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面圣(下)求推荐
“皇上明鉴。”
光绪的问题让唐浩然的心底一笑,他焉不知这位在历史上堪称“悲剧”的小皇上的想法,他所说的掣肘,与其说是对新政的掣肘,倒不如说是对他这位皇上的掣肘,所谓的变法维新,不过只是皇上借机“夺权”的法子罢了。
早已成腹在胸的唐浩然连忙答道。
“依小臣看来,变法维新,真正的问题是大臣太守旧。他们为什么守旧?倒不是说大臣们不知要变,而正是因为大臣们心怀大清江山,心知要变,所以才会如此!”
哦!
唐浩然的这句话,顿时让光绪来了兴趣,这与他先前所想的截然不同。
“因为大臣们不知道,这变过之后,这国家会是如何,大臣不能推行变法维新,说到根子上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江山,害怕变法若出来乱子,所以,小臣才会建议,择于大局无损之一地,试行变法,这试行,难免会出些差池,朝中大臣们皆是贤臣,有他们在一旁指点着,也能省得小臣办错了事,到时候,若是台湾新政成了,大臣们知道这推行新政会在什么地方出乱子,什么地方需要改的,自然心里也就有数了,到时候,大臣们自然也就不会反对了……”
唐浩然说的倒是事实,现在之所以包括后党一众人亦不反对,正是因为他们也明白,中国已经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了,可怎么变、如何变,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生怕若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在历史上,那位“康圣人”鼓吹用“小臣代大臣”直接要夺人家的官帽子,甚至主张砍几个大臣的脑袋,为变法树威,可殊不知,越是如此越会激起他们的反弹,更何况,其变法主张原本就不切合实际,至于那位“康圣人”亦也是志在揽权,而非变法。
不过现在唐浩然却送了一个高帽子给那些大臣,那些大臣们即便是再保守,也知道了洋人的坚船利炮,若是他们当真保守,又岂会对《泰西策》赞誉有加,毕竟,现在并不是1870或者1880,即便是再不愿睁眼看世界者,也被人家打的睁开了眼睛了,这会唐浩然的“择一地试行”,倒是让大臣们看到了机会,这如何变、怎么变,有一个地方先试试,总好过闭上眼睛不闻不问的好,若是有了什么乱子,不过就是孤悬一省而已。
“皇上破格提用小臣,小臣虽心愿为国家做事,可说到底这经验还是少了点,到时候,有大臣们在一旁帮衬着指点着,小臣试行这变法维新的时候,这掣肘之力,或许还是有些,可说到底,大家都是给皇上办差,为的是这大清国,帮忙的总还是多些。”
这次召见,时间很长,大概光绪也知道这种召见的情况也很难得、也不宜多,所以一谈就谈了两小时。
就光绪听唐浩然讲解着有关新政的事宜时,却听有太监通传。
“太后有旨,请同文馆教习唐浩然觐见!”
一个简单的旨意,不单把唐浩然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同光绪的脸色亦是急变,甚至流露出恐惧之意,虽是跪在地上,可唐浩然还是用余光注意到光绪脸上的恐惧之色,顿时便明白史书上记载的光绪胆小,见太后如老鼠见猫一般,果然诚不欺我啊。
太后,那老娘们为何要见自己?
随着光绪的銮驾在后面拖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唐浩然的脑海中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这老娘们这时候见自己,该不会是要打自己几个杀威棒吧?
作为“帝党”的新宠,在光绪召见自己时,这老娘们又横插一杠子,怕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召见吧,是杀威棒还是?
第一次,唐浩然终于体会到了为何在历史上,无论是李鸿章也好,亦或是张之洞也罢,以至袁世凯,对慈禧都是一副又敬又惧的样子,那老娘们行事太出乎所料了。
尽管在史书上,后人对那老娘们没有一个说好的,可在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那老娘们,没准满清提前几十年便亡了,论其政治手段,这晚清前后几代皇上,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的。
“那人是怎么答的?”
在德和园正看着戏的慈禧太后,一边赏着戏,一边问道身边的李莲英。
“那唐浩然回答道依小臣看来,变法维新,真正的问题是大臣太守旧。他们为什么守旧?倒不是说大臣们不知要变,而正是因为大臣们心怀大清江山,心知要变,所以才会如此……”
垂首恭立在太后身边的李莲英一一将光绪召见唐浩然时,两人对话一一道出,若是光绪在这,指不定会吓的五魂不在,其实这倒也不怪,早在慈安太后还活着的时候,慈禧便慢慢的掌握了后宫,这后宫内诸人的一言一行,只要她愿意,自然没人能落得过她的法眼。
“小臣虽心愿为国家做事,可说到底这经验还是少了点,到时候,有大臣们在一旁帮衬着指点着,小臣试行这变法维新的时候,这掣肘之力,或许还是有些,可说到底,大家都是给皇上办差,为的是这大清国,帮忙的总还是多些。”
李莲英这样回答,语气平静,是那种据实而陈的神态,不过说到最后,他却是还忍不住嘀咕道。
“太后,你瞧这唐浩然得瑟的,还真道这差事非得他办不可似的!”
“难得他有这份心思!”
慈禧反倒是出言夸了一句来,别的不说,单就是那句到“经验还是少了点”,就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这撤了帘子后,之所以还会插手国家大事,不就是不能由着小皇帝在那边由着性子胡来嘛,虽说皇上不是亲生的,可也是看着长大的,皇上是什么脾性,自然瞒不过她。
最近这些日子,什么新政、变法的,她都是看在眼里,甚至还让人读了读唐浩然的《盛世危言》,虽不见得完全赞同,可主持了这么多年朝事,自然也知道大清国的底细,这大清国确实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了。
可如何变,怎么变,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这么多年,也不会由着老六、李鸿章他们办洋务,且不说怎么变,这买船造炮的总没错吧。这当真要变的话,可真怕变出什么乱子,到最后,讨论来讨论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不变,唐浩然到是说到大家伙的心里了。
所以,她才会由着皇上的性子来,在这事一开始并没有插话,甚至还默许了此事,可是思前想后的,她却总也是放不下心来,毕竟,那翁同和安的是什么心思,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就是想趁着办新政的功夫,广结党羽罢了。
这事可不能由着他,可若是不由着他,岂不就是回了皇上?这不就让外人看笑话了吗?倒是李鸿章前日出的那个主意出的好,正好了,趁着今个的功夫,把这事都一并了了吧。
“若是皇上也能有这番心思,知道这国事非小事,处处向人请教着点,哀家岂不知道在园子里享享清福。”
李莲英听着太后那似感似叹的话语,立即明白太后赏识那个人的原因了,连忙说道。
“太后,这大清国还是得您给掌着舵不是!有太后在一旁瞧着,皇上才不知匆忙误了国事。”
“这唐浩然虽说没中过进士,这么看倒也是有才学的人。”
或许是因为唐浩然的那番话说到了慈禧的心里,也可能是因为唐浩然的于一地试行新政的建议,确实有几分可为的地方,又看了一会戏,慈禧却突然问道。
“小李子,你说这皇上想变法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说知道这大清国要变,可慈禧却也明白,若是真个变了法,以那些人的心思,没准就把自己这个太后给踢到一边去了。思来想去,这疆臣里头,也就是李鸿章明白自己的心思,知道为自己解忧。
“老佛爷,这国家大事,那是奴才能插得上嘴的,奴才只知道,这国事还是离不开老佛爷您,这么多年,若不是老佛爷您在一旁指点着,这国朝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李莲英的马屁,并没有让慈禧太后露出笑来,她知道李莲英话里的意思,意思再简单不过,这国家大事,她这个当大后的还不是不能放手,便是皇上要行新政也不能放手,若是放了手,那不就像唐浩然说的那样嘛,皇上终归还是年青,经验还是少了点。
可若是不准皇上办新政,传到外面,不定会给传成什么样子,说皇帝刚刚亲政,母子便失了和,自己面子上又有什么光彩!
“好吧!”
慈禧太后自语似地说,
“先且由着他,倒要看看他能把这新政办成什么样子。”
李莲英听出话风,太后这是同意皇上办新政了,就在这会又听着太后问道。
“皇上这会儿干什么那?”
“还在同那唐大人聊着那。”
思索片刻,慈禧朝着戏台子看了一眼,然后终于开口了。
“咱们也瞧瞧这个让皇上赏识的唐大人吧!差人去传旨,就说哀家想见见这个唐浩然,听他说说这个新政!”
第42章 老娘们(上)求推荐
再来颐和园,风景与多年前,唐浩然往颐和园游玩时,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三海之前,垂柳依依,烟波致爽,只不过与后世不同的是这三海还没建完,而在园内随处可见穿棱不息的太监宫女。
不过此时,唐浩然却没有赏景的兴致,他只是随着光绪的銮驾往德和园走着,那德和园便是那老娘们专门修来看戏的地方,号称是中国古代最大的戏园子,慈禧爱看戏按后世的说法是受咸丰的影响,当年咸丰逃难到热河时还随身带着戏班子。慈禧后来以太后身份掌权后,对看戏听曲更是入迷,比当年的咸丰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对听戏很舍得投资,重修颐和园后,她便在园里新建了德和园戏楼。“德和”出自《左传》:“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意思是君子听了美好的音乐,就会心平气和,从而达到道德高尚的境界———慈禧大约也是取这个意思。
可这老娘们啥时候心平气和过?
心里这么寻思着,人却已经来了德和园,在德和园外,着着几位太监,原本坐在銮驾上,看似“九五至尊”光绪却下来了,直接跪了下去,瞧着皇上都跪了下去,唐浩然岂有不跪之礼,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儿臣求见太后!”
哟!
皇上当到这份上,可真够憋屈的,别说是光绪了,就连同唐浩然都同情起他了,这历朝历代有这样的嘛,要跪,那也是见了面才跪,意思一下便得了,那有在园子外便跪下求见的。
不过,也没让光绪等久,不一会,便有一位太监过来通传道。
“太后请万岁爷进去,唐大人先候着!”
就这般跪在德和园外,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初时唐浩然在等候慈禧接见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可慢慢他半分紧张的心思都没有,无论是后世的小说也好,史书也罢,对慈禧等人早已分析的入木三分,既然了解他们,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他们的?
这会,那老娘们让自己在这候着,说白了还不是想抖什么皇家威风,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威风,可对自己,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或许下次再来京城,就轮到……
思索的功夫,只听德和园内的传来了传唤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传同文馆头等教习、加布政使衔唐浩然觐见!”
这官位还是张之洞帮唐浩然的谋的,准确的来说是有衔无位,换句话来说,他和这大清国数万补官一样,依然还是一个补官,不过比他们强点的是,至少他还能在同文馆有差事,月月领着奉禄。
站起身借着整衣襟的档口,唐浩然活动了一下双腿,跪了这么长时间,双腿确实麻了,迈步走进了德和园,在小太监的引领下上了观台。夏日的阳光洒在观台上,三海吹来的凉风徐徐,这观台上倒也不热,上了观台,唐浩然便看到戏台中央,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的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个脸上搽着厚厚宫粉的老太太,坐在那里。
除了慈禧那老娘们,还能是谁?
在她的下首旁边,坐着的是先他进来的光绪,在阳光下更能看出他那白净的面上,更是苍白而无一丝血色,身材瘦弱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刮倒,这便是那个光绪皇帝,这会他那里还有一丝皇上的那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只是垂首坐在一旁,甚至说连忙看着高高在上的慈禧时,那眼光都有些闪烁,这那里是老鼠见到猫,分明就是奴才见着主子啊。
唐浩然心里暗自嘀咕着,单就是瞧着皇帝的这副神态,他都不知道如康有为等人,是怎么想起来把宝押到光绪的身上,这样的人,能成得了事吗?幸好,自己压根就没想过靠他!这种人靠不得!
这时慈禧的目光投了过来,和唐浩然的目光微微一碰。唐浩然连忙垂下首,完全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同一天,自己被这对母子一同召见,这面子可不小啊!若是传出去,自己这名声不定又给扬成什么样。
念头不过是稍闪而过,唐浩然立即按着先前已经学过礼节,呼拜道。
“臣唐浩然,叩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皇上万福金安!”一咬牙,唐浩然心里便是涌起股狠劲来,硬是把自己脑袋碰的掷地有声儿的!砰砰砰的三跪九叩。
老子还是在拜死人!
等将来再还……和死人记较个什么啊!
不用说,唐浩然都知道,自己的脑袋肯定嗑青了。拜完之后,他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他知道,这怕才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所面临的最重要的一关,只要能渡过这一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慈禧的声音。
“起来吧……碰得这么用力,怪可怜的。你这人倒是忠义,虽说长在外洋,可也是心怀国家的忠臣,咱们大清不能屈待了忠义之臣,赏个座儿坐下来回吧。”
唐浩然又是一声高声谢恩,爬起来在旁边座位,挨了一点儿屁股,虚坐下来,这虚坐还不胜跪着,这虚坐可是更累腰,不过这一点,这慈禧倒是比光绪为做人,先前自己可不就是跪了小三个钟头嘛。
咱可是你想要大用的人,结果还不知道示恩,光绪这个皇上当的。
真着虚坐的功夫,唐浩然还是借机打量了一下周围,瞧着在太后一旁站着位轻鞠腰身的太监。唐浩然心下有数,这位怕就是慈禧手下第一得宠的太监,被外间的人称为内相,以一个太监身份,对国事对慈禧有着绝大影响力的李莲英李总管太监!
往后得在这个人身上打点一二,绝不能让此人记恨上自己,心里这么想着,唐浩然便听到慈禧仿佛是唠家常似的说道。
“早些时候,就听人说你精通西洋,写出的一本《泰西策》就连洋人公使也是拍案叫绝,这又写出了个《盛世危言》来,你来说说,这都盛世了,还有什么危言可讲的!”
好嘛,一来便对上了,唐浩然稍作思索后,便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大清国这些年,在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和皇上以及一干能臣的治理下,可不就是太平盛世,小臣所说的危言,不过只是些许警示之言,”
这一番马屁说出来的时候,只让唐浩然觉得一阵恶心,可这马屁却还不能不拍,
“所警示者,实为外患所至内忧,这外患使是泰西各国,不受孔孟教化,其所持者乃是禽兽所信之丛林法则,所谓丛林法则者,即是弱肉强食之策,如若我国力弱,泰西诸国必以虎狼之势,群涌而至,那印度国土之大、人口之多,几不逊于我国,仍亡于英国之手,王公贵族任由屠凌,越南虽小,亦可为警,小臣所警者皆是重重外患所逼之内忧!”
慈禧听着倒是不住的点头,这唐浩然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操办国事这么些年,那些不知教化的洋鬼子成天逼着,自己个再励精图治,洋鬼子打上了门,又能什么法子。
“理倒也是这个理儿,这洋鬼子逼上了门来,咱想过安生日子,也就是得行那“富国强兵”的法子,那你来说说,这新政又怎么个富国强兵法!”
虽说瞧着慈禧看似在听戏,可唐浩然却不敢马虎,连忙定定心神答道。
“这富国强兵,说白了,也就是为国拓财源,这拓财源,一是改地税,二是兴商务,办商学;三是开工矿,办工学;到时候,国家赋税自然也就番了几番儿,等朝廷有了钱,自然也就能练出水陆师了。”
唐浩然这般忽悠着,慈禧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皱,瞧着戏台上正翻着空翻的戏子说道。
“那改地税,可就是你在书里头提的那个什么按地价收税,咱大清可是有“永不加赋”的祖训摆在那,这税制可不能轻改。”
虽说“永不加赋”不过只是哄小孩玩的,正税没加,这捐那税的可没少加,可也不妨着慈禧拿这话说事。
“回太后老佛爷话,百多年前世宗皇帝的时候,不也是推行摊丁入亩的法子嘛,这时代变了,有些法子也得跟着变。”
幸好还有一个雍正改革的前例,话不过只是一提唐浩然便连忙历数推行新政的好处来,什么推行地价税,会使国家赋税增加了数倍,到时候仅此一项便可使朝廷多入万万两的赋税,总之一句话,这推行新政,说白了,就是银子,是富国之必须,临到最后,唐浩然又把话峰一转,起身重新跪在地上说道。
“太后老佛爷,这也是小臣寻思着要择不足轻重一省试行新政的原因,当年世宗皇帝也是先于河南试行,成效后,方才于全国推行,这说是新政,其实说到底,那也是循着祖制……”
“理倒也是这个理儿!”
慈禧点点头,看似不经意的把话题一转,轻声问道。
“那兴商务、开工矿的,这些年,也办过不少,你那新政还要练什么新军,若是许你于一地办新政,那你说说,你准备给朝廷练多少新军!”
慈禧便瞧着跪在地上的唐浩然轻问一声,兵权这事只要有她在,便不能让光绪沾上了。这会她倒没有再让唐浩然起身回话的兴致了。
第43章 老娘们(下)求推荐
许我一地的差事!
听到慈禧的话唐浩然岂能不喜,有了这老娘门的这句话,估计这事可就真个成了!
