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千元村
“分红啦,各家掌柜的,都到队部去领钱!”
大张罗从村子东头走到西头,不时扯嗓子吆喝几声。
等他喊完一圈,再想进队部,却发现里面已经跟装豆包似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一家只准留一个人,剩下的都先出去!”
张队长也扯着嗓子吼,开始撵人,不过效果不大明显。
把张队长给气得,一把揪住二牤子的后脖领子,直接拎到了门外:“你个小鸡吊,毛都没长呢,跑来凑什么数儿!”
才七、八岁的二牤子自然无力反抗,他悬在半空的俩腿使劲蹬,只能用哇哇的哭声来控诉。
其他混在屋里的小娃子,一瞧形势不妙,也都呼啦啦地跑了出去。
还有一部分家里的妇女,也是不情不愿地到外面等着。
屋子里剩下的,还有三十多人,都是各家各户真正掌柜的。
这里面,岁数大的老头,占了一半,剩下的也大都是中年老爷们,妇女只有两位,都是家里没了男人,寡妇失业挺门户的。
刘青山在这里面,算是年纪最小的当家人了。
也不对,他还不是最小的,在家里等着的山杏才是。
队部屋里的大砖炉子烧得呼呼响,屋门敞开着,门口挤了一大堆脑袋,都密切关注着屋里的情况。
咳嗽了一声,张队长先发言:“这年头岁尾,咱们合作社也该结账,手里有钱,乐呵过年,俺也不多说,先叫老板子公布账目,然后大伙领钱。”
没有长篇大论,大伙也都松了一口气,很给面子地纷纷鼓掌叫好。
然后车老板子就开始报账:“上次分红之后,咱们的主要收入有这么几笔,俺给大伙一起算算。”
“第一笔就是卖鱼款,刨去还银行的贷款和利息,还剩下将近一千五。”
“第二笔就是咱们大棚的二茬蔬菜,跟第一次也差不多,俺就不详细叨咕了。”
“第三笔是个大头儿,就是咱们猪场卖猪肉的收入,每斤猪肉一块零八分,一共是三万六千多斤,收入将近四万块,刨除去饲料等各种成本,净赚两万四千多!”
哇!
队部里面,顿时传出来一片惊叹声。
想不到养猪这么赚钱,看来,搞养殖果然是条光明大道啊。
“另外第四笔收入,就是咱们赶集创收,这个账目比较多,俺就不一样一样念叨,谁想看,明天到俺这看账本就成,俺就说个总数,这二十多天,咱们赶集的净收入,是一万零八百块!”
啊!
想不到,做买卖也能这么赚钱!
大伙又一次被震惊了
他们原有的思维观念,受到强烈的冲击。
农民嘛,就得在土里刨食,这是他们原来的认知。
按理说,这个观念也不错,确实从土里刨来了食物,起码都能吃饱饭。
但也仅仅是吃饱而已,想要吃得好,那就难喽。
现在的事实是:养猪和赶集这两项,竟然成了收入的大头儿,叫这些摆弄了大半辈子锄头镰刀的人,有点想不明白。
等到人声平息之后,车老板子继续说道:“还是照老规矩,合作社预留百分之二十作为公共发展资金,剩下的全都按股分红。”
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如潮水一般响起,不论是屋里屋外,大伙儿都使劲拍着巴掌。
区别是,屋里的人拍得比较响;外面的人都戴着手闷子,发出的声音比较闷。
掌声持续了一分多钟,这才渐渐停息,然后车老板子在人群里环视一圈,开始唱名:“张杆子!”
“到!”
张杆子下意识地抬手答应。
“杆子啊,这次钱更多,你可要挺住啊。”
车老板子还故意拿他逗乐。
张杆子也不含糊,啪得打了个立正:“越是艰险越向前,请组织放心,俺一定能够经受住严峻的考验!”
这是电影看多了吧?大伙忍不住嘻嘻哈哈笑起来。
老板子这才不慌不忙地念道:“张杆子,按股份分红,应得六百八十块。”
哇!
张杆子还没吭声呢,其他人先发出惊呼。
大伙都知道,张杆子光棍一个,占股比较少,所以分红是比较低的,他都能得六百八,那别人家岂不都是上千块?
然后大伙的目光就唰唰唰地,全都落在张杆子身上,生怕这货高兴大发了,嘎得一下抽了过去。
还好,张杆子这次终于没有被金钱所击倒,只是挺大个的老爷们,忽然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他两只袖子,来回在眼睛上抹着,嘴里还翻来覆去念叨着:“六百八呀六百八,俺张杆子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换做从前,张杆子手里要是能有超过二元钱的大票,那说啥也要去打斤酒解馋。
“杆子,这回可真够娶媳妇啦!”
老支书也是无比欣慰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大张罗也跟着溜缝,直接念起快板儿:
“张杆子,要发家,分钱分了六百八;六百八呀六百八,乐得杆子笑哈哈,把猪八戒他二姨娶回家,你说白瞎不白瞎?”
“滚!”
张杆子顿时不哭了,怒斥大张罗一声,然后又呵呵笑了起来:“赶紧发钱,俺还要去猪场干活呢,俺这回算是想明白啦,只有勤劳,才能致富!”
看着喜气洋洋,干劲十足的张杆子,刘青山也替他高兴:杆子叔能想明白这个道理,那就证明,懒病是彻底治好喽。
猪场那边,大量育肥猪出售,目前只剩下两只留作种猪的大公猪,还有三十多头母猪,工作量已经不算大。
估计等到开春之后,母猪逐渐开始打圈子,才会重新忙起来。
看到张杆子领了钱要走,老支书咳嗽一声,表示有话要说:“各家各户都发了钱,谁也不许得瑟,要是叫俺知道谁耍钱啥的,那就直接开除合作社!”
农闲时节,大伙都在家猫冬,尤其到了正月,免不了玩玩儿。
这时候麻将还非常稀少,多数是打扑克,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玩纸牌。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玩个几分钱的,属于娱乐。
最坑人的是推牌九,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要是输红了眼,辛辛苦苦干一年的钱,半宿就能输个精光。
老支书熟悉人情世故,所以先打个预防针。
“二叔,俺这钱先放你那存着,留着娶媳妇。”
张杆子倒也光棍,直接把领到手的钱扔给了老支书,然后嘴里唱唱咧咧地去猪场干活。
至于唱的啥,那当然是猪八戒背媳妇啦。
大伙听得直乐,大张罗嘴里嘀咕道:“那猪八戒背的媳妇是孙猴子变的,不知道杆子将来背的媳妇是个啥呢?”
随着车老板子一个个地念到名字,各家都上前领钱,果然和估计的差不多,数额都在一千上下浮动。
刘青山都稍稍有点意外:这就成千元村啦?
那下一个目标,就是万元户村喽。
厚厚的一沓大团结拿在手里,把张撇子他爹给乐得,眼睛里也是泪花闪闪:
“俺家那七郎八虎,也都有盼头啦,能给他们娶上媳妇,俺就算死了也能闭上眼。”
“你家就七个小蛋子,你老小子愣说八个,是不是你个老不正经的也有啥想法?”
张大帅跟他关系最好,所以就开了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张撇子他老爹还真一个劲点头:“嗯,也不是不成,不过咋得也得等孩子们都成家之后,才轮到俺啊!”
屋子里又响起一阵哄笑,这日子啊,都有了盼头不是。
等轮到刘青山领钱了,他家因为占股最多,所以领回来将近两千块。
再加上爷爷家里的八百多,师父的五百多,山杏的五百多,还有杨红缨的,一共四捆多的大团结,瞧得大伙是眼热无比。
当然了,虽然眼馋,可是没有人有意见,背后嚼舌根子的都没有。
谁心里都有杆秤:夹皮沟今年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一切的根源,都在刘青山身上。
否则的话,他们十有八九还在为过年给孩子们买一身新衣裳而发愁呢。
“青山啊,另外还有一笔钱,是金凤卖小鸡的,拿着。”
车老板子跟着又递过来一笔钱,就是出售白条鸡的,刘青山正好替大姐拿回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等各家的分红钱发放完毕,大伙依旧在屋里兴奋得讨论着。
张队长忍不住吆喝一声:“钱都发完了,还待这干嘛,赶紧回家坐炕头数钱去啊!”
说完,他又向刘青山说道:“青山,明天你拉着俺上趟县里,高低弄一台电视回来!”
这下可坏了,屋子里少半人都吆喝起来:“一起去一起去,俺们也都要买电视!”
自从刘士奎家有了电视机之后,大伙心里就全都开始痒痒:坐在炕头上看电视,那感觉实在美滴很。
原来是有心无力,一台电视四五百,买不起啊。
但是眼下家家户户都分了一千多,买电视的心思,不免都活泛起来。
一瞧有十多个人都举手,张队长也抓抓后脑勺:
“别跟着瞎起哄,看人家拉屎腚眼子刺挠,等过了年,咱们还要新建大棚,到时候谁家拿不出钱来,就把谁家闺女卖喽!”
这话还是有点效用的,很快就有几个人把手放下,电视不是生活必需品,可以缓缓嘛。
不过最后还是有六七个人,要张罗着买电视,有拐子爷爷,车老板子,张大帅,张老蔫儿,大张罗、老支书等人。
都是家里平时就没有饥荒,也没有孩子要张罗结婚的,算是理性消费吧。
这么多人,就不能去吉普车了,那得出动大卡车才行。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上哪找那么多电视票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猪头焖子
“青山,要不你打电话帮忙问问?”
老支书也急着买电视,再不买的话,他那两个孙子就要大闹天宫,他这个家里的玉皇大帝都快镇不住喽。
刘青山当然也想给大伙帮这个忙,一来是能丰富村民的生活,二来也能缓解一下爷爷家里的压力。
天天挤一屋子看电视,这种体验,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是个人都会腻歪。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用村里的电话,给县里商业局的周局长打过去。
等那边找来周局长接电话,听到刘青山要买几台电视机,周局长自然是满口答应。
几张电视票,对他来说,再轻松不过。
但是对于夹皮沟的村民来说,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大伙都纷纷竖起大拇指,直夸刘青山有本事。
于是就定下了调子,明天开着大解放,集体去县城购买电视机。
队部里的人,也终于散了,大伙脸上带着微笑,兜里装着钞票,感觉走路都有点轻飘飘。
等刘青山回到家,天早就黑了,当院里,灯笼杆上的灯笼,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只见爷爷和王爷爷这俩老头儿,正在当院燎猪头呢,老四老五也蹲在旁边,跟着忙活或者跟着添乱。
刘士奎架了几块砖头,里面烧着木头,将猪头和猪爪摆在砖头上面,用火燎得黑黢黢的。
院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焦香。
“爷,啃完猪爪,别忘了把嘎拉哈给俺们留着啊。”
小老四已经开始惦记大猪蹄子里面的大嘎拉哈,那个头比羊拐大很多,也有别的玩法。
刘青山随手抄起炉钩子,勾住猪鼻子,帮着给猪头翻了个,
猪头表面,吱吱冒着油花儿,等燎完之后,再放到温水里浸泡,用刀子把表面焦黑的地方都刮掉一层,去掉油泥味儿,就可以下锅烀了。
刘青山觉得,这时候的东西好吃,一来是因为不常吃,一年到头就吃一回,那还不细品才怪呢?
另外一个原因,也跟自己动手有关系,亲手弄出来的东西,吃的时候,感觉肯定跟买回来成品不一样。
今年一共分了三套头蹄下水,除了留一套过二月二时候吃之外,剩下的两只大猪头,八只猪蹄子,两根儿猪尾巴,都烀上了,一锅都没装下。
其中一只猪头,爷爷准备制作猪头焖子,这个绝对是下酒的好菜儿,连王教授,都兴致勃勃地跟着上手忙活。
下放的时候,他吃过一回猪头焖子,至今都念念不忘呢。
刘青山做不好猪头焖子,所以还得爷爷亲自动手。
他将猪头切成两半,下锅烀熟,猪耳朵单独切下来,还有猪舌头和猪巧舌,也都单独捞出来。
猪巧舌就是一小条,其实就是猪的上牙膛子,也就是上颚,都是由脆骨组成的,吃起来嘎吱嘎吱的。
不过这些东西有限,大人又怕小孩子跟着抢,所以就流传下来不少说辞:
什么吃鸡爪子写不好字啦,什么吃鸡头结婚要下雨啦,吃猪尾巴怕后啦等等,搞得小娃子们都挺郁闷的,啥啥都吃不着呀。
烀熟的猪头肉捞到盆子里,趁热去骨,然后外面铺上干豆腐,再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卷成肉筒。
裹完的肉筒,上面还要用重物压着,这样慢慢的,就可以把多余的油脂压出去,吃起来才不腻。
要整整压一宿之后,猪头肉才能彻底凝结成一体,弹性十足,蘸点蒜泥,吃起来口感劲道,香而不腻。
帮着爷爷把猪头猪爪烀到锅里,刘青山这才进屋,把几沓钱掏出来,然后开始分派。
“大姐,这是你卖白条鸡的钱。”
“这是师父的钱,妈,你先给存着。”
“这是咱家分红的钱,妈,先放你那。”
“这是老姐的分红钱,妈,也先放你那!”
“等等!”
杨红缨冲到刘青山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他:“三凤儿,我的钱就不用存到干娘这里了吧?”
刘青山眨巴两下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跟俺大姐不一样,她已经成家了,你还没出嫁,按照咱们这的规矩,没出嫁的闺女,赚钱必须上缴。”
林芝也知道三凤这是跟杨红缨开玩笑呢,于是就把属于她的分红,给递了过去。
杨红缨仔细数了数,竟然也有五百多,立即乐得眉开眼笑:
“青山,村里谁会木匠活啊,正好现在放寒假,学校不上课,可以打一些课桌椅,工钱料钱我来出。”
这老姐还真大气,刘青山朝她竖竖大拇指:“老姐,这个不用你操心,老支书已经安排张撇子他们家做,钱从合作社的公共积累里面出。”
跟着,他又呵呵两声:“老姐,这钱啊,还是留着自己做嫁妆吧。”
很显然,说这话就是欠收拾了,看到杨红缨张牙舞爪的要动手,刘青山连忙又抄起一沓钱:“山杏,这是你的分红钱。”
等山杏接过一沓子大团结,有点傻了眼:“哥,我的储钱罐,好像装不下啊!”
旁边的老四眼睛一亮:“没事,分我一半,装我那个罐子里,山杏你记清楚数儿就行。”
看着俩小丫头,你一张我一张的在那分钱,刘青山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翘。
……
第二天早上,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早上吃的是豆包馒头,还有苞米碴水饭。
桌上除了小咸菜之外,还有一盘晶莹剔透的猪头闷子了。
爷爷还叫山杏烫了一壶酒,跟王教授捏着小酒盅,夹一片颤巍巍的猪头焖子,抿一小口烧酒,老哥俩脸上红扑扑的,这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刘青山也吃了几片猪头焖子,爷爷的手艺确实不错,猪头焖子里面多余的油脂都压出去,肥而不腻,真香!
没等他吃完饭呢,就有人找上门来,招呼他去县里买电视机。
等到了队部,大解放已经发动了,车斗上都坐满了人。
除了购买电视机的人家之外,也有人准备去县里采购其它物品的。
刘青山也把他那辆吉普车发动着,两辆车一前一后,缓缓离开夹皮沟,直奔碧水县。
到了县城,把车直接在酒厂停好,人们各自散去,就剩下买电视的没走。
刘青山先给酒厂的大老李扔下一小筐鸡蛋,然后就开着吉普车,去商业局的老周那里去取电视票。
同样留下一小筐鸡蛋,这才又返回酒厂,带领着村民,急匆匆地奔赴县里面的五金交电商店,电视票是这个商店的。
把电视票交给张队长,他又驾车去了县政府,准备给郑红旗也留一篮子鸡蛋。
毕竟这个月份,鸡蛋算是新鲜玩意,普通的小鸡都还歇窝呢,怎么也得出了正月,才陆续开始下蛋。
就算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到门口一问老孙头,才知道政府这边也已经放假,除了值班的领导还在岗。
“那郑县长是回家过年啦?”
刘青山又追问一句,他知道郑红旗不是本地人,具体是哪的人,没聊过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老孙头想了想说:“好像还在招待所呢,你过去看看吧,人家县长的事儿,还能向我汇报啊?”
“您老不是专门管县长和书记吗,你要是不给开门,他们也进不来这院儿。”
刘青山跟老爷子开了一句玩笑,在对方的笑骂声中,又去了招待所。
他也算是这里的熟客了,找了个服务员一问,说是郑县长没走,好像也不准备回家过年。
不应该啊,你县长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有的说,可是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
带着疑惑的刘青山,敲开了郑红旗的房门,就跟郑小小那个房间挨着。
开门的就是郑小小,看到提着鸡蛋篮子的刘青山,她明显一愣:“倔……你怎么来啦?”
正坐在床上看报纸的郑红旗也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是青山来了,欢迎欢迎。”
然后他又埋怨妹妹:“小小,你同学来了,还不赶紧请客人进屋,对了,你刚才想说倔什么?”
郑小小忽闪了两下大眼睛:“觉得很意外嘛,刘青山同学,请进。”
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刘青山抓了抓头,也没多想,进屋之后,把篮子放在地上:
“这是我大姐养的蛋鸡,开始下蛋了,给郑县长尝尝。”
郑红旗嘴里笑了两声:“青山,私下里就不要叫县长了,叫我郑大哥或者红旗哥都行。”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郑小小洗了几个国光苹果拿过来。
这时候的苹果,也就国光、黄元帅等寥寥几种。
刘青山当然不客气,拿起一个就啃起来,味道酸酸甜甜的,很不错。
最主要的是,这时候的苹果不打蜡啥的,吃着放心啊。
闲聊一阵,刘青山也就顺势叫起了郑大哥。
或许是要过年了吧,郑红旗的心情比较复杂,想找人倾诉,所以跟刘青山说了不少,其中很多都是家里的情况。
刘青山也终于了解到,郑红旗也是首都人,家里的长辈在那段特殊时期,都含冤而终了。
这种事,在当下并不少见,刘青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宽慰了一句:“郑大哥,我们的心应该永远向往着未来,不是吗?”
