青山的胳膊。

    大概在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把刘青山当成自己哥哥,一个能守护妹妹的好哥哥。

    刘青山伸出食指,轻轻在她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小五,以后要多笑笑,爱笑的女孩子,将来才有福气。”

    “嗯呐!”

    这一次,山杏的回答就脆生了许多,心里更是甜丝丝的。

    “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四凤不依,也抱住刘青山的另外一只胳膊,还使劲摇晃。

    刘青山一点不觉得烦,反倒很享受四凤的这种黏人,想了想说:“这个道理,就像你想吃的奶糖,吃不到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天天都想着,那不就是放在心里了吗?”

    对付小吃货,就得从吃的东西入手。

    小老四好像懂了,然后悄咪咪地讲小手遮在嘴边,试图凑近刘青山的耳朵,表示有悄悄话要说。

    刘青山只好配合她弯下腰,小老四小声嘀咕道:“哥,我告诉你,大姐和大姐夫,晚上总躲在被窝里吃糖,吃的肯定还是胶皮糖……”

    咳,刘青山彻底无语,心里暗暗决定:来年家里一定要盖新房子。

    等刘青山他们剥完了蚌壳,手巧的刘金凤,已经把珍珠给弄好了,外面用红色的丝线,编成四道细细的丝线,把珍珠包起来。

    下面垂着红穗子,上面引出两根线,系在山杏的脖子上,就成了一个简单的珍珠吊坠。

    这下,可把小老四给羡慕坏了,一个劲儿嚷嚷:“哥,我也要,我也要!”

    刘青山还真有招,找大道上玩的四虎子,要了一个花瓣玻璃球,让大姐也给小老四编了一个,美滋滋地戴上了。

    不过呢,黏人的小老四,也给刘青山提了个醒:既然小松江的水质这么好,以后或许也可以把珍珠养殖搞起来。

    对,等下次去春城,问问王教授,他们大学里有没有研究这项技术的。

    在他暗暗琢磨的工夫,俩小丫头手拉着手,一起出去显摆,不大一会,全村就都知道了:山杏发现一颗大珍珠,戴着可好看了。

    大伙嘴里夸了几句,也没说什么闲话。要是换成大人贪了这颗珍珠,那就不一样了。

    农村也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像这种无主的宝贝,如果是在村子的范围内,那么就是大伙的共同财产。

    顶多变卖之后,谁捡到的可以多分一点。

    要是敢独吞的话,一旦被村民们知晓,那以后就不用在村里住了,直接宣布你在村里已经社会死亡。

    反倒是山杏这样的小孩子,拿着没问题。

    再说了,大伙都知道山杏的身世,谁又会和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计较呢?

    刘青山在家没事,也出去溜达一圈,来到大道上一望,就瞧见村外那几棵大榆树下,一大群人正坐在那乘凉呢。

    下午天太热,就歇工了,准备等吃完晚饭凉快了,再干上一阵。

    大夏天的,就抢着一早一晚的时间来干活。

    刘青山也就溜达过去,听大伙正议论买菜籽啥的。

    看到他过来,老支书便向他招招手:“青山啊,过来合计合计,这大棚都准备种啥,咱们也好早点准备菜籽。”

    都是老庄家把式,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刘青山想得还周到呢。

    比如说菜籽吧,就是刘青山忽略的一个重要问题。

    直接找了块空地坐了,刘青山说道:“咱们的蔬菜,预计是春节前上市,所以,俺计划种芹菜韭菜和黄瓜,大伙觉得呢?”

    吃的方面,张大帅比较有发言权,他抹了一下大光头:“我看行,过年谁不吃顿饺子,芹菜馅的,一年勤勤快快;韭菜馅,一年长长久久,都盼个好口彩。”

    这话在理,大伙都连连点头:尤其是大冬天的,要是能嚼一轱辘小嫩黄瓜,那满嘴的清香,想想都馋人。

    老支书也表示赞同,但是也不盲目乐观:“就是这菜籽需求量太大,得想想法子才成。”

    以前,各家各户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到了蔬菜成熟的时候,收留一部分种子,来年再用,顶多不凑手了,和东西两院要点种子。

    可是这么多的大棚起来之后,菜籽的需求量猛增,显然靠着原来的模式,是不够用的。

    “那就买菜籽呗,合作社不是有三千块钱嘛。”

    蹲在地上的张杆子嘟囔了一句。

    这会儿天长,他今天回来的早,冲了个澡之后,也到这边来溜达,正拿着树枝,扣着地上的蚂蚁洞。

    别说,还真让他撅出来几个白色的蚂蚁蛋,捡起来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咬着。

    这玩意微微有点酸,小娃子们都喜欢吃,而且营养很丰富。

    鉴于这个大侄子近来表现不错,所以老支书也就没赏他锅子吃,只是瞪了这货一眼:“三千块是不少,可是买那么多物资,早都花完了。”

    合作社的计划是,每家的大园子里,先盖一个塑料大棚,那就将近三十座,平均下来,一座大棚的造价,在百元左右。

    这还是没有购买红砖,全是用土坯垒墙,否则这点钱更不够用了。

    “啥?三千块,说没就没啦!”

    张杆子也顾不得吃蚂蚁蛋了,站起来激动地挥舞胳膊:“那可是三千块啊,都够俺娶好几个媳妇的啦!”

    这话倒是没错,眼下农村娶媳妇,顶多也就花个三五百块钱。

    可是没你这么比方的呀,张杆子还是那个张杆子。

    老支书也还是那个老支书,上去就给他敲了两烟袋锅,这小子才被敲清醒了,又蹲在那不吭声。

    “要不,大伙再凑点钱呢?”老板叔提出新思路。

    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面色一变,然后不约而同地摇头:家里真的都没钱了,连过河钱儿都没啦!

    老板叔也知道各家都是啥情况,事实上,他因为把两个姑娘送出去学习,还朝林芝借了一百块呢。

    于是他也苦笑着摇摇头:“那就等打了粮食之后吧。”

    “不赶趟儿啊。”

    老支书重新装上一袋烟,皱着眉头说道:“卖粮款下来,都快十一月份了,咱们的大棚,十月初就得开种。”

    得,这下是真没法子了。

    大伙都不甘心,大张罗嘴里哼哼着:“种地的买不起种子,那不成活人叫尿憋死了吗,这也太憋屈啦!”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刘青山都听半天了,大伙说得热烈,他一个晚辈,一直插不上嘴。

    等听到老支书说起今年收成的事儿,刘青山脑子里面忽然闪过一段回忆,不由得皱起眉头。

    就是今年的麦秋儿,下起了连阴雨,一连二十多天不开晴,小麦在秆子上就开始发芽了。

    最后好不容易等天晴了,把小麦收割回来,可是发了芽的小麦,根本就不值钱,气得最后全都喂猪了。

    搞得大伙彻底亏本,苦不堪言。

    种地靠天吃饭,就是这样,对自然灾害,基本没啥抵抗力。

    这可不光是夹皮沟一个村,整个青山公社,都因为这个而受灾,损失相当大。

    刘青山也不免担忧起来:今年这日子,不大好过啊,得想想办法,怎么走出这个困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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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新书期间迫切需要大家的支持,收藏太少了,影响士气啊,多给点动力和激情吧!

第三十九章 我们成功啦(求收藏)

    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此刻用来形容夹皮沟的老少爷们再合适不过。

    大榆树下,一片沉寂,大伙都吧嗒着烟,一筹莫展。

    刘青山家倒是还有一千块钱,可是这笔钱,他还准备买个粉碎机,再给鸡雏扣个棚子过冬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刘青山轻咳一声:“支书爷爷,没钱就借呗。”

    “借钱花,不行不行,那不是拉饥荒了吗,哪有这么过日子的。”

    大伙一听都齐声反对,在农村,借钱花的主儿,都会被人说成不会过日子,是败家子儿。

    只有张杆子一个人,站起来表示支持。

    这货平时没少朝别人借钱,你一元他两块的,虽然都不多,但是已经成为村民眼中的败家子了。

    老支书也直摇头:“咱们这笔买菜籽的钱,也不是小数目,找谁借去?”