在内心暗喜的同时,唐浩然却知道,现在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候,成与不成,就看接下来的奏对了。
“谢太后老佛爷恩典,臣准备先练陆水师各一协,各五千人左右,待稍见成效后,再奏请朝廷续办新军。”
太后这边松了口,唐浩然那有不谢恩的道理,这可不就是自己所图的嘛,不过唐浩然脸上倒也没有流露出欢喜之色,反倒是神情凝重的补充道。
“臣虽有心想为朝廷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来,可一省之力总归有限,这既要办新政、开厂矿、建学堂,还要练兵,这练新兵自然要花银子,臣估计着,以一省之财力至多也就是维持一镇新军,沿海之省,至多还能再练水师一协,再多了,怕非一省之财力所能承。”
唐浩然主动的为新军缩起水平,先前他还寻思着练两镇新军,可这几日细细想来,两镇新军可就是三四万人,光绪这边肯定没问题,可慈禧这边会怎么想?还是谨慎一些,先练陆水师各一协,人不多,自然也就招来外界的怀疑,再说,若是能放到台湾,山高皇帝远的,一协陆军到底是多少,京城这边又岂会知道。先得一个名头再说。
有了这个名头,想练多少兵,只要有银子,还是由自己练,当年十八集团军不也就是三个师的编制,一个协怎么了,一个协也能变成几个师的兵。
“若是将来,咱大清国各省皆练成新军一镇,到时候,举国上下近百万新军,那洋鬼子自然也就不足为惧了!”
听说只是一协新军,水陆师加一起不过万人,慈禧倒是点点头,这些年各地督抚有几个不练兵的,不过虽是如此,慈禧还是又问了句。
“这以前各省练兵,皆是练陆师,这练水师从来都是费银子的差事,这为何又要练水师?”
为何练水师?还不是因为你手里有北洋水师嘛!
心里暗自嘀咕一声,唐浩然却正色答道。
“回老佛爷话,这洋人之威胁向来源于海上,沿海诸省自然要练水师,虽说这些年,朝廷练出了北洋水师,那在全世界也是排得上号的,虽为洋人所重,但北洋水师,驻于渤海,守卫京畿要地,但咱大清国海岸之长多达数万里,若是他日洋人袭来,若调派北洋水师主力增援,京畿要地势必空虚,且水师调派后,于水路不熟,势必影响,所以以臣之见,这朝廷练的是像北洋水师那样的大舰队,地方上可练小水师,小水师者以两三艘炮船为凭,再辅以数艘炮艇,若是战时,一来可卫港令洋人不至登陆,二来亦可配合北洋水师,于海路拦阻洋船,如此,海防方可无患。说到根上,那北洋水师是干,至于地方上练的,不过也就是枝……”
慈禧点点头,这沿海各省确实也需要水师,广东不也就是水师嘛,既然他要练新军,便一并连水师练了吧,反正也就是一省的财力,那北洋水师可是举国之力办的,这说到根上,不也是为朝廷办差嘛,更何况,不还有北洋水师在嘛,至于其它地方,不过只是细枝末叶罢了,就像练的几千新军一样。
跪在地上的唐浩然偷眼瞧了下慈禧与光绪,前者的心思似乎是戏台上,至于后者这会只是唯唯诺诺的坐在那,于是便继续说道。
“臣也知道朝廷财政蹶竭万难,所以,这办新政,臣便寻思着,尽可能以一省之力去办,如有不够,臣尽力自去筹,绝不敢靡费朝廷一两银子,若是给臣五年时间,臣定把那新政办出个样子来!”
光绪没敢说话儿,但是胸口起伏。他外表嬴弱,但其实内心最急切不过,也极易被说动。但是他却不敢抢在慈禧面前发表意见,只是看着唐浩然,这是翁师傅举荐来的人才,将来有朝一日,台湾也会是他的“萨摩藩”。
可,太后这边……想着太后,光绪却不敢抬眼看太后,只是不时的握着掌,那掌心里都冒出汗来了,全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慈禧却是不动声色的坐着,全是一副沉于戏中的模样,好一会,她轻轻点点头。
“若是这天下臣工们,都像你这般明白道理,这事定也就好办了,好了,皇上,我看这试行新政的差事便委了他吧!”
“一切自当遵皇爸爸吩咐!”
光绪的脸色带着难抑的喜色,这事成了!成了……
话音未落,唐浩然又重重叩头。
“老佛爷和皇上天恩高厚!”
在唐浩然谢恩时,慈禧却转脸笑看着光绪。
“皇上,前阵子,这朝上不是因为日本的事儿闹的不可收拾嘛,这不,当初为了平这个事儿,不是许了朝鲜的事情皆由驻朝大臣交涉办理嘛,当初也就是一说,可谁曾想让日本人给抓了话柄了,咱大清国是天朝上国,说出去的话,那还有再收回来的理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着慈禧的话,唐浩然的心里却是不住的敲起鼓来,朝鲜?这个时候你这老娘们不是应该给老子封官给赏示恩的嘛,怎么又扯起朝鲜来了?
朝鲜……朝鲜
心里念叨着这个词时候,唐浩然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句话来——许你一地的差事!
难不成这老娘们想把自己踢到朝鲜去!
“皇爸爸说的是!”
光绪显然没有想那么多,慈禧的话声不过是刚落,他便连忙应了声。
“现如今,这日本人抓住着理字,弄的袁世凯在朝鲜苦于应对,我瞧着,那袁世凯虽说是功勋之后,也是为国立过功勋的,可他出身于行伍,这办外事,总还只是勉强,这些年在朝鲜那地方,也是劳苦功高的,可倒也难为他了,我看这朝鲜的差事,便给他卸了吧,召他回朝另许个差事,至于这驻朝鲜总理大臣的人选嘛,我看还是让唐浩然先担吧,我听说就连日本人也佩服他的紧,再说,这些年朝鲜可没少问咱们要银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唐浩然有一身本事,可以全在朝鲜使出来,也我看让唐浩然去朝鲜,不单能解了朝鲜的局,巩固藩篱,也能在朝鲜试行一下新政,这有些朝鲜人不是一直喊着要办新政嘛……”
虽说是笑着的话语,可光绪听在耳间,却是浑身一颤,这,这,太后怎么能这样,唐浩然,那那可是他要重用的臣子!
听着慈禧的话唐浩然的心里这会更是泛起满心的苦水,有了慈禧的话,台湾的差事就别想了,朝鲜!
朝鲜那是个好地方吗?
你这老娘们,你们一帮子人办事的时候瞻前不顾后的,到最后竟然让老子去给你们擦屁股!自己忽悠了半天那边光绪才同意自己去朝鲜,这边你一句话便把老子踢到朝鲜去了。
唐浩然于心里抱怨着的时候,那边光绪却已唯唯诺诺的说道。
“儿臣自当遵从皇爸爸懿旨!”
见光绪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目的已经达到的慈禧却把脸上的笑容一收。
“皇上,这是朝廷的事儿,哀家管不着。皇上,你自己个办吧。”
勉强强笑着光绪,看着唐浩然温言说道。
“唐浩然,这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也是实授的位同三品道,虽说朝鲜是我大清藩蓠,你要记住“藩蓠固、宗国安”,这驻朝大臣,虽无总督之名,却有总督之权,于朝鲜试行新政,倒也没有各方的掣肘,好好做,朝廷对你是有厚望的,若是于朝鲜的差事办好了,将来朝廷对你也是有重用的……”
正看着戏的慈禧却在一旁突然插了话儿。
“皇上,既然要于朝鲜办新政,还要练新军,以哀家看,这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就易成驻扎朝鲜总理事务大臣吧,有了名义,这样办起事来方便,才能把这新政办好了不是?”
慈禧的一句话,便把光绪给噎住,刚才他正向这臣子施着恩,让他记着情,没想到慈禧在旁边轻轻一句话儿,施恩便又超过了他这个皇上,脸色虽是一变,但却连忙唯唯诺诺的应道。
“还是皇爸爸考虑的周全,那便易了名吧!唐浩然,你要记住太后和皇上的恩典,好好办差……”
“臣谢太后老佛爷和皇上的恩典,臣甘脑涂地亦办好这份差事!”
虽说满心的苦水,可唐浩然却只能叩头谢恩,雷霆万雨露皆是天恩啊……甚至相比于先前,这头叩的更重,自然也更响了,若是说先前那是拜死人的话,这会可真是拜死人了。
虽说双腿早已经跪木了,可在离开德和园的时候,唐浩然的脚步却比先前轻快许多,甚至那三海吹来的徐风,也没让他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驻扎朝鲜总理事务大臣,主持朝鲜新政!
这是什么事啊?
在历史上朝鲜办新政,那可是几年之后,朝鲜“独立”后的事情,现在倒好了,这差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了。
现在别说办朝鲜新政了,那地方可是虎狼之地,于那种地方办新政,单是日本的问题就难办,朝鲜人要办新政,那还不是日本人支持的开化党鼓动的,那些人可都是亲日派!
他奶奶的!这老娘们可真够毒的!
竟然一脚把自己踢到朝鲜去了!这可怎么好?
第44章 根本(求推荐)
“怎么样!”
几乎是在唐浩然刚一踏进家中院内,李光泽、宋玉新、谭嗣同以及史腾阁便急切的开口问道,从唐浩然去颐和园后,他们便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若非是怕惹人非议,只怕他们早都跑到园子外候着了。
“还能怎么样!”
面色难看着,唐浩然径直坐到凳子上,看着神情急切的四人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一脚把咱们踢到朝鲜去了!”
唐浩然的话只让四人无不是同时一愣,朝鲜!
按照先前几人商定的主意,不是忽悠着皇上同意在台湾试行新政吗?
“怎么会这样?”
四人的神情顿时变成了激动。
“别提了,原本忽悠个差不多了,皇上那边也松了口,眼瞧着台湾巡抚的位子就要到手了,可谁曾想,那老娘们插了一脚!”
喝了口茶,而上满是苦色的唐浩然看着面前四人说道。
“这不台湾巡抚没捞着,结果得了一个驻朝鲜总理事务大臣!接袁世凯的差事,月内赴任!”
唐浩然的话声一落,一旁的宋玉新立即惊呼一声。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宋玉新惊呼之余又是大声叫喊道。
“子然,这朝鲜的差事可不好办,表面上看这驻朝大臣是万人之上,于朝鲜无人可掣,可朝鲜那地方,莫说是办新政了,单就是外交之事,便能把人给牵绊死!”
台湾去不了了!要去朝鲜!
在宋玉新看来,去台湾就等于飞出了京城这个鸟笼子,那是要去台湾办大事的,办新政,若是办好了,不单唐浩然能名垂青史,即便是他宋玉新,将来也有可能晋一方大吏,在官场苦等这么些年,图的不就是这种机会嘛!
可现在,朝廷的一通旨意,却把众人的打算完全落了空,他焉能不激动。可不就是,朝鲜那地方,袁世凯在那也是一人敌一国,日子看似风光无限,可内间的苦处旁人不知,唐浩然又岂会不知,这办外交靠的是国家给撑腰,可我大清又岂是个撑腰的主。
“子然,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想比于宋玉新的激动,李光泽却显得很是平静,在他静静看着唐浩然,其它三人也都把视线投在唐浩然的身上。
是啊,下一步怎么办,这才是最重要的,从丢了湖北的差事,来了京,自己谋的、想的不就是外放吗?现在好了,终于外放了,虽说有些不尽人意,可毕竟这驻朝大臣也勉强算是“一方大员”,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驻朝大臣虽说为外事所绊,可归根到底,便是日本人也不得不顾忌并承认咱们的宗主权,可若是论起权责来,便是巡抚、总督之权,亦无法与之相比,更何况现象这驻朝大臣又享以全权,所以……”
迎着众人的目光,或是安慰众人亦或是安慰自己,唐浩然吐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在回来的路上,对去朝鲜的诸多利弊,早就一一想了个通透。
“虽说朝鲜是个是非之地,可若是论起权来,驻朝大臣权力之大,远超你我想象,现在朝廷既授以全权,甚至断行国王废立亦无不可。”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的苦水只有唐浩然自己知道,台湾,原本若是外放台湾,还有四年的回旋余地,现在倒好直接去了朝鲜,四年后自己可就得撑起朝鲜的那片天了。
“子然所言极是!”
听了唐浩然的话,李光泽点头赞同之余又接着说
“朝鲜表面上看似不是个好去处,可却也有他的好处,倒不是权责之事,而是朝鲜是为外藩,一般言官断无插入外藩之理,于朝鲜办起事来,所掣者唯总理衙门以及北洋大臣那边,这倒是地方一省所无法相比,且地方上利益盘根错节,试行新政又岂是易事?可于朝鲜,子然却是外人,自然无需顾忌太多!”
最初在谋定的最有可能的两个去处中,虽说李光泽并不看好朝鲜,可却同样无法忽视朝鲜的“优点”,现在既然外放朝鲜已成定局,纵是有再多的麻烦,也要想办法克服。
“可,可这朝鲜终为外藩,这办新政,要靠朝鲜人、甚至就连练新军,也要靠朝鲜人,归根到底,还是给朝鲜人办事,如此一来,我等又焉能为朝鲜办差?”
在众人之中,谭嗣同的想法最是不同,毕竟他知道这办新政也好、练新军也罢,最终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携新军以自重……这练新军,若是尽为朝鲜所用,朝廷焉能取你我之重!”
在谭嗣同借名道出了他的担心之后,李光泽点点头,自剿定发匪起这地方大员皆是携军自重,这新军亦是新政最为重要的一环,他又焉能不知,若无新军之重,又岂能显出幕主之重。
“这……”
“这也不是什么事儿!”
在来的时候,已经想了两个多钟头的唐浩然果断的一咬牙,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既然驻朝大臣享以全权,咱们就打着为朝鲜办新军的名义,自己先练一支兵,先练好了咱们自己的兵,他日才能替朝鲜练兵不是!至于朝鲜那边,便是朝鲜之王亦可废之,又何况只是练一支新军。”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专横跋扈,可现在唐浩然也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先练一支兵,若不然岂不是一切皆前功尽弃,没有新军将来如何打倒满清?
这新军必须要办,甚至在朝鲜办新军还胜过在台湾办新军,毕竟,于朝鲜那地方,自己这个总理大臣能享以全权,而且又为外藩,自然无需考虑各方掣肘,只要有银子,想练多少新军都可以打着朝鲜的名义去练,便是想建新学,亦不会有言官说三道四的。
“这新军自然要练,问题是要如何练?”
注意到唐浩然的神情中的无奈,李光泽又岂不知幕主此时的心情,便在一说轻语道,
“可现在当要之急,却不是编练新军!”
“银子!”
唐浩然唇角微微一扬,看着众人说道。
“银钱是庶政之母,没有银子一切皆是空谈,这练新军要银子,于朝鲜试行新政,亦需要银子,可朝鲜那地方……国瘠民贫的,尚需要靠朝廷借款渡日,想用朝鲜的财力练兵,恐怕……”
恐怕是妄想,既然是妄想那也要去想。
时不待我啊!
唐浩然不由感叹一声,归根到底,还是时间的问题,如果现在是1885年,有十年的时间用于建设,自己自然无需担心,许多事情可以徐徐图之,有十年的功夫去做事情。
可现在自己至多只有四年,四年后,甲午战争就会爆发,而身为驻朝大臣的自己,无疑将处于风头浪尖之中,就需在卷入那场影响东亚两国百年国运的战争之中。
四年内,自己需要办成什么事?
不仅要在异国他乡克服一切困难,练出一支新式陆军,还需要练出一支足以自保的海军,还有兵工厂、造船厂等一系列的配套工程,这些可不都得靠银子,可从什么地方弄银子?
自己可不像穿越小说中主角,当个相公便能值个千万两银子,若不是在京城开了煤行,别说练兵,便是想办最一般的事情,估计都苦于银钱不足,没有银钱谈什么办事?国什么事不需要银子?
如果想把这些事办成,没有两千万两银子做底,一切都是空谈,可是这钱从何处来呢?
“时间……银子!”
于心间思索的时候,李光泽却在一旁苦笑道。
“朝鲜的财力是别想了,朝鲜年入不过四百余万两,本国用度尚且不足,其国之瘠民之贫,远甚于国朝,便是极尽压榨协饷新军亦极为困难,想要于朝鲜办事……”
瞧着唐浩然,李光泽不无认真的说道。
“估计还得靠你殖产的本事,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听他这般一说,众人无不是把目光投向唐浩然,众所周知,这唐浩然可是有着“运财童子”的名声,总是能在别人找不着银子的地方找着银子,若论殖产兴业的本事,这国朝可谓是无人能及,有他在还愁什么银子!
得!
见大家伙都看着自己,唐浩然的心里的苦水顿时翻滚起来了,自己在湖北办了一件事,结果世人便认定自己有拓财的本事,现在好了,指往他们给自己出谋划策弄银子看样子是不可能了。那朝鲜可不“我大清”,没有洋土药的泛滥谈什么“以征代禁”,自然也就不可能从中谋利。
“其实,这倒也不件难事!”