郑红旗望着眼前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小家伙,却仿佛面对着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心结似乎一下子都释怀许多。
于是他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青山,听小小说,你期末考试成绩是年级第一,有时间可得帮忙辅导一下她啊。”
郑红旗看到妹妹悄悄地皱鼻子扮鬼脸,心中更是大乐。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在学习上,一贯要强,这次考了第二名,就是被眼前这个青年给压了一头,心里肯定是不肯服输的。
“郑大哥,俺这是凑巧考了次第一,算不得数的。”
刘青山嘴里当然要谦虚两句,看到一旁的郑小小鼓着腮帮,就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小小同学,下学期你努力努力,肯定就能超过俺喽。”
郑小小噌一下站起来,那模样似乎就要爆发。
不过她又忽然嘻嘻一笑,把白嫩的小手伸到刘青山面前:
“刘青山同学,好像你还欠我十二块钱学费呢,都半年了,利息什么的,是不是都要好好算算?”
这回轮到刘青山傻了眼。
他来的时候也不准备买什么东西,所以兜里真没揣钱。
不行,以后兜里一定要带钱,被人追债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猛然间,刘青山脑子里灵光一闪:“郑大哥,小小同学,要不你们去俺家过年吧,正好俺也顺便把欠债还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家的温暖
邀请郑红旗兄妹去家里过年,刘青山还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春节这样的日子,他们要是在招待所里过,虽然东西什么的肯定不缺,但心里肯定不舒坦。
郑红旗并没有急着答应。
要不是刚才对眼前这个少年说了那么多,产生一种朋友间的友谊,他肯定直接会拒绝。
毕竟冒昧地去别人家里过年,于情于理,都很不合适。
本来,王县长以及政府里面的几位同僚,也都向他发出邀请,可是都被他婉拒。
至于现在嘛,他只是宠溺地望向小小,想让妹妹来做决定。
因为他知道,在招待所里过年,实在有点太委屈妹妹了。
过年,本应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欢欢乐乐。
他去过刘青山家,知道刘青山家里,一大家子人呢,有姐姐有妹妹,过年肯定热闹。
或许这样,能让妹妹忘掉逝去的亲人,度过一个欢乐的新年。
看到哥哥的目光,郑小小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眼睛里忽然神采飞扬问道:“你们那过年热闹吗?”
连刘青山,都能感受到她内心隐藏的孤独,不由得使劲点点头:
“这大冬天,热肯定是不会热的,但是闹肯定也是真的闹,到时候,你别嫌俺家老四老五闹你就成了。”
郑小小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刘青山入学那天,背着的两个粉红色小书包,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
郑红旗也瞧明白了,起身拍拍刘青山的肩膀:“青山啊,那就给你家里添麻烦了。”
“嗨,郑大哥,不麻烦,就是添两副碗筷的事儿,过年嘛,人越多越好,不就图个热闹。”
刘青山摆了摆手,要是换成以前,他也不好意思邀请。
老话说,穷怕亲戚富怕贼,你请人家去家里过年,啥吃喝都没有,那多尴尬。
但是今年家里年货储备充足,一点问题没有。
“哥,那我去收拾东西。”
郑小小欢快地跑出门,那乌黑辫子上的蝴蝶结,也随着欢快起舞。
郑红旗似乎也受到妹妹的传染,心情为之开朗许多,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向刘青山问道:
“对了,青山,你们村里,有个支教老师叫杨红缨是吧?”
看到刘青山点头,他继续说道:“前两天,有个首都的朋友,托我打听一下,杨老师家里,很不简单呢。”
刘青山当然听懂了,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郑大哥,你说的杨老师,现在是俺老姐,认了俺娘当干娘喽。”
“可是我听到的,怎么是另外一个版本呢?”
郑红旗促狭地朝刘青山眨眨眼睛,就像是逗自己的小兄弟。
不料,刘青山脸上不红不白的,就跟没事人一样,还不屑地撇撇嘴:
“俺是被老姐当枪使了呗,你说哪有这样当老姐的,职业坑弟弟啊这是!”
郑红旗也哈哈大笑,随着接触的越多,他就越觉得刘青山是个有趣的人。
等郑红旗兄妹收拾了两大包东西,都塞进吉普车,毕竟去别人家过年,礼物也是不能少。
在五金交电商店大门口的台阶下面,摆着一溜大纸壳箱子,整整八台电视机,排成一溜,那场面还是挺震撼的。
来往的行人和进出商店的顾客,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时期就能买得起电视机的,那绝对是家境比较殷实的,最起码也有固定工资收入。
可是瞧着站在电视机箱子旁边那些人,一个个都戴着狗皮帽子,身上穿得衣服也厚实,捂得跟大狗熊似的,怎么瞧也不像干部或者工人啊?
“请问,你们是哪的?”
这不,还真就有好奇的,凑上去询问。
老板叔正在东张西望,等着大解放车呢,听到有人问,立刻腰杆一挺,啪得拍了一下胸前的羊皮袄:“俺们都是夹皮沟的!”
夹皮沟是哪?
人们还是有点懵圈。
不过也有知道的,就帮着解释:“就是青山公社那边,靠近大山的,听说你们那边不是穷山沟吗,这咋还借钱买电视机呢?”
有跟着瞎联系的:“肯定是娶媳妇用的呗,姑娘不乐意嫁到山沟里,要彩礼就要电视机,只能硬着头皮买呗,总不能打光棍吧。”
你们这是门缝里看人是吧?
张大帅恼了,把头上的狗皮帽子一把抓下来,露出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你们会说人话不,借钱买电视机,你借给俺们啊?”
他说话跟吃了枪药似的,那叫一个冲,哑巴爷爷不收他当徒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还是张队长格局比较大,伸手拽住张大帅,然后向着那些看热闹的说:
“俺们夹皮沟,今年种大棚养猪,大伙都有钱了,俺们花自个的钱买电视机,没毛病。”
大张罗也在旁边溜缝:“各位老少爷们,你们谁家要是有闺女和姐妹,找对象记着去俺们村,准保享福。”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只见大张罗又伸手一指:“你们瞧,那个小年轻就是俺们村的,都在县城找对象啦。”
大张罗喜欢开玩笑,看到刘青山领着个小姑娘过来,就忍不住瞎编排两句。
郑红旗因为身份缘故,坐在吉普车里没露面,郑小小喜欢凑热闹,就跟着刘青山过来。
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象”了呢,兴奋得指着那一排电视箱子:“都是你们买的,那是不是能看春节联欢会啦?”
刘青山才想起这茬,去年也就是八三年,举办了第一届春晚,群众反响非常好。
今年是第二届,八四春晚,被称为最成功的一届春晚,想不到,他还可以作为一名观众来见证。
原本夹皮沟直到几年后,才会出现第一台电视,当然看不到这一年的春晚。
嘀嘀嘀。
解放车的喇叭声叫人群自动散开,然后刘青山他们就七手八脚往车上抬电视机箱子,最后再上人。
至于禁止客货混载之类,现在是不存在的。
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大解放绝尘而去,只留下那个叫夹皮沟的传说……
“回来啦,电视机买回来啦!”
村口的小娃子们看到大解放车,就开始欢呼雀跃。
要是村里多几台电视,观看的人们就会分散,他们就能抢上位置喽。
解放车直接开到大队院里,然后把电视机箱子都卸下来,几个人抬一个箱子,一溜小跑,飞奔而去。
后面跟着的主人还扯嗓子嚷:“别跑别跑,别把电视机卖喽。”
这个卖,就是摔坏的意思。
刘青山他们也下了车,看到一个小姑娘从吉普车下来,村民还打算取乐子,跟刘青山打趣,说他把未婚妻接家里过年呢。
然后就看到郑红旗也乐呵呵地从车里钻出来,立刻都闭嘴,直愣愣地看着。
还是老支书反应快,连忙上前握手:“郑县长,欢迎来俺们夹皮沟检查指导工作。”
搞得郑红旗直摆手:“老支书,我这次可不是检查,是来青山家过年的,您就当我是个晚辈好了。”
老支书大喜:“好啊,俺们这过年最热闹。”
村民也都轻松下来,要说是领导,他们都有隔阂。
但是要说是来过年的,那就相当于一家人,不用太外道。
聊了几句,大头和二彪子帮忙拎包,一起去刘青山家。
看到当院里竖着的灯笼杆,郑小小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过年的气氛。
看到屋里跑出来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她的眼睛也笑得眯成两条缝:好可爱的小妹妹!
“小姐姐,我叫彩凤,她叫山杏,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老四一点也不眼生,仰头瞧着郑小小,心里大赞:好漂亮的小姐姐哦!
“我叫郑小小,是来你家过年的!”
自己要是有这样两个妹妹该多好!
郑小小的内心其实是孤独的,她弯下腰,贴贴老四老五的小脸蛋儿,那传过来的细腻和温热,忽然让她心里暖暖的。
“嘻嘻,我就知道你叫小姐姐。”
老四拉着郑小小的手,小家伙见到看得顺眼的人,就喜欢黏糊,小嘴叭叭的:“小姐姐,咱们进屋玩嘎拉哈吧。”
嘎拉哈是啥?
郑小小被整蒙了。
这时候,屋里的人也都闻讯出来,看到郑小小这个陌生的小姑娘,都是一愣。
再瞧见郑红旗,认识他是县长的又是一愣。
刘青山连忙上前介绍:“爷爷奶奶,妈,是我邀请郑大哥和他妹妹来咱们家过年的。”
马上到吃饭点儿,所以一大家子都聚在这边,刘青山就从爷爷开始,给他们介绍了一遍。
郑小小见人就鞠躬,结果最后脑袋有点发晕:这人还真多啊!
郑红旗也笑容满面,嘴里跟着刘青山的介绍,叫着“爷爷奶奶”之类的。
当介绍到杨红缨的时候,郑红旗也不知道该叫什么,看年龄,他比杨红缨大几岁,肯定不好跟着刘青山叫老姐,所以只能问候一声“你好”。
杨红缨眨眨眼,好像想起来什么,也笑着向郑红旗点了点头。
“进屋,进屋,能在一起过年,就是一家人。”
刘士奎热情地招呼着,老四老五拉着郑小小,先跑进屋里。
剩下的人,基本上是年长的在前,鱼贯而入。
屋里已经摆了一张炕桌一张靠边站,马上过年了,菜肴也比较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大棚里的蔬菜点缀。
最后又端上来两盆酸菜汤,汤里飘着白白的五花肉和晶莹的粉丝,盆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看着这道酸菜汆白肉汤,郑红旗不由得鼻子一酸: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家里也经常做这种汤的。
那袅袅升腾的热气,就汇聚成家的温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迎新年
转眼的功夫,夹皮沟一下子就又竖起了八个电视天线杆子,骄傲地向众人展示:俺家有电视啦!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就算是公社的所在地,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台电视。
刘青山各家转了一圈,主要是帮着接一接天线,调调电视台,然后就去爷爷家瞧了一眼。
果然没什么外人,只有爷爷和王教授坐在炕头上,跟坐在炕沿上的郑红旗和高文学闲聊。
几个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砸几个榛子松籽之类的坚果,倒也其乐融融。
高文学和郑红旗谈得很投机,别看大姐夫人情世故啥的不大精通,但要是聊起文学创作,说一宿都不带打哈欠。
郑红旗和王教授也很谈得来,主要是探讨大棚种植的一些东西。
他已经得知,刘青山先行一步,叫王教授帮着联系生产大棚骨架和塑料薄膜,这是替他把工作都干了。
刘青山吃了一把榛子,又回自个家看看,刚走进当院,就觉察到异常。
借着灯笼的亮光,只见院子里有一个黑影,正在鸭食盆子旁边啃着什么。
鸭食盆子是个破搪瓷盆,被拱得发出叮当叮当的轻响。
定睛一瞧,刘青山是一脸古怪:在那里蹭吃的,赫然是只红毛狐狸。
瞧着这家伙的白嘴巴儿,应该就是带回来的那只,跑这端铁饭碗来啦。
他正琢磨着,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了过来。
刘青山跟着哑巴爷爷在山上见识了不少野兽,多少也能看懂一些动物的眼神。
他能够觉察到,这只狐狸的目光很自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你这算不算明目张胆地做贼呀?”
刘青山嘴里嘟囔一声,拉门进屋,很快就拿了大半个馒头出来,扔到鸭食盆子里。
这个月份儿,盆子里的食物,也就十多分钟就会冻得邦邦硬。
所以母亲在喂完鸭子之后,肯定会把剩下的食物连同盆子,一起端回外屋地。
今天没端回去,不知道是忙活忘了,还是母亲有意的?
不管怎么说,这只狐狸没有恶意,刘青山也就不会对它怀有敌意。
因为在山里,师父教会他一句话:万物自由。
老狐狸叼着馒头,朝刘青山望了望,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刘青山这才把鸭食盆子端回外屋,正好林芝开屋门查看,目光落在盆子上,明显一愣。
看来母亲是故意的。
刘青山心里很快就有了判断,便轻声说:“娘,刚才那只狐狸又来了,俺用馒头丢它,它就叼着馒头跑啦。”
肉包子打狗,馒头打狐狸,道理都是一样的。
所以,娘俩相视一笑,然后一起进屋。
他们家比爷爷家可热闹多了,一群大丫头、中丫头和小丫头,正在炕上欻嘎拉哈呢。
大姐刘金凤指导杨红缨,二姐刘银凤指导郑小小,跟老四老五比赛。
在一个口袋和四枚嘎拉哈面前,年龄不是胜负的绝对因素,那两个大的,技术明显不行。
尤其是郑小小,笨手笨脚的,还得双手去接口袋呢。
刘青山忍不住咳嗽一声:“换成俺上场,肯定都比某人强。”
郑小小也不知道是热得,还是玩得开心,脸蛋也红彤彤的,她白了刘青山一眼,然后把口袋高高扔起。
右手慌慌张张去摆弄炕席上的嘎拉哈,反倒是碰翻了其它几个,一着急,口袋也没接着,啪地掉在炕席上。
“耶!我们又赢啦,小姐姐,你要努力呦。”
老四老五嘴里欢呼着,还击了一下小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个庆祝动作,以及呼喊,都是刘青山教给她们的。
“三凤同学,都怪你打扰我,才分心的,再来一局!”
郑小小把两个辫子撩到身后,然后又投入战斗。
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在得知刘青山的小名儿之后,就开始这么称呼他。
刘青山也懒得理她,跟母亲商量一下住宿的事,决定还是按照性别:这屋住女的,男人都归拢到爷爷家。
比例稍稍有些失调,不过刘青山家的炕比较大,也能挤下。
被褥也不是问题,刘金凤结婚,还做了四铺四盖呢。
第二天一大早,刘青山照例上山,今天是阳历二月一号,农历腊月三十,葵亥年的最后一天。
等他回家的时候,身后跟着乐呵呵的哑巴爷爷,是接回家里过年的。
因为昨晚下了一场小雪,地上薄薄的一层,所以老四老五都拿着小笤帚扫雪呢。
还有郑小小,也吃力地挥舞着大扫帚,吭哧吭哧地扫着当院子。
“哑巴爷爷!”
山杏眼尖,嘴里叫了一声。
小老四也招呼一句,然后就看到个小黑影,连滚带爬地向她冲了过来。
老四把手里的笤帚一扔,嘴里大叫一声:“小黑!”
看着彩凤搂着小黑熊,一起蹦跶,刘青山想起了老四前几天哼哼的一首儿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
没法子,今天请师父下山,这只小狗熊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一直在后边跟着,撵都撵不回去,只能领了回来。
刘青山就纳闷了:难道狗熊也知道今天过年?
按理说不应该啊,正常的狗熊,过年的时候都还冬眠呢。
“这……这是小熊?”
郑小小也把大扫帚一扔,上来看稀奇,而且很快就抱着小熊开始蹦跳。
得,刚才的歌曲还得再来一遍。
刘青山也不管他们,把师父让进屋,然后他就抡开大扫帚,把院里院外,彻底清扫一遍。
就算不下雪,过年了也要打扫一下庭院,干干净净迎接新年的到来。
“洗手吃饭啦!”
林芝招呼一声,郑小小和老四老五她们,这才撒开小熊,开门进屋,结果吱溜一下,小熊先钻进去了。
早饭就是简单吃一口,按照当地习俗,下午这顿饭,才是一年中最丰盛的。
等到九点多钟,阳光上来一些之后,这才开始粘对联,贴福字。
大伙都跟着忙活,在对联的背面刷上糨糊,然后出了屋门就赶紧跑,要是耽搁时间长了,糨糊就冻了,根本贴不上。
老四老五人小腿儿短,偏偏还最喜欢跟着添乱,刘青山就叫她们专门贴那些春条,什么出门见喜,抬头见喜之类的。
“大姐,这个金鸡满架,贴到鸡棚子行吧?”
小老四拿着一张,乐颠颠跑出去。
“大姐大姐,这张肥猪满圈,肯定是贴猪圈的。”
山杏也拿着一张,迈着小短腿跑出去。
“金凤姐,这张六畜兴旺,贴哪里?”
郑小小手里拿着一张在那发呆。
刘青山忍不住想乐,因为他想起来,村里的张杆子有一年过年贴对联,愣是把六畜兴旺当成横批,贴在家里的屋门上边。
你说不识字能行吗?
