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命运
因为空中正下着雨,高大的烟囱里的烟显得有些“沉”,以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黄橙橙的、叫人窒闷的烟气。800.-在钢铁厂从各个厂房那半圆形的、肮脏的大窗‘洞’里,可以看见无数的滑车和传送带在旋转,生铁的车‘床’在移动,在把钢和铜钻孔、刨平和磨光。模压机的垂直的圆盘,不停地转着。起重机的轴架在半空里疾驰,往黑暗中飞过去。
炼铁平炉里发出红殷殷、白皑皑的光芒,数十吨的钢水被倒入模具,待冷凝固、冷却之后,又被运至少锻造车间,在车间内一具巨大的蒸气锤捶打着,叫地面都给震动了,这是一台八十吨蒸汽锤,这部引进自法国施奈德公司的蒸汽锤,于蒸汽锤中亦算是一台庞然大物了,可以用于生产各种各样的钢锭以及钢板。
伴随着蒸气锤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块火红的钢锭正被锻造成型,不过只是一块钢板——厚达360厘米的钢板,经过汽锤的锻造其内部结构变得更加致密,类似的长达数米的特厚钢板,在另一个车间内,已经生产了+哈,m.十块,与钢铁厂的其它车间不同,这个车间并没有太多的复杂的设备,只有一个钢铁制成的大型方盒以及几辆行车吊,但实际上这个车间里的绝大多数设施都是由唐浩然亲自己设计的。
这是仁川钢铁厂的渗碳车间,尽管最初唐浩然曾寄希望于渗碳钢,将这种战列舰时代的钢板作为打开国际冶金市场的敲‘门’砖,当然所出售的将只是渗碳钢专利。通过每吨5英镑的专利费在未来的二十几年间获取数百万英镑的暴利。但“装备”却制约了渗碳钢的发明。他不得不设计渗碳炉、淬火炉等一系的设备,以满足生产渗碳钢的需要。
就在按部就班的研究着所需的设备时,一个月前一篇金属渗碳处理的论文,却让打消了他再往欧洲卖专利的想法,现在只能去争取自己不用‘交’“专利费”。很多人无法理解这个时代欧洲各国对专利制度的重视,
在后世有一些所谓的学者说什么美国是山寨大国、德国是山寨大国,但是却忽视了一点,他们山寨的只是产品。如美国山寨并改进了英国的纺织机,德国假冒的谢菲尔德剪刀和刀具。[txt全集下载]似乎正因如此,他们就觉得这个时代欧洲各国根本就不重视专利技术,甚至认为不存在专利。
而却无视了在中学历史书上都有记载的19世纪末,德图政fu积极鼓励“技术接受”。从1886年到1890年,德国六家公司购买了948项英国专利,并大幅度提高产品质量标准,成功地从英国手中夺得了世界市场上合成工业的垄断权。
这种技术专利才是专利的核心,亦是这个时代各国最为重视的,任何机械产品都存在着被复制的问题。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复制的,至少在破解技术之前。欧洲各国对专利的保护。是基于对本国工业的保护,许多国际公约是需要以相互遵守才能得到维护,如果他们肆无忌惮的侵犯他国专利,本国的专利同样会被其它国家侵犯。
就拿渗碳钢而言,甚至直到一战结束后,美国以及法国的多家钢铁公司仍然向克虏伯支付了巨额的专利费。而在巴黎和会上,协约国对德国最大的榨取,甚至不是巨额的赔款,而是多达上万种专利的无偿转让。
欧美各国对专利的重视,不是后世国人所能理解的,恰也正是这种无法理解,使得很多人不明白,专利制度是导致近代中国与欧洲在知识积累和技术进步模式上产生巨大分野,进而导致产业革命在欧洲而非中国发生的关键所在。
作为冶金工程师的唐浩然自然深知专利的重要‘性’,就像‘交’给伍宇明带到英国去的上百种专利一般,那些专利授权足以确保公司的许多产品享有一定的“垄断‘性’”。
至于钢材渗碳专利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相比于钢材的渗碳处理,唐浩然更为看重的却是自己于机器局钢铁车间内“研制”几十种低合金高强度钢,就像标号从一至十二的十二种造船钢一般,它将是仁川钢铁厂打开船舶用钢的基础。甚至就是即将用于渗碳试验的360毫米钢板亦是其中的一个钢号。
“根据试验室的测试,十二号装甲钢的基材硬度为250-280hb,基材抗拉强度为850-900mpa,基材屈服强度为550-600mpa,如果经过渗碳处理的话,那么表面硬度可高达670-720hb……”
在通红的均质装甲钢板被吊至渗碳炉时,唐浩然向身边的十几名学院工学系冶金专业的学生解释着,这些学生已经学习了十个月的冶金知识,现在一面于学院学习一面于工厂实习,参与工厂的建设时,亦作为唐浩然的助手,协助他进行试验,毕竟很多试验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对于这种低合金钢板,唐浩然自然深知其‘性’能,他远比历史上最为著名的kc装甲的基材更为优秀,甚至不逊于二战德国时使用的wh装甲,而且其使用合金较少,价格自然相对低廉,现在唯一的疑问就在于它的渗碳效果,尤其是递减渗碳深度,毕竟在百年后用于民用的渗碳钢递减渗碳深度远不及军舰装甲的零头。
“渗碳的过程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充分进行试验,充分记录实验数据……”
根据后世于大学中读过的资料来,以在850摄氏度下渗碳时为例,第一个小时中渗碳层厚度增加了0.4毫米。第二个小时中增加了0.13毫米,的三个小时中增加了0.1毫米;此后增加速度虽有个别跳动现象,但大体上是逐渐减小的;而到了8小时以后基本上稳定在0.05毫米/小时的水平了。而900摄氏度下的渗碳速度,同样,第一个小时之内渗碳层厚度增加了0.53毫米,第二个小时增加了0.23毫米,第三个小时增加了0.18毫米,第四个小时增加了0.13毫米;10小时之后平均速度基本恒定在0.07毫米/小时的水平。由此可见,即使采用气体渗碳、时间长达2周也就是336小时、渗碳温度按照1000摄氏度估算,则渗碳层厚度也就是60毫米的水平。而按照50%的渗碳层厚度,完成整个渗碳过程甚至需要一两个月,唐浩然自然没有时间终日守在这里,而眼前的这些学生,无疑将是进行试验的唯一人选。
“……变成气体方式之方法是将碳化气体如c4h10,c3h8,ch4等和空气相‘混’合后送入变成炉,在炉内1000~1100c之高温下,使碳化氢和空气反应而生成所谓变成气体,由变成炉所生成的气体有各种称呼,这里方便上叫做变成气体……”
在大人解释着着渗碳工艺时,赵裕则将其记在笔记本上,偶尔他会把视线投向厂房‘门’口的警察,根据保密条例,他们不能从厂房内带走一张纸片,所有的笔记本都需要装进厂房内工作室的保险柜内,不过,对于赵裕而言,他并不需要笔记本,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完全可以记下这一切。
尽管如此他也不会违反保密制度,尤其是绝不会在外国老师的面前谈论工厂内进行的种种试验,这些试验是工厂赖以生存的根本,自然容不得一丝外泄,更何况这种钢将来还将用于海军的军舰上,从而一改洋人坚船利炮的局面。
当赵裕浮想联翩的时候,渗碳炉封闭了,随着变成气体进入渗碳炉,炉内的均质装甲钢开始了漫长的渗碳过程,而唐浩然则继续向学生们讲解着钢材的渗碳处理工艺,偶尔的他会帮助他们解释一些于课堂上碰到的学习问题。
两三个小时后,直到为那些学生上了两堂冶金课之后,唐浩然方才离开厂房,在走出厂房的时候,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臭‘鸡’蛋味,他的眉头禁不住微微轻扬,等到这个试验结束之后,建造军舰所需要的基础基本上也就打下来了,相比于另一个时空中的历史,自己至少在这里为中国的工业打下了一个基础,尽管这个基础还不算稳固,但至少是一个开始,再有几年的时间,待到特区的工业‘门’类齐全,初步吸收了同时代欧美技术的时候,特区便可以成为未来中国工业建设的根基,有了这个基础作为支持,等到全国光复之时,就能够展开大规模的工业建设,到那时,中国的命运必将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想到未来的改变,一直抑于唐浩然心底的忧虑再一次浮现出脑海之中,北京那边的那些人,还会给自己多长的时间?又一次,李光泽、宋‘玉’新两人的建议再次于心头闪动着——捅一个娄子,捅一个他人无法收拾的娄子,难道真的要推行那两步,把原本有序推进,尽可能减少阻力的两步棋变成一着烂棋,最终靠着铁腕维持朝鲜的局势吗?
想到这,唐浩然的眉头再一次皱紧了,凝视着那发黑发黄的烟雾,不禁在‘唇’边喃喃着。
“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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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统制
机要会议室是统监府里的一个能容纳二十余人的会议室,一直以来,能与这里参加会议的无不是府中部门要员以及公司要员,而今天会议室外的警卫们却显得有些奇怪,因为今天的会议有些与众不同。整个统监府各部门以及各公司的显要们,全都神色严肃的坐在会议室内,这是从未曾有过的事情。
过去这会议要么是府中官员和少部分公司高管,要么就是相反,那种会议不过只是协调会议,今天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外的警卫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一次重要会议时,此时的会议会场上几乎听不到一丝声息,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天的会议内容很简单,只是关于朝鲜以及公司下一步发展的问题!”
落坐的同时唐浩然吐出了一句话来,然后看着众人,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简单吗?
不简单!
如果推行这一切的话,那么整个东亚的历史都将由此改变。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唐浩然一直在考虑着两个问题——捅娄子与发展,这两个看似互不联系的问题,最终还是慢慢的重叠在一起,成为了一个问题。最终。历史给了他解决问题的答案。
“大人。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宋玉新试探着问了一声。作为公司的监事长,尽管他在教育上投注了很多精力,但他毕竟是公司的高管,虽说在绝大多数时候,并不会过问分公司的事宜,但在听到“公司”两字时,那眉头还是微微一跳。
唐浩然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示意机要秘书将文件夹一一传给众人。在众人翻看文件夹的同时,他清了下嗓子开口说道:
“现在,众所周知,在朝鲜的发展问题上,府中与公司的利益是一致的,而公司与有史以来任何一家公司不同,府中亦是公司的主要持股人,公司承担的并非仅仅只是确保投资人的利益以及企业的利润,在更多的时候,公司必须要考虑到朝鲜的发展问题。”
凝视着众人。唐浩然道出了公司的不同之处,北洋公司的30%的股份由府中持中。20%由华扬公司持有,还有25%由自己持有,其余的股份则散在几千名民间股东手中,这些股东从府中官员直至公司高管,几乎囊括了府中公司所有科长以上级别的管理人员。正是通过这种股份持有,才使得众人的利益早就捆绑在一起。
“所以,经过再三思考后,我认为,为了朝鲜以及公司的发展,我们必须要打破旧的发展方式,推行全新的经济模式,并以此为基础促进朝鲜以及公司的发展!”
话声稍稍一顿,唐浩然吐出了一句话。
“即经济统制!”
看着似乎有些迷惑的众人,唐浩然接着解释道:
“什么是经济统制?就是某种程度上的“计划经济”,即是对生产、资源分配以及产品消费事先进行计划的经济体制。解决三个基本经济问题的是政府,所谓的三个经济问题是指:生产什么、怎样生产和为谁生产。而其中大部份的资源是由政府所拥有的,并且由政府所指令而分配资源的,不受市场影响。”
像众人解释着“经济统制”时,唐浩然的脸上越发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引入计划经济或者说统制经济,是为了加快经济的发展,当然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捅娄子”。
相比于激进的推动新政引发混乱的“饮鸩止渴”,更有利于发展与建设的经济统制无疑是更好的选择,而且这亦能在某种程度上引发一定的混乱,但这种混乱却是可以控制的,亦是可以接受的,而府中需要做的就是夸大混乱。
“大人,大人所指的不受市场影响,是不是指商品价格由政府控制,而不是市场控制?”
尽管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商人,但是宋玉新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受市场影响”的含义。
“当然,你可以这么理解,但绝非仅仅只是价格上的问题!”
摇摇头,唐浩然继续解释道:
“大家已经看到了,在《朝鲜经济建设纲要》中有两条基本原则,第一,对带有国防或公共利益性质的重要事业,要以公营或指令特许公司经营,第二,对其它产业及资源等种经济事项,则委托诸民间自由经营,但对生产消费两方面要施以必要的调剂。而根据这两个基本原则,属于统制的部门有:特殊银行、邮政、铁路、电报、电话、矿业、钢铁、冶炼、电业等22种,半统制的部分有:普通银行、保险、地方铁路、纺织、海运、渔业、烟草等24种,允许自由经营的有:农牧业、农产品加工业、制米、油脂、皮革、机械工业等20种……”
与后世红色国家推行的;济运行形式方面由一个社会中心用统一的国民经济计划来配置社会资源,组织整个社会的生产、分配和消费的100%计划经济不同的是,唐浩然选择了是带有计划经济色彩的统制经济,其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准许一些行业维持私有,或者直接授权予私有公司从事某一行业。
相比于计划经济不能解决资源配置问题,效率较低下(1)等方面的问题,其无疑更加灵活,更符合市场规律,而其又具备计划经济的优点——以一双有形的手,能够在整个国民经济范围内,合理地利用现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在发展经济的同时最大限度地节约资源,避免浪费;能够按计划有步骤积极地采用和推广当代科学技术的成果;能够适应社会化大生产的要求,使生产力布局协调。
接下来,唐浩然一一解释着推行统制经济的必要性,当然最终对经济的统制还是回归到另一个问题上——对朝鲜的压榨。
“……总得来说,建立统制经济的一个前提是,推行对统制行业的统制,如对朝鲜农牧业产品实施统购统销,如大米、小麦、牛皮等农副产品,按政府规定的价格加以收购……”
在说出这句之后,唐浩然又刻意强调道。
“现在朝鲜南部大米垄断在日本商人之手,他们对廉价大米的收购,甚至影响到特区和矿区对大米的需求,使得我们不得不依靠进口越南米,这就是推行经济统制的必要,通过建立统购统销,将工农原料的收购权、定购权完全掌握在府中,廉价的农牧业产品不仅能够确保急剧增涨的工商业人口的需求,亦能够通过出口换取资金,以支持工业方面的建设。”
对于朝鲜大米产量府中曾进行过一个计划,其产量超过400万吨,而唐浩然的目标则是150-200万吨,也就是除朝鲜百姓的口粮,其它的大米应该主要用于出口以换取工业资金,而近在咫尺的天津、上海等地便是朝鲜大米的出口市场,它的利润高达数百万两。
“且不说大米,就是这一个18万张牛皮,仔细算一下,进行统购差不多也40多万两的利润……”
作为北洋贸易公司的副总,李裕民翻看着文件中提及的对牛皮的统制,那心里头更是开始盘算起了其间的利润来,即便是现在那些朝鲜本地商人和日本商人站在对面望着他,他也会毫无怜悯之情的支持推行统制经济——对经济的统制,将会使公司获得更多的利润。
“还可以勒令各道官员种植桑树,推行养蚕,发展蚕丝业的同时,对蚕丝进行统制……”
因从事国际贸易的关系,李裕民比其它人更能意识到经济统制的好处,就白了就是垄断,通过对市场的垄断,公司可以制定更低的价格收购各种原料,然后再以廉价的价格输出国外,与国外产品进行竞争。
亦可以通过对外贸的垄断,在协定关税之外,提高进口商品的价格,迫使商人购进价格相对廉价的本国商品,越往下想去,李裕民看着大人的目光便越发的复杂起来,经济统制,大人究竟是如何想出这样的办法。
如果早在去年便推行这个办法,那府中和公司在早期又岂会苦于资金不足?显然对于李裕民来说,他并没有意识到去年并没有推行统制经济的基础,而现在,却正是时机——府中已经建立了统监朝鲜的权威,而且日本亦无法为其本国商人提供外交保护,至于来自国内的商人……
“大人,这经济统制固然有利于府中与公司,但是,大人,那各地的国商怎么办?推行经济统制同样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说话的是地方事务部部长张康仁,地方事务部的责任之一,便是保护国商,而现在经济统制无疑将会严重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要知道,当初咱们可是用承诺吸引他们来的朝鲜!推行经济统制损害国商利益,岂不是背信之行?”(未完待续……)
第119章 日人之心
仁川前日租界,现在应该被称之为华界新区,日俄战争后,为避免战火侵袭朝鲜半岛,统监府外务部宣布收回仁川、釜山以及元山等地日租界,将其并入当地华租界,因多年来日商以釜山为大本营的关系,相比于釜山日租界,仁川日租界无疑显得有些冷清。800[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过去日租界内却只有十几家会社,这些会社于租界内修建的一座座仓库,却让日租界显得更加的冷清。
不过现在这日租界却显出了几分繁华来,原因倒不是得益于靠近仁川,而是因为在战争爆发后,越来越多对未来感觉无望的日本人飘洋过海来到朝鲜半岛,尽管这里日租界不复存在,但相比于洋商云集的上海、天津等地,至少在这里他们能够获一丝家的感觉——作为日租界这里的氛围更似日本。
除去日租界不复存在之外,似乎这里远好过其它地区——这些受过一定教育或者精通商业贸易的日本可以很轻易的于北洋公司找到一份体面工作,当然除去需要熟悉英、法、俄、德等外语之外,还需要懂得汉语。
正因为这一要求,才使得在前日租界主街的东亚路两侧,除去日资银行、商社之外,又多出了几家汉语培训班,学习汉语已经成为日本人赖以生存的方式,当越来越多的日本涌入租界的同时,在仁川的日资银行、商社仍然苦苦挣扎着,勉强维持着经营。
东亚路12号的三井物产,过去于仁川如同上海、香港一样,作为高岛煤的代理商,三井物产依然在这里从事煤炭销售,每月近千吨煤炭销量,而现在,随着战争的爆发,煤路断绝下,三井物资仁川分社已经不复昨日的辉煌。
为了维持经营,分社不得不将仓库区折除改建为民宅。通过收取房租或出售民宅维持分社于仁川的运营,至于分社的曾经繁忙的码头,却经常月余不见商船驶入,纵是有船亦是从日本逃出的“私船”——尽管日本国内呼吁“上下一心。共赴国难”,但仍然有许多人拖家带口,搭乘私船逃出日本,而朝鲜则是他们的目的地之一。
当然这种逃离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私下中的流言——朝鲜这里有数不尽的工作机会,无论是熟练技工亦或是技术人员、知识分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都可以得到报酬丰厚的工作,至于船主亦可将船改注册为朝鲜船只。
相比于逃入朝鲜的普通人,尽管面临着国内的商品断绝的境地,三井会社仍然顽强的在这里坚持着,全无撤出或将生意委托他人经营之意。
在分社院内,中条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向外望着,神情显得有些忧虑,手里拿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平常他并不怎么吸烟,他只是在心情郁快或者烦燥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
唐浩然!