思索片刻,给自己打气也好,鼓励众人也罢,唐浩然信心十足的说道。
“朝鲜虽说国小民贫,可若是想些办法,倒不是说不可为,说到根子上,富源之道不过四个“殖产兴业”而已,关键是怎么做,如何去做,不过这殖产兴业需要本钱,这本钱朝鲜那边拿不出,朝廷不可能给,全得靠咱们自己!”
说着唐浩然便把目光投向宋玉新。
“杰启,现在号上能筹出多少钱来?”
“大概能筹出五六十万两的模样!”
宋玉新给了个数,现在号上的事他过问的更多了,自然知道号上能拿出多少银钱来。
“这点银子不够用的!”
唐浩然摇摇头,先看着宋玉新,随后又把视线投向史腾阁,笑说道。
“归祖,这事估计还得麻烦你,这件事咱们去天津之后,还务必请先办好了!”
第45章 天津卫(求推荐)
虽正值仲夏,可是天津卫里,却正是繁盛热闹的时候儿,和京城天子脚下那种庄严悠闲安静不同,天津的市井气和热闹却远远而有过之,而且相比于京城的脏乱,天津似乎更显整洁一些,这完全得益于北洋大臣李鸿章对城市的治理,虽仍不及租界,但于市街上却不见京城市街的脏乱,街道每日总有清夫打扫。
街上除了百姓,还有穿着练军军服的,操着淮地口音的官兵们在兜兜转转,自打从十几年前,李鸿章出任北洋大臣,移辕天津起,这天津自然成了淮军驻地,从淮军驻津以来,来自淮地周边的淮军将士和家属很多留在了天津便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众多的改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天津的方言,穿着号服的淮军大摇大摆的在街头横着走,全像是在家一般。
不单淮军官兵如此,就连忙天津的洋人也是如此,作为通商港的天津洋人也远多过京城,其中既有穿着整齐的洋人、也有穿着破落的洋人,他们或是坐着马车招摇过市,或是如普通百姓一般,于街上行走,还有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拖着不到五尺的身板,在天津走来窜去的于商铺间推销着诸如火柴、洋油灯之类的洋货,东洋货虽说便宜,可质量却远不及西洋货,可总有老百姓图便宜,这生意倒也不错。
相比于京城,天津还有不少洋打扮的中国人,他们大都是洋行里雇佣的买办,没剪掉的辫子或是塞进帽子里,或是塞进衣服里,若是搁二十年前,一准被百姓当成猴似的看着,可现如今这也都习以为常了。
在天津一番热闹中,几辆西式的马车,进了天津卫,这几辆洋马车边跟着的十几个身形彪悍的汉子,瞧着那一身短打的模样,虽是没带刀枪之类便知这些人是练家子的。
“先生,这次来天津,是先拜见李大人,还是……?”
看着若有所思的唐浩然,韩彻试着问道,作为他的学生,在其往朝鲜赴任后,他便跟了过来,另外同文馆中愿意随其前往朝鲜的还有几人,不过能有资格与其同坐一车的,也就只有韩彻一人。
而这会韩彻这般问,自然是事出有因,众所周知李翁不和,而现在唐浩然可是早都被打上了“帝党”的标签,至于李鸿章则是“后党”,虽说按着理,两人应该见面,可这见面却有讲究,按着官场上的礼,唐浩然应该先住下,然后待到北洋大臣行辕派人来过之后再登门,可按着另一个礼,又应该守着下官下见上官的规矩,先登门递贴拜访,全上礼数。
可问题就在这,京中有眼睛在看着唐浩然,这个礼如何遵这会便成了事儿,守着官礼,便会得罪李鸿章,可若守着规矩,又会让翁常熟等人不满。
“拜,当然要拜!”
唐浩然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李大人,可是北洋大臣,那朝鲜也是他的地界,咱们做下官的当然要先拜他,更何况……”
话声稍稍一顿,唐浩然笑说道。
“咱们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拜他,不还要从他那挖走些人嘛!京城那边……”
冷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寻的靠山,到最后还是没靠成,虽说到自己临出京的时候,那位“两朝帝师”特意宴请自己,给自己送行,而且还特拨了十万两的经费,可这靠山靠不住的道理,又岂会不懂,不过现在自己还需要这个靠山。
当然在私下里,唐浩然却对与李鸿章的见面充满了期待,不为其他,只是为其在历史上那番毁誉参半的评价,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能从那位李中堂那得到什么。
“蓬、蓬、蓬”
接连三声号炮在北洋大臣行辕响起,瞧着那号炮,唐浩然倒觉得有点儿像是后世婚丧嫁娶时用的“三眼铁炮”或者说三眼铳,这会这号炮却是迎宾的礼,这完全出乎了唐浩然的意料,他没曾想到自己不过是刚递了一个贴子,不过片刻功夫,这边就做好迎宾的准备,号炮声中,便有两位行辕的仪官儿,躬身在前面引着路,直接将唐浩然引进行辕大门,没走几步,就看见督府二门前,官衣整齐的站着一群人。
这其中竟然没有一个熟人,这会唐浩然反倒是觉得自己交游太过不广了,按道理来说,自己来到京城也有四个来月了,可在这近在咫尺的天津北洋大臣行辕中,却没有一个熟悉的,这不行,以后得注意了。
心里这般反思着,唐浩然只瞧见这些人间众星拱月般的围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消瘦的老者。不看他身上伯爵的补服,也不看那翠森森的三眼花翎。只看这老者半开半合的眼睛,目无余子的气度,再加上那过一米八的个头,在晚清的政坛上除了李鸿章,还能有谁?
在晚清,李鸿章是个绕不开的人物,不过弱冠即为翰林,接着便又投笔从戎。师从曾国藩。被这清季伯乐称其为才气内敛,胆大心细,在人才济济的曾氏幕中被目为幕中第一人。后来又募淮军,援上海,破天荒的开始编练近代军队。办制造局,创译书馆,带着淮军平定东南。功绩勋业赶上了可称为前辈的曾胡左三人。后来继承曾国藩之后剿平捻军。在随后的数十年间,这满清帝国的场子完全是靠着其一手创建起来的淮军独撑着。
也同样是这个人,签了《清法新约》丢了越南,签马关条约,割了台湾,丢了朝鲜,赔款二亿五千万。在那老娘们像失心疯似的像十一国宣战后,又是其拖着快病死的那把老骨头又签了辛丑条约。
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百年之后,其面目仍然复杂得难以评价。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是一个绝不好糊弄的老狐狸!
就是这个老狐狸,在中法战争时,在水陆皆失利的情况,用微不足道的代价,在法国国内一片战声之中,保住了台湾、保住了西南,也同样是他,在辛丑年间,挽回了中国可能为八国分割占领的局面。
这个人……不好对付!
在唐浩然看着李鸿章的时候,李鸿章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他的身上,带着几分欣赏,又有几分可惜的意味,但终究还是堆起了笑容。唐浩然没让他亲迎上来,就急步几下趋前,一个千打下去。
“新任驻扎朝鲜总理事务大臣唐浩然,参见中堂大人!”
唐浩然抵津后的主动参见,多少总在李鸿章的意料之外,既然对方给足了自己面子,这面子便不能让他掉下来,于是他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搀住他,免去他的跪礼。那手劲很大,显然不是虚礼,接着便听见李鸿章笑道:
“少年英俊,后起之秀。我对唐大人可是早闻大名了,别行这堂参礼啦。虽说这行辕现在亦理着朝鲜的事,可说到底,朝鲜的事情将来皆由驻朝大臣全权,往日的名分便不提了,咱们两今个还是坐下痛痛快快的说话!”
他的话说的亲切,可话里却隐隐的透出一层意思来——这北洋可为朝鲜大臣重,亦可不为朝鲜大臣重,换句话来说,如何做全在你唐浩然的身上,虽说李鸿章的官话淮音很重,但与唐浩然当处怎么着也在省城呆过,自然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下官虽不于中堂大人门下,可这朝鲜之事往日皆由北洋大臣署理,这次下官去朝鲜的差使,虽说着“全权”,可还非得要中堂大人多多照应、指点不可。”
话里唐浩然便服了软,点出了这“全权”背后的意思来,听他这么一说,李鸿章大笑一声,拉着唐浩然的手就朝内堂而进,看起来显得很是亲热。
进了内堂,分宾主坐下之后。李鸿章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唐浩然。
唐浩然也是一脸憨笑。
“下官这差使……”
李鸿章却没有接过话来,而是笑问道。
“唐大人也是淮地人?”
唐浩然连忙起身答道。
“是,在下祖籍正是淮地,先祖于武昌行商,却未落籍……”
反正自打从认了唐家的亲,自己便在这年头有了根,先拉拉关系再说。
李鸿章点点头,瞧着屋内的众人说道。
“这算起来,这屋子里坐的小一半都正分儿老乡,以后各位要多亲近亲近。”
底下陪坐的人一连声儿的答应,都拱起马蹄袖朝唐浩然抱拳打招呼。害得他不得不一一回礼。又闹了好大会方才落座。
待重新落座后,唐浩然再次坐直,依然笑道。
“下官这差使……很是难办,本来不该烦扰中堂。但既在其位,只能谋其政,这新政是国朝前所未有之事,下官所求者唯中堂大人。”
室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原本热情非常的随员们纷纷掉过脸去,喝茶的喝茶,轻言的轻言。就没人朝唐浩然那看。李鸿章依然面含笑容,端起茶杯用杯盖抚去茶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唐大人是皇上亲自简拔的特旨,这朝鲜内连关东龙兴之地,虽为外藩却是为近畿重地,皇上亲旨交于唐大人全权处置,自然有看重唐大人之处。李某能有什么见识?又岂需唐大人相求,既是同朝为官,若李某于唐大人有助,唐大人尽管直言吧。”
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与先前的亲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让唐浩然暗自吸了一口气,用余光看了眼正与人轻聊的李光泽,他含笑端杯借着喝茶的空微微摇头。
既然已经来了,便不能空了手去,唐浩然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倒是更为恭谨的,起身拱手道:
“下官这个差使,一是要用人,二是要使钱。钱哪,晚辈想法子自己去筹。人呢,中堂大人办了这么些年的学堂,幕中亦是人才济济,还请赏派几个。”
第46章 行辕(求推荐)
“这唐子然之才果然远出你我所料啊!”
待晚宴结束之后,几乎是刚与书房坐定,仆人方才端上一碗参汤,李鸿章便禁不住道出了一声赞言。
而之所以会发出如此感叹,却是因为先前唐浩然于席间的一句话。
别说是李鸿章,便是自许才负五车于式枚,熟知洋务的马建忠以及张佩纶、张士珩等人无不是被唐浩然言语“惊到”了,便是府间利益交错,这会听着中堂的感叹,虽说心下颇不是味道,但却也只能点头想赞。
如此这般,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唐子然确实颇有大才,其经世之才更远非他们所能及。
一声感叹之后,李鸿章端起参茶,慢腾腾的喝着,他的眼睛半眯着,似仍在回忆先前于宴上唐浩然的那番话。
“朝鲜钱制漏弊丛生,欲于朝鲜行以新政,非行新钱法不可!以西洋机器制当十铜元,推行银洋……”
初时唐浩然于席间所言,于朝鲜推行新政时谈及的“以钱法为先”时,虽明知朝鲜钱制漏弊,可李鸿章还不以为意,但随着话题慢慢展于国朝,李鸿章却有些做不住了,尤其是在其提及国朝的钱荒时,李鸿章更是一字不落的完全听于心底。
“国朝自发匪乱起,各省先后停铸制钱,先有同治钱荒引小民之危,现今铜价翔贵,民间私毁制银,几难禁止,各省钱荒愈演愈烈,钱日少而价日昂,百货腾涌,商民交困,几不聊生……”
唐浩然全无一丝夸张之词,自同治年间开始的钱荒数十年间不解,原因之是滇铜不旺而洋铜日贵,另一个原因则是钱商私毁制钱以铸小钱牟利,或与洋人勾结,私运制钱出洋,高价卖于洋人,由洋人毁钱取铜,以获利差。从光绪初年起,这钱荒便愈演愈烈,可众臣谁都没有办法。铸钱千文亏三百文,如此以往便是朝廷也亏不起,更何况,朝廷和地方都没那个银子去亏,这铸钱一停,市间钱荒自然愈演愈烈。可在席间,似有些醉意的唐浩然却点了条路——铜元。
“市面制钱重一钱,铜元重二钱七,“改铸当十铜元,谓二钱之本可得八钱之利……”
简单的一句话,看似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铸以大钱”,不过唐浩然的法子,倒与其它人不同,他提的法子是“仿洋式铜元”而非简单的“铸以大钱”。念叨着唐浩然在席间谈着的法子,李鸿章眉头时皱时紧,至于其于席间提到“铜元”、“银元”以及金本位、银行之类的话语,他倒是并没有完全上心,他上心的却是“仿洋式铜元”的“八文之利”,这才是他真正看重的。
和其它地方大员一样,李鸿章甚至他的幕府之中诸人对财政金融知识历来贫乏。而倡办洋务时所需要的投资借款,都是下边人以他的名字鼓动操盘,李鸿章在等靠要朝廷拨款或利用地方税收之外,从没有提出过自己的金融主张。
办了近三十年洋务,一直苦于银钱不足的李鸿章亦不知从何开源,此番听了唐浩然那番的“改铸当十铜元,谓二钱之本可得八钱之利”,又岂能不动心,甚至于早在席间的时候,便已经盘算起了,推行于直隶所获的钱利。
“中堂大人,子然此法甚佳,若行以直隶,日铸三十万,日获利可达两千四百元之多,若日铸百万,年获利岂止百万两!”
说着制铜元的利润,张士珩更是一阵心动,瞧着娘舅又急忙说道。
“所以,这机器局里的铸船机器断不能售于唐子然!若是售予其,不定这利全让他给谋走了!”
张士珩所指是两年前,朝廷为维持制钱之制,决定用机器铸造制钱,因而令李鸿章全套购进英国伯明翰工厂制造机器,于天津机器局先行铸造,可在铸造期间,却发现用机器铸造亏损严重,成本远高过土法制钱,由此这机器局内的设备一直闲置。
甚至于席间唐浩然之所以会提及铜元一事,便是因其开口索要那设价值十二万三千两的设备,虽说在席间李鸿章对铜元之利大为心动,可却依然以四万两低价许给了唐浩然。
“士珩,你不懂!”
摇摇头,李鸿章放中手中的茶不,真到今日有了唐浩然于席间的一番话,他才算是明白“富国强兵”的道理,不能仅难只盯住军事与实业,必须要睁大眼睛盯住财钱,办了这么多年洋务,始终苦于银钱不足,不正是因为没盯住财钱吗?
与朝廷办洋务不同,唐浩然一上来所盯着的便是钱,按他的说法是朝鲜新政先推行新“钱法”,以铜元代制钱,并推行银元,建立银行以为融资、发行纸币官帖,再以制铜元之利,创办实业、操练新军。
按他的说法是“欲掌控朝鲜,须先掌控其经济”,而这铜元也好、银元也罢,最终都是为“朝鲜银行”掌握其经济铺垫,有了数百万钱利,自然可谋以新政,并操练新军。
“国朝办事,敢为人先者,并不见得能够成事,国朝行以制钱数千年,焉是一时能废?直隶近畿要地,若无成例于先,此事又岂能擅行?”
有些事情,李鸿章想办却不能办,便如那禁烟之策,有了湖北的先例,现在两江、闽浙以及两广那边都欲行“禁烟”,于此事朝中尚存争执,更何况是涉及银钱之制的国体要事。
“大人所言极是,铜元之事涉及国朝钱制,不能不慎,且先让其于朝鲜办行,若朝鲜事成,大人自可以北洋之名义上奉朝廷,着此事于直隶推行!”
倒是张佩纶更了解李鸿章的心思,在宫中其之所以将唐浩然荐往朝鲜,除去挖翁常熟的墙角外,未尝没有招揽的心思,毕竟朝鲜总归还是由北洋署理。若是他日朝鲜之事皆由北洋代奏,唐浩然于朝鲜事成,北洋可居其功,事败则可尽推之,毕竟他唐浩然在朝鲜享以“全权”。
“幼樵此言甚是!”
略点下头,在“试办新政”上略胜翁常熟一局,得新政之名利,却不得其弊的李鸿章心情大好下,瞧着众人说道。
“这几日,把唐子然的事情办好了,别让旁人说咱们欺负后辈,那几所学堂人随他差,他欲练兵可于直隶检丁募勇,以衙门发个函于各地责他们务需配合,至于饷嘛,咱们帮不上忙,这械倒是能帮上些许,”
说着他又特意对张士珩吩咐道。
“士珩,就从军械局里头,把前几年与法国人打仗前,刚撤下来的枪炮交予他吧!”
像是有些不放心时似的,李鸿章又不无不认真的说叮嘱道。
“此事不能办差了,明白吗?”
“此事小侄绝不会让舅父失望!”
李鸿章的话听在张士珩的耳中,却完全变成了敲打,只让他心头微微一颤,主持军械局的这几年,他可没少捞银子,而捞银子的方式除去收取回购外,更重要的怕就是倒卖军需了,而倒卖军需差额,最重要的便是从配发中扣取。
“明白就好!”
