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姐,就选这个(月票一百加更,求订阅)
正月十七早晨,吃完面条,刘青山就开着车,送二姐刘银凤去学校。
高三开学比较早,本来刘银凤是要自己回去的,正好刘青山也要送海家祖孙去县城,就把她也捎上。
坐在车里,海大贵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总算是不虚此行。
好歹算是为村里人讨了两条活路,关键是很适合他们那里的现状。
轻轻撩撩眼皮,他那鹰隼一般的目光,射向前方开车的那个青年,海大贵微微点点头:是个好小子!
“爷!”
身边传来海明珠轻轻的呼唤声。
海大贵抬手,轻轻拍拍孙女的胳膊,他又怎么不明白孙女的心思。
前面开车的刘青山,有点不大自在,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架着两把刀子似的,于是尽量跟刘银凤闲聊:
“姐,带回去的白糖和奶粉,千万不要舍不得吃,要是身体先垮了,肯定考不好。”
“嗯。”
刘银凤鼻子里面轻声应着,手指搅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
一瞧二姐这个动作,刘青山就知道她心里肯定纠结着什么,想了下,大致也就猜到。
于是他假装严肃地咳嗽一声:“刘银凤同志,你的态度很不端正嘛,我现在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
刘银凤皱了下鼻子,要不是弟弟正在开车,非得拧他耳朵不可。
呵呵,刘青山终于忍不住笑了几声:
“二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能帮家里赚一分钱,对家里一点帮助都没有,还得好吃好喝供着,心里很愧疚?”
嗯?
刘银凤好看的眼睛诧异地看向弟弟:三凤怎么猜到的?
这个二姐啊,死心眼!
刘青山看着刘银凤的俏脸,有些心疼:前世,就是因为省吃俭用,二姐早早熬坏了身体,硬撑着考了好几年,最后总是差之毫厘。
现在条件好了一些,他坚决不会叫这样的事再发生。
于是一边开车,刘青山一边郑重地说道:“二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努力学习,考上重点大学,毕业之后,才是你回报这个家的时候,你明白吗?”
“可是,可是……”
刘银凤修长的手指,依旧绕着辫子。
“哈哈,放心吧,这个家,有我呢!”
刘青山大笑着踩了一脚油门,吉普车猛然加速,向前冲去。
“嗯!”
刘银凤使劲点点头,眉头也彻底舒展开来。
啪的一下,后座传来一声轻响,把刘青山吓了一跳。
却是海明珠拍了下前边的车靠背:“我……我要嫁给你!”
啊?
刘青山俩手一哆嗦,吉普车开始在道路上直画龙,差点开进路旁的阳沟里。
幸好路上真没什么车,刘青山也是老司机,及时将车刹住,额头上也冒出冷汗。
“我海明珠就要嫁给你这样的男人!”
身后,传来姑娘无比坚定的声音,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啊!
在这个时代,能有勇气说出这种话的人,只怕还真没几个吧?
吉普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海大贵抱着手臂,眯着眼睛,似乎又在闭目养神。
可是微微跳动的眼皮,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刘银凤也吃惊地瞪大眼睛,侧着身子,目光在海明珠和弟弟脸上扫来扫去。
海明珠抿着嘴唇,脸庞微微有些涨红,不过她清澈的目光满是决绝,毫不畏缩地跟刘青山对视着。
刘青山在经过了最初的惊吓之后,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他目光平和地望着海明珠:“谢谢你的信任,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就在刚才那一刻,刘青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原来被别人爱慕,也是一种很幸福的事。
尤其还是海明珠这样的姑娘。
可是未来还长,他绝对不会轻易对任何异性做出承诺,于是继续说道:
“我要读完高中,或许还要读大学,等毕业之后,已经是七、八年之后的事了。”
“那我等你!”
海明珠显然也是个死心眼的。
刘青山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重新启动吉普车,面对这种一根筋的人,显然是无法轻易说服的,还是叫时间来冲淡这一切吧。
相信,随着海明珠逐渐走出她那个封闭的小山村,接触外面的世界,以及越来越多优秀的异性,她的观念,也会不断发生变化。
还是那句话:未来尚远,来日方长,一切都未可知。
把海大贵和海明珠送上客车,刘青山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这祖孙俩,一个比一个厉害呀。
吉普车就停在这边,刘青山跟着二姐,往新华书店溜达。
刘银凤要买一些复习资料,刘青山之所以要跟着,主要是想帮二姐把把关。
刚过完正月十五,大街上还残留着元宵灯会的气氛。
不少人都在路边忙活着,把自家单位的花灯运回去。
虽然是白天,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来,许多花灯都非常精致,想必到了夜晚点亮之后,会更加美轮美奂。
“等到再过元宵节,说什么一家人也要来县里逛花灯。”
刘青山嘴里嘟囔一声,觉得错过了热闹的灯展,实在有点可惜。
毕竟等到几年后,县里的那些工厂陆续停产倒闭之后,就很难再有这样的盛况。
姐弟二人走到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街,然后就看到了“新华书店”那四个极具特色的大字。
从地理位置上,就可以瞧出来,新华书店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这样的商业中心,在以后肯定轮不到书店的。
尤其是经历了那段特殊时期之后,人民群众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读书也成为了时代的潮流。
假如你进城,看到商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那么不一定是买紧俏物资的,也可能是新华书店。
久旱逢甘霖,大致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只不过滋润人们心田的,是一本本书籍,是知识的甘泉。
这直接导致刘青山他们进了书店之后,面对的就是汹涌的人流,那场面,跟过年时的百货商场有得一拼。
人虽然多,却并不显得喧闹,或许来到这里的人,心中都怀着对知识的敬畏,没有人会大声喧哗。
新华书店的规模也很大,分门别类地陈列着各种书籍,姐弟二人顺着人流,缓缓走到出售辅导资料的柜台组。
这里的人却不多,而辅导资料就更是少得可怜。
刘青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鼓捣出什么高考秘籍之类的,都能大赚一笔吧?
可惜他志不在此,所以也就想想罢了,跟二姐一起翻阅着那几本辅导资料。
刘银凤看了半天,终于选定一本数学习题集,她认为难易程度适中,比较适合自己。
“姐,这个不行,太简单了,换这本吧。”
刘青山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到二姐面前。
刘银凤好看的眉毛拧巴了两下,她刚才已经翻看过这本,里面的习题太难了,题目简直就像看天书。
幸好现在的人们,大多还不知道奥数竞赛,否则的话,肯定认为这些习题都是奥数训练题的。
“三凤,这个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刘银凤觉得,这里面随便拿出来一道题,估计她得研究一整天,而且能研究明白就不错了。
“姐,就选这个。”
刘青山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之所以要跟二姐来逛书店,不就是帮着她掌舵吗。
现在的考生甚至是老师还不知道,八四年高考的数学试题,难度之高,简直上天啦。
刘青山记得,好像最后全国考生的数学平均分才二十多分,那可是一百二十分的试卷啊!
“好吧。”
刘银凤还是相信弟弟的,她最弱的是英语,就是在弟弟的帮助下,如今转化为强项。
而数学本来就是她擅长的,再拔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正要准备开票去交钱,结果一只大手摁在书上。
“呀,徐校长!”
刘银凤嘴里一声低低的惊呼。
徐大胡子手里也拿着几本复习资料,刘青山知道,大胡子校长资助过不少学生。
此刻,他的身后就跟着两名,也是高三的,正跟刘银凤互相点头致意。
这也是刘青山一直敬畏徐校长的原因,而且是敬大于畏。
书店这样的场所,不适合大声,所以刘青山就笑嘻嘻地点点头,轻声问了一句“校长好。”
大胡子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大眼珠子瞪着刘青山,大嗓门也刻意压低许多:
“你个臭小子,选这些难题偏题怪题,纯属浪费时间。”
说完,他又转向刘银凤:“银凤,别听你弟在这胡说八道。”
在大胡子校长眼里,刘银凤可是个宝儿,今年能不能不被剃光头,希望全在这丫头身上呢。
想想去年的高考升学率,不到千分之三啊,他们一中这五六百名高三生,能考上几个?
刘银凤却笑笑:“校长,我相信弟弟。”
“你们姐弟俩,就没一个叫人省心的,我……”
大胡子的嗓门骤然提升,看到周围的人纷纷投来责备的目光,还有售货员的白眼儿,他这才重新压低声音:
“臭小子,今天你要不是不说出来道理,这学期你就乖乖滚回学校上课!”
这个道理怎么讲,难道要跟大胡子校长讲:今年高考数学平均分是26分?
这个肯定是不能说的,不过可以讲大道理嘛!
于是刘青山就从改革开放讲起,尤其是今年一月份的第一次南巡,更是意义深远。
讲得徐校长都有点感觉云山雾罩,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跟高考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改革开放需要高精尖的人才,高考就是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当然也要提升难度了!”
刘青山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这二者存在什么必然联系似的。
嗯,好像有点道理。
大胡子也终于被他给绕晕了,关键是,眼前的青年,带给他的只有惊喜,还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所以信任度还是很高的。
他心里甚至已经暗暗决定:高三数学的复习难度,必须提升。
“你们还买不买?”
售货员终于忍无可忍,没好气地嚷了一声。
买买买,刘青山赶紧开票交钱,等拿到那本复习资料之后,售货员拿起一个印章,啪的一下,在书上盖了个戳子。
购书凭证,这年代在新华书店买书,都会享受到这种待遇,
这印在书上的啪啪声,就是扣响知识大门的敲门声。
第一百五十章 这笔钱哪出啊?(九更求月票!)
既然来书店一趟,刘青山当然要好好逛逛,等徐校长领着刘银凤他们离开之后,刘青山又采购了一些图书。
有些是买给老四老五她们看的儿童书籍,还有一部分是关于农村种植养殖,或者防止病虫害的科技书籍。
其中一本是养殖奶牛的,刘青山很感兴趣。
满满地装了一书包,也算是满载而归,跟着他又去县里乳品厂跑了一趟,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都吃完晚饭了。
饭菜都在锅里,看到他回来,大姐就挺着大肚子,要去给他端菜端饭,赶紧被刘青山给拦住。
大姐再有半个多月就到预产期,平时多溜达溜达就好,干活什么的,还是算了。
“没事儿,哪有那么娇气。”
刘金凤看到弟弟自己动手,还有老四老五捡碗端菜的帮着忙活,嘴里就忍不住抱怨。
自从过年之后,家里啥活都不许她干,这忙惯了的人,还真不适应。
“大姐,我们啥都能干。”
老四朝着大姐呲牙一笑,结果小短腿儿绊到门槛子上,手上端着的帘子,一下子就摔在地上。
帘子上的大饼子滚落地上,人也摔了个大马趴。
唬得刘青山赶紧把她拉起来,扑扑衣襟上的灰尘,然后发现老四的嘴唇有血迹,仔细一瞧,地上赫然有一颗牙齿。
这是把牙都磕掉啦!
刘青山心里一抽抽,却见老四没事人似的,咧嘴一笑:“这颗牙都活动好些天啦,真碍事,终于掉啦!”
她和山杏,可不是正到了换牙的年龄。
刘青山这才安心,舀了点清水,叫她簌簌嘴,老四还朝他呲牙笑呢,露出来一个大大的豁牙子。
山杏则从地上捡起那颗牙:“是下牙,那要扔到房顶上去。”
按照当地的风俗,小孩掉下来的牙齿,也不是随便乱扔的,这是有讲究的。
一般呢,上牙掉了,要扔到门槛子下面;下牙掉了,则要扔到屋顶上。
因为上牙往下生长,而下牙则往上生长,估计是希望新牙都能顺利长出来吧。
可是扔屋顶那么高,万一牙齿真长得那么长的话……
小老四还真拿着自己褪下来的乳牙,站到当院,小嘴里还叨叨咕咕的好一阵。
然后小手一扬,把牙齿扔到屋顶。
咔嚓一下,刘青山也摁下快门,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画面中,老四扬着小手,咧嘴笑着,露出了大豁牙子。
不知道她长大后,再看到这张照片,内心会作何感想?
刘青山这才进屋吃饭,山杏帮他盛了一大碗苞米碴粥,玉米饼子也用菜刀削了一层,把表面粘着的灰尘切掉。
就着土豆炖白菜,刘青山吃了个肚圆,粗粮大饭儿最养人呢。
第二天,他从山上练武回来,大头就到了他家,叫他去村里开会。
年也过了,节也过了,老支书和张队长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张罗,安排今年的发展大计。
等刘青山到了队部,已经来了二十多人,都是各家各户主事的,还有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
像拐子爷爷等人,都赫然在列,还有刘青山的爷爷刘士奎,也在这呢。
会议还没开始,大伙正闲聊呢,刘青山打了一圈招呼,然后就向车老板子询问道:
“老板叔,昨天赶集抓猪崽,抓了多少?”
猪场的育肥猪都出栏,母猪也都没下崽,总不能闲着,所以决定先购买一批养着。
等再过几个月,基本上就能自给自足。
“别提了,就抓了两窝,还死贵死贵的。”
老板叔一说起这个,就满脑门子官司,同样表情的还有张杆子,嘴里也一个劲埋怨:
“老板子,你还能不能干点啥了,猪场都没猪崽养,俺这一天天闲得慌啊!”
现在就是没流行“闲的蛋疼”这句话,否则应该就是张杆子的真实写照。
这个可不是因为没媳妇,而是尝到了养猪赚钱的甜头之后,真闲不住啦。
这种话从原本的懒汉张杆子嘴里说出来,叫大伙还真有点哭笑不得。
换成往常,肯定有人又要拿张杆子开涮,比如说他娶个媳妇就不闲了等等。
但是今天却没有人开口,或许是大伙也觉得:不应该取笑一个勤劳的人吧?
车老板子则朝张杆子摊摊手:“没法子啊,现在咱们碧水县,掀起养猪热,俺总不能给你生猪崽子吧?”
张杆子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你肯定生不出来,要不换成你媳妇试试?”
这货果然是“正经不过三秒”。
车老板子也立刻反击:“把你二姨叫来还差不多。”
斗了两句嘴,也觉得没意思,说起来,这股养猪热,还是他们夹皮沟引领的呢。
结果现在也变得无猪可抓,反倒成了受害者。
于是他又转向刘青山:“还是青山办法多,给出个主意吧。”
“咱们有大解放,就到周边的县城去买好了。”
刘青山知道,养猪的热潮,肯定要持续好些年呢,所以养猪场还可以考虑扩大一下,同时还要增加一些母猪的占比。
他们猪场有三十多头母猪,老母猪一年基本上就是两窝羔,平均每窝按照十只猪崽算,还不够自己猪场养的呢。
“对呀,明天去临县看看!”
车老板子一拍大腿,很受启发,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要是别的地方猪崽便宜,那干脆咱们就多买点回来,倒腾猪崽子卖,反正有车!”
在刘青山的影响下,大家的胆子也大了,思路也更加开阔,这些都是无形中的转变。
有了赶集的成功经验,对这种事,大伙也都不再有什么顾虑。
就连一贯担心投机倒把的老支书,都表示支持,并且定了几个人,成立个临时抓猪小组,明天负责跟车,专门搞这件事。
看看人来齐了,张队长咳嗽了一声,就宣布开会。
第一件就是把种植水稻提上日程,安排了两户人家,把大棚整理出来,准备育水稻苗。
土地和人一样,也是需要休息的,要重新翻一遍,补充肥料,空闲一段时间,然后再重新播种。
考虑到二彪子主导水稻的种植,所以选的这两户,一户是二彪子家,一户是他家的邻居张撇子家,这样也方便管理。
这两家也都没意见,一来种水稻是村里的大事儿,二来合作社里也给补助呢。
这事比较简单,安排下去就完事。
第二件事,就是扩大塑料大棚的种植面积。
新棚子就不能放在村里了,而是要在村外的大田里直接修建。
管理上,也不能再采用一家一户的方式,而是专门成立一个劳动组。
这里面涉及到的事就比较多了,从征土地到人员安排,再到劳动力的具体分工,一样一样,都得安排明白。
等安排妥当之后,大头忽然站起来说:“咱们的塑料大棚规模扩大,俺想起一个问题,肥料肯定不够用。”
对呀,大伙恍然大悟,从去年的情况来看,猪场提供的肥料,顶多能供应村里目前现有的这些大棚。
大伙儿都是种庄稼的行家,当然知道土地不能缺少肥力,所谓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绝对不是说说。
“大头说得对,而且能把事情想到前头儿,是块伺候田地的好料。”
老支书吧嗒着小烟袋,嘴里夸了两句。
算起来,刘青山和大头他们这些小年轻,算是村里的第三代,叫老支书看到希望,所以很是欣慰。
不过问题该咋解决?
张杆子眨巴半天眼睛,嘴里冒出来一句:“要不咱们还是多养猪吧?”
反正他现在是认准一条道,那就是:养猪养猪再养猪。
猪场的规模肯定要扩大,不过全靠猪粪的话,肯定也无法提供几十亩大棚的需求。
大家七嘴八舌研究一阵子,觉得还得重新开辟粪源。
张大帅就朝张杆子指了指:“杆子啊,看来你还得重操旧业,当你的铁勺大将军喽!”
想想张杆子赶着毛驴车掏粪的情景,大伙也都不觉莞尔。
不过没有人嘲笑:好像张杆子的转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不仅不会嘲笑,而且心里都还有一股尊敬。
张杆子也不含糊:“干就干,俺又不是没干过,就是有点舍不得俺的那些弟兄们。”
他嘴里的弟兄们,当然就是猪兄弟了。
看到大伙也没啥好法子,刘青山决定说说自己的想法,他站起身,还没等说话呢,周围噼噼啪啪的,就有人拍起巴掌。
“青山啊,大伙早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张队长笑呵呵地说出了人们的心声。
搞得刘青山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先鞠了个躬,毕竟在场的,除了大头之外,剩下的都是长辈,然后这才说道:
“俺的想法是,咱们要形成一个现代化的生态农业圈,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养殖牲口,粪便肥田;田地里种植饲料,喂养牲口,这就是一个最基本的循环圈儿。”
这个很好理解,大伙都点头表示明白,车老板子也听出点意思:“青山,你的意思,还是要发展养殖业,多弄点造粪机器?”