    “缺钱找银行啊,咱们可以贷款嘛。”

    刘青山知道大伙的老观念早就根深蒂固,所以一点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说着。

    银行,贷款?

    银行不是存钱的地方吗,还能借钱?

    这时候的农民,基本上没听到过“贷款”这个词儿。

    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就是千万不能借钱,借了别人的钱,心里慌慌的,总感觉不安稳。

    七嘴八舌讨论一阵,张队长还是有点魄力的:“贷款就贷款吧,等咱们大棚蔬菜卖出钱,先把贷款还上!”

    老支书倒是知道一点贷款的事儿,又不是旧社会驴打滚的高利贷,顶多给点利息,于是咬咬牙,也表示了同意。

    村两委算是集体通过,那别人的反对也就无效了,可是新的问题来了:贷款到底咋办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大伙都望向刘青山: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还是你出头吧。

    这种事,刘青山当然不会退缩:“行,明天俺去县里跑跑,不过一人为私,俩人为公,还得跟一个人。”

    “青山,要不,你和老板子跑一趟?”

    老支书和张队长,还要盯着村里建大棚的事儿呢,脱不开身。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刘青山也就溜达回家,也到饭点儿了。

    刚进屋,就看到大姐夫高文学猛冲到面前,手里捏着一封信,激动地在刘青山眼前使劲晃着。

    刘青山都快被他给晃晕了,一把抢过信封,瞅了眼,最先看到信封下面印刷的那行字,赫然是:收获文学杂志社。

    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大姐夫,恭喜,你成功啦!”

    不用说,肯定是大姐夫的投稿过了呗!

    那可是《收获》啊,是整个国家当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学阵地,承载着华夏作家的梦想。

    老一辈的如巴金、老舍等等,年轻一辈的,张抗抗,余华,路遥等等,作品几乎都在收获上面发表。

    能在收获上发表作品,就代表了一种认可。

    刘青山,又怎么能不为高文学感到骄傲呢?

    高文学的眼睛里面,猛的迸发出璀璨的光彩,仿佛两团火焰瞬间燃烧,一把抓住刘青山的胳膊。

    “三凤,应该说是我们成功啦,成功啦!”

    这一刻,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苦闷,所有的辛苦,全都一去不返,只剩下成功的喜悦。

    从手臂传来的丝丝痛感,刘青山能了解大姐夫内心的激动和狂喜,可是,俺替你高兴就成了,干嘛还非得把俺带上?

    跟这种死心眼,也掰扯不明白。

    刘青山赶紧挣脱出双臂:“大姐夫,你这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峰!”

    高文学被他说得一愣,仔细咂摸咂摸一阵,这才大喜:“青山啊,你说的好啊。这句话,以后就当咱们高山这个笔名的座右铭!”

    俺就是随口这么说说好吧?

    刘青山有点无语,赶紧转移话题:“大姐,这么大的喜事,晚饭咋不弄点好吃的,好好给姐夫庆庆功。”

    刘金凤的俏脸上也满是欢喜,她可不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人家当初也是文学青年,否则的话,也不会和高文学恋爱。

    就是身为长姐,母亲身体又不好,承担了太多的家务,还要照顾弟弟妹妹,这才耽误了学业,没考上高中。

    她眼中带着笑意,却又努力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文学,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大的喜事,你竟然还瞒着我,你……”

    高文学又激动地握住妻子的手:“金凤,写作上的事儿,当然要第一个告诉青山的,你放心,其他事情,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你呀,就是榆木脑袋。”

    刘金凤想要敲一下丈夫的脑袋,但是手指落上去的时候,还是变成了帮着高文学整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还抿着嘴偷着乐。

    结果就听到弟弟嚷嚷:“大姐,炒点花生米,再煎个鸡蛋,把下午弄回来的蛤蜊肉炒一盘,把爷爷奶奶叫来,给俺姐夫庆祝庆祝。”

    上次办喜事,家里剩了点花生米,还有油盐酱醋啥的,甚至还剩下几斤猪肉,连肥带瘦的,都切成薄片,放到锅里炒熟,再多加点盐,放到罐子里封着,能吃好些天呢。

    毕竟,现在家里是没有电冰箱的。

    嗯,是该庆祝庆祝,刘金凤也美滋滋地跟林芝去忙活了,还切了几个咸鸭蛋,去园子里摘了几个大辣椒,用肉炒得香喷喷的。

    小彩凤早就把东院的爷爷奶奶叫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子上,又来了一顿。

    刘士奎给彩凤和山杏夹了几片肉,然后笑眯眯地捏着小酒盅:“文学啊,祝贺你,再接再厉啊。”

    “谢谢爷爷!”

    高文学俩手端着酒盅,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得直咳嗽。

    害得刘金凤一个劲帮他摸索着后背,嘴里心疼地埋怨:“不能喝就慢着点。”

    说完又瞪了刘青山一眼:“三凤儿,你不许喝酒啊!”

    刘青山只能讪讪地放下酒杯,年纪小,没人权啊。

    “哈哈,没事,今个高兴,三凤就破例喝一盅。”

    老爷子发话了,当然没人敢反对。

    奶奶也笑吟吟地帮腔说:“三凤小的时候,还不到周岁呢,他爷爷就用筷子蘸着酒,往他舌头上点,辣得皱鼻子瞪眼睛的。”

    饭桌上,顿时响起一片愉快的笑声。

    结果就是,三盅酒下肚,高文学就脸红脖子粗地躺到炕上呼呼大睡。

    刘金凤用湿手巾帮他擦脸,指尖爱怜地从丈夫瘦削的面孔上划过,她能理解,丈夫心里承受的巨大的压力。

    如果不能在写作的的道路上获得成功,丈夫又不会种地,不会营生,写作又没有出路,那就真成了高不成低不就,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

    现在终于好了,总算是盼到希望,所有的压力,也都释放出来,其中大部分,还会转换成动力,鼓舞着他继续前行。

    这样的日子,真好!

    陪着爷爷小酌几盅,刘青山又去村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包,里面零零碎碎的,装了一些好东西。

    都是当地的特产,乳黄色的林蛙油,这东西可是大补,尤其对女性来说;还有几两鹿茸片,这个是爷们的最爱;另外,还有一些猴头木耳之类的山货。

    既然去县里一趟,就顺便跑跑销路。

    在他们这里,村民不拿这些当好东西,主要还在为填饱肚皮而奋斗。

    但是在县城,在大城市,总有一小撮先富起来的人,对这些东西有需求的。

    在供需链还十分不完善的时代,谁能第一个蹚出路子,那就意味着财富滚滚而来。

    ……

    第二天一大早,刘青山和老板叔一起,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没骑出二里地呢,就看到前面跑着一辆轻快的小驴车,哒哒哒的,跑得正欢。

    是进城掏粪的张杆子,他回头瞥了一眼,嘴里嚷嚷着:“来,把自行车放上边,做俺的驴车多省劲儿。”

    空气中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差点叫那两个把早饭给吐出来。

    刘青山猛蹬几下,冲到驴车前面:“杆子叔,你咋不戴口罩呢,不熏得慌啊?”

    “俺都习惯了。”

    张杆子挥舞着小鞭子,还啪得一下,在半空打了个响鞭。

    “那俺们先走了。”

    老板叔也一阵猛蹬,偏偏张杆子一个人赶路寂寞,正想找人唠唠嗑,于是也频频挥动小鞭子。

    去的时候是空车,所以驴车轻快,小毛驴跑起来,脖子下边的串铃叮铃铃直响,还伴着张杆子的吆喝声:

    “嗨嗨,你们俩慢点,俺稍微快点,咱们边走边唠啊。”

    刘青山也能理解张杆子的寂寞,可是他真受不了这味儿啊,于是头也不回地说着:

    “俺和老板叔急着办贷款呢,就不等你了,等以后大棚出钱,给你买个小收音机,来回路上听听二人转啥的,俺们先走啦——”

    看着前面两个人飞也似地,很快就没了影,张杆子心里琢磨着:这活儿待遇不错啊,天天有两毛钱的伙食补助,还要给买戏匣子听二人转,那还不美死?