微微点头,看着诚惶诚恐的张士珩,李鸿章却在心下叹着一声,这北洋幕气之沉,远甚当年啊!只是这唐浩然却还不是北洋中人,若不然,倒也能……
当李鸿章于心间感叹的时候,那边一辆马车却正往东局子走着,坐在敞篷的西式马车上,凉凉的晚风吹来,倒是让喝了不少酒的唐浩然顿时清醒许多,于席间被连灌数碗的李光泽,那带着酒意的脸上,却显得有些严肃,他偶尔会把视线投向唐浩然,就这般反复瞧着,却是一言未发。
“崇山兄,这又是为何?”
已经没多少醉意的唐浩然,笑瞧着欲言又止的李光泽。
“大人,这,那铜元,原本不是咱们去朝鲜的根本吗?”
李光泽想不通的便是这一点,推行铜元、铸造银元,谋以钱利,这是来天津之前定下的主意,虽说谋出唐浩然自身,可毕竟要靠银元、铜元打下基业,至于天津机器局内伯明瀚的机器,原本就是要花钱买下来的。可现在到好,一场酒喝的,却把那点一点即透的门道尽道于他人。
“你的意思是这事,咱们要敝帚自珍?”
靠在坐椅上,唐浩然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面上却尽是一阵得意。
“即便是咱们不告诉李中堂,只要咱们于朝鲜推行时,又岂能瞒得住,与其让其心生不快,倒不如敞快些,再说,咱们想于朝鲜办成事,就得先同北洋打好关系,毕竟,咱们现在去朝鲜,还得靠着北洋,靠着北洋给咱们撑腰!”
提及北洋,唐浩然的唇角微微一扬,在席间除去择员募勇械弹之外,更为重要的是自己上任的方式——随同造访的北洋水师主力赴仁川上任,换句来说,自己是带着舰队上任的,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炮舰外交”。
凭着北洋舰队在一旁的助威,自己可以在短期内树立威信,趁着日本人实力不济时,先把朝鲜的事情收拾妥当,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离不开北洋的支持。
“但是……”
只要一起到制造铜元在未来数年间带来的上千万两的利润,李光泽便是一阵肉痛,那铜元表面上为朝鲜准备的,可朝鲜那地方能吸纳多少铜元?说到根上,铜元是要沿陆海路回流国内以挣取钱利。
“那铸钱之利可就可惜了!”
可不就是可惜了,朝鲜那边铸钱回流内地,再怎么着,也没有直隶这边自己铸钱兑的方便,而原本可是要靠这钱利办大事的。
“铸钱之利!”
唇角微微一扬,唐浩然只是默默不语的望着星空,李光泽他们只看到了铸钱之利,却没有看到铸利背后的陷阱,如历史上晚清的铜元泛滥一般——地方官员谁人能坐视八文钱利,无不是竞相争开铜元局日夜制钱。
这铜元,既是自己“投奔”李鸿章的“敲门砖”,可未尝又不是“毒计”,这铜元不过就是包着糖衣的穿肠毒药,一但李鸿章等地方官员为铜元铸利所引,势必将会一如历史上那般,各省为追逐余利竞铸铜元,势必将会导致铜元泛滥成灾。
而在这一过程中,铜元将会完全沦为病国病民的恶币,受损者却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终年辛苦所得,不过数月间便可为此恶政尽取,若论其惨烈来说,远甚于凶荒兵灾,可以说,在晚清灭亡上这铜元,也算是“出了一点力”——耗尽了满清最后一点“威信”。
若是搁几个月前,唐浩然或许会如禁烟一般,存在诸多的心理压力,但现在他甚至乐意看到铜元“坑民”的发生,并乐意于一旁推波助澜,这种心态上的变化,甚至就连同他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虽说多少还是会有些许愧疚之意,但心里却总会响起另一个声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铸钱之利,不过只是微利罢了!”
随口道出这么一句话,唐浩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说到底,铸造银元也好,铜元也罢,不过只是解一时之急,想要拓源,还是那四个字——殖产兴业,不想办法在这四个字做文章,其它的一切皆是空谈!”
在说话的时候,唐浩然倒是没有瞒着车夫,这车夫是镖局里出来的,王五的徒弟。
“这殖产兴业,既能用自己的银子,也能用旁人的银子,咱们得把眼光放远些,崇山兄!”
话声稍顿,唐浩然手指着路边的钱庄、商铺笑道。
“别的地方不说,天津是通商要埠,国商林立,若要是筹款得力的,单是于此地,便能筹措不下千余万两,若是再加上海、广州以及南洋,这银钱自然不是事儿!”
虽说在心底依然为筹措银钱犯难,但对于“殖产兴业”唐浩然倒是不担心,这个时代的中国民间缺的并不是银子,而是可靠的投资渠道,而这恰恰就是唐浩然欲于朝鲜办的事情!
“子然,这些人就能平白把银子交给你?”
李光泽满面疑色的问了声,其有拓源的本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他还能平白让别人把银子掏出来?便是李鸿章也不敢拍这个胸脯吧!
面对李光泽的疑惑,唐浩然只是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崇山兄,现在这事还不急,先把眼前的事情办法再说!”,
第47章 武备学堂(求推荐)
入了夜,武备学堂内静悄悄的,已全不见白日的喧嚣,在若大武备学堂院落间,只有几名的学兵于学堂来回巡视。
在临河的一排房屋内,半夜里滕毓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无法成眠。他索性又一次起床点起油灯,凝视片刻,却又自发出了一声叹息。
拖着脚步,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那片大水池,那是学堂内的学生练习架设军用桥梁之处,若是在白日,可见到上百名学生与那里操练,而这会那里静悄悄的只有尚未筑成的木桥梁架悬映月影。
立于大水池边,滕毓藻深吸数口气,眉头不禁再次紧皱。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这般微妙,去年他随另外三名同学奉中堂大人之命,前往德国留洋,半月前方才回国,这半个月间,一直住于武备学堂内,而中堂大人那边不过只是见过一面之后,便遣往武备学堂内候差,这一等便是半月,半月间,众人终日叹息不知将来如何。
将来又会如何?
看着若大的武备学堂,滕毓藻却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个同学,他们未出洋者现在又身于何处?他心里也明白,说起来五年前,中堂大人设立武备学堂。当日的打算是训育淮军当中年轻弁目,还有部分投效书生,成绩合格者派回本营,量才任用,以充实淮军各营。可惜一如其它各军,淮军早就成了裙带勾连的体系,哪个营头的将官都是宁愿用自己私人,不愿意用这些学生。武备学堂已经培训出两批学生了,可惜大都是不任其用,根本没地方用。少数绩优者,亦不过是留校任教,去营者至多也就是充当教习,无一得已大用。甚至还有一些人改入他行,有的进了电报局、有的进了矿务局,亦有进入铁路公司,完全是学不至用。
未来自己又能身任何职?
眉头紧锁,滕毓藻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兴甫,怎么你也睡不着?”
身后的话声,让滕毓藻回过头去,是商德全,他们一行五人于去年一同前往德国学习军事,亦是同期回国。
“夜燥难眠!”
滕毓藻随口吐出一句话来,当初赴德留学的名单上并没有他,是中堂大人亲笔点拨,他方才得已赴德留学,自然不能于人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兴甫你是夜燥难眠,兄却是无心安睡啊!”
商德全长叹一声,朝着池边走去,瞧着已经不见白日浑浊的水池,他的眉宇间似带着些许忧意。
“哦,子纯兄,这是为何?”
“兴甫,你我相交多年,有些事情你也知道,我与你不同,你再怎么样,家中长辈亦曾入淮军,与中堂大人有故谊摆在那,兴甫你别生气,听我说完……”
见滕毓藻似有些气恼,商德全连忙说道。
“这武备学堂说是给淮军办的种子,可淮军各营是什么样子,咱们都知道,你我既是入营不过委以教习,营中诸将裙带相连,岂能容得我这个外人?”
商德全的话,让原本似有恼意的滕毓藻随之叹道。
“这,这也没法子,大清国,那儿不都是这样?”
是啊,大清国那里不是这样?这会他反倒是怀念起普鲁士陆军了,在那里,只要自军校毕业,必定可得任用,军中更是唯才是举,反观淮军各营……别的不说,去年他们一行五人前往德国学习炮术,可待回国时,五人中的段芝泉却因与中堂大人为同乡的关系,特许其续学半年,而他们四人则先期回国,数十年间,淮军中的裙带相连、乡情相连早已积重难返,便是自己,虽说伯父与淮军有旧,但这亦又能如何?
“我,我想……”
沉吟着,商德全看着滕毓藻说道。
“我想明日去拜见唐大人!”
唐大人!
滕毓藻先是一愣,随后不无诧异的看着商德全。
“你是指新任的驻朝总理事务大臣……”
商德全朝远处看了一眼,点点头接着说道。
“这几日,你我都读了《泰西策》、《盛世危言》这两本书,唐大人与其它人不同,他不单知洋,知道办新政,还知道要练新式陆军,过去,咱们觉得这练练洋操也就行了,可,兴甫,你觉得真是练个洋操便成了吗?”
商德全的反问让滕毓藻整个人不禁一哑,练洋操,淮军的洋操看似用英语发令,可实际上呢?不过就是一个花架子,过去还不以为意,可到了德国,见过普鲁士之军后,他便明白这军队他日绝无抵御外侮之可能。
“且不说淮军诸营操练枪炮全无章法,单就是练兵不练官,便定其之局,咱们在德国的时候,德将反复强调,军队之战力,基于军官团之优良,基于军官团教育之培养,可在咱们这……”
商德全的抱怨,让滕毓藻只是垂着首竟是无言,
“听说唐大人试办新政之中,便有操练新建陆军一事,这对咱们来说倒也是个谋出身的机会!”
又是一个话声传了过来,滕毓藻用余光一看,是吴鼎元,他同孔庆塘两人走了过来,难道说,他们已经商量好了?
“我听说这新建陆军,编制与旧军不同,具效西制,五六千人的新军,虽不知其如何编遣,但若是以旧军来看,差不多就是旧军十营,唐大人于朝中无根无萍的,于军中自无亲信任用,若是你我前去投奔,怎么着也能弄个营目队官!也能谋个出身!”
孔庆塘的话,只让一旁二人吩吩点头,可不就是这理,大家之所以投身行伍,不就是为将来的出头之日吗?若是能于朝鲜新军中谋得出身,那么他日待国朝大办新军之时,众人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可在另一方面,在滕毓藻看来,中堂大人与自己有知遇之恩,自己又岂能背身相投?想到于德留学前中堂大人宽言相勉,滕毓藻便不禁陷入为难之中。
“只怕有些难……练新军是好,可练新军的械炮呢?兵饷呢?虽说唐大人全权朝鲜,可那里毕竟是朝鲜,若是唐大人过去是给朝鲜王练兵?咱们去了,别最后却落得一个没了下场!”
滕毓藻的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倒不是说是在劝自己,希望用这样的理由让自己的心志更加坚定,不为所诱。
“饷械,我想总有办法解决吧,至于械,国朝这么些年买了多少洋枪洋炮,别的不说,单是在天津的北洋库房里,就存在六七万支德国毛瑟枪,炮三四百门,这些枪炮都是储备的,便是中堂大人再不乐意,也得点拨个几千支是个意思吧,练一支新兵又岂不堪用?”
商德全的话却让吴鼎元摇头说道,
“饷械倒不是什么事,问题就是朝鲜若是咱们的一行省,倒也无妨,朝鲜再怎么样也是藩蓠,若是唐大人去那,只是给朝鲜王练兵,咱们便是过去,恐怕也不过只是权一教习罢了。”
吴鼎元的话,让孔庆塘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权一教习又有何妨?这国朝不练新军,将来怎么打仗?国朝之兵素来是一轮不如一轮,湘军不行了要练淮军,淮军弱了还不得练新军?现在,这表面上是给朝鲜练兵,可实际上朝廷自己不也是意练新军,若是咱们能于朝鲜练成,他日必可获朝廷重用,若是你我走运,没准他日我等必可成诸帅之伟业!”
人总是有功利心,虽说心知练兵是为抵御外辱,在西洋时亦深知军人之知,但不想做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况他们原本从军就是为谋一个出身。
“哎……”
孔庆塘的一句话,让滕毓藻忍不住长叹口气,在情感上他自然想报答中堂的知遇之中,可在理智上,他却又明白,若是留于淮军,至少在未来五六年内,都别想有出头之路,若抓住这个机会的话,没准……真能谋个出身。
心思浮动间,商德全注意到滕毓藻的犹豫,便又抛出了一个由目来。
“虽说唐大人颇精练兵之道,可其却非军旅出身,其欲练新兵,必将大用他人,我等若是前去投奔,不单能得其任用,且又有千金买骨之效,若是错过这一机会,只怕……”
商德全的话更是让滕毓藻犹豫起来,沉思片刻后,他看着商德全,孙庆塘以及吴鼎元三人,好一会才说道。
“可,若是你我冒然前去投奔唐大人,会不会惹中堂大人不快,毕竟,中堂大人于你我皆有知遇之恩!”
滕毓藻的疑问让三人先是一愣,确实,若是因此被人指责知恩不报,那往后的名声可就尽毁了,随即吴鼎元却又笑出声来。
“中堂大人与你我确实有知遇之恩,可咱们去了唐大人那,也是为朝廷办差不是,更何况,这朝鲜不还是大臣行辕署理着,咱们也还算是中堂的人,再说,我瞧唐大人与中堂大人那边定是有默契于先,若不然,中堂大人又岂会许他于学堂内择人,兴甫你顾虑太多了!”
勉强笑了笑,滕毓藻又接着问道。
“可,若是明日咱们去拜见唐大人,你我又如何敲开唐大人之门?又该如何能让唐大人信用你我,引你我为用?”
第48章 毛遂自荐(求推荐)
虽正值仲夏,明媚的阳光却是一点也不会给人带来一种之身火炉的感觉。许是因为近海的关系,即使是三伏的天气也会有阵阵的凉风,更何况这还是初入夏日。
天津倒是不负商埠之名,论其热闹远甚于天津,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一位年轻人步履匆匆地往北走去。
此人高挑身材,头戴便帽,身穿北洋云裳马褂,出人意料的是他身后的辫子只一尺多长。他年纪在二十七八岁上下,肤色黝黑,面目清瘦,两道长长的剑眉,一双深邃的眼睛,此刻,他眉头微蹙,隐隐有悒郁之色。他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径直向前走去,那副神情,既不像寄情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也不像留连京都街肆的远方客商,若是有知兵洋人经过,或许会注意到他的步伐中隐带着一丝军人之气。
显然,现在正有一件要事去办,要不然,也不会这般行色匆匆的模样。出了城,他便径直沿着土路走到了东局子,这是因为机器东局位于这里,所以便了东局子之名。他走到这里,抬眼看了看两侧,再往前去便是机器局,那里显然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他向右首拐了个弯儿,走进了一条胡同。
远远地,他望见胡同里的一座大门楼,门前停了好顶绿呢官轿,旁边守着一些穿着号衣的轿夫。他于是放慢了脚步,缓缓走上前去,在院门两侧,分开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头戴红缨伞形帽,身穿号衣,两腿笔直地鹄立,表情木然地望着前方,连眼皮儿也不眨,才是真正的院门,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在悠闲地踱步,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外面。显然那就是是朝廷大员的侍从武弁,满洲话叫“戈什哈”,就是“护卫”的意思。
年轻人朝大门走去,离那还有丈远的时候,正要拱手相问,门旁持枪鹄立的卫兵已经厉声发出了警告:“站住!”
随即,那位蓄着络腮胡子的戈什哈快步走来,警惕地看着他,翘起右手的大拇哥指着后头,问道。
“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不习惯这种连个称呼也没有的问话。
戈什哈当他是个“雏儿”,鼻子里哼了一声,自个儿回答自个儿的问话:
“这儿,是新任驻朝总理大臣行辕!”
年轻人正色说。
“这,我知道。”
“知道?”
戈什哈一愣,沉下了脸。
“那还不躲远着点儿?”
“我有要事拜见唐大人!”
年轻人说。
“噢?”
戈什哈听了这句话倒乐了,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好似一只吃饱喝足懒懒洋洋的猫碰上了个小耗子,虽然无心吃了它,却倒要拿它逗逗闷子,
“请问,您是那来的?到此有何贵干哪?”