大伙有点想笑,造粪机器可不是啥好话,是形容那些光知道吃不知道干活的懒汉,比如几个月前的张杆子之类。
但是现在的张杆子,已经摆脱了这个称号,所以他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接过话茬:
“造粪机器的话,除了猪,就是牛啦,那家伙,一个大牛粪拍子,就赶上老板子你拉好几天的了。”
车老板子开始还认真听呢,结果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于是气哼哼地还嘴道:“还够你吃好几天的呢。”
“别打岔,听青山继续说。”
张队长敲敲桌子。
刘青山就继续说:“没错,咱们就是要养牛,不过是养奶牛。”
说完,晃晃手里的一本书,是他新买回来的,封面上画着一头黑白花的奶牛,肚皮下面正哗哗地往下流着牛奶,就跟水龙头似的。
大伙眼前不由一亮,奶粉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高级营养品。
至于鲜奶啥的,大城市都供给不足。
在改开之前,奶牛场也是国营的,这两年倒是允许私人养奶牛了,可是老百姓的意识还没上去呢。
“听说,一头奶牛可挺贵的,比黄牛还贵呢?”
张队长望望刘青山,虽然合作社有了一万块的公共积累,不过前两天差不多都给张龙和二彪子带去买机械了。
就算他们耕田的大牤牛,一头也得四五百块,是绝大多数人家里最值钱的。
估计奶牛更贵,而且要养就不能是一头两头的,绝对不是小数目,这笔钱哪出啊?
刘青山当然早就想好了,笑了笑说:“咱们可以去银行贷款啊。”
又要贷款,年前才刚刚把贷款还上啊!
屋子里的人,全都瞪大眼睛,愣愣地望着刘青山,他们真不想拉饥荒过日子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公牛都去哪了?(十更完成求月票求订阅)
对于大伙的反应,刘青山还是有些预料的。
这个时代,别说农民了,敢贷款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银行都着急,上赶子找你贷款,而且利息还低得令人发指,甚至有几年,还进行过大数额的无息贷款。
即便如此,受到观念的影响,贷款者寥寥。
刘青山也不多劝,只是乐呵呵地说:“去年咱们贷款一万块,还不是几个月就还上了。”
看到不少人点头,他就继续摆事实:“这一万块的贷款,咱们建大棚,修养猪场,大伙算算,这两样,给咱们夹皮沟赚了多少钱?”
车老板子是村会计,对此最为熟悉,脱口而出道:“大棚赚了九千八,猪场净赚二万四。”
“对呀,没有这一万块的贷款,咱们能借鸡生蛋,赚来这三万多块吗?”
刘青山继续笑着反问一句。
屋子里的人,虽然也都知道这个数目,但还是被震住了:他们还真没算过这笔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好像贷款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可怕呀?
一时间,大伙都不说话,队部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粗重的喘气。
好半天,老支书和张队长对视一眼,一起点点头,然后老支书问道:“青山,这次咱们准备贷多少钱?”
刘青山知道大伙是被说服了,事实摆在面前,大伙都尝到甜头,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笑道:“俺估摸着,怎么也得五万块吧,既然养奶牛,养上十头八头也没啥意思,怎么也得百八十头,才算小有规模。”
看到大伙还能挺住,没有被这个数额给吓到,他就继续说道:
“我昨天去县里乳品厂,他们正好有一个项目,要扶持农户养殖奶牛,能直接帮着联系奶牛场,并且连贷款都直接帮忙办理。”
“那敢情好!”
张队长也面露喜色,他们当农民的,最怕出门求人办事了。
不过随即,他又脸上一垮:“这日子刚松快点,一下子就又拉了一屁股饥荒。”
“嘿嘿,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张杆子倒是乐天派,还笑嘻嘻地跟张队长逗闷子呢。
结果被张队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我看你是皮子痒了,赶紧去猪场干活吧。”
“行,俺猪倌去也,不过要是养奶牛,还得选个牛倌儿。”
张杆子现在是以猪倌为荣,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帮着操心呢。
虽然没养过奶牛,但是生产队以前养牲口的张老蔫儿,那绝对是行家。
刘青山就把养奶牛的那本书交给他,张老蔫儿也稀罕八叉地翻了好半天,然后才说出一句话。
“俺不认识字儿呀。”
“不认字叫你小儿子读给你听。”
张队长觉得有必要在队部这边建个阅览室,没事叫村民多加强学习,这一个个都是文盲的话,实在不像话。
而且养奶牛的事儿要是真成了,需要的人手可不少:放牛,喂牛,清理粪便,挤奶,哪样都不轻巧。
到时候,肯定也要专门成立一个奶牛组的。
张老蔫儿别看不识字,但是喂养牲口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直接就提出来一个问题:“饲料咋解决?”
这边有半年时间。都是没有嫩草可供牲口食用,奶牛又不像那些干活的牛马,冬天吃点谷草,偶尔加点料就成。
奶牛这东西,你要是糊弄它,它真不给你产奶啊。
这个问题,刘青山其实刚才已经讲到了,他准备详细说说:
“老蔫儿叔,到时候,咱们弄青储饲料,奶牛的粗饲料就有了,剩下的精饲料,咱们自己种的玉米黄豆啥的,就可以配制。”
“啥是青储饲料?”
张老蔫儿一头雾水,别人也都同样如此。
别看他们种了半辈子的地,伺候半辈子的牛马,但是青储饲料,绝对头一回听说。
这个问题,早在王教授来夹皮沟过年的时候,刘青山就跟王爷爷探讨过。
事实上,从五十年代开始,国家就陆续开展青储饲料的研究和应用,主要就是在奶牛场使用。
王教授他们的农学院,就专门有这样一个项目组,是从老毛子那边,引进的玉米品种,秸秆产量,是普通籽粒玉米的一倍多。
只是因为老百姓不认,所以推广起来很是艰难。
如果刘青山他们搞奶牛养殖的话,正好互利互惠。
按照王教授的说法:两三亩地的玉米秸秆,制成青储饲料,就可以足够一头高产奶牛全年的粗饲料,这笔账,怎么都合算。
刘青山跟大伙解释完了,又拿出来一本书,递给张老蔫儿,正是介绍青储饲料的。
“怎么又是书,看来俺这睁眼瞎,也要开始学文化喽。”
张老蔫儿乐呵呵地把书捧在怀里,越是不识字,越是对书本和知识心存敬畏。
养奶牛的事,就这么确定下来,剩下的,就是张队长领着刘青山去跑了。
在去年广交会的时候,刘青山帮着乳品厂做了几笔小交易,双方也算有点感情,所以事情办得还算顺利。
估计人家乳品厂方面,心里也有数:今年的广交会,这位小刘同志,大概率是要参加的,到时候,说不得还得仰仗人家呢。
至于贷款的事,有郑红旗帮忙牵线,也很顺利。
尤其是夹皮沟,有过贷款的记录,而且信誉良好,银行方面也比较放心。
看到刘青山积累起来的这些人脉,并且发挥作用,张队长他们,也不得不感叹: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跑了一个多礼拜,总算是把奶牛的事跑完了,就等着对方送货上门。
在这段时间里,猪场那边也再度热闹起来,二百多头猪崽顺利入住。
这些猪崽,都是车老板子领着人,从周边市县购买回来的。
张杆子也再度忙碌起来,挑着粪挑子,脸上的笑容都显得特别灿烂。
买回来的猪崽,当然不会只有这么多,事实上,车老板子他们这些天,一共划拉了上千头。
至于剩下的,基本上都在碧水县卖掉,尤其是青山公社这边,卖了一大半。
老板叔乐呵呵地给大伙算了一笔账:“咱们养猪场的这些猪崽,算是白捡,一分钱没花!”
这当然是好事,过年之后,物价已经有所上涨。
不过村长婶子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还不是全仗着青山家的那辆大解放,要是叫老板子你赶着马车,去外地买猪崽,你能拉回来多少?”
这话车老板子也认,他感受最深,这几天,他家闺女开车拉着他们,最远跑出去二三百里地呢。
想了想,他提议说:“要不,这辆大解放,也算成股份,到时候参与分红吧?”
大伙当然没意见,大解放立下的功劳,村民有目共睹:
无论是年前赶集,还是往来春城运输货物,那才叫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呢。
刘青山对此也没有反对,合作社需要的也是公平合理,而不是无私奉献,现在要是亏了他,以后别人也亏了咋办?
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下午,一溜大货车开进了夹皮沟。
这些车都加装了高高的护栏,车里面,一头头黑白花的奶牛,格外惹眼。
“奶牛,奶牛来啦!”
正好赶上村小放学,娃子们瞧见车上的奶牛,便全都大呼小叫起来。
二牤子更是一口气跑回家,然后端着一个大盆子又跑过来,嘴里嚷嚷着:
“俺要接牛奶,俺要接牛奶!”
对呀,长这么大还没喝过牛奶呢。
其他小娃子也都大受启发,全都准备回家取盆子。
搞得刘青山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大吼一声:“这些奶牛还没生小牛犊呢,哪来的奶?”
咣当一声响,二牤子直接把搪瓷盆子扔到地上,然后人也坐在地上。
开嚎!
其他娃子也都跟着叹气,好不失望。
“行了行了,等产奶之后,每天给你们喝一杯奶!”
刘青山也拿这帮小家伙没法子,就做出了这个承诺。
二牤子这才破涕为笑:“青山哥,俺能不能趴奶牛肚子下边直接喝,喝热乎滴。”
“行,你不愧叫二牤子!”
刘青山都忍不住竖竖大拇指,估计也就小娃子,才能想出这么奇葩的喝奶方式。
“嘻嘻,二牤子,你是不是跟小牛犊学的呀?”
小老四背着小书包,朝二牤子呲牙乐,嘴里的豁牙子显得很好笑,也好可爱。
在刘青山安抚这些小家伙的时候,送奶牛的工人已经熟练地搭上跳板,把奶牛从车上赶下来,然后一个一个地过数。
不多不少,正好九十头:八十头母牛,十头公牛。
然后留下一个有经验的老吕师傅,在这住些天,传授养殖方面的经验技术,剩下的人,全都上车走人。
老支书还要留饭,不过人家都急着回奶牛场,很快就离开夹皮沟。
村民几乎都围过来看稀奇,奶牛暂时就安排到生产队的牲口棚里,好在刚分田到户,这些设施还都有。
比如牲口吃草料的大木头槽子,饮水的石头槽子等等,一应俱全。
就是牛棚小了点,装不下这么多奶牛,看样子还得忙活几天,临时搭建一些棚子。
村民围着奶牛议论纷纷:
“瞧瞧这奶牛真好,看着就干净。”
“不知道一天能产多少奶?”
“反正比你多。”
“那可不一定,老娘生孩子的时候,连家里的爷们都一起喂饱。”
刘金凤也挺着大肚子来看热闹,听到这些彪悍的婶子大娘唠嗑,脸上不由得微微有些涨红。
哞——
这时候,一声牛叫响起,带着几分痛楚,又含着几分喜悦。
留下来的老吕师傅,很快就从牛群中牵出来一头:“折腾了一路,这只恐怕要生了。”
这批奶牛,已经全部完成了人工授~精,都会在近期陆续生产。
不过这项技术,对于夹皮沟这样偏远的小村子就不适用了,所以才会按照比例,配给了十头公牛。
好哇!
村民都面露喜色,小娃子们更是奔走欢呼,他们马上就能尝到牛奶了。
“那生出来的小牛犊呢,是不是由母牛带着?”
刘金凤脸上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向老吕师傅询问。
“那可不行。”
老吕师傅乐呵呵地瞥了一下刘金凤的大肚子,然后摇摇头说:
“小牛犊生下来,就要跟母牛隔开,要不然的话,奶水都被小牛犊给吃了,肯定影响牛奶的产量。”
怎么可以这样?
刘金凤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感觉有点残忍:小牛犊不吃妈妈的奶水,是不是太可怜啦?
那位老吕师傅,显然没注意到这位孕妇的表情,嘴里自顾说着:
“要是生下来的是小母牛,还好一些,会专门隔开喂养。”
大伙这才注意到一个问题,这些奶牛都是母牛,那么问题就出来了:公牛都去哪了?
自然有人就忍不住问出来,老吕师傅早就习以为常,淡淡地说道:
“要是公的啊,除了少数留作种牛,剩下的当然是送屠宰场。”
啊?
村民一听,都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一个个都被惊呆了。
对他们这些种地的农民来说,对牛马这些大牲口,那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说是跟自己的家人差不多,也不为过。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真的有点残忍。
“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刘金凤更是气愤地嚷了一声,然后就觉得肚子里面传来一阵刺痛,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
周围那些婶子大娘,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于是就吵嚷起来:
“快,快把金凤扶回家,这是要生娃啦!”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世界,我来啦!
林芝正在家里做饭呢,就看到老四老五背着小书包跑回来,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小老四进门就嚷:
“娘,大姐要生小宝宝啦!”
噗通!
林芝手里的水舀子掉在地上,还好是半个葫芦瓢做的,她也顾不得了,急火火地往外跑。
这时候,山杏已经跑进屋,向坐在书桌那看书的高文学报告:
“大姐夫,大姐要生啦!”
高文学刚才沉浸在小说之中,没大听清,抬头问了一句:
“山杏,你说生啥?是生蛋了吗,那俺去捡鸡蛋。”
这些日子,养鸡场的工作,主要是他和林芝承担着,喂鸡归林芝,收拾鸡粪和鸡蛋之类的事情,就全都归他。
看到高文学拎起篮子,山杏直跺脚:“是大姐要生小宝宝了!”
啊?
高文学把篮子一甩,撒腿就往外跑,篮子里还有几个鸡蛋呢,也全都打了。
等林芝和高文学跑出大门外,就看到好几个人用门板抬着刘金凤,一溜小跑过来。
后边跟着几个婶子大娘,看到林芝,嘴里就张罗着:“东西都预备了没有?”
“准备好啦!”
林芝嘴里应着,俯身去查看刘金凤。
“娘,我没事,就是刚才疼了一下。”
刘金凤刚才有点慌,看到母亲,心里就安稳多了。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她搀扶着进了屋,放到炕上,林芝就把准备好的草纸和红布之类的东西都拿出来。
因为刘金凤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所以该准备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金凤,你感觉咋样?”
高文学还冒冒失失地往屋里闯呢,结果被一位婶子给推出去:
“男人不能进来,上外屋地烧水去!”
高文学感觉脑袋里面都是晕的,赶紧抱了一捆柴火,就蹲在灶坑那烧火。
还是山杏扒开木头锅盖瞧了一眼:“大姐夫,锅里还没添水呢!”
他们这边忙乱的时候,刘青山已经把村里的三奶奶给请了过来。
三奶奶除了是媒婆之外,还兼职村里的接生婆。
刘青山心里也不大安稳,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在鬼门关前溜达一圈,还是非常危险的。
一边扶着三奶奶急匆匆回家,嘴里还一边问:“三奶奶,要不要去卫生院?”
“没事,村里这些小崽子,哪个不是俺给掏出来的。”
三奶奶夹着小包儿,嘴里不慌不忙地说着。
掏出来?
刘青山眨巴两下眼睛,很是无语。
说话间,就进了外屋地,看到跟着忙活的老四老五,三奶奶就用手一指她们:
“放心吧,你家老四,还有山杏,都是俺给接生的。”
老四还朝她咧嘴笑笑:“我娘说,我是从阳沟里捡回来的。”
三奶奶大乐:“不是阳沟,是……”
后来她觉得跟一个小娃子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妥,于是拉开屋门,走了进去。
剩下的人,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屋子里开始还是很安静的,后来隔三差五的,就响起刘金凤的呻吟声。
“大姐夫,咳咳,别抽烟啦!”
小老四被呛得直咳嗽,高文学一根接一根的,抽得还是旱烟,厨房里狼烟地洞的。
刘青山倒是能理解高文学的心情,故意找一些话题,跟他聊天。
不大一会,爷爷刘士奎和奶奶也来了,奶奶进屋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奶,俺姐咋样?”
刘青山也不由得心里一沉。
“你三奶奶说胎儿有点大,好像有点费劲。”
奶奶说话的时候,屋子里,传出刘金凤的叫声,撕心裂肺一般,听得大伙全都变颜变色。
“不行,俺进屋瞧瞧。”
高文学实在忍不住了,就要往屋里冲,结果被刘青山给拉住:
“大姐夫,镇定点,不行咱们马上用车拉着去卫生院!”
吉普车就在大门外停着呢,刘青山为了以防万一,早就做好准备。
记忆中,大姐这次生产还是很顺利的,时间比现在要晚了几天,他已经新学期开学,没赶上,都是听母亲后来说的。
现在稍稍出现了一些变故,估计是这一世,大姐身心都调养的比较好,营养充足,胎儿也比原来要大一些。
随着屋里刘金凤的叫声越来越频繁,刘青山也急了,他敲敲门,把母亲叫出来:
“妈,实在不行就上医院吧?”
外屋地的灯泡只有二十五瓦,昏黄的灯光照在林芝脸上。
她的面色有点急,不过却并没有慌神:
“不用折腾,能行的!”
这时候,三奶奶从门缝钻出来,脸上也汗津津的:
“青山,给俺舀瓢凉水喝,俺就不信邪了,弄不出来你个小崽子!”
咕嘟嘟灌了两口水,三奶奶又回屋继续奋战,大姐的叫喊声,也忽强忽弱,听着揪心。
刘青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经验有时候会害死人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越到最后,越不好收场,后果也就越严重。
况且里面生产的是他的大姐,不能有一点闪失。
心中做出决定,刘青山就招呼高文学一声:“大姐夫,准备去医院!”
“啊?好!”
高文学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找医生,毕竟人家是专业的,肯定比村里的接生婆靠谱。
刘青山便推开屋门,准备张罗着把大姐抬上车。
屋子里已经换上了二百度的大灯泡,雪亮雪亮的;炉子也烧着,感觉有点闷热。
看到刘青山和高文学进来,屋子里的那些婶子大娘有点惊讶。
“还是去卫生院吧,拖久了怕有危险。”
刘青山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拿主意。
三奶奶还有点不甘心:“是顺产,应该不用去医院的,要不再挺半个小时看看?”
刘青山正要说话,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啪啪的轻响。
“谁家小王八蛋,这时候还敲窗户,这不是添乱嘛!”
三奶奶嘴里嘟囔一声,向窗户外瞥了一眼,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呀!”
大伙也都注意看去,只见窗玻璃上,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三角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赫然是一只狐狸。
啪啪啪!