    伴着小毛驴的铃声,土路上响起了哼哼二人转的声调:“王二姐我独坐北楼,眼泪汪汪啊……”

    唱着唱着,好像觉得《王二姐思夫》这出戏,跟他的情况大相符,张杆子咳嗽两声重新唱道:“老光棍我赶着驴车,眼泪汪汪啊……”

第四十章 狼来了

    上午十点,刘青山和老板叔到了碧水县人民银行。

    规模比他去春城的银行小了很多,但是基本格局差不多,而且银行里空空荡荡的,真的没啥顾客。

    到了柜台前,隔着铁栅栏,刘青山看到两位坐对面桌的中年妇女,正在唠家常。

    面前还各自放着一小堆瓜子,叭叭嗑得正欢。

    不过态度还不错,看到来人了,其中一个问了句:“你们存款啊,现在利息高,有钱存银行合适。”

    “阿姨,俺们想贷款。”

    刘青山嘴还是挺甜的,结果,柜台里面那位中年妇女变脸比翻书还快。

    “只存款,不贷款,你们走吧。”

    车老板子一听,捅捅刘青山:“青山啊,咱们走吧,人家属貔貅的,光吃不拉。”

    “说啥呢?”

    屋子里比较安静,所以这话是听得真真的,那位阿姨拍案而起,瞧那样子,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找个人吵一架。

    这年代的大多数服务行业,都是大爷,甚至有的单位,内部开会的时候,还得特意强调纪律:坚决不许殴打顾客。

    没错,是不许殴打顾客,至于吵个架拌个嘴啥的,再正常不过。

    刘青山可不想跟中年大妈斗嘴,输了赢了都没意思,赶紧把车老板子拽出银行大门。

    老板叔嘴里还愤愤不平:“这要是俺媳妇儿,一天打八遍!”

    这事也有点出乎刘青山的意料,按理说,不会这样啊,肯定是有啥情况。

    本来是不想麻烦郑县长的,现在看来,只能走走上层路线试试。

    于是,他骑车去了县政府,熟门熟路的,很快就到了。

    “小同志,你又来啦?”

    传达室的老孙头,还认得刘青山这个小家伙,毕竟,吃过人家的冰棍嘛。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上次,郑副县长对这个小家伙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能在这里看大门的,没点眼色怎么行?

    “孙爷爷,您好,我找郑县长,他在吗?”

    刘青山也亲切地打着招呼,顺便递上去一根过滤嘴。

    老孙头乐呵呵地接了:“不巧喽,郑县长和县领导,都陪着港商出去考察了,这次你只怕要见不到喽。”

    “港商,咱们县里来了港商!”

    老板叔只是从报纸上见过港商投资的消息,想不到他们一个小县城,也能瞧见港商。

    “你想干啥,告诉你,人家港商可是大老板,咱们的书记县长都得恭敬着,你想打啥主意?”

    孙老头立刻提高警惕,目光不善地望着老板叔。

    “俺也是老板呢。”

    老板叔有点不大服气,嘴里嘟囔一声。

    “你也是老板?”

    孙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鼻子里嗤了一下:“我看你是车老板子吧?”

    这你都能猜到!

    老板叔眨巴两下眼睛,被这个看门的老头子给打败了。

    老孙头大获全胜,很是得意地说着听来的小道消息:“人家这位港商是真有钱,一张嘴,就要投资一百万,在咱们这建一座山货加工厂,啧啧,一百万啊!”

    在这个时代,万元户都稀罕,一百万就相当于一百个万元户,真能吓死人啊。

    看着车老板子震惊得张着嘴,老孙头更得意了:“港商说是什么搞合资,只要咱们县里出十万块,这次咱们县里可赚大喽。”

    “这不是,县里的领导也都乐坏了,叫银行那边把钱都准备好,明天就签合同,说是还要搞个什么签约仪式。”

    难怪,银行那边不放贷款呢,估计钱都准备用到这里。

    港商?

    刘青山的脑子里面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然后表情飞速变幻,先是皱皱眉,很快就又归于平静,甚至嘴角还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嘴里念叨着:

    “港商啊,俺还真想见识见识,港商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没错,港商就长三头六臂,都拿着武器,专门打说谎的坏蛋。”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挺悦耳的,就是带着些火气。

    刘青山望望迎面跑来的少女,也不觉莞尔:“小小同学,真巧啊,又见面了,今天看什么书呢?”

    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郑小小咕咕腮帮,心里提醒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深吸两口气之后,她还真平静下来,晃晃手里的一本书:

    “今天读‘狼来了’的故事,这个放羊娃喜欢撒谎,总骗人说狼来了,结果最后狼真的来了,就嗷呜一下,把他吞进肚里,嘻嘻!”

    刘青山摸摸鼻子,然后点点头:“你说得对,还真是狼来啦!”

    “莫名其妙。”

    郑小小本来以为,她夹枪带棒的,这小子肯定气冒烟了,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脸皮真够厚的。

    眨了两下大眼睛,郑小小立刻又想到了新的攻击点:“听说港商就想往前凑,小刘同学,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小心腐化堕落。”

    不愧是有个当官的哥哥。

    刘青山心里好笑,嘴上却一本正经:“我见港商,是因为我会粤语,能和港商进行交流。”

    “你会说粤语?”

    郑小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摇了下小脑瓜,两个辫子上的蝴蝶结跟着乱飞:“又说谎,还吹牛。”

    刚说完,就见对面那个气人的家伙,嘴里就哼哼呀呀地唱起来。

    开始的时候,她还不大在意,可是听着听着,却越听越惊讶。

    还真是一首粤语歌,而且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这首歌所在的专辑,是今年五月份刚刚发行的,内地这边,还没传过来呢。

    郑小小也是从特殊渠道,才得到这和磁带,里面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因为歌曲里有自由和追求,给了她鼓舞和激励。

    万万想不到,这个令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家伙,竟然会唱,而且听起来字正腔圆,应该真的会粤语。

    这样的话,要不要带他去见港商呢?

    思索片刻,郑小小很快就有了决定,暂时把私人恩怨先放一放。

    于是她又追问道:“你真的会粤语,别见了港商,没说几句话就露馅,我可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露馅嘛,是肯定有人会露馅的。

    刘青山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小小同学,丢人也是我丢人,跟你好像没关系吧?”

    你!

    一个白眼丢过来,郑小小知道在斗嘴这方面,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索性就不再搭理刘青山,迈步出了大门,只扔下一句“跟我走”。

    刘青山嘴里叮嘱着:“老板叔,你先在这等我,中午自己买点吃的。”

    “行,你先去忙,俺正好到运输公司,瞧瞧闺女去。”

    车老板子也长跑县城,哪里都能找到,这次来也是惦心俩闺女,正好顺便去看看。

    这样的话,刘青山就更不用担心了,不紧不慢地跟上郑小小,走出去半条街,迎面就是县里的招待所。

    招待所自然是有住宿的地方,也有食堂。

    这会儿正好快到了中午的饭点儿,食堂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随着诱人的菜香,一起传出来。

    咕噜!刘青山肚子叫了一声,一上午骑了好几十里路,还真饿了。

    前边的郑小小回头一笑:“看你可怜,今天本姑娘就请你吃午饭,嘻嘻,古代的韩信,一饭之恩尚思报,你说说,你准备怎么谢我啊?”

    说话间,两人就进了招待所的食堂,里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笑着打招呼:“小小来了,今天中午招待港商,有不少好吃的呢,我都给你单独盛出来一点,你赶紧去吃吧。”

    “谢谢张阿姨。”

    郑小小得意地朝刘青山眨眨眼睛,带着点小傲娇。

    刘青山是肯定不会叫她如愿的,这还没吃到嘴里呢,就讨人情呢。

    于是他笑着摆摆手:“你先去吃饭吧,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哼,你还挺有志气的!