年轻人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如果此时递给对方一份“门包”,事情也还有商量的余地,大清国的任何规矩都是可以破的,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世上没有银子敲不开的门。然而他不屑于此,自己胸中酝酿的那件大事,本不足与面前这种小人物道。他只用锐利的目光盯了戈什哈一眼,好似要把那颗头颅穿透似的,但旋即脸上挤出了笑来。
“还劳请这位爷代为通传一声……”
说话的,他便从袖中取出一份拜帖和一块二两的银锭,见一位赴任的巡抚二两的敲门钱应该够了吧。
可他那银子刚要塞过去,那戈什哈却像是被刺到似的,连忙退开一步了,只手摆到。
“这位兄弟莫要害我,府中的规矩,收门包者,斩手!你先等会,我这就给你过去,大人见不见你,那可是另说,这几天,来见大人的人着实不少。”
这天底下还有不收门包的戈什哈,瞬间年轻人便对那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驻朝总理大臣好奇起来,在那戈什哈进去通传时候,年轻人只在这条不长的东堂子胡同来回踱步,不时地抬眼看着门前的两个卫兵,显然这是大臣行辕派来的,想到这他脸上泛出一丝笑容。
坐在厅堂中,唐浩然的眉头锁着,昨个去拜见李鸿章倒也算是收获颇丰,后来其到是刻意结交自己,许自己到武备学堂、水师学堂任意择员,以备在朝鲜操办新政、操练驻朝新军之用。
瞧着事情是顺利,可这又当如何择员?现在唐浩然反倒是犯起了难来。这人是备着练陆海军之用的,
“大人,若是不行,便出几道题考校一下……”
别说唐浩然对军事是个外行,便是李光泽、宋玉新、韩彻他们同样也是外行,若是说勉强算是内行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史腾阁,不过他在国外习的是造船,而不是海军。
这会李光泽虽说提出考校,可如何考校,却又是一个难题。
“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唐浩然摇摇头,在这个时代天津武备学堂以及水师学堂或许是中国最近代化的学堂了,一群外行人如何考校他们?若是出错了考题,丢人是一说,没准还把自己知兵的名全给毁了。
就在为难间,却听着堂外的刘四,这位镖局出来的汉子,进门恭道。
“大人,门有人递了拜贴,”
接过拜贴一看,唐浩然便是一愣。
“北洋水师学堂,苏跃扬。”
这人又是何人?
瞧着大人接过拜贴后,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光泽不禁有些好奇。
“这位,举许是位知兵之人!”
被人这么一喊,回神来唐浩然便笑了笑,且不管他是谁,先见过再说。
“刘四请他进来!”
在走进行辕大堂时,苏跃扬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看了眼坐在堂中的那个穿着从二品官袍的青年,若是单瞧其年岁,其或许太过年青了,可就是这位写出了令中外叹止的《泰西策》以及轰动宇内的《盛世危言》。
“学生见过唐大人!”
在苏跃扬行礼时,唐浩然同样也打量着这个青年,思索着他的来意。
“免礼!请坐!”
待坐下后,随役不过是刚把茶倒上,退出厅堂,迎着唐大人的目光,性格耿直的苏跃扬自然无意虚伪客套恭维一番,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听闻大人任新任驻朝总理大除于朝鲜筹办新政之外,亦将办新式陆海军,欲往武备、水师两学堂择员为用,不知是否属实!”
好嘛!
来者的直接,倒是让唐浩然心下暗自一笑,自打从来到这个时空,还真没见过像他这般直接的人。
“确实!”
点点头,唐浩然注意到李光泽等人脸上的诧异,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韩彻却没有笑,他只是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青年,他的相貌全不是似书生,虽说模样清俊,可肤色却黝黑非常,在他的掌心虎口处亦有一层厚蚕。
“那大人倒不用去水师学堂了!”
苏跃扬的话倒是让众人无不是一愣,这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为李中堂“张目”?众人诧异间,只听他又继续说道。
“若大水师学堂可用者,不过生三人,师一人而已!学生已带来名单,大人无需再往水师学堂了。”
“哦?这是为何?”
反复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唐浩然对眼前这人越发好奇起来。
“学生敢问大人,是欲办海军,亦或是欲办国朝水师?”
苏跃扬的反问,让唐浩然不禁收起心底疑惑,细细打量着这个面色黝黑、身形强健,虎口指节处满是老蚕的青年,朝着韩彻看去时,注意到其亦颇以为然的点头,这年头能看出海军与水师不同的人并不多,这绝不仅仅只是名称上的不同。
“大人,光绪七年,李中堂设北洋水师学堂,但开学之初学额未满,年后对章程加以修改,一是放宽年龄,又将助学金由月一两提至八两,由此方才生源大增,可学堂内所斥者全是各科举考场失意者,他们投身水师学堂不外某个“出路“而已,只要科场再开,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逃课应考而去,甚至海军才学第一的几道先生,亦都不能免俗,任天津水师学堂的总教习后,亦先后数次弃学去赴会试,试问,此等志不在海军者,如何堪用?”
说罢,苏跃扬胸膛微微一挺,直视着唐大人,用毫不客气的言语说道。
“若大人所办水师,不过只是为张名目,以固恩宠,自然……”
“大胆!”
作为唐浩然的幕僚,李光泽那能容苏跃扬这一狂生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在他厉声斥责时,唐浩然却是猛的笑出声来。
“好,很好!”
点头之余,瞧着苏跃扬时,唐浩然的目中不掩欣赏之意,这年头说假话、场面话的、拍马屁的人太多了,即便是百年之后,中国人亦是喜听他人奉诚,不容他人批评,在这晚清的官场碰着一个能说真话的,确实不容易啊!
感叹中,唐浩然猛的收起脸上的笑容。
“好,那你给我好好说说,那些人如何不堪用,你口中生三人、师一人,如何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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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你给我好好说说,那些人如何不堪用,你口中生三人、师一人,如何可用?”
反问之后,唐浩然便端起茶杯,默默的喝起茶来,他等着苏跃扬的答案,这个年青人,是真可堪一用,亦或仅是一狂生?
狂生亦会说真话,可其所说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引用注目,以谋晋身之道罢了。
“回大人话!”
对他人的训斥,苏跃扬早已习已为常了,他只是平静的答道。
“且不问学堂内诸人志在科举,而非海军单就以海军官佐之培养而言,首在军人武勇之铸就,若无军人武勇为持,又谈何海战时,见敌即战、不畏强敌?”
反问时苏跃扬的神情中略带着些嘲讽之色,此时他想到的是那些同学们。
“而水师学堂内从未曾考虑过如何养成“军人之武勇”,仅仅满足于学员可堪任驾驶而已,于其说是在培养海军军官,毋宁说是在培养会开轮船的秀才。”
苏跃扬的这番评价,倒是让唐浩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后人对满清海军的讽刺亦不外如此。
“学堂内之学员全无丝毫军人之气,个个皆是身体羸弱,全无丝毫海军之雄心,更无军人之武勇,更有甚者其皆如女子一般,课后不是发呆便是做作业,从来不运动。对他们来说也许呆在学堂里读读诗书,比于海上更合适于他们。而且其上船实习时,亦也不愿意运动,尤其厌恶各国海军通训的爬桅杆,爬桅杆等作业,非官长指派,而无人愿为,当年首批派出留英的12名精选出来的留学生,竟有两名因身体过于虚弱无法完成学业而不得不退学,虽说才学可称船政第一的严总教习,曾直言不讳的指出学堂内学生与西洋军人相比身体筋骨实在差的过于远,有意加强学生体能之训练,可所能者,仅限于简单步操,究其原因,竟是怕严则生乱,学生敢问大人,此等之徒,可堪为大人所用?”
苏跃扬的接连反问,只使得唐浩然的眉头紧锁,他曾对北洋充满了好感,认为黄海之败,败于满清,而非海军,当年北洋海军的炮弹命中率远高于日军,不逊于英国皇家海军,败是败于器不及人以及战略失误,尤其是陆军溃败导致海军孤军难敌,而反观海军自身表现则可圈可点,绝不负于近代军队之名。
但现在苏跃扬的话,却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的认知,在任何一支军队之中,军官都是军队的灵魂,如果他的灵魂不够坚强、勇敢,那军队又岂能为强军?
“所以,大人所用者,至少需有不屈不挠的意志以及强健的体魄,仅此一点,学堂内诸人便可尽数淘汰!无需引用!否则大人所练者不过换汤不换药之水师尔!”
略点下头,唐浩然盯着苏跃扬反问道。
“那以你之见,本官欲办海军,又当如何?”
“其实于大人心中,早有答案,又何需学生作解?”
将问题踢还于唐浩然,苏跃扬便沉默了,而唐浩然则在心中苦笑连连。
早有答案?
其实答案很简单,无非就是另起炉灶,重新育将练兵罢了,可时间……来得急吗?
在唐浩然蹙眉沉思时,苏跃扬接着说道。
“大人,所赴朝鲜者,岂只是为朝鲜练就新式陆水师,以学生看来,大人所办者,不外我朝驻朝之陆水师,以朝鲜之力创办新建陆水师,既可行以监国,又可威慑异邦,既然大人欲办新建陆水师,自当建立学堂,以培养官佐,非如此水师则不成!”
之所以会来拜访这位驻朝总理大臣,是因为苏跃扬相信其并不是给朝鲜练新军,而借朝鲜之力练驻朝新军,这水师亦是驻朝水师,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前来投奔。
“此般,非十数年之功,而不能为!”
唐浩然微微摇头,语中全是无奈之意,自己有十几年的时间吗?
“大人,于泰西有言,十年陆军,百年海军,陆军可以十年甚至几年内就能打造出一支精锐之师,反观海军却需要经过多年以至百余积淀方可成军,如当年英国无耐心,又岂可先败西班牙,再败法兰西,若拿破仑有耐心相等,又岂会有特拉法加之败?”
话在苏跃扬口中似乎非常简单,但唐浩然岂不知百年海军的道理,岂不知道海军建设是一项需要几代人努力的长期工程,可这个道理的背后是什么?
又岂只是国家以及国民的耐心与宽容,更何况,中国原本就不是一个航海国家,中国人的海权意识,于其说是对大海的向往,倒不是说是海上威胁相逼逼出来的海权意识,海权者所重唯海防罢了,在这么一个没有海洋意识的国家,操办海军,谁又能理解百年海军背后的付出与忍耐。
更何况,即便是自己有那个耐心,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的时间,去打造一支足够强大的海军,但是,满清朝廷会给自己那么长时间吗?
日本?
那个东洋的邻居有如魔咒一般,总是不断的影响着唐浩然的决定,左右着他的判断。如果四年后,自己没有一丝可堪一用的海军,又如何能阻挡日本的虎狼之心?
不过……现在去办,总好过几年后再去办吧!
片刻的思索之后,唐浩然站起身来,先看了一眼苏跃扬,反复于房间来回踱步数次后,才盯着他说道。
“苏跃扬,可愿随本官往朝鲜一展所学!”
“学生自然愿往!”
若不是愿意去朝鲜参建新式海军,苏跃扬又岂会登毛遂自荐,在得到这个答案后,他那张黝黑的脸膛却又是微微一红。
“但,大、大人,学生在校期间,学业只属甲下,恐……”
“本官用人,不重学业,唯重真才,若你确有真才,他日待驻朝海军练成,本官届时保举你为驻朝舰队提督又如何!”
唐浩然一句话,只让苏跃扬觉得眼眶一热,连忙跪拜叩头道。
“卑职定不负大人知遇之恩,今生大人若有差遣,卑职莫不思竭筋力,肝脑涂地!”
看着跪在地上大表着忠心的苏跃杨,虽说心知这誓言当得不真,可这一瞬间,唐浩然却明白了什么是王霸之气,弄了半天这王霸之气,不过只是许以官差弄出来的王霸之气,想来也是,若是没好处,谁跟你混啊,即便是后世,大家伙争着与土豪做朋友,图得不也是好处嘛!
暗自得意着自己终于展出了所谓的王霸之气,唐浩然连忙将苏跃扬扶起来,笑说道。
“现在说什么报答的都为时尚早,本官现在欲办新政,欲练新军,可谓是求贤若渴,先说说你先前说的一师三生!”
“……李涵是山东青州人,方子民是与卑职一样,是直隶人……”
在提着两个同学时,苏跃扬的神情中多少带着些尴尬,他之所以会来投奔唐浩然,倒不是因为毕业后不受任用,水师学堂里的学员,毕业后必入北洋为用,可北洋诸舰管带皆以福建人为主,其间裙带虽是中堂有意相改亦仍难免,别说是普通水师学堂学员,即便是水师提督丁汝昌亦对水师内福建人多加谦让,而先前毕业同学中虽多得任用,却又为福建人所排斥,若身为福建人,于水师自然易获提拔,像他们这样的安徽之外的他省人于水师中,非机缘巧合前途极为渺茫。
“大人,擅海者并非沿海不可,卑职与两位同学虽是内陆之人,可自问操舰、操炮、轮机绝不逊于他人,且于舰上操练,如攀索、上桅更是乐之,论及武勇、坚毅更远胜他人数倍,若能蒙大人相召,必甘为大人驱使!”
听他这么说,唐浩然则只是略微点下头,看着苏跃扬笑道。
“心平,我既然用你,便不会疑你,你所举荐之人,我自当用之,你口中的师,又是何人?若是如严复者,恐我那寺小容不下啊!”
“回大人话,”
大人的笑话,让苏跃扬连忙重新站起来说道。
“总教习虽有国朝船政第一人之名,可于卑职看来,其却有名过其实之感,海军者首重军官育成,以卑职看来,水师学堂诸洋师中,唯一可用者,仅限马吉芬一人!”
马吉芬?
听到这外名字,唐浩然不由一愣,对于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位历史上的北洋水师洋员,可以说是北洋水师洋员中,声誉最好的一人,其同水师参加了“大东沟海战”同当时中国海军官兵一道,奋力抗击日本联合舰队。身受重伤,随着北洋舰队全军覆灭,回到美国后更终日奔走于美国当时各大舆论交流所在,到处演讲,叙说中国舰队的英勇作战。为“中国舰队”在西为“中国舰队”在西方遭受的不公正的舆论所愤慨。两年后更是于丁汝昌、杨用霖于刘公岛自杀的2周年纪念日,于美国医院愤恨自杀,而按其遗嘱,在他下葬之时,遗体着“北洋水师”军服,棺木覆盖的是他从中国带回的、曾在“镇远”舰上悬挂过的中国海军军旗——黄龙旗。可当时的北洋水师的众多洋员之中,却从不穿北洋水师的军装——因为丑陋,只有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那个舰队。
“哦,这是为何?”
唐浩然倒是好奇着,为何苏跃扬会如此看重这个马吉芬。
“大人,水师学堂有洋员十数人,那些洋员所重者,唯学堂所开厚饷,所志唯银白之特,其志不在育人,自然不会尽心,唯马吉芬于课堂上将其所学倾巢授出,而且其与其它洋员不同,其在军械局任职时,也不曾在购买军火时贪过回扣,或许,其海军学识只属中上,然其以人品论却又是个可用之人。”
苏跃扬的话让唐浩然点点头,就待说话时,刘四却又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堆着笑。
“大人,武备学堂从九职衔,商德全、吴鼎元、孔庆塘、滕毓藻求见大人!”
(呵呵,家人开了个某宝小铺,前天在群里说了一下,结果未曾想昨天和今天不知那两位老兄光临了一下,一位拿了三件,一位二话不说拿了六件,无语那是一个感动,没旁的,明天加更!感谢大大对无语的厚爱和支持!)
第50章 搭架子(第一更)
在北洋大臣行辕中,李鸿章不紧不慢地端茶杯唱上一口茶,大厅中静得连那茶水下咽的咕嘟声都清晰可闻。待那日唐浩然拜见他之后,这几日他一直在看着,看着那唐浩然如何差人选人,他之所以无意会任其差员,倒不是因为唐浩然是差人是奉旨而行,却是因为想看清楚唐子然的用人之道。
为官首在用人,对唐子然身边的幕僚,他倒了打听过,一个补官儿、一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六个同文馆里的学生、一位海军衙门中的通译,嗯,还有一位公子哥儿。这幕中似乎没有什么英才。
自己可是把北洋的大门敞开了,他又会如何选人?
“他差了多少人啊!”
放下茶杯,李鸿章甚至连眼帘都没抬,依然微闭着。
“回荃帅,武备学堂那边,他并没差旁人,只要了商德全、吴鼎元、孔庆塘、滕毓藻四人……”
张佩纶的话声一落,李鸿章的双目便是一抬,那眉头更是一蹙。
“可是留德那四人!”
“正是那四人!”
一听是那四人,原本看似气定神贤的李鸿章,脸色顿时变化无常起来,他站起身,面上似又流露出不舍,亦流露出心恼之色。
“可知他四人……”
话到嘴边,李鸿章的眉头猛的一拧。
“此四人皆是知恩不报之辈,他日必不可大用!”
一句话,便断了四人的前程,不过是稍一联想,李鸿章便知道,若是四人不卖身相投,唐浩然必不知他们四人之名,毕竟他们不过是刚刚回国,他们之所以投奔唐浩然,显然是因为一个原因——遭受冷落,心生去意。
可他们又曾体谅老夫之苦?这淮军中关系错乱,便是自己任用诸员,亦需反复考虑,老将们的情面、乡佬们的情份,如此种种,岂是人所能断,可他们却全不知老夫的之苦!
想到近日为他们谋划出身时的种种,李鸿章岂能不恼。
“荃帅,要不然,咱们便把唐浩然的请给回了!”
“不用,他要什么人,都给他!”
李鸿章没有片刻犹豫,如果说先前是心恼的话,这会他反倒平静了下来。现在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既然他要人,那便给了他,更何况那日已经许了他,而且,现如今,他必须摆出一副“公而无私”的模样,就如当年办电报一般。今天的公不过是为了明日的私。现在他必须要忍下这口气。
“不过只是几个学生罢了!幼樵,你派人去给他们四人送个仪程,叮嘱他们,到朝鲜后,在为朝廷尽力!不负朝廷栽培!”