想到这个人,中条的眉头猛的一锁。
对于任何一个在朝日本人而言。这个名字是不会陌生的,他们或许可以不知道朝鲜国王的名义,但对于这个朝鲜的“太上皇”之名却是如雷贯耳,且不说其在去年驱逐各国公使,把持朝鲜外交,单就是在战争爆发后,其趁火打劫收回日租界的行为,就不知让多少日本人所“不耻”。
但纵是“不耻”也无法改变一个现实——日本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为他们撑腰,甚至连领事馆亦只是稍作抗议,便任由其接管租界。至多只是提出要求保护日商的财产安全。日本完全变成了一个板上之肉,任人欺凌。
不过中条并没有考虑政治上的因素,相比于政治,他便看重经济——战争的爆发对于商社的影响是致命的。既没了煤炭,也没有了国内的棉布,他甚至无法从英商那里获得商品——中国商人垄断着朝鲜地区洋货购销,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日本商社插手其中,甚至当他尝试着与北洋公司接触,表示希望代销北洋公司商品时。也未能如愿以偿——这是北洋贸易公司的根本,他们在清国同清国商人合作,在南洋同华侨商人合作,完全没有给日本商社留下一丝插手的空隙。
为了维持商社的正常运营,他不得将仓库改建为住宅,出租或出售给那些“懦夫”,可现在逃往仁川的懦夫却越来越多,尽管俄国海军对日本实施封锁,但封锁并不算严密,依然有源源不断人逃出日本来到朝鲜。
作为商人的中条,同样也是一个爱国者,他一直在设想着如何以朝鲜为大本营,支持国内的战争,按他最初的设想,他希望能够把军火假道朝鲜发往日本。毕竟相比于上海、香港,朝鲜,尤其是釜山距离日本更近,完全可以作为军火走私的大本营,通过军火走私,不仅可以支持国内的战争,商社亦能获得丰厚的回报。但是在另一方面,朝鲜海关却对军火查禁甚严,没有统监府的批文,军火一率都不得入境,这是早在战前便推行的管制条令。而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有统监府的配合,否则朝鲜绝不可能成为走私军火的大本营。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一直试图同北洋公司进行合作,双方共同从事军火走私,北洋公司所追求的是利润,但作为日本人,中条绝不仅仅只是利润,所以“吃点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问题在于,北洋公司似乎完全没有从事这一行当的意愿。
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对于北洋公司而言,他们更愿意同露国人打交道——露国从北洋公司采购了数千万金卢布的物资,而那些逃出日本,于北洋公司工厂中工作的懦夫又岂曾知道,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实际上正在帮助露国毁灭日本?
“这些家伙!”
叹了口气,中条回过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不住地摇头。他来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中华日报》,看了一会不禁感慨万端道。
“日本啊……”
对于弱小的日本来说,抵抗西洋强国的俄罗斯是何等的困难,现在,俄罗斯已经占领了整个北海道,上百万露国、军随时都有可能涌入日本,从而将日本毁灭……日本的灭亡,怎么可能不让作为爱国者的他忧心如焚。
“为什么你口口声声宣称着同文同种,却还支持露国人……”
中条又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最后立在窗前,向外望着,那眉宇间的愁容却更浓了。这声声质问,他亦知道答案——商人总是逐利的。
这时,三岛进来,轻轻地合上门,室内是木板地面,三岛走动的声音很响,他来到中条身后说道。
“社长,现在清国商人正在地方事务厅抗议,抗议统监府实施的经济统制。”
他说着,看看中条的背影。他比中条略高,不过因为躬着身的关系,个头却显得比他稍矮一些。
“那些清商,根本就不知道,经济统制对统监府的益处!”
中条依然看着窗外继续说道。
“实施经济统制,可以让统监府变成一家大会社,通过政府命令掌握整个朝鲜的资源,进而将资源化为财富,假如在明治维新后,日本能够推行这一政策,又岂会……”
话声稍沉,中条的脸上流露出发自肺腑的佩服之色,作为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的商学生,几乎是在于报纸上获知统监府实施经济统制后,他立即将其同德国历史学派经济学家畅谈的经济计划互相联系,同时敏锐的意识到其对朝鲜,准确的来说是对统监府推动工业建设的益处,自然也就佩服起那位唐大人了。
“社长,这是因为根据统制后,朝鲜许多商品将完全由统监府和北洋公司统制,所以,他们对会极为激动,虽说华商在朝鲜的力量薄弱,但他们于清国的商社却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很有可能会借此通过清国向统监府施压……”
“我知道了!”
中条点点头,因为朝鲜是清国的藩属国,尽管唐浩然是朝鲜的太上皇,他却不得不听从北京的旨意。
“那么清商实在是短视至极,完全没有看到他们的利益在因为经济统制受损时,亦将受益于其,实在是短视!”
于心底抱怨的同时,中条却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唐浩然因此遭受弹劾,会给东洋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如果是在过去,他或许是因此事而欢呼起来,但是现在时局却发生了变化——其是唯一倡导东亚同文同种的清国官员。
“清国商人……”
先是冷冷一笑,然后中条却又叹了口气。
“清国商人历来是讲究官商勾结,这一次恐怕唐大人要碰到麻烦了!”
中条回过身看着三岛说道。
“现在的东洋需要像唐君这样的人,如果日本……失败的话,那么东洋未来的希望很有可能正是在唐君这样的清国官员身上,如果唐君罢官的话,清国,也就没有希望了……唉!我自己静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三岛鞠躬出去了,而中条却依然紧皱着眉头,站在窗边朝着华租界看去时,不禁想到那烟囱林立,厂房栉比相连的工厂区,那些工厂意味着东洋的希望,如果唐君失败的话,那么日本……(未完待续。)xh118
第120章 纷乱
第120章
“完了,北海道!”
“完了,佐渡岛!”
“完了,岛后岛!”
对于绝大多数日本人来说,在这个初冬将至的时候,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名,不断的在他们的唇边响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这些地方都在哪儿,可是它们把精壮强悍的将军和大佐们压得透不过气来,让整个日本都笼罩在一种绝望的氛围之中。
几乎每天,都有各种样的谣言在日本各地流传着,当北海道陷落后,立即有谣言说露国大军在陆奥湾登陆了,没过两天又有谣言说,露国大军已经打下了秋田山,全歼了四个师团的日本军。接着又有消息传来,佐渡岛被占领了,自然的新泻县很快也“失守了”。当岛后岛失守之后,谣言就变成了岛根县,便宜更多的人相信,露国大军会进攻京都县,然后从那里直接打到大津。以惩戒大津的暴民,为露国皇太子和皇子报仇。
各种各样的谣言在日本各地散布着,而每一次谣言的散布,都会伴随着大量的城里人将自己的女孩和家产撤往乡村,一些头脑发错的人更是疯狂的光往山里,以躲避“西洋鬼畜”。
而对战争,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与想法,有一些人选择逃往乡村或山区,更多的人却选择战斗,在城市中,数以百万计的日本人加入了“国民挺身队”,因为武器严重匮乏的原因,他们不得不使用打倒幕府的戊辰战争前后,各藩购买武器。在明治维新后实施废藩置县,各藩的枪支均被没收,数十万支各式外国前装枪成为国民挺身队的武器,甚至就连武士刀亦再次出现在日本人的腰间,以至于还有一些削尖的竹枪之类的武器。
而对一个西洋强国的入侵,当数以百万计的日本人试图用自己的勇士去保卫国家的同时。同样有许多人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他们中有鼓吹失败者,开始私下里学习露国语,以便未来在露国占领下生活,在这个时候,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做着自己的选择。
“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几乎是在离开吴海军工厂会议室的同时。作为造船技师的小幡文三郎便忍不住轻声抱怨着,他之所以抱怨,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就在今天,舰政本部下令折解在海战中受创的军舰,将其钢铁转交兵工厂用于生产陆军的武器。非但如此,就连最后的几艘军舰上的大炮,亦要求拆下,以用于加强海岸的防御。
“没有海军的日本,还能继续存在吗?”
在嘴里这般抱怨着的时候,泪水他的眼中流了出来,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梦想。无论是日本的,亦或是海军的,现在都结束了!
靡费巨资的海军不仅未在保卫日本的占领中发挥任何作用。反而要折除所有舰炮,所有的水兵都要上岸为保卫日本而战。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答案是众所周知的,在会议上说的非常清楚——在北海道、佐渡岛以及岛后岛上,已经聚集着超过四十万露国大军,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如潮水一般涌入日本,而承载着国家希望的海军。却根本无力对抗露国海军——俄国人已经调集了四艘战斗舰以及十余艘巡洋舰,任何海战对于海军而言。都将是毁灭性的。
一开始,面对实力上的差距。海军省坚持认为舰队不应出海作战,而应该于各岛间掩护陆军作战,几次遭遇战的失利,更是让海军省充分意识到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避战保船成为最好的选择,这样至少在外交斡旋成功时,日本还能够拥有一支海军,而不是消耗在无谓的海战之中。
没有海军的日本将不很难保卫国家的安危,可在避战保船的情况下,海军还能保卫国家的安危吗?
“真的没有办法了!”
凝视着港内的几艘军舰,东乡平八郎这位吴镇守府参谋长痛苦的摇摇头。
“东京要求我们折下舰炮,将舰炮运往需要的地方,以阻挡露国大军的登陆,可是,日本的海岸线这么大,即便是有了几十门大炮,又有什么作用!”
“砰!”
猛的用拳头捶击扶栏,泪水从东乡平八郎的目中流出。
“今天他们要折掉大炮去加强海岸的防御,抽调水兵上岸,明天他们就会折掉军舰,海军非但没有被露国海军击败,反倒是被海军省的高官们给击沉了……”
曾几何时和许多海军军官一样,东乡平八郎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扬国威于万里之外,击败清国的北洋舰队,而现在,曾经的梦想就像是笑话一般,锐意进取数年的日本海军,非但没能扬国威于海外,反而尽毁于船厂之中。
日本做了数十年的海洋梦,在今天完全化为了泡影!
“现在,我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瓜生外吉会那么干了!”
新井有贯于一旁沉声说道,作为浪速号巡洋舰的舰长,目睹着舰上的火炮被折下的现实,就像是心爱的孩子被人折去了胳膊一般。
“新井!”
新井的话让东乡的眉头一锁沉声喝道。
“不要提到那个海军的叛徒,即便是我们全部需要上岸拿起步枪,也要抵抗到底,绝不能像他们一样背叛日本。”
尽管并不赞同将军舰火炮折下加强防御的决定,但并不意味着东乡会认同瓜生外吉等人的做法,在他看来那种懦夫行为,甚至是不可原谅的。
“如果海陆军人都像瓜生外吉一样,认为露人不可战胜,进而逃出日本,那谁来保卫日本?到那时整个日本都会成为全世界的笑话,如果我们英勇战斗的话,至少……至少在亡国后。世人还会记得日本人的武勇!”
“可,可是……”
新井长叹了口气,最后那张黝黑的脸庞流露出的却是痛心疾首之状。
“如果我们全都战死了,未来,未来谁来光复日本呢?”
这一声反问。实际上道出了许多日本人内心的想法,表面上看似坚强、武勇的日本人却有着其它民族难以理解的两面性,他们一方面武勇,一方面却又懦弱非常,尤其是在面对一个庞大的绝不可能击败的敌人时,许多“有识之士”更是固执的相信——日本距离灭亡已经不远了。现在,是应该为未来做出选择的时候,是做无谓的牺牲,还是做为顺民生活在西洋人的占领下。
“是时候离开了!”
面对好友,小幡文三郎吐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此时他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但更多的却是失落。
“你决定了?”
好友的决定,并没有让本田觉得意外,作为一个“恐俄论”的秉持者,早在战争爆发前他便坚信日本必将亡国,因为呼吁接受最后通牒,不过他的呼吁却完全被无礼了,甚至被人视为“叛徒”。可现在战争的结果却正在印证着他当初的预言——日本必将灭亡。
“离开日本也是不错的选择,与其同日本愚蠢的选择灭亡,不如离开日本。也许……”
话声稍顿,本田明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也许出去的话,还有机会帮助到日本!”
显然情绪低落的好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着话。
“现在看来日本是要倒霉了,我们距离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坐守于国内。并不是日本的出路,现在对于日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争取外援了,在未来借助大国的力量。争取日本的解放……”
“本田……”
诧异的看着本田,他不是一直鼓吹应该放弃抵抗,以争取露国人的原谅吗?现在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幡,我是日本人!”
小幡文三郎目中的诧色,看在本田的眼中,却让他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这场战争原本就是因为我们的狂妄自大所引发的,日本根本没有可能抵抗露国以倾国之力的进攻,从战争爆发的时候,日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在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同露国人进行合作,作为占领军和日本人之间的缓冲,去保护可怜的国民,我之所以呼吁投降,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太过弱小了,一个婴儿又岂会是成年人的对手?而且我们抵抗的越坚强,越会激发露国人的暴虐,所以,与其作无畏的抗争,还不如放弃抵抗,以恭顺的态度争取他们的原谅,可是……”
可是他们却根本就不听取自己的劝说,只有少数人才知道未来已经注定了,还有许多人正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如同小幡文三郎一样,在战前他亦曾支持战争,但现在呢?
“哎,不说这个了,小幡,你准备去什么地方?是去米国还是清国?在未来能够帮助日本复国的,只有米国和清国了……”
“米国?”
摇摇头小幡文三郎看着好友认真的说道。
“难道这场战争之后,我们还看不情西洋人的嘴脸吗?过去我们喊着脱亚入欧,现在好了,如果日本被占领的话,便可以如愿成为欧洲国家了,当然是他们的一部分……真是的,那些家伙现在终于达成愿望了!”
抱怨之余小幡文三郎接连讽刺了几句,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对西洋充满无限好感的明治政府高官,正是他们把日本一步步推向灭亡的境地。
“我决定去清国了,去朝鲜,本田,我觉得你也应该去,我觉得,不仅清国的希望在那里,就是整个亚洲的希望都在那里……”
希望之所在,其此何止日本人将朝鲜统监府视为希望,对于许多国人而言未尝不是,仁济医院是仁川以至整个朝鲜最大的西医院,作为医院中的医生,在多数时候,郑士良并不需要诊治病人——除去为公司员工提供医疗外,朝鲜本地人以至于许多国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抵制西医。从而使得医院的工作并不算繁忙。
“这个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想到自己关闭药房来到仁川,此时郑士良整个人却显得有些筹措,他内心之所以纠的原因,正在于过去的一年间,于仁川目睹的变化。特区的变化是飞速的,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日益兴盛的特区似乎正象征着中国的觉醒,可不知为何,他却对这种觉醒显得有些抵触。
毕竟这一切都是满清的,可是那位唐大人真是满清的忠臣吗?显然郑士良不敢下这个判断。甚至做为医生,他亦注意到在过去的一年间,来这里诊治的公司职员以及职工越来越多的人剪掉了辫子,甚至就连同街的警察,那辫子更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丢于一旁了。
而且于朝鲜各地的“天恩祠”以至朝鲜国正在建的“忠烈祠”。无不是带着思明、敬明之意,这是满清的大臣该做的事情吗?或许这是为了加强藩蓠的忠华之心,但是……这未免也太过了些吧!
“安臣!”
突然门边传来的喊声打断了郑士良的思绪,他回过头去,见着来者便是一笑。
“献香,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瞧着好友的造访,郑士良连忙收敛心有些纷乱的心情,当初他之所以会关闭药房来到仁川。正是受陆皓东的邀请,用他的话说,这里才是中国希望之所在。受其“蛊惑”的郑士良,甚至关闭了自己的药房。而一众好友中,也就他们两人来到了仁川,两人的关系自然极为亲近。
“这不,今天电报局没什么事,那边上完课。我就来了你这!”