“三凤同学你还笑,信不信贴你脑门上。”
郑小小不由得朝他鼓了鼓腮帮。
大姐和老姐也都面露微笑,看着这两个小的斗嘴。
等到把对联福字挂钱什么的都贴上之后,这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瞧着就觉得喜气洋洋,能够感受到浓浓的过年氛围。
“小黑,不许搞破坏。”
山杏发现小黑熊趴在大门柱子上,用爪子扒拉着刚贴上的对联,舌头还舔着什么,连忙过去阻拦。
对联贴上去,除非是过了正月,才可以揭下来,否则的话,是很不吉利的。
“快点把小黑喂饱吧,在那舔糨糊呢。”
郑小小连忙把小熊弄进屋里,这家伙的肚皮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都进屋,换上新衣裳。”
林芝在门口吆喝一声,今年家里有了缝纫机,又不缺布匹,所以或做或买,每个孩子都有一套新衣。
就连昨天来的郑小小,都跟着混了一身,是林芝昨天晚上忙活了大半宿,给这丫头赶急做出来的。
很快,老四老五就穿着一身花布衣裳,乐颠颠地跑出来,在刘青山面前晃悠。
“彩凤和山杏真好看,都跟小仙女似的。”
刘青山嘴里当然要夸奖一番,美得小老四都合不拢嘴。
而山杏则有点害羞地低着头,小嘴抿着,偷着乐。
她们最喜欢小仙女这个称呼了,可惜只有大哥才会这么叫她们。
等到郑小小磨磨蹭蹭的从屋里出来,刘青山实在忍不住,转过身笑得肩膀头直颤。
她身上衣裤的料子,跟老四老五一样,也是红底儿的小碎花,穿上之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姑娘”。
本来挺洋气的城里少女,愣是一下子变成乡下翠花,这个反差实在有点大。
郑小小一开始还有点害羞,本来不想穿。
可是想想昨天晚上,林芝阿姨为了这身衣服忙活到半夜,她的鼻子就有点泛酸,实在不忍心拒绝,也就穿上了。
在她的记忆中,新衣服都是买回来的,像这样手工缝制的,还是第一件。
对她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就算真的很难看,也必须要穿。
因为她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诗:慈母手中线……
其实郑小小穿上花衣裳,也不是真的难看,就是跟她以前的风格迥异,所以看上去感觉怪怪的。
结果刘青山这么一乐,她倒是放开了,快步走到刘青山跟前,眼睛一瞪:
“三凤儿,你也应该有这么一身衣服的,才跟你的名字相配。”
说完之后,她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
估计是脑补出了刘青山穿一身花衣裳的画面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速之客(六百月票加更)
刚过中午十二点,夹皮沟就开始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
因为半夜还要吃饺子,所以下午这顿饭,一般都吃得比较早。
“上菜喽!”
小老四和山杏跟花蝴蝶似的,端着菜盘子,嘴里还要吆喝一声。
屋里已经放好了两张桌子,男人们坐炕桌,刘士奎,王教授和哑巴爷爷,都盘腿儿坐在炕里,乐呵呵地瞧着小辈们忙活。
“红烧大鲤鱼,年年有余!”
彩凤又开始上菜,小嘴还知道说着吉祥话。
“小鸡炖蘑菇,大吉大利。”
山杏自然也不甘落后。
这顿饭就相当于年夜饭,所以每个菜都要有讲究,这些话,也都是林芝教她们的,讨个好彩头。
郑小小也端着菜进屋:“酱炖哈士蟆,这个,这个……”
这个还真不好说吉祥话,你是说想吃天鹅肉啊,还是说蹦脚面子?
郑小小终于明白了,在外屋地炒菜的刘青山,为啥偏偏要她端这个了,纯粹是想看她笑话啊。
看到大伙都乐呵呵地望着他,包括哥哥在内,郑小小鼓鼓小腮帮,终于有了灵感:“酱炖哈士蟆,步步登高!”
好!
老四老五都帮她拍起小巴掌,要不是炕上地下都是桌子,估计小老四非得学着蛤蟆蹦跶两下不可。
一共十二道菜,最后一道韭菜豆芽干豆腐炒粉条,被刘青山端上桌,年夜饭就可以正式开席了。
噼里啪啦地放完鞭炮,孩子们都跑进屋里吃饭。
刘青山开了一瓶茅台,给喝酒的都先倒了一盅。
剩下的喝汽水,汽水还是郑红旗带过来的呢。
刘青山今天也准备喝一盅,作为这个家里的年轻掌柜,他端起酒盅,要进行新年致辞。
刚才被他算计的郑小小有些不忿,率先发难:“三凤同学,这最后一道菜有什么讲究?”
在她看来,里面好多样,简直就是大杂烩,肯定是拼凑的。
想给俺出难题,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太嫩。
刘青山正好借题发挥,应该是借菜发挥了。
“这菜里面的粉条和韭菜,寓意着长长久久,希望爷爷奶奶,王爷爷王奶奶,还有我师父,我娘,这些长辈们身体健康。”
“还有这里面的干豆腐,豆腐斗福,希望我们所有人,在新的一年里福气多多。”
“那还有这豆芽菜呢?”
郑小小用筷子挑起来一根一寸长的绿豆芽,不死心地问道。
这豆芽是林芝种的,过了小年发绿豆芽,正好生长一个礼拜,绝对没有添加任何药物,吃起来放心。
刘青山转了转眼珠:“这个嘛,当然是希望你们这些还在长身体的孩子,人人都像豆芽菜。”
这下连老四都直摆手:“哥,我可不想成豆芽菜。”
刘青山笑笑:“逗你玩呢,豆芽从一粒小绿豆,到发出这么长的豆芽,代表着发发发,新年全都发大财!”
“这个好,我也要发财!”
小财迷老四连忙开始溜须。
郑小小一瞧难不住,也只能乖乖闭嘴了。
刘青山端起酒盅:“以上就是我的新年祝福,祝愿我们在新的一年里,老有所乐,幼有所依,学有所成,业有所精!”
“好,干一个!”
刘士奎积极响应孙子的提议,跟王教授和哑巴爷爷碰碰酒盅,吱溜喝了一个。
大伙都高高兴兴喝了一口,然后开吃。
这一大桌子菜,冷不丁地还有点不大适应,不知道该夹什么好了。
平常日子,都是一饭一菜啊。
两大桌子,一共十四、五口人,气氛好不热闹。
无论是杨红缨,还是郑红旗和郑小小,或者是年纪最小的山杏,在这里,他们都体会到家的感觉。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忽然发现,在刘青山家里过年的人,外人竟然占了一半!
吃了一轮菜之后,彩凤和山杏就扯着小手站出来,她们另一只手都端着半碗汽水,看样子,也要发表新年致辞了。
“加油!”
郑小小替这两个小妹妹鼓劲。
彩凤和山杏彼此望望,点了一下小脑瓜,然后异口同声: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学习进步,考试都得一百分。”
好!
大伙全都很给面子地拍起巴掌,然后跟着两个小家伙,喝了一口。
等她们美滋滋地坐回去之后,刘青山这才笑道:“老四老五,你们打一百分还可以,二姐考试的科目,可是有满分是一百二十分的呦。”
小老四有点发懵:啥,还有比一百分多的?
山杏则眨眨大眼睛:“那我们就改一下,考试都能打满分!”
哈哈,大伙畅快地大笑,酣畅地吃菜喝酒,这才是年夜饭该有的氛围:欢乐祥和团圆。
刘青山垫了个底儿之后,就不时抄起炕上的相机,捕捉几个镜头。
这样美好的时刻,当然要拍照留念。
啪啪!
外屋地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时候正是饭点儿,都在自己家吃团圆饭,要是串门溜达,还得一会儿呢?
小老四连忙去开门,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脑瓜,急火火地从门缝挤进来。
大伙先是一愣,然后一阵哄笑,是小狗熊。
担心它捣乱,所以刘青山就把它给关进仓房,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出来了。
小熊很是委屈地吭叽着,估计是埋怨呢:你们在这大吃大喝,咋不叫俺一声涅?
刘青山本想吃完饭再喂它,现在好了,大大小小的女人都爱心泛滥,给小熊喂起好吃的。
这时候,爷爷刘士奎发话了:“按照老规矩,过年这天,来到家里的都是客人,都是来给咱们拜年的,没有往外撵的道理。”
老爷子都发话了,自然没人反对,只有王教授夹了一片蘑菇,慢慢咽下,然后嘴里开起玩笑:
“老刘你这话没错,人来拜年不稀奇,狗熊都来给你拜年,那你肯定也越来越熊。”
在当地,熊这个词语,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形容人窝窝囊囊没啥本事,
大伙听了,再瞧瞧憨头憨脑的小熊,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哑哑哑!”
这时候,一直喝酒吃菜的哑巴爷爷,手上忽然比划起来。
刘青山担心大伙瞧不明白,就乐呵呵地帮师父翻译:
“熊是林子里的大力士,它的到来,是祝愿大伙在新的一年里,都能拥有熊的力量,干劲十足!”
大伙情不自禁地拍起巴掌,别看哑巴爷爷不会说话,可是心里明白着呢。
经过这番解释,立刻提升小熊的地位,说得大伙心里也都美滋滋。
这种气氛,本来想喝一盅的刘青山,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几盅,反正他是不会承认,因为今天的酒好而多喝的,实在是心情太好了。
同样的还有郑红旗和高文学,郑红旗酒量还行,高文学平时就是一盅倒,今天愣是喝了三盅酒,虽然脸红脖子粗的,但眼神依旧清澈明亮。
他还主动端起酒盅,给大家敬酒。
扶着刘金凤,两口子一起站在地上,高文学明显有些激动,声音都发颤:“今天是辞旧迎新的日子,过去永远值得怀念,但未来却有无限希望,而现在,我们只想说声感谢!”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感谢长辈对我们的宽容,拿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感谢兄弟姐妹的关爱,让我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时刻感受温暖和幸福……”
在他真挚的话语中,山杏的大眼睛泪光闪闪,杨红缨感同身受,她使劲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连初来乍到的郑红旗和郑小小兄妹,心头也萦绕着暖暖的感觉。
啪啪啪!
又是一阵声响,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不过这一次,不是有人敲门,而是在外面拍打着窗户。
林芝还以为是找彩凤和山杏的小孩,可是透过窗玻璃一瞧,不由得惊呆了。
一个三角形的脑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白嘴巴,红身子。
“狐狸!”
郑小小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这个也是来拜年的?”
王教授伸手拍了一下脑门,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只小熊来家里,还好说,毕竟是哑巴爷爷从小养着的。
可是你一只野生的狐狸,来凑什么热闹?
等王教授从惊讶中回过神,就开始乐呵呵地瞧着刘士奎:
“老刘啊,这个狐狸拜年,又有什么讲究,难道表示你是老狐狸?”
“别光说我,你也是。”
刘士奎当然要进行反击,斗嘴也是老年人在一起的乐趣。
两个人哈哈大笑,然后山杏的声音就响起来:“狐狸最聪明,那就是来祝愿咱们都越来越聪明的!”
这个好!
大伙都拍起巴掌,杨红缨还把山杏搂在怀里:“你看山杏,立刻就变得更聪明啦!”
屋子里,又重新欢乐起来。
而林芝,则默默地用小碗倒了点酒,有一两多的样子,端到外面。
刘青山一见,连忙跟了出去,小老四她们也要出去,却被他阻止。
茅台的香气,很快就吸引狐狸凑上去,伸着舌头,吧唧吧唧的,很快就把酒舔干。
这家伙,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在嘴边舔了几下。
刘青山扶着母亲,默默地看着狐狸熟门熟路地奔向柴火栏子,然后蜷在草窝里。
再看母亲林芝,早就泪流满面。
他忽然懂了:这是母亲思念的寄托啊!
等母亲擦干眼泪,刘青山正要扶着她进屋,就听到大门那,传来一阵呦呦声。
这咋还没完啦!
刘青山可不敢出去,梅花鹿跟他打招呼的方式,实在受不了。
所以只能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四凤五凤,快点出来,你们的大鹿鹿也来拜年啦!”
屋子里,响起了刘士奎无比开心的大笑声:“哈哈,老王啊,梅花鹿来拜年,咱们都能延年益寿,成老寿星喽……”
第一百四十章 年味儿正浓
一顿年夜饭,虽然发生了几段小插曲,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愈发显得珍贵而难忘。
下桌之后,兴致很高的刘士奎就拉着老伴儿,坐在炕头上,从兜里往外掏钱。
小老四眼尖,兴奋地叫了一声:“爷爷发压岁钱啦!”
喊完之后,她就拉着老五上炕,跪在爷爷奶奶面前,嘭嘭嘭,连磕了仨头。
小嘴里还一起喊着:“爷爷奶奶,过年好!”
瞧得旁边的郑小小直发愣:真磕头啊。
刘士奎是眉开眼笑的,拿出两张崭新的钞票递过去,奶奶则伸出手,分别摸摸她们的小脑瓜:“没病没灾,健健康康。”
压岁钱,古代都用铜钱的,是用来镇压邪祟的,保佑孩子健康成长,后来也就成了一个不变的风俗。
“谢谢爷爷。”
“谢谢奶奶。”
两个小家伙乐呵呵地下了炕,然后把压岁钱装进兜里,等晚上的时候,还要压在枕头底下呢。
小老四还挤眉弄眼的:“爷爷今年真大方,给一张大团结,去年才给五毛钱。”
“来来来,孩子们都来领压岁钱,你们大了,就不用磕头。”
刘士奎又挥挥手,挨个给发了一张大团结。
大伙虽然没磕头,但是嘴上却给老爷子和老太太拜年。
“我也有啊?”
郑小小看着手上的大团结,有点意外。
郑红旗用眼睛瞥了一下妹妹,仿佛在说:没看哥哥我都有嘛。
刘士奎今天显得特别高兴,乐呵呵地说道:“在我们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我们是真希望,年年都能给你们发压岁钱呢。”
听了这话,刘青山的眼睛都有点发红,暗暗念叨:一定要让爷爷多享几年福。
“老刘,你完事没有,该换人啦。”
王教授和王奶奶很快就取代了刘士奎老两口刚才的位置,招呼小辈们过来领压岁钱。
刘士奎想要阻拦,毕竟九个人领压岁钱呢,实在有点破费。
没等他开口,就被王教授用眼神阻止,然后乐呵呵地说道:
“老刘现在是土财主,我们比不了,多少是个对孩子们的祝福。”
于是,王奶奶手上拿着一沓子炼钢工人,依次发下来。
两个小的依旧是咚咚咚三下,其他人则免了。
呀呀呀!
哑巴爷爷也比划着,要给这些晚辈压岁钱。
刘青山估计师父这是第一次给人压岁钱,当然不会阻止。
他刚要开柜子给师父拿钱,哑巴爷爷的分红钱,一直都是他给经管呢。
却见师父摆摆手,然后随手在兜里掏出一把东西,放在炕上。
他又伸手指了一圈,最后指指炕席上的那些小东西,示意随便挑选自己喜欢的。
大伙都凑上去仔细看,瞧着好像是用石头雕刻的一些小挂件,大多数都有一个小圆孔,看样子是用来穿绳子的。
刘青山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物件,是拜师的时候,哑巴爷爷送给徒弟的,只不过比这些要大很多。
“怎么感觉好像年代很久远的样子?”
王教授也凑上来,拿起一个瞧了半天,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毕竟是搞农学的,不是考古的。
“我要这个,好像是大老鹰。”
小老四首先挑好一个。
“这个耳朵好大,是大象,我要了,谢谢爷爷!”
郑小小也挑选了一个,美滋滋地攥在手里。
刘青山的嘴唇动了两下,终于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嘀咕:你那个肥头大耳的,明明是猪好不好。
大家很快就选完了,还剩下两个,哑巴爷爷也没有收回,让林芝给收起来。
然后刘金凤就找来红线,搓成线绳,分给大家,都挂在脖子上。
刘青山已经有了一个,所以这次就没拿,还有郑红旗和高文学,大概也不习惯脖子上挂东西,就装进兜里。
等发完压岁钱,爷爷和王教授他们要睡一会,而哑巴爷爷,则领着小熊回山了。
作为一名护林员,他自然是要回去过夜。
“师父,那半夜俺去给你送饺子。”
刘青山心中有些不忍,师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上过年,那滋味肯定很不好受。
哑巴爷爷笑着朝他摆摆手,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就飘然而去。
师父的意思,刘青山懂了:林子就是我的家。
目送着师父渐渐远去,刘青山也心下释然:林子是师父的家,当然要在家里过年,山里的那些动物,是不是就相当于家人呢?
这时候,天也渐渐黑了,刘青山就看到当街过来一大群小娃娃,一个个早就迫不及待地点亮小灯笼,来找彩凤和山杏。
最后村里的这些小娃子,基本上都要凑齐,然后从东家走到西家,挨家挨户逛个遍。
罐头瓶里面的小蜡烛,一个个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就像孩子们的童年一般梦幻。
“来了来了,我们来了!”
老四老五也提着灯笼跑出来,后面还跟着郑小小,眼睛里竟然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是几岁或者十几岁的小娃娃,她还真不好意思混进去。
“来,都吃糖。”
刘银凤则从屋里端了一盘子糖出来,挨个给小娃子们发。
今天这个晚上,估计是孩子们最幸福的夜晚,因为每个人的兜里,都装得满满的。
“都先别跑,给你们发鞭炮。”
刘青山也将早就拆好的小鞭拿出来,一群小手儿便你一把我一把的,很快就抢个精光。
“俺还没捞着呢,呜呜!”
一听这哭声,刘青山就知道是二牤子这熊货,白瞎小牤牛这个名字了,叫哭巴精正好。
于是又回屋给他取了一些小鞭儿,还把买回来的呲花、魔术弹之类的,也拿出来一半。
“放烟花喽!”