“荃帅!”
先是一愣,旋即张佩纶便明白了岳父的用意,这不是在收四人之心,而是在埋刀!那刀子,有一天早晚会落到四人身上。
无论如何,这四人的于官场上的晋身算是完了!
接着他又将唐浩然所要的人选一一道出,四个武备学堂的留德生,三个水师学堂的学生以及洋师马吉芬,一共八人而已。虽是有些可惜,但李鸿章在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把这些人交给他。
“那唐子然,现在在忙什么?只要这几个人吗?”
这会,李鸿章倒是有些好奇,原本他可以都做好打算,让唐浩然挖出两三百号人的,这练新军,可不是几个人便能办成的,可未曾想他只要了这么几个人。
“荃帅,他要几个人倒是没什么,自荃帅设幕开府,府中英杰岂止百千,自武备、水师两学堂开办以来,育成英才岂只万千,”
恭维之时,张佩纶又提出了他担心的地方。
“可我想的是,这唐子然做出远超他人意料,他奉旨点员不过十人,听说现在,他已经开始在军械局那边谈恰军械一事了,换句话来说,他似乎不准备再从咱们这取人了,那,荃帅,他唐浩然是什么样的心思?他下一步又要干什么!”
下一步……
在海河边,沿着河堤慢慢的渡着步子,唐浩然与谭嗣同两人就这般走着,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而刘四、丁力两个镖局出身的护卫则跟在十余开外。
“子然,出发的日程定下了吗?”
终于,谭嗣同主动开了口。
“二十天后!”
唐浩然点点头,朝着河中远处的一艘正喷吐着烟雾,朝着大海的方向驶去的货轮看了一眼,之所以会那般延迟,原因非常简单——商德全等四人正在为自己招募随勇亲卫。
“然后直接在大沽港搭乘军舰!”
二十天后,自己一行人便会到达朝鲜,与袁世凯交接之后,自己便就正式成为一省的封疆之吏了,从而按照自己的意愿推行新政,或者说,为将来的革命积蓄力量。
“哦,”
点下头,谭嗣同回头看着唐浩然,语气认真的说道。
“我不去朝鲜了!”
“嗯!”
双眼猛瞪,唐浩然不解的盯着谭嗣同说道。
“复生兄,你这是何意?”
谭嗣同这是要放弃吗?
“子然,你且先听我说,”
生怕唐浩然误解的谭嗣同连忙解释道。
“子然,你去朝鲜,是协办朝鲜新政,编练驻朝新军,是为革命积蓄力量,可即便是你于朝鲜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可朝鲜毕竟孤悬海外,若要实施革命,非得有内地支持不可,若是内台互相配合,他日革命必定事半倍功,我想留于内地,到处联络志士,吸引同志加入革命党,这样的话,他日弟于朝鲜举义之时,我等亦可于内陆配合,如此方可推翻满清!”
在这件事上,谭嗣同已经想了很久,直到最近方才下定决心,不随唐浩然去朝鲜,留于内地,联络志同道合的同志共谋革命。
“复生……”
看着谭嗣同,原本想开口相劝的唐浩然,最终还是于心中长叹了一口气,隐约的他能猜出是什么促成了谭嗣同做出这个决定,若是他去朝鲜,不过只是为自己之幕,而以其出身,又岂甘愿为自己之幕?更何况,他于幕中又能做什么?
难道,这就是兄弟二人分道扬镳的时刻吗?
或许是环境改变了人,现在的唐浩然更多的是从阴暗处去考虑许多事情。
不过虽是如此,唐浩然倒是觉得谭嗣同的想法确实不错,他于各地联络志同道合之士,以促成革命,倒也是进行革命的必然,至少他日大军进攻内地时,可以于内地得到一定的助力,而且……内地的革命,没准能在将来发挥一定的作用,减轻自己那边的压力。
“复生,既然如此,那小弟便不勉强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可直接派人或发电与小弟,”
心下这般思索着,唐浩然点点头。
“不过,复生兄,若是有任何危险,到时候,兄可以直接避入朝鲜,以备将来共谋大事,往后,朝鲜就是革命的大本营!”
“我知道!”
谭嗣同笑看着唐浩然,不无认真的说道。
“子然,没准,我于内地,比你更早起事,这若大的中国,就像你说的那样,早已呈薪材之境,只差一把烈焰,若是为兄把这把火点了起来,没准革命的环境也就大不一样,到时候,弟自然可于朝鲜响应!”
也许吧!
有些话唐浩然不会去说,也不能说,现在民智未开之时,于内陆推行革命,希望是何其的渺茫?自己之所以前往朝鲜,朝去挽回甲午之局外,不正是希望借助朝鲜一地练兵,积蓄数年力量之后,待时机成熟时光复内地吗?
尽管自己一再强调“启民智”的意义与作用,可实际上……自己还是把筹码压在了军事上,只有军事上的胜利能够带来革命的成功,至于选择其它道路,至少在十年、二十年内都是空谈。
“复生,你放心,如果你在内地首先起事,无论饷械,小弟定竭力相助!”
这是唐浩然唯一能做出的承诺了,至于其它,一切听由天命吧!
像是平常两人的聊天一样,在接下来的一个多钟头中,唐浩然与谭嗣同就这般沿着海河的岸边走着,两人聊了很多,从一些革命的理论再到历史,同样还聊过那个让两人满怀期待的未来——一个全新的中国,那个中国的未来总是让人充满期待的,就这样聊着聊着,太阳慢慢的下山了,两人却是不自知一般,继续边走边聊。
“子然,你去朝鲜后准备什么时候编练新军?”
谭嗣同扭头问了一声,虽说他不去朝鲜,却并不意味着他不再关心唐浩然要在朝鲜办的事情,更何况这新军还是推翻满清统治的关键。
“嗯,现在商德全他们已经去了山东,为我招募一营卫队,有了这一营兵作支撑,待到了朝鲜咱们说话才有力度,我想一步步的来,到朝鲜之后,先把讲武堂办起来!先培养军官,有了军官作为基础,到时候只需募兵练兵即可。”
办讲武堂,这是唐浩然在几十年后的那一位身上学来的法子。
“欲建革命军,必须先有一批革命军官,要不然,谈什么革命,这也是我放弃从武备学堂差员的原因,既然满清不可救药,那么,咱们就索性另起炉灶,这讲武堂,也是为了将来的革命事业。这样的话,估计需要一年左右,一年后差不多便能把新军的架子搭起来!”
话音落下时,唐浩然朝着西方的夕阳看了一眼,
“一年……”
谭嗣同于唇边轻语着,又忍不住朝着在朝鲜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年,应该差不多吧……
第51章 北洋军械局(第二更,求推荐)
推迟了!
尽管原本已经定好了行程,可临到尾,还是推迟了赴任的日期,原因到也简单——随着对朝鲜局势的了解,唐浩然不得不推迟赴朝的日期,而上奏朝廷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了在天津招华商往朝鲜。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却是朝鲜的局势复杂远超过唐浩然的想象,事大党、开化党以及保守力量于朝鲜国政上的争执,而更重要的是袁世凯数年威压下,朝鲜“背华自立”之心日趋浓厚,甚至按照了解朝鲜局势的一些人所言——已经到了“非借助军力不能维持”的地步了。
借助军力维持?
自中法战争,将三千驻朝淮军调走两千之后,于朝鲜只剩下一千淮军,而日军亦有百人驻军于汉城、仁川,这是“壬午兵变”的结果,默认了日军驻兵权,这实际上是满清外交失败的结果,“壬午兵变”对满清来说,是军事上的成功,外交上的失败。
“壬午兵变”后清日两国签署的《天津条约》说明清国对于朝鲜之权利义务与日本平等,清国既可目朝鲜为我属国,则日本亦可目朝鲜为彼属国也。于是朝鲜又似为中日两邦共同保护之国,为10年后清日两国出兵朝鲜提供了合理性,也为后来的冲突埋下伏笔。后来两国各执一词,纠缠不清,终于酿成了战争。这在后来被公认为是清朝外交政策的一次根本性的失败。
而现在,这个失败的代价却在让自己承担——袁世凯在朝鲜谋求总督之实,把中国的宗主权提高到了极点,对朝鲜的控制涉及政治、经济、外交各个方面,从而有效地遏制了日本和沙俄对朝鲜的渗透。与此同时,为了强化中国宗主权,他有时不免会采用一些高压或过激手段。而这一切代价是朝鲜王以及部分朝臣离心日浓,朝鲜独立自主的愿望日益强烈,一些人士对积弱不振的大清王朝也有了逆反情绪,这一切,甚至就连外国人都看了出来。海关那边曾于朝鲜任职的洋员向自己介绍朝鲜的局势时,大都都赞同“现在只是使用武力才能控制他们,而他们一遇机会便想法摆脱这种控制。”。
“奶奶的,麻烦全丢给老子了!”
在朝着东局子附近的北洋军械局走去的时候,唐浩然在心里抱怨着。
难怪袁世凯从今年二月至今,几次请调,现在朝鲜根本就是个火山口啊!
可抱怨归抱怨,差事总还要办,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若是这个差事办不好,没准自己真的只有上山一条路可走了。
心里这般念叨的功夫,人便到了军械局。
“楚宝兄!小弟今个可是来麻烦您了!”
前脚刚进军械局,唐浩然便冲着迎出来的张士珩亲热的抱拳施礼。
“子然老弟,瞧您说的,有什么事,差个随员过来,吩咐一声便行了,那里要老弟你亲自来!”
“那还不是几日未见楚宝兄,心里想得慌嘛!今个赶巧了,咱公差也办了,这私谊也能聊聊不是!”
嘴上与张士珩亲热着,可唐浩然却知道这位小爷仗着是李鸿章的外甥,损公肥私的事可没少干,自其主持军械局后倒卖军火全无忌惮,甚至在甲午战争时,亦倒卖价值数百万的军火,而买家更为恼人——是日军!更让人恨得牙痛的是,他派出军火的名义,竟然是打着支援前线军需的名义,特妈,最后全支援给日军了。
虽说心知这人不足为用,可却也明白这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人不单不能得罪,还在尽量交好。
“成嘞,那咱哥两今个可得好好叙道、叙道!”
虽说话显得很是热情,可张士珩却并不同唐浩然谈公事,而是继续同他打着哈哈,这众所周知,便是北洋海军来提军械,那也得拿着茶水银子来,虽说那边舅父早有了吩咐,可吩咐是吩咐,这茶水钱还是免不了的。话再说回来,你唐子然还是个外人,不收你银子便对得起您了,这一成的茶水钱却是少不了的。
两人扯东扯西的聊了近一个钟头,张士珩不急,唐浩然同样也不急,两人依还是那般的亲热,甚至大有越聊越发亲近的感觉来,一旁坐着的宋玉新,同样也不急,他在等着,等着第二壶茶的时候。
终于,待到一杯茶喝完后,便有一位仆役端着茶盘上起茶来,在他倒茶的时候,宋玉新则不露声色的将一张大额银票放在托盘上,仆役看也未看一眼,只是继续倒着茶,而为张士珩倒茶的时候,张士珩扫了一眼银票。
好嘛!
一万两!
这家伙食下的不少啊!
心里念叨着,张士珩终于把话转到了正题。
“前些天,中堂大人吩咐,子然老弟的卫队关系国朝颜面,所以这卫队的械弹万不能马虎了,这不,那边一回到局里,我就吩咐下面把册子拿了过来,子然老弟,我这局子,可是敞开门的任你挑选啊!”
一万两银子花的值或不值?
肯定是值得的,一个多钟头后,置身于军械局占地数十亩的仓库之中,唐浩然的兴致完全被这座规模庞大的军火库所吸引,数百间仓库中倒底存放了多少军火,他自然不清楚,可至少从这仓库的规模可以猜出一二——这库中存放的军火之多,远超过他的想象。
在唐浩然煞有兴致在库员的陪同下,于宽敞的库间走动的时候,那边宋玉新却在门口同库房主事在那边聊了起来。
“唐大人,这库里除了一些旧枪,国朝最常用的还数法国的夏塞波、德国毛瑟,这毛瑟有71型,还有八响的84型,不过这子弹都是十一密里的毛瑟子弹,……”
丁裕瞧着面前的宋玉新,见四下无人,便把声音微微一压。
“老兄,小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这库员悄声一语,倒让宋玉新一愣,难不成还有什么事不成?这银票也塞过了啊,小一千两银票,这银子可没少使。
“老兄,你瞧这军械局里头,每年都要买上百把几十万两的洋枪洋炮,现在这库里积存七八万支法国造的夏塞波,都是早些年置办下来的,虽说比起德国的单响毛瑟也不差,可咱淮军不认这个牌子,这枪差不多都是全新的,这不现在都压在库里头……”
丁裕拿出那张出库凭单,手指在凭单了比划了一下。
“这不,这么说吧,若是大人要的是这法国枪,这单子随您填,万儿八千只的,您只管来拉便成,可若是毛瑟,那咱就只能依着规矩来,两营兵,至多只能取四营的械。……”
丁裕的脸上带着笑,作为张子珩的亲信,大人那边虽说有吩咐,可那吩咐规吩咐,有的事儿还是要依着规矩来。
“哟,这……咱可不懂这个,这事,我得同大人商量一下!”
“夏塞波步枪?”
宋玉新的话让唐浩然一愣,就他所知夏塞波确实不比毛瑟71差,甚至毛瑟71亦是参考夏塞波研制的,这夏塞波还有个嘲笑法国人的缺德笑话“法国步枪,全新,从未使用过只被扔到地上一次”,普法战争结束时普军缴获了堆积如山的物资中就包括60余万支“全新”的夏塞波步枪。没准,这军械局里头的夏塞波步枪,就是同德国人后来卖出去的“全新”步枪。
稍作思索,原本想着只弄一两千支步枪的唐浩然,那曾想到能取出万把支枪来,想着夏塞波也不比老毛瑟差,这般一寻思那里还会拒绝。在同意接下这批枪械之后,在丁裕拿着的那条册上准备画签的时候,唐浩然倒是被北洋军械局库存武器的繁杂给惊道了,单是这一页各营领的枪就五六种之多。
上面一行,毅军还枪却让唐浩然的眼前一亮,“送还英造李氏.303英寸步枪300支”,这……这不是英国的李氏步枪嘛?怎么这库
毛瑟、李氏、莫辛纳干,这可是鼎鼎大名的三大名枪啊!
“丁主事,这个,李氏步枪,库里还有吗?”
瞧着大人手指着那一栏,丁裕的脸上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大人,这枪不是好枪……”
这枪确实不是好枪,为了这事,张大人可是被中堂大人责斥过。
“这枪虽说能装八发子弹,可枪口太小,这枪去年洋商来军械局说是英国最新式步枪,局里寻思着既是小口新式枪,便买了四千支试用,发下去了一些,结果差不多都退还回来,这子弹口小,威力也小,若是夏塞波,一枪只要打中了,人定就给打趴下了,可这下面回的话说,这枪非得打中三四发不可,这不,多一半都给退了回来,估计往后只能在这库里压着……”
听他这般一说,唐浩然的眼睛却放着光,难不成,这存里还存着不少。
“这枪库里有多少?若是有的话,我全都给要了……”
“大人,您真要?”
丁裕惊讶的瞧着唐浩然,那脸上全是迷茫之色,这枪他瞧着就和雷明顿的翻针枪一样,都是破烂货,顶多也就是中看些。
“要,不过子弹可得给足了!”
第52章 达姆弹(第三更,求推荐)
“叭、叭……”
在东局子的靶场上,枪声不时的回荡着,偶尔的局中还会有人朝这些投来好奇的目光。堂堂的当朝三品大员,在这靶场上玩枪弄炮的,确实少见。
可唐浩然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不停的拉动枪栓,扣动扳机。
“这枪的射速倒了快!”
因为无须像商德全他们四人一般往直隶、山东去招幕兵勇,闲来无事的苏跃扬便与李涵、方子民三人于靶场陪着大人打靶。
“可不就是,若是一营兵打以排枪,那可真就挥弹如雨了”
放下手中的李氏步枪,李涵附和一声,而方子民却无不忧虑的说道。
“不就,就是这子弹口小且轻,威力有限……”
这枪威力小,也不过就是一说,大学时唐浩然曾看过这方面的资料,.303子弹现在装的还是**,虽其已经将**的潜力发挥到极致,7.7背甲弹弹道非常稳定,因此弹道创伤很成问题,在200到800码的距离李梅特福仅仅只是一枪两洞,杀伤力令英国人很失望,在其暴露出杀伤力不足的问题之后,英国达姆达姆军工厂向英军提供了半背甲弹,这种子弹侵入人体后会产生人们喜闻乐见的撕裂效应,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达姆弹。
“子弹威力不足?”
方子民的话,让唐浩然想到后世一些人于战场上自制的达姆弹,也就是所谓的“炸子”,想着便冲刘四吩咐一声。
“刘四,去市上买两头猪来!”
