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大炎不良人TXT下载大炎不良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炎不良人全文阅读

作者:鬼缔     大炎不良人txt下载     大炎不良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一章 故人相逢

    慧缘在血炎谷战斗结束之后,就带着释天龙三人朝西洲城走去。

    在行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慧缘突然止住脚步,转过头对释天龙三人说道:“你们先行,我随后就到。”

    释天龙三人闻言,先是一愣,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前行,留下慧缘和那匹马在原地。

    待到三人离开之后,慧缘在原地站立片刻,然后就盘膝坐下,一手托碗,一只手捻动佛珠,嘴唇微微张合,却无半点声响传出,显然,他这是在默诵经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上的太阳逐渐西斜,而慧缘也诵读完一部经书,缓缓睁开眼睛,微微转头,看向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和尚,轻声道:“你来了。”

    “见过慧缘法师。”灰衣僧人执佛门礼道。

    “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慧缘直接了当的问道。

    “送一样东西,说一句话。”

    “何物?何语?”

    灰衣僧人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宛如音乐盒大小的佛龛,转手递给慧缘。

    慧缘看了一眼,接过之后,并没有打开,而是看向灰衣僧人问道:“舍利子?”

    “杀贼果位。”

    “原来是它啊,有劳了。”

    灰衣僧人只是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慧缘,又转过头看向西方,语气不急不缓道:“我已脱离佛门。”

    “阿弥陀佛。”

    慧缘佛唱一声,神色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说什么,显然,他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那个地方不可再去,否则世间再无佛矣。”

    慧缘闻言,微微蹙眉,盯着灰衣僧人看了许久,最终点点头道:“知晓了。”

    随即,慧缘又问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你在哪儿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是如何成为无境之人的?”

    灰衣僧人没有去看慧缘,沉吟片刻,才说道:“不可知,不可说。”

    慧缘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那你这无境......”

    不等慧缘说完,灰衣僧人就摇摇头说道:“不算真正的无境。”

    此话一出,慧缘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在问下去,而是说道:“意欲何往?”

    “去该去之地。”

    “原来如此。”慧缘似乎想到了什么,点点头。

    “你怎么看待那个少年?”慧缘问道。

    “不曾看,自然不曾想。”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

    “等你。”

    说完,灰衣僧人就站起身,朝着远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佛门该推陈出新了,大乘佛法也很好。”

    当这句话说完之后,灰衣僧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就像他方才无声无息的出现一般,若不是眼前多了一个佛龛,可能,此人真的未曾来过。

    待到灰衣僧人离开之后,慧缘收回目光,看了看手里的杀贼果位,喃喃道:“看来,你找到了那个答案,如此甚好。”

    随即,慧缘就站起身,一手托碗,一只手捧着佛龛,在夕阳的映照下,朝着西洲城而去,那匹马缓缓跟随在其身后。

    -------------------------------------

    许一凡坐进马车之后,就把手里的匣子随手丢在一旁,开始调整气息疗伤。

    方才血炎谷的两场战斗,许一凡都受伤不轻,那名女子箭手的连珠箭,让许一凡受了内伤,而在跟巫马天彦的交手当中,虽然二人是在做戏,可巫马天彦不是没有想趁机杀死许一凡的想法。

    二人在交手期间,巫马天彦的出手不可谓不狠辣,导致原本就受了内伤的他,伤势再次雪上加霜,短短的数十次交手,巫马天彦就趁机在许一凡体内灌输了不少他的真气,此刻,许一凡的体内有两股真气正在厮杀。

    巫马天彦灌输的真气的位置,恰好都隐藏在许一凡开辟出来的窍穴当中,虽然数量不多,可异常的顽固,想要拔除干净,需要一段时日。

    原本,这场袭杀结束之后,北蛮和南唐吃了大亏,应该不会再轻易出手了,许一凡完全可以趁机调息休养,可他却偏偏脱离了大部队,只带着姜三甲一人,就离开了峡谷。

    许一凡之所以如此着急离开峡谷,又着急调息疗伤,是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一个很棘手的敌人。

    很多宗门内的修士,之所以能够破境顺遂,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有大量的资源可以利用,这些资源都是宗门前辈一点一滴积攒收集起来的,而对于散修而言,想要获取资源是很困难的。

    许一凡虽然不是散修,可也比不上那些宗门修士,修行资源还是很稀缺的,不过,随着他现在身份越来越高,势力越来越大,一般的修行资源还是不缺的。

    趁着马车前行的功夫,许一凡拿出了诸多疗伤的灵丹妙药。

    巫马天彦的手段过于阴冷,想要短时间拔除真气,不太可能,许一凡只好选择暴力镇压

    ,将十余个窍穴内的真气,驱赶到一个窍穴当中,然后用真气包裹镇压住,如此一来,虽然不能根除问题,却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办法。

    在运转真气,在体内循环一个大周天之后,许一凡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开始检查狙击枪起来。

    子弹还有八发,不多不少,击杀一个中三境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而在他睁开眼的时候,驾车的姜三甲开口说话了。

    “你小子不是一直很怕死吗?为何这次要孤身犯险啊?”

    许一凡闻言,撇撇嘴,无奈道:“我确实很怕死,可有些事情,不能因为怕死就不去做啊。”

    “那小子就这么值得你重视?”

    “我想不重视都不行啊,谁让他是魔修呢。”

    “也是,魔修确实很可恨,却也很可敬。”

    “呵呵!”