陆皓东边说,边从皮包中取出一份报纸。
“献香。看过这份报纸了吗?”
“嗯?”
诧异的接过报纸,郑士良不禁有些好奇。瞧见好友面上的不解,陆皓东便指着报纸上的一篇征稿新闻说道。
“你看这,朝鲜内事衙门为“忠烈祠”征集徽记。”
“徽记!”
不解的看着陆皓东,郑士良依然有些不解。
“献香,你是想……”
“还记得我早前的那个构想吗?”
说话的时候陆皓东从包中取出记事本,翻开后指着其中的一个手绘的图印说道。
“《大明旗诗》中有云:日月旗中第一枝,这大明者,以日月为旗,既是祭祀我大明之将士的忠烈祠,自当用此日月旗!”
“可,我这似乎只看到太阳啊?”
瞧着那草绘的图样,郑士良笑了笑。
“这是因为还没来得急上色……”
陆皓东边说边在笔记本上重新绘写起来。
“以我的想法是由金日、银月重叠的图案和蓝底组成。蓝底代表青天,象征着我等中国人光明磊落人格和志气。日月重叠即是“明”字,代表大明,金日银芒,即表述月映日辉之意,日月位于旗帜的正中不偏不倚,是取中国位于四方之中之意。这十二道月映光芒即指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十二个月……”
解释着自己的构想之余。陆皓东的神情略显激动,在他看来,如若自己连好友都无法说服,更何况是其它人。
“献香,你这旗,似乎与洪门的日月旗有所不同啊!”
作为会党中人的郑士良,对于日月旗自然并不陌生,不过那日月旗与这日月旗似乎有不少差别。
“自是有所不同,我等所思所想者,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而非恢复朱明之天下,难不成他日中原重定中国之时,还要找出一个朱明之后裔继承皇位吗?”
手指着那笔记本上的“日月徽”,陆皓东看着好友不无认真的说道。
“这徽记是应朝鲜思明之心而生,可于我汉人所承的却是汉人匡正之志,满清奴役两百四十八年,使我中国生灵涂炭、昏暗无光,不正待日月光明普照以逐此黑暗吗?这旗与其说是送于忠烈祠的前朝忠魂,倒不如说,是献于我等欲投身之事业!”
陆皓东的一番解释,只让郑士良接连点头,同时又连看这小自己数岁的好友,而陆皓东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说道。
“这旗帜于中国尽展时即能唤醒国人之民族之心,亦能尽展我国人之欺许,如此焉不合适?安臣兄,你说,如若有一天,中国大地上龙旗尽弃,而以日月旗代之之时,那恢复中国何尝不能!而且……”
声音微微一压,陆皓东又道出了自己的另一层想法。
“献香,当初我来朝鲜是应故友之邀,可你也知道,咱们那位唐大人,瞧着既像满清的忠臣,可又不似忠臣,我便寻思着,若是这日月旗能光明正大的刻于汉城“忠烈祠”,甚至能于青年中时兴起来,到时候……”
不待陆皓东把话说完,郑士良却突然笑说道。
“献香,若是那样的话,不定会给唐大人惹出什么麻烦来!”
“麻烦?”
陆皓东摇摇头,迎着好友的笑容道出了自己的另一层想法。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唐大人于朝鲜锐意进取、操练新军,或许他日唐大人自会挥兵国内,以复中国,至于这旗嘛……至少能催上一催,如若这旗传至满清朝廷中,安臣,你觉得满清对大人还会如现在一般信任吗?到时候,大人将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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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公使馆
月黑风高,一轮孤月寂寥的吊在夜空中,清冷的月光缓缓的落在寂静的街道。txt电子书下载/-..-现在已近三更,可说是半夜时刻,大地一片过度的安静。夜‘色’沉沉,街上没人行走,如此的安静时刻,让人难以想像这里是白日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汉城。
城北日本公使馆一带,电灯映亮了公使馆‘门’前的街道,公使馆内数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站于馆内上,神情中依还带着些许紧张之‘色’,而在‘门’外清军依然“保护着使馆”。
“看来是阻止不了清国人了!”
公使办公室内,衫村濬看着面前的郑永邦长叹口气,但叹息之余拳头却是紧紧一握。
“除非国内同意派兵,否则朝鲜局势将完全由唐浩然所掌……”
郑永邦话声显得有些沉重,在潜意识中仍视自己为中国人的他,此时心态却是颇为复杂,一方面,他倒是佩服唐浩然的果断,身为日本公使馆书记官,他又岂不知日本对朝鲜的野心,过去数年间历任公使无不是蛊‘惑’朝鲜君臣自立为已任,所谋求的又岂是朝鲜的独立,所谓的独立不过是为他日吞并朝鲜作准备。
而现在唐浩然的果断,却让日本十数年经营尽毁一旦,又焉能不可惜,在可惜之外的,他内心的感受,却有一种隐隐的窃喜,若是清国大臣皆如唐浩然般,日本又岂能……
“派兵……”
瞧着窗外看去,望着街上的清兵,衫村濬的心里却是一阵苦涩。
派兵,日本固然可能会派,但真的可能会同唐浩然于朝鲜打一仗吗?若是朝鲜仅只有唐浩然一人,倒也不足为惧,其所凭者不过只是千余卫兵罢了,而唐浩然背后是什么?是整个清国!
还有那让人会从梦中惊醒过来的北洋水师。
本大臣将领卫军会同北洋舰队于朝鲜静候!
又一次,唐浩然毫不妥协的话语再一次于衫村濬耳边浮现,北洋、北洋,想到仁川的四艘清**舰,衫村濬的心思一沉,语气凝重的说道。
“派兵,国内现在还没有做好同清国打仗的准备!”
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衫村濬内心可谓是羞愤至极,先前的威胁现在看来完全就成了笑话,而唐浩然显然也意识到了日本的威胁是多么的无力,完全是一副视若无睹之状,或许于李鸿章等清国官僚眼中,他们无意挑起外事,可是于唐浩然那个知西洋的人物眼里,日本又算得了什么呢?
“美国方面呢?”
公使脸‘色’的变幻,让郑永邦意识到,日本根本没有实力挑战如庞然大物般的清国,至少凭借自己的力量远不能让清国妥协。[ 超多好看小说]
“美国……”
沉‘吟’片刻,衫村濬摇摇头说道。
“美国并不是英国,若是论其海军力量,亦逊于清国,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行动只会停留于口头抗议……”
“可过去……”
“过去是过去,唐浩然又岂能不知美国的实力,他今天甚至都没有理会米孙的抗议,只是告诉其,将与第一时间,就朝美通商条约进行协商,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如果唐浩然保持强硬,米孙最终只能面对现实,甚至于通商条约也只能主和出让步!”
就在衫村濬思索着未来的变化时,郑永邦则于一旁说道。
“可如若任由中国如此,那么我国势必将失去于朝鲜所得之一切利益。”
郑永邦的话让衫村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过去十余年间,日本之所以能于朝鲜尽得利益,凭借的岂是微不能提的国力?完全是依靠着冒险的尝试以及清国朝廷的软弱,而如近期刚解决的防谷令一事,之所以会拖沓数年,靠的就是清国的软弱,
可现在,正如日本看透了清国的软弱无能,唐浩然同样看透了日本的实力不济,在这种情况下,其自然不会将日本视为对等的‘交’涉对象,也正因如此,其才会完全无视自己的威胁,
将视线投向郑永邦,衫村濬沉声问道。
“现在,如果所料的不差的话,其应该是在竭力安抚英国人与俄国人?”
“这,这,应该如此吧,于朝鲜真正的大国也就是英国与俄国,可是两国的利益冲突,使得其都不会坐视彼此于朝鲜扩大影响力,进而皆以维持清国对朝鲜宗主权为对朝政策,如果唐浩然能够获得两国的支持,那么……”
郑永邦的话让衫村濬的心头一沉,可不是嘛。
如果英俄两国表示赞同,即便有美国的反对又有什么用?美国绝不可能给予任何实质‘性’的支持,最多只口头上的“干涉”,过去或许清国人会把口头上的“干涉”视为麻烦,可对于唐浩然来说,其又岂会视口头上的“干涉”为“干涉”?
“除非直接绕开唐浩然,直接与李鸿章‘交’涉!”
郑永邦的建议让衫村濬的眼前一亮,他立即对郑永邦吩咐道。
“一但戒严解除,立即派人往电报局告知东京,要求绕开驻朝大臣,与清国直接‘交’涉!”
日本公使馆没有闲着,作为驻朝大臣行辕所在的南别宫,亦同样也没闲着,甚至直至午夜时,这里依然显得很是忙碌,直到凌晨三四点时,待到大院君拿出了新的朝班大臣名单后,瞧着其中大都皆有目共睹的亲华派后,这边方才稍轻松一些,而名单上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唐浩然根据袁世凯的建议,同朝方勾通的结果。
“慰亭兄,若无兄相助,仅凭弟之力,恐实难稳定朝鲜局势!”
面对着袁世凯,唐浩然的这番话倒是肺腑之言,无论后世对袁世凯如何评价,但在朝鲜这件事上,袁世凯却是倾注了全部‘精’力,在其派出唐绍仪与自己勾通之后,便同自己相互配合着实施废李王的计划。
若是没有其引闵妃出宫加以斩杀,其若是逃至外国公领馆,不知会惹出多少后患。这会,唐浩然对袁世凯倒是满心的感‘激’。
“老弟客气,世凯所为者不外朝廷,朝鲜君臣受人蛊‘惑’,‘欲’背华弃清,贳凯岂能任而视之,若是世凯有老弟之魄力,这朝鲜问题又岂会拖至今日,老弟不怪世凯丢下个麻烦于您,世凯已是感‘激’了!”
面对唐浩然的恭维,袁世凯倒极为平静,他甚至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实际上,尽管他参与其中,却更愿把自己置身事外,出于自保也好,谨慎也好,这件事可以参与,但绝不能邀功,毕竟接下来会引发什么样的‘乱’子,谁都不敢保证。
“老兄此言诧异,若无老兄数年经营朝鲜,弟又岂能成此之事!”
对袁世凯的心思早就‘摸’了个通透的唐浩然,又岂不知其现在急‘欲’撇清自己,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说道。
“于朝鲜之事,弟尚不清楚,这不今日之事,弟刚写了一个急电,还请老兄过目!”
这份电报倒是为了安袁世凯的心,绝字未提袁世凯参与其中,至于闵妃等人之死,全归于“受人蛊‘惑’的朝鲜‘乱’民”,至于为何废李王,则是为维持宗藩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其间真假,朝廷那边这会自然顾忌不上了。
“老弟这份电报倒也无不可,只是……”
抬起头,袁世凯看着唐浩然道出他的担忧之处。
“现在事情已经办了,有了闵妃……”
瞧着唐浩然袁世凯并没有告诉他闵妃未死,他之所以未杀闵妃一来是因其美‘色’,至于其二则是为了留下一个“筹码”,于朝廷而言,闵妃之死即是无法再用李熙的死节,可如若闵妃仍活着,那么朝廷便有可能再委李熙回国。至于唐浩然……还是在他袁世凯的掌握之中。
“朝廷那边便是百般不愿,也只能面对事实,可问题在于各国,虽日本实力不足,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自然不足为惧,若是他国……”
“于英国而言,其介入原本旨在防止俄国染指,至于俄国,于此亦受制于英国,正因如此,两国才不得不承认朝鲜为我国之藩篱,两国之政策在于维持我国于朝鲜之藩篱,避免为对方所乘,至于美国嘛……”
冷冷一笑,在各国之中,对朝鲜自立最为热心的恐怕就是美国,而美国之所以支持其独立,一方面是其无法理解东方宗藩制,另一方面则是基于其染指亚洲的企图,只不过现在其并没有想到,其费尽心机到最后却为日本做了嫁衣。
现在的美国并不是8年后的美国,此时的美国海军实力弱小,且国内亦未就海外势力扩充达成一致,这导致了其绝不可能武力干涉朝鲜,只要不是武力——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美国于海外用兵,必须先得国会批准,而此事我等于汉城所行之事,除去解聘几名美籍顾问外,于美国利益并没有根本‘性’的损伤,即便是米孙向华盛顿要求干涉,美国亦无充足之借口,现在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如何同各国‘交’涉,我最担心的是……”
无奈的长叹口气,唐浩然面对着袁世凯,倒是同情起他于历史上苦心经营朝鲜的为难,个人给力又能如何,奈何朝鲜廷不给力啊!
“我担心的是朝廷那边,虽说暂时朝廷不会示弱,可我担心的是其绕开我,直接同朝廷‘交’涉,那样的话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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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120章 在北洋
天津,北洋大臣行辕,即便是门外的卫兵亦感觉到今日这行辕里的气氛似与过去过去有所不同,中堂大人身边的幕友一个个的进出,神情紧张着,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txt全集下载]
会是什么事?
“这唐子然,尽然如此大胆!”
于大签押堂内,李鸿章拿着方才收到的唐子然的电报,那脸上一时间尽全是惶色。一时间,他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此事。
两日前,收着驻仁川领事的密电后,在密电中驻仁川领事称其卫兵皆着西式军装,全不顾国朝典仪,总之对其卫队着西洋军装一事大加指责。
虽说这事不大,可却涉及到国朝典仪,这边李鸿章不过只是看了眼,然后便把电报打发给了总理衙门,这事不是他能拦下的,也不需要拦,待到总理衙门和朝中决断后,他再出面还能送唐子然一个人情。
可一事未了,先是袁世凯的一封秘电,接着又是唐子然秘电,只惊得他如五雷轰顶一般,半晌尽然说不出话来。
“这,这……”
瞧着电报,马建忠神情惊讶的同时,内心倒是佩服唐浩然的果断起来。
自六年前朝鲜变乱徒起,当时朝中对朝鲜问题上,就争持不断,多年来朝鲜“背华自立”之举,不仅引起了中堂大人对朝鲜这种倾向的担忧与警觉,同样也使其对朝鲜越发不信任,正因如此,其支持对朝鲜大加干涉,其态度自然影响到了朝廷的决断,使得朝廷深感加强朝鲜藩属管理对国朝的重要性与紧迫性。
而于过去八年间,朝廷于朝鲜问题上面临着多种选择,其一是设监国于朝鲜,早在壬午兵变时,随军驻扎朝鲜的张謇,代其统帅吴长庆拟定了《朝鲜善后六策》,张謇在《朝鲜善后六策》中,建议对朝鲜援汉设玄菟.乐浪郡例,废为郡县;援周例,置监国;或置重兵,守海口,而改革其内政,或令自改,而为练新军,联东北为一气。当时中国朝野和朝鲜上下对于《朝鲜善后六策》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或是之,或非之。不过张謇的这一建议却为中堂搁置,而张佩纶向朝廷陈奏《六策》时,明确主张间派熟悉外交大员驻扎朝鲜,管理其外交,干预其朝政,职似监国,
实际上,那会朝廷面临的选择不外三者,其一是特派大员设立监国,统率重兵,内治外交,均为代理,其二是于朝鲜设立郡县,设驻扎大臣,以蒙古、西藏之例,凡内国之政治及外国之条约皆由中国为之主持,其三则是使朝鲜中立,即主张让朝鲜变成欧洲之瑞士一样中立国。热门
不过最终皆种种未行能之,只是派了一个驻朝通商大臣。
可现在唐浩然却于初一上任,即废其王、罢其臣,至于那闵妃说是为乱民所杀,怕也脱不了唐浩然之手,这唐浩然在国内的时候瞧着是一挺稳定的人,怎么到了朝鲜便专横决断如此?
“大人,现在再问其责,怕已晚矣,若闵妃未死,或还可补救,然今日闵妃已死,若朝廷拒其之建,立大院君为摄政,册为新王,恐怕朝鲜局势难收……”
曾出使朝鲜的马建忠,小心谨慎的说道。
“名乾焉不知那闵妃非亡于唐子然之手,中堂大人,此子手段狠毒,远甚于我等所料,若由其主持朝鲜,恐怕……”
张佩纶边说边瞧着李鸿章的脸色,见其脸色变幻不定,便连忙改口说道。
“恐怕不知会引起何等变乱,再则朝鲜虽为我国之藩篱,然英德支持其为我国之藩,如俄美日者却意染指朝鲜,现其先废其君,罢其臣于先,又除各国条约于后,只恐徒生外交事端!”
深知中堂办外事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张佩纶,这一句话顿时让李鸿章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子然再议各国条约实是孟浪!”
在李鸿章深以为然的点头之时,那脸上的愁容却依是未消,旁人或许不知,但周馥却隐约猜出了中堂大人忧心为何,他忧的怕不仅仅只是外交之事,无论如何,中堂总有能让外国人满意的手段,大人所忧者怕还在朝中。
“大人所虑者可是朝中?”
周馥的试探让大签押房内众人立即明白了,可不是嘛,相比于外交之事,这朝中之事才是真正的麻烦。
“还是玉山知我!”
李鸿章略点下头,唐浩然于朝鲜的行事,虽说远出他意料,可于他看来虽会惹出麻烦,但总能化解,实在不行,罢了唐浩然的差便是了,总能让洋人满意,不至于引出什么祸乱来,可朝中呢?
“大人所虑的是不是清党借口唐浩然于朝鲜之专横跋扈,实出自于大人授意?”