在苏跃扬三人的疑惑中,唐浩然一手拿着刺刀,一手拿子弹,往弹头处刻了两刀,弹头被甲出现一个十字架缺口。
“大人,这是……”
“照着我这么做,刻破铜皮就行,一刀也行,两刀也成!”
虽说摸不着头脑,可苏跃扬还是跟着刻了几发子弹,因为铜皮很软的关系,不过只是一会,便刻出了十多发子弹来。
大概等了半个钟头,刘四便和猪贩一同牵着两头近两百斤的猪进了靶场。
“把猪系在靶子上!”
唐浩然边说,边往弹盒里压着子弹,现在李氏步枪还不能用桥夹装弹,只能一发发的压入弹盒,而且还是单排的8发弹盒,最后两发子弹,唐浩然用的未刻槽的子弹。
“你们看好了,头两发子弹都没刻槽!”
声落枪响,猪的惨叫声顿时在靶场上回响了起来,挨了一枪的猪并没有倒下,只是惨叫着挣扎着,试图从挣脱绳子。
这威力果然很一般。
心里念叨一声,唐浩然再次瞄准了那头猪,又是一枪,因为距离只有几十米的关系,打的倒是极准,子弹准确的击中猪头。
在三人诧异之余,唐浩然又一次瞄准了那头死猪,扣动了扳机。
“啊……”
几十米开外的猪头碎裂的一幕,只吓的三人无不是一惊,瞧着唐大人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之色。
“大人,这,这……”
这还是一支枪打的吗?
“弹头刻槽后,子弹击中物体时,会发生严重变形!”
唐浩然解释了一番,示意他们三人朝另一头猪开枪,不过只一枪,那头猪便倒了下来,尽管只是弹头刻槽,但达姆弹的威力却尽显无疑,待三人每人打过几枪之后,那头猪几乎变成了一堆碎肉,巴掌大的弹头出口处满是断肠、碎骨之类。
虽也算是行伍中人,可瞧着地上如一团碎肉般的死猪,苏跃扬的心里还是禁不住犯起恶心来。
“大、大人……”
“大人,这子弹实在太、太过残酷,非……”
不带他把话说完,唐浩然却笑道。
“非君子所用?”
笑容猛然一敛,唐浩然接着反问道。
“可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一声反问后,唐浩然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不择手段谋求胜利,这子弹或许残忍,但若在战时,必可一击夺命,或一击致残,别忘记了,赢得战争胜利的手段就是尽可能的杀伤敌人!”
大人的话,让三人一阵沉默,瞧着地上的碎肉谁都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的刘四瞧着那地上的碎片,头皮却是一阵发麻,大人说的倒是在理,可,可若是被这子弹击中了,那可真就……那念头不过只是稍一浮现,他便只觉浑身发凉。
“大人,只是,这于弹上刻槽,未免太过麻烦了,毕竟,子弹那么多,总不能让兵勇一发发的刻吧!”
方子民的问题让唐浩然一愣,这一点自己确实没想到,军械局那边子弹确实给的足,不过三千四百支枪,却足足配了四千箱,多达600万发子弹!若是让那些士兵自制,不定刻出什么模样来。
“这没事,先改上一些子弹,看看让机器局弄一台机器,专门在弹头上刻槽!”
刻槽的机器倒也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于机器局中刚一吩咐,便有几个师傅拿出主意来,并不是机器,而是把“剪刀”,只不过“剪刀”的刀头中空,正好容纳弹头,只有弹头顶部开刃,刃头的深度恰好能把被甲刻破,可以像剪铁丝一般于弹头顶部刻槽,完全没有任何技术难度。
待从机器局离开的时候,心下佩服那些师傅的巧智之余,唐浩然的脑海中却思索着另一件事。
火炮!
虽说在张士珩的身上使足了银子,也得到了回报,不单得到三千四百支新式步枪和数百万发子弹,但火炮却只有8门克虏伯行营炮,瞧着是不少,不过也就是淮军一个营的炮数,炮弹也就只有八百发,若是以后再想要,那可就得拿银子买。
一门炮加上一百发炮弹,没有二千两银子,是绝买不来的,以后要是扩建新军难不成,还从军械局或者洋行那里买?
心里就是这般思索着,唐浩然的脑海浮现出了后世的迫击炮,迫击炮有钢管便能造出来,若不然,就“发明”迫击炮?不过现在自己手头好像既然没有工人也没有设备。除非在机器局那边想办法,虽说知道迫击炮的原理,但也不过就是仅限于知道它的构造罢了,没准机器局那边会有什么办法?
不过现在提这些还早,不过千人两营的部队,八门75毫米行营炮,火力已经可谓之“强大”了,等到了朝鲜,先把汉城的机器局收过来……汉城的电报局、机器局以及铸钱局等诸如此类的洋务衙门,早已经落到唐浩然的眼中,只待人到朝鲜之后,便把那些地方慢慢的“收归已用”。
“朝鲜啊……”
想着朝鲜那地方,甚至有些险恶的局势,唐浩然的眉头却还是忍不住一皱,虽说从旁人那里对朝鲜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还推迟了起程的时间,可问题是自己身边却连一个真正了解朝鲜的人都没有,若是就这般到了朝鲜,可不就是睁眼瞎?
王伯恭,想到翁尚书的那位好学生,唐浩然的唇角微微一扬,那位王大人到是曾于朝鲜任职,不过其对袁世凯的专横却多加指责,甚至称“朝鲜之今日,全系袁世凯之误”,可他显然忽视了一点——朝鲜自身的企图自立之心,如果朝鲜能乖乖的做中国的属国,又岂会有那么多事?
让其去朝鲜啊……
成事不足啊!
可除了王伯恭还有谁呢?
似乎再没有其它人了,心里忧烦着,刚进行辕大门的时候,李光泽却急急赶到门口。
“崇山,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人,幸不辱命!”
李光泽施了个礼,然后又稍声说道。
“海军衙门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他们等着咱!”
因推迟赴任时间的关系,与北洋水师巡视仁川的日子便有了冲突,没了炮舰“护送”,唐浩然自然有些不太情愿,所以才在推迟上任时间后,派李光泽往京城在海军衙门加以打点。这打点实际上也就是银子事,李光泽在京城花银子找门路,这边自己还得往李鸿章那跑了几次,如此一来才推迟了水师启程的时间。
“衙门那边吐了话,最多等咱四十天,朝鲜那边的局势紧着那,东洋人随时都有可能派军舰过去,若是他们派了军舰,海军衙门那边怕误了国事……”
“误不了!”
李光泽这么一说,唐浩然却是冷笑着,现在的日本可不是几年后的日本,现在他们还没有那个信心,但是四年后,也是提心吊胆的,只不过是没想到满清太不争气罢了,于是便自信的说道。
“小日本,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虽唐浩然的话声不大,可两人这么边走边说,话还是传到了行辕厅堂内,原本与厅堂里坐着正在喝茶的青年听着这一番话,更是惊的站起身来。
“现在,他们还没有那个胆量,敢同找咱们的麻烦!”
走出堂厅的青年听到这一句话后,先是一愣,旋即面上露出赞同之色。
“大人所言极是!现在东洋人确实还不敢找咱们的麻烦!”
这位是?
唐浩然有些疑惑的瞧着这个从堂中走来的陌生青年,以前没见过啊!就在李光泽刚欲介绍时,那穿着长袍的青年立即抱拳深鞠躬道。
“下官驻朝鲜汉城总领事唐昭仪见过大人!”
第1章 袁世凯的心思(求推荐)
伴着徐徐晚风,空气中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这是从汉城独有的味道,作为朝鲜京城的汉城,街道上街道都充满了泥泞和恶臭,路旁堆满了垃圾,人们随意在街上倾倒大小便,载运货物的牛只也随地便溺。莫说是西洋人,便是清国官员有时候也会被汉城内空气中弥漫的臭气和道路上的粪便、猪群惊呆了,甚至曾有人被扑鼻的臭气熏得当场呕吐。
唐绍仪这位留美幼童出身的驻龙山商务委员即驻汉城领事,使是被扑鼻的臭气熏得当场呕吐众人之一,不过在使朝五年之后,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汉城的臭气,不过每到夏日,那弥漫于汉城上空的异味,总让人无法适应,以至于不得不在领事馆所在的太平馆,也就是南别宫点起薰香。
不过,此时唐绍仪的心思却没在这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臭味上,他只是不时的看着垂头看着茶杯默不言语的袁世凯。
朝廷的旨意下下来了——作为驻朝总理大臣的袁世凯,将转任台湾布政使,这不能不说是朝廷的恩宠,于驻朝总理大臣,于朝鲜看似风光,纵是朝鲜王对其亦需恭顺有加,左右朝鲜政局,俨然朝鲜的太上皇。但朝鲜毕竟是外藩,而台湾虽孤悬海外却是国朝行省,能为台湾布政使,意味着袁世凯真正进入国朝官场之中,而不像出使朝鲜,仍游走于官场之外。
与唐绍仪所想不同的是,此时袁世凯内心却五味杂阵,自从收到那份电报之后,他的心里便泛起五味来,原因无他,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虽无总督之名,却有总督之实,于朝鲜任上五年间,左右朝鲜政局,俨然朝鲜的太上皇一般。
这种万万人之上的感觉,又岂是“小小”的台湾布政使所能相比,虽说在朝鲜,内有朝鲜离心,外有日人之危,可这种“太上皇”的感觉着实诱人,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也就是于朝鲜,他深切体会到权力的美妙。
而更为重要的是,在一个月前,借着日本的一着“蠢棋”,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朝鲜全权”,虽说这“全权”不过只是朝廷一时之言,可日本人却盯着这两字,同样的袁世凯亦看上了这两字,正准备借这两字于朝鲜大展身手的他,却被突然的调令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下焉能舒服。
但在另一边,台湾布政使——这意味着他将籍此真正踏入国朝官场,成为一方大员,这般位高众是叔祖亦无法与之相比,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一面是实实在的权,一面是更好的前途,如此一来,袁世凯内心自然也就陷入了百般的矛盾,
“慰亭兄,听说原本皇上那边有意让唐子然出抚台湾的,可谁曾想太后边插了一句,你们两便对调了!”
瞧着袁世凯一副眉宇不展的模样,唐绍仪于心下倒是羡慕起这位老兄的官运了,五年前,以26岁之龄总督朝鲜,五年后,转任台湾布政使,在国朝官运如此之顺的,怕也只有他袁世凯了。
“哎!只恐怕,日本人那边,估计这会正笑着那!”
在朝鲜众所周知,凭着于任上的“专横跋扈”多次粉碎日本插手朝鲜,谋取朝鲜的企图,日本人早已将其视为“喉头之刺”,甚至更多次与“开化党”人联手暗杀他,现这般调离朝鲜,日本又焉能不笑。
“这会正在那里欢笑的,怕还有朝鲜王和那些开化党吧!”
唐绍仪的言语间全无一丝恭敬可言,有得只是发自腹肺的轻蔑,那朝鲜王全不知日俄于朝鲜野心,几番试图背清自立,全不顾朝鲜之国力,一但背清必人他国所侵的现实。而袁世凯为强化国朝与朝鲜的宗藩关系,防止朝鲜独立自主的倾向和日俄等国的窥伺。不可避免的干涉朝鲜内政的做法引起了朝鲜国王和一些大臣的不满,朝鲜王秘授使臣结交朝中清流,不断对其弹劾他,要求将其撤换。
现在袁世凯离任了,他李熙怕就是做梦也会笑出声吧!
“哼哼!”
冷笑一声,袁世凯看着唐绍仪反问道。
“少川,你以为你那本家是个省油的灯?”
虽说从未见过唐浩然,可其写的《泰西策》、《泰西纵横术》与《盛世危言》三部书,他却是一字不落的反复看了数遍,在袁世凯看来自己这个继任者,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是不是省油的灯,我不知道,可朝鲜这地方?恶邻环伺于旁,稍有不慎,不知会生出多少乱子来,他唐浩然来朝办新政……”
摇摇头,唐绍仪不无担心的说道。
“就是不知道,他准备如何协助朝鲜办这个新政,若是让日本人称了心,只恐怕朝鲜之事尽毁一旦啊!”
唐绍仪的担心让袁世凯的眉头微微一皱,先是思索片刻,而后又说道。
“只希望,他当真尽掌泰西纵横之道吧!现在这朝鲜虎狼环视……”
轻摇其首,袁世凯站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南别宫的园景,瞧着电灯下站岗的卫兵,心下不禁再次泛起阵阵苦涩,原本他正欲于朝鲜行以大事,可谁曾想……前功尽弃啊!
朝鲜、台湾……
这两个词反复于他心间翻滚着,左间不舍,右间难弃,鱼与熊掌又岂能兼得。心下长叹一声,袁世凯回身看着唐绍仪,面上泛着些许苦色。
“少川,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方才能重逢,这朝鲜是为国朝最后藩蓠,那唐子然,虽通解西洋,可却不知朝鲜之局,你于汉城任由,还要对其多加帮衬,以固我藩蓠啊!”
袁世凯的一番话,只说唐绍仪连忙点头称是,可他心里却忍不住犯着嘀咕,那唐浩然尽掌朝鲜全权,其又岂会言听自己这个驻汉城领事之言?
“少川,我想让你先去一趟天津!”
凝视着唐绍仪,袁世凯突然道出了他的想法,实际上这也是他夜邀唐绍仪的原因。
“去天津?”
“对!”
袁世凯点点头,看着唐绍仪语气认真的说道,
“那唐子然,虽说解尽西洋,可于朝鲜这地方,却全是不知,便是从马名乾与金明圭那,所得不过只是二人之言罢了,若其为二人所误,朝鲜之事必将尽毁,朝廷有大恩于你我,你我焉能不效全力,以固藩蓠,你去天津,将朝鲜之事,尽解与其,若其信你,少川,你自可留于朝鲜,若其不信……”
沉吟片刻,袁世凯瞧着唐绍仪。
“此般是非之地便不宜久留,届时少川可请遣往主持台湾海关,焉不比留此是非之地要好?”
袁世凯言语间的关切,只让唐绍仪心下一阵感动,他连忙起身恭礼道。
“慰亭兄待小弟实是倍加关照,值此尚未忘小弟……”
唐绍仪的感动,让袁世凯心下暗自一笑,这正是他的目的,虽说身在朝鲜,可他的心思却一直在京中,最近这一阵子京城的“新政风云”,又岂能不加关注,若没有太后插手,怕他唐浩然已赴台湾展行新政,又岂会来朝鲜。
虽说现在台湾新政虚悬,可瞧这样子,国朝办新政应势在必行,若是他日能接任台湾巡抚,于台湾推行新政,到时候自然会用到如唐绍仪等留美幼童,现在施恩也好、结交也罢,不外都是为将来作铺,再则唐浩然若与朝鲜协办新政,唐绍仪于一旁观之,总其长短,他日亦可助自己于台湾推行新政。
一番感动之言后,唐绍仪又试着问道。
“那咱们先前商定的那件事,是不是也要告知与其!”
唐绍仪口中所指的那件事,是月前袁世凯得已朝鲜“全权”后,私下与其密谋的一件大事,若是事成朝鲜危局必将尽解,虽说麻烦些,且风险颇大,但袁世凯却相信那是解决朝鲜问题的唯一选择。
“嗯……”
沉吟片刻,袁世凯用力点了下头,盯着唐绍仪说道。
“少川,于唐子然来说,你总归是外人,把那件事告诉他,若是他纳之,便表明此人可依,他日你于朝鲜方才能得其信任,一展所学,若其拒之,兄业已离任,不过是中堂大人些许训斥罢了,于大事无妨,你无需顾虑为兄这边!”
“慰亭兄……”
袁世凯的一番话,甚至“自我牺牲”只让唐绍仪感动的双目微热,大有一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慰亭的感觉。
“若其拒之,小弟倒时候,也不来朝鲜了,直接于天津向中堂大人请辞,到时候随慰亭兄一起去台湾,还请慰亭兄切莫嫌弃!”
简单的一番话,却表明了唐绍仪的心迹,这是弃官为幕的心思,袁世凯听着便是有百般的心思,也是感动的说道。
“少川,为兄又岂敢耽搁你的前程,若其不可依,到时候少川只需留于天津,待时机恰当,为兄自然请中堂大人为少川谋个台湾海关的差事,到时候,你我兄弟于台湾再聚,共为朝廷出力!”
“小弟之事全听慰亭兄吩咐,小弟明日一早便去仁川,往天津会一会他唐子然!”
唐绍仪这般说着,心底到是对与唐浩然的会面充满了期待,那名动海内的唐子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2章 朝鲜之困(求推荐)
唐子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比袁世凯又是如何?