狐狸蹲在窗台上,扬起爪子,拍着窗玻璃,这景象,实在有点诡异。
三奶奶身子忽然激灵灵打了几个冷颤,她以前就是跳大神的,这会儿竟然好像有了点感觉。
就在这时候,猛听幔帐里传来刘金凤一声大叫,重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三奶奶又哆嗦一下,连忙过去查看,嘴里忍不住大叫一声:“来了,来了,脑袋露出来啦!”
一般来说,胎儿的脑袋就是身体最大的部分,顺产的话,脑袋只要出来,那么就不用再担心。
这剩下的事儿,三奶奶驾轻就熟,很快,一声略带着沙哑的婴儿啼哭,在屋子里回响。
哇!
这是婴儿在大声宣布:这世界,我来啦!
所有人都心里一松,高文学更是靠着墙壁,瘫软下去。
但是他很快就又噌的一下蹦起来,直接向着幔帐围拢的炕上冲去,嘴里大呼小叫:“金凤,金凤!”
对于这种没有经验的毛脚女婿,那些婶子大娘也都露出善意的微笑。
然后,她们的目光又向窗外望去,却发现,只有明亮的窗玻璃,以及外面黑黝黝的夜色。
刚才那只狐狸,已经消失不见。
这些妇女同志们相互望望,都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好端端的,狐狸来敲窗户干啥?
以至于后来,夹皮沟就慢慢开始有了一个传说,内容还挺玄乎。
故事很长也很曲折,但是核心内容就四个字:狐仙送子。
等到三奶奶给婴儿剪了脐带,又洗浴完毕,包裹好之后,再给刘金凤处理一番,就宣布母子平安。
没错,刘金凤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根据三奶奶的经验,小婴儿只怕将近八斤。
大伙纷纷向林芝道喜,然后都乐呵呵地告辞。
走到大门外,三奶奶回头望望,嘴里嘟囔一声:“这老刘家,不得了啊,有仙家保着呢。”
刘青山倒是见怪不怪,估计是火狐狸又馋酒了,碰巧赶上。
他也过去瞧了一眼,大姐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大姐夫正拿着毛巾,帮她擦拭额头。
嘴里不时发出轻轻的几声嘿嘿,一个初为人父的家伙,傻点也正常。
大姐身侧,躺着个小家伙,也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新生婴儿,还没长开,所以看上去有点丑。
脸上一层黑乎乎的胎毛,皮肤也发红,还有不少褶子,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儿。
刘青山刚要悄然离开,把这个温馨的时刻留给一家三口,却发现身边多出两个小脑瓜。
是老四和老五,蹑手蹑脚地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向炕上的婴儿张望。
“这是小宝宝,怎么像个小猴子?”
小老四实在忍不住了,轻声表达自己的看法。
山杏眨眨大眼睛,眼睛里也带着笑意,估计她也是这么想的。
刘青山拍拍她们俩的小脑瓜,然后撩开幔帐走出去,
老四嘴里还问呢:“哥,你让我再看看,看看小宝宝后面有没有尾巴?”
她心里肯定是严重怀疑的,刘青山也有点哭笑不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啊?
小老四一脸惊讶,然后晃晃小脑瓜:“我才不信呢,我问老姐去。”
杨红缨正在外屋地忙活呢,她不怎么会做饭,但是熬小米粥煮鸡蛋还是会的。
月子饭,也就是这些了,反正家里就不缺鸡蛋,直接煮了十几个。
刘青山他们出来的时候,杨红缨正用笊篱往外捞鸡蛋呢。
咕噜噜,刘青山的肚皮也很不争气地叫起来,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忙得晚饭还没吃呢。
正好,都跟着蹭一顿月子饭吧。
高文学先给刘金凤盛了一大碗小米粥,又剥了好些个鸡蛋。
剩下的人,也都是一碗粥一枚鸡蛋。
刘青山忽然想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两包红糖,叫大姐夫先给大姐舀了两勺,然后又习惯性地问别人:“加红糖不?”
偏偏他还是瞧着杨红缨说的,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
刘青山这才反应过来,嘿嘿讪笑两声,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就等以后老姐你坐月子的时候再放。”
“三凤,看我不把你耳朵拧下来!”
杨红缨终于忍无可忍,追着刘青山满地跑,老四老五还分别加油:
“老姐快跑!”
“大哥快跑!”
林芝只是微笑着看着孩子们打闹,心里比吃了糖还甜。
哇……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仿佛一下子给大伙施加了定身法,全都一动不动。
嘘——
刘青山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就施施然坐回饭桌吃饭。
瞧着老姐只能向他干瞪眼,刘青山心里美滋滋:还是俺这个大外甥好,这么大点,就知道心疼舅舅。
第一百五十三章 熊出没
第二天一早,刘青山上山的时候,给师父拎了半面袋子土豆,当然还少不了一小篮子鸡蛋。
等到训练结束,他就喜滋滋地跟师父汇报:“俺姐生了个大胖小子。”
哑巴爷爷也乐呵呵地点头,然后去木刻楞里面翻找一阵,出来的时候,拎着两只风干的野鸡,一手还拿着个油纸包。
打开之后,里面是几十块乳白色的小东西,凝若白脂
“林蛙油!”
刘青山也忍不住叫出声,这种干品林蛙油,最是滋补,绝对是滋阴壮阳的佳品。
尤其是对滋补孕妇的元气,极有帮助。
和同类的哈士蟆油相比,林蛙油品质更佳,其中的差别,大概相当于正品和山寨。
“呵呵,谢谢师父,等师父去俺家,叫小家伙给你磕头。”
刘青山也不客气,将油纸包接过来,重新包好。
哑巴爷爷嘴里也发出那标志性的古怪笑声,他孑然一身,当然最喜欢孩子。
腰里挂着两只白条风干野鸡,怀里揣着蛤蟆油,刘青山一溜小跑下山。
马上就要出正月了,山坡上覆盖的白雪,大部分都已经融化。
除了背阴坡的低洼地带,还残存着成片的积雪。
眼前枯黄的草地山,还一条一带的,分布着半融的积雪。
白天温度高,积雪就融化一些;到了夜晚就又会冻上,所以现在的积雪,多半是冰雪混合物。
在积雪之中,刘青山忽然看到一抹亮丽的橘黄色,连忙奔了过去。
只见在半融的冰雪中,一朵金黄的小花,傲然独立,向这个世界宣布:我是迎春第一花!
冰凌花!
这是今年刘青山看到的第一株冰凌花,只不过,在夹皮沟的村民口中,这种花的名字叫“冰凉花”。
传说中,第一个看到冰凌花的人,在这一年都会走好运。
所以冰凌花还有一个称号“林海雪莲”。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不只是用来观赏,事实上,冰凌花是很好的天然强心剂。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冰凌花的资源越来越少,也就很少用于制作药剂了。
看来应该早点把药材种植的事情,提上日程,这片群山,简直就是个大宝藏。
刘青山一边思索这,一边伏下身子,仔细欣赏着这朵冰凌花。
叶子什么的现在是不存在的,只有纤细的茎秆,顶着一朵啤酒瓶盖大小的黄花。
那十几片小花瓣,仿佛用玉石精心雕琢而成,感觉是那么的晶莹。
小小的花蕊,在料峭的春寒中,顽强地展示着生命的力量。
这一株冰凌花,今年开的特别早,一般来说,他们这地方,得三月中旬,冰凌花才会大面积开放。
估计,这花是憋了一冬天,憋得狠了,所以才早早露出头,来到这个世界。
刘青山脸上,绽放出花朵般明亮的笑容,他抬起头,向着山下遥望。
此刻暖融融的朝阳晒在身上,很是惬意。
遥望山下的平原,已经有春气浮动,犹如野马一般,在广袤的大地上升腾。
春天的脚步,终于姗姗而来。
一个生机勃发的季节,即将到来!
北国的春天,或许是迟到的,但也从来不会缺席。
而且,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孕育,万物都积攒了巨大的力量,只等春风吹来,就会迸发出无穷的生机。
“噢吼吼……”
刘青山一边奔跑,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发出呐喊。
似乎要把压抑了一个冬天的沉闷,全都吼出去。
“吼!”
旁边的树林中,也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
熊!
刘青山跟着师父也学了不少东西,熊吼声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赶紧闭嘴,加快脚步,只是下了山坡之后,前面就是背阴坡,基本都是上坡路,速度有点快不起来。
师父跟他讲过,刚刚结束冬眠的熊,脾气大多不太好、
可以理解,换谁饿了一冬天,心情能好啊?
而且还有个比较奇怪的现象:一般都是背阴坡冬眠的狗熊,先从树洞或者地洞钻出来。
当地十八怪里面就有一怪,说的是:阴坡狗熊先出来。
听着好像没道理,背阴坡本来就比朝阳坡冷,狗熊怎么会先结束冬眠呢?
哑巴爷爷给刘青山比划了这里面的道理:狗熊能感觉到春天要来了,也睡不实,从树洞里探头探脑往外张望。
背阴坡的狗熊,瞧见的正好是远处的阳坡。
大狗熊一瞧就乐了:唉呀妈呀,雪都化了,那还睡啥觉啊,赶紧出去填填肚子吧。
当时刘青山也听得挺有意思,就当故事听了,可是现在听到熊吼,心里却一个劲打鼓:这是现实,不是故事!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正行间,前方道路上闪过一个黑影,刘青山连忙来个急刹车,稳住身形。
对面是一只一人多高的黑瞎子,正直立起身子,和刘青山狭路相逢。
山路本来就狭窄,两边都是林子,刘青山心里也暗暗叫苦:路过,俺真是路过。
大黑熊可不管你是不是路过,这家伙抡着大巴掌,把身旁一棵小树打地东倒西歪,最后咔嚓一下,断成两截。
这也是黑瞎子显示自己武力的一种方式,大概意思是:俺劲儿大,你瞧着办。
黑熊力气大,脾气也大。
一般的老猎手,都喜欢冬天的时候猎熊,这里面是有讲究的。
黑熊身上,最珍贵的是熊胆,有经验的老猎手都知道,狗熊越是发怒,熊胆就会涨得越大。
本来狗熊在冬眠蹲仓的时候,被惊醒了,火气就比较大。
而猎人们,还会抡着大斧子,叮叮当当地敲打树洞。
这个就跟你在家里睡得好好的,外面忽然有人砸玻璃,你说你气不气?
这种愤怒状态下的狗熊,被射杀之后,取出来的熊胆又大又饱满,被称为“金胆”,最是值钱,
前些年那钱多实在啊,一枚金胆,都能卖好几百块。
刘青山虽然跟师父学艺半年,身体素质和气力都大有长进,可是也不敢跟黑瞎子抱摔呀。
他并没有转身逃窜,野兽都喜欢追逐猎物,一旦认为对方胆怯逃跑,它们就追得更来劲。
所以刘青山就面向大黑熊,脚下一步步地后退。
那只黑瞎子正嘭嘭嘭拍树呢,并没有立刻进行追击。
退出去几十步,刘青山心头一松,结果就在这时候,突然觉得后脚跟一绊。
那是一根伸出来的树根,刘青山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仰,就坐在地上,又顺势翻滚几下。
等他刚要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黑影一闪,那只大狗熊,已经扑到近前。
别看狗熊平时好像挺笨拙的样子,事实上那只是错觉,它们的速度一点不慢。
刘青山连忙就地一滚,然后就被一棵大树给拦腰挡住,连滚带爬地躲到树后,就听啪的一声闷响,大树枝叶乱颤。
这要是拍在自己身上……刘青山心里一阵阵后怕,身子却猛的窜起,双手抱住树干,双腿一曲一伸,飞速向树上爬去。
这也是哑巴爷爷教他爬树的方法,速度快,即便是几搂粗的大树,也能顺利爬上去。
只不过,对手脚的力量以及攀援的技巧方面,有着很高的要求。
等爬了两丈多高,骑到一个大树杈上,刘青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坐稳身子,向树下望望,那只大狗熊正绕着大树转圈呢。
“小样,有本事你上来呀!”
刘青山嘴里吆喝一声,他倒不是挑衅对方,主要是刚才太过凶险,他想说说话,缓解一下内心的忐忑。
想不到的是,狗熊还真开始爬树了。
它的爪子上,有着锋利的指甲,跟钢钩一样搭在树皮上,看似笨重的身子,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灵敏,飞速地向刘青山靠近。
刘青山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该死,咋忘了这茬,狗熊会爬树啊!
抬头向树上望望,倒是可以继续向上爬一段,可是瞧着这狗熊的架势,肯定也不会放弃。
到时候爬到树梢,树枝承受不住,肯定咔嚓一下,全得掉下来。
狗熊皮糙肉厚的,最经摔,他就不成了,非得摔个半死不可。
至于跳到树下,就更不用想了,下面是人家狗熊的地盘。
刘青山急得啊,脑门子都见汗了:你说你这家伙,咋就认准俺了呢?
对呀!
刘青山连忙解下腰里挂着的风干野鸡,拿在手里,朝下面几米远的大黑瞎子晃了晃。
那个黑糊糊的大脑袋,也随着野鸡摆动。
刘青山一撒手,野鸡就向下掉落,与此同时,熊瞎子也直接跟着下去了。
一轻一重两声闷响,先后响起。
黑瞎子刚才也爬了有五六米高,摔下去之后,却啥事没有,扑向枯草上的风干野鸡,撕扯起来。
一只野鸡根本没多少肉,这家伙大嘴嘛哈的,很快就吃光,又抬头向树上张望,还张着大嘴。
刘青山拿出另外一只野鸡,在手里摇晃着,吸引黑瞎子的注意。
然后胳膊猛的一甩,把野鸡扔出去老远。
扑腾扑腾的,大黑熊一溜烟儿追上去。
趁着这工夫,刘青山赶紧从树上出溜下来,奔着村子的方向,一路狂奔。
两只野鸡虽然喂熊,但是能保住小命,简直是赚了。
刘青山一边跑还一边琢磨:按理说,山里的野牲口,终归还是比较怕人的,一般嗅到人气儿,都会绕开。
这是黑瞎子好像认准了他似的,难道是睡了一冬天,饿得狠了,或者是睡得脑袋不大好使?
想着想着,刘青山一拍脑门:不会是因为小黑吧?
这个很有可能,刚刚跟小黑一起摸爬滚打的,身上肯定沾上熊味儿。
想明白事情的原委,刘青山心里也不觉好笑:那只黑瞎子,估计是拿俺当同类了,俺有那么熊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名叫什么(三更求月票)
等刘青山回到家,把怀里的林蛙油拿出来,交给母亲。
相比两只风干野鸡,这个才是宝贝。
林蛙油用水发一下,和粥一起熬就成,很快就能把身子调养过来。
林芝也是识货的,笑呵呵地接过来:“给你姐一天熬一个,吃一个礼拜就成,吃多了的话,大人孩子都容易上火。”
守着山林的人,虽然不明白这里面的科学道理,但是有经验啊。
林蛙油最下奶,而且补身子,但是进补也要适量,补大发了反而不美。
洗漱一番,刘青山进屋先瞧瞧小宝宝,看到林芝正指导大姐,给婴儿换尿褯子呢。
老四老五也瞪着大眼睛,在旁边瞧着。
褯子就是尿布,他们这边的习俗,都是用红布做的。
而换下来的褯子,放在水盆里,被乐呵呵地高文学端着清洗去了。
林芝又取了两块干净的褯子,一块给小宝宝兜上。
另一块,则把那两条小短腿给裹起来,嘴里还告诉刘金凤:“这样以后省得孩子长成罗圈腿儿。”
瞧着小宝宝被绑得溜直溜直的,差点就缠成木乃伊了,刘青山忍不住咂咂嘴,插话道:
“娘,我看书上说,孩子这么裹着,胳膊腿儿都不能动,不利于大脑发育的。”
林芝疑惑地眨眨眼睛:“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个还不是都挺聪明?”
嗯,老四也在旁边点着小脑瓜,表示自己现在很聪明。
“三凤,书上真是这么说的?”
刘金凤最相信弟弟的话,赶忙询问。
刘青山很笃定地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姐,还有很多呢,像什么坐月子不能梳头洗脸,不能洗澡,不能刷牙,不能下炕这些,其实都没啥科学道理。”
听得母亲林芝都张大嘴巴,她们这边妇女坐月子,生怕落下病根,所以规矩特别多。
而大姐则一脸喜色,想想要是一个月不刷牙洗脸,那还不变成猪了?
等早饭做好之后,刘金凤依旧吃月子饭,只不过粥里加了一个林蛙油,相信用不到晚上,也就能下来奶。
别人则是玉米饼子蛋花汤,汤里还飘着些翠绿的小白菜,这是大棚里面新长出来的。
林芝一边吃,嘴里还一边说着:
“三凤,还有文学,吃完饭,你们去仓房找找,把悠车子找出来,收拾收拾,好几年都没用了呢。”
高文学嗯了一声,就加快吃饭速度,这两天初为人父,他始终处于兴奋状态,估计这种状态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等吃完饭,两个人就去了仓房,开始翻箱倒柜,总算是把积满灰尘的悠车子给找出来。
所谓的悠车子,就是摇篮,木头做的,形状像个小船似的,婴儿可以躺在里面。
前后还要拴上绳子,然后系到房梁上,摇篮就吊在半空。
婴儿放在里面,轻轻一推,跟打秋千似的,来回轻轻摇晃,婴儿很快就睡着了,大人可以腾出手干活,非常方便。
当地流传着几句关于“三大怪”的顺口溜,其中有一怪就是:养活孩子吊起来。
初听还挺吓人的,实际上,孩子是坐在摇篮里,舒服着呢。
躺在摇篮里面是个啥滋味,刘青山是记不得了,应该很得劲儿吧?
家里的这个悠车子,也有些年头了,反正从大姐刘金凤开始就用它。
最后用的是小老四,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把悠车子抬到当院,高文学端来水盆,里里外外擦洗一番。
刘青山检查了一下绳子,有点老朽,于是就换了新的。
万一悠着悠着,绳子咔吧一下断了,再把大外甥给摔个好歹的。
对了,大外甥是不是也该取个名字,起码也得先取个小名儿叫着,要不然不方便。
刘青山和林芝想到一块儿去了,等他们收拾完悠车子进屋,发现爷爷奶奶也在,正跟母亲聊着什么。
就听林芝说:“孩子平安降生,也该取个名儿,爹,娘,你们来定吧?”
高文学听见了,用手推推眼镜,表情有点失落:他这个当爹的,竟然没有给儿子取名的权利?