娃子们齐声欢呼,色彩绚丽的烟花,估计就是他们的最爱,做梦都能梦到的那种。
手摇呲花比较多,刘青山就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根。
把前端伸进罐头瓶的蜡烛上,点燃之后,就发出呲呲的响声。
小娃子们一个个的,使劲抡着胳膊,抡出来大大小小的灿烂圆圈。
手摇花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引得娃子们大呼小叫,一个个都高兴疯了。
刘青山很惊愕地发现,郑小小竟然也俩手各拿着一根手摇花,抖着手腕,起劲摇晃着。
灯光火光,映照出一张连喜庆的小脸。
呵呵,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刘青山给出了上述的评价。
等到呲花纷纷熄灭,刘青山就开始放魔术弹。
这个小孩子燃放有危险,所以就叫孩子们看着,他和郑小小还有二姐刘银凤,老姐杨红缨,一起用手拿着燃放。
嘭嘭嘭,五颜六色的彩球划破夜空,引得娃子们一声接一声的欢呼。
就连不少大人,都从家里走出来,仰头观看。
放完的那些纸筒,也被娃子们全给抢走了,拿在手上当金箍棒,耍的可欢了。
等烟花放完,童子军就开始各家流窜,一路上,噼噼啪啪的,洒下一路鞭炮声。
“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气氛。”
刘青山嘴里嘟囔了一声,然后也准备去小伙伴家转转。
看到郑小小站在那,望着渐渐远去的童子军发呆,刘青山就招呼她一声。
郑小小犹豫一下,还是跟在刘青山身后。
过年时候的小山村,家家都挑着灯笼,显得很是明亮,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火药味儿。
刘青山吸溜两下鼻子,嘀咕了一句:“这个大概就是年味儿吧?”
先去前院的老支书家,结果一屋子人,都看电视呢,也就没往里面挤,又去溜达了几家,最后到了二彪子家。
他家只有二彪子和老爹张连喜在家包饺子呢,其他孩子,估计都挤谁家看电视去了。
“呦,青山,你们来啦,坐炕上,嗑瓜子。”
张连喜让他们在炕沿上坐了,然后二彪子就把柜盖上的瓜子拿来,还端过来一盘子散糖块儿。
刘青山看到里面有橘黄色的橘子瓣儿糖,就捏起来一个,塞进嘴里,又跟郑小小说:“想吃就吃,在村里,不论谁家,都不用客气。”
郑小小也不装假,她不怎么爱吃糖,就吃盆子里的山里红,还拿起一个花盖梨。
这边冬天还吃不到新鲜水果,所以都是冻的,冻梨,冻柿子,还有冻山里红。
吃的时候,用盆子从仓房端进屋,盆子里放凉水,慢慢缓透,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刘青山嘎巴嘎巴的,嚼完嘴里的橘子瓣糖,然后也抄起一个冻梨蛋子。
冻梨的外皮本来是黄的,冰冻之后,就变得黑黢黢的,乍一看跟个铁球似的。
别看外表不起眼,咬上一口,清凉爽口,酸酸甜甜的,尤其以花盖梨和冻秋子梨,味道最佳。
“彪子,今年这犁不咋甜啊。”
刘青山嘴里嘟囔一句,然后就被郑小小给鄙视了:“你刚刚吃完糖,要是能吃出犁甜才怪呢。”
嘿,把这茬给忘了。
聊了一会儿,刘青山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家包饺子,临走的时候还说:“喜子叔,一会跟二彪子去俺爷家看电视,里面演晚会。”
“叫彪子领着他弟去吧,我在家里守着。”
张连喜笑笑,过年的时候,家里没人可不好。
刘青山他们也就回家,饺子果然已经包上了,刘青山洗了手,就替下了擀饺子皮的二姐。
不大一会,老四老五也跟小伙伴们溜达完了,兴冲冲地跑回家。
看到包饺子,小老四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几个一分钱的钢镚,用水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笑嘻嘻地说:
“把钱包进饺子里,谁吃了,今年就最有福气。”
林芝以手扶额:“今年还真把这个给忘了,多亏咱们家四凤聪明。”
小老四嘻嘻笑着,跟山杏拿了两个小面团,也在那捏来捏去的。
刘青山无意间一瞥,看到母亲包了一个带钢镚的饺子之后,摆到盖帘上,小老四就悄悄伸出小手,在饺子上面捏了两下,看样子是做记号呢。
嗨,你个小鬼头,都学会作弊了是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难忘今宵
等包完饺子,一家人就全都聚到爷爷家里,准备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估计是刘青山家里过年的来客比较多,其他家也有几台电视,所以除了二彪子领着弟弟四虎子之外,也就没有外人啦。
或是炕上或是凳子上坐了,电视里就出现了年轻儒雅的赵老师和一个纯天然美女。
“开演喽,开演喽!”
老四欢呼起来,然后山杏和四虎子也一起跟着在地上蹦跶。
“干脆看你们表演好喽。”
刘青山大乐,这一届春晚,他还真没看过,现在和家人亲人朋友坐在一起观看,更别有一番感触。
等摄像机切到晚会现场的镜头,一张张圆桌,演员们围坐着聊天,桌上摆着糖果点心之类。
没有什么辉煌的大场面,也没有炫目的灯光和舞台背景。
那场面,亲切而又朴素,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很有年味儿。
虽然一点也不高大上,但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气氛。
演员们开始自报家门,在刘青山看来,满眼都是远古大神啊,那时的陈小二,还是头发飘飘的青年;那时的济公,也一点不邋遢……
“哈哈,说相声的老马,原来长得这么富态。”
“哇,是唱乡恋的李老师!”
“这个张明敏也是唱歌的,怎么没听说过?”
屋子里,大伙议论纷纷,许多名字,他们只是在收音机里听过,比如说三国的袁老师,还有他们东北这边专门唱民歌的郭老师。
现在冷不丁的看到真人,都忍不住一阵惊叹。
介绍张明敏的时候,郑小小嘴里还叨咕呢。
刘青山则嘿嘿两声:“过了今晚,所有中国人就都会知道他啦。”
等到节目开始之后,最高兴的就是老四他们了,因为前面几个都是儿童节目。
尤其是狗熊和猴子的那场篮球比赛,看得几个小家伙,巴掌都拍红了。
小老四还大声宣布:“我以后也要训练小黑打篮球,打败那只小猴子,哼!”
等到戴着帽子的老马,挎个兜子出来卖宇宙香烟,大伙都乐得前仰后合。
电视内外,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这才是过年嘛。
“哈哈,俺明天也要开始攒烟盒!”
四虎子猛的从炕沿蹦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还高高举起一只小拳头。
然后唰的一下,屋子里就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电视当然也没啦。
停电啦,正看到兴头上呢!
这时候的农村,电费贵不说,停电更是家常便饭,可是这大过年的停电,就太不应该。
大伙手忙脚乱地点上几根蜡烛,小老四嘴里还埋怨四虎子呢:
“叫你使劲蹦,把电蹦没了吧?”
刘青山连忙站出来:“没事,前几年没通电的时候,过年不都点蜡烛嘛。”
“春晚看不上了,那咱们就自个办一个晚会,一人表演一个节目,来个村晚好啦!”
“好!”
老四老五率先拍起小巴掌,其他人也都乐呵呵地表示同意。
反正吃饺子现在还早,不如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从春晚直接切换到村晚,第一个节目,老四拉着老五和四虎子,小声研究一阵,决定来个童声小合唱:上学歌。
他们仨在屋地中间边跳边唱,其他人都拍着巴掌打节奏,气氛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等三个小家伙唱完,刘青山还故意把双手拢在嘴前,使劲吆喝。
郑小小也跟着起哄,嗓门喊得比刘青山还大呢。
就连杨红缨,也一起跟着喊。
三个小歌星一连唱了三首歌,都唱出汗了,这才被林芝给拉到炕沿上,一人发了个冻梨解解渴。
“大姐大姐夫来一个,就唱黄梅戏天仙配。”
刘青山咋呼的最欢,都开始点歌了。
刘金凤从收音机听过这个,还会哼哼,高文学就差了点,词儿都不会。
这也没关系,刘青山找了根儿铅笔,唰唰唰把词儿写出来,高文学看着词儿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大姐嗓音清脆,唱得居然挺有味儿。
“绿水青山带笑颜。”
大姐夫就不行了,跑调都跑到天宫里了,估计王母娘娘就是他招来的。
不过这段应景啊,最适合小两口唱,大伙还是使劲拍巴掌。
“老姐二姐,该你们啦!”
刘青山就客串一下主持人。
这姐俩也不含糊,竟然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小城故事。
杨红缨不用说了,人家会唱歌会识谱,二姐就有点出人意料,看来平时也没光听英语磁带啊。
“郑大哥,小小同学,你们也要表演!”
刘青山又开始点将,引来郑小小的反击:“三凤同学,数你叫的欢,你怎么不唱?”
“嘿嘿,俺是大歌星,最后压轴呢。”
刘青山一点也不谦虚。
郑红旗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唱,然后就把妹妹给推出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郑小小唱了一首《橄榄树》,看来这丫头,还是喜欢三毛啊。
结果唱着唱着,她就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最后终于唱不下去了。
没有亲人,也就没有故乡,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流浪?
林芝上前,轻轻抚摸着郑小小的后背:“孩子,别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郑小小伏在林芝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等缓过劲来儿,郑小小也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
这大过年的,跑别人家哭,终究不大好,可是刚才唱着唱着,她实在忍不住,就失控了。
“没事没事,虽然你唱的不咋地,可是也不用哭啊,又没人笑话你,你看俺大姐夫,都找不着调了,还不是乐呵呵的。”
刘青山编排了她几句,重新活跃一下气氛。
郑小小当然不服气,就鼓着腮帮:“那你唱一个试试!”
“唱一个,唱一个!”
山杏也使劲拍着巴掌。
“嘿嘿,下面就是俺的个人演唱会时间,开始!”
刘青山觉得,他有必要把春晚里面印象深刻的歌曲,都唱一遍。
既然不能在电视里看,那么就看现场直播好了。
这一届春晚的名场面很多,但是扛大旗的,当然是霑叔那首《我的中国心》。
刘青山站在屋地中间,准备开唱,不过感觉好像差了点什么。
看看墙上的挂衣钩上,有郑红旗的一件西装上衣,就摘下套在身上,正好还有一条长长的围巾,搭在脖子上,嗯,终于有点感觉了。
大伙起初还以为他耍宝,都嘻嘻哈哈地起哄。
不过等到“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的歌声响起,每个人都开始凝神聆听。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大伙情不自禁地拍起巴掌,一股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一曲终了,屋子里不少人,眼中都泪花闪闪。
偏偏又觉得身体里面,有一股豪气,从胸膛涌起,直冲霄汉。
中国心,中国人,永前进!
“三凤,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啊。”
杨红缨都表示服气。
而老四老五则更干脆,直接跳过来,啪啪亲了大哥两下,这就是最好的奖励。
郑小小本来想要等刘青山唱完了,好好批一顿,现在早就没了这个念头,脑子里,只有刚才的歌声萦绕。
“除夕之夜,愿我们永远难忘今宵。”
刘青山又开始唱第二首歌,难忘今宵这首春晚的压轴曲,就是从这一届春晚开始的。
不过没等他唱完呢,屋子里面的灯光忽然亮起,随后就是人们的一声欢呼:
“来电啦!”
“别激动,别激动,俺还没唱完呢。”
刘青山还想接着唱,结果被老四老五各拽了一只胳膊,给拉到炕沿边上。
有电视里的歌星唱,还轮得到你呀?
停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的电,春晚仍在继续。
不过当电视里开始唱《我的中国心》的时候,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刘青山。
“呵呵,俺以前听过磁带。”
刘青山嘴里解释着,示意大伙认真看电视。
他又坐屋里看了几个节目,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别人谁也舍不得动弹,就直接去外屋地煮饺子。
边吃饺子,边看春晚,好像也不错。
趁着锅里烧水的时候,又准备了几盘现成的凉碟,猪爪,熏兔啥的,
“放鞭炮,吃饺子!”
朝屋里吆喝一声,大伙这才恋恋不舍出来,放桌子捡碗筷,放鞭炮放二踢脚,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整个夹皮沟,也都差不多这个点儿吃饭,所以外面的鞭炮声很是密集,春天的脚步,踏着鞭炮声,正一步步走来。
“山杏,吃饺子。”
小老四笑嘻嘻地往山杏碗里夹了一个饺子,自己碗里,也早就挑好了一个。
山杏咬了一口,嘴里发出呀的一声惊呼,然后把一个一分钱的钢镚,吐到桌子上。
“哈哈,山杏最有福气!”
林芝摸摸山杏的小脑瓜。
“哇,我也吃到啦!”
小老四也很夸张地喊了一嗓子,弄得刘青山有点忍不住笑:这作弊还真挺管用。
“哎呦……”
郑小小也从嘴里吐出一个钢镚,不小心硌到牙了,不过她还是眉开眼笑的。
还伸出小巴掌,跟山杏和小老四击掌,一起喊了一声“耶”,这是都学会啦。
刘青山也眨眨眼:这丫头肯定没作弊,第一个就吃到了,难道也是个有福气的?
一共就包了仨钢镚,别人是不用再惦记,安安心心吃饺子。
等到电视里面,响起了难忘今宵的歌声,每个人心里都忽然觉得:这个大年夜,确实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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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家真是藏龙卧虎啊!(一更求首订)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
过年这几天,刘青山也没啥事儿,天天换着花样给家人做好吃的,结果受到一致好评。
初三早上,吃完了韭菜鸡蛋馅的合子,刘青山就开着吉普车,将郑红旗兄妹,送回了碧水县。
毕竟身为父母官,春节期间,郑红旗还要进行一些走访活动。
“小姐姐,有空来玩啊!”
小老四朝郑小小招手,搞得郑小小心里,都有一些不舍。
“小姐姐,今年还来过年好不好?”
山杏也发出邀请,还很认真地伸出小手指,跟郑小小拉钩,做下约定。
郑小小也使劲点点头:这几天虽然短暂,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等刘青山送完人回来,也晌午了,刚进家门,就看到母亲从土豆窖里掏出来一个大绿萝卜,削皮之后,每人切了一块。
“今天打春啊,我说外面怎么感觉一下子暖和不少呢。”
刘青山也接过来一块水灵灵的萝卜,放在嘴里啃着。
他们这地方,把立春叫打春,这一天,都会有啃萝卜的习俗,也叫做啃春。
既然是打春,那晚上的饭食就好办了:烙春饼。
打春吃春饼,也是习俗,母亲和面,刘青山负责安排菜肴。
因为要往面饼里卷菜,所以弄个土豆丝炒韭菜、干豆腐丝炒绿豆芽、再炒个酱鸡蛋。
酱鸡蛋和鸡蛋酱的区别,就是多放鸡蛋少放酱。
再从大棚里薅几根翠绿翠绿的小葱,切成葱丝,掐一把香菜也切成段。
春天嘛,没有绿色点缀怎么成?
烙春饼的面,一半要烫面才行,揪好大剂子之后,用手拍扁,表面再抹点油,然后两个剂子摞到一起,擀成薄饼。
烙饼的时候就不用放油了,直接铺在铁锅里,下面的灶坑里烧着晒干的麦秸,锅里的薄饼翻两下,基本就熟了。
等春饼烙好上桌,俩手一撕,就变成两张,里面铺上各种菜肴,卷成一个圆筒,咬上一口,外皮劲道,菜肴清香,好吃又不油腻。
一大家子正乐呵呵地吃春饼呢,就听外面响起车喇叭声,随后就有人吆喝:
“青山,你家来客啦!”
刘青山嘴里塞着一大口春饼就跑出门,只见大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
车是大张罗给领过来的,看到刘青山出来,张罗叔挥了挥手,就回家吃饭去了。
刘青山仔细打量着剩下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
他们都穿着风衣,女人烫着大波浪,透着一股成熟优雅的风韵;男子则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不认识。
刘青山确定没见过这两位,不过还是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好,欢迎来咱们这儿做客,先进屋吧。”
男子朝他点点头:“打扰了。”
那个女人,则上上下下打量刘青山一阵,瞧得刘青山心里怪怪的。
然后就听到那女人说道:“我叫贺敏,是红缨的小姨,是来看她的,这孩子从小脾气就犟,不声不响就跑这么远,我都担心死了。”
哦,原来是老姐的亲人!
刘青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是老姐的小姨啊,那也是俺的小姨,欢迎欢迎。”
说完,就看到老四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就回头吆喝一声:“去,快点把你老姐叫出来。”
门口的小脑瓜嗖的一下缩了回去,很快,杨红缨就一溜小跑到了当院,看到迎面的贺敏,杨红缨猛得张开双臂抱过来。
人还没抱上,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小姨!”
刘青山很快就有了判断:看来老姐跟她小姨的感情很深。
“缨子,不哭,有委屈为什么不跟小姨说,还偷偷跑到这儿呢。”
贺敏轻轻拍打着杨红缨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轻柔,听了叫人感觉很安心。
“老姐,小姨来了,你该高兴才对,哭啥呀,再哭的话,脸就变成麻土豆,擦多少雪花膏都不好使。”
刘青山看到杨红缨见了亲人,情绪激动,哭起来没完,嘴里就故意开始编排起来。
杨红缨这才从贺敏怀里挣扎出来,红通通的眼睛瞪了刘青山一眼,然后拉着贺敏的手:“小姨,这是我弟,刘青山。”
贺敏眨了两下眼睛:这好像跟她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呢?
按照杨红军的说法:这个叫刘青山的,不应该是你男朋友吗?
杨红缨大概也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小姨,那是他们误会了。”
这时候,屋里吃饭的人,也都撂下碗筷迎了出来,杨红缨就喜滋滋地挨个介绍:
“小姨,这是我的干娘,这是大凤二凤,四凤五凤,她们也都是我的家人。”
贺敏和他的丈夫林子洲,也很有礼貌地问好。
然后,林子洲就回到车上,把礼物取下来。
等让到屋里,又把爷爷奶奶和王教授老两口都介绍一番,这才坐在炕沿上聊天。
杨红缨的小姨和她聊天,她的小姨夫林子洲,则看着墙上那一排显眼的奖状,心里多少也有些吃惊:
这又是县劳模,又是万元户的,这个家庭好像不那么简单啊!
刘青山和刘银凤又出去外屋地忙活一阵,炒了个芹菜粉,炒了盘韭菜鸡蛋,又切了一盘猪头焖子,撕了一盘熏兔,这才重新开席。
“林大姐,你们太客气啦。”
贺敏嘴里跟林芝说着,她能感觉到,红缨的干娘,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来了贵客,刘青山又特意拿了瓶茅台,由爷爷和王教授,陪着林子洲喝两口。
吃饭的时候,贺敏都有点纳闷:从外面看起来,这家不是很富裕的样子啊?