这个问题几乎是从朝廷旨意下来,任命唐浩然为驻朝总理事务大臣的那天起,金明圭便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从去年度被任命为驻津督理通商事务,出使中国天津前,王上希望他去天津会见清朝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一方面是请求清政府对使美的朴定阳从轻处罚,而更为重要的使命是要求撤换跋扈的清廷驻朝大臣袁世凯,另选一“公正明识者”代替,此事一直未得进展,尽管他通过游说说服与袁世凯有隙的张謇、张佩纶等人攻击袁世凯“侈然自大,虚骄尚气,久留朝鲜,于大局无益”。但北洋大臣李鸿章却依然不为所动,力排众议,不仅让袁世凯继续留朝任职,并于甚至还有新年将过时,在往吏部的考评中给袁世凯写了“血性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局,独为其难”的评语。
亦正因如此,已经明知调离袁世凯不可为的金明圭才意欲称病归国,就在他意称病归国时,朝中却突然传来消息——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易人,袁世凯调往台湾,而素有知洋之名的唐浩然被委任为新任驻朝总理事务大臣。
这边一得到消息,那边他便密电将此“佳音”告知王上,王上随后复电电间言语极是欢喜,似乎终于“拔掉了”这一心腹之患,可金明圭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驻扎朝鲜总理事务大臣!”
朝廷的旨意中所提的唐浩然的官职又与过去不同,从陈树棠的“总力朝鲜各**涉商务委员”到袁世凯的“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清国对朝鲜的内政一日甚于一日,袁世凯还是专横跋扈至极,更欲废黜王上,另立新王,而现在唐浩然又被委任为“驻扎朝鲜总理事务大臣”,这清人到底做何居心?
而在另一方面,金明圭却又对唐浩然的上任充满了期待,倒不是因其年青,自袁世凯总理朝鲜后,谁还敢小瞧年青人?而是因其知洋之名,且其又有协办朝鲜新政之责,有上国作推,朝鲜欲行变革,自然阻力大减。
可问题是,这唐浩然在朝鲜又岂只是办理新政那般简单?且其是否会借新政为官,更加肆无忌惮的干涉朝鲜国政?
就是怀揣着诸多的担心,金明圭来到了驻朝总理大臣的官邸,按道理,作为朝鲜使臣的他应在几天前便应加以拜见,可却一直拖于今日,他的想法倒也简单,想通过这种“慢怠”试探一下唐浩然的心性。
可出乎金明圭意料的是,在他的拜帖送入行辕后,那唐浩然便亲自迎出了门,一番热情的客套之后,更是亲自挽其手请其入堂,全不顾天国上官之威邀他并肩同坐,对于早就习惯了小国下臣见官矮三分的金明圭来说,这种宽待只让他内心一阵感动,觉得眼前这唐浩然远非袁世凯所能相比,而在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唐浩然在向他询问朝鲜的事宜时,金明圭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朝中众人欲效仿上国行以“东道西器”之途,然朝鲜国瘠民贫,虽已开国,除些许土产几近无物,大人若欲于朝鲜行以新政,不知如何展开,上国可有借款相持?”
终于金明圭还是试着问到了他关心的问题,虽说明知其不可能尽言,但多少总能窥见一二,从而推测其人。
“朝鲜与“东道西器”源自我国之“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虽尽得其意,却困于国力而未见其效,我中国虽可时而借款与朝鲜,然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本官此次赴朝其旨虽在协办朝鲜新政,然其用却在增朝鲜之国力,以供建机器局等新政洋务之用!”
看似热情的唐浩然继续同金明圭打着哈哈,他又岂不知这金明圭是朝鲜王的亲信,亦知其使华的目的在于撤换袁世凯,正因如此自然对他客气许多。
“不知大人意如何涨朝鲜之国力?”
金明圭试着问道。
“其法不过数字面已经,无外加大通商、拓其物产、增其实业,当今之世,再行闭国已是枉然,然朝鲜开国数载,困其物产有限,其成甚少,这但是本官往朝欲办之事,明叟,请用茶……”
在请金明圭用茶时,唐浩然脸上堆着笑,不过心里却是冷笑,之所以会上奏朝廷请缓赴朝鲜任上,到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他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朝鲜问题。
“本官之所以上奏朝廷,推迟赴任,却是为于天津招商,以在朝创办工厂,替代进口洋货,去岁朝鲜于进口多达三百万元,出品不过百余万元,以至钱货外流早已危及朝鲜国政……”
此时唐浩然全是一副为朝鲜着想的模样,而这番话说的更是让金明圭连连点头称是,心道这人倒是比袁世凯更在意朝鲜。
“目前朝鲜每岁需进口棉布数十万元,为朝鲜进口之最大项,故本官意于仁川兴建纱布模范工厂,于天津、山东通商口岸进口棉花,纺成纱线织成布匹,如此既可替代进口洋货,又能将纱线销往天津、山东各通商口岸,所得税收、关税亦可丰欲朝鲜国库,如此以往,不出数载,如纱线棉布、火柴者等进口货物即可自产,届时朝鲜非但不受洋货冲击之忧,又可销以洋货于海外,朝鲜国力焉能不增,自无须再往中国借款!”
“大人于朝鲜之心意,实令小臣感动,若是如此,大人必有大恩于小国,还请大人受小臣一拜!”
被唐浩然忽悠着完全被视鲜为华的心思感动的金明圭连忙起身叩拜,相比于先前这会的心态自然是倍加恭顺。
“唉,金大人,你我又岂需这般客气,”
连忙扶起金明圭,唐浩然依是一副亲近模样。
“中国与朝鲜交好千年,朝鲜更为荀子之国,与我中国同文同种,值此东洋板荡、西洋蛮夷寇边之时,本官焉能坐而视之,朝鲜之富强即是中国之富强,只要中朝世代交好、上下一心,共谋国家富强,那西洋蛮夷又何惧之有?”
“大人所言极是,小臣此番回国,定将大人之心意奏明王上……”
一个多钟头后,在金明圭婉拒了留请离开行辕后,坐在堂中的唐浩然瞧着金明圭先前用过的,仍然腾着些许热气的茶杯,冷声笑道。
“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大人!”
唐浩然的声音落下时,隔壁便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是驻汉城领事唐绍仪,他是昨日夜时抵达的天津,随后便径直来到了东局子行辕。
“这金明圭是李王亲信,若是他信大人,那李王自然会相信大人!”
恭看着面前的本家,唐绍仪的心思却是依然平静不下来,原本他之所以会来天津,除去向其告知朝鲜诸多事宜之外,更重要的是想看这人如何应对朝鲜之局,可却全没有想到,论其果断,更远甚于袁慰亭,相比之下,若是说袁慰亭“胆大妄为”的话,眼前这人恐怕就是“胆大包天”了。
“李王信我?”
唐浩然笑看着唐绍仪,这位驻汉城领事在接下来的几年间,纵使不是自己的亲信,怕也要担起亲信之责,
“信我又如何?不信我又如何?”
摇摇头,唐浩然接着说道。
“无论他信与不信,这次都要抓住机会,至于……少川,”
请唐绍仪坐下来,唐浩然的双眼直视着此人,他从汉城过来,又岂是告知自己朝鲜之事?恐怕还有其它的心思。
“待你我到达朝鲜,大事定下之后,这外务之事届时可就要由你全权负责!”
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身边没有一个懂外交的人?便是韩彻、李幕臣他们经验尚且不足,且还有其他地方用得上他们。
“大人……”
不待唐绍仪说话,唐浩然便伸手止住他说道。
“少川你听我说,此时朝廷委我赴朝,又岂只是交涉通商外务?朝廷之意在于于朝鲜推行新政,这外交,不过只是新政诸多事项中的一项,我又岂能让外交之事牵绊,在朝鲜若论事责,不外你我,到时候你司外交,我主朝鲜内政,出了事情,自然有我这个总理大臣去担,这朝鲜外患,非在英俄,英俄两国互相牵绊,自不容彼此于朝扩张,这便有利于我,至于美国,支持朝鲜独立,亦不过就是嘴上嚷嚷,海外干涉,先待他们过了国会那一关再说,所以,英俄美三国之事,尽由我担,这朝鲜之患全在日本,所以……”
笑瞧着唐绍仪,唐浩然笑道。
“你的责任,就是帮我把日本人挡下来了,还是那句话,对付日本人,不能一味退让,该硬的时候就要硬,他们现在不过只是瞎嚷嚷,国与国之间,终归还要在靠实力说话!现在他们还没那个实力。”
唐浩然的一番训示,让唐绍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些道理袁世凯用了数年才摸索出来,而唐浩然这边却能轻松窥知,可见其知洋绝非虚名。
“大人……”
试探着唐绍仪问道。
“那大人准备何时起程赴朝?”
“赴朝?”
唐浩然沉吟片刻,而后看着唐绍仪说道。
“自然是要等到卫队练个六七成再说!”
第3章 募勇(求推荐)
清早,公鸡打鸣的时候,床上支着的帐子里还黑乎乎的,他睁开眼睛,想不出这天和往日有什么不同。房子里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爹发出的微弱咳嗽声。爹娘的房间在堂屋的另一头,与他和弟弟的房间对着。
几年前每天早晨,每天清晨一醒来的时候,他首先听到的便是那边传来的咳嗽声,三年前入冬的时候,爹便病了,一病不起直拖了几个月。他和弟弟常常躺在床上听着爹发出的痛苦的咳嗽,那咳嗽声响了几个月后,终于在三年前的进春的时候停了下来。
父亲去世了!
过去父亲在世的时候,靠着家里的小买卖,这日子还算过得去,更是能读得上私熟,虽说格外受先生器重,可这只剩老母幼弟的家里,再也供不起两个人读私熟了,瞧着那边小床上睡着的正香的弟弟,想到去年爹送他进私熟时的高兴劲,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父亲既已离世,那这个家就得靠他这个做长子的撑起来,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着实不假,他既做不得生意,又干不得农活,如何养家?如何孝敬老娘抚育幼弟?
迫于生计,他说服了母亲,花了二十余两左右打点,方才以14岁冒充18岁入了水师营,成了水师营的学兵,于水师营中当差、上课上操,这一当便是三年。
胶东人有句流传千百年的话:“能上南山去当驴,不下北海去打鱼。”海上生活的艰苦可见一斑,于水师营中当差,还要要忍受着晕船的痛苦同大海相搏,一旦遇到暴风之类的天气,还有性命之忧。
不过,他所在的学兵却是勤杂,无上船之忧,军饷较之船兵亦少许多,虽是如此,可是靠着水师营每月三两的饷钱,却能让老母幼弟衣食无忧,又能让幼弟读得上私熟。
只是……想到荒废数年的学业,他忍不住长叹口气。
在叹息之余,却又想到另一件事——三天前,那位叫商德全大人,来了水师营,在水师营外设了募兵点,这募兵的告示,不单贴满了全城,就连同乡里也贴满了。
那是驻朝大臣募勇充卫的告示,所召的人倒也不多,不过三百余人,不过与过去官府募勇那样,坐办到某个村,在一帮为肚皮发愁的壮丁里挑出一拨就算交差。按照那位商坐办在告示中所说“此番驻朝大臣募勇充卫,关乎天朝上国之体面”,故对丁勇要求极为严格。所募兵丁,须有确定籍贯,且家世清白、有地保作保,甚至还要求丁勇必须会写自已的名字,粗通文字。
非但如此,应募兵丁还要测试体力、耐力,总之瞧着极为新鲜,一般书生体力自不能过,而寻常闲汉,却又是目不识丁,虽说开出了三两五钱的高饷,可这三日间,合格的却不过只有两百余人,那位坐办倒是不急,只是和着水师营的教习,教授他们洋操,全是一副宁缺勿滥的模样。
“三两五钱……多出五钱银子的月饷,倒也可以一试……”
心里这般思索的功夫,他听着那边开门时的吱吱声,娘起床了。
在娘起床后,他也跟着起来了,把床上的帐子推到一边,这是个朦胧的、天色微红的黎明,风吹动着窗户上一片未撕下的窗纸,透过窗户的方孔,露出一片发亮的天空。
在来到院子的时候,他听着娘在厨房里发出的一声叹。
“这缸又见底了!”
缸里头的高梁米又见底了,家里又没粮食了,听着娘的话,他这才想起来,从营中回来的时候,忘记买粮了,于是连忙说道。
“娘,明日营里就开饷了,今个要不,我到外头买点果子啥的!”
“孚儿,不能废那个钱!那饷钱,还要攒下来供你哥两读书!”
娘的话让他的脸色顿时一黯,读书是爹的遗愿,可这家境。
“娘,这几日,有人来咱们这募兵,募的是驻朝大臣的亲卫,我打听过,像我这样的学兵,若是改投的话,至少能当个棚目……”
一家人坐着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娘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啥是棚目,那棚目不还是个兵丁!”
“棚目有月饷有四两,而且没有官长克扣,若这样的话,再攒上两年,没准能剩下三四十两银子,到时候,自然可以投先生,考取功夫了!”
他这般一说,原本端着饭碗喝着稀粥的妇人,看了眼儿子。
“那你可得想好了,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你爹咽气的时候,还想着他日你中功名那!”
功名,功名有那般好取吗?自己都休学这么些年了……
心里这般想着,他的脚步走的飞快,很快便出了县城,近晌午的时候,终于回到了水师营,在这水师营的门外,依然有人排着队应着募。
虽说那驻朝总理大人招卫队的标准比挑女婿还难些,可一个月三两五钱的饷银,仍让人趋之若鹜般的意欲投效,不过往日为了能当上兵差,大家甚至不惜请客送礼不同,这一次虽说那待遇较之以往招防军更为丰厚,可无论是地保也罢、官府也好,鲜少有人塞银子找门路,原因再简单不过,但凡是应募的壮丁,先要写字识字,然后还要领上号牌,按着点兵的规矩加以筛选,通过者方才能够入营,全不似过去那般,只要名字上了薄便能吃上兵粮。
因为身在水师营的关系,他自然不用排队,只是于营中报了个名,便领着了号牌。
“2156!”
瞧着号牌上的数字,他并不陌生,在水师营中,他学过这种西洋数字,不过三天的功夫,便有两千多人前来投军,可能进营的不过十一,就像这会,一两百号人里头,能入营的至多不超过二三十人。
挤在人群中,他瞧着身边的人,大都是一副身强力壮者的模样,鲜有身体单薄者,可瞧着还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与其它人大都穿着短打不同,那人身上穿着件淡灰长袍,罩在单薄的身体上,只把那身形显得更加瘦弱了,以至于他甚至觉得若是一阵风刮来没准便能把这人给刮走了,这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这位兄弟,瞧着你是营里出来的,这,这一切是咋个点校法!”
虽说刻意的套着近乎,可祖伯颜挤出的笑,瞧在他眼里却像是冷笑似的。
“先跑上十里地再说!”
他说着又细细打量这人,这人能跑十里地嘛?
“十里?哦,不多,在下姓祖,名伯颜,字竹生,未请教……”
“还竹生那,干脆叫竹竿得了,瞧你那瘦的,跟小鸡子似的!”
祖伯颜的话未说完,旁边便响起一阵笑声,虽说被人嘲笑着,可他却像是没事似的,瞧着面前这位身上水师营号衣的后生。
“在下姓吴,名佩孚,字子玉。”
吴佩孚连忙连礼并自我介绍一番,同时又不无好奇的问道。
“听竹生兄的口音,似不是本地人?不知竹生兄家居何地?”
“在下陕西长安县人氏,这不四年前初来此地……”
话时祖伯颜的语间带着些闪躲之意,其间苦楚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虽说山东离陕西有千里之遥,可若是万一让债主得了音信,那可得了。
就在祖伯颜试着询问其它点校的内容时,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鸣,却看到一位穿着游击将军官衣的上官嘴里叼着个铜笛,那声刺耳的尖鸣似乎正是由铜笛发出。
“大家都听好了,本官来此募勇,是为驻朝总理大臣唐大人招募亲勇,这亲勇事关国朝体面,身高少五尺者不入,诸位身个虽够,仍需校以耐力、体力,此为三关,一为十里长跑,二十五分钟不过者既行淘汰,”
站在空弹箱上,商德全盯着面前的两百多人大声喊道,初时他倒不觉得唐大人弄的这个点校三法有什么用途,可不过前日小试牛刀之后,顿时便明白了这跑步的益处,十里路不多不少,但凡身体强健者,若拼尽全力二十五分钟亦也差不多,这一路跑下来,体弱的、吸食大烟的撑不下,自然也就淘汰了,而接下来的俯卧撑也好、仰卧起座也罢,同样亦起到淘汰的作用。而且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的三轮点校,便是有人想做假,也无法做假,从而避免有滥竽充数者。
也正因如此,这几日才只招了不过213人,可无一不是十选一的精健丁勇。
“大家听我哨响为准,沿营前路见蓝旗折返入营!二十五分钟后,横行绳挡门,入营者可为丁勇,营外者,还请自行返家,”
商德全的话声不过一落,便拿起了哨子,哨响的同时,两百余号刚募的百姓便一窝蜂似的顺着水师营兵丁标出的路往前跑着,瞧着那一阵撒开丫子狂跑的人,水师营内的一位参将瞧着那些,却在那里嘀咕着。
“也就是他姓唐的要在朝鲜给国朝拉面子,要不然照这般点校,这国朝百万大军,能给点没了九十万出去!”
嘴上这般说着,这参将却打起了哈欠来,他摸了摸鼻子,冲着一旁的兵丁吩咐道。
“把烟给爷点上,既然中堂大人有令,就由那姓商的闹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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