他这种人,不善掩饰,心思都写在脸上,所以刘士奎瞄了一眼之后说:“文学啊,孩子的大名,还是你来取,你是文化人嘛。”
嘿嘿,高文学这才眉开眼笑的,然后就被妻子白了一眼。
她已经听从刘青山的,把幔帐拉开,空气也就不再那么憋闷,只要不直接被风吹着就成。
刘士奎安慰完高文学,就又转向林芝:“芝儿啊,孩子的小名,还是你这个当奶奶的取吧,我们就不掺和喽。”
本来应该是姥姥,也就是外婆的,不过家里情况比较特殊,说是奶奶也没错。
要是按照刘士奎的观念,这个孩子,都得姓刘。
林芝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当初她的四个孩子,都是老爷子给取得小名,从大凤到四凤,连儿子也不例外,如今又多了个五凤。
想不到啊,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行使这个权力喽。
要是丈夫还在的话,那该多高兴……
想着想着,林芝不由得脱口而出:“那孩子的小名儿,就叫小红吧?”
刘青山使劲眨眨眼:这个好像跟俺的小名儿,属于同一个风格吧?
就连小老四,都摇晃小脑瓜:“娘,小红好像是女孩子叫的吧?”
山杏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要知道,小丫头平时是非常听二娘话的,很少反对。
刘青山倒是能猜到一些母亲的心思,估计母亲是想到那只红狐狸。
不过叫小红的话,确实有点太女性化,容易被同龄人嘲笑,刘青山自己就深有体会。
可是他又不忍心令母亲失望,毕竟这是母亲的寄托啊。
想了想,刘青山这才说道:“红火,红火,要不叫小火呢?”
林芝眼睛一亮:“小火呀,也好,肯定旺!”
奶奶却皱皱眉:“火会不会太猛烈,要不还是取个狗剩子什么的,赖名好养活。”
这时候刘士奎发话了:“就叫小火吧,今年出生的孩子,是海中金的命,真金不怕火炼,不碍事的。”
乐得老四老五都直拍巴掌:
“好呀,小火醒啦!”
“哈哈,小火哭啦!”
“哎呀,小火尿啦!”
这个家里,因为多出一个新生儿,而多出许多生机。
刘金凤还不大熟练地给儿子换了尿褯子,然后嘴里就叮嘱刘青山:
“三凤儿,你去队部那边看看,昨天新生下来的小牛犊,是公还是母?”
看到大姐还惦记着这件事,刘青山就笑着点点头:
“放心吧,咱们屯的人都仁义,不管小牛犊是公是母,肯定都会叫它吃奶,把它养大的。”
刘金凤这才笑笑,然后就抱起小火,给小家伙喂奶。
虽然她现在还没下来奶水,不过母亲告诉她,可以叫孩子先吮着,这样刺激之后,能尽快来奶的。
老四和老五都趴在炕沿上,好奇地看着大姐给孩子喂奶,小老四还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馋了。
刘青山却不好多看,穿上外衣出门,去队部那边。
昨天刚把奶牛送过来,村民的新鲜劲也都没过,所以来这边瞧热闹的人还不少,里面还有不少小娃子。
等刘青山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大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瞧着什么。
挤进去一瞧,是老吕师傅,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给大伙示范挤牛奶呢。
他双手一边熟练地操作,嘴里一边讲述着一些要领,大伙边听边点头。
有几个学挤奶的大闺女,脸蛋还红扑扑的,估计有点不好意思。
昨天那头母牛顺利产下一只小牛犊,也跟在母牛腿边。
小家伙肯定是嗅到了奶香,而且肚子也饿了,就使劲往母牛肚子下面拱,嘴里还发出稚嫩的叫声,看样子是急了。
结果一下拱到下面接牛奶的桶上,幸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把桶扶住,这才没被小家伙拱倒。
“你个挨刀的,一边去。”
老吕师傅有点生气了,坐在那踢了一脚,这只小牛犊是公的,将来就是挨刀的命。
小牛犊毕竟太小,被他给踹了个趔趄,卧在地上,本来昨天刚生下来,站着还不大稳当呢。
“老吕,你咋能这样!”
张老蔫儿嘴里埋怨一声,弯腰把小牛犊扶起来,然后推搡到母牛身下,还顺手拎走奶桶,心疼地嘟囔着:
“这刚生下来的小牛犊,不吃奶咋成。”
周围的村民,也都纷纷点头,这些庄稼汉都摆弄过牲口,虽然把牛马这些叫做牲口,其实感情都深着呢,都当成家里的一员。
小牛犊终于能吃上奶了,仰着头,吸吮得啧啧有声。
母牛也发出一声饱含深情的鸣叫,然后偏过头,伸着大舌头,轻轻在小牛犊身上舔着。
所谓舐犊情深,大抵如此。
看到这一幕,村民都眉开眼笑的,那些小娃娃,也都像自个喝了牛奶一般开心。
“你,你们这么干,不想多收牛奶啦?”
老吕师傅有点不解:养奶牛,不就是为了多产奶嘛?
在他们奶牛场,就算生下来的小母牛,都得栓到一边,不舍得用鲜奶喂养,更不要说,啥用没有的小公牛。
这时候,老支书说话了:“俺们养奶牛是为了赚钱不假,可是也不能钻进钱眼里,虐待这些牲口。”
周围的村民都使劲点头,老支书就又提高嗓门:“小牛吃奶,天经地义,俺们无权干涉。”
刘青山听了,心里都暖烘烘的,不管这些小公牛,养大之后会去向何处,但是在他们饲养的这段时间,就绝对会正常对待。
道理很简单:你给俺出力耕田拉车产奶,那俺就得好好养你。
别看这些村民没啥文化,但是他们对待牲畜这种最朴素的观念,却更有人情味。
刘青山的脸上也露出微笑:看来是可以回去向大姐汇报喽,她一定也会高兴的。
对了,要不要也给这头小牛犊,取一个名字呢?
他正琢磨着呢,就听见山杏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牛犊吃得真带劲,要不就叫它壮壮好啦!”
“壮壮,壮壮!”
其他小娃子,也都一哄声的叫起来,其间还夹杂着一声略显稚嫩的叫声:“哞……”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生意咱们不亏!(四更求月票)
“放牛喽!”
伴着张老蔫儿悠长的声音,十几个村民,驱赶着九十多头奶牛,向村外的草甸子走去。
近百头牛走起来,那场面还是挺壮观的。
第一次放牛,大伙也都不大放心,所以多跟着一些人。
就连那群小娃子,都跟在牛屁股后面瞎哄哄。
刘青山闲着没事,也拿着根长柳条棍,像模像样地混在队伍里面。
万一奶牛不适应,开始跑路啥的,也好能撵回来。
不过这种担心显然有点多余,这些奶牛从小都在奶牛场,还是比较温顺的。
就是那十头大公牛,有点不大老实,总想往母牛跟前凑乎。
“看样子,以后得分群,公母分开,要不然,这些大牤牛总得瑟。”
张老蔫儿用鞭子驱赶着公牛,在他们这边,公牛一般被称为牤牛。
所以很多小孩子,都喜欢用牤子做小名儿,寓意是长得跟牛犊儿一样壮实。
比如夹皮沟的哭巴精二牤子,虽然是好哭了点,但长得确实壮。
不过有的公牛,牛脾气比较大,耕田拉车不听使唤,往往就会阉割。
这种牛,就叫犍牛,好像没有谁给自家的孩子用这个做小名的。
当然了,母牛也有别的称呼,这边通常叫羽牛。
有一句老话:羽牛下羽牛,三年五个头儿。
大伙驱赶着牛群,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野外溜达。
放牛嘛,就要有耐心,要随着牛的性子,得人随着牛走,不能人赶着牛跑。
“你们还真放啊?”
老吕师傅见状,不由摇摇头,在他们那,奶牛基本上是生活在牛栏里的。
“牛不都得放吗?”
同样跟着一起去的老支书回问道。
吕师傅张张嘴,没想出来怎么辩驳。
老支书也就不再搭理吕师傅,在他看来,这种人把牲口当畜生看,跟他们就不是一路。
于是他转过头跟刘青山唠嗑:“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奶牛,在你说的青储饲料下来之前,咱们的饲料不大够用啊?”
刘青山也点点头,尤其是这两个月,青黄不接的,干草没储备,青草没露头,确实比较艰难。
这倒是个问题,当初购买奶牛的时候,没想到效率这么高,本来还以为,以现在的办事效率,怎么也得拖拖拉拉的一两个月,牛才能来的。
到时候草甸子有都是,别说百八十头的,就是几百头也没问题,只要适当配制一些精饲料就可以了。
想不到的是,乳品厂方面这么给力,这也是人缘太好带来的苦恼。
抓了半天脑壳,刘青山算是勉强想出来一个法子:
“支书爷爷,过两天俺去酒厂问问,看能不能多拉回来点酒糟。”
“嗯,酒糟喂牛,倒是没试过,应该能成,就怕里面有酒,别把奶牛都吃成醉牛。”
老支书大乐,万一喂出酒瘾来可咋整。
这时候,老吕师傅插话道:“我们奶牛场,也用酒糟喂过,效果还成,就是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二十,要不然,牛奶中的脂肪含量就会下降。”
刘青山也听乳品厂的人说过,如今牛奶供应量严重不足,所以要求一点不高。
只要里面的脂肪含量达标,细菌不超标,就招收不误。
大伙边聊边溜达,很快就出了夹皮沟,前面就是一望无垠的草甸子。
忽然之间,那些奶牛就撒开四蹄,开始奔跑起来。
它们一个个都跑得很是笨拙,四蹄蹦得挺老高,就跟尥蹶子似的。
慌得后边的人也都跟着跑起来,准备四处堵截,可不能叫牛群跑散了,万一跑丢一头,那损失就大了,好几百块呢。
张队长脾气不好,嘴里就开骂:“你们这帮小犊子瞎吵吵,把牛都弄毛了吧,赶紧都滚一边去,别被踩着!”
所谓的毛了,就是指牛马这些牲畜,在受惊之后突然发狂,变成惊马惊牛。
这些平时很温顺的牛马,一旦发狂,那是非常恐怖的,横冲直撞,很容易造成伤亡。
报纸上,经常能看到某某某,勇拦惊马的报道。
历史上,也有大摆火牛阵来破敌的,也是利用这一点。
小娃子们也有点冤得慌,二牤子嘴里大声争辩:“队长叔,俺们可没瞎捅咕。”
张队长把孩子们都拽到身边,免得受惊的奶牛再冲回来,嘴里却不依不饶:
“二牤子,你还有脸说,上回不是你弄个破弓,把俺家老牛都射毛啦!”
一听他说起这件事,大伙也都不觉莞尔。
村里的这些小娃娃淘气,就用柳条子弯成弓,用高粱秸做箭,到处乱射。
二牤子这小子别出心裁,在高粱秸前面,还插了一根纳鞋底的大马蹄针。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射的,一箭就射到队长家大牤牛胯间的要害。
那你说大牤牛能不毛嘛,带着那支要命的箭,跑出去好几里地。
后来也不知道在哪把箭给刮掉了,这才消停。
听队长叔说起这件事,二牤子也不吭声了,娃子们都觉得有点委屈,一个个眼泪汪汪的:
他们对这些牛可好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就盼着它们都早点产奶呢。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奔跑的奶牛都渐渐停了下来,然后就传来了张老蔫儿的喊声:
“没事,大伙别担心,不是毛了,是奶牛撒欢呢!”
刘青山起初也有点着急,一听这话,也有点哭笑不得:
大概这些奶牛,以前就像蹲小号似的,这冷不丁跑到甸子上,当然撒欢了。
估计这些牛都没怎么跑过,难怪一个个的,跑起来都跟尥蹶子似的。
于是大伙也不着急了,慢慢溜达过去,只见那些奶牛已经散开,正悠闲地啃着甸子上的干草。
那唯一的小牛犊壮壮,也跳来跳去的,显得很活泼。
或许活泼这个词,很少用到牛身上,不过小牛犊例外,它们小的时候,也是很活泼顽皮的。
哞……
小牛犊的母亲,发出一声鸣叫,壮壮这才乐颠颠地跑到母亲身边,又到肚皮底下拱奶。
“咦,这些奶牛都差不多,壮壮咋能认出哪个是自己的老娘?”
二牤子不免产生疑问,在他看来,这些奶牛长得模样都差不离。
“嘻嘻,二牤子你会认错自己的妈妈吗?”
小老四咧嘴笑着,露出了大大的豁牙子。
大人们也都忍不住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那些有经验的村民,就又皱起眉头。
张老蔫儿更是一个劲摇头:“这些奶牛啊,喂现成的草料喂惯了,吃干草都这么费劲。”
村民大多放过牛,甚至七、八岁的小娃娃,就都开始当放牛娃。
他们都知道,牛的食量大,而且还会倒噍,也就是反刍。
所以吃草的时候,咵咵咵还是很快的,老牛吃嫩草嘛。
这些奶牛就差了许多,吃起甸子上的干草,半天啃不下来。
不少奶牛,都急得直起脖子,哞哞直叫。
“回家取镰刀去,正好多割点草回去。”
张队长吆喝一声,大伙就回村取镰刀,甸子上的枯草,当粗饲料也勉强凑合了。
一多半大人都回去,这里剩下的多是那些小娃子,有的拿着草棍喂牛,有的干脆唱起了杨老师教的歌谣: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不知哪去了……”
刘青山也有点出神,不过他想的不是英雄王二小,而是想起来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们常用来教训学生的一句话:
“你们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都得回家放大牛!”
其实想想,放牛好像也不错嘛。
瞧着瞧着,就看到山杏的小手拿着草棍,勾引着一头奶牛,向这边跑过来,仔细一瞧,原来是不知道她从哪捡来的一根谷草。
刘青山灵机一动,跟身边的老支书道:“支书爷爷,咱们可以用谷草喂奶牛呀!”
谷草是喂养牛马的优质粗饲料,家里有牲口的,都会将谷草用铡刀铡成寸断儿,然后当草料喂。
老支书当然早就想到这个问题,遗憾地摇摇头:“家家户户的谷草都不多。”
各家种谷子,也就种个两三亩地的,谷草基本都自家用了。
自给自足,是农村最常见的生产生活方式。
“可以去别的大队买呀!”
刘青山却不受这种条条框框的约束,他的思路更加开阔:用多余的谷草换钱,肯定大多数人都会同意的。
“那会不会太浪费了?”
老支书依旧没转过这个弯儿,花钱买谷草,这种事基本上没人干过。
刘青山却信心十足:“支书爷爷,你想想啊,咱们这是奶牛,不是家里养的耕牛,奶牛产奶是能卖钱的,所以在饲料上适当投入,也是正常。”
在他看来,对付过这一两个月就好了。
老支书还在思考,固有的观念一旦形成,是很难转变的。
这时候,刘青山身旁的山杏忽然说话了:“大姐夫教过我一句话,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
连刘青山都是一愣,不错嘛,连先生的名言都学会了。
老支书也摸摸山杏的小脑瓜:“哈哈,还是咱们山杏有学问,将来肯定也是当作家的料!”
小家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躲到刘青山身后,不过还是抬着头,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支书爷爷。
老支书也想开了,乐呵呵地点点头:“山杏说的对,吃的是草,卖的是奶,奶肯定比谷草值钱,这生意咱们不亏!”
山杏的小脸上也乐开花:“支书爷爷,那回去我能不能挤一碗牛奶,一小碗就够了?”
“行,给你一碗喝。”
老支书一点也没犹豫,山杏这娃子懂事,村里人当然都喜欢她。
山杏美滋滋地抿着嘴:“不是我喝,是给大姐的小宝宝喝的,喝了肯定能跟壮壮一样强壮!”
“好山杏!”
刘青山猛的把小丫头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山杏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小脸也因为喜悦和兴奋,跟红苹果似的。
在她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被举高高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知识改变命运,勤奋创造奇迹。
三月一号,是开学的日子。
碧水县第一中学的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当然也是在这一天开学。
在高一(二)班的教室里,阔别了一个寒假的学生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跟周围的同学聊天。
郑小小也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大眼睛一扫,不免有些失望:
倔驴怎么又没来?
按理说,开学第一天,怎么也得露个面呀,还得领新书呢?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刚坐定,班主任谢清河就大步走进来,整个教室,也瞬间安静。
谢老师环顾教室,眼中竟然也闪过一丝失望:刘青山怎么没报到?
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他对这个叫刘青山的学生是很有意见的,也找徐校长反应过。
不过等到期末考试之后,刘青山取得了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谢老师就啥意见都没有了。
这学生好哇,平时不用老师操心,考试就给老师涨脸,他还想多要几个。
开学第一堂课,当然是发发书,布置一下收费这些常规操作,谢老师正忙着呢,就听到有人敲门。
抬眼望望,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俊朗的青年,胸膛还微微起伏,看样子跑得挺急。
谢老师有点叫不准,心里琢磨着:这个是我们班那个叫刘青山的同学吧?
没法子,就上学期开学的时候见了一面,他真有点不大敢认。
“青山!”
坐在后排的石诚同学,朝门口的刘青山招招手,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吆喝一声。
谢老师这才确定,和颜悦色地说了声“进来。”
刘青山走进教室,朝着谢狮王鞠了个躬:“老师,我早上才从村里赶过来,所以迟到了,实在抱歉。”
这还真不是撒谎,这两天,大姐生孩子,刘青山把开学的事儿都忘在脑后。
要不是今天早上起来,老四老五收拾小书包,张罗着一会儿跟老姐上学,他还想不起来呢。
于是这才急火火地开着吉普车来到县城,赶到学校。
上学能上到他这种境界,也真是没谁了。
班级里五六十双眼睛,也都落到刘青山身上,对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学,他们也都有着强烈的好奇。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一个名字,还真不认识本人,今天终于看到活的啦。
同学们的心路历程,大概跟谢老师差不离,一开始,都觉得这位叫刘青山的同学,肯定啥也不是。
可是一次期末考试,就彻底把大伙镇住,全都惊为奇人。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好在刘青山的心理素质不错,这才没被看毛喽,而是微笑着,和同学们点头示意。
最后,目光落在郑小小脸上,他还有些促狭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时候,谢狮王的大嗓门突然响起:“刘青山同学,把你的课本领回去,最好把这学期的费用也都交上。”
别的同学,可以陆续上交,刘青山情况特殊,下次再来,搞不好就到期末了。
刘青山一边点头,一边开始掏兜儿,掏着掏着,脸色就尴尬起来:糟了,来的太匆忙,兜里没揣钱!