周馥轻抚了下胡须,看着大人眉头紧皱的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
其实此事又何需猜,便是四艘停于仁川的军舰,便能让众人浮想联翩,洋人会去这般想,更何况是国人,这唐浩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把北洋给捆到绳了,完全给其所用,这唐子然啊……
“哎呀,这唐子然居心叵测,于天津时,他就算计上咱们了!让水师推迟行程,练卫队,弄了半天,那小子一开始就算计上了!”
相比旁人,张士珩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不过他的这番话只让众人无不是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那唐子然为了随北洋水师的军舰一同赴朝,前前后后于海军衙门、公署十几万两银子,最后还拜到了中堂这,原本大家以为他只是想要个威风,可谁曾想,他于大沽练卫队,为的就是废朝鲜君臣。
既然有人开了头,自然大家都跟着说了出来,一时间,众人对唐浩然倒是多加指责,一味指责其将北洋拖到这池浑水之中,又有指责其行事跋扈,当撤其职以为戒。
“心机如此……”
摇头感叹之余,似有所思的李鸿章环视着幕中诸人,虽说这幕内集天下之英杰,可于这幕友之中,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唐浩然?
若许唐浩然将北洋一同卷到他的绳上,可论这份本事,这幕中又有几人能为之?果断如此,这幕中诸友啊……若是张之洞知道李鸿章的想法,一定会生出知己感来,当初张之洞不也正是怀着这般的想法吗?
这唐浩然啊!
总是能让人惊喜连连啊,只是这惊未免有点过了!
现在,他反倒能理解张之洞了,理解为何张之洞会放其出湖北,这唐浩然是柄双刃剑,使好了事办功倍,可却随时都有可能伤着自身,果然这唐子然行事,绝不能以常理料之!
袁世凯欲废李王数年,可数年未能成,一方面固然是朝廷不予支持,而另一方面缺的就是这份魄力!
唐子然啊!
唐子然!
念叨着这个三字,一时间李鸿章的心情竟然更加复杂起来,惜才之心,恼怒之火,佩服之情,种种复杂情绪于心间弥漫时,李鸿章抬起头来,看着幕中众人,缓声问道。
“诸友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应对?”
他这句话问的有几个方面的意思,一是如何上奏朝廷,二是如何同各国交涉,至于三嘛,则是最关键的,就是是否认同唐浩然的决断,实际上,这第三才是根本,北洋这边的态度,实际上关系到朝廷的态度。
“大人,如若拒其之议,令其还李熙归朝,这朝鲜局势又当如何?”
虽曾为李王之顾问,可心知此事已无可挽回的马建忠看着李鸿章说道。这才是他最佩服唐浩然的地方,用一个脑袋把大家伙都绑到他的船上,纵是百般不愿,只怕到最后也得捏着鼻子认同下来。
没法子,这大清国的面子得顾着!
若是放了李熙,只怕其必为日俄美等国所用,到时候还谈什么藩篱巩固,只怕这边他一上位,那边就会背华脱清。
“既是如此,怕也只有认下此事了了!”
张佩纶于一旁点点头,这唐子然是算准了中堂和朝廷的心思了,中堂这边会勉力维持,朝廷那边亦想保住面子,对他未旨而行的事,至多只是一番训斥,生怕让外人知道其未旨而行之事,来个事后追认。
可若是如此,那唐浩然的尾巴岂不就翘上天去,心有所思,稍待思索后,张佩纶又接着说道。
“大人,想来朝廷虽有争执,可最终,还是会认下此事,可恐届时会有人以此事,议处唐子然,若因此召其回国,恐引朝鲜局势崩毁,使我大清失此藩篱,所以……”
话声稍顿,看似在为唐浩然考虑的张佩纶递出了一柄冷刀子。
“这朝鲜之事,即朝廷以授其全权,且其又以全权之名行此废君监国之事,那自应委其全权操办事此事!”
“幼樵,你的意思是……”
李鸿章的眉头微微一皱,倒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是借这个全权把责任全给推掉。
“朝廷授予其全权,我北洋又岂能擅专,既其有全权之名,那此事善后如何,自由俱由其办事,与我北洋何干?”
(关于这本书,无语的想法是写出一个不一样的近代东亚,而就晚清而言,诸多事业几乎为零,尤其是人才欠缺,别说各种理工人才,纵是最简单的能放眼看世界,明白中国落后的又有多少人?其路漫漫啊……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无语,求推荐、求收藏!帝国的朝阳读者交流群:150536833)
121.第121章 朝议
轩然大波!
几乎是北洋大臣行辕代呈的折子刚一呈到廷中,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原本就在昨日,这京中的一些清流还在那里拿着唐浩然擅改卫队服制一事准备上奏弹劾其,可未曾想一事未了,又来一事,相比于卫队服装之事,这事只把众人惊了个五雷轰顶,以至于半晌不知作何答。( 800)小说/
废君罢臣!
虽说那朝鲜不过是藩国,那国君不过只是小王,至于那臣也是小臣,可从古至今大员于藩国办差岂有废君罢臣的,
专横跋扈如此这还得了!
不单清流言官们心潮澎湃,纷纷痛斥其“不臣”,就连同当初荐唐浩然办新政的翁常熟,这会也连忙与唐浩然撇清关系,生怕引火烧身似的,于廷中辩称与其无关,只差没说出,打从知道其到了朝鲜,知道这着棋被太后和李合肥下没了,便把那人当了弃子的话。
“哎,这唐子然啊,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几乎是刚一回府,当着学生的面,翁同龢便在开始抱怨起来,因为会考的关系,他的得意门生张謇、张元济等人业已抵京。
“季直,当初你所提善后六策,现在可好,让他唐子然背旨而为了!”
瞧着恭坐着的张謇,翁同龢不禁摇头苦叹道。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会有人把朝鲜一事与他联系上,还好那些清流言官弹劾时,只是指着唐浩然,还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有着要把火朝李合肥身上引的趋势。
亏得当初,在唐浩然去台湾不成后,觉察到李合肥的“阴谋”后,便与其划清了关系,如若不然,这把火没准会被李合肥烧到自己身上,唐浩然果然是少不更事,不堪一用。
“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
曾随吴长庆往朝的张謇,从翁同龢那里得知唐浩然于朝鲜赴任时的“大胆妄为”,因对朝鲜局势的了解,使得他与老师以及朝中言官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更何况早在多年前,他便已提出六策。
“唐子然于郊迎时,拘其君罢其臣,说到底也是为了维持我大清与朝鲜之宗藩,现今朝鲜局势如此,非如此不可挽回,朝廷理应……”
“哎,季直你啊!”
摇摇头,翁同龢看着张謇目中略带着些可惜。
“你以为只有你看着这般如此对国家的好处,可这朝中办事又岂是仅因于国之利?”
唇角轻抬,翁同龢似乎想到自己主持的户部对北洋海军以及淮系每岁销账时的百般刁难,现在他还需要一个更稳妥、更适当的理由,去彻底的从根上打击他李合肥。若是为国事计,他又焉不知舰队于中国之用。
可在他眼里,这中国还是大不过于李鸿章的私怨,至于那些清流,他们总需要借事显出自己的存在,用弹劾他人标傍自身的清高,也就只有唐浩然那个二百五自己找出那么多理由来,即便是翁同龢自己也觉得他这事做的有些过了,若非当初唐浩然由他举荐于皇上,只怕他折子不知都递了多少了。
老师的轻叹,让张元济看在眼中,他连忙转移话题道。
“老师,那朝中现在准备怎么善后此事?”
现在事已经出了,如何善后才是最紧要的,张謇也同样把目光投向老师,朝廷不会命令唐浩然放还朝鲜王吧!
“这,军机处今个召李鸿章进京,洋人那边都像炸窝似的,英德俄美日一个个的都到总理衙门要求解释……”
尽管于李合肥私怨极深,但翁同龢却依然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于国朝,除了他还真没人能对付得了那些洋鬼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他倒也想看看,这李合肥准备怎么收拾唐浩然留下来的烂摊子。
“老师,那仁川那边的水师,会撤回来吗?”
张謇连忙急问一声,若是水师一撤,那这事可真就……
“这,怕还得等他李合肥来了才知道!”
李鸿章刚回到京城,就直奔海军衙门先见过了醇王,然后又于总理衙门见了庆王,接着倒是没有面圣,而是让帝党咬牙切齿的看着其据着懿旨,直接进宫去见太后的贴身太监安德海投了贴,慈禧太后依着惯例在宁寿宫接见了李鸿章。
拜见礼节完毕,慈禧就急忙令李莲英赐坐,然后神色急切地问道:
“李鸿章,这事是怎么了,朝中现在是吵翻了天,洋鬼子那边成天围着总理衙门讨说法,就连皇上也到我这,让我这个不问朝事的妇道人家给拿个主意,这唐浩然是怎么办差的,让他去朝鲜巩固藩蓠,结果却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来!”
慈禧岂能不恼,当初是他李鸿章出的主意,让他唐浩然去的朝鲜,她岂不知那会李鸿章的心思,是招揽那唐浩然,朝鲜毕竟也是北洋代署着,原道着只是一个人罢了,便许了他,结果谁曾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于慈禧来看,这唐浩然未免也太过跋扈了,过去朝臣们说袁世凯专横跋扈,他李鸿章还护着他,可现在同这唐浩然比起来,那袁世凯可却全是个乖巧人儿了。他便是再跋扈,也没有废君罢臣啊。
李鸿章一听,心里顿时明白,太后这边是着实恼了,于是连忙应声说道。
“这唐浩然跋扈如此,理应召其归朝,严加斥责!”
原本还以为李鸿章为护着唐浩然的慈禧听着这话,不由的一愣,心里寻思道:这李鸿章今个是怎么了?难不成他当真要召唐浩然归朝?或许慈禧心里也赞同召其归朝,问其责、去其官,可众所周知,当初皇上那边本来是想让唐浩然去台湾的,是自己插了一句话,把他踢到了朝鲜,现在他唐浩然在朝鲜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若是问起来责来,旁人岂不会把这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
虽说心下恼着唐浩然的跋扈,可这会慈禧却又不得不谨慎起来,再说,他李鸿章就不明白,召其入朝,可不是为了斥责唐浩然那么简单,若是为这事,又岂会用得着招他进宫问话。
太后的沉默看在李鸿章的眼里,他立即明白太后在担心什么,说到底是在担心她自己,担心帝党众人会拿此事说事,那些清流只知弹劾又岂知太后这边的面子无论如何都得保全。
早在接到电报时,便已经想通一切的李鸿章知道,太后召自己来,可不是为了追究唐浩然的责任,而是想保住自己的面子。
这唐子然啊!
这心机算的,一下子便卡住了朝廷,甚至就是自己未尝不是如此,只不过相比之下,自己更多的还是欣赏,而朝廷这边,尤其是太后这边,那可真就是为了面子。心道着唐浩然的运气,李鸿章又接着说道。
“虽理应如此,可现在朝廷万万不可召其归朝!”
“李鸿章,那你说说,为何不能召其归朝,他都捅了个这么大的娄子,若是天下臣子都如此般,这大清国,还成何体统!”
纵是这会李鸿章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慈禧也要做做样子。
太后的问让李鸿章连忙答道。
“这唐浩然确实跋扈,可若是究其事由,却与朝鲜局势有关,朝鲜君臣受人蛊惑日久,其自立之心早不可奈,其在电报中言为巩固藩蓠,只能断然行此之策,废其君重立新君,以亲我大清之大院君为摄政,如此可保藩蓠于不失。”
“可洋人那边,我听庆郡王说,洋人那边可都要吵翻天了,俄国人、美国人还有东洋人,可都不省油的灯!”
洋人,才是慈禧最担心的事情,这外事不可轻启的道理,有过“北狩”经验的她比谁都清楚。
“唐浩然于电报中言道,俄国人有英国人牵制,至于美国,非利益直接受损,国会绝不准军队外派,至于公使之威胁,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而东洋人……实力不济,不足为凭!”
瞧着太后的脸色,李鸿章小心翼翼的说道:
“所以,以臣看来,可现在若是朝中把他召回来,那朝鲜的局势不定会乱了什么样子,尤其是现在闵妃死于乱民之手,其废王焉不怀恨在心?以臣之见,不若令其以驻朝大臣出任朝鲜统监,这样一来,倒也可安稳朝鲜局势,至于洋人那边……”
看了眼太后,李鸿章又说道。
“这驻朝大臣享有全权,这是在唐浩然之前的事了,既然如此,那不若就把这与洋人交涉的事儿,完全交给他,臣与中枢于一旁策应着,先按他的法子来,若是能稳下洋人哪,就许他继续办朝鲜的差事,毕竟,如若轻易易人,只恐天朝颜面有失,”
“可他这也太过跋扈了……”
虽说自己的脸面紧要,可想到一个当臣子的竟然废了朝鲜君王,慈禧的心里却有些不放心,这可是恒古未有之事啊!就像清流们说的那样,这当臣子的现在于朝鲜便如此跋扈,那将来还是得了?
可再怎么着,这自己和朝廷的面子总是得顾着。
“太后所言极是,这唐浩然,虽说心是为了朝廷,可跋扈如此,如若不加以惩处,又焉能服众?以臣之见,朝廷可一面将朝鲜的差事交给他,一面亦可严旨斥责,去其大臣之职,暂委其统监,令其戴罪报效,如此一来,既表明朝廷在此事上不反对,亦向洋人表明了态度,留下回旋的余地,待到他日朝鲜局势稳定,即召其回朝,”
“李鸿章那以你的意思,这朝鲜的事情,都委给他唐浩然了!若是他再于朝鲜若出什么乱子来,又该如何?”
虽说李鸿章的建议让自己暂且保住了面子,可慈禧却知道其中的后患。若是到时候他唐浩然办不成差事,那面子可不还是得丢嘛!
“太后,那唐浩然固然于朝鲜行事跋扈,可想来他这也是为了报效太后对他的信任,受宠若惊下,心想着为朝廷办好差事,决不敢辜负太后的提挈之恩,说到底,也是为了朝廷。”
李鸿章也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人了,对慈禧太后的意思当然明白。
“现在朝廷认可了他办这件事,让他全权操办,想来他必不敢负太后与朝廷的期许,必定全力办好此事,若是他能办好此事,那于国朝也是太功一件,唉,说起来惭愧。臣办了这些年的外事,论对西洋的了解,还是不如他唐浩然,翁中堂为国荐贤之功,实是让臣汗颜。”
把朝鲜的事情推了个干净的李鸿章,这会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事推了个干净,原本的从出了这个事端之后,李鸿章便急欲把自己与唐浩然撇个干净,可若是论接手者,有比翁常熟更合适的人选吗?
而他这般一点,慈禧顿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于是便淡淡一笑。大清国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有了功劳大家都要分,碰着麻烦,唯恐避之不及,别说做臣子的如此,纵是她这个太后,碰着事了,也是想把事推给旁人。
“李鸿章你也不必自谦,翁同龢是有举荐之功,可到最后能收拾得了这娄子的,还是得你李鸿章。”
慈禧的话并没有让李鸿章心里生出得意来,心下顿时明白,这事自己撇不清,
“臣一定尽心办差,绝不敢让朝廷为难,一定听从太后的吩咐,有什么事太后尽管吩咐,卑职唯命是从,就是为太后而死也不足惜。”
先表了番忠心,李鸿章又话话一转,继续说道。
“可臣觉得,现在臣最好还是置身之外,臣可以先好言安抚各国公使,而将交涉之事完全交由驻朝大臣,这前阵子日本人不是逼着咱们认同这“驻朝大臣的全权”嘛,既然有此全权,若各国再于我交涉,恐有违例于先之嫌,至于朝鲜那边,只需水师照常宣慰即可!这样东洋人也就有了忌惮。”
虽说明知道太后的意思,但李鸿还是婉言驳了回去,朝鲜的差事,办到这份上,无论成也好败也罢,现在都不是什么功,于朝廷来说,为了面子,至少眼下还不会直接召回唐浩然,可将来啊……谁也说不准,现在朝廷这边都想把事推给自己,自己可不能当这个冤大头,且看他唐子然如何过得各国那一关吧。
李鸿章的婉言拒绝之意,慈禧又岂听不出来,不过,现在最紧要的倒不是他与翁同龢的那些龌龊事,这御臣之道就是在于此,绝不能让朝臣们抱成了团儿。至于朝臣们的龌龊心思,自然也是不值一提的。
“这事,我看就这么着吧!”
慈禧并没有回了李鸿章的拒绝,李鸿章这般提也有他的道理,现在朝廷置身事外,也倒是个理儿,至于其中的龌龊心思,暂且先不问了。
李鸿章听太后认同了,顿时放松了许多,随即又接着说道,
“若太后,没其它的吩咐,那臣就先退下了,现在洋人还都等咱们的回复哪!”