    郑小小有点出乎意料,她以为这个气人小子,肯定经不住美食的诱惑,要乖乖认错服软。

    偏偏这家伙还死倔,嗯,就像阿凡提大叔的那头倔驴子,比驴子还倔,用胡萝卜在前面引着,都不肯迈步!

    她正要再安慰倔驴子几句时,就听刘青山那慢悠悠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你先去吃吧,我等一会陪着港商吃大餐。”

    懒得理你!

    郑小小一甩辫子,气呼呼地去了一个小隔间。

    她决定啦,以后就用倔驴,作为那个臭小子的代号。

    刘青山等了不大一会,招待所外面就开进来好几辆小车,几辆绿色的吉普之中,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格外惹眼。

    透过窗玻璃一瞧,只见车上下来一位穿着身雪白西装的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油光可鉴,造型跟发哥似的。

    明晃晃的腕表,还有手指上金闪闪的戒指,一副标准的成功商人派头。

    只是在刘青山眼里,实在太标准了,标准得有些刻意。

    刘青山嘴角微微翘起,朝着外面风度翩然的港商,比划了一个开手枪的手势,嘴里还发出啪的一声:“狼真的来啦。”

    做完这个,刘青山感觉到好像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连忙扭头查看。

    是郑小小刚刚进去的那个隔间,门虚掩着,正有一道亮晶晶的目光,诧异地向他望过来。

    刘青山一愣,然后就看到门里的郑小小,也眯缝着一只眼睛,向他比划了一个相同的手势……

第四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猎手

    陈家康在一位政府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风度翩翩地向招待所这边走过来。

    不时,他还用那种怪异的港式普通话,和身旁陪同的碧水县领导交流几句,或是大笑几声,还真有点指点江山,谈笑风生的范儿。

    在陈家康身侧跟着的,是个一位身材高挑,年轻貌美的女秘书,穿着一身内地很少见的包臀短裙,高跟鞋那叫一个高啊,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嘎嘎的脆响。

    惹得旁边陪同的工作人员,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担心失礼,可是心里痒痒的,又忍不住想瞧。

    陈家康迈步进了餐厅,迎面就传来一个热情满满的声音:“内猴哇,侯勾狠根豆泥!”

    陪同的碧水县的领导,齐齐一愣:难道是又来了一位港商?

    就连陈家康都蒙了下,然后看到对面张开的双臂,稀里糊涂就先来个热情的拥抱,嘴里还用粤语打着招呼。

    最震惊的还是郑红旗,因为他认出来,对方赫然是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刘青山!

    听着少年嘴里抄着一口熟练的粤语,郑红旗内心猛的一喜: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翻译吗?

    语言障碍,是跟港商和外商打交道时候最大的难题,很多事都不方便沟通,鸡同鸭讲似的,实在太耽误事,这下有了自己人,太好啦。

    没错,郑红旗,已经把刘青山看成自己人。

    这倒不是拉帮结伙,而是因为刘青山是碧水县的,这个时代,乡情最重。

    要是家乡有人发达了,肯定会或多或少照拂一下乡亲的。

    看到刘青山和港商聊得火热,郑红旗就悄悄拉拉书记和县长,示意有话要说。

    书记姓高,五十多岁,从基层干起,踏实能干;县长则姓王,也是碧水本地的干部。

    这两位正蒙着呢,不知道从哪杀出来一位程咬金,然后就听郑红旗悄声对他们说:“那个年轻人是咱们这里的,这下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

    高书记黝黑的脸膛好像又黑了几分:“咱们碧水县的,咋会说港岛那边的话?”

    “的确是咱们县的,人家不光会说粤语,还会说英语呢,就是上次登了报纸的那个刘青山。”

    郑红旗继续低声介绍着,甚至,他觉得脸上都有光。

    旁边的王县长嘴里噢了一声:“好事,好事,本来咱们心里还有点不大安稳,这回有了自己人,就安心多了。”

    结果,被高书记给横了一眼:“有啥不放心的,人家港商还能骗咱们咋滴,就咱们拿出来这点钱儿,人家根本就瞧不上眼。”

    王县长和郑红旗只能讪讪笑着,然后,就看到跟港商寒暄完毕的刘青山,迎着他们走来:

    “各位领导好,俺不请自来,做了不速之客,请各位领导批评。”

    一听他的口音,果然熟悉而亲切,高书记立刻笑呵呵地将粗糙的大手一挥:“批评个啥,你能主动为县里做贡献,表扬还表扬不过来呢。”

    说话间,他还把挥完的手掌,使劲在刘青山的小肩膀上拍了几下,嗯,挺实在。

    “谢谢领导信任。”

    刘青山嘴里应着,然后郑红旗就跟着介绍道:“青山,这是咱们的高书记,这是咱们的王县长。”

    等刘青山逐一问好之后,王县长又轻声叮嘱:“小刘同志,就陪着陈先生一起吃饭吧,记住,一定要陪好港商。”

    高书记也在旁边补充:“对,港商到咱们这了,就相当于咱们自个家里来客(qiě)了,必须吃好喝好。”

    很快,众人就在一张大圆桌落座,陈家康自然是被让到主位,左边是他的秘书,右边就是刘青山这位新来的陪客了。

    其他领导则按照职位高低,依次就坐,这个根本不用安排,哪个位子是自己该坐的,心里都清楚。

    刘青山是一点也不见外,跟陈家康相谈甚欢,不时还给在座的领导解释两句,照顾得非常全面。

    在场的碧水县领导,也都啧啧称奇:这年轻人,要不是他们知根知底,知道是农民出身;不知道的呢,就这言谈举止,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呢。

    就是这裤子还带着补丁呢,可别叫港商笑话,回头给弄一身制服,毕竟代表着咱们县的脸面。

    很快,菜肴就端上桌,刘青山放眼一瞧,好家伙,满桌子的山珍,今天算是有口福喽。

    看来,县里也是用了心的,知道这位港商要投资山货生意,所以,把能拿出来的山珍,都给弄上了。

    斟上酒,是茅台,刘青山这一次,依然只有看着眼馋的份儿,他和那位女秘书的待遇一样,喝得都是县里酒厂出产的山葡萄酒。

    高书记心情舒畅,嘴里不时介绍着菜肴,刘青山呢,就负责跟陈家康转述:

    “陈先生,这是大山里出产的犴唇,犴唇就是犴达罕,也就是驼鹿的大嘴唇子,因为常年吃草运动,所以是难得的美味。”

    这个嘛,其实道理也就跟猪拱嘴差不多。

    “还有这个,是狍子肉,就是俺们当地说的傻狍子,这种动物好奇心比较大,啥东西都想研究明白,比如你举着猎枪,傻狍子就想了,你拿着个烧火棍,朝俺比划啥玩意,然后砰地一声,枪就响了。”

    听刘青山说得风趣,那位女秘书都咯咯直笑:“这傻狍子还真有趣。”

    刘青山也跟着呵呵笑,但是心里却满满都是鄙夷:你们来到俺们碧水县,不是把俺们这些人,都当成了傻狍子来忽悠吗?