教室里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学生们忽然觉得,这位叫刘青山的同学,挺有意思的,好像有点小马虎。
没法子,刘青山只能厚着脸皮,又凑到前排的郑小小身旁:
“郑同学,再借点。”
这叫一事不烦二主。
郑小小的嘴角微微翘起,少女正处于最美好的花季,淡淡的笑容,真像刚刚绽放的花蕾。
就是嘴里说出的话,叫刘青山更觉尴尬。
“三凤儿同学,你上次借我的钱,好像还没还呢?”
刘青山都有点嫩脸微红:这丫头太坏,什么时候学会捉弄人了?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于是他就假装急赤白脸地跟郑小小争辩:
“你去俺家过年的时候,俺要还你钱,是你说不用了,就当在我家过年的费用,你咋说变卦就变卦涅?”
哪有这种事啊?
郑小小大窘,心里愤愤地想着:叫倔驴好像是冤枉你,应该叫你谎话精!
其他同学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不少内涵,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这个三凤儿是咋回事?
还有去家里过年,不会是……
按照当地的风俗,没过门的媳妇,才会去男方家里过年的。
咳!
谢狮王重重地咳嗽一声,他觉得不能叫这两名学生继续下去。
年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他手心里的宝儿,可不能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郑小小也没法再说,只能气呼呼地皱了一下鼻子,然后伸手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手指不经意地在自己耳朵上捏了下。
刘青山当然秒懂:这丫头看来真生气了,这是准备向几个姐姐告状,要她们拧他耳朵呢。
还好的是,郑小小虽然心里有点气,但还是从兜里掏出来十几块钱。
这是她准备给自己交学费的,现在只能先帮着刘青山交上喽。
刘青山可不想还跑一趟,所以也就厚着脸,接过钱,交给谢狮王。
领了书本之后,朝谢老师鞠个躬,刚走到门口,就听一声吼:“回来!”
谢狮王的大嗓门,刘青山当然再熟悉不过,要是换成别的同学,非得打个哆嗦不可。
还好,刘青山早就经过三年的锻炼,有了抵抗力,转过身来,略带疑惑地望着谢老师、
谢老师则是满面春风:“刘青山同学,老师希望你能和同学们交流一下,把自己的学习方法和经验,给大家讲一讲。”
啪啪啪,下面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开始鼓掌。
既然坐在这个教室里,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
这下刘青山有点发懵:他哪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
如果说有的话,那么有的只是经验,可惜这个别人学不来。
可是面对谢狮王殷切的目光,还有下面同学们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刘青山能拒绝吗?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扫过,掠过郑小小的时候,小丫头还握了一下拳头,悄悄在胸前竖了下。
这个动作,有鼓励,有希冀,叫刘青山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情,瞬间安稳,于是开口道:
“老师,各位同学,我的方法,或许不一定适用大家,所以我就不说了。”
教室里面的学生,都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
他们是真心的,可是却被婉拒,这位刘同学,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谢老师也遗憾地摇摇头,平心而论,他希望自己的学生,都能学有所成,可惜这位刘同学敝帚自珍。
这时候,只听刘青山继续说道:“在学习上,我或许不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帮助,但是有一句话,我却希望和同学们共勉。”
学生们立刻又来了精神,全都摆出一副聆听的架势,瞧得谢老师都有些无语:平时上课听讲,怎么不见你们拿出这股精气神?
刘青山拿起一根粉笔,朝谢老师示意一下,等到老师点点头之后,他就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两行大字:
知识改变命运,
勤奋创造奇迹。
刘青山的字还不错,从小跟着爷爷练习毛笔字,有点功底,叫谢老师都有点自愧不如。
而下面的同学,则更专注于这两句话的内涵。
他们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自己心底迸发出来。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农村孩子,早早就见识了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
他们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他们要改变这样的命运。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唯有知识,唯有学习,才是唯一的机会。
啪啪啪……
谢老师率先拍起了巴掌,随即,教室里面响起了潮水一般的掌声。
许多同学都激动地抓起自己的钢笔,把这两句话记在本子上,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郑小小也起劲地拍着小巴掌,脸上也带着兴奋。
不过心里嘛,却还是轻轻哼了一下:倔驴,今天算你及格啦。
刘青山鞠了一个躬,然后重新抱起自己的课本,走出教室。
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激荡:这两句话,他又何尝不是用来勉励自己的呢?
走出校门,他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回头望望“碧水县第一中学”那几个朴实的大字,刘青山也握了一下拳头:
我的同学,让我们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努力吧!
吉普车就停在学校对面,刘青山还要去酒厂跑一趟,多争取一些酒糟,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去送点礼。
从车里抱出一个纸壳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鸡蛋。
为了防止磕碰,鸡蛋的缝隙之间,还填满了细碎的草梗。
那种专用的蛋箱,现在可找不到。
抱着纸箱子,熟门熟路地去了徐校长家,王阿姨也刚从食堂回来,看到箱子表面半埋着的鸡蛋,立刻连连挥手:
“赶紧拿回去,年前送来的还没吃完呢,要是叫你们徐校长看见,非得训我不可。”
以徐大胡子的脾气,可不光会训学生,真会连老伴儿一起训的。
刘青山嘴里嘿嘿两声,然后解释着:“阿姨,是俺娘叫俺送过来的,说是每天给俺二姐煮一个煎一个。”
学校食堂的伙食,王阿姨当然最清楚,这才乐呵呵地接过来:
“放心吧,每天都叫银凤来我这吃,你姐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宝贝着呢。”
刘青山又叮嘱一句:“阿姨,你们可千万别舍不得吃,俺时常就送点过来,您别忘了,俺家大姐,是养鸡专业户,鸡蛋管够!”
“你这孩子呀!”
王阿姨脸上也笑得格外慈祥,等送走了刘青山,她回屋把鸡蛋重新捡到一个篮子里。
边捡边数,一共一百二十多个呢。
而在篮子底儿,还有一个塑料包,打开之后,里面裹着一层油纸,还能嗅到香味儿。
展开纸包,里面是好大一块猪头肉。
王阿姨想了想,嘴里叨咕一声:“快到二月二喽。”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二,龙抬头。
这里的龙,指得是东方青龙星宿。
所谓的龙抬头,则是指青龙星宿中,代表龙角的“角宿”星,开始在东方的地平线出现。
崭露头角,所以称之为龙抬头。
因为跟农事有关,所以在农村,二月二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从这一天开始,阳气上升,降雨增加,万物渐渐恢复生机,马上就要进行春耕生产。
这种节日,刘青山当然要请师父下山,在他家过节。这是做徒弟的本分。
哑巴爷爷当然也欣然应允,师徒二人一前一后,穿行在林海之中。
嗷嗷嗷,后边传来叫声,是小黑熊,一溜烟地追上来。
刘青山估摸着:这货肯定知道,今天过节,有好吃的。
没法子,领着吧,真要算起来,小黑还是刘青山的师弟呢,总不能差它一口吃的。
关键是小黑去他家,老四老五最高兴。
正行间,猛然听到林子里传来一声大吼,伴着噗通噗通的声响,一头大黑熊,出现在前面。
小黑立刻就怂了,躲到刘青山身后,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刘青山仔细瞧瞧,好像是上次跟他狭路相逢的那头大黑瞎子。
倒不是这货有什么特殊记号,主要是望向他的眼神,十分热切,就好像饿极了的食客,看到了拎着大勺的厨师。
不过这一次,大黑熊并没有急火火地扑上来,而是站在原地,一个劲晃悠。
刘青山有点明白了,肯定是师父在场的缘故。
不觉得心中气恼:合着你这个大笨熊,也会看人下菜碟是吧?
只见哑巴爷爷挥动一下手臂,那只大黑熊,吭吭哧哧地钻进林子里,瞧着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
这下可把刘青山给羡慕坏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师父这样,挥手之间,狗熊退避三舍。
回到家里,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包饺子呢,看到小黑,本来在面板跟前瞎忙活的老四老五,立刻就眉开眼笑,到当院跟小黑玩到一起。
刘青山看到面板那围了一圈人,干脆就去外屋地烧水。
饺子出锅,刘青山把捏着花边的,单独盛出来一盘子。
这是单独给大姐包的,油盐都比较轻。
本来按照母亲林芝的意思,坐月子就吃月子饭,但是顿顿小米粥加鸡蛋,把刘金凤都吃得快腻歪死了。
刘青山就说可以适当吃些别的食物,只要不是重油重盐就成,所以单独给她包了点素馅。
刚要开吃,躺在炕上的小火就吭叽起来,这孩子挺省事,很少哭,饿了就在那吭叽。
“咱们吃饺子,人家小人儿也饿啦。”
奶奶乐呵呵地说着,刘金凤就连忙先去奶孩子。
等小火吃饱了,就被林芝抱着,轻轻抚摸后背,等到奶水都顺下去之后,才会放到炕上躺着。
这时候,哑巴爷爷凑到小火跟前,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在小家伙眼前晃了晃。
刚出生一周,眼睛还不大好使,哑巴爷爷见小家伙没啥反应,就笑眯眯地把东西塞到枕头下面。
刘青山注意到,那东西也是一件玉佩,看来师父是搞批发的。
大伙这才开始吃饭,刘金凤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连叫“好香”,大伙也都忍不住想笑。
等她那一盘子饺子下肚,还可怜巴巴地望着桌上其它盘子。
林芝就笑道:“行了,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你奶水足,要控制一下饮食。”
也不知道是自身体质的因素,还是因为前几天服用林蛙油的缘故,刘金凤的奶水十分充足。
小火现在又太小,食量有限,搞得刘金凤很是郁闷。
别人家生孩子,都担心奶水不够吃,到了她这,还得为奶水多而烦恼。
这个真是挺烦的,胀得难受,而且还要注意排空,不然的话,容易引发炎症。
晚上的时候,倒是叫高文学帮着往外吸了两次。
可是在一间屋子里住着,又有老四这种小奸细,搞得他们两口子都不好意思。
因为今天恰好是周日,学校放假,老四老五撂下筷子,就要出去找小黑玩儿,饺子也凉了,正好喂它吃。
结果这俩小家伙,被林芝给叫住:“先别去外面疯,给你大姐帮帮忙。”
“好啊!”
小老四嘴里痛快的答应着,而山杏,则已经走到刘金凤身边。
只听林芝继续说着:“你们俩小的,帮着你大姐吃点奶,不然的话,你姐胀得难受。”
“啊?”
这回轮到老四老五傻眼了。
老四还吃惊地伸出小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娘,我都多大了,还吃奶?”
在农村,也有的孩子,断奶比较晚,吃到三四岁。
还有比较娇惯的,身下一直也没有弟弟妹妹,吃到七、八岁的,偶尔也有。
刘青山就记得,自己上小学一年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叫李大民的孩子,上课的时候,忽然举手说:“老师,俺要回家。”
老师当然要问了:“你回家干啥?”
大民小同学理直气壮地说:“俺饿了,回家找俺娘吃奶去。”
当时把老师和同学都整蒙了,好半天,学生们才爆发出一阵哄笑,连老师都笑得直不起腰。
不过一般的孩子,到了六七岁,都知道害羞了,老四老五就是这样。
林芝还得耐心地开导她们俩:“你们帮帮你大姐,总外出挤的话,容易伤到。”
一听母亲这么说,俩小丫头也就不再反对。
山杏涨红了脸,支吾了好一阵才说:“可是,二娘,我都忘了怎么吃奶啦。”
老四也使劲点头,表示她也忘了,吃奶的时候太小,还不记事儿呢,全凭本能。
大伙都忍着,也不敢笑啊,生怕把两个小丫头笑得不好意思,不吃了咋整?
还是刘金凤拉着她们俩,讲授一下要领。
在小火吃奶的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当然仔细瞧过,正好现在给小火的两位小姨,传授经验。
等老四老五听明白了,就红着小脸,凑到大姐怀里,刘金凤背着身,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依偎在她怀里吃起来。
还真别说,吸吮得啧啧有声。
结果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这声音太熟悉了,小老四连忙抬起脸:
“哥,这个你也照相,不行不行,可千万不能洗出来,都羞死人啦!”
山杏也满脸通红地望着刘青山,小眼神里竟然带着几分幽怨。
刘青山可不管她们俩的抗议,嘴里哈哈大笑着,挎着相机,跑出门去。
“四凤,五凤,接着吃吧。”
大姐轻轻拍拍她们的小脑瓜,老四老五也只能认命了。
这张照片,刘青山是肯定要洗出来的,虽然大姐是背影,但是太有纪念意义了。
等过上十几年,再看这张照片,估计心里满满都是怀念吧?
当院里,爷爷和师父正在那燎猪头呢,还有一副猪爪。
二月二,除了有剃头的风俗之外,还要啃猪头。
在他们这地方,按照习俗,正月里是不许剃头的。
按照迷信说法:正月剃头死舅舅。
所以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一到年跟前,就把几个外甥叫到家里,好吃好喝招待一顿,然后千叮咛万嘱咐的:正月千万别剃头!
至于啃猪头的风俗,估计是跟二月二的祭祀有关系。
二月二,以前也是春社日之一,要祭祀土地神的,祈祷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祭祀当然要用到牺牲这些东西,猪头就是最常见的。
祭祀结束之后,贡品当然是由人给消化,慢慢就演变出二月二啃猪头的习俗。
天气也暖和不少,所以就在当院的大锅里开始烀猪头。
因为年前宰猪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分了猪头,也有留到这时候才吃的。
所以夹皮沟里,大部分人家都在烀猪头,香气弥漫得满屯子都是。
等下午猪头烀好之后,刘青山特意切了一条子猪头肉,去给张杆子家送去。
其他人家,都是正经过日子的,所以就算猪头是过年时候烀的,也会留一块到二月二吃。
只有张杆子这种老光棍,也没个算计,估计早就吃光了。
进到张杆子家,刘青山还以为走错屋了呢,原来猪窝一样的屋子,现在居然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上是过年时候新糊的报纸,南炕北炕,还贴着好几张年画,全都是大胖小子。
估计,这也是张杆子内心最大的渴望吧?
张杆子一个人坐在饭桌上,正捏着小酒盅吃饭呢。
面前就是两根大葱,一小碗大酱,张杆子拿着大葱,在酱碗里戳一下,然后咬下来一截,再喝一口小酒,嘴里还发出滋的一声响。
“杆子叔,正好把猪头肉切了下酒,还热乎呢。”
刘青山把肉放到桌上,张杆子一瞧,立刻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而且还告诉刘青山一个好消息:“出了正月,翠花娘家就张罗着要结婚,俺琢磨着,尽快把这事办了,等到春耕忙上了,就没啥工夫。”
“杆子叔,好事啊,明天把大伙凑到一起商量商量,一定把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刘青山也替张杆子高兴:老光棍终于要娶媳妇啦!
张杆子也来劲了,咣咣咣把猪头肉剁了几刀,然后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边嚼边说:
“二月二,龙抬头,吃口猪头肉,俺也抬抬头。”
又滋溜喝了一口酒,眉开眼笑地继续说:
“青山啊,俺都不敢想,这辈子也能娶上媳妇。”
“嘿嘿,青山俺跟你说,俺都摸过了,翠花那胸脯鼓鼓溜溜的,真有料,一想起来,俺这下边的龙头也一个劲往起抬……”
说着说着,这才注意到,刘青山早就跑没影了。
张杆子不由得嘿嘿一笑:“青山啊,你个小生瓜蛋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见过大师兄!(三更求月票)
刘青山从张杆子家出来,走到大道上,就看到村子东头那边,一群人簇拥着一辆大车,正往村部院里开呢。
他也连忙过去查看,看到车上拉着的两台机器,刘青山大喜:这是二彪子和他哥回来啦。
很快,他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张龙和二彪子,这一来一去二十多天,看样子挺折腾的。
那哥俩也瞧见刘青山,就大步迎上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身材都犹如标枪一般挺直。
张龙虽然一只手臂,走路却腰杆笔直,脚下虎虎生风。
刘青山注意到,张龙的气质,也和刚开始的时候有了一些不同,精气神儿显得更足。
毕竟没了一条胳膊,就算张龙心性再坚韧,内心多少也会有些波澜。
看来给他找点事情做,还是对的,能叫这个汉子,尽早跨出心理阴影。
“大龙哥,二彪子,这趟辛苦啦!”
刘青山迎上去,跟张龙握握手,然后在二彪子的肩膀使劲拍了几下。
“不算什么,就是等车耽误了几天。”
张龙嘴里淡淡地说着,对他这种上过硝烟战场的军人来说,在他眼里,只怕再没什么艰难困苦。
二彪子也乐呵呵地说:“俺干爹还真帮忙,说运费太贵,就给找了方便车,正好往咱们省这边运货。”
“那以后可千万别忘了人家,亲戚也一样,越走动越亲。”
刘青山叮嘱一句,然后目光就望向张龙身后那两位。
张龙的脸上,竟然露出难得的笑容:“青山,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战友!”
说到战友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更有光彩,仿佛带着一股子骄傲:
“这是胡伟,理想是当司令员,所以我们都叫他胡司令。”
“这是李铁,我们都叫他铁子。”
“胡哥,李哥,欢迎来到我们夹皮沟!”
刘青山也连忙笑着上去握手,这位李铁皮肤黝黑,身材并不太高,却十分强壮。
握手的时候也不说话,但是手劲儿却着实不小,一连加了三次力,就跟潮水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要不是刘青山跟着师父习武大半年,还真扛不住,估计现在只有跳着脚抖手的份儿。
而那位胡伟看上去性格挺开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青山兄弟是吧,以后你就是俺们的领导,老板,请多多关照。”
这家伙看着一脸正气,说话却带着点油腔滑调的。
像老板这种称呼,目前还只是在南边流行,北方一般不这么叫。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跟谁学的,还是瞧着刘青山年纪太轻,多少有些调侃。
“老胡,别嬉皮笑脸的,真要是打,你肯定打不过这位刘兄弟。”
李铁始终板着脸,说话也冷冰冰的,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块铁疙瘩,么得感情。
胡伟立刻收起眼中的戏谑,整个人也变得认真起来,他最信李铁的话。
因为他清楚,李铁是从来不说谎的,丁是丁卯是卯,一口唾沫一个钉。
刘青山却乐呵呵地摆摆手:“你们是大龙哥的战友,生死弟兄,私下里也就是俺的哥哥,走,今天去俺家,为哥哥们接风。”
等那边卸完车,不少村民都围着两台机器看稀奇。
刘青山则把开车的司机,以及另外一名押车的,都叫到爷爷家里,正好单独摆了一桌。
司机他们吃饱之后,还要继续赶路,他们并不是真的顺道路过,绕了一百多里路呢。
所以临走的时候,刘青山特地拿了一条烟,硬塞给司机师傅。
胡伟和李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这位小老板做事还是很大气的。
重新回屋,继续喝酒,今天的菜肴也格外丰盛,猪头肉,猪爪,小白菜炒蘑菇,鸡蛋炒韭菜,还拌了一大盆凉菜。
“这凉菜太好吃啦,拉皮是自己抡的,最难得的是还有鲜黄瓜,这月份可不容易。”
胡伟酒量不错,而且也能说,真心夸赞一番之后,拿起小酒盅,向陪客的刘士奎和哑巴爷爷敬酒:
“敬两位老爷子一盅,祝你们身体健康!”