可是,这酒菜很不一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拿出来茅台酒的。
还有这菜,芹菜韭菜,这么偏僻的小山村,到底是在哪买的?
“小姨,姨夫,你们多吃菜。”
杨红缨显得格外高兴,她打小就跟小姨最亲,一个劲给他们夹菜,嘴里还不停介绍。
“这韭菜芹菜,都是大棚里面种的,这里家家都有塑料大棚;还有这鸡蛋,是金凤养的蛋鸡生的。”
“猪头焖子也是自己做的,村里有养猪场,每家都分个大猪头;还有这野兔是三凤熏的,很有风味。”
原来是这样。
贺敏夫妻俩尝了尝,果然都很好吃,看来,这个小山村,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于是在喝酒的时候,林子洲就看似随意地询问起村里的情况。
诸如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没有,大伙干劲怎么样,收入有没有增加?
这些情况也没啥好隐瞒的,刘青山就实话实话:
“姨夫,我们这去年开始大包干的,不过我们村比较特殊,除了大包干之外,还组织了村民合作社。”
“合作社,那不是又搞回去了吗?”
林子洲也有些诧异。
“这个合作社是村民自愿入股,然后根据股份来进行分红,跟吃大锅饭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刘青山耐心给他解释着。
“那你们去年的分红有多少?”
林子洲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还没等刘青山回答呢,嘴快的小老四就嘻嘻两声:“林姨夫,山杏自己就分了五百多块呢,还有老姐,也差不多。”
“红缨,你也是合作社的成员?”
听了这话,贺敏都不由得惊诧起来。
“是大伙把我算进来的,老支书说,只要我在夹皮沟一天,就是合作社的一员,有资格参加分红。”
杨红缨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
没错,她有资格骄傲。
贺敏忽然有点明白了:虽说杨红缨不是娇生惯养的,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
本来她还纳闷呢: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缨子肯定吃不了这个苦,肯定得哭唧唧地乖乖回来。。
但是现在看来,这里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最重要的是,缨子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温暖,还有别人的尊重与认可。
想明白这些,贺敏眼中又多了几分笑容,本来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大半。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剩下一个问题:这个小山村,毕竟体量太小,将来发展有限,没有什么前途。
难道,缨子要在这里当一辈子乡村教师?
她盘算着心事,而林子洲,则彻底对夹皮沟产生了兴趣。
他酒也不喝了,吃了几个粘豆包和一个馒头,就匆匆下桌。
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衣兜里掏出钢笔,趴在高文学专用的书桌上,开始跟刘青山探讨合作社的问题。
他记录得很详细,对合作社成立的初衷,甚至是未来的发展,事无巨细。
就连大棚蔬菜的产量和价格,育肥猪的成本和饲养等等,都进行详细的记录。
还好他问的是刘青山,对夹皮沟的全面发展,心里有谱,所以侃侃而谈。
尤其是描绘的未来发展的宏伟蓝图,把林子洲惊得,笔都差点掉地上。
俺这才说了不到五年好不好?
刘青山一瞧,也不敢再多说了,真怕把林姨夫给惊个好歹,于是就收回话头。
“姨夫,这些可不是空中楼阁,只要我们夹皮沟的父老乡亲,脚踏实地,用双手去建造,就能建造出最美的生活!”
林子洲立刻激动地站起来,结果哗啦一下,把桌上的一摞书给碰到地上。
他也顾不上了,握住刘青山的双手,使劲摇晃:“你说的太好了,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采访,这啥情况?
刘青山一脸懵逼。
杨红缨的俏脸忽然出现:“嘻嘻,我小姨夫是新华社的记者,刚才肯定是职业病犯了呗。”
刘青山一咧嘴:老姐啊,你咋不早说呢,我刚才就悠着点了。
林子洲也哈哈笑了几声:“青山,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塑料大棚,还有养猪场,再去老支书和村长家转转,走几家普通的合作社社员家,我准备发个通讯!”
杨红缨当即表示不满:“姨夫,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工作的?”
“都一样,都一样。”
林子洲这才弯腰把刚才碰掉的书都捡起来,扫了一眼封皮,都是收获杂志,而且还都是今年的第一期。
他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声:“这么多,买重了吧?”
刘青山也正弯腰捡书呢,也就随口答道:“不是买的,是给俺大姐夫邮过来的样书。”
啥,样书?
林子洲也算是内行,知道只有在收获上发表作品,才能赠送样书。
他不由得诧异地望望高文学,刚才介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一位普通的农民呢,原来是作家。
那这个家里,可就更不简单喽。
“你看,这个就是俺大姐夫发表的。”
刘青山翻到了《山杏儿》这篇小说。
“高山,你就是高山?!”
林子洲瞪大双眼望着高文学。
这次,他是真的被惊到了,这家真是藏龙卧虎啊!
穿好衣服,激动的林子洲就拉着刘青山就出门而去。
刘青山愣愣地跟着出门,脑子里乱哄哄的:这下好像搞得有点大呀。
想了想,他还是跟林子洲说道:“林姨夫,俺们夹皮沟去年才刚刚发展,虽然稍微有了点成绩,可是一切才刚开始,现在就进行报道,合适吗?”
他当然希望夹皮沟能上报纸,那样的话,对后续的发展很有利,可以获得很多隐性好处。
道理就跟他登上报纸那次差不多,也算是难得的一种资源。
林子洲用手推了下眼镜:“青山,我准备对你们这里,做一个系列的追踪报道,所以能够从开始的时候就跟进,刚刚好。”
既然这样,那刘青山就没啥意见了,领着林子洲,在村子里转悠了好几个小时。
回家的时候,林子洲依旧兴致勃勃,还说明天要去公社和县里,找公社书记和县长,进行下一步的采访。
这位林姨夫,做事还是挺严谨的。
不过刘青山心里一动,就递了一句话过去:
“林姨夫,我们夹皮沟的发展项目,一直都是公社的孙洪涛书记,以及县里的郑红旗副县长跟进的,给予了我们村很大的支持和帮助。”
林子洲点点头,表示了解,这种情况,他在采访中见得多了。
而且嘴里还嘟囔一句:“小郑啊,我们电话联系过。”
刘青山自然秒懂,因为郑红旗跟他也说过,有人通过他打听杨红缨,估计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大记者了。
第二天,刘青山从山里回来,吃过早饭,就陪同林子洲去公社,然后再去县里。
正好有方便车,拐子爷爷、老支书、二彪子的父亲张连喜,还有二彪子,也都要去县里。
他们是昨天接到县里人武部的电话,去那里接人的。
二彪子的大哥,张龙,从南边的前线立功凯旋,县里要举行表彰大会,邀请家属和亲友出席。
看到拐子爷爷今天穿上军装,精神抖擞,老支书和张连喜也都穿着中山装,脸上喜气洋洋,刘青山的心中却不免有些黯然。
这么多人,林子洲一辆车,显然拉不下,刘青山就把自家的吉普车也开出来。
这下轮到林子洲惊讶了:我的天,居然连吉普车都有啦?
而且看着这辆车还挺新的,显然刚买不久,这是实打实凿的万元户啊。
想起了在刘青山家墙上看到的奖状,林子洲这才知道:人家那个万元户,肯定不是凑出来的。
他是记者,当然知晓很多内幕,有些地方为了凑万元户,就差把家里的耗子都算钱了。
刘青山开车在前面带路,车里拉着张连喜爷俩。
后面的林子洲车上,则坐着拐子爷爷和老支书。
边走边聊,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吉普车上,老支书就打开了话匣子,把来龙去脉,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这下子,林子洲更震惊了。
他忽然觉察到,自己似乎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昨天虽然进行了走访,但是重点放在了老支书和张队长身上,以为是他们这些村干部主导的呢。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前面开车的青年,才是隐藏在幕后的能人啊。
这样一来,报道的重心,看来要重新确立喽,眼下这个时代,就需要这样的青年……
前面的车上,刘青山也正和二彪子聊着,主要是聊一下,开春种植水稻的事。
寒地种植水稻,必须要用大棚提前育秧,这个倒是好解决,大棚是现成的。
另外就是旱田改水田,如果全都用人工挖的话,效率太差,所以二彪子建议购买稻田专用的拖拉机来翻地,
另外最低也得有个耙地机,用来平整稻田。
刘青山听了点点头:“行,到时候从合作社的公共资金里面出钱,估计到时候你还得跑一趟龙江那边。”
“大概三月初育秧,俺想在这之前,就把农机具买回来。”
二彪子想了想建议道。
“这样啊,只怕过了初五,你就得去龙江,正好给那边的徐教授拜个晚年。”
刘青山觉得这样也不错,二彪子认了徐教授当干爹,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给拜拜年的。
十多里地,很快就到了公社,不过到了公社大院,车却进不去,院子里,一支秧歌队扭得正欢,那看热闹的,简直人山人海。
他们只好找个空场儿,先把车停了,然后也挤进人群看秧歌,这锣鼓喧天的,怎么也得等秧歌队撤了,才能办正事。
“青山,咱们夹皮沟,今年也要组建秧歌队。”
老支书脸上满是羡慕地说着,秧歌队不是说建就建的,服装道具啥的,全需要钱。
“那肯定没问题。”
刘青山也瞧得津津有味,这时候的大秧歌,还是挺有看头儿的。
踩高跷的,跑旱船的,还有专门吸引人眼球和负责逗乐的角色。
比如舞着金箍棒的大师兄,扛着耙子腆着大肚子的二师兄,特别受小娃子的欢迎,常常引起一阵哄笑。
还有拿着大烟袋锅子的刁老太太,通常都是男扮女装,脸上贴个黑痦子,耷拉下来的长毛有半尺,就跟老妖婆似的。
秧歌队扭了好半天,这才又去别的单位拜年,公社的勤杂员还给发了两条烟,算作辛苦费。
等人群散了,刘青山这才领着林子洲进屋,反正老支书他们参加的表彰会是在明天,不差这一会儿。
“孙书记,过年好。”
刘青山打了个招呼,然后还伸出巴掌:“有没有压岁钱?”
“有,赏你一个大巴掌。”
孙书记假装瞪了刘青山一眼,然后目光就落到林子洲身上:这位好像不是一般人啊?
结果刘青山一介绍,还真不是一般人,这种大记者,孙书记以前只是有机会在报纸上拜读人家的文章。
而且采访这种事,也不全是正面的,孙书记虽然觉得自己立身很正,可心里也是慌慌的。
刘青山介绍完就撤,倒是老支书留在这,负责一些沟通上的事。
他到外面跟二彪子去了一趟邮电局,果然收拾了一大包信件,基本上都是大姐夫的。
另外还有杨红缨订阅的刊物,正好前两期一起拿回去,估计老四老五肯定得高兴坏了。
出来之后,刘青山冲二彪子问道:“你大哥昨天打电话,跟你们说没说,退伍之后有什么打算?”
“好像是要留在县里哪个工厂,进保卫科,三凤,俺哥是战斗英雄,以后也能吃上供应粮,端上铁饭碗啦!”
二彪子显得很兴奋,他心目中,大哥张龙,就是全家人的骄傲。
刘青山却未置可否,他知道张龙的人生轨迹,很令人叹息。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林子洲这才从公社出来,后面还跟着满面春风的孙书记,一直给送到车上。
看到刘青山,孙书记只是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重新出发去碧水县,到那已经是中午,刘青山想了想,干脆直接领人去招待所,先混一顿饭再说。
林子洲把工作证拿出来,招待所的人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就要给书记和县长打电话。
还好刘青山说明情况,正好中午时分,郑红旗也回来吃午饭,从门口走了进来。
“郑县长。”
刘青山招呼一声,在正式场合,他当然不能再叫郑大哥。
看到他,郑红旗不禁面上露出微笑,径直走过来。
没等他开口呢,刘青山就介绍说:“郑县长,这位新华社的林记者。”
“哦,林记者,您好您好,欢迎来咱们碧水县。”
郑红旗反应很快,连忙伸出手。
然后就听到刘青山又小声说了一句:“林记者是俺老姐杨红缨的姨夫。”
原来如此,郑红旗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弄得他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有这层关系就好办了,而且前些日子刚刚电话联系过。
聊了几句,一瞧林子洲就要进入正题,刘青山连忙朝老支书和拐子爷爷他们指了指,低声说:“还没吃饭呢。”
这不,名正言顺地在招待所混了一顿好吃的,刘青山留下林子洲在这做采访,他开车去人武部送人。
在人武部大门外下车,门口有战士站岗,说明情况,才被放行,不过人可以进去,车却必须留在外面。
人武部这边,也有专门的招待所,进屋登记,服务员查看一下说:
“张龙同志,就住在101房间,我带你们过去。”
“好好好!”
张连喜即将看到分别好几年的儿子,也格外激动,就知道一个劲点头了。
还有二彪子,也激动得攥紧拳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拐子爷爷,正了正军帽和衣领,虽然没有帽徽和领章,但是面对一位战斗英雄,他这个老兵,也同样心怀敬意。
咚咚咚。
服务员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屋里传出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服务员拉开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张连喜激动地走进屋里。
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笔挺地站在那里,坚毅而火热的目光,也正向他望来。
“爹!”
“大龙!”
父子二人同时发声,然后,四行热泪是滚滚而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连喜用袖子使劲抹着眼睛,他想好好瞧瞧朝思暮想的儿子。
“哥——”
二彪子几步冲上去,张开双臂,抱住大哥,眼里也满是激动和喜悦交织的泪水。
哥俩抱在一起,二彪子这才感觉到什么异样,从大哥怀里挣扎出来,两只手摸着大哥的双臂。
然后,他就感觉右手抓了个空,只抓住了大哥空空荡荡的衣袖。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择(二更求首订)
“哥,你的胳膊……”
二彪子嘴里惊呼一声。
“大龙,你这是……”
张连喜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胸口仿佛被重重敲了一锤,一口气没上来,身子就向后栽去。
幸好刘青山早就全神戒备,伸出双手,将他抱住,然后缓缓放到床上。
跟着,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扁扁的小铁盒,飞速打开盒子,拿出来一粒东西。
手指轻轻一捏,把外面的封蜡捏碎,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小药丸,直接捏住张连喜的下巴,塞进嘴里,还用手指头捅到舌头下面。
这是哑巴师父给他的药丸,里面有熊胆、麝香、人参等药物,最大的功效,就是强心。
差不多相当于速效救心丸吧。
只是速效救心丸这种神药,去年才研发出来,市面上还极为少见。
“爹,你怎么啦?”
二彪子都吓傻了,手足无措,就剩下哭喊了。
张龙还算震惊,伏在床边,伸出仅存的右手,搭在老爹的手腕上,感受着脉搏地跳动越来越强。
他的眼泪,也滴滴答答的,落在床单上。
大约两三分钟,张连喜口中啊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大儿子,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爹,你不能再激动了。”
张龙赶紧安慰父亲一番。
他知道,母亲去世的早,这个家全靠父亲支撑,四十多岁的人,就跟小老头似的。
本来想着参军入伍,搏一个好出身,帮着父亲支撑起这个家,可惜现在自己也成了残疾。
“爹,我没事,就是少了一只胳膊,干啥都不影响。”
张龙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反倒一个劲出言宽慰。
不过效果不大好,张连喜一瞧见儿子空荡荡的衣袖,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
张龙狠了狠心说道:“爹,我们一个班的战友,有三个永远都回不来,跟他们相比,我少一只胳膊,又算什么?”
屋子里的人,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他们这才意识到战争的可怕,是真会死人的。
拐子爷爷也努力站直身子,然后庄严地敬了个军礼。
张连喜也被吓到了,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张龙的那只手,似乎要是撒开的话,就会失去这个儿子一般。
刘青山一瞧,这才放心,悄悄拉拉老支书和拐子爷爷的衣角,三个人轻轻退出房间。
三个人到了外间,在一个长条沙发上坐下,老支书忍不住摇头叹息:“唉,大龙这孩子可惜了。”
拐子爷爷则安慰他:“放心吧,政府肯定会妥善安置的。”
刘青山默默无语,他知道,张龙虽然被分配到县城的羽绒制品厂,进了保卫科,可是还没到九零年,这个厂子就倒闭了。
而张龙这个人,又极为重感情,和几位战友一起,默默地照顾三位牺牲战友的家属,每月按时汇钱。
因为这个,本来就市侩的妻子和他闹翻了,离了婚,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苦苦挣扎,尝尽心酸苦辣。
为了当初对战友彼此的承诺,大半辈子都能坚守下去,确实是条汉子。
刘青山敬重这样的人,他们也许贫穷,但绝不卑微。
这一世,他觉得,有必要帮助张龙,摆脱原来的老路,让他能够昂首挺胸过日子。
等到101房间的门重新打开,那父子三人的神情,已经平静许多,他们都只能选择接受眼前的事实。
刘青山刚要找张龙聊聊,结果这时候来了几位人武部的干部,看望张龙和他的家人。
等这些人离开,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林子洲那边,有郑红旗招待,刘青山也就不用管他,索性又在这边蹭一顿,伙食竟然也不错。
“你是三凤吧,这一转眼就长成大小伙子了,谢谢你了。”
张龙依稀记得刘青山的模样,刚才又听弟弟说了一些村子里的事儿,所以也对刘青山刮目相看。
刘青山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大龙哥,将来有啥打算?”
“县里会统一安排工作,我服从分配,而且,那三名战友的家属,也需要我们资助。”
张龙现在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毕竟他今年才二十出头。
他一个农家娃子,现在能进县城工作,吃上商品粮,端起铁饭碗,知足了。
可是刘青山却摇摇头:“大龙哥,我不建议你这样做,还是回咱们夹皮沟吧。”
饭桌上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二彪子还伸出手,试图摸摸刘青山的额头:三凤不会是发烧说胡话吧?