慈禧一听李鸿章这么说,随即立即吩咐道。
“洋人那边你得好生安抚好了,至于他唐浩然,先依你说的,严加训斥一番,再估且让他先领着朝鲜的差事吧,看看他能不能把这事给好生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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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弹劾(第一更,求月票)
北京紫禁城大殿中,此时显得肃穆非常,作为皇帝的光绪的坐在龙椅上。奴才和大臣们都肃立站于殿中,这些大们虽然都是蟒袍补褂、朝靴朝珠,心情到底不同。这阵子朝中事务总是争执不断,似乎就没有什么消停的时候。
所争的无非就是当前第一紧务是修铁路重要,还是买军舰重要,表面上看似臣工们都忠于国事,为国事操劳,可任谁都知道,这实际上却是党争,却是帝党与后党之间的角力,当然更准确的来说,却是中央对地方的打压,对李鸿章的打压。
面对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以试图将购舰款转用铁路的企图,宦海沉浮几十年的李鸿章自然有他的应对之策,一方面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取时间的同时,另一方面却借助英德公司向两国公使施压,以确保购舰款不至被挪用,同时又借此与两国公司进行谈判,借口朝廷反对将价格压下。
今日这朝中的气氛之所以古怪,就是因为李鸿章的一份奏折,其已与英德两国达成协议——自英国购进两艘战斗舰及两艘防护巡洋舰,又与德国购进三艘装甲巡洋舰以及多艘雷击舰,一千六百万两的款子更是让其以“为免中途涨价、镑亏”之名,悉数打于两国船商。
换句话来说,那银子被李鸿章花了个干净,甚至就连同旅顺港的改建所需的一百万两,都被北洋筑港公司拿到手——那是朝鲜的一家公司。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只扇得翁同龢等人头晕眼花,尽管他们一面弹劾李鸿章大胆妄为,一面要求毁约撤款。可谁都知道。无论是违约亦或是转售。朝廷都会亏空几百万两,这个责任没人愿意担,这般争持中,军机大臣们无不是理智的保持中立,虽说他们需要清流言官在朝中张目打压地方,可却也是借此令地方大员靠近他们,准确的来说是靠近太后。
争持了近一个钟头,眼瞧着没有结果。坐在龙椅上的光绪开子口,他的声音谈不上响亮,甚至显得有些气血不足,而且又极为缓慢。
“……多年以来,李鸿章兢兢业业,操劳外交、军务,可谓是焦心劳思,虽偶有失误,可却也是为国事。朕焉能不知,今次李鸿章虽有妄为之嫌。却也是心存国事……”
这一段话相当平和,听上去还是亲切有理的。似乎是有为其开脱之嫌。可众所周知,现在“东顾之忧”日紧,日本眼瞧着一副亡国的势头,在这个时候朝廷自然离不开李鸿章,更离不开他的淮军,这淮军驻防全国为大清国的擎柱,若是动了李鸿章,不定会惹出什么后患来。
“至于言官,为耳目之司,朕屡求直言……”
光绪收住话头,不再说话,用几句套话结束了这件事,其实事情远没有结束,大家都明白这件事的结果——谁也伤不着伤半分,只是这次李鸿章有了当年建北洋,购舰款被挪用的前车后,反应更快,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
见皇上止住了话儿,百官们山呼万岁,再次叩拜,起立,按顺序站列殿前。
礼赞官正要宣布皇上起驾,言官行列中突然闪出一员官吏,此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长了一副马脸,他抢上几步,跪在殿中,高高托着一叠本章,高声喊道。
“臣,刑科给事中闫崇年,为朝鲜统监唐浩然意图乱朝鲜局政之祸举,有疏本上奏,请圣上过目。‘众官为之一惊,光绪不由一愣,又是弹劾朝鲜的折子。顷刻之间,闫崇年的奏章已展示在御案之上了。
大殿里顿时寂静无声,所有的满汉官员都望着闫崇年,耳朵却仔细听着龙椅上的声息。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暗暗高兴,自然也有人无动于衷。但这一切都只能放在心里,若形于词色便是失礼,将被当殿纠参处分。
看罢奏章,光绪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下来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有人弹劾唐浩然,实际上,现在他反倒将唐浩然看淡了,之所以如此,原因却是因为其同李鸿章走的越来越近,而那李鸿章又隐隐成为其的靠山,虽说还未完全投靠李鸿章,可现在若不敲打一番,他又岂还记得皇上的栽培。
“岂有此理!”
一声怒斥后,光绪看着臣工们说道。
“朝鲜局势方稳,焉有有任意妄为之举!”
闫崇年弹劾的是经济统制,指其激起朝鲜官民反弹,更进一步弹劾其与朝鲜无人监督约束,如此其方才于朝鲜任意妄为,建议派员往朝鲜巡察,以免统监府任意妄为,再激朝鲜变乱。于是光绪又一道圣旨下来:
“着总理大臣、北洋大臣会商此事……”
皇上派了这样两员大臣,足见对事非常重视。心知此事牵涉到帝后两党,百官们无不是格外小心,尽量缄口不言。
刚刚从驻英公使馆回到贤良寺的李鸿章下了轿,进了大门。宽阔的石板路两则古柏参天,株株老槐如今落叶已尽,今天李鸿章的心情着实不错,一个先斩后奏,非但绝了翁常熟等人图谋北洋之心,保住了北洋海军购舰,而且还能再下另一步棋。不多时,周馥、张佩纶、盛宣怀都到了,这朝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还要商讨下一步棋怎么走。
仆役送上热茶,便退下了。李鸿章玩着茶盏盖,漫不经心地笑笑,扫了众人一眼,说:
“我看,这次他们是偷鸡不成了啊!”
虽说做为艰难,可却也勉强谈得上事事顺遂,所以此下李鸿章才会流露出几分心满意足。
作为其第一心腹的周馥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虽说于他早已不再为李鸿章的幕僚,可却依然是其第一心腹,亦从来以下属自居,现在正好与京中述职,自然也跟着一同过来商量此事。
“这兵舰要买,铁路亦也要修,现在俄人于东屯兵岂只数十万,反观东北之地,兵力薄弱,交通多少不便,这铁路却是非筑不可的!”
原本就激动非常的盛宣怀早就按不住心下的激动,连忙跟着说道。:
“可不是!这说筑路比购舰重要的可是翁常熟那帮子人,现在咱们只要再把此事提上朝议就行……到时候我看他们怎么拦……”
张佩纶为人深沉,凡事非到关键之时轻易不动声色,这时也跟着说道:
“正是,这铁路是要筑的,而且要速修,可问题是……这筑路的银子从那来。”
三人的目光集中到李鸿章的身上。
瞧着幕员们投来的目光,李鸿章心里暗暗好笑,团团脸,细眯眼,说话之前嘴角先就咧开了,唇上的胡髭也跟着向两边翘起。此刻,他得意地抚着颔下的长须,改变一下坐的姿势,拿出行家里手的架势。
“既然购舰的款子可以借洋债,这铁路的款子自然也能借洋债,这阵子,他们指着那笔款子让修路,言道着筑路之要,既然这花花轿子都造了出来,咱们不抬上一抬,岂不显得你我不操国事!”
三人这时才算明白大人的想法,大人非但是路要修、舰要造,还要借着修路的名义,从朝廷挖出一笔银子来。
周馥则于一旁说道:
“这,只怕到时候翁常熟会借口银钱窘急,无力偿还为由,回绝借款吧!”
于北洋一系眼中,那主持户部的翁常熟着实不是一个为国之人,但凡与北洋有关的款子,无不是能压就压、能挤便挤,甚至就连淮军的开拔款都要扣上一扣,这动辄上千万两的路款,其又岂能善予。
听他这么一说,盛宣怀却于笑不笑地说:
“到时候,先看看他怎么说再说,这借款的法子海了去了,他唐子然于朝鲜修铁路能筑成一段抵押一段!咱们也能,关键还是得让朝廷认下这事,当然,若是能挤出一笔银子来,那岂不更好!”
见盛宣怀提及唐子然,张佩纶则笑说道:
“唐子然统监朝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过去其于朝鲜办事靠的就是无人擎肘,自然事半功倍,可现在那闫小儿却是一招卡到其命门上,如若朝廷派员巡察朝鲜,那朝鲜摄政怕也就多了个靠山,到时候……”
张佩纶的话让李鸿章微微一笑,看着三人说道:
“这事,对咱们倒也是个机会!”
中堂大人的一句话,让张佩纶和周馥交换一下眼色,然后试探着问道:
“莫非荃帅想派员往朝鲜?”
放下手中的茶杯,李鸿章半眯着眼睛,缓声说道:
“从去年唐子然任朝鲜总理大臣,这朝鲜与北洋便形若等平,过去是为权急,现在这权急之事已毕,也差不多是时候改上一改了,现在皇上令总理衙门和北洋衙门会商此事,这不正是咱们的机会吗?。”
李鸿章的话只引得三人频频点头,纵是盛宣怀现在也不像过去那般警惕——他唐子然在朝鲜办的洋务,比他还多,还大,没准若是并入北洋,他还有机会去摘个桃子。
相比之下,反倒是周馥更体谅李鸿章的用意和苦心,便于一旁建议道。
“荃帅,这巡察之人选可得谨慎,若不然,只恐引起后患,不知大人属意何人?”(未完待续。。)
第122章 父子(第二更,求月票)
入冬后的第一场冬月降了下来,雪虽不大,可却也让热闹的天津城冷清了许多,天气自然也跟着冷了起来,北洋衙门辕门外的卫兵,更是换上了厚厚的冬装,与海军春时换上洋式军装不同,这北洋陆师依然穿着旧式的云裳号衣,臃肿的棉衣穿在身上,虽是佩着洋式皮套、腰胯洋刀,可却怎么也显不出一丝的威武,尤其是在那无人时,卫兵更是将洋枪往墙边一靠,双手互伸进衣袖中取暖的模样,那模样瞧着并不比市间小贩强上多少,这被视为帝国擎柱的淮军精锐,只有在大人来的时候,才会展示出威武来。
辕门外的卫兵在那无精打采站着时,衙门后园的走廊边,穿着熊皮大衣李鸿章却立于廊边,双目凝视着那落入池中即刻消弥的雪花,直是看了近半个钟头,全不顾袭来的阵阵寒风。
此时,他那张已尽显苍态的脸庞上,皱纹深陷,这个老大的帝国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间,完全是靠着其去支撑、维持,对大清,李鸿章可谓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的维持着这个国家的体面,纵是这个国家早已虚弱不堪,可靠着勉强糊裱,却也装出了几分“强国”的气势。
洋务也好、北洋也罢,无不是那勉强糊饰的虚相罢了,能瞒得住外人,可却瞒不住他自己。
这个国家啊……
一声叹息之后,李鸿章却的那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想到了自己,自然也就想到那个于朝鲜锐意进取、推行变革的后辈。相比于自身的谨小慎微。那个年青人可用胆大包天来形容。而且他走的更远,甚至……
时间啊!
相比于自己,他的年青就是最大的依持,早晚有一天,朝气勃勃的统监府会把幕气已沉的北洋远远的甩在身后,到那时候,谁还能擎止他?
“爹,您又在为唐浩然的事烦心?”
读了一天书。出来透口气的李经述,看到父亲愁眉不展的模样,便走过去插了一句话来,打断了李鸿章的思绪,而李鸿章则什么也没说。他又岂会在儿子面前说什么,担心唐浩然那个后辈将来无人擎肘?
于是乎,父子俩都在沉默着,相比之前,这会李鸿章的眉头锁得更紧。
唐子然!
李经述提到的这个名字,总是会让李鸿章的心中浮现出各种情绪来。对于唐浩然。李鸿章从来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方面,唐浩然在过去的一年中。所行所做之事,着实人猜不透,猜不透,便放不下心。至于另一方面,他的理国济世之才,却又让李鸿章叹为观止,若非如此,又岂会于朝中暗自相助令其于朝鲜放手任其为之。
可这人确实让人放心不下,于朝鲜大肆修建“承恩祠”以此缅怀前明官兵,虽说病急乱投药的朝廷这边默许了他这“为固藩蓠”的法子,可在另一方面,国人又岂可能不受其影响?进而如朝鲜人一般思明?就如同府中职员、警察部的警察一般,剪掉辫子的可不止一人,甚至还有人私下称,唐浩然自己都剪掉了辫子。
若是搁下几十年前,平发乱那会凭此一条,便能定他个大逆之罪,可现在……李鸿章终还是摇摇头,这辫子于军中、工坊最为不便,尤其以军中为是,就像现在北洋海军穿上了洋式的军装,可因为辫子的关系,戴军帽却多少不便。
唐浩然会反清复明?
李鸿章不相信,他更愿意将其于朝鲜的行为划为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剪发、易服”,而非大逆,毕竟唐浩然长于西洋。
既是其不会反清复明,那为何还要担心他呢?
担心的是将来他无人擎肘,无人相制之下,他唐浩然是否会有不臣之心?有些事情李鸿章不能不去想,甚至有时候,他自己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最终那些念头还弥散于无,毕竟李家世受国恩,可他唐子然……
可除了唐子然,当今中国又有谁能办事?
这恰恰是李鸿章纠结的地方,唐浩然谈不上是个忠臣,但其却是个能办事之人。现在的中国需要这样能办事,且能办成事的人,如若不然,他日中国有事,谁人能解?想着自己的年龄,李鸿章的心思便越发的低沉起来。
“爹,如、如果无人可选的话,孩儿,孩儿……”
瞧着父亲越发低沉的脸色,原本就事亲极孝的李经述连忙为父亲分忧起来。
“希望爹能同意孩儿去朝鲜,为父亲分忧!”
虽说在府中闭门读书以备礼部会考,可李经述也知道这几日父亲里为派何人往朝鲜心恼不已,有很多人都愿意去朝鲜,因为去朝鲜是个肥差、忧差,所谓的巡察,实际上就是朝廷往统监府头上套了个紧箍咒,无论是李王也好,唐子然也罢势必都会礼让三分。
有了这三分礼,便能与唐子然一般,于朝鲜享太上皇之名,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朝鲜不若年前是贫苦之地,现在的朝鲜可是肥的流油,平壤的煤矿、仁川的洋货,那可都有府中的份子,到时候随便派个人过去,可就受用无穷了。
可恰正因如此李鸿章才会心忧不已,他忧的正是是否有人借机自肥,进而离间北洋与朝鲜的关系,从而有损他的计划,将来想擎肘他唐浩然,还是要靠北洋,还是要靠把他纳入北洋门下。
“经述,你想去朝鲜?”
诧异的看着李经述,对于这个真正的长子,李鸿章虽是喜爱,但看重反倒是不如派往日本过继而来的李经方。
“爹,儿以为去朝鲜者其用非在巡察,因朝鲜是为藩国,而非中国,自不便派员巡察,以损统监全权之威……”
李经述连忙小心翼翼的道出他的想法,六年前他以荫生资格赴京参加廷试,没有通过。虽未被录为进士,但成绩亦佳,被朝廷选为内用员外郎,又蒙赏戴花翎,有了名义上的头衔。这种头衔只是说明一个人的资格,不等于实授,常常属于“候补”地位。因此李经述实际上只是获得了一个四品官的资格,仍住在他父亲在天津的北洋大臣衙门里用功读书,准备来年再考。
尽管考中进士是李经述的愿望,但事亲至孝的他却更希望如大兄一般能为父亲分忧,关注府中之事的他,自然知道父亲这几人头痛的是什么,所头痛的是无人可往朝鲜派,于是这才有了他的自告奋勇。
“……所以,以我看来,没有人比儿去那更合适,儿于朝鲜,志不在建功,唯愿能与唐大人讨习西洋学问,或者朝鲜士子吟诗作赋……”
虽说李经述说的是一番没“志气”的话,可这番话传进李鸿章的耳中,却让他不时的点着头,确实作为他李鸿章的嫡子,经述往朝鲜的确无需立功亦无需争权,若其前往朝鲜,既能让朝廷满意,又能令唐浩然不至心生恶感,再者……
瞧着身边的儿子,其年龄不过只比唐浩然大上几岁,两人若是相交为友,将来……沉吟片刻,李鸿章朝着廊外的飘落的雪花看去,缓声说道。
“经述,你可知我为何派经方往日本任驻日公使,虽战火连天亦无意令其撤出?”
“父亲必是想令大兄于日本多走多看,过去是观日人革新之虚实,而现今亦是观日俄之虚实……”
李经述的回答让李鸿章颇是欣慰的点点头,
“外人言道,如今日俄交战,利在我大清,近日既无东顾之忧,又无东洋之虑,可却不知,如若我大清再不锐意进取,只怕,今日之日本,便是明日之大清,你爹我办了这么多年的差点,勉强糊饰的那点东西,若是为外洋所戳破,只恐我大清必再为洋扰。”
话间李鸿章的言语却发的低沉起来,于中国办事太难,这是他这些年最大的体会,每办任何事,总少不了各方的牵拌,也正因如此,当唐浩然于朝鲜开办各种事业时,他才会全力支持,与其说的是支持唐子然办事,倒不如说是想借唐子然于朝鲜办事,推动国内的变革,可却又担心将来唐浩然会无人擎肘。
也许……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袁世凯于台湾不也在操办新政吗?虽不及唐浩然那般显著,可袁世凯毕竟是出自北洋门下,毕竟是世受朝廷恩典,若令两互相牵绊……沉吟着李鸿章看着李经述说道。
“经述,你需知如若去了朝鲜,可就有可能错过来日礼部之考,到时候……”
双目盯视着儿子,李鸿章并没有把话说完,非进士出身的官员于朝中颇受排斥,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儿子能考中进士,可在另一方面,他却又想看到这个平日孝道忠厚有余的儿子,能做出些许让他惊讶的事情来。
“父亲……”
就在李经述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只见张佩纶却急匆匆的一路小跑过来,全是一副慌张模样,待他走近了,只听到他说道。
“大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俄国人,俄国人登陆日本了……”(未完待续。。)
第123章 目标:本州(第一更,求月票)
隆隆的炮声打破了凌晨时分的宁静,沿着海岸巡航的战舰、巡洋舰、武装运兵船上的火炮,喷吐出一团团巨大的炮焰轰鸣着,朝着仙台湾平坦的海岸上实施炮击,没有人知道,在海岸上有多少日军在防御,就像没有人知道登陆后会遭到多少日军的攻击一般。
出人意料,没有还击!