他这边谈笑风生,而李铁则滴酒不沾,目光还不时向哑巴爷爷瞥一眼,满含敬畏。
等到吃完饭,他们一起去张龙家里拜望,走在路上,李铁忽然说道:
“大龙,你们村里藏龙卧虎,那位哑巴爷爷,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把咱们哥仨干翻。”
张龙也觉得脸上有光,拍拍李铁的肩膀:“铁子,哑巴爷爷年轻的时候,据说徒手打死过远东豹,厉害着呢。”
胡伟也不由插话道:“难怪呢,咱们的小老板刘兄弟,不就是这老爷子的徒弟嘛,这算不算名师出高徒?”
“咱们就安心跟着青山兄弟干吧,他别看年纪小,本事大着呢。”
张龙领着两位战友,走进自家院子。
与此同时,刘青山也跟着二彪子,来到生产队院里,这里还围着不少人看热闹呢。
说起来,这两台运回来的机械,算是夹皮沟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农机具。
这标志着,他们向农业现代化,迈出第一步。
“青山来了,你会开吉普车,看看这玩意咋开?”
大张罗老远就喊上了。
等刘青山他们走近,就看到车老板子正围着一台机器打转,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咋连个胶皮轱辘都没有,彪子,是不是你小子被人家给忽悠了,这明显是偷工减料嘛。”
这台机器,是稻田专用的耙地机,车轱辘就是带着齿的钢圈,二彪子于是就笑着解释:
“老板叔,稻田里又是泥又是水的,就得用这玩意才行。”
“对呀,要是俺赶着大马车进去,非陷里面不可。”
车老板子一拍脑门,一脸的恍然大悟,然后又来到另一辆翻地机跟前:
“还是这小四轮拖拉机好,咋能发动起来,俺开一圈遛遛。”
旁边立刻有人吵吵:“老板子,你行不行啊,你一个赶马车的,别把拖拉机开阳沟里。”
大张罗还笑嘻嘻地比划着,摆出双手紧握方向盘的姿势,嘴里说着:
“没事,车老板子可是咱们夹皮沟的大能人,眼瞅着要掉沟里了,嘴里喊一嗓子,吁,拖拉机准保乖乖停下!”
大伙听得哈哈笑,只有车老板子脸红脖子粗的争辩着:
“俺闺女连大解放都能开,还开不走个拖拉机,连娣,过来教爹开车,俺就不信学不会。”
张连娣还真听话,坐到拖拉机上研究一阵:“爹,俺没找到钥匙门儿啊?”
车老板子也正往拖拉机的翅膀上爬呢,结果差点一下子闪了老腰,心里忍不住暗暗埋怨:闺女啊,你还真给爹涨脸!
“发动拖拉机,得用这个摇把子。”
二彪子从工具箱里面取出大摇把子,然后讲解发动拖拉机的方法。
尤其是警告大伙,发动之后,要立刻把摇把子拿下来,不然很危险,容易抡到人。
突突突,拖拉机的烟囱里喷出一股黑烟,发出轰鸣,二彪子亲自示范,开了一圈。
周围好几十人,老老小小的,都摩拳擦掌,手痒难耐。
“新车得磨合,你们谁想学,正好开着在场院跑吧。”
二彪子让出座位,结果还是老板叔,第一个抢占位置,看来他对于鞭杆子换成方向盘这种事,有着一股子执念。
“闺女,坐爹旁边,帮着踩刹车就成。”
老板叔毕竟不大放心,还是把张连娣叫过来,帮着保驾护航。
二彪子见状,也做到翅膀上,嘴里进行指导。
“行,俺明白了。”
老板叔听了半天,感觉都理解透彻,于是使劲点点头,双手激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嘴里大吼一声:“前进!”
可是他忘了,想明白的事,并不一定能做到,真开车的时候,就手忙脚乱,错误百出。
很快,老板叔脑门上就开始呼呼冒汗,好不容易,拖拉机往前耸了一下子,然后又咯噔一下子,憋灭火。
老板叔也真急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大吼:“驾,驾驾驾!”
周围看热闹的,差点没乐趴下,张大帅捂着肚子:
“老板子,要不要俺帮你把大鞭子拿来,看你能不能把这个铁牛赶走。”
刘青山瞧了一会热闹,就往家溜达,开这种小四轮拖拉机,只要慢慢练习,几天时间也就能学会。
在他的记忆中,等小四轮基本普及之后,村里十多岁的半大孩子,都能开着突突跑。
他计划着,等张龙三人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把他们送到春城去。
有这三个人坐镇那边,他就可以安心。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大早,他上山的时候,身旁多出三个人,正是张龙,胡伟和李铁。
在三个人全程观摩了哑巴爷爷教导刘青山之后,就说啥也不肯下山了,非要跟着学拳不可。
哑巴爷爷当然是不会轻易收徒的,最后还是刘青山帮衬着,才勉强答应,教给三人一些拳脚功夫。
把那哥仨乐得,趴在地上要磕头拜师,哑巴爷爷却说啥也不受他们的大礼。
刘青山知道,哑巴爷爷别看整天脸上乐呵呵的,但是坚持的东西,却绝不会轻易改变。
可是那哥仨也不能总跪着啊,于是出主意说:“师父,你就收他们当记名弟子吧?”
这个倒是可以,哑巴爷爷摆摆手,叫那哥仨起来,然后指着刘青山,跟他们比划了一阵。
李铁和胡伟看不明白,但是张龙多少能看懂一些。
于是拉着那两位战友,规规矩矩地向刘青山拱手:“见过大师兄!”
刘青山心里挺乐呵:哈哈,俺这就成大师兄啦!
剩下的三人之中,胡伟的年纪最大,刘青山就笑嘻嘻地拍拍胡伟的肚皮:
“老胡,以后你就是二师兄,不过你这肚皮不合格,全是腹肌,没板油啊!”
现在西游记还没上映呢,胡伟当然不知道二师兄的含义,可是总觉得,大师兄的笑容,怎么有点坏坏的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叫买一赠一,便宜大了
半个多月之后,刘青山他们才从山上回到夹皮沟。
这段集训,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效果却很明显,剩下的,就需要时间来磨炼了,没有其他捷径。
刘青山回到家,家人正要吃早饭,见到桌上摆着一小盆白花花的牛奶,他也不由得眨眨眼睛:这是开始喝上啦?
刘士奎往牛奶里加了点白糖,然后就给每人倒了大半碗。
他们两家,每天早晨能领回来二斤牛奶,煮牛奶的时候还要适量加水,足够每人大半碗的了。
“哥,你喝。”
山杏小心翼翼地给刘青山端过来一碗,一股奶香便扑鼻而来。
刘青山接过来喝了一口,甘甜爽口,奶香浓郁,不由赞了一句:“还是鲜奶好喝。”
看看老四老五,也都滋滋喝着,嘴角周围,都染了一圈乳白色,于是笑道:
“你们还喝牛奶呢,不是大姐喂你们奶了吗?”
两个小丫头当然不依,喝完碗里的牛奶,就过来搂着刘青山的脖子撒娇,把沾着奶汁的小嘴,在刘青山脸上都蹭干净了。
“大凤现在也正常了,小火也越来越能吃。”
奶奶笑着解释说,刘青山过去瞧了一眼大外甥,已经白白胖胖的,很是招人稀罕。
跟爷爷聊了聊,刘青山才知道,奶牛场那边,陆陆续续的,已经有四五十头奶牛下犊儿。
因为刚生完牛犊,奶牛还没进入产奶高峰期,再加上饲料一般般,每头每天差不多能挤出来十斤到二十斤的样子。
除去哺育小牛犊的,再加上刘青山答应的,给村里的小娃子和老人,基本上每户每天一斤牛奶。
这样算下来,一天大概能五六百斤的产量。
当然这才刚开始,等到饲料啥的跟上去之后,产量翻几倍也不是问题。
每天挤完奶,张连娣就会开着大解放,拉着乳品厂配发的那种专业的储奶罐,将牛奶送到县里的乳品厂。
这个时代,牛奶也算是奢侈品,价格绝对不低。
即便是大城市,也不是家家都能喝得起牛奶的,而且还得凭牛奶票购买。
碧水县的乳品厂现在收购牛奶,是每市斤两毛一。
没错,这个时代,许多液体也都是论斤的。
这样的话,奶牛场每天就有一百块左右的进项,基本已经能够维持收支平衡。
吃完早饭,刘青山就换了一身衣服,往张杆子家里溜达。
没错,今天就是张杆子娶媳妇的日子,要不然,刘青山他们还得在山上住几天呢。
夹皮沟今天也格外热闹,本来大伙已经开始备耕生产,也特意休息了一天。
人们都换上体面的衣服,三三两两的,往张杆子家里溜达。
帮着忙活的人也不少,大张罗正指挥着一帮小年轻,各家借来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作为张杆子的至亲长辈,老支书今天也捯饬得格外精神,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上戴着一顶蓝帽子,脚底是一年穿不了几次的皮鞋,站在大门口欢迎客人。
“你个老东西,你侄子结婚,你捯饬得人五人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小子要办个后老伴儿呢。”
拐子爷爷也来了,嘴里开着玩笑。
老支书脸上笑得跟菊花似的:“都说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杆子娶了媳妇,俺就算完成一件大事。”
说完就看到刘青山过来,连忙招手:“三凤儿,今天还得辛苦你开车跑一趟,帮着接亲!”
刘青山也同样笑呵呵的:“支书爷爷,您就放心吧,杆子叔的大喜事,必须帮忙,别说一个媳妇,就是十个八个的,俺也豁出去了,全给拉回来!”
这倒不是他没大没小,喜事嘛,图个热闹,说个笑话啥的,没毛病。
“青山呐,你杆子叔我娶一个媳妇就知足啦,又不是皇帝佬,整一大帮,真养不起啊。”
张杆子从当院走出来,也穿着一身中山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显得格外精神。
刘青山朝他竖竖大拇指:“杆子叔,真精神!”
张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抻抻衣襟:“咋说俺也是老小伙,纯的!”
旁边的张大帅也忍不住打趣道:
“杆子啊,你这一杆长枪,今天终于要上阵了,就是这枪头磨了三十多年,还能用不?”
周围的人顿时一阵哄笑,张杆子也脸红脖子粗的,憋了半天才说道:
“俺今晚就要当长板坡上的赵子龙,非得杀个七进七出不可!”
这两年,袁大师版的三国演义评书正在热播,这些典故大伙都信手拈来。
正在扯蛋之际,就看到队长婶子慌慌张张跑过来:
“杆子,你快点去猪场瞧瞧,不少小猪羔又拉稀啦!”
啥玩意?
张杆子一跺脚,撒腿就往猪场方向冲去,嘴里还大声吼着:“弟兄们,挺住,一定要挺住啊!”
大伙也都吓了一跳,拔脚要跑,就看队长婶子使劲拍着大腿:“杆子回来,快点回来,俺刚才逗你玩呢。”
真的假的?
张杆子跑回来,一脸狐疑地望着队长婶子,嘴里嘟囔着:“不行,俺还是先别接媳妇了,瞧瞧弟兄们去。”
“你个夯货,哪头重要不知道。”
老支书抬起脚,瞧瞧张杆子一身新衣裳,还是没舍得真踹。
“嘿嘿,媳妇哪天都能接,小猪羔要是生病了,可得抓紧治。”
张杆子嘴里嘿嘿着,他也瞧出来了:队长嫂子确实是逗他玩呢。
这时候,大张罗看看时间不早,嘴里就开始张罗:“接亲的都准备好,咱们马上出发。”
旁边车老板子站出来说:“太早了吧,二婚不都是下午接亲吗?”
当地确实有这个习俗,而且二婚的新娘子,也不准再披红,只准穿粉色的。
张杆子一听就急了:“老板子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赶紧把俺媳妇接回来,坐到炕头上俺才安心。”
大伙都忍不住想笑:这都急成啥样了?
张大帅也在旁边帮腔:“啥二婚不二婚的,杆子刚才都说了,他是纯老小伙儿啦。”
既然这样,那就出发吧。
刘青山依旧开着吉普车当头车,后面是张连娣开着大解放。
再后面,还突突突地跟着一辆小四轮,车老板子坐在上面,精神抖擞,紧握方向盘。
瞧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比前面两位司机还牛气冲天呢。
这些日子,村里不少人都学会开拖拉机,其中以车老板子的技术最好。
“老板子,你跟着凑啥热闹?”
大张罗扯嗓子吆喝一声。
“俺这俩翅膀上也能坐人呢。”
车老板应了一声,然后就突突突地绝尘而去。
“你说你挂个车斗也好呀,还能多拉点人。”
大张罗无奈地摇摇头,旁边的张老蔫儿则嘿嘿两声:
“咱们还没有小四轮的车斗呢,只能挂个马车的上去,把车辕子往老板子的脖子上一挂算了。”
大伙想想那样的画面,也都哈哈大笑。
刘青山引领着车队,一路风驰电掣,等到了守林大队,差点把老板叔给颠散架。
守林大队,跟夹皮沟已经结了好几家儿女亲家,比如大头没过门的媳妇,也是这村的。
王翠花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就在舅舅家里上车,到时候给扔两块钱就成。
她的舅舅,就是守林大队的老刘支书,作为女方家长的代表,早早就在大门外相迎。
夹皮沟这边带队的是老支书和张队长,从车里下来,一阵寒暄。
“嘿嘿,舅。”张杆子上来打招呼。
看他这副人模狗样的,老刘支书满意地点点头:
“杆子啊,俺这外甥女,就交给你啦,你得好好待她,要不然,俺这个当舅舅的,肯定不答应!”
张杆子连连点头:“那是那是,俺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心疼还疼不过来涅。”
扑哧一下,旁边好几个姑娘都忍不住笑出声,其中就有大头没过门的媳妇刘文静。
大伙在外面抽了一支烟,聊了一阵,这才被让进屋里,新娘子王翠花坐在炕里,穿着粉袄。
长相也就是大气人,不过身材确实挺丰满的。
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是王翠花的女儿葛小曼。
当然,以后就得改名叫张小曼了。
张杆子进了屋,第一次当新郎倌,也有点紧张,搓着两只手:“嘿嘿,翠花,俺来接你们娘俩啦。”
王翠花拉着闺女的小手,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要是张杆子光说来接她,王翠花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像她这样,带着个拖油瓶改嫁的,最担心的就是夫家对女儿不好。
但是张杆子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她心底的顾虑:这个男人,并没有嫌弃她们娘俩。
就连刘青山,都在心里给张杆子点赞:杆子叔,这话说的真暖心!
可是偏偏就有不开眼的,旁边一个老娘们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缺心眼子,嘴里忽然问了一声:
“新郎倌,领个拖油瓶回家,你不腻歪呀?”
张杆子的浑劲儿又上来了:“你这个败家娘们,咋说话呢,俺要是你爷们,非得一天打八遍不可!”
训完人,他又转向王翠花:“翠花,领着咱闺女上车吧,别耽误了好时辰。”
被人呵护的感觉,叫王翠花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刚要领着闺女下地。
就听张杆子嘴里又嘿嘿地说起来:“这多好,一点劲都没费,就捡个闺女,娶个媳妇还送个女儿,这叫买一赠一,便宜大了。”
傻样!
王翠花实在忍不住,趁着张杆子扶她下炕的工夫,在后者腰间使劲拧了一把。
张杆子这货,还咧着大嘴,嘿嘿傻乐呢。
第一百六十章 迷路的故事
“接亲的回来啦!”
站在路上的小娃子们扯嗓子大声嚷嚷起来。
今个儿虽然不是休息日,但是杨老师安排了串休。
要不然,这些娃子上课也不安心,光惦记着坐席吃炸丸子呢。
“瞅准了再点炮仗,别像上回似的。”
大张罗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连忙叮嘱那些要放鞭炮的半大小子。
“放心吧,张罗叔,错不了!”
半大小子们早就瞧准了吉普车和大解放,把准备好的烟头戳到鞭炮上,霎时间,噼噼啪啪的,响成一团。
刘青山开着吉普车,一车当先,在对着张杆子家的大道上,把车停了,朝后边笑笑:“到家啦。”
“对,翠花,小曼,咱们到家啦。”
张杆子先推开车门,然后把面色微红的王翠花拉出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起哄的声音。
小曼这丫头今年正好十岁,有点被吓到了,怯生生的。
刘青山看到人群中的老四老五,就朝她们招招手,两个小丫头就蹦蹦哒哒跑过来。
“这是你们的小曼姐,领着她一起玩吧。”
刘青山招呼一声,然后就挎着照相机,开始充当摄影师。
来送亲的娘家人一瞧,都羡慕不已:这年头,也就是结婚的时候,能去县里照一张合影。
像这样把结婚的场面都记录下来,那实在太珍贵了,以后满满都是回忆啊。
“姐,等你成亲的时候,也一定要照相。”
刘文静的妹子,嘴里跟姐姐念叨着。
临了她还不忘瞪了刘青山一眼:就是这家伙,竟然不同意,哼!
“支书爷爷,还有刘支书,你们跟俺杆子叔一家三口来一张合影。”
在张杆子家大门口,刘青山指挥着大伙,还有不少小娃子也笑嘻嘻地往镜头前边凑乎,都被大张罗给撵跑了。
等合完影,小曼就被老四老五拉着两只手,跟村里的小伙伴玩去了,相信她很快就会融入到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之中。
人群簇拥着新娘子进了新房,尤其是娘家人,以挑剔的眼光看了一圈。
柜盖上摆着新收音机,还有一台崭新大座钟,加上王翠花手腕上,戴着的明晃晃的新手表,也算说得过去了。
“好像就缺一台电视机。”
王翠花的一个长辈,嘴里叨咕一声,进村之后,他都注意瞧了,小小的夹皮沟,竟然竖着差不多十个电视机天线杆子。
“到了年底分红,俺肯定抱一台电视机回来!”