    可惜你们打错算盘,傻狍子急了,也会尥蹶子的。

    等到一大盘子熊掌端上来,连刘青山都镇住了,话说,这玩意他是真没吃过啊。

    再过几年,野生动物保护法颁布,想吃这东西就难喽。

    那还客气啥,尝尝呗。

    夹了一块颤巍巍的熊掌,里面汤汁饱满,放进嘴里,软烂之中,还十分劲道,透着一股子蜂蜜的醇香,比啃猪爪好吃多了。

    送菜的厨师则介绍了熊掌的烹制方法,工序十分复杂。

    刘青山这才恍然大悟:别说熊掌了,你就是弄几个大猪蹄子,也用同样的方法炮制一番,味道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那位陈家康嘴里也称赞不已:“真是好东西啦,要是运到港岛那边,肯定能卖上好价钱的。”

    “对对对,祝愿我们合作愉快。”

    王县长也趁机端起酒杯敬酒。

    高书记则比较性急:“要是没问题,咱们下午就签合同,陈先生你放心,俺们这嘎达的山货,以前都是专门进贡到皇宫里的,品质没得说。”

    陈家康也担心夜长梦多,盼着赶紧签完合约,对方把钱打过去,他就赶紧跑路。

    本来还想在这多玩几天的,不料来了个会说粤语的半大小子,谁知道后边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虽然心里急,但是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陈家康用餐巾擦擦嘴角:“不急不急,还是等我的律师团队过来再说的啦。”

    高书记摆摆大手:“干啥整那么麻烦,咱们双方拍板儿,然后签字就完事啦。”

    陈家康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于是酒桌上的气氛,就更加热烈。

    刘青山还得给他们居中来回翻译,一边往嘴里夹菜,忙乎够呛。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还真别说,这野生山葡萄酿的酒,口味一点不比那些洋酒差,主要就是没有打出名气。

    陈家康也喝了不少酒,开始满嘴跑火车,总之就是显摆自己在港岛如何如何显赫,是总督的座上宾啦,天天跟霍先生李先生他们打打高尔夫啦,没事就约几个大明星去他的豪宅里开趴梯啦之类。

    听得他眼里的那帮土包子,眼睛都直了。

    刘青山冷眼旁观,心里只觉得好笑,于是冷不丁的,用英语朝着陈家康说了几句什么。

    陈家康顿时一愣,旁边的女秘书,连忙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家伙这才嘴里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啦,今天高兴,喝得有点多啦,没听清刘先生讲的英语。”

    遮掩几句之后,他还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架势:“你问我的英文名字叫什么,不瞒你们说,我这个人,虽然生在港岛,但是非常爱国,坚决不取英文名字拉!”

    好!

    以高书记为首的那些领导,都拍起巴掌,这个绝对不是捧臭脚,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可是刘青山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也不再讲英语,而是用大伙都能听得懂的港味普通话说道:“陈先生,总督夏鼎基先生的身体还好吧?”

    陈家康不疑有他,满面红光地点点头:“很好很好,总督先生很好客,我们经常在一起品尝美味的白兰地。”

    桌子下面,女秘书很隐蔽地用鞋跟踩了陈家康一下,这家伙立刻端起酒杯,借着喝酒来掩饰,心里琢磨着: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实际上,他只是个粤东人,对港岛那边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女秘书才是港岛那边过来的,也是他们二人组里,隐藏在后面的主导者。

    她先是妩媚地一笑,然后说道:“陈董事长今天喝得很高兴,说话有点草率了。”

    “夏鼎基先生只是在去年五月,担任过几天署任总督,现在的总督是尤德爵士,我们也经常参加他组织的酒会。”

    陈家康这才知道自己哪里露怯,目光透过镜片,望了刘青山一眼,心里骂了一声:你个死仆街。

    一时间,酒桌上稍稍有些冷场,就连高书记都觉得这个港商太能吹牛了。

    王县长则心中起疑,向刘青山询问道:“小刘,署任总督是怎么个说法?”

    就算他不问,刘青山也要解释:“就是原来的总督离职,新总督还没上任的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选出来的临时代理。”

    明白了。

    王县长点点头,望向港商的目光,已经和刚才不同。

    刘青山则不慌不忙地继续跟港商闲聊:“陈先生,你的开趴梯都喜欢请那些女星,你的别墅,也是在平顶山一带吗?”

    “那当然喽,我的别墅,就在平顶山,和李先生系邻居的啦。”

    陈家康顺着杆子往上爬,却丝毫不知,这是刘青山又给他下套呢。

    这次,就连高书记都听出不对劲:“啥平顶山,俺记得,西游记里好像有个平顶山,还有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呢。”

    “是太平山,太平山啦。”

    女秘书连忙遮掩,鞋跟又狠狠踩了下。

    那位陈家康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额头唰的一下,冷汗都冒出来,刚才喝的酒,也全都吓醒了。

    他瞪了一眼刘青山那尚显青涩的面孔,感觉对方如同一个老猎手,处处给他这个老狐狸设陷阱,偏偏他还一次次掉了进去。

    刘青山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夸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噢,是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把太平山记成平顶山,我自罚一杯。”

    陈家康心里都快气冒烟了,牙根直痒痒:你还强调这个有意思吗!

    县里的几位领导也似乎都觉察到什么,不经意地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原本热热闹闹的饭局,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

    看到火候也差不多,刘青山就笑着告罪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刚溜达到卫生间,身后顿时跟来了郑红旗,出乎意料的是,还有那位王县长,也一起跟来。

    三个人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洗手的洗手,王县长看似无意地问了刘青山一声:“小刘同志,你对这位陈先生怎么看?”

    刘青山笑了笑道:“好像我这个碧水县的农民,对港岛都比他熟悉呢,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港商?”

    郑红旗则更加直接:“青山,你是怀疑港商有问题?”

    刘青山依旧笑着,还朝他眨眨眼睛:“郑县长,是你怀疑的好不好,我只是个临时客串的小翻译而已。”

    “小翻译,我看你倒像个老谋深算的老猎手。”

    郑红旗嘴里嘟囔一声,然后又和王县长对视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地一起点了下头,看样子,心里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第四十二章 男孩子的梦想

    剩下的事,就跟刘青山没啥关系了,那是领导应该考虑的问题,他这么一个小屁孩,没资格掺和。

    他能替家乡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这个事件,刘青山印象很深刻,当时确实引起很大的轰动,碧水县被冒牌港商骗走了十万块的巨款!

    没错,十万块,在当时妥妥是一笔巨款。

    责任虽然有人承担了,可是十万块的真金白银却追不回来,每一分,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

    这个时代的人,主人翁意识特别强,所以很少有人幸灾乐祸,大多数听了之后,都直咧嘴抽冷气,心疼不已。

    既然赶上这件事,刘青山当然不能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县里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只是他现在人微言轻,年纪又小,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点醒一下那些头脑发热的人们。

    相信,以这个时代干部们的思想觉悟,肯定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等他出了洗手间,正准备再回去喝一碗蛤蟆油熬制的粳米粥时,却感觉胳膊猛地被人给拽住。

    扭头一瞅,是郑小小那丫头,他也就没挣扎,被她给拉进那个小隔间。

    “你胆子还真大,混吃混喝都混到港商头上啦!”

    郑小小拧着眉毛,葱白一般的手指,都快戳到刘青山的脑门了。

    “说啥呢,我这是凭本事吃饭。”

    刘青山也不恼,扫了一眼桌上继续说道:“你这吃的有点寒酸啊,犴唇熊掌啥的,怎么都没有,要不要我去给你端过来点?”

    吃饱喝足逗逗小丫头,好像还挺有趣。

    “你……不理你啦!”

    小丫头脾气还挺大,一甩辫子走了,嘴里好像还嘟囔了一声“倔”什么的,刘青山没大听清。

    她走了几步,又停住脚,丢了一句话:“后天,一中就开学啦。”

    开学,差点把这事给忘喽。

    刘青山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其实是高中生,而且后天就是九月一号,开学的日子。

    等他回过神,郑小小已经没影了,索性就在这屋里眯着。他知道,接下来,那边的战斗很快就会打响了。

    实际上,战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激烈,那位王县长太坏了,竟然伙同郑红旗,把高书记给灌醉了,然后他也装醉,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

    这种状况,合同显然是签不了,气得陈家康心里直骂娘:这帮酒鬼,八辈子没喝过茅台是吧!