哪有放着县城的铁饭碗不端,跑回农村种地的?
张龙则目露沉思之色:要是换成普通的半大小子,哪怕是他的弟弟二彪子这么说,张龙肯定都会嗤之以鼻。
但是在了解刘青山的事情之后,张龙不得不慎重考虑。
家里今年竟然收入了一千多块钱,而且二弟还学会了水稻种植的手艺,这一切,都源于眼前的刘青山。
所以张龙没有轻率地去反驳,而是问道:“三凤,怎么说?”
刘青山先给张龙盛了一碗酸菜白肉汤,然后自己也盛了一碗,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大龙哥,从大的方向来说,随着改革的深入,铁饭碗肯定要被打破;从你个人来说,你有家人,还要有战友的家属需要你照顾,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真够用吗?”
这个问题很实际,张龙必须慎重考虑,他无声地喝着酸菜汤,感觉嘴里一阵阵酸楚。
“不如领一笔复原费,再加上战斗英雄的补偿奖励,应该不少吧?”
刘青山只知道,当时的复原费其实不多,农业户口的普通的士兵,也就是一两百块,再加上几百斤的粮票。
不过张龙的情况比较特殊,应该能有几千块。
刘青山的这个提议,叫张连喜都皱起眉头:“领一笔钱,终归是死钱,花光就没了。”
“喜子叔,大龙哥可以拿着这笔钱,入股咱们合作社呀,应该没人反对吧?”
刘青山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他相信夹皮沟未来的发展,每一个合作社的社员,也都会因此受益。
“嗯,这样好像可以!”
二彪子经历过年前的分红,于是率先支持,就算在工厂干一年,能赚到一千块吗?
张连喜也有些心动,不过还是舍不得商品粮和铁饭碗所带来的诱惑。
对于当时的农村人来说,这两样简直就是他们最大人生的追求。
在干掉了一大碗酸菜汤之后,张龙终于表态:“三凤,我会考虑的。”
刘青山点了点头,他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如何选择,是张龙的自由。
吃完饭,其他人就留在这边,参加明天的表彰大会,刘青山回到政府招待所。
林子洲也吃完饭了,正在跟郑红旗闲聊,两个人看样子很谈得来。
旁边,郑小小也捧着一本书,在那陪着。
不过这丫头看书不怎么用心,第一眼就发现刘青山,便噌一下站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
咦,这咋还躲上了?
刘青山有点纳闷,不过很快就看到郑小小背着个书包,一阵风似的又跑出来,小手拍拍鼓鼓的书包,嘴里兴奋地说着:
“这是给四凤五凤带的课外书,正好搭你的车给她们送过去。”
刘青山真想告诉她:捎东西啊,俺帮你带回去就成,你就不用去了。
不过考虑了这么说的后果有点很难预料,于是也就没吭声。
郑红旗也宠溺地摸摸妹妹的小脑瓜,他觉得刘青山家里的氛围很好,妹妹也喜欢,显然没在那里待够呢。
看到刘青山,林子洲就忍不住嘴里打趣道:
“青山,你个小滑头,跟我竟然还打埋伏,你在春城以及广交会的那些事,怎么不老实交代呢?”
“林姨夫,俺是老实人。”
刘青山先往自己脸上贴标签。
嗤,身边响起郑小小略显鄙夷的声音,显然连她都不相信。
等他们开着两辆车回到夹皮沟,已经将近晚上八点,看到郑小小又来了,把老四老五乐得直蹦高。
一人拉着她一只胳膊,直接扯进屋里,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
第二天,已经是正月初五,俗称破五,早晨是必须吃饺子的,而且还煮了鸡蛋。
二姐刘银凤,就是今天的生日。
她这个生日挺好,年年都不用特意过。
只不过往年这时候还没有鸡蛋,今年管够。
“二姐,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吃饭的时候,刘青山率先送上祝愿。
所谓的心想事成,当然是考上大学了,刘青山相信,这一世二姐肯定能实现这个愿望。
刘银凤也美滋滋地笑着,把一枚枚鸡蛋发给大家,都沾沾福气嘛。
“二姐的鸡蛋必须吃,吃了就能学习好。”
刘青山嘴里也跟着咋呼。
听他这么一说,小老四一口就咬了大半个鸡蛋,结果鸡蛋黄太干,一下子噎住了,抻着小脖子,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眼泪都噎出来了。
林芝把手伸到老四嘴前,小老四晃着脑瓜,示意不能吐出来。
还是山杏用小勺舀了饺子汤,慢慢送进老四嘴里,这才算是把鸡蛋黄给送下去。
“我要是吐出来,以后考试,肯定得零蛋。”
小老四一副心有余悸的小模样,庆幸自己没吐。
你这孩子!
林芝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小脑门。
吃完饭,刘青山领着他们去小松江上玩了一会儿,老四就张罗着回家看书。
等到下午两点多,刘青山正在锅台边上炒菜的时候,就看到二彪子兴冲冲地从外面探进脑袋:
“三凤儿,俺哥来啦!”
刘青山就把炒菜的勺子递给二姐,然后迎出门去,只见张龙站在当院,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大龙哥,欢迎回来。”
看样子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刘青山笑着说道。
张龙向前跨了两步,伸出右手,在刘青山肩膀上拍了一下:
“三凤,这次回来,我就不打算走啦!”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计划(三更求首订)
继杨红缨之后,夹皮沟合作社,又迎来一位新成员。
那就是张连喜的大儿子,战斗英雄张龙。
夹皮沟的村民,当然没有人反对,相反,都表达了热烈的欢迎。
在这个时代,英雄是真心受到人们爱戴的,尤其还是自己的乡亲。
再说了,张龙入社的资金,足足有两千块。
去年合作社初创的时候,总资金才三千块。
不过短短的半年多,变化很大,经过商量,最后才确定张龙的具体股份:不上不下,大致处于社员的中游位置。
这也叫村民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股份,其实还是很值钱的,可能以后还会越来越值钱。
正月初六,林子洲心满意足地离开夹皮沟,同行的,有依依不舍的贺敏,以及同样恋恋不舍的郑小小,以及王教授老两口。
正好都是顺路,郑小小到县城就下车。
王教授老两口也来了半个多月,而且回去之后,还一摊子事呢。
最起码,也要把培育黑木耳菌种的项目组拉起来。
大伙一直送到村口,挥舞的手臂中,吉普车加速而去。
看到杨红缨还站在那发呆,刘青山就朝老四老五比划两下,这俩小家伙立刻奔上去,分别拉住杨红缨的一只手。
杨红缨就这样领着两个小的,转身回到夹皮沟,她现在是彻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刘青山也就往回溜达,打春之后,天气就开始渐渐回暖,晌午头儿这会,已经有点开化的迹象。
特别是屋顶的雪,最先开始融化,房檐子上,都倒挂着一个个晶莹的冰溜子。
路过生产队的时候,就有人通知刘青山去队部等电话。
等了十分钟,电话又打过来,是飞哥打来的。
说他们已经到了青山公社,叫刘青山开车去接他们。
这家里的客人刚走,又来一波?
不过刘青山倒是不怎么意外,因为年前他就跟飞哥和刚子约好了,正月里叫他们来一趟。
他心里一直惦记的一项计划,准备在今年实施,要是成功的话,就能捞一笔启动资金,手头就宽裕多了。
开车去了公社所在地,在邮局门口,看到了飞哥和刚子的身影。
叫刘青山有点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又瘦又矮,还尖嘴猴腮的,俩眼珠四处乱踅摸,不是侯三又是谁?
“青山,家里的年嚼瓜没吃光吧?”
刚子这货,老远就打招呼。
“没呢,啃完的骨头,都给你留着呢。”
刘青山嘴里也跟他开着玩笑,然后跟飞哥拥抱一下,又向侯三点点头:“侯哥,欢迎来到俺们这嘎达。”
年前在春城准备年货的时候,侯三挺卖力的,跟着联系印刷厂,又跑废品收购站买报纸啥的。
最后给他辛苦费的时候,这家伙急赤白脸的,说啥也不收。
刘青山也知道他的心思,无外乎是想攀关系。
正好接下来的事,侯三也算有用武之地,刘青山也就不介意拉他入伙。
“青山兄弟,冒昧来访,恕罪恕罪。”
侯三嘴里说着不伦不类的客气话,他其实心里挺忐忑的,像他这种不速之客,万一人家不欢迎的话,那就尴尬了。
他是眼睁睁地瞧着,大飞和刚子做生意发家的,从一个啥也不懂的生荒子,短短几个月,估计现在都成万元户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受到这位青山兄弟的指点,这才蹚出路子。
侯三觉得,在做生意这方面,他能把飞哥刚子甩出好几条街,可是却只能勉强小打小闹,他实在受够啦。
所以这一次,他是真豁出去了,不远千里,前来抱大腿。
拉上人,开车返回夹皮沟,几个人先去刘士奎家,把带来的礼物奉上。
毕竟这大正月的,不能空着手,就连侯三,都狠心买了四盒礼。
从爷爷家出来,看到园子里的塑料大棚,侯三就说啥也要进去瞧瞧。
过年的时候,刘青山给飞哥和刚子他们捎过去的青菜,侯三因为帮忙,也有一份。
等他把青菜拿回住在郊区的父母家里,家人听说是这边大冬天种出来的,都惊呆了:他们这边原本就是菜农居多,不过主要是夏天种萝卜白菜啥的,日子紧巴巴。
这要是也能学会冬天种植蔬菜,那可就发家了。
所以侯三这次来,也存着一份学艺的心思。
进到大棚里,立刻热气扑面,侯三眼睛一扫,然后就“妈呀”一声惊呼,直奔边上的花架子扑去。
“侯哥你慢着点,可别把花架撞倒喽!”
刘青山瞧着都有点担心,生怕这货一头撞上去。
“没事没事,就是把我摔个头破血流,也不能叫这些君子兰摔着!”
侯三看着架子上那十几盆大大小小的君子兰,眼睛里都直冒绿光,嘴里嚷嚷着:
“青山兄弟,春城那边的君子兰,价格又涨了,一株刚出来的小花苗,就能买个十块八块的!”
缓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就你家这些,少说值一万块!”
他看清楚了,这里面有两盆大的,最值钱,剩下的应该都是一年苗,但都十分茁壮,每株卖一百块肯定没问题。
刘青山则笑而不语,这些小苗,都是爷爷去年从春城回来之后,精心繁育出来的。
君子兰的繁殖方式,主要是两种:
一个是从根部分蘖,自然长出来的小苗。
另一种就是利用开花之后的花籽,进行发芽繁殖。
看着侯三在那抓耳挠腮,心痒难耐的样子,刘青山决定,正好大伙都在这,就把这件事好好说说。
虽然现在君子兰行情看涨,但是刘青山清楚:真正的疯狂尚未到来。
从今年秋天到来年的入夏,这十个月左右的时间,才是君子兰最疯狂的时刻。
随便一株一年生的小苗,只要品种和品相不是太差,那么就最少值几百块。
要是开花的名贵品种,像什么和尚、花脸儿,或者是技师、圆头之类,每一株,都是几千上万块。
而且你还别嫌贵,就算你挥舞着钞票,人家还不一定卖呢。
据说有港商想用一辆豪华皇冠小轿车,想换一盆“凤冠”君子兰,愣是没成!
树大招风,刘青山不想搞那些动辄几万块的君子兰,他就想不声不响地卖点小花苗。
要知道,疯狂的利益,注定会叫人也疯狂起来,不惜为了一盆花铤而走险。
从今夏到明年夏天,春城就会因为君子兰而陷入疯狂,抢劫的事件层出不穷。
刘青山就想跟着赚点小钱,可不想陷得太深。
四个人蹲在花架子下面,吃着刘青山刚揪下来的黄瓜。
咔的咬了一口黄瓜,刘青山这才问道:“我有个发财的计划,准备合伙搞一搞,不知道你们有兴趣没有?”
“有有有!”
侯三两个眼睛直冒光,都赶上火眼金睛了,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刚子倒是一脸无所谓,用手指调戏着月季花上的一只小蜜蜂:“青山,你咋说我们咋干就完事了。”
飞哥也不吭声,只是朝刘青山点点头,对这位兄弟,他现在除了敬佩,就剩下信任了。
“那好,俺就说说,俺估摸着,今年的年底到来年开春,君子兰肯定还会暴涨。”
“所以俺计划着,在春城郊区,弄一块地扣大棚,专门在棚子里培植君子兰,从现在开始,顶多一年时间就出手。”
啪的一声传来。
侯三拍了一下大腿,满脸激动地说道:
“青山兄弟,俺老家就是郊区的,俺爹和俺哥他们都是菜农!”
飞哥倒是比较淡定:“我没意见,要钱出钱,要人出人。”
刚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青山,那服装摊儿还搞不?我们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去羊城进牛仔裤呢。”
“要是侯哥那边有家人的话,就不影响了,你们隔三差五去转转就行,侯哥主要在大棚负责。”
刘青山也想不到,侯三老家就是郊区的,这样一来,可就省心多了。
于是他又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先把利益划分清楚,免得到时候起争端。”
刚子和飞哥无所谓,侯三则一个劲点头。
然后就听刘青山继续说:“俺手头划拉划拉,能拿出来五千块钱,剩下的钱你们出。”
啥,五千块,这么多!
侯三蹲的有点腿发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连五百块都拿不出来啊。
刘青山伸手把他拉起来:“侯哥你能拿多少就尽量,你主要是家里的大棚入股,另外采购花苗和种子以及培育这些事,都需要你跑腿和你的家人跟着忙活。”
侯三这才放心:不出钱,当然就得多出力,这个没毛病。
“那我和刚子也出五千块吧。”
飞哥也做出决定,剩下的钱,还要做服装摊的流动资金。
刘青山点点头:“那好,俺现在就划分一下收益分配,这件事是俺主导的,俺到时候拿大头,占百分之五十。”
“飞哥和刚子算一股,占百分之二十,侯哥你这边出人出地,也占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十,俺准备再拉个人入伙。”
抬头望了那三人一圈,看他们都点头同意,刘青山这才笑着伸出手:“那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四只手很快就搭在一起,刚子还大咧咧地叨咕:“就是点花苗儿,咱们这些人就够用了,还用再拉人吗?”
一边说,他一边继续去逗蜜蜂,结果那只蜜蜂估计是被他给逗急了,屁股一拱。
啊!
刚子猛得抽回手指,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刘青山掐住他的手指,把刺儿帮他拔出来,又使劲挤了几下,嘴里幽幽地说道:
“花有时候也会扎手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朋友(四更求首订)
刘青山选定的最后一个合伙人,就是新回村的张龙。
晚上吃完的时候,把张龙和张彪哥俩也叫过来陪客,张彪,自然就是二彪子的大号了。
等家里人都吃完下桌,去爷爷家看电视,屋里只剩下他们这帮小兄弟,刘青山这才把情况跟张龙说清楚。
张龙也不由得眼睛一亮:“三凤,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叫战友一起过去?”
刘青山点了点头,张龙现在就一只手,再能打又能打几个?
所以他想要借助的,就是张龙的那帮战友,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勇者。
“我明天就跟彪子去龙江省,把种水稻的机械买回来,再看看能不能找几个战友。”
张龙也是急性子,不急不行啊,那些牺牲的战友家里,有年迈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
没了家里的顶梁柱,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至于抚恤金,普通战士就是五百元左右,花一分少一分。
“那我明天也回春城,先把大棚支起来,再采购花籽花苗。”
侯三也急,好不容易有了个发财的机会,他能不急嘛。
快三十的人啦,还没讨老婆呢。
“我还想在这多玩几天呢,上次来都没玩够。”
刚子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货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这种人,一般都有福。
“哥呀,你是我亲哥,在这待着,我现在连觉都睡不着呀!”
侯三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叫谁哥呢,你小子比我还大好几岁。”
刚子一边说,一边伸手在侯三的脑壳上拍了下:“你呀,就是猴急。”
瞧着侯三,大伙也都不觉莞尔。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七,刘青山收拾一下,准备开车去春城,先期筹备工作,他得盯着。
吉普车里塞得满满的,一共挤了六个人,刚子都恨不得把侯三塞背箱里去了,谁叫他长得最瘦小呢。
等到了县城,把张龙和二彪子卸下去,这才松快多了。
“一路顺风!”
刘青山朝张龙和二彪子招招手,要光是二彪子,他是万万不放心带那么多钱的,但是有张龙就不一样了。
真有麻烦,军功章掏出来,到哪都好使。
双方在县城兵分两路,各奔东西,刘青山开了一会车,就把驾驶位让给飞哥。
刚子也手痒,不过他刚开始学驾驶,刘青山可信不过他。
一路颠簸到春城,已经是半夜,直接找了个旅店住下,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在侯三的指引下,前往东郊的二道河子。
驶出市区,就是平整的田地,同样被积雪覆盖,朝阳照耀的地方,偶尔也有土地融化而裸露出来。
吉普车开进一个稀稀拉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侯三说,他们老家这个小村子,从前叫“共荣村”,还是鬼子那时候取的名儿
不过解放后就改名字了,现在叫光荣村。
刘青山也觉得挺有意思,从共荣到光荣,这本身就是一个民族进步和强盛的缩影。
不过这个小村,眼下看起来还很贫困,零星有几家砖房,剩下大多数,也都是泥草房。
在一户破旧的草房前停车,几个人下了车,侯三朝这个三间草房一指:“这就是我老家。”
刘青山瞧瞧,房子是挺破的,不过房前屋后,地方够宽敞,建大棚没问题。
院子里忽然冲出一条大黑狗,朝着侯三一个劲儿地吼。
气得侯三是破口大骂:“大黑,把老子都忘了是吧,你个狗娘养的!”