张杆子现在腰杆也硬了,说话都有底气。
车老板子也在旁边笑嘻嘻地帮腔:“杆子啊,要不把俺家装电视的纸箱子给你先拿来,苫上电视罩,跟电视一样。”
刘青山也忍不住想笑:那是不是也得叫张队长躲到纸箱子的后边啊?
他忽然想起了春晚中的一个小品,好像叫懒汉相亲,里面的那位村长,就在纸箱子里冒充电视主持人来着。
事实证明,懒汉不会永远都是懒汉。
等举行完仪式,就各自落座,准备开席,张杆子也屋里屋外,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嘴里好像还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车老板子跟在后面听了一阵子,然后就差点笑抽喽,赶紧往屋外跑,逢人便讲:
“你们猜,杆子嘴里念叨啥呢?”
这个还真不好猜,大伙都望着车老板子,等他揭晓答案。
“哈哈,笑死人啦,杆子一个劲在那叨咕,这咋还不黑天呢!”
旁边有几个小娃子听了,立刻不乐意了,四虎子气鼓鼓地说:“俺们还没坐席呢,可不能天黑。”
二牤子也好奇地问:“杆子叔是不是困了,想睡觉啊?”
周围的大人们也都没正事,哈哈大笑,嘴里还说呢:“对,你杆子叔,就是想睡觉!”
得,这个笑话肯定要说上一年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设身处地想想,谁要是打了将近四十年的光棍,能不急呀?
刘青山也各处游逛,挑选有意思的照片,就拍几张。
比如说写礼账的小桌子,以后就都改成红包了,当然要拍下来留念。
而且拍得还是爷爷刘士奎,手里拿着一张伍元的钞票,乐呵呵地递给负责收钱的拐子爷爷。
拐子爷爷还问呢:“老刘,要找钱不?”
这时候的礼份子,一块两块的都有,所以得问问。
刘士奎笑着摇摇头:“大伙多帮衬着点,别叫杆子搭上。”
不少人都怀着同样的心思,所以礼账上记着的,大多是五块钱。
“还是你们夹皮沟富裕,都是大礼份子。”
有两位熟悉的娘家客,过来溜达一圈,看着账本,不禁有感而发。
没错,五元钱,在这个时代的农村,确实不少了。
等到酒宴开始,这菜还挺硬的,有鱼有肉,还有各种鲜菜。
鱼是从水库那边买回来的开江鱼,特别鲜。
肉是过年的时候一直留着的,放到仓房的大缸里,用冰镇着,好歹算是留到现在。
张杆子当然没这种算计,是老支书给侄子留的。
刘青山把坐席喝酒的场面,照了几张,一张张朴实的笑脸,都盘腿坐在炕上,捏着小酒盅,很有年代感。
而张杆子则领着王翠花,挨桌敬酒,看到刘青山还在那忙活,就把他摁到桌上,嘴里大声嚷嚷着:
“青山,先吃点垫垫,你杆子叔能娶上媳妇,你是头功啊!”
说完,他又转头面向王翠花:“翠花,你是不知道啊,俺以前就是个懒汉,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家里连耗子都不来。”
咋不知道哩,你小子在周围十里八村的,都懒得出名喽。
也在这张桌坐着的老刘支书,心里暗暗替外甥女回了一句。
王翠花见丈夫越说越激动,也忍不住攥住张杆子的手:“杆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俺知道,你现在能干,还懂得疼人,俺就知足啦。”
张杆子听了,就觉得心里越发激动,攥着媳妇的手,都有点颤抖。
刘青山看到张杆子眼圈都红了,连忙劝道:“杆子叔,以后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大伙还都等着你敬酒呢。”
对,敬酒!
张杆子用袖子抹抹眼睛:“青山,最应该敬的人就是你,俺先敬你一杯,要是没你领着大伙,俺现在别说娶媳妇,娶个耗子都没有!”
这酒是肯定要喝的,刘青山的酒量还行,毕竟每天早上都要喝大半碗药酒呢,早就锻炼出来。
只是他知道酒大伤身,自己年龄还小,所以平时懂得节制。
但是今天高兴啊,必须喝一个。
他双手端起酒盅:“那杆子叔,还有翠花婶子,祝你们生活幸福,早生贵子!”
说完就呲的一声,然后亮亮盅底儿。
早生贵子什么的,张杆子最乐意听了,顿时眉开眼笑,伸出巴掌,使劲拍了一下刘青山的肩膀:
“青山,借你吉言,等俺张杆子生了儿子,一定要认你当干爹,将来也肯定像你一样有出息!”
不是,俺还没成家呢好不好,就收干儿子,这不合适吧?
刘青山脑子有点发蒙,眨了两下眼睛:
“杆子叔,俺先捋捋,你儿子认俺当干爹,俺叫你杆子叔,这不是差辈儿了吗?”
酒桌上的人,都不由得哄堂大笑。
张杆子抓抓后脑勺:“那就认你当大哥,到时候好好教教你兄弟。”
旁边的大张罗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道:“杆子啊,咱们先别研究这个,等你先把儿子生出来再说。”
“呵呵,那俺一定努力,好歹也是耕田的老把式了。”
张杆子笑嘻嘻的,而身旁的王翠花则羞得面红耳赤,又忍不住偷偷掐了张杆子一把。
这次张杆子就不那么老实了,龇牙咧嘴,夸张地哎呦一声,又惹得大伙一阵哄笑。
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酒宴结束,刘青山他们又把心满意足的娘家人都送回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等到晚上,二彪子来找刘青山,说是要去看闹洞房。
刘青山笑笑:“杆子叔猴急似的,咱们就别去添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二彪子也一脸坏笑:“那俺也不去了,毕竟是比咱们长一辈,也放不开手脚。”
估计村里的人,也大都怀着这个心思,所以晚上只是象征性地去了几个人,热闹一下,就早早散去。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就平安无事,因为这洞房里面,可不止新婚夫妇,还有一个小娃子呢。
在农村,有些大人闲得蛋疼,专门喜欢逗小孩,从娃子嘴里套话儿。
小孩嘴里说实话,有时候就能问出点乐子事儿。
比如这样问:“二牤子,昨天晚上,你爹和你娘打架没?”
小孩子不懂事:“打了。”
大人就会继续问:“那谁打赢了?”
那些没啥心眼儿的小孩子就会回答:“俺爹赢了,把俺娘都骑在下边啦。”
诸如此类,能叫大人们乐呵好些日子。
所以当第二天早上,改名叫张小曼的女娃子,跟着老四她们一起上学的时候,就遭到几个老不正经家伙的询问。
张大帅先问的:“小曼啊,换了新地方,睡得还习惯不?”
这一听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不急着问正题儿。
小曼是实诚孩子,昨天玩得有点累,睡得可香了,于是就点点头。
张大帅这才开始套话:“我昨天晚上,咋听到你家有动静呢?”
小曼眨巴眼睛想了想:“俺在北炕睡的,要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南炕的爹和娘丢了什么东西,在那找东西呢。”
有戏!
张大帅等人不由得眼睛一亮:“咋找的?”
小曼又想了想:“俺爹先说找不到,俺娘就说俺爹笨,俺爹就叫俺娘帮忙找,俺就困了,睡着了,也不知道东西找到没有。”
吭哧吭哧,那几个家伙忍着笑,摆手叫娃子们去学校。
等孩子们走了,这几个家伙才笑作一团。
张大帅更是乐得直拍大腿:“杆子这家伙还吹牛呢,要杀个七进七出,结果倒好,连敌营都没找到,直接迷路啦!”
正好,张杆子穿着工作服,精神抖擞地去猪场干活,被张大帅给逮个正着,一本正经地问道:“杆子,听说昨天晚上你迷路啦?”
搞得张杆子还莫名其妙:“迷啥路,就咱们村儿这么大点的地方,俺闭着眼睛都不带迷路的。”
说完,他就一溜烟直奔猪场,在经过了爱情的滋润之后,张杆子的干劲儿更足了。
在他身后,传来了张大帅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迷路的故事,也很快就在夹皮沟流传开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草甸子(三更求月票)
操办完张杆子的婚事,算是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村民们就又开始忙活起来,编好的几个劳动组,各干各的一滩事。
新建大棚和开垦稻田,自然是最重要的两件大事。
所以刘青山前往春城的行程,还得耽误几天。
毕竟,农时不等人啊。
建设大棚,大伙已经有了经验,由大头主持,稳步进行着先期的平整土地等工作。
至于骨架之类的,还在等王教授那边的消息,刘青山觉得,最好是一步到位,采用钢骨架比较好。
大棚这边不用他操心,所以这几天,他主要跟着张队长他们,为改建水田的事忙碌着。
时间已经是三月下旬,气温明显回升,白天已经是零上十多度。
草木也悄然萌发,远远望去,柳条丛已经耐不住寂寞,率先穿起鹅黄的长裙。
草甸子上,也有了一些新绿,生机勃勃的春天,终于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北国大地。
“青山,这边的草甸子,啥用没有,干脆都开垦成稻田算了,还省得占用原来的耕地。”
张队长指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甸子说着。
旁边的车老板子也连连点头:“我看行,甸子本来就洼,旱田根本种不了,但是改成水田正合适。”
“嗯,这草甸子也没人管,随便开。”
大伙也都纷纷支持,在他们想来,既然有现成的荒地,何必还占用原有的耕地呢,多打点粮食不好吗?
传统的农民,土地观念最强。
只要有荒地,就恨不得全都开垦成良田,他们是真的饿怕了,穷怕了。
湿地,必须保护,但是现在,刘青山却找不出依据,来说服这些乡亲。
因为等到上面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都破坏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保护,已经晚了。
刘青山不做声,只是望着草甸子出神。
天空中,不时有早归的水鸟,一群群掠过,给这片沼泽地,平添几分生机。
“嘎嘎嘎!”
这是野鸭子们欢快的叫声。
“呕呕呕!”
这是各种小沙鸥兴奋的鸣叫。
“嘎嘎嘎!”
南面的天空,排成人字形的大雁,也渐渐降低飞行高度,降落到芦苇荡中。
笑容渐渐浮上刘青山的脸庞:“听,它们叫得多高兴,是啊,回家啦,谁不高兴呢?”
周围的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年年开春,不都是这样吗?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些候鸟北归的画面,几十年后,他们这里就再也看不到喽。
就在大伙惊愕的目光中,刘青山忽然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前方无尽的原野。
低沉而又苍凉的歌声,从他口中响起: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苍,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所谓家乡,就是生养的地方,候鸟在北方繁殖,所以这里就是它们的家乡。
村民都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一时间都有些入神。
只有二彪子若有所思:家乡,要是家乡都被开垦成稻田,何以为家?
猛然间,他明白了刘青山的心思。
等到一曲歌罢之后,不等刘青山开口,二彪子就转回身,指向村子西面那些已经被开垦的土地说:
“这些都是二洼地,产量也不高,还是把这些改造成水田吧。”
想想他又补充道:“取水也方便,甸子里面可以引水,而且距离小松江也不远。”
“可是……”
张队长还想说点什么。
刘青山却开口道:“这草甸子,咱们还是给子孙后代留着吧,也叫他们能听到野鸭子叫;能亲眼看到天空中,排着人字形的大雁,而不是只能从书上读到这样的文字,这样不好吗?”
听了这话,于是大伙不再做声,再没有人提开垦草甸子的事。
众人兜了一圈,开始往村子方向转,远远的看到一群小娃子,拎着小筐,在田野里挖野菜。
“哥!”
伴着两声亲切的呼唤,老四老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哥,看看我挖的婆婆丁。”
“哥,这是我挖的荠荠菜。”
两个小丫头抢着汇报。
刘青山爱抚地摸摸她们的小脑瓜:“彩凤和山杏真能干,中午回家,叫娘炸点鸡蛋酱,品尝一下你们的劳动果实。”
两个小丫头一起点头,然后又噔噔噔的跑回去,和小伙伴们汇聚到一起。
“嘿嘿,是得吃点婆婆丁,开春发火,俺这牙床子都肿了。”
张队长也咂咂嘴,这段时间千头万绪的,比较忙活人。
刘青山也嘿嘿两声:“就像这草甸子,要是都开成田地,咱们还上哪挖野菜,上哪去放牛呢?”
大伙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大群醒目的黑白花奶牛,正慢悠悠地向这边移动过来。
“对,是这个理儿,还是青山有见识。”
张队长嘴里赞了一声,心态也平和下来,刚才还有点想不通,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一行人继续走,前面经过一片柳条丛,只见一群男娃子,在这探头探脑的,看到有人过来,立刻打着手势,叫他们绕道。
“这帮野小子,肯定又在条丛里打鸟呢!”
车老板子嘴里嘟囔一声,就准备绕开。
不料,刘青山却和二彪子,径直走了过去。
“哈哈,到底是半大小子,玩儿心比较大。”
车老板子忍不住摇头笑笑,打鸟这种事,别说小孩子了,村里的大人们要是闲了,也会腰里挂着一串夹子,出来溜达一圈。
很少会空手而归的,打几只山鸟,回家打打牙祭,在这个很少吃肉的年代,可是极大的诱惑。
就像是柳条丛里面的串鸡,傻的很,眼瞅着身边的夹子将同类夹住,它们也不知道躲避,还傻乎乎地去啄食那些当诱饵的小虫,然后一排排地被夹子拍住。
要是大夹子,还能打到油拉罐子之类的,那简直要美出鼻涕泡。
油拉罐子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香得叫你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青山哥,你和彪子哥领着俺们打鸟呗。”
等刘青山他们俩走近了,小娃子们还出声邀请。
这几个都是十三四岁的,在公社上小学或者初中。
像二牤子他们那些年龄太小的,只能跟着瞎哄哄,到时候能得个鸟腿儿啥的,就乐得屁颠屁颠的。
刘青山瞧瞧这几个少年,腰上都拴着一溜鸟夹子。
这年月农村的男孩子,谁还没几盘夹子,大都是自己用铁丝做的。
至于诱饵,一般都是白色的秸秆虫。
就是现在这月份,大人们整地的时候,要把田里割完苞米和高粱剩下的茬子刨回来。
小娃子们就从里面扒出来一只只白色的小虫子,然后装到塑料小瓶里。
等到下夹子的时候,在夹子的消息儿位置拴上一只小虫,小虫还是活的,来回蠕动,吸引鸟雀来啄食。
然后就会触碰到消息儿,夹子啪的一下,迅速合拢,就把鸟给夹住。
事先下好夹子,然后一大群孩子就开始遛鸟。
这个是真的遛鸟,就是把成群的候鸟,赶向埋设夹子的地方。
过上半个小时,就可以去清点收获了,运气好的,一天能打十多只,解解馋肯定没问题。
刘青山小的时候,甚至初中这几年,也跟小伙伴没少打山鸟。
尤其是农历的小满前后,收获最大,按照当地的农谚:小满鸟来全。
但是现在,刘青山却说什么也不会再做这种事,而且,他还想说服这些村里的小娃子,也都不要再干。
于是他就乐呵呵地说道:“虎子,狗剩,打到没呢?”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回道:“青山哥,俺们也刚来,还没下夹子呢。”
“刚才看到一大群串鸡,今天肯定有收获,到时候给青山哥你送两只,叫你家彩凤和山杏尝尝。”
这些少年,跟刘青山都挺亲的。
这年头,打到的山鸟也没那么多讲究,基本上就是扔灶坑里烧,烧得黑了巴黢的,吃起来一股焦香。
人家这么亲近,刘青山还真不好直接撵人。
他同样也知道,打鸟这种事,对娃子们的诱惑力有多大,强行阻止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于是刘青山笑着说道:“虎子,狗剩子,以后可千万别打鸟啦。”
“啥?”
几个少年脸色一垮,狗剩子嘴里还争辩着:“青山哥,串鸡吃起来很香的。”
刘青山知道,现在给这些小家伙普及什么保护鸟类的知识,屁用没有,什么都顶不住鸟肉对他们的吸引力。
于是他板起脸来,决定吓唬吓唬这些少年:
“你们还都不知道啊,报纸上都说了,这些从南方飞过来的候鸟,身上带着一种病毒,叫禽流感,吃了会死人的!”
啊?
几个少年顿时大惊,狗剩子更是急得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
“上个礼拜天,俺还打了两只红麻料吃呢!”
搞得刘青山又得安慰他:“没事,过三天没反应,就证明没被传染,以后记住别吃就行了。”
说完之后,他觉得吓唬小孩这种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看来还得给娃子们找点事儿做。
正好他心里也有一项计划,准备在春天实施,于是就领着这几个娃子往村里走,边走边说:
“以后再放假的时候,就招呼村里的娃子们,我领着你们都去栽树。”
这也是刘青山的计划,每年春秋两季,大搞植树造林,绿水青山,嘴里说说是不成的,还得靠双手去创造。
狗剩子这会儿也不害怕了,嘴里兴冲冲地说着:
“青山哥,上几天看电视,俺还看到城里的孩子,在植树节那天,去郊区植树,还受到表扬呢,可光荣啦!”
刘青山拍拍他的小肩膀:“对,植树最光荣。”
狗剩子差点美出鼻涕泡,用手背在鼻子下面使劲擦了一下:
“青山哥,咱们多种树,然后就能引来更多的山鸟,等到明年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病毒了,就能打更多鸟吃!”
对呀,其他少年也都眼睛一亮,望向刘青山的眼光都多了几分崇拜,仿佛在说:还是青山哥最厉害!
我是这个意思吗?