可是即便如此,飘扬着圣安德烈旗的俄罗斯帝国海军舰队仍然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们将源源不断的炮火倾倒在海岸的附近,用密集的炮弹在海岸打出一个滩头隔离带。
在人类历史上,这样的黎明或许还是第一次。在朦胧、灰暗的晨曦里,在经过了一天的航行之后,1891年11月22日,由78艘军舰、运兵船组成的船队以令人生畏的气势,在土佐湾的日本东海岸的仙台湾海滩外围摆开了阵势。
此时,距离陆地不过数百外的海面上布满了一艘艘武装运兵船,运兵船上,炮手们警惕的望着在烈焰中翻腾的海岸,更多的却是士兵,一个个背着步枪的士兵,用狂热的眼神的注视着那被硝烟笼罩的海岸。
整个海面上舰旗飞扬,在寒冷的海风中发出啪啪的声响,接近登陆位置的运输船队的一艘艘商船此时已经抛下了锚链,在经过了一夜的航行之后,背着枪的士兵们穿过了一个个杂乱无章很难插足的舱间,来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的船们和士兵们,已经将原本捆在两舷的攀网放入大海。木制的登陆小艇被一个接一个的吊运至海中。由绳索系留着停连在运兵船周围。
相比于北海道攀陆时投入的两个旅的部队。这次登陆出人意料的投入了三个师——足足五万人之多的陆军部队。而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奇袭,在几乎每一个人看来,随着冬天的到来,冰冷下的海岸是不适合登陆的。
大规模的登陆战将在明年春天后爆发!
当日本以及全世界的观察家和军事专家们如此信誓旦旦的宣称时,出人意料的登陆几乎迎着雪花展开了,不是人们意料中的佐渡海峡,亦不是与岛后岛相对的美保湾,更不是津轻海峡。而是临太平洋的仙台湾!
相比于本州岛北部以及西部沿海的防御,东部沿海的防御无疑显得有些松懈,至少防御兵力严重不足——日本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御漫长的海岸,正因如此,才使得俄国人相信,只要选择适当的地点,便可以轻松突破日本的海岸防御。
尽管没有足够的地图,甚至水文资料亦是几十年前俄罗斯海军沿日本航行时获得的些许资料,但复仇的渴望还是让俄军选择了冒险——在本州岛东岸登陆,这场战役充斥着太多的冒险。
首先。这是在冬季,海水冰冷。甚至他们连地图也没有——不过只是于书店中购买的日本地图。可却没有人怀疑会获得胜利——日本毕竟是个弱国!只需要重重的一击,就能把这个国家彻底粉碎。
运兵船甲板上也挤满了喧嚷着的士兵,一同等待着冲向海滩的信号——他们的神情显得极为狂热,甚至就连同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杀死日本猴子!”
几乎每一个人都怀揣着这样的念头,甚至在北海道为作着越过津轻海峡的训练时,他们亦曾用自己的方式为被无耻的日本猴子杀害的皇太子和皇子复仇——杀死日本人!
排列在宽阔海域上的大批舰只上人声喧哗,尽管寒风刺骨,可每一个士兵都充满活力,都等待着冲上这个传说中的“黄金之国”。军舰上释放的鱼雷艇在船队之间来回穿梭着,鱼雷艇上水兵,警惕的看着远方,防止任何一只漏网之鱼对运兵船队发起进攻。
海面上发动机震动着,发出低沉的声音,吊杆摇摇摆摆地送出一艘又一艘舢板,架上的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神情紧张的士兵们随着哨声的响起,开始沿着攀网下船,而在登陆艇上,熟悉大海的水兵们手拉着攀网。
在水兵们叫嚷着支使着这些陆军的旱鸭子上艇的时候,突然在海面上炸几团水柱,有一艘木制的登陆艇因为近失弹被直接撕成了碎片,艇上的两名负责引船的水兵消失了,随后海面上顿时一片腥红。
守卫海岸的日军开始还击了,不过他们的还击却显得极为虚弱,甚至不提一提,只是在船队中间击几了几片浪花。
“是陆军炮!”
运兵船上的军官们看到这一幕,反倒是兴奋了起来,薄弱的火力意味着日军的防御力量不足,完全不能阻挡他们的进攻。
剧烈的爆炸引燃了建筑,多贺城内一栋栋日式的木制建筑被引燃了,火红的烈焰和着滚滚浓烟吞噬了整个多贺城,在街道上到处都是逃跑的市民,无差别的炮击似乎要吞噬这座城市一般,钢铁破片在街道上、建筑中飞舞着,收割着生命。
在黎明到来前,陷入火海中的多贺城,同样陷入混乱之中,死亡正在笼罩着这座混乱的城市。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仙台港那栋两层高的西式海关楼被直接命中,这是第37旅团的指挥部,楼房的砖石和军官们的残骸在硝烟中被抛至半空。大岛石根被身边的参谋官拖进掩体,眼睁睁地看着露**舰对城市的狂轰滥炸。
炮击差不多持续了约20分钟才结束。在炮击结束之后,大岛石根喘了一口气,爬出掩体,正要询问情况时候,又听到远方隆隆的炮声。一枚炮弹却在大岛石根身边开花,刚刚躲开一轮炮击的大岛石根的身体在骇人的爆炸声中四分五裂,周围侥幸逃过炮击的参谋军官们无不是新一轮的炮击被震得头晕眼花,只能伏在掩体里等炮袭结束。
“联队长阁下,旅团长阁下阵亡了!”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于掩体中躲避炮击的西岛助义听着军官的报告后,他只是睁开眼睛朝着港口看去,透过浓浓的硝烟可以隐约看到港内的那座栈桥——那一定就是露国人的目标!
“露国、军在登陆,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座港口!”
手指着可以泊靠2000吨商船的栈桥,西岛大声吼喊道。
仙台港并不是一座大港,只有那么一座栈桥,但作为军人,他却非常清楚,一但露国人占领仙台港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源源不断的露国、军会像潮水一般的从港口涌入日本。
“立即炸毁栈桥,明白吗?立即炸毁它!”
命令很快被下达给工兵,当37旅团的工兵们冒着弹雨于开始于栈桥布置着炸药的时候,数公里外的海面上却是如腾水一般,数以百计的舢板在人力的划动下,朝着海滩的方向冲去。
偶尔落下的炮弹在距离舢板十数米外爆炸后,掀起的一个个浪头打在士兵们的身上,冰冷的海水只让俄国士兵浑身湿透,寒冷使得的他们忍不住颤抖起来,偶尔的一两片破片在水中击中舢板船体的薄木板上,击穿的小洞朝着舢板内涌着水,冰冷的海水便浸透了他们的军靴。
似乎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岸上少的可怜的日本兵,而是那冰冷的海水,确实,这确实是最大的敌人,尽管俄罗斯人习惯了寒冷,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适应海水的冰冷,尤其是在抵达海岸后,他们还需要淌过没膝的海水。
虽是如此,他们却依然拼命的划动着船桨,任由那涌来的海浪漫过船身,只有那湿透的军装和发紫的嘴唇在提醒着人们,他们正在和冰冷的海水对抗着。
当陆军士兵们与海浪、海军抗衡着朝着陆地靠近时,在数十艘机动交通艇上的水兵们,则指挥喧闹的攻击艇列成阵队,并不断的用铁皮卷成的扩音器大声宣布着:
“排好队形!排好队形!”
与此同时,运输舰上的士兵挤满甲板,等待着轮流爬下滑溜溜的梯子或爬行网,以进入木制的舢板。整个过程当中,所有舰只上都有军官拿着铁皮卷成扩音器在不断地下达着通知和鼓动的话语。
“努力作战冲上陆地……”
“俄罗斯的民众在看着我们,冲上去,让该死的日本猴子下地狱!”
“别忘记尼古拉皇储的血……”
诸如此类的宣传鼓动在在军官们嗓音回荡着,其实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不需要军官的鼓动他们也会拼命的划船,只盼着尽快到达陆军,然后把该死的日本猴子杀光,只有如此,他们才有可能停止战斗,点起篝火烤干身上的湿衣,让冰冷的身体暖和一些。
不过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因为海浪的关系,许多舢板在海浪中像是玩具一样随着海浪晃荡着。一个大浪袭过来,只把几艘小舢板上的士兵们推倒在海中,浸了海水的军装使得落水的士兵像铅块一般的沉入海底。
但海浪并没能阻挡数百艘如百舸争流般朝着海岸上涌去的舢板,几乎是在太阳于海平线上跃出的时候,数十艘白色的小艇先后抵达了海岸。
“乌拉!”
伴着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数以百计的俄国士兵登上了本州大地……(未完待续。。)
第124章 人才(第二更,求月票)
釜山西南有一面天然的海湾,叫作镇海湾。镇海湾是朝鲜半岛一带最大的海湾。这片面积达数百平方公里的海湾水深港阔,可谓是东北亚大陆第一良港,海湾内层层环抱,湾中有湾,港中有港,连绵起伏的山岭将海湾完全“包裹”于其中,仅只有一处宽约数公里的出海口。
上午,狂风怒号,海上吹来的寒风侵人肌骨,在出海口处的山岭上,以千计的劳工正在开挖着山体,以备在山体上修建炮台,旧时的炮台位于釜山城附近,而现在数座新炮台却于镇海湾周开工兴建着,开挖的山体间,一条条隧道掩体正在建设中。
山顶与山腰间的劳工忙碌着的时候,在海滩却有两个青年人沿着海滩行走着,这两人的穿着有着明显的区别,其中一人穿着件黑色的呢绒大衣,另一人则穿着棉袍,对于这两个的关系,明眼人一看便可猜出几分,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那个穿棉袍的青年总是会跟在前者身后半步处,以显出对方的地位。
“仲彭,你看,从这里往东看去,400余里外,便是日本了!”
站在海滩上,唐浩然的手指着对岸对身边的李经述说道。
李鸿章会把他的儿子派到朝鲜来,完全出乎唐浩然的意料,而李经述的姿态之低,亦远他的意料,其来到朝鲜后,对府中之事全不插手,纵是有朝鲜官员于他面前“告状”,其亦会于第一时间告知府中,这是一件好事。
或许。正是因为李经述的这种低姿态。唐浩然才会在来釜山视察海军基地建设时。把他带来了,一个多月的接触,使得唐浩然对其有了清楚的认识——他是一个老实人。虽说极为聪明,浑身全不是一般官宦子弟身上的跋扈,更为难得的是,此人极为老实,以至于唐浩然甚至都怀疑,他不是李家之人。或者正因如此,其才会于历史上全不如李经方那般“有名”。
在选择海军基地时,唐浩然并没有选择港口条件初备的仁川,而是选择了条件更为优良的镇海湾,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方面是因其为东北亚大陆条件最好的天然良港,而另一方面,却是基于政治原因——令舰队远离北洋。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空前膨胀的北洋水师,对唐浩然的威胁甚至超过了俄国舰队。自然,在这种情况下。远离北洋的镇海湾,无疑成为了最好的选择,虽然建设新的海军基地需要花不少钱,但就将来来说,港宽水深的镇海湾显然比旅顺更适当作为海军基地,即便是百年之后,这里也是美军的航母泊地之一,在另一个时空中,这里亦是日俄战争时日本联合舰队的泊地。正因如此,唐浩然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未来的“朝鲜海军”基地,至于仁川则只是作为辅助港。
“日本……”
望着大海,李经述沉吟片刻,而后看着唐浩然说道。
“现在俄国人不是已经占领宫城县和山城县了吗?”
现在的日本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俄罗斯再次拒绝了美国方面的斡旋,他们不仅占领了日本北方中部的宫城和山城两县,同时又修复了酒田港,源源不断的俄罗斯军队正通过港口涌入日本,而更为致命的是在北方的青森、秋田和岩手县,聚集着近十万日军主力,现在他们无一例外被阻拦于北方,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在南方尽管日军正在抵抗,可相比于俄罗斯人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了,战争或许会持续到明年,但事实上现在的日军不过史是负隅顽抗罢了。
“是啊,明年,大规模的战事就会结束,到时候……日本的灭亡将是不可避免的!”
到时候或许俄罗斯赢得了胜利,但对于俄罗斯而言未尝不是一场惨胜——战争不过只进行了半年,俄国人便已经花费了超过12亿卢布,尽管他们的债券在欧洲极受欢迎,但庞大的战争开支正在耗尽俄国人的财力。
但是,对一个不计较得失、急欲报复的国家来说,庞大的财政开支,暂时是可以接受的,而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财力被耗尽的俄罗斯至少将有十年喘不过气来,这场战争为中国赢得了时间,赢得了十年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它是阻止了日本打响甲午战争的可能。
如果“我大清”没有在甲午战争中败北,光鲜亮丽的洋务运动或许还能糊弄世界几十年,大清依然是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如土耳其一般,虽是虚弱,但列强却不会轻易产生吞噬之心。就如同现在,北洋舰水雄心勃勃的大扩充,被世界各国海军所惊叹,甚至就连同海军占有绝对优势的俄国人,在一面进攻日本的同时,一面借口开始加强海军军备,相比于北洋舰队,他们的制定的规模无疑更为庞大。
自己阻止了甲午的爆发,可是却没有没有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将中日战争换成了中俄战争,尽管赢得了十年的时间,但十年后重整旗鼓的俄国就会将视线对准中国,如果中国在那场战争中失败,所失去的恐怕绝不仅仅只是台湾,甚至可能……
沉思间唐浩然凝视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他能够想象得到此时陷入战火的日本,对于日本的生灵涂炭,他自然没有一丝的同情,即便是《中华时报》上那些有关俄军于日本暴行的报道,也不过只是一笑了之,甚至在内心深处,他渴望着俄军在日本犯下一个个暴行,屠杀也好、强女干也罢,狗咬狗的暴行,人类需要干涉吗?当然不需要!
但两狗相残于中国却能带来超乎意料的好处,这正是唐浩然需要抓住的机会。
“所以,我们需要考虑另一个问题。日本灭亡后。我们需要面对俄罗斯的压力!”
打破沉默的唐浩然。朝着北方看了一眼,那个邻居对国土的贪婪远超过其它任何国家,有如日本一般。
“当然,这个问题有中堂大人在,有北洋在,我这边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面对唐浩然对父亲的恭维,李经述连忙恭维了回去:
“子然客气,您于海东所办新政、操练之新军。亦是他日抵御俄人侵犯之根本!”
“新军倒罢了,朝鲜地贫民瘠的,即便是倾国之力,亦很难操练两镇新军,若非如此,我又岂需推行经济统制,以图增加财政,以谋操练新军之经费……”
假李经述之口,唐浩然已经将推行经济统制的目的上报京城,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京城的“体谅”。
“而以府中的那点财力,欲办以新军。非得推行实业不可,可这就需要人,现在府中和公司企业聘请的外国老师多达728人,技术人员多达1412人,事务员亦达145人,熟练工875人,其它各类人员391人,这几千人,每月仅薪酬即多达三四十万元,虽说大部分为公司负担,可这却是笔极为昂贵的支出……”
为了满足实业以及行政上的需要,无论是府中亦或是公司都是以数倍的工资聘请外国人,来到朝鲜之后,唐浩然在很多方面的都面对诸多问题以至困境,而其中人才枯竭则最为明显和直接,国内的教育无论是规模亦或是内容都满足不了特区对技术人员以及合格产业工人的需求。
尤其是与日本不同的是,特区的工业除去如纺织业一般的轻工业外,还有以钢铁为中心的重工业,培养大批技工和中等科技人员的需求无疑更加迫切。于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向外国引进急需的人才和派遣留学生到国外学习。
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广为聘请外国各行各业专家,只是解决一时之需,解决问题的根本在于本国人才的培养,并逐步停止这种人才引进,派遣留学生出国是一个选择,但只有通过不断的自我培养,才能解决人才问题。
“所以,我才办了东亚同文学院,去年同文学院的在校生只有400余人,而明年二期开学后便有4500余人,他们都是国内各地同文学堂的毕业生,在同文学堂内,他们学习了英语、德语、法语以及数学,初级的自然科学常识……”
于唐浩然设计的“教育体系”中,同文学堂无疑就是大学预科,过去唐浩然并不清楚预科的作用为何,但通过同文学堂,他却明白预科的重要性——中国有数百万熟读国学、粗通数学的读书人,作为文人他们或许是称职的,但就理科以及外语却远不如近现代教育培养的高中生。而同文学堂作为预科的目的,正是教育其外语、自然科学以及数学等理科知识,进而其才能于同文学院中拿着欧美教材,在欧美教授的教育下学习这个时代最先进现代知识。
“子然所办的同文学堂,家父亦深为赞同,家父曾于经述面前言道,论及洋务家父不及子然十一,而根子就在这同文学堂上!大人之眼光,远比他人所能及!”
恭维也好、马屁也罢,纵是李经述在内心深处亦对东亚同文教育体系佩服至极点,若是这般推行下去,不出数年必何解洋务无人之局,唯一可惜的是——人才尽为朝鲜所用。
“中堂大人谬赞了!”