刚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你这话骂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被骂了一句,那大黑狗似乎认出了侯三,开始摇晃起尾巴。
这时候,屋里走出来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在这个时代,五十多岁,确实就是老头儿和老太太了。
那个老头儿满脸皱纹,后背也驼了,看到侯三,顿时上火喝道:“你个败家玩意,还知道回来,滚远点,看你就来气。”
刘青山也能猜到大概:侯三不务正业,更不肯在田里出苦大力,所以在老爹眼里,就是个二流子,不受待见。
倒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也就是侯三的母亲,捅了捅老头儿,然后向刘青山他们说:
“你们是三子的朋友吧,快进屋坐吧。”
老头嘴里嘟囔一声:“鱼找鱼,虾找虾……”
又被老伴儿捅了一下,后面更难听的才没说出口。
侯三也感觉有点没面子,气得直跺脚:“爹,我朋友这次来是办正事的,给咱们家找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老头看样子脾气挺倔的,哼哼两声:“发财俺是不指望了,别被你把家底都败光,俺就烧高香啦。”
刘青山也不以为意,提着礼物,乐呵呵地进到屋里。
侯三的母亲抄起笤帚,赶紧划拉炕席,嘴里还叨咕着:“来就来呗,还拿啥礼物,怪破费的。”
大正月里的,当然不能空手登门,刘青山摆出两瓶酒,两瓶罐头,两袋白糖和两条烟,就把老两口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家里老大老二相亲的时候,去丈人家里,也没舍得拿这么多好东西啊。
这还不算完,刚子也把抱着的纸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新鲜蔬菜。
看着水灵灵的黄瓜和韭菜这些,老两口眼睛都直了:过年他们也没吃上青菜啊!
蔬菜是刘青山叫带着的,他也顺势打开话匣子:
“大爷,大娘,俺们村就是扣大棚,冬天种蔬菜,把蔬菜都卖给汽车厂了,您二老看看这韭菜,五角钱一斤,黄瓜还三毛钱呢!”
侯三的老爹侯喜禄一听,连连摆手:“别别别,这么金贵的东西,给俺们吃了也糟蹋,你们拿到城里卖了。”
老太太也一个劲摇头:“可不敢吃,不敢吃。”
刘青山眨眨眼:好像效果有点太好,把人家给吓住了。
于是他乐呵呵地说道:“大爷大娘,俺们今天来,就是把这塑料大棚的技术教给你们,等到今年冬天,你们就能进城卖蔬菜,那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侯喜禄听得一惊,不错眼珠地盯着刘青山,然后就越来越激动:
“你这娃实诚,跟三子以前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不一样、”
侯三嘎巴几下嘴,最终也没有反驳,因为老爹说的就是事实。
他的母亲也激动不已,颤巍巍地给几个人倒水,嘴里一个劲念叨:“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
等她倒完水,侯喜禄又叫她去把老大老二都叫来,一家人好好商量商量。
侯三的两个哥哥都成家了,也都在本村,很快就来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跟侯三完全就是两路人。
老太太去外屋地收拾饭菜,剩下的人在屋子里说事儿。
刘青山就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他准备在房前房后各建一座大棚,都是由他们投资。
其中一座,培育君子兰;另一座,给侯家使用。
侯家出场地,出人工,负责照顾大棚,到时候,刘青山还准备雇一个专门种花的老师傅。
等大棚建完,估计张龙也就能领着战友来这,吃住都在侯家,到时候给点伙食费就成。
大棚怎么也得出了正月才能动工,不过现在可以先备料,红砖、骨架和塑料之类,都提前准备好。
刘青山直接拿了一千块钱出来,这些钱用来进料足够了。
备料的事,交给侯大侯二哥俩,侯三主要是在市区收购君子兰的种子,物色一名靠谱的老师傅。
等到大棚建设完毕,马上就可以开工。
看到刘青山真金白银地拿出来,侯大侯二也就不再有任何怀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大棚建好。
至于技术性的一些问题,侯三在夹皮沟也都看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由他盯着就成。
在这吃完午饭,刘青山他们就离开前进村,侯家人一直送出村子,回来的时候,还跟做梦似的。
“老三这小子总算交了几位靠谱的朋友!”
侯家大哥说出大伙的心里话,他们忽然觉得,这日子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奔头。
一行人回到市区,刘青山又给了侯三一千块钱用来收购种子。
大部分钱,则放到飞哥那边,并且告诉侯三:手头的钱花没了,就找飞哥和刚子去要。
这里面的道理,侯三当然懂。
算起来,他跟刘青山的关系,毕竟差着远呢。
人家能相信他,把一千块钱交到他手里,那就算对他已经非常信任了。
侯三这家伙,这些年也没白在春城混,三教九流,认识的人还真多,叫他收购君子兰的种子,确实找对人了,他很适合干这个。
结果第二天晚上,这货就找到刘青山,开始诉苦:
“简直就是抢钱嘛,一粒名贵品种的花籽都敢要四五块,这些人都他妈疯了!”
刘青山笑笑:这才哪到哪,真正的疯狂,还没开始呢。
侯三是和刚子一起跑的,所以也不可能在价钱上捣鬼,刘青山就笑着安慰他:
“侯哥,要是便宜的话,咱们也就不用准备一万块的启动资金。”
侯三点点头,心中感叹:这东西果然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
刘青山又叮嘱他:“侯哥你就敞开了买,啥时候把钱都花光,你就算完成任务。”
“还有,如果碰到便宜的大株或者一年苗,也别心疼钱,该出手就出手。”
侯三咬咬牙,拍拍小胸脯:“兄弟你放心,我一分钱本钱都没拿,跑腿出力要是再不中用,那我侯三就真变成猴儿得了!”
保证完了,这货眨巴几下眼睛,忽然又心虚起来:“兄弟啊,一万块啊,都从我手上花出去,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败家了?”
刘青山笑了笑:“侯哥啊,又不是叫你赚一万块,不要有太多压力。”
“就因为是花钱,我才心里没底呢,万一最后要是赔了,我侯三对不起你们啊!”
侯三看样子也动了真情,两个眼睛红红的,这话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刘青山微微点头,他算是真正认可了侯三这个人。
于是他抬手拍了一下侯三的小肩膀:“侯哥,你就放心去干吧,现在只是个开始,以后咱们一起赚大钱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找对象的来了(五更求首订)
正月十四,明天就是元宵节。
元宵节嘛,要是不吃元宵,那总觉得跟没过这个节似的。
情况大概跟端午节不吃粽子,八月节不吃月饼的感觉差不离。
高文学骑着自行车,颠簸颠簸跑了一趟供销社,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
说是供销社进了一批元宵,不过数量太少,前几天就卖光了。
其他村民一瞧,也就绝了去购买的心思。
“没有元宵,咱们就吃豆包,反正都是黏的。”
大张罗跟周围的村民传授经验,结果惹来孩子们一阵白眼,二牤子更是气呼呼的嚷嚷:
“你家豆包能跟元宵比呀!”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有豆包啃就不错啦。”
大张罗扬起巴掌,在二牤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二牤子的特点是挨打一般不哭,好吃的好玩的这些,捞不着的时候才哭,所以还嘿嘿咧嘴乐呢。
大伙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前些年日子困难的时候,有两年,连豆包都吃不上呢。
这时候,车老板子忽然感叹起来:“要是有江米面就好喽,咱们自己就能做元宵了。”
要说车老板子可是夹皮沟的能人,一些老手艺啥的,多多少少都会点儿。
比如他年轻的时候,就做过元宵,走村串门卖过,后来开始割尾巴,他也就不敢了。
张大帅忍不住揭他老底:“老板子,你整的那元宵,味儿太冲,俺们可不敢吃!”
大伙一听,也都哈哈大笑。
车老板子也红头胀脸的,这里面还有个典故:有一年正月逛元宵,那时候车老板子刚成家不久,家里的七仙女也刚生了两个。
他们两口子在地上忙着弄元宵,结果也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在炕上拉粑粑。
偏偏拉的还是俩小粑粑蛋儿,车老板子忙忙活活的,也没太在意,还以为是元宵馅儿掉炕上了呢,顺手就捡起来,扔到笸箩里逛上了。
外面裹上一层层江米面,也瞧不出来啊,稀里糊涂就给买出去。
正月十五那天,就有邻村的人,骑着自行车来找他算账。
老板子起初还不认账,后来人家拿出来咬了半拉的元宵,口中怒骂:“你自己尝尝,这是啥馅的?”
后来赔了人家两块钱,才算完事。
张大帅讲了一遍这个典故,把那些没听过这个故事的小娃娃都给乐疯了。
车老板子那叫一个恨呀,挨个要掴打小娃子的屁股。
这帮淘小子,还故意在车老板子跟前扮鬼脸,他们知道,老板爷爷最喜欢小男孩,根本不会打。
二牤子嘴里还说呢:“嘿嘿,老板爷爷,你千万别打,万一把俺们的元宵馅儿打出来咋整啊。”
这句话顿时对老板子造成巨大的伤害,他蹭蹭蹭几步撵上去,把二牤子夹在腋下,抡起巴掌,准备狠狠抽两下。
“吉普车,是青山回来啦!”
张杆子一声吆喝,娃子们便飞跑上前。
很快,吉普车就开进队部院里,刘青山从车上跳下来,在人群中扫了扫,就看到车老板子,挥手吆喝道:“老板叔,赶紧弄点元宵馅儿!”
人们一愣,然后哄堂大笑。
车老板子也哭笑不得:“青山啊,你也学坏了,跟着凑啥热闹?”
刘青山也有点发蒙:“学啥坏呀,俺从春城拉回来一面袋子江米面,咱们正好自个做元宵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吉普车里,拎下来一个满满当当的面袋子,另外还有一起买回来的芝麻和花生之类的。
“做元宵,做元宵啦!”
娃子们开始欢呼,满屯子疯跑,很快消息就传遍夹皮沟。
老板叔这回也来劲儿了,把袖子一挽,扛起面袋子,就往家跑。
身后忽然传来张大帅的声音:“老板子,要不上俺家弄去,俺家现在没小孩儿。”
就见老板叔一个趔趄,差点拐阳沟里。
刘青山回家转了一圈,然后也去老板叔家里瞧热闹,身后还多了俩小跟班。
有这种事,当然拉不下老四,山杏也形影不离地跟着。
到了老板叔家当院,人还真不少,尤其是那一群小娃子,都趴在窗户上看稀奇。
也有一些大人,不过都端着盆子或者笸箩,里面装着些炒好的松籽、核桃、榛子之类。
这些碾碎之后,都可以添加到馅料里面。
进屋一瞧,老板叔和几个人正忙着调元宵馅儿呢。
芝麻花生之类的,都已经炒熟,还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个药碾子。
张大帅坐在小板凳上,俩脚蹬着车轱辘一般的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把这些做馅料的东西统统碾碎。
再拌上白糖和刘青山买回来的青红丝,最后倒上化开的荤油,搅和一阵,等猪油慢慢凝固,馅料就变得比较黏稠。
然后放在案板上搓成长条,用刀咔咔咔切成小丁儿,一个个小馅子就做好了。
“来,一家发一个,吃完赶紧滚蛋,别在这碍事!”
老板叔端着馅盆子,挨个给小娃子们发。
“俺先尝尝,老板子你调的馅子,味道咋样?”
张杆子这货,也伸手抓了两个,扔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嗯,挺香!”
“一会儿分元宵的时候,你家少分两个。”
老板子瞪了他一眼,跟小孩儿抢东西,没出息。
打发走了小娃子,就开始做元宵了,也是俗称的逛元宵。
之所以叫“逛”,是因为把馅料用大漏勺在水里将表面沾湿之后,就放到装着江米面的大笸箩里面。
然后两个人摇晃笸箩,来回逛荡,元宵馅儿在笸箩里来回滚动,表面就沾上一层江米面。
再用漏勺捞出来蘸水,然后再逛荡,反复四五次,一枚枚圆溜溜、雪白白的元宵,就制作出来。
所以逛元宵,也常被叫作摇元宵。
一面袋子江米面,弄出来两面袋子多的元宵,看样子有一百多斤。
大张罗出去吆喝一声,家家户户就都端着盆子,乐呵呵地来领元宵。
这么多也没法子一个个地数,基本上就按照家里人口的多少来分。
人口多的,就多给一笊篱,像张杆子这样人口比较少的,就少给点。
基本上,每家能领回去三四斤的元宵,足够解解馋了。
“青山,这钱咋算呢?”
张队长领完自家的元宵,就开始算账。
“没几个钱,算了算了。”
刘青山摆摆手,他本来想直接买元宵的,不过没那么多票儿,所以最后只能把江米面买回来,自己做了。
张队长摇了摇头:“那不成,还是从合作社的资金里面出吧。”
“也行,以后就形成规矩,三大节啥的,需要购置的东西,都是合作社出,就算给社员发福利了。”
刘青山不在乎这点钱,但规矩还是要立下来。
轮到刘青山领元宵了,老板叔是一笊篱接一笊篱的,把老四拿来的盆子都给装满了。
老四自个都端不动,得跟山杏一起抬着。
“太多啦!”
刘青山觉得应该倒回去点,元宵这东西,也就吃几个尝尝,还能当饭吃啊。
老板叔连忙阻拦:“别,你家人口多,而且三天两头就有客人,多预备点。”
“这都快过完十五了,肯定没啥客人。”
刘青山算计过,该来的都来过了。
最后还是端了大半盆子,老四老五抬着往家走,刘青山瞧着俩小家伙抬得费劲,想要接手,人家还不让呢。
出了老板叔家的大门,拐到大街上,村民出出进进的,还有一些没事的,都在这里扎堆。
这时候,就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走过来,健步如飞,眨眼间就到了人们跟前。
大伙都不由得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大闺女。
这姑娘身材高挑而匀称,目测超过一米七,虽然他们这边,普遍身高都比较高,但是超过一米七的女性,也不多见。
上身穿着画布棉袄,一条又粗又黑的大鞭子,并没有垂在身后,而是很豪放地在脖子上缠绕了两圈。
瞧那样子,这要是耷拉到身后,直接就过屁股蛋了。
这姑娘生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端着元宵的人们。
眼神里,一点没有姑娘家的羞怯,反倒热辣辣的,闪着几分野性。
“这里是夹皮沟吗?”
大姑娘忽闪着大眼睛,乐呵呵地问起来。
“是啊,闺女你是哪个村的,找谁呀?”
张三奶奶也在场,她这个媒婆经常行走于各村之间,一般的大姑娘都认识。
但是眼前这么出彩儿的一个,她却瞧着眼生。
“是夹皮沟就对了,我对象家就在这住,我是来对象家串门的。”
大姑娘露出一副安心的模样,没走错地方就好。
村民们好一阵诧异:没听说谁家小伙有这么个对象啊?
“闺女,你对象是哪个?”
三奶奶更纳闷,这夹皮沟的青年男女找对象,基本上她都承包了。
那姑娘大大方方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对象呀,他叫刘青山。”
青山!
唰的一下,村民们的目光,都汇聚到刘青山身上。
就算刘青山一贯淡定,宠辱不惊,这次也惊得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那姑娘眼睛一亮,噌一下蹿到刘青山眼前,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打量着。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胸中都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嗡嗡嗡议论成一团:
“难道是青山小时候订过娃娃亲?”
“没听说过啊,不过也有可能,他们家搬咱们夹皮沟也就十多年儿,没准是小时候定的呢?”
“这姑娘不会是个傻丫头吧,瞧着有点愣头愣脑的?”
“傻肯定不傻,那大眼睛灵动着呢,就是好像性子有点野,大姑娘家家的,自个来找对象……”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点难搞啦(六更求首订)
这种事情,刘青山保证:他两辈子都没遇见过。
不认不识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对象,这叫什么事呀?
刘青山不由得咳嗽一声问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那姑娘朝他一笑,然后摇摇头,还露出俩大酒窝。
刘青山一摊手:“不认识你就说是我对象,你咋想的啊?”
那姑娘的大眼睛忽闪几下:“是我爷说的,我爷爷说要领着我去你家提亲,还说到时候,你不就成了我对象吗?”
“你……”
刘青山很想说,你这叫缺心眼呀,可是瞧瞧这个明眸皓齿的大姑娘,还真不好做出这样的评价。
所以只能迁怒到她爷爷头上:“你可不能再听你爷爷瞎掰,没影儿的事都能说成真的,简直就是个老糊涂虫。”
“小子,你说谁呢?”
人群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刘青山刚要循声望去,立刻就有一种头皮发炸的感觉。
然后他就第二次看到了那如刀似剑一般的目光。
海东青!
刘青山深吸一口气,这个只有过短暂接触,甚至他只知道对方一个名号的人,同时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一个能领着村民干扒车的勾当,简直就相当于从前的土匪头子啊。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定亲呢,就把爷爷扔到后面不管了。”
那老者嘴里念叨着,显然是爷俩一路走来,姑娘嫌他走得慢,性急地先进村。
不过老头虽然嘴里埋怨着,但是却捻着山羊胡,一脸宠溺地望着孙女,好像还挺支持她这么干似的。
难怪这丫头的性子这么野,估计都是这糟老头子给惯的。
“爷,谁叫你走得那么慢。”
那姑娘把缠在脖子上的大鞭子一甩,辫梢呼呼抡了两圈之后,被她咬在口中,眼睛就热辣辣地瞧着刘青山:
“听爷爷说你也是练家子,咱们过过手?”
说完猛地一甩头,刘青山就觉得一道黑影,向他面上袭来。
要是换成先前,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但是他随着哑巴爷爷习武,也有五个月的时间,可不是白练的,起码眼疾手快。
猛地竖起手掌,挡在脸前,将袭来的黑影挡住。
却是那姑娘乌黑的辫子,还在他的手腕上缠了一圈。
“你输啦!”
那姑娘口中喝了一声,辫子就犹如灵蛇一般,重新缠回她的脖颈上。
她清澈而大胆的目光,依旧落在刘青山脸上,嘴里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顶多练了一年不到,像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五个。”
我怎么就输了?