刘青山也不由抓抓后脑勺,望着这些雀跃的少年,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行,你们有本事,就种树把凤凰引来,能抓到算你们厉害!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土可不简单
中午回家吃午饭,饭桌上,果然有一碗新炸的鸡蛋酱,旁边是一盘凉拌的荠荠菜,绿莹莹的,看着十分讨喜。
另外还有一盘子绿白相间的婆婆丁,因为刚从地里钻出来不长时间,所以还微微泛着点紫色。
再加上园子里刚长出来的小羊角葱,最下饭了。
“来,尝尝老四老五的劳动果实。”
刘青山夹了两根婆婆丁,蘸了点鸡蛋酱,塞进嘴里大嚼。
微微泛着点苦涩,清热去火,最适合开春食用。
满意地点点头,他朝两个小家伙竖竖大拇指,逗得老四咧嘴笑,露出豁牙子。
山杏则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
杨红缨现在也吃习惯了蘸酱菜,一边嚼着婆婆丁一边说道:“大自然是最无私的,到什么时候,就能长出什么东西来,让万物生灵来食用。”
刘青山笑笑:“所以咱们也不能自私,该保护的一定要保护。”
他一边吃饭,就一边讲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杨红缨听得眼睛一亮:“植树造林啊,这个好啊,以后只要放假休息,我就领着孩子们去栽树。”
她是边说边吃,结果一个婆婆丁的老根子吃到嘴里,立刻开始咧嘴。
旁边的高文学就笑:“嚼得菜根香,百事皆可为。”
杨红缨也听得高兴,顾不得嘴里的苦涩,美滋滋地咽下去。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有意义,每一天都很充实。
就连刘金凤,也眼馋凉拌的荠荠菜和婆婆丁,不过林芝还是没敢叫她多吃。
毕竟婆婆丁属性比较凉,哺乳期还是不能多吃。
吃饭的时候,人比较齐,刘青山就顺便说了要盖新房的事。
这里面涉及到农村宅基地,高文学的户口也在夹皮沟,所以批一块宅基地,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这时候管理松散,就算多占个几亩地,只要村民没意见,上边根本上不管。
既然要盖,那就盖砖瓦结构的,刘金凤和高文学手头的钱也够用,去年卖白条鸡,还有这段时间卖鸡蛋,陆陆续续都有收入。
就是建筑材料不大好搞,红砖水泥之类,还得刘青山去县里跑跑。
至于房子的选址,刘金凤其实也早就有打算:就接着家里,继续往西盖新房。
反正刘青山他们家,是村子的最西头,西边都是空地。
刘金凤计划除了要盖新房之外,还要盖几个鸡舍,把禽类饲养场的框架也支撑起来。
计划是五一开始动工,但是在这之前,就可以先备料了。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二彪子又来找刘青山,旱田改成水田的工作,下午就正式开工。
几十名村民扛着锹镐,已经去了西边的二洼地,老板叔开着小四轮,开始翻地,后面还跟着一辆耙地机,平整土地。
其他人主要是修建田埂,然后就可以蓄水养晒。
到五月中旬左右,地温足够的时候,大棚里面的秧苗,就可以下大田了。
田埂要堆得挺高,适当位置还要还要留有蓄水池,这些东西,二彪子都已经进行详细的规划,大伙埋头干就是了。
一时间锹镐齐动,开始修建田埂,刘青山也跟着后面挖土。
一开始,大伙还以为他一直上学,干农活肯定要差点劲儿。
结果倒好,只见刘青山手上的铁锹,上下翻飞,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这要是以前生产队的时候,这种劳力,妥妥当打头的。
打头的,就是集体劳动的时候,比如铲地割地等等,能一直在前面领队的,必须都是最好的庄家把式。
刘青山一使劲,带动着大伙也都牟足劲,没有一个磨洋工。
张队长见状就纳闷了:以前生产队的时候,咋没见你们这么卖力呢?
干着干着,张大帅就发现问题:“这地里的土,用来修田埂,是不是有点浪费,要不咱们上甸子那边挖垡子吧?”
垡子,在他们这边,指的是草甸子上,挖出来的一块块大土块。
因为土块里面,有年年生长的草根,厚度将近一尺,所以可以挖成一块一块的。
平时村民就拿垡子当天然的土坯用,因为里面草根密集,所以不怕雨淋,比土坯都结实耐用。
在夹皮沟的几十户人家中,有好几家的院墙,不是用柳条夹的栅子,而是用一块块的垡子垒成的泥墙。
大伙听张大帅这么说,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挖垡子的时候,用锋利的筒锹,一大块一大块的,来回用马车搬运,非常方便。
可是却有人唱反调,就在大伙准备回家取筒锹赶马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吆喝一声:
“不能挖垡子,而且以后也千万不能再挖!”
村民循声望去,正是刘青山。
“青山,这个又有什么讲究?”
张队长率先问道,通过上午的经历,他脑子里面,也多出一些保护意识。
刘青山停下手里的铁锹,双手拄着,顺便稍微休息一下,嘴里可没闲着:“这甸子上的垡子,下面的土可金贵着呢。”
大伙有些不解:不就是土嘛,又不是金的银的?
别不拿豆包不当干粮啊,刘青山觉得有必要跟大伙好好说说:
“这垡子下面的土,可不简单,专门有个称呼,叫草炭土,在全世界范围内,也只有咱们这边和西伯利亚那边的沼泽地带,才能形成。”
虽然那个草炭土什么的,听得不明觉厉,但是大伙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刘青山继续说道:“这种草炭土,里面的有机物占了将近一半,是最优质的天然肥料,能够改良土壤。”
“对,俺想起来了,花盆里掺点垡子土,长得可壮实啦!”
大张罗使劲一拍大腿,想起来这茬。
刘青山也微笑着点点头:“没错,这草炭土,以后肯定能论斤卖钱的。”
噢,原来这么珍贵啊!
村民们这回算是涨见识了,张大帅跟着说道:“俺家的院墙就是用垡子垒的,俺回去就拆了卖钱。”
众人大笑,张队长用手点指:“你想卖,可也得有人买才算啊。”
“没准哪天碰到个冤大头呢。”
张大帅笑嘻嘻地说着。
刘青山则正色道:“就算有人想买,咱们也不能卖,这草炭土,几百年才能形成一公分这么厚,珍贵着呢。”
在他的记忆中,这片甸子在承包之后,乱挖乱撅,最后变成臭水沟,就是这么毁掉的。
那时候别说水鸟了,连根鸟毛都没有。
张队长也现学现卖:“对对对,咱们都给挖了,子孙后代用啥,到时候还不掀咱们的棺材板啊。”
哈哈……一片大笑声中,大伙继续干活。
正干得来劲呢,就看到张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老远就喊:
“队长,不好啦,小鬼子进村啦!”
鬼子进村,这都啥年代了,你还以为地道战地雷战呢?
张队长气得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杆子,你小子是不是天天搂媳妇睡觉,睡糊涂啦,大白天说胡话!”
其他人也跟着溜缝:“年轻人要节制啊,杆子杆子,小心别真撸了杆子。”
被大伙编排,张杆子也有点急眼:“真是小鬼子,县里领导给领来的!”
刘青山心里一动:“杆子叔,来的是外商吧?”
“啥外商啊,岛国那边来的,就是小鬼子。”
张杆子算是认准一门了,不是别的缘故,他的爷爷,当年是东北抗联,就是被小鬼子给杀害的。
刘青山也知道杆子叔的家世,也就不跟他争辩,转向大伙说:
“估计是俺老姐去年介绍的外商,说是要收咱们山货的那个。”
大伙这才想恍然大悟,刚才差点被张杆子给带沟里。
大张罗乐呵呵地说:“啥小鬼子来了,应该是送财童子来了才对嘛。”
“啊呸!”
张杆子使劲唾了一口:“老子就算饿死,也不给小鬼子卖力。”
说完又朝大张罗一指:“就你这样的,放到以前,就是汉奸卖国贼!”
还是张队长有觉悟,拽住一脸愤然的张杆子:
“杆子啊,时代在发展,现在咱们两国友好,你消停滴,可不能搞破坏,听见没?”
张杆子气呼呼的,梗着脖子嚷嚷:“敢情你爷爷没被害死啦。”
对于这种一根筋,张队长也没辙,叫大张罗和张大帅先看着这小子,免得惹祸,然后就拉着刘青山回村。
刘青山也不大放心,把张罗叔叫到一边,叮嘱两句,然后才跟着队长叔回村。
而张杆子犹自愤愤不平,大张罗就笑嘻嘻地凑上去:“杆子,来根烟,消消气儿。”
“俺不抽汉奸的烟!”
张杆子还没消气呢。
大张罗点了两根,硬往张杆子嘴里塞了一根:“现在不是喊打喊杀的时候了,得动脑子。”
张杆子抽了口烟,斜眼瞧着他。
大张罗就继续跟他嘀咕:“你的想点别的招儿来报复,他们不是要收咱们的山货嘛,那你就不会在山货里加点作料,嗯嗯?”
“加啥佐料?”
“杆子你是榆木脑袋啊,不知道有一种蘑菇叫狗尿苔啊?”
“你是说往里面撒尿,哈哈,高,实在是高!”
张杆子大乐,想想到时候小鬼子都要吃自己的尿,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乐颠颠地回猪场去了。
大张罗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这小子太难搞了,到时候得盯紧他,别真给撒尿,赚钱的生意,被他一泡尿给浇黄了,那就坏啦。”
这时候,张大帅凑上来:“嘿嘿,大张罗你小子太坏了,杆子撒完尿的蘑菇,你偏说叫狗尿苔。”
大张罗也一拍大腿:“可不是咋滴,听你这么一说,俺也才反应过来,不过瞧着杆子刚才的模样,还挺乐呵的呢。”
“你们就坏吧,天也不早了,收工收工。”
车老板子开着小四轮,突突突跑过来,嘴里吆喝一声,大伙便踏着夕阳的余晖回村。
他们也都想瞧瞧,来的日商,到底啥模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是无知,是要捡便宜!
刘青山和张队长赶回村部的时候,看到当院停着两辆车。
一辆吉普车是县里的,还有一辆是崭新的皇冠,也是目前国内能见到的顶级豪车一族,价值在十万出头。
这个时代的十万块啊,一辆车就能顶十个万元户,绝对能吓死个人咧。
进到屋里,看到老支书正沉着脸,坐在这里陪客,看到张队长和刘青山进来,老支书朝他们点点头:
“我有点不舒服,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应该是心里不舒服才对,因为张杆子是他亲侄子,所以张杆子的爷爷,就是老支书的父亲。
要不是老支书有觉悟,没准早就回家把土枪洋炮给拿来啦。
“支书爷爷,您老先回家歇着吧,这里有我们呢。”
刘青山扶着老支书,把他送出门外,出门的时候,还轻声道:“您老放心,咱们绝对不能叫他们在夹皮沟捡便宜,没准还得狠狠宰他们一刀呢。”
老支书轻轻拍拍刘青山的胳膊:“青山,这件事涉及到咱们整个县里的出口创汇,还是大局为重。”
目送着老支书略显佝偻的背影远去,刘青山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重新回到屋里,刘青山这才跟陪同而来的郑红旗、以及商业局的周局长等人打招呼。
除了县里的相关领导之外,还有碧水县所属的地区商业局的一位姓胡的领导。
最后,刘青山的目光才落在那几名日商身上。
其中一位是中年人,个子不高,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一脸严肃,单眼皮小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这个中年人身边,站着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子,约莫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脸上的白粉擦得很厚,估计是秘书或者助理之类的。
另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性,正跟杨红缨在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一副言谈甚欢的模样。
看样子,这位应该就是杨红缨结识的那位岛国留学生了。
队部这边,一共也没几张板凳,所以旁边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翻译。
看到刘青山,杨红缨笑盈盈地起身介绍:“三凤儿,这就是我上大学时候的好朋友,藤田佳美小姐。”
说完又转向身边那个长相比较甜美的女子:“佳美,这是我的弟弟。”
看样子,这位藤田佳美姑娘,普通话应该不错,因为杨红缨说的都是汉语。
她虽然个子比杨红缨矮了半个头,但是言笑晏晏,衣着也显得更加华贵,女人的韵味也更足。
藤田佳美饶有兴趣地打量一下刘青山,鞠了一躬,道了声您好,嘴里就叽叽咕咕地跟杨红缨说笑着什么。
她声音悦耳,笑容灿烂,身上洋溢着欢乐和自信,时尚与独立,一下就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在这一点上,跟目前国内女性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八十年代,国内的大多数女性,都是保守而含蓄的。
看到二女打闹,刘青山不由得摸摸鼻子,从藤田佳美的表情来看,估计是打趣老姐呢,要不然,杨红缨也不会假意掐她。
还是郑红旗,最先把目光从两位明艳的女子身上收回,继续给刘青山介绍说:
“青山,这位是藤田正一先生,是丸红株式会社的代表,这次来咱们碧水县,专门考察山野菜资源的,省市县都非常重视。”
他能感觉到,来到夹皮沟之后,气氛有些诡异,村民好像存在一些抵触情绪,这是很不利于工作开展的。
刘青山点点头,表示懂得,然后微笑着伸出手:“藤田先生,欢迎来到我们这里做客。”
藤田正一也起身握手,态度严谨,看得出来,这家伙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就在村部简陋的办公室里,双方借助于那位杨翻译,尬聊了一阵,气氛谈不上多融洽。
反倒是杨红缨和藤田佳美两个人,聊得火热。
看看天色不早,也快要到了吃晚饭的点儿,刘青山就站起身:
“佳美小姐是我老姐的好友,那肯定要到家里做客的,我们也准备了简单的家宴。”
这时候,地区的胡领导忽然发话:“这样不好吧,会不会怠慢客人?”
这位胡领导四十多岁,一张口就带着浓浓的官腔。
周局长也连忙低声跟刘青山说道:“要不还是回县里用餐吧?”
他担心的是,招待不周,给刘青山和夹皮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外交无小事啊,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纰漏,外商拍拍屁股走人,估计他这个主管商业的局长要挨训。
刘青山朝他笑笑:“周局长,家宴嘛,重在畅叙友谊。”
周局长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赞刘青山聪明,既然是家宴,那么就算有什么怠慢之处,客人也不好挑毛病不是?
于是周局长又跟胡领导低声解释几句,那位胡领导这才勉强点头。
担心刘青山家里材料不足,周局长又跟刘青山嘀咕了一阵,连忙派司机开着吉普车,回县里紧急运送一些食材回来。
于是,一大群人出了村部,慢慢往刘青山的爷爷家溜达,毕竟,杨红缨就住在这里的。
村里都是土路,茅草房也大多破败,偏偏两位日商还瞧得饶有兴味。
甚至佳美小姐还摘下脖子上挎的相机,叫杨红缨帮着她拍照。
背景是刚发芽的柳条栅子,还有东倒西歪、沧桑感十足的旧房子。
这也叫随行的官员们,感觉脸上热辣辣的:把这么贫穷的一面暴露给外商,这合适吗?
刘青山倒是泰然处之:正因为眼下的贫穷和落后,这个古老的民族,才迸发出强大的动力,然后把一个个曾经需要仰望的国度,甩在身后。
所以,落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改变落后的决心都没有。
走着走着,来到张大帅家园子前面,这里是一圈垡子墙,一块块地摞起来,大概有一米半高。
墙头上,还有一只大公鸡,在咔咔咔地踱着将军步。
藤田佳美嘴里一声欢呼,看样子是要在这拍照。
就连那位藤田正一,也忽然来了兴致,手扶着垡子墙,叫随行的女秘书帮着照了几张。
然后嘴里还嘀里嘟噜的,跟翻译说了一阵。
杨翻译一个劲点头,最后转述道:“藤田先生说,他对这种古老的泥墙很感兴趣,认为有着浓厚的原始气息,所以问问,能不能运回去一批,也修建一个这样的围墙?”
听他说完,以胡领导为首的一干人等,都不免面面相觑:这外商的口味,还真够独特的啊?
想不通,搞不懂,估计人家有钱人,就喜欢这种调调。
不过既然外商都张嘴了,讨要的还是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胡领导就直接做主:“当然没问题,要多少,随便运!”
等到翻译跟藤田正一解释完,这位藤田先生一直绷着的脸,也第一次露出笑容,又通过翻译道:
“这是我的个人请求,跟这次的考察无关,所以我个人还是会支付一些费用的。”
胡领导一挥手:“就是一些没用的废土,怎么能收钱呢,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很刺耳的咳嗽,然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妈个巴子的,这是跑俺家门口捡便宜来了!”
循声望去,却是一帮扛着锹镐的村民,为首的是一个小个子,没戴帽子,露出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此刻,大光头正凶巴巴地朝他们望来。
“大帅,注意礼貌。”
张队长嘴里吆喝一声。
胡领导也很不满意,扫了村民一眼,嘴里埋怨道:“人家外商大老远来,是支援咱们国家建设的,大家要提高觉悟。”
老百姓怕官,这是当下的普遍风气,可是张大帅这家伙身上匪气太大,不能以常理衡量。
他几步走到藤田正一跟前,抬手指着对方的鼻子。
还真别说,张大帅身材矮小,藤田的身材也不高,倒是叫张大帅第一次有了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妈个巴子的,欺负俺们没文化是吧,告诉你,这是草炭土,专门在寒带沼泽地才有的,几百年才能积累这么厚,金贵着呢!”
他的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只离着一道小缝。
草炭土是什么土?
在场的这些官员,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一时间全都愣住。
杨翻译当然不能照直来翻译,否则张大帅那句骂人的口头禅,就可能引起外交纠纷。
听了翻译的话之后,藤田正一的眼睛也不由得眯了一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跟他比比划划的男子:
衣衫破旧,还打着补丁,鞋上裤子上都沾满泥土,怎么瞧都是正宗的泥腿子。
可是,泥腿子怎么会知道草炭土这种非常生僻的东西呢?
于是他向张大帅深鞠一躬:“请恕我无知,不知道是这么珍贵的自然资源,是我冒昧了,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就连那位藤田佳美小姐,都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叔父。
她刚才确实是无心,只是看到这么原始的景物,感觉新奇。
想不到她的叔叔,居然别有用心,还被人家给戳穿,感觉好丢脸。
在听了翻译之后,张大帅也乐了,用手使劲抹了一下大光头:
“哈哈,其实俺也是今天才知道啥是草炭土,是青山给俺们讲的,要不然,没准真就被你这家伙给捡了便宜。”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刘青山射去。
尤其是那几位领导,都觉得面皮有点发烫:要不是这个年轻人知识渊博,他们差点就做出损害国家利益的蠢事。
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位藤田正一可不是什么无知,摆明是要捡便宜。
真正无知的人,是他们才对!
郑红旗朝刘青山点点头,他和刘青山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不用过多言语来表达谢意。
而那位胡领导,脸上则很是精彩,一阵红一阵白的,变幻好一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涨红着脸,向刘青山伸出手:
“小刘同志,谢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