摇摇头,唐浩然将视线投向李经述反问道。
“可,这就够了吗?”
(对于大家觉得统制经济就是计划经济,于此无语需要解释一下,统制经济不同于计划经济,所谓统制经济,就是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前提下,国家财政为服从战争需要,依靠行政的法律手段,直接干预或管制生产、流通、分配等社会再生产的各个环节和国民经济各个部门,它是一种高度专断集权的资本主义战时经济模式。统制经济的全面实行,就是战时经济体制确立的表现。在一战二战期间,各参战国如英美等国皆实施统制经济,其本质就是政府的“强制性干预”和“管制”经济的体制。与苏式的计划经济是截然不同的。)(未完待续。。)
第125章 人才(下)第二更,求月票
“可,这就够了吗?”
话声被拍打在礁石上浪头“打碎”了,消于浪涛声中的时候,唐浩然带着无可奈何的神色,冷冷地朝陆地瞥了一眼,似乎这是他最后一次向陆地眺望,准确的来说是朝着中国的方向看去了一眼。
然后,唐浩然转过身去,两个人继续沿着满是碎石的海滩走着,有时那浪头拍打在礁石上的时候,些许水花甚至会飞溅到两人的身上,略带些许海腥味的海水落在脸上时,只让人感觉冰冷非常。可唐浩然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冰冷。
纵是从今天起,同文学院每年招收5000名学生,两年或三年后毕业,十年内亦不过只培养三四万人,而更为致命的是,这个大学是无根之萍——这个高等教育没有系统的国民教育作为支撑。他只能通过招收落榜的士子、寒窗子弟为学生。
而在近现代国民教育体系中,小学却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好的小学,就不会有好的中学;没有好的中学,就没有好的大学。而且“小学比大学更重要”更重的一点是,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接受大学教育,而所有的人几乎都要接受小学教育。
在甚至在后面有人曾言道:小学课本,尤其是小学语文课本,代表着一个民族文明的底线。为什么说是“底线”?如果说,民族文明高度是由最顶尖的知识分子决定的,那么在底线的意义上,一个民族整体的文明水准则是由所有的国民决定的。所有的国民受到一个什么样的小学教育。这个民族基本上就是什么样子。
作为无根之萍的同文学院能坚持多长时间?唐浩然不知道。至少在公司以及府中的人才得到满足之前。他依然可以用“包分配”吸引大量的青年投身这由预科的学堂和专科的学院组成“中国特色高等教育体系”中来。
但将来呢?
现在对于作为朝鲜统监的唐浩然来说,他并没有意愿和经费于朝鲜推行国民教育,去培养朝鲜的人才,这是民族观决定的,他不能容忍未来的中国社会精英中充斥着朝鲜人,朝鲜人甚至成为“新中国的高官”。
正是基于这种民族观,警察部中华朝警员比例才会控制在10比1以内,即便是现在因为设立地方警察局的关系。适当放宽了比例,亦控制在3比1以内,虽是如此汉城警官学校招生华朝比例亦控制以30比1,嗯,这是基于人口比例,中国的人口是朝鲜的30倍。
至于府中教育处计划推行的“同文教育”,不过只是于每县设立一所等同小学教育的府立学堂,其旨在培养朝鲜人的亲华思想,每道虽然设立一所中学,但也只是为了培养亲华朝鲜官员罢了。
尽管民族观使得唐浩然对使用朝鲜人的问题上极为谨慎。但在另一方面,对人才的渴望。却又是现实而且极为迫切的问题,甚至关系到中国的未来。
“未来也许够了,但是却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每年五百万的洋员经费……”
摇摇头,唐浩然感叹道。
“够办好几所同文学院了!”
五百万,即便是银元,也足以让李经述惊骇的睁大眼睛,他简单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差不多相当于一年三百余万两的支出!
“现在这就是问题,一方面是府中的建设、公司的运营离不开洋员,另一方面这笔经费已经成为公司和府中的经济压力,所以……”
话声稍稍一顿,站立于海边的唐浩然不顾浪花偶尔会飞溅到身上,手指着大海的对面说道。
“我准备从日本聘请各类人员,他们或许不是第一流的,但至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非常出色的,聘请一名洋员的经费,足够聘请五名甚至十几名接受同等教育的日本雇员,”
引进日本智力,这是一个现实的选择,明治维新后,面对同样的人才需求问题,明治政府一面引进西方相关人才,一面进行教育改革,自己培养急需要人才,短短二十年间,便培养了数以万计接受高等教育和实业教育的人才。
尽管作为敌人,唐浩然却不得不佩服日本,明治维新之所以成功,正是因其重视教育,甚至在整个明治维新期间中,教育经费一直是日本政府最大的开支项,甚至远超过军费开支,重视智力投资的结果成就了日本近代的成功。现在随着日本陷入战火,引进日本人才无疑是解决府中人才问题的捷径。
“子然,你的意思是?”
现在李经述反倒有些迷茫了,他似乎有些不甚明白唐浩然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过去相比于做官,他更喜欢吟风咏月,而现在,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在同文学院中研究学问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令兄是驻日公使,所以……”
回头笑看着李经述,绕了一个大圈子后,唐浩然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公使馆那边的经方兄能够配合一二,比如,撤侨,以后每月从日本开出一艘船来,当然,至于招什么人、我去想办法,其实……”
瞧着恍然大悟的李经述,唐浩然又说道。
“其实中堂大人亦可考虑引进日本技术人员,就像天津制造局、大沽船坞以至煤矿、纺织厂,都可以引进日本技术人员,他们比洋员省钱,甚至比洋员更出色……”
对此倒不是唐浩然的夸大之词,相比于日本对洋员引进的针对性和挑衅,洋务运动时的“我大清”全不顾洋员专业,如天津制造局的造枪的洋员,实际上不过只是当初安装设备的机械师,甚至就连同汉阳枪炮厂的洋员,于本国亦非从事军火制造。
几十年洋务运动看似成果辉煌——建成了一座座工厂,可实际上那些工厂不过只是装备现代机器的“作坊”,甚至就是著名汉阳造,直到三十余后通过兵工整理,才解决诸如易炸膛、质量不稳,半数不能过检测的质量问题。
而这种问题于晚清洋务兵工厂中却又是极为常见的。而东邻日本,尽管兵工事业起步较中国晚,但其早在数年前即已有年产30000枝村田单发步枪的能力,其军事工业有一开始,便朝着制式化、标准化前进着。
“这,此等大事,还容为兄先与家父商量一二……”
李经述的回答让唐浩然于心下长叹口气,这李家老二,当真是太过老实了,难道自己说的这般明白,他还意识不到这是件好事吗?
心底感叹之余,唐浩然反倒是庆幸起他的老实,幸好是这是个老实人,若是当真是个精明人,估计……在朝鲜这地方染上个什么病之类的,倒也属平常。
不过之所以会对李经述提出让李鸿章引进日本人才的建议,倒不是为了增强北洋的实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唐浩然相信,即便是北洋引入了日本的人力,亦无法挽回满清日趋没落的局面,已经无可救药的满清,不是几个人便能救下的。
而对于唐浩然来说,若是能得到驻日公使馆的配合,便能够光明正大的通过正规渠道,在日本战败前后大规模引入日本的人才,甚至有可能借助“东亚同文”的思想,利用日本人的“复国”之心,将日本的明治维新二十余年培养的智力资源一扫而空。
唐浩然甚至不怀疑,相比于国内的书生,那些日本人反倒更热衷于推翻满清,就像现在一些来到朝鲜的日本人那样,他们于同文学院中如朝鲜人一般鼓吹着“华夷之辩”,宣扬着“匡复中华”,说起来,这似乎就像是个笑话一般——中国自己的读书人不热衷于华夏的匡复,反倒是朝鲜人与日本人热衷于此。
朝鲜人之所以热衷于此,是基于尊周思想的儒学信仰,至于日本人,虽然同样深受儒学的影响,同样持以“华夷之辩”,但唐浩然却相信,他们现在之所以热衷于中国的光复,恐怕更多的带有功利性——他们希望在将来借助中国的力量推动日本未来的光复。
现在逃往朝鲜的日本人,大都相信战争的结局将会是以日本的灭亡作为代价,如秋山真之等人,他们甚至在战争初期便背弃职责逃至朝鲜,于这群逃兵看来,日本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而满清又是无可救药的,那么中国,也就只剩下自己了。现在的统监府成为许多日本人眼中“东亚振兴”的希望所在。
这是个好事!
至少现在不需要自己鼓吹“东亚同文同种”,那些日本人便主动的接受了这一思想,甚至比自己更加热衷于此,似乎这能够证明他们并没有背叛日本,他们是在为日本的未来以及东亚的未来而努力。
想到那些日本人的作态,唐浩然的唇角微微一扬,视线投向隔海相往的日本时,心中却浮现了一个从未曾浮现过的想法,当那个想法浮现时,甚至不可遏制的在唐浩然的心底扎了根。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未完待续。。)
第126章 东洋的希望(第二更,求月票)
一座牌坊式的大门,那白玉牌坊上赫然铭刻着“东亚同文学院”,这便是仁川乃至整个东亚大陆唯一的一所大学,尽管表面上同文学院的创办是为了“弘扬中华之文明、倡导东亚之精神”,但实际上,这所学院的教学从没有自己的条条框框所约束,甚至相比于其学校创办的宗旨,反而有些“不务正业”——就是成为一所专门传播西欧工学实用技术知识的教育机构。
于同文学院中,其教科书全部是外文书。以至于授课和考试也都是用外语来进行的,各种学会的会刊的大篇幅内容均被外国杂志的摘抄所占据。说白了就是与世界工学体系完全同步。虽然在外语上,学院内的学生学起来非常很吃力,尽管于国内在同文学校中,有着一年的预科学习经历,但依然极为吃力。可正是这种知识开放、实际操作和经验同步的教育模式,使得才刚刚起步中国的高等技术教育能够直接利用了在西欧刚刚形成的工学体系。
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同整所同文学院都干脆全权委托被雇佣的德国教授威廉.史道姆,一位并不算出名的德国教育家,由其全权负责这所大学的建议,而在众多的教授中,选择他作为校务主任原因却极为简单。
“在学习西洋科学的同时,而不应该抛弃自身的文明!否则不过只是愚笨的模仿!”
在数学科的办公室中,藤沢利喜太郎这位刚刚来到仁川,受聘于同文学院的前帝大教授。在谈及那位德国校务主任的话语时。颇为感叹的说道。
“当年创办工部大学堂的时候。亨利?代尔教授甚至恨不得让大学堂里的所有学生都吃西餐,日常也说英文,甚至就连伊藤那个家伙,都想让日本女人与西洋人野合,以改良人种,却全不知,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失去了灵魂了。还谈什么“和魂洋才”?到时候一个个,完全变为了洋奴!”
感叹之余,作为一名数学家的藤沢利喜太郎的眉宇中却隐隐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因为他想到了陷于战火中的日本,曾出国留学的他,对于西洋的强大自然深有体会,亦深知日本绝不是西洋列强的对手,在战败亡国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刚刚回到日本的他选择了离开。
如果帝国大学中离开的教授一般,他选择来到了仁川。来到这片旅朝日人眼中的“希望之地”——这里象征着东亚的希望。
来到这里一个月后,藤沢利喜太郎每到周末时。便会搭乘电车游览特区,于他看来,尽管现在特区建设不过一年零四个月,但是这里发展速度却远超过日本,就像那座大型的过去只存在欧洲的大型钢铁厂一般,而更为惊人的却是几乎每天,这里都会有一座新工厂或投产或者动工建设,总之,整个特区完全是一片勃勃生机之状。
“一但中国觉醒,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震惊!”
目睹了特区的迅速发展后,对比明治维新的二十余年的进展,尽管在内心深处轻视“清国人”,但藤沢利喜太郎却又不得不承认,中国正在崛起,至少统监府治下的特区正在崛起。
“哎呀,藤沢君,瞧你说的,不过就是一些人的妄言罢了!”
藤沢教授的话让高桥一于旁边笑了起来,与藤沢在日本遭受入侵后的愤慨不平,以至于从一个思想开放的数学家,变成一个极端东方的学者不同,早在战争爆发之初,便逃到仁川的高桥一曾是私立大学的数学教授,相比之下,对这场战争早已经绝望的他,虽然赞同东亚同文,但却并不像藤沢等人那般“极端”。
“妄言,现在他们如愿以尝了,露国人的几十万大军正在往东京进攻,东京随时都有可能投降,到时候,三千万日本非但都成了亡国奴,而且还是最下等的洋奴!真是一群该死的家伙!”
愤愤不平的言语从藤沢的嗓间迸出时,只让办公室内几名日裔教授无不是脸色一变,那神情中更是溢满了无名的痛苦,或许他们避开了战火,但是内心深处却依然牵挂着陷入战火的日本,中国再好,那也只是中国。
“好了,我的朋友们,不要抱怨了,要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教授学院里的学生们数学知识,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学习西洋的数学和科学,现今的世界,非学习西洋科学不可强国,未来我们教育出来的学生们,将来成为中国的工学家、数学家、化学家、机械工程师,他们将会引领中国走向强大!”
川村吉的话只让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与学院中其它各科不同,现在数学科内的十六名教授中,有六人来自日本,而相比于英德教授,他们的课业更为繁重。
“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教授他们!毕竟,日本的希望在中国!”
日本的希望在于中国!
永宗岛上的海军军官学校栈桥上,秋山真之的双眼凝视着正在海湾上进行划艇训练的学生时,眉头不展的他心底再次浮现出于“东亚同文会”上,在朝的日本人得出的共识,达成这一共识的原因到也非常简单——日本太过弱小了,日本的未来必须依靠中国,否则日本未来绝无希望。
同为东亚国家,千百年来,中国一直主导着东亚的秩序,东亚各国皆在中国的影响下得享千年治世,但是甲申后中国灭亡于满清狄虏之手,华夷变态下,于日本看来清国自然不再是中国。明治维新后,面对不思进取的清国,面对这个曾主导东亚的帝国,变法维新的日本试图效仿西洋人,于中国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甚至吞并中国,以成就日本的强大。
但那些人显然忘记了。中国和日本其实是命运一体的。在这个有色人种遭受白种人侵凌的时代。只有一个日本的话,那么肯定是会被西方列强吞并、消灭掉的,如果中国也和日本一样都崛起了,那么日本就有一个依靠。
现在,日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东亚的,甚至有色人种的希望完全落在了中国的身上,可中国……想到于对岸的特区看到的那些留着辫子的清国人,他们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就像。凝视着海面上奋力划艇的军官生们,他们能够担负起保卫东洋的职责吗?
“秋山,在想什么?”
穿着一身海军军官学校制服的瓜生外吉,走到秋山的身边,尽管现在校中有来自英国的教官,但是瓜生外吉却非常荣幸的成为了海军军官学校的第一任教导主任。不过他的心底总带着些隐痛——许多朋友都视他为叛国者。
亦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将这所学校建成比江田岛更出色的学校,进而培养出最优秀的海军军官,在十几年后,他的学生们将会在战争中击败露国海军。到那时,日本才会明白。他和秋山等人为日本付出了多少牺牲。
“我在想……”
作为最初的鼓动者,秋山真之并没有道出自己的忧虑,反倒是把话题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
“北洋海军,那么庞大,如果有一天……我们怎么才能击败北洋!”
一年前,对于如秋山真之般的海军军官而言,第一假想敌是庞大的北洋水师,而此时,其依然是秋山心中的假想敌。
“秋山……”
眉头微锁,瓜生外吉低声用日语说道。
“不要忘记我们现在是在清国的海军军官学校中!”
瓜生外吉的提醒让秋山真之笑了起来,同时从口袋中取出几粒炒黄豆,咬着作响的黄豆时,他看着瓜生外吉,依然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不,您错了,我们是在朝鲜统监府的海军军官学校中!”
如诡辩般的话语从秋山的口中吐出时,瓜生外吉盯着他反问道。
“难道朝鲜统监府就不是清国吗?”
“清国?”
摇摇头秋山真之的视线投向那些将头发剃光的海军军官生们。
“不,是中国的朝鲜统监府,难道您忘记了……”
从口袋中取出一本书来,秋山真之递到瓜生外吉的手中。
“在这些学员的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
看着书本的名字,《扬州十日记》,瓜生外吉不禁一愣,这所学校中的学生,压根就没的所谓的“忠君”之心,甚至许多学生在日记中亦仿朝鲜人的习惯,用“崇祯”纪元,而非光绪的,这种思想上的决裂于校中越来越明显。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至于我们……”
抓住几粒黄豆放于口中,秋山慢声细语的说道。
“我们来到这里是投奔中国,而不是投奔清国,清国是没落的,而这里……”
“秋山……”
瓜生外吉沉喝着想要提醒秋山注意他的言语,毕竟这些言语无一不是大逆之言,万一传出去的话。
“放心吧,如果说作为教导主任,您不能理解唐君的想法,那么您无疑是个不称职的教导主任!”
盯着瓜生外吉,秋山真之笑着反问道。
“在汉城的时候,你注意到了吗?唐君没有留辫子,穿的也是西装,而府中,尤其是警察部早都把辫子剪掉了,我可以告诉您,这一切,其实正是唐君操纵的,如果学校培养出来的是对清国忠心耿耿的奴才,恐怕唐君会非常失望的!我的教导主任先生!”