刘青山有点不明所以。
得,输了就输了吧,跟一个姑娘家争个胜负,也没啥意思。
于是他也做了一个手势:“远来是客,请先到家中一坐。”
刘青山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来者不善啊,还是赶紧请师父下山吧,这种老江湖,不是他能对付的。
于是他在前面带路,后面那祖孙俩左顾右盼,看到各家园子里的塑料大棚,眼里还迸射出羡慕的目光。
老四老五早就抬着元宵回家,并且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哥哥对象找上门。
这可把林芝给唬了一跳:儿子啥时候都有对象了?
“长得咋样啊?”
杨红缨还很八卦地问呢,这也是个心大的。
这个问题对老四她们来说有点难,转着眼珠嗯了半天,最后朝刘金凤一指:
“跟大姐差不多,不过个头比大姐高,辫子也比大姐长!”
“那就是大美女呀,哈哈,还是咱们家三凤厉害!”
杨红缨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她觉得,用这个笑话,能取笑刘青山半年肯定没问题。
林芝可有点急,慌慌张张地往出走,老四这个小喇叭,又跑到爷爷那边去广播了。
所以等刘青山领着客人来到家门口时,只见看到全家人都站在门口眼巴巴等着呢,这场面可不小。
于是他硬着头皮介绍:“这位是……是俺师父的朋友。”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连人家爷俩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绰号海东青的老者,却乐呵呵地朝刘士奎做了个行礼的手势:“哈哈,老朽海大贵,这是我孙女海明珠,冒昧来访,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这家伙说话十分豪气,倒是对了刘士奎的胃口,彼此互道姓名,就论起年龄,刘士奎年长一岁,被海大贵尊称为老哥。
刘青山知道这个海老者的底子,见他跟爷爷谈笑风生的,心里就有点不爽:你是不是还有个本家哥哥,名字叫海大富?
将家里人都介绍一番之后,就把客人让进屋。
刘银凤倒茶,老四老五把瓜子和糖块什么的都给端过来,放到炕上,让海明珠吃。
海明珠捏捏两个丫头的小脸蛋,然后就从手腕上解下来两串珠子,分别缠到两个小丫头雪白的小手腕上。
珠子光溜溜的,只有她们的手指甲大小,立刻把连个小家伙给美坏了,戴着到刘青山眼前显摆。
“四凤,五凤,怎么能要姐姐的东西。”
林芝以为珠子肯定是挺珍贵的东西呢,连忙阻止。
海明珠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婶儿,没事,就是野地里长得草珠子,我没事穿着玩的,两个妹妹喜欢就好。”
一听是草珠子,林芝这才作罢,陪着聊了几句,就跟刘银凤去张罗饭菜。
或许是礼物的缘故,或许还有其它缘故,反正老四老五跟海明珠挺亲的,一个劲围着她黏糊。
小老四还把脖子上的东西拽出来:“明珠姐,我也有珠子,山杏也有呢,都是大哥给我们的。”
海明珠瞧瞧,原来是个花玻璃球,忍不住咯咯乐,眼睛还瞪了刘青山一下: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哄妹妹玩呢?
不过,当老四也把山杏的宝珠展示给她的时候,海明珠却一下子愣住了,卜愣一下从炕上跳到地上。
“东珠,这么大的东珠,现在可不多见!”
就连海大贵都凑上来瞧了好半天,瞧得刘青山都直担心:你们不会准备动手抢吧?
看了一阵,海明珠撇撇嘴,摸摸老四的脑瓜:“你哥偏心,你肯定不是亲生的!”
“哈哈,错了,山杏才不是亲生的呢。”
老四咯咯笑着,笑得那爷俩都一愣一愣的。
然后,老四小嘴就叭叭的,讲了这颗珍珠的来历。
在听明白山杏的身世之后,海明珠的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还把山杏抱起来,坐到自己大腿上。
然后她的大眼睛就望向刘青山:“想不到你人这么好,我决定就嫁你啦!”
扑哧,杨红缨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赶紧假装去外屋地做饭。
刘青山也涨红了脸,扔下一句“我去山上叫师父去”,就一溜烟逃了。
等刘青山跟哑巴师父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连炒带炖的,一共整了八个菜。
另外还用盖帘蒸了一帘子元宵,北方吃元宵,可蒸可煮,最好吃的就是炸元宵。
刘青山夹了个元宵尝尝,不错,外皮劲道,馅料香甜。
瞧瞧老四老五,都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孩子,就喜欢吃这种又甜又黏的东西。
刘士奎和哑巴爷爷,陪着海大贵喝酒,边喝边聊,多数时候,都是刘士奎和海大贵说话,哑巴爷爷只是笑呵呵地点头。
聊着聊着,海大贵放下酒盅,向刘青山说道:“青山小子,我这次来,是专程……”
这是准备要提亲了?
刘青山惊得连连摆手:“海爷爷,俺还上高中呢,将来还要努力考大学,个人问题,怎么也得过上十年八载的再考虑!”
海大贵哈哈大笑,笑得山羊胡子直翘:
“哈哈,瞧把你小子给吓得,我这次是专程找你算账来的,上回那事之后,你断了我们的财路,村里家家户户揭不开锅,你可得想个辙。”
不是定亲就好!
刘青山长出一口气,脸上立刻变得轻松下来:给别人出点子,这是他的强项啊。
于是就询问海大贵,他们那边的具体情况,因地制宜是必须的,生搬硬套的话,肯定行不通。
记得有一段时间,到处都学大寨,平地修梯田,那不是瞎折腾嘛。
海大贵点点头,他人老成精,当然明白刘青山的意思,显然不是忽悠他。
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我们那边,跟你们这里的情况差不多,也守着大山,不过耕地太少,能勉强吃饱就不错了,而且大都是梯田,不适合搞你们这种塑料大棚。”
看来,人家也是做过功课的,刘青山点点头:
“那就只能靠山吃山了,等过些日子,我们这里看看能不能搞山野菜加工,要是可行的话,你们那边也建一个加工厂。”
海大贵摇了摇头:“我们那里要出去一趟,得走二十多里山路,机动车辆都进不去。”
刘青山咂咂嘴:这样就有点难搞啦。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好东西运不出来,转化不成经济效益,再好的东西也白搭。
“唉,我们那边也是被逼得没法子,才做起来无本生意。”
说到这,海大贵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暗淡:“青山啊,真得谢谢你的提醒,这次来你们夹皮沟,一个是讨条活路,二来,是专程来表达谢意的。
说到这里,在地上那桌吃饭的海明珠,忽然插话:“爷爷,不是还有第三件事吗?”
同桌的杨红缨和刘银凤她们几个,都忍不住扭过头,生怕憋不住笑,把嘴里的食物喷到饭桌上。
这姑娘还真够直爽的,这是真看上咱家三凤了,可惜啦,剃头挑子一头热。
第三件事当然有,不过海大贵瞧出来了,刘青山这小子对自己的孙女没那个意思。
他脸皮再厚,也不能搞拉郎配那一套吧,这又不是在他那一亩三分地?
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海大贵接着说道:“听说也有村子干那种事,年前都被端了。”
“那叫一个惨啊,一个屯子,就剩下一帮老弱妇孺,我们村子要是也发生这种事,那我就只能跳河喽。”
看着海大贵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刘青山心里忽然一动:
“海爷爷,你说你们的山脚下有水有河,那你们想过,人工养殖珍珠没有?”
海大富摇了摇头,疑惑地问道:“这珍珠还能人工培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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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送灯(满五百加更求首订)
听了刘青山简单描述一下淡水珍珠养殖之后,海明珠立刻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珍珠了,我们就养这个!”
刘青山则眨了眨眼:这丫头叫明珠,没准还真能靠这个发家。
姓名这东西,你要说就是个记号也成,但很多时候,似乎冥冥之中,又有定数。
海大贵比较持重,思索一番道:“就是这个周期比较长,最少也得两三年才能有收益,那这两年,我们喝西北风啊,村民非得造我这个队长的反不可。”
就你还是生产队长,领着村民扒车,你到底是队长,还是胡子头儿?
穷乡僻壤出刁民,越是偏僻的地方,民风就越是彪悍,海大贵应该就是这一类的代表。
想要短时间就见效的项目,哪有那么好找。
刘青山斟酌一番之后,这才说道:“我们和春城的农科大那边,即将开始一个项目,人工培植黑木耳。”
“如果菌种培育出来,你们那边呢,可以直接在林子里养木耳段,基本上能达到野生木耳的品质。”
“到时候,木耳晒干,轻飘飘的,人工背的话,也方便背出大山。”
“短期内就搞这个项目,长期的话,就是淡水珍珠养殖,不过你们得派技术员出去学习,首都那边密云水库,听说搞这个挺好的。”
浪费了不少脑细胞,好歹算是给海大贵一个交代。
王教授那边,应该也就一两个月就能见成效,因为这玩意本身就不是啥高科技的东西,手工作坊都能弄。
而且刘青山还根据经验,给王教授提供了一些思路,直接就能上手。
有了短期和长期这两个项目,海大贵也终于满意,美滋滋地跟刘士奎和哑巴爷爷喝起小酒。
喝完之后,就跟哑巴爷爷相互搀扶着,上山去了。
刘青山不放心,非要送他们,结果被海大贵给撵回去:“你小子要是闲得慌,就陪陪我孙女去。”
老爷子,咱能不能别提这事!
刘青山吓得都没敢回家,直接去找大头,大头的对象早就送回去,小哥俩聊了一阵开春建大棚的事儿。
直到晚上九点多,刘青山这才回爷爷家睡觉。
第二天清晨,照例上山,等他走到木刻楞前面,发现有两个人影,正在晨光中闪动。
是哑巴爷爷,和海大贵正过招呢,刘青山就驻足在旁边观摩。
别看海大贵一把年纪,一招一式,却劲气内蕴,一时间,和哑巴爷爷打个旗鼓相当。
刘青山现在终于相信,海明珠说他不是对手,应该不是瞎吹。
毕竟人家是从小就跟爷爷练武,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拍马也追不上。
这还是哑巴爷爷每天用秘制的药酒,帮着他打熬身体呢,要不然更废。
场中来来去去的,又切磋了十多分钟,双方这才同时罢手。
海大贵哈哈大笑:“甘拜下风,不服老不成喽。”
哑巴爷爷依旧是满脸憨笑,淳朴得像个庄稼汉子,没有一丝所谓的高手风范。
刘青山也瞧出来一些门道:两个人看似平手,但是海大贵头顶白雾蒸腾,就跟顶着个蒸笼似的。
而哑巴爷爷,则一切如常,显然未尽全力。
如此对比,高下立判。
看完热闹,接下来就是被别人当成热闹看了。
海大贵完整地观看了刘青山练习的过程,包括跟小熊一起,被师父胖揍的环节,都没放过。
最后哑巴爷爷照例端出来一大碗药酒,刘青山喝了半碗,剩下的半碗,喂给小黑。
这熊娃子自个捧着碗,咕嘟咕嘟就往嘴里灌,它也喝习惯了,不怕苦。
“你对徒弟是真好,比亲孙子还亲呢。”
海大贵一脸羡慕,最后还拍拍那只小熊:“小家伙也跟着沾光喽。”
哑巴爷爷只是笑而不语,刘青山也笑呵呵地望着师父:可不就相当于亲孙子嘛。
于是一起下山,今天是正月十五,传统的元宵节,早晨照例是包饺子。
等他们回来,家里人已经把饺子包好了,放了两挂鞭炮,就开始吃饭。
饺子馅是芹菜肉和韭菜鸡蛋的,一共煮了两锅。
刘青山发现,海明珠的饭量,那是真不小,反正大姐二姐老姐这姐仨加起来,能顶住她一个就算不错了。
“这要是谁娶了当媳妇,家里还不得被吃穷喽?”
刘青山开始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他还是能够理解的,因为他也这样,都是练家子,谁笑话谁呀?
吃完饭,刘青山就忙活起来,正月十五,当然要做冰灯。
不过这灯,不是家里点的,而是要送到父亲的坟前。
正月十五,给故去的先人送灯,也是当地的习俗。
做冰灯还是比较简单的,找个干净的喂得罗,装大半下的凉水,然后放到背阴的地方,水桶里面的水就会慢慢结冰。
一般都是水桶的边上先开始结冰,等到一寸多厚的时候,把中间没结冰的水倒出去。
因为喂得罗这种水桶,都是下面稍细,上面粗一些,所以直接倒过来一扣,里面的空心冰坨子,就能拿出来了。
到时候在冰坨的里面点上一根蜡烛,一个晶莹的冰灯就做好了。
等吃完晚饭,刘青山就抱着冰坨子,兜里揣着一根白色的蜡烛,跟着村民,一起往坟地那边溜达。
只要不是绝户的,家家户户都会去送灯。
到了地方,天也眼擦黑,一盏盏亮晶晶的冰灯点起来,坟地里面,星星点点的,也变得光亮起来。
刘青山立在父亲坟前,嘴里轻声念叨一番,然后跟着大伙一起回村。
走出一里多地,他回头遥望,只见星星点灯,如梦如幻。
这点点灯光,仿佛能穿透到另一个世界,驱散黑暗,带去光明……
回到村里,家家户户也都亮亮堂堂的,小娃子们早就提着一个个小灯笼,开始在大道上晃荡。
偶尔还有心眼多的,把过年时候的鞭炮一直藏着,放到家里炕琴下面,免得返潮,然后一直留到这时候才放。
啪啪啪的,小洋鞭清脆的声音,把其他孩子都给眼馋坏了。
大多数娃子,都是禁不住鞭炮诱惑的,早就噼里啪啦地放光了,还能留到这时候?
“撒灯喽!”
娃子们吆喝一声,只见车老板子家的院子里火光熊熊,照亮半边天。
然后就看到车老板子用铁锹撮着一锹锹熊熊燃烧的火苗子,从他家院里,每隔三五米撒一堆,一直撒到大道上。
空气中,开始有一股煤油味儿散发出来。
这是用锯末子之类,拌上煤油点燃,然后撒成一堆堆的。
据说是为逝去的先人指引道路,叫他们回家看看,子孙后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就放心了。
“哥,咱们也回家撒灯吧?”
小老四拽着刘青山的衣角,小丫头还小,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撒灯亮堂堂的,多好啊。
等刘青山领着老四老五回到家,母亲已经用个破洗衣盆,把拌好煤油的锯末子都装好了。
点火的任务,自然是刘青山这个长子来完成。
一根火柴扔上去,呼的一下,一米多高的火苗子蹿起来。
“好旺!”
“真旺!”
火光映照下,老四老五小脸红彤彤的,一个劲蹦高。
刘青山就用铁锹推着洗衣盆,然后一锹锹地开始撒灯,自己家院里,还有爷爷家院里,最后一路延伸到大路上,都是熊熊的火光。
刘士奎站在大门口,嘴里也念念叨叨的,什么保佑子孙兴旺,日子蒸蒸日上之类的。
等爷爷念叨完了,刘青山这才从屋子里拎出一个书包,手里还拎着几根魔术弹,这些都是他从春城带回来的。
“这个好玩!”
海明珠毫不客气地抢过魔术弹,然后发给杨红缨和刘银凤,她的爽快性子,当然很快就混熟了。
嗖嗖嗖,魔术弹升空,和月亮交相辉映,立刻就把村里的小娃娃都吸引过来。
刘青山就从包里开始往外翻东西,几个单筒的礼花,有小孩胳膊粗细,就算是这个时代的高级货。
把纸筒坐在地上,点燃引线之后,喷射出一两米高的焰火,向四周散开,就像火树银花一般绚烂,惹得娃子们一片欢呼。
这帮小家伙还偏偏往烟花里面乱窜,大喊大叫,乱蹦乱跳,火光亮光,映照出一张张兴奋和欢快的小脸儿。
刘青山的嘴角也不觉微微翘起:这才是过节该有的气氛嘛。
可是笑着叫着,忽然有人哇哇的哭起来。
只见二牤子一边哭,一边拍打着衣服袖子:“烧了个窟窿,新衣服烧个窟窿!”
这新衣服刚穿半拉月就烧坏了,那回家肯定是要挨笤帚疙瘩的。
林芝笑着把二牤子拽进屋里,找了一块和他外衣相近的布块儿,垫在衣服里面,拿起针线,密密麻麻地来回跑了几趟。
等二牤子再穿上,不仔细瞧的话,都看不出来。
这货才破涕为笑,又出去看放花,不过到了外边,又嚎上了:烟花都放完喽。
“别哭,赶紧拿着你的小灯笼,去找那些小伙伴。”
刘青山往他兜里塞了一把小洋鞭,二牤子这才紧紧捂着挎兜,一溜烟跑远。
小孩子的悲伤就是这么短暂,快乐也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刘青山觉得,这个时代的人们,穷是穷了点,但幸福感普遍比较强,归根结底,还是容易满足的缘故吧?
知足者常乐嘛。
而林芝则拿着根柳条棍,在一堆堆的锯末子上扒拉着,一个个小火堆,便重新旺盛起来。
火光映照着母亲的脸,刘青山都能感受到,母亲目光中的思念。
“呀!”
林芝嘴里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伸出手指向大门外。
只见光亮之中,一个火红的身影,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向院子里走来。
仿佛是暗夜中的精灵,踏月而来,降临人间。
笑容从林芝脸上浮现:“三凤,碗架子里有一碗元宵,拿出来给它吃,今天过元宵节呢!”
刘青山眨眨眼,还是听话地往屋里跑去,心里还琢磨着:要不要再倒二两酒呢?
汪汪!
家里的大黄狗气愤地朝狐狸叫了几声,它本来是不叫唤的,估计这会儿是嫉妒:老子忠心耿耿地看家护院,都没混上元宵吃呢!
一碗元宵有十几个,火狐狸吃了差不多一半就停止进食,剩下的,当然便宜了大黄狗。
而火狐狸则抬起三角脑袋,朝着林芝母子望过去。
它的眼睛眯眯着,竟然给人以一种错觉:这狐狸好像在笑耶。
林芝向前走了几步,颤抖的手臂向狐狸伸了过去。
狐狸竟然也没躲,任凭林芝在它的头顶轻轻摸了几下,然后甩甩大尾巴,和来时一样,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庭院中,只有林芝和刘青山母子,久久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