    等各路人马都离开餐厅,刘青山这才晃悠出来,发现郑红旗也没影了,估摸着,是打电话摸底调查去了。

    结果就是,刘青山现在变成了大闲人。

    要是回家的话,过不了两天,肯定还得折腾来,索性就在县里住一宿算了。

    如果戳破港商的骗局,那么他也算有功之臣,再提贷款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

    正琢磨着呢,那位胖胖的张阿姨走过来:“小刘同学,这是给你买的衣服,还有,郑县长叫我告诉你,在招待所吃住。”

    待遇不错嘛。

    刘青山瞧瞧这一身学生制服,白混了身衣服,那就笑纳了。

    “换上,去房间里换上,这是领导交代下来的。”

    张阿姨嘴里还一个劲催着,又把手里包着的一双鞋子递过来,是一双回力球鞋。

    这个年代,一双回力鞋,就是男孩子的梦想了。

    平时上学的时候,能有一双普通的白球鞋就算不错了,就这还得是开学啦,运动会啦这些大场面的时候,才舍得穿一回。

    穿完之后,回家就赶紧洗刷,最后还得在鞋面上仔细地涂上白鞋粉。

    当然,没有鞋粉的话,也可以从学校偷点粉笔头,抹在上边,效果差不多。

    就是有个缺点,使劲一跺脚,就会有一股白烟儿,从鞋子上冒出来。

    等刘青山穿戴整齐,从屋子里走出来,张阿姨都眼前一亮,嘴里忍不住夸了一声:“真精神!”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刘青山个头本来就高,将近一米七五,还能长两年呢。

    “张阿姨,我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

    朝那位阿姨笑笑,刘青山就走出招待所,到了外面,发现天气有点阴沉,不由得摇摇头:这是要下雨喽。

    到了县政府门口,发现老板叔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传达室,跟孙老头唠嗑呢。

    看他的样子,心情不错,想必两个闺女那边都挺好的。

    “青山,这身叶子哪弄的,俺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老板叔凑上来,又是打量,又是伸出捏着布料搓着,所谓的叶子,是当地的土语,就是衣服的意思。

    “这是涤纶的吧,比迪卡强多了。”

    老板叔嘴里啧啧地夸赞着。

    当时最好的衣服料,当然是毛料了,做制服最好,刘青山这个是卖现成的成衣,所以衣料一般般。

    见他夸起来没完,刘青山就连忙转移话题:“老板叔,俺去百货商店转转,你去不?”

    “去去去,当然去。”

    车老板子虽然不买东西,但是逛百货商店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女性的专利,开开眼,也是好的。

    而且老板叔真的是逛商店,只逛不买。

    俩人也不用骑自行车,溜达着就去了,碧水县,东南北三个主街道上,各有一个百货商店,名字就顺次排列:第一百货商店啥的。

    简称“一百”,“二百”和“三百”,在当时,绝对是百姓心目中最神圣的存在。

    政府在县城北面,距离一百最近,一老一少随着人流,进入商店,顿时觉得一阵凉爽。

    抬头瞧瞧,头顶是三叶大吊扇,正呼呼送着凉风。

    一楼是日用百货,二楼是服装鞋帽,还有最抢手的电器,也在二楼。

    一路上,老板叔每走过一个柜台,都要趴着玻璃,瞧上好半天,就他这么个逛法儿,估计三天也看不完。

    刘青山索性自己去采购,说是采购,其实还得算计着花。

    最先去的是卖文具的地方,刘青山选了两个粉色的塑料文具盒,就是接口的地方,带着吸铁石的那种,咔哒一下,就能自动吸上。

    盒子里面也比较精致,有一个个小格子,可以放橡皮铅笔之类的文具。

    就是价钱有点小贵,一个文具盒,居然要两块八。

    还有二分钱一根的铅笔,买了一匝,三分钱带橡皮头的铅笔,再买一匝。

    五分钱一块的香橡皮,也买了两块,最后再买两个小书包和几个本子,也就齐活了。

    选完东西,刘青山习惯性地把钱递过去,结果被售货员大姐姐给瞪了一眼:“开票交钱去!”

    对,这时候国营商店买东西,得先开票付款,然后再拿着票领东西。

    刘青山搞了一回乌龙,只能等售货员给他开了票,拿着票去交钱,然后把东西分到两个小书包里装好,剩下的就不准备买啥了。

    因为兜里已经没钱喽。

    于是他去找老板叔,一点都没费劲,老板叔刚从原来的一节柜台,挪到下一节柜台。

    看到外面要下雨,刘青山这才拽着恋恋不舍的老板叔,走到门口,就看到人群一阵骚动。

    这时只见一个汉子背着个大号的纸壳箱子,向这边走来,人们纷纷向两边避让。

    “电视机!”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羡慕的叫声。

    老板叔一听,连忙往前挤,嘴里还嚷嚷:“俺瞧瞧,电视是啥样的?”

    旁边有人说闲话:“瞧也白瞧,没电视票,你根本买不到!”

    看到老板叔表情有点失落,刘青山就拽着他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老板叔,等咱们的大棚有了收成,肯定也扛一台电视机回去。”

    “不敢想啊,要是能有一台收音机,俺就知足喽。”

    车老板子嘴里感叹着。

    出了门,外面已经飘着雨星儿,老板叔这才一拍大腿:“唉,光顾着逛商店了,回家非得挨浇不可。”

    “咱们今天不回去了,明天还得继续跑贷款的事呢。”

    刘青山早就打算好了,正好郑小小也提醒他了,后天学校开学。

    平时可以在家自学,但是开学的时候,还是要去报道,领领书本啥的。

    “不回去啦,那得住大车店啊,又得花钱。”

    老板叔嘬嘬牙花子,一脸肉疼。

    这时候的人,都节俭惯了,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他嘴里的大车店,则是当时最便宜的旅店,通常都是赶着马车进城,当天回不去的人,就在大车店睡大通铺。

    刘青山笑了笑道:“咱们不用住大车店。”

    车老板子狠狠心:“成,那咱们爷俩就找个背风的地方忍一宿,反正这月份也不咋冷,就是瞧着这架势,没准要下雨。”

    等他被刘青山领到招待所门口的时候,老板叔说啥也不肯进去:“不成不成,这地方都是干部住的,咱们进去别被人家给撵出来,怪磕碜的!”

    “老板叔,你不是总说自己是老板吗,老板有资格住这里。”

    “俺那个是车老板子好不好,住大车店正好。”

    哗哗哗,雨势渐大,刘青山不由分说,拽着老板叔跑进招待所,结果一脚踩进一个水坑里。

    哎呦,俺的回力鞋啊!

第四十三章 吓死个人咧!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

    刘青山和老板叔早早就起来了,农村人,早就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这会儿,俩人正在食堂吃早饭呢。

    五个大肉包子下肚,刘青山感觉是真吃饱了,瞧瞧旁边坐着的老板叔,还捏着一个包子,在那艰难地啃着。

    看到刘青山的目光望过来,车老板子不好意地打了个饱嗝:“这包子,太好吃啦!”

    刘青山丝毫没有笑话老板叔,因为他也是同样的感受,谁笑话谁呀?

    可是旁边却传来一声轻哼,随后是一个略带轻蔑的声音:“没尽脏!”

    这也是当地的一句土话,大意相当于五脏没底儿的意思,是用来形容那些吃东西不知道节制的人,比如二师兄之类。

    老板叔脸上顿时一红,想要把手里的半个包子放下,可是又有点舍不得。

    刘青山循声望去,刚才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人,穿着四个兜的上衣,应该也是干部。

    能在招待所吃早饭,估计是外地的,刘青山也就笑笑,不准备跟对方掰扯什么,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结果却有人站出来打抱不平:“人家是种地的农民,天天干活,当然能吃了,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郑小小那气鼓鼓的包子脸,刘青山觉得这小丫头,还挺有趣的。

    谁知道,那四个兜的,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呵斥,感觉很没面子,也噌一下站起来:“这是你们碧水县的招待所吗,我还以为是生产队的大食堂呢,什么人都能进来?”

    郑小小还想辩解,却被刘青山给拉到他这张桌上:“带着气儿吃饭,可不是个好习惯。”

    结果被郑小小给白了一眼:“你不是牙尖嘴利挺能说的嘛,原来就会欺负小女孩是吧!”

    “呵呵,知道自己是小女孩就好。”

    刘青山依旧笑呵呵地说着,小孩子喜欢争强好胜,中年人更喜欢无声打脸。

    “哼,都被你给气饱啦!”

    郑小小又鼓鼓腮帮,心里念叨着一声倔驴,然后接过来刘青山递过来的二米粥,小口地用勺子喝起来。

    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响,几个人兴冲冲地闯进食堂。

    郑红旗等几个人,浑身湿哒哒的,衣服鞋子早就浇透了。

    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兴奋地吼了一声:“先上点儿热乎的!”