(想像一个画面,数千万日本人高呼“中国班哉”的画面,应该会很有喜感吧!一个国家在灭亡时,他最珍贵的恐怕就是人才了,明治维新24年之功培养的人才,尽入中国,我想这才是最有价值的报复!)(未完待续。。)
第127章 刘公岛(第一更,求月票)
“嘟!”
低沉的汽笛声于刘公岛铁码头响起,伴着这汽笛声,泊停于泊位上的北洋舰队的军舰纷纷为即将的远航作着最后的准备。按北洋海军的章程规定,每年都要进行严格的出巡活动。正常的情况是,从秋冬开始离开北洋地区,前往南方避冬,第二年春季再从南方返回,在夏季则出巡朝鲜、俄罗斯等北洋口岸。再加上不定期的前往烟台、天津、旅顺巡防、补给、维护保养,实则一年中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刘公岛。
而今年因为日俄战争的关系,北洋海军例行的南方避冬巡航却一拖再拖,直到入冬后的第二场雪降下来之后,在英法俄公使作保的情况下,朝廷方才批准“拱卫京畿”的北洋海军实施例行的南方巡航,与往年巡航不同的是,这次巡航似乎还肩负着其它任务。
铁码头上,扛着煤袋的水兵将一个个方型的煤袋扛上军舰。煤袋装着的是平壤海军燃料厂生产的无烟型煤,相比于旧时使用的开滦煤矿所出烟煤,平壤海军燃料厂出产的型煤非但有着火力强的优点,且因其所用无烟煤,又有着低烟的优点,虽说其价格比之开滦煤稍贵,但相比于质量不均火力弱且有损机器的开滦煤,现在经费充裕的北洋海军更乐意使用海军型煤。
铁码头一侧的“致远号”巡洋舰舰桥上,管带邓世昌时而会把视线投向那些正在搬煤的水兵,水兵们身上白色的军装已经完全变了颜色——黑呼呼的满是煤灰,不过相比过去用的碎煤。至少甲板上还算干净。
“陈副管驾。现在由你指挥装煤。三时十五分,必须完成装煤!”
“喳!”
一旁的副管驾陈金揆听到命令,连忙立正服从。尽管北洋海军接受的是西式的训练,且今年又换上了洋式的军装,可依然残留着旧式军队的痕迹。
离开舰桥,进入舰舱后,舱顶的电灯映亮着过道,在过道内。有三两水兵正在整理着舱内卫生,北洋海军章程完全参照英国皇家海军,每次备航前都必须将舱室清理一尘不染。作为“致远号”管理的邓世昌,之所以进入舱室,就是为了检查各舱室的清理情况。
舰内有通道并谈不上宽敞,因为大多数水兵都在搬煤的关系,舰舱内仅只留下少数的一些水兵在作着舱务整理,在检查舱室时,邓世昌会刻意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擦拭一下某些不容易擦的死角,如果手套上有灰。就会命令水兵重新打扫。
尽管这种整洁在海上航行时因为煤烟的关系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但却是极为必要的。就像舰上的洗澡、更衣等都是保持战斗力的必要,虽说琅威理去职,对于北洋海军的训练有一定的影响,但几年来的严格训练,却让许多事情养成了一个习惯。
在邓世昌一层层的检查舱室时,在下层的锅炉舱内,这会仅只有几名士兵在那里铲煤以为锅炉加压,而在水兵们铲着煤的时候舰升火邵鸿清却就着有些昏暗的灯亮,在那里看着书,与陆师勇营不同,于海军中即便是一个升火兵至少也曾开过蒙,作为二等升火的邵鸿清自然也读过几年的书。
只不过今日他与往常似有些不同,在看着手中的小书册的时,他的嘴唇紧咬着,那拳头更是握紧着,那双眼睛中闪动着些许泪光,一种无名的痛楚在他的胸膛中弥漫着。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整个人完全沉浸于悲鸣中的他,甚至没有听到扶梯的踩踏声,更未注意到管带走进了锅炉舱。
“大人……”
几名升火兵瞧见进入锅炉舱的管带,正欲喊邵鸿清时,却被邓世昌制止了,邓世昌瞧着正在看书的邵鸿清,那眉头依还是微微一皱。
在只有水师衙门和营房的刘公岛上,官兵们训练之外平素除了看书便再也没有了其它的活动,过去大家伙倒是没有看书的习惯,直到月前一位中堂大人的老乡在他人的保荐下,于岛上的一间狭窄的闲屋内,办了一家图书馆,专门往外借书,海军兵佐凭腰牌便可以借书,而且价格极为便宜,若办了借书证,一月不过二十文钱。
对此纵是提督大人亦深为赞同,甚至还特意办了一个借书证以示支持,许是闲着无聊,现在于海军经常可以看到有水兵读书,邓世昌自然不反对水兵看书,亦赞同他们多看书,但邵鸿清现在正于岗上,岂能专心看书,而不顾正业!
“邵升火!”
突然的沉喝让正在看书的邵鸿清魂顿时回了过来,一见是管带大人,连忙将书扔到煤块间。
“大人,小的违反章程,请大人责罚!”
若是搁过去,邵鸿清或许不会认的这么快,可今天却不同,那本书千万不能……
“怎么把书丢了,接着看啊!”
皱着眉邓世昌从邵鸿清主动认罚的态度上意识到些许问题,朝着丢在煤堆上的书看了一眼,果然邵鸿清的脸色便是一变。
“看的是什么书!”
邓世昌沉声一喝,便命人把书拾起来,见书落到大人手中,邵鸿清更是浑身一颤,双腿一软整个人顿时跪了下去。
“大人……”
跪下去的邵鸿清连忙叩头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书的封面上特意蒙了一层纸,以至看不到书名,可翻开后却看到扉页上写着《扬州十日记》,瞧着这书名,邓世昌的眉头猛然紧皱,或许他没读过这书,却对“扬州十日”多少有些耳闻。
“或衬马蹄、或籍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翻开其中一页,待看清上面的内容,邓世昌猛的将手一攥,盯着跪在地上的邵鸿清,
“这书那里的来的!”
“回,回大人话,是,是小的上次去上海的时候,于,于书店里买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邵鸿清都不知道为何要给书馆做掩护,这明明是借的。可他并不想把岸上的书馆牵涉进来。
“小,小人没读过书,不知啥书好,所,所以……请大人饶命,请大人饶命!”
邓世昌先是沉思片刻,而后抬腿便是一脚。
“看的是什么书!还不快去干活!若再不尽责,本管带定行以军法!”
挨了一脚的邵鸿清连忙爬起来招呼升火忙活起来,与此同时,邓世昌却是脸色铁青的朝着上舱走去,他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那本书。待他回到管带专舱后,他盯视着手中的书本,直到现在,他甚至都想不通,为何要给邵鸿清掩饰。
“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
只不过是略扫一眼,邓世昌连忙将书合上,不敢再去看它,正欲将书撕碎时,那手却是微微颤抖着,面色变得极是难看的邓世昌,只是紧紧的攥着他,那神情中更满是挣扎,好一会才恨恨的喝道。
“**乱我军心,实是可恨!”
可那话语却没有多少底气,又一次,原本欲撕碎的书,还是被他打开了,在翻看的时候,邓世昌注意到书页上写满了铅笔小字,那小字中溢满着对朝廷的愤恨。
“此等祖宗血海深仇不报,何以为人!”
“时至今,我等竟然留辫,实在是愧为中国人!”
诸如此类的言语留言者岂止一人,单就是那字迹便不下数十人,瞧那触目惊心的字眼,邓世昌的神情却变得越来凝重起来,他能想象看过这书的水兵,对朝廷会是什么态度,这,这书于海军传播多长时间了?
要不要告知大人?
内心百般挣扎犹豫的邓世昌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做出决定,那书终究还是没能撕碎,反倒是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到一旁的小书柜的角落中,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反复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后,他方才再次离开舱室,在他重到舰桥的时候,此时装煤已近尾声了,甲板兵正在冲洗着甲板上的些许浮灰,立于舰桥上的邓世昌忍不住朝着岸上看去一眼,虽说看不到那家图书馆,可他心中却忍不住想到,难道那书是从书馆中传出?
立于图书馆门边的青年人则只是笑呵呵的注视着铁码头的方向,尽管从这里根本就看不到铁码头,可把双手插在衣袖内的他,却只是笑呵呵的瞧着,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甚至就连同那馆中的客人亦是连看都不看不一眼。
当他看着铁码头的时候,书馆内几名穿着军装的海军岸上兵,则在那里不停的翻着书,偶尔的他们还会聊上几句,聊一聊先前的看的书,那言语中隐隐总会带着些大不敬之言。
而到了这个时候,书馆的青年老板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与几名岸上兵聊了起来,几人在那里看似谈着书,可聊着聊着,在老板的邀请下,这几名岸上兵便随老板一共到屋后吕茶读书起来,这于岛上不起眼书院,此时非但成为了海军水兵的学习之地,亦成为陆水师结朋交友之地了。
“嘟!”
又是一声汽笛长鸣,铁码头两侧的北洋海军主力随着号令,缓缓驶离码头,在夕阳下朝着大海的方向驶去……(未完待续。。)
第128章 安纳波利斯(第二更,求月票)
1891年9月,位于马里兰州首府安纳波利斯的美国海军军官学校迎来一批东方学生,这批东方学生来到学校的时候,穿着一身与美国海军军装截然不同的军装,相比于美国海军军装,他们身上的军装似乎更为美观一些。
25名“朝鲜”海军军官生的到来,对于安纳波利斯军校而言,无疑是一个极为新鲜的事情——这是这所学校接受的第一批外国留学生,正当安纳波利斯的师生们仍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于课堂上极为认真的“朝鲜军官”时,另一批穿着英式海军制服的东方军官走进了这所海军殿堂,与那些剃着光头的“朝鲜”军官不同,这些人的脑后留着辫子。
两批先后抵达安纳波利斯的东方留学生,一共有57人,相比于前者后者足有32人,但很快安纳波利斯海军学校的师生们,便注意到他们最大的不同,从朝鲜来的留学生,身体大都极为强壮,即便是与美国人相比亦毫不逊色,而后者却显得有些羸弱,以至于其中有很多人在两万英尺长跑时,很难坚持下来。
但后者亦有他们的优点——他们似乎更聪明,英语亦更为流利,总之两群人各有各的优点,初两群人似乎并不怎么接触。尽管前者身体强壮,但他们的英语水平大都一般,在学习时自然有些吃力,而学校的教官都非常瞧不起留辫子的中国留学生的身体素质,所以更加强调体能训练,对此后者自然是叫苦连天。于是面对压力两群人立即抱成了一团。前者向后者讨教英语。而后者则向前者学习体能训练。
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学校内的这分散在各个学系的57人便抱成了一团儿,互相激励着彼此努力学习,甚至还在课业上向美国同学发起挑战,以至于在圣诞节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中,在全校前50名中,有三分之二为中国留学生所包揽。
整个安纳波利斯军校无不为之惊讶,以至于连身为学院院长的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亲自在圣诞节前举行了一场餐会接待这些“聪明的中**官”。祝贺他们所取得的好成绩。
一次在例行的晨跑时,当围绕着操场跑了20圈之后,浑身被汗水浸透的陈幼泉站在操场边看到太阳从天空上升起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天这么蓝,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好,他喜欢这里柔拂的风,几乎能吹散内心的压抑。
相比于天津水师学堂,他更喜欢这所学校,尽管学校严格的制度苛刻的条令让他和同学们一样,都有些无所是从。但他还是喜欢这里的与国内截然不同的氛围,无论是课堂亦或是生活。安纳波利斯军校校园很大,即便是下了一场雪后,时不时可以看到松鼠从雪地间抱着橡子跑过,总能让人愉悦起来。
可是在短暂的愉悦过后,却什么都不剩。陈幼泉知道美国不是他的家,他也不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快则两年,慢则四年,他们就会离开美国返回北洋海军,他们是北洋海军的军官,最终还是需要回到舰队为国效力。
冬日阳光透过窗射到身上,让人觉得很懒散,似乎美国的空气弥漫着那充满迷茫的灰尘,而空气中的教学气氛又是极度自由的,尽管老师享有权威,可却鼓励学生挑战他们,这与国内是截然不同。
现在,随着圣诞节长假的开始,繁重的课业暂时结束了,甚至就连指导他们这群一年级“老鼠”的高年级生也纷纷享受起圣诞节长假,参加各种聚会、舞会,而无暇问及他们。此时,在这所学校中,似乎他们这些中国留学生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许是有些无聊的关系,陈幼泉站起身来闭着眼睛开始每日的“省身”,这是习自“朝鲜”海军生,不由朝鲜统监府派来美国的中国海军生们的习惯,他们每天都会在聚集一起“五省”已身。而那“五省”训令是仁川海军学校的训令,按他们的说法是习自日本教官,是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训令,被日本教官“拿”到了仁川。和其它的同学一样,陈幼泉亦接受了这每日“五省”,现在甚至就连同一些美国的同学,亦私下效仿他们,而且马汉院长似乎也非推崇这“五省”训令。
至诚不悖否?言行不耻否?气力无缺否?努力无憾否?亘勿懈怠否?
用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反省已身后,陈幼泉发现自己似乎违背了几条,他发现自己无法像过去一样,面对一些事情时极为坦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很怀念过去的日子,过去在天津水师学堂的时候,他不会考虑那么多问题,人似乎也多了些快乐。
但现在,他的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他觉得应该振作起来,把精神放到学习上去,可每每想到几年后面对的未来,他的心情却立即变得有些沉重!
我是谁?
我是何人?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过去他从未思索过的问题,但现在,这些问题却经过同另一群剪掉辫子的同学间的交流,不断的困扰着他。
我是汉人,为何要忠于满清?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时,他就会想到《扬州十日记》中记录的暴行,祖先的遭遇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报效朝廷更是从理所当然变成了质疑。
他知道,自己会在这里成长,为了祖国的富强,可大清国,是他的祖国吗?满清的皇上是中国的皇上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困扰着他,以至于让他无法安心学习,无数次,他都想询问那些同学,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尽管他们知道未来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但无论什么,都不会停下脚步。可。他却做不到。
他知道。今天如不迷茫,明天才会有希望。
可现在,他却陷入迷茫之中了。
凝视着天花板,学校配置的橱柜床椅之外,陈幼泉没有在房里增加任何东西!墙上没有字画,桌上没有摆饰,架子上没有书籍……实际上条令也不准确他悬挂那些“平添书香气”的字画。
陈幼泉眯起眼睛,感到胸口沉甸甸……
他对这东西很熟悉。现在他就对这样东西熟悉起来,这东西无所不在,像影子似的追着他,困扰着他,而这种东西叫“民族”。
“民族!”
陈幼泉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看看怀表,下午四点钟。他却像僵尸一样躺在床上,陪伴他的,是那个最忠于他,永不会抛弃他的“民族”。
民族!
这个问题。过去他从未曾思索过,考取功名、报效朝廷。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他却不愿再去报效那满洲人的朝廷了,甚至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推翻这个朝廷。
若非是满洲的朝廷只顾自己一族之私,中国又何至于沦落到这等田地?若非他们推行残暴的文字狱和愚民奴役,中国人又何至如此麻木。
这样的满洲朝廷值得汉人去效力吗?
陈幼泉沉思著,不想动,也无人诉说。
咚咚,宿舍门蓦然被敲响了,清脆的敲门声击碎了一屋子的沉寂。
陈幼泉被这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伸了个懒腰。有时候思索也会让人疲倦!他真有点倦怠感,累的难以解释的。
他打开了宿舍门。
出乎意料,门外是穿着身朝鲜海军制服的韩彻和陈书,他们两人前者是“朝鲜生”的中长官,后者是北洋生中的官长,不过在这里,他们都是学生。
面对突如其来的客人,陈幼泉有些惊奇,
“怎么?屋里有女人吗?紧张什么?”
陈书笑着开起了玩笑,尽管他们在课业上非常努力,但是在有一门课上,却远逊于那些美国同学——在舞会上总是表现的极为腼腆,更谈不上邀请某一个女孩进入宿舍,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是美国人眼中的有色人种。
微微一怔,陈幼泉意识到陈书是在开玩笑。而韩彻却于一旁边笑说道。
“好了,不开这个玩笑了,怎么,洌泉,你这阵子可是有些不对劲啊!”
说着他便走进了陈幼泉的房间,源自于英国海军的习惯,在军校内每一个海军军官生都有自己的独立宿舍,仁川是如此,安纳波利斯也是如此。
“是啊,洌泉,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面对两人的关切,陈幼泉的脸色立即变色,眼神亦暗淡起来,嘴唇苍白。那些话能说出来吗?就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陈书和韩彻互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其实,不用你说,我差不多能猜到你想什么!你在想着,那满洲人的朝廷有什么值得咱们报效的是吗?”
那话声传到陈幼泉的耳中,却让他整个人浑身一颤,他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陈书,他可是候补的七品武职。
“我……”
正欲开口时,陈书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纸烟,默默的点着一根烟。今天之所以来这,就是因为自从那日留学生聚会后,陈幼泉表现出来的不正常。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我、林孔、杨春燕,我们想的都一样,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去学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话音落下时,陈书盯视着陈幼泉用沉稳的口气说道。
“正因为我们是中国人,才要抓住机会好好的学习,因为……有一天,我们要操持战舰,”
话声稍顿,陈书的话声猛然一历。
“推翻满洲人的朝廷,明白吗?这才是我们的责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