    在他身边,是那位王县长,正接过服务员手里的毛巾,擦着头脸,眼睛一瞥,看到直着腰坐在那里的刘青山,立刻眼神一亮,大步走了过来。

    “小刘同志,那位港商,果然是假冒的,这次可多亏了你,要不然咱们县的损失就大啦!”

    也难怪他激动,作为一名成熟的干部,他当然知道被骗的后果,不仅仅是县里蒙受巨额损失,他的政治生命也会就此宣告结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神奇的少年,是这个少年让港商露出马脚。

    同样的,郑红旗也跟了过来,还伸手拍拍刘青山的肩膀,称呼就更加亲切:“青山啊,你是好样的!”

    那模样,就像是兄长对待自己的弟弟。

    “人抓到了吧?”

    刘青山也面露微笑,“主要还是王县长和郑县长,你们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识破了港商的真面目。”

    “抓到啦!”

    那两位依旧在兴奋中,郑红旗还很有气势地挥了一下手:“那家伙也意识到不妙,还想连夜驾车逃跑,咱们的民兵可不是吃素的,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一个民兵开着小四轮,把小轿车都顶沟里去啦,哈哈哈!”

    郑红旗发出畅快的大笑声,听得他身边的妹妹直愣神:什么什么,倔驴竟然立功啦,他不是就跟着蹭了一顿饭吗?

    刘青山可一点不意外,这个时候的民兵,比正规军也就略逊一筹,每年都要利用农闲时间,进行训练。

    人家个个都会开枪,里面也不乏一些神枪手呢。

    不过他也有一个疑问:你确定民兵开的是小四轮拖拉机,不是坦克车?

    同样傻眼的还有老板叔,手里的包子都忘了吃:青山到底干啥了,好像除了逛商店,就是吃饭睡觉啊?

    还有刚才那位四个兜的,站在一旁也好不尴尬,他是临县商业局的,过来调运一批物资,必须王县长批条。

    可眼瞅着王县长和刚才他讽刺的那个少年谈笑风生,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批条的事,只怕要吹。

    生怕那半大小子,一歪歪嘴,说他几句坏话,把事情搅黄。

    事实上,刘青山才懒得理他呢,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趁热打铁,把贷款的事落实一下。

    噔噔噔,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服务员一瞧是高书记,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冲进来,连忙顺势把毛巾递上去。

    高书记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就走到这边:“老王,小郑,那家伙真是冒牌货?”

    看到两个人一起点头,高书记不由得使劲在自己脑瓜门子上拍了一下:“啊呀!差点就被那王八蛋给骗啦,真要是那样,俺还有啥脸活着呀?”

    懊恼一阵,他才跟着问道:“你们是咋发现的?”

    王县长附在他耳边嘀咕一阵,高书记忽然开怀大笑,一步冲到刘青山跟前,扬手拍道:“小刘子,是个好小子。”

    刘青山被他拍得肩膀一沉:“高书记,我这也是误打误撞。”

    “不,瞎猫碰到死耗子,这也是运气,小刘子,你小子是个福将,哈哈哈!”

    高书记开怀大笑,然后一挥手:“服务员,多上几个大包子,好好招待咱们的小福将。”

    暗暗摸了一下鼓鼓的肚皮,刘青山苦着脸:“高书记,俺刚才吃了五个包子,都吃撑啦!”

    扑哧!旁边传来郑小小的笑声,这丫头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倔驴改成饭桶呢?

    旁边那位临县的四个兜,脑瓜子上都冒汗了:俺娘哎,这个半大小子到底是谁呀?居然连这边书记都大加赞赏。

    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祸从口出,以后一定要管好自己这张破嘴。

    贷款的事情,当然不能在这个场合说,所以等书记县长他们吃完了,步行去县政府的时候,刘青山才跟郑红旗提了一嘴。

    没等郑县长表态呢,高书记就大手一挥:“批了!”

    要不是这个小刘子,十万块就打水漂了,那么大的损失,高书记赔不起,那最后就只能拿命来赔。

    这时候的干部,心里都是想着老百姓的,原则性也特别强。

    大西瓜都保住了,谁还在乎你贷款那点小芝麻?

    郑红旗也随口问了一句:“青山,你贷款准备做什么呢?”

    刘青山借光跟郑红旗打着一把大伞,把身子往里凑了凑:“是俺们村里用,扣大棚没买菜籽的钱了。”

    “是塑料大棚种植蔬菜吗?”

    王县长随口问了一句。

    郑红旗笑笑:“前几天刚叫我帮忙,把塑料布和竹跳板拉回去,这小子是准备赖上我喽。”

    一听这话,王县长就知道这个项目是郑红旗跟进的,也就不再言语。

    郑红旗又问刘青山:“那你准备贷多少?”

    刘青山嘴里呵呵一乐:“不用太多,有个十万块钱,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啥,十万块?

    郑红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旁边的高书记也是一脸哭笑不得:“合着你们都惦记着那十万块是吧?”

    雨幕中,响起众人的一片大笑声。

    “俺这个是要还的,而且要还利息呢。”

    刘青山嘟囔一声,继续说道:“没有十万,五万块也成啊。”

    “你们村里贷款这么多,到底做啥用?”

    郑红旗也不开玩笑了。

    他原本以为,贷款买菜籽有个几百块钱足够了,想不到这个小家伙,胃口竟然这么大。

    吓死个人咧!

    老板叔也终于醒过腔,脑子里面想明白五万块到底是多少钱,连忙一把拽住刘青山的胳膊:“青山,咱们可不能拉这么多饥荒,一辈子也还不起啊!”

    刘青山胳膊都被雨给淋了,他抬头望望阴沉沉的天空:

    “这眼瞅着都快麦秋了,天也不开晴,俺担心下连阴雨,小麦长芽子,所以准备村里建个养猪场,多养点猪。”

    一旁的高书记又笑了:“小刘子啊,你们想办养猪场,是好事,现在提倡农民搞副业。”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呢,这都眼瞅着立秋了,天气马上就放晴,你说的那个连阴雨啥的,肯定是不存在的。”

    说完,高书记还拍了拍胸脯:“俺以前种了好几十年庄稼,也算老把式了,可没遇到你说的那种事情,你个小刘子,瞎操心。”

    刘青山眨眨眼睛,没有继续反驳,这种事他真的没法说明原因,而且就算是说了,作用也不大的。

    况且这时候根本没有烘干塔,湿麦子收回来,还是糟蹋。

    这样巨大的数额,郑红旗也不好做主,跟王县长商量了一下之后,才给出答复:“银行的资金也比较紧张,顶多能贷给你们村里一万元。”

    那好吧,一万就一万。

    刘青山总不能揭老底说:你们跟港商合作,怎么一下子就能拿出来十万块呢?

    能贷款一万,已经是看在他这次立功的面子上,否则的话,一千都别想,五百块倒是很有可能。

第四十四章 开学了!开除了?

    9月1日,是开学的日子。

    就是天气不大好,下着蒙蒙细雨。

    县一中的大门前,出出进进的,都是学生和家长。

    其中一个背着粉色小书包的学生,是格外的惹眼。

    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两眼:你这书包是小学生背的好不好,而且一背还是俩?

    刘青山也没法子啊,他把开学的事儿给忘了,所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带书包,索性就把给老四老五买的小书包,一个肩膀挎一只,先凑合着用用。

    至于两个小家伙,这两天估计也没法上学,一下雨,从夹皮沟到公社的那段土路,全是泥汤子,别说小娃子,大人踹起来都费劲。

    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先把那条破路修修,标语上不是都说了嘛:要想富,先修路。

    刘青山进了校门,先去二姐的宿舍瞧瞧,结果宿舍都锁门了,看来是去教室用功了。

    那还是先去报道吧,他直接奔向那座两层的教学楼。

    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二姐刘银凤,看样子是刚从食堂出来。

    一手拿着个馒头,一手拿着本书,咬一口馒头,扫两眼书。

    这个二姐啊!

    刘青山忽然有些心疼,于是迎头走过去。

    二姐身边走着的,是在她寝室里见过的圆脸大眼睛姑娘,好像叫小灵。

    她好像认出了刘青山,大眼睛一亮,刚要张嘴说话,就见对面的刘青山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小灵立刻不吭声,捂着嘴偷笑。

    刘银凤走着走着,砰的一下,和前面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她顿时连忙道歉:“同学,对不起,对不起,你没撞伤吧?”

    就看到被撞的那个人,捂着脸蹲在地上,身上还搭着两个挺可爱的粉色小书包。

    因为捂着脸,所以说话的声音呜呜呜的不大清楚:“你把俺鼻子都撞出血啦,你这个人咋这样,走路还看书。”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同学,咱们先去医务室吧?”

    刘银凤也很愧疚。

    只听蹲着的那人继续呜呜着:“那你得保证,以后在食堂好好吃饭,不许边走边吃,会得胃病的;还有,不许边走路边看书,会得近视眼的。”

    刘青山嘴里正唠叨着呢,就猛然觉得耳朵被人给捏住,然后还被拧了半圈。

    随后,耳边就响起二姐的娇叱声:“三凤儿,就你能作怪!”

    哈哈!旁边的小灵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这一对姐弟,还真是有趣。

    不过,感觉银凤好幸福,有个这么关心她的弟弟。

    “姐,撒手,快撒手,这么多同学瞧着呢。”

    刘青山顺着二姐的力道站起来,还得努力歪着头,尽量不要叫耳朵受力,所以姿势显得很滑稽。

    刘银凤也又气又笑地松开手,从地上捡起被撞落的馒头,把外面的皮儿剥掉,然后又愤愤地咬了一口,那架势,就好像在咬刘青山似的。

    “还吃,戗风冷气的,小心肚子疼。”

    刘青山也拿这个二姐没法子,她的性子,比男孩子还要坚毅而执着。

    他只能一边往教学楼走,嘴里一边唠叨:“二姐,上次不是给你留钱了嘛,那就是伙食费,别舍不得花,学习本来就累脑子,更要补充营养。”

    “行了行了,你比咱妈还唠叨。”

    刘银凤嘴上说着,心里也暖暖的,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然后又喜滋滋地说着:“三凤儿,你录的磁带,可受同学们欢迎了,不少人都翻录了去听呢。”

    刘青山嘿嘿两声:“那你没收费啊?”

    “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刘银凤白了弟弟一眼,知道他是开玩笑,跟着兴奋地说道:“就连我们的英语老师,讲课文的时候,都放你录的磁带呢,嘻嘻,老师还说,比他读的都标准。”

    “什么什么,银凤,磁带是你弟录的?”

    旁边的小灵实在忍不住了,她眨着大眼睛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啊,磁带里的声音,跟银凤弟弟的声音,确实挺相似的。

    好像露馅啦?

    刘银凤连忙告诫道:“小灵,你知道就成,可不许跟别人说啊。”

    小灵一个劲点着小脑瓜,一双大眼睛更是弯成两个小月牙。

    刘青山一瞧她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个能守住秘密的,算了,也不是啥大事。

    进了教学楼,刘银凤他们的班级在二楼,跟弟弟交代几句话,就先上楼了。

    刘青山则在新生的几个班级门前溜达一趟,从张贴的大红纸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还是高一(二)班。

    敲了几下门,里面才响起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敲什么敲,没看我都快忙晕了吗,进来。”

    这个声音,一下子就勾起了他高中时期的回忆,刘青山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狮王的大嗓门,洪亮依旧啊。

    推门进屋,简陋的讲桌上,围着几个交学费的学生,班主任谢清河,正忙着收钱。

    因为谢老师嗓门大,又姓谢,当时,金大侠的倚天屠龙风行,所以同学们私下里,就给他取了个狮王的绰号。

    看到同学交学费,刘青山下意识地摸摸衣兜:呀,好像把这茬给忘啦呀。

    他本来就没带多少钱,又都给老四老五买了书包文具,兜里现在比脸还干净呢。

    “先排队等着,学费五元钱,书费六块八,需要住宿再多交七元的住宿费。”

    谢狮王的大嗓门,在教师里嗡嗡的响着,别听他嗓门大,其实最热心。

    一共是十一块八,住宿费就不必交了。

    刘青山心里默默盘算一下,这时候上学的费用,真心不贵,关键是,他没带钱啊。

    正琢磨着呢,感觉肩膀上的小书包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下。

    刘青山转过身,然后就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小同学,你走错班级了,第一小学在对面,这里是高中,嘻嘻……”

    一开始,话音很正经,说到最后,估计实在是板不住,所以笑出声。

    教室里,也随即响起了一阵嗤嗤的低笑声。

    刘青山低头瞧瞧自己那粉色的小书包,又瞧瞧笑得跟小狐狸一般的郑小小,然后把手伸到她面前:“借我十一块八,江湖救急啊。”

    要是换成别的同学,显然不会有这么多钱的,不过郑小小吗,倒是有可能。

    本来想捉弄一下倔驴的,结果这家伙脸皮太厚,反倒伸手借钱。

    郑小小皱皱鼻子,不情愿地在书包里鼓捣下,然后拿出一张拾元的,两张一元的钞票,递给刘青山。

    “谢了,下次还你。”

    刘青山扬扬钞票,转身过去。

    不是应该说,明天还你吗?

    郑小小有些纳闷,不过呢,这个时候,男女同学之间,界线还是很分明的,一般都不会轻易说话,她也就不再吭声。

    轮到刘青山交钱的时候,谢狮王瞥了他一眼:“你就是刘青山啊,先别走,校长找你去一趟。”

    “哎,谢老师再见。”

    刘青山鞠个躬,抱着一摞书就走出教室。

    这个倔驴不会是又闯什么祸了吧?

    郑小小皱皱眉。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这年头,校长有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位新同学,不会是刚报到就被开除了吧,你看他出去的时候,还抱着教材呢?

    刘青山心里也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不会被胡子校长给抓劳工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很准确的,在简陋的校长室里,徐校长指指桌上的录音机和几盘空白磁带,刘青山就什么都明白了。

    “校长,俺还有不少事儿呢?”

    刘青山确实也没撒谎,老板叔就在银行等着他办理贷款呢。

    徐校长大眼珠子一瞪:“我看你还是回学校上课的好。”

    “我录,我录还不成吗!”

    面对徐大胡子,刘青山连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立刻败下阵来。

    他知道,为了学校能多考几个大学生,这位大胡子校长可是操碎了心,所以他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把。

    就是手头的事,需要处理一下。

    看着桌上的电话机,刘青山嘿嘿两声:“校长,我能用下不?”

    “哼,干点事就讲报酬。”

    对面传来不满的哼哼声,不过也没阻拦。

    刘青山是给黑省那边的水稻研究所打电话的,这些日子,也陆陆续续打了好几个,都没联系上那位寒地水稻专家徐教授。

    每一次,都是徐教授下乡了,这时候又没有手机,常年奔波在田间地头的徐教授,哪接电话去?

    今天还挺幸运,难得徐教授没下乡,刘青山就把情况说明一番。

    徐教授很热情,也很热心,满口答应,推广水稻种植,不正是他的心愿吗?

    撂下电话,刘青山终于长出一口气,太不容易啦。

    “你小子,不务正业!”

    旁边的徐大胡子给出了以上的评语。

    刘青山只能嘿嘿几声:“校长,俺还得不务正业一回,村里在银行贷款了,需要俺去办理一下。”

    看到徐校长又开始瞪眼珠子,他连忙保证:“晚上俺肯定回来,夜深人静,正好贪黑录磁带。”

    “赶紧滚蛋!”

    徐大胡子吼了一声,吓得门外路过的几名学生都一哆嗦。

    他们恰好也是高一(二)班的,去校长室旁边的实验室搬桌凳。

    一听到滚蛋这两个字,心里都咯噔一下子:果然第一天上学就被开除,这也太惨啦!

    可是他们匆忙路过,并没听到徐校长后边的话:“这两天,吃住就都在我家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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