    对于姜三甲的评价,许一凡不置可否。

    许一凡之所以如此着急忙慌的离开,主要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濮石。

    许一凡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五年了,遇到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儿,曾经多次命悬一线,也遇到了不少敌人,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倒在了许一凡脚下,可唯独有一个人是个例外,而他就是濮石。

    濮石的身世和外貌,暂且不去说,单单就他的天赋,绝对是许一凡这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在东海城看到此人的时候,还只是八品修为,可当许一凡再次遇到的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七品修为,至少是七品,现如今两年过去了,此人的修为肯定有增长了不少。

    方才,在遭遇魔修袭杀的时候,许一凡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股独特的气息,当然,这股气息对于其他人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对于许一凡而言,他很特别,当他察觉到这股气息的时候,许一凡就知道濮石来了。

    没有了大部队的拖累,许一凡他们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离开了血炎谷。

    离开峡谷之后,马车朝前方行驶了一段距离,然后,绕了一个大圈,朝着西北方驶去。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在马车的前方,有一座废弃的小村落。

    小村子不算大,估计也就能住百来户人家,在村口有一颗歪脖子胡杨树,胡杨树的主干很粗,看样子至少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了。

    在胡杨树下,有一个不知道何人搭建的石桌,还有两个石凳,分别坐落在石桌两边。

    当马车停下,许一凡从马车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石桌前,有一个少年正坐在一张石凳上,准确来说是蹲着石凳上看着自己。

    此人正是濮石,让许一凡感到意外的是,现场只有濮石一个人,这让许一凡看到之后,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然后转过头看向姜三甲,姜三甲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许一凡见状,皱了皱眉头,然后走下马车,朝着濮石走去。

    “你终于来了,再不来的话,我就打算走了。”濮石看到许一凡之后,直接开口道。

    “出了点儿事,耽搁了一下。”

    “是北蛮和南唐的人出现了?”

    “是啊。”

    “难怪呢。”

    濮石点点头,然后问道:“带酒了没有?听说你小子搞的那什么九大美酒很不错,拿几坛子来尝尝。”

    已经走出马车十几米的许一凡,闻言之后,停下脚步,又转身回到马车旁边,从马车内拎下来一坛酒,还有一堆吃食,拿着这些东西,就朝濮石走去。

    两个只能算是敌人的人,再次见面之后,居然像阔别良久的好友见面一般,说话随意而自然,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估计都要惊掉下巴了。

    许一凡走到石桌旁,把酒放下,伸出手,扫了扫石凳,这才坐下。

    濮石看到这一幕之后,嗤笑道:“穷讲究。”

    “我穷讲究,总好过你这邋遢懒惰的样子。”许一凡反唇相讥道。

    “呵呵!”

    濮石嗤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正忙不迭的吃东西,并且催促着许一凡倒酒,看起来,这二人真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酒不是啥好酒,就是西北这边来的黄泥酒,对于濮石要求的九大美酒,许一凡暂时是拿不出来,不过,黄泥酒也是酒,有的喝就行。

    濮石一边啃着牛肉干,一边端起酒碗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后砸吧砸吧嘴,说道:“他娘的,这酒真心不咋地。”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手上却没闲着,一口气直接把酒喝完了,又让许一凡倒了一碗。

    趁着许一凡倒酒的工夫,濮石随口道:“两年不见,你小子现在混的可以啊,都当上参将了,听说这次西北大捷,是要升官了吧,是当个将军啊,还是进入兵部啊?”

    许一凡放下酒坛,端起酒碗,看着濮石说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是无所谓。”

    “呵呵!嘚瑟!来走一个!”

    说着话,就端起酒碗跟许一凡碰了一下,一口饮尽碗中酒,放下酒碗之后,也不等许一凡倒酒,他自顾自的抱起酒

    坛,开始倒酒。

    许一凡看着眼前的濮石,眼睛微微眯起,濮石的变化不大,只是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起来,只是,看他现在这幅做派,还是当初那个不靠谱的濮石。

    “血炎谷的第一波刺杀,是你安排的?”许一凡开口问道。

    濮石点点头,说道:“是我安排的,但不是我指挥的。”

    “魔道也出世了?”许一凡又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

    “快了?”

    许一凡闻言了,微微皱眉,濮石看到,直接说道:“是快了,不过,也还早。”

    “魔修的袭杀,是冲着我来的?”

    “算是吧。”

    “什么意思?”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角色,知道的也不多。”

    此话一出,许一凡瞬间眯起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濮石。

    以前,许一凡不是修行者的时候,对对方的境界只能凭借经验去猜测,可现如今,他已然是一个修士,而且还是一个中三境的修士,对于濮石的境界也大致能探知出来。

    濮石现在的境界不算高,可也不算低,四品修为,至于是初期还是中期,许一凡暂时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后期,一个四品修士,不管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方人物,放在任何一个势力当中,都是座上宾的存在,可这样的人,却说自己是一个小角色。

    如果濮石没说谎的话,那此次主导这件事的人,修为和境界肯定不低,至少是上三境的人,而且绝对超过三品。

    “指挥者是谁?”许一凡问道。

    濮石瞥了一眼许一凡,端起酒碗自顾自的喝了起来,然后说道:“别问了,我不可能告诉你的,更何况,我也没见过他。”

    “此人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

    “是男是女?”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来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你呗。”

    许一凡闻言,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花姑娘,二人又不是什么好兄弟,话说的这么暧昧,真的好嘛,有那必要吗?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在此等我所为何事?”许一凡斜瞥着濮石问道。

    “告诉你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听哪个?”

    “有话说,有屁放。”

    濮石闻言,也不恼,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随口道:“先告诉你好消息。”

    “你那小相好,现如今是大美女了,而且还是修行者,并且是纯粹剑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濮石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许一凡。

    闻听此言,许一凡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濮石说的是谁了,除了慕儿,还能有谁。

    惊喜确实是惊喜,但是,许一凡并不觉得意外,慕儿有修行天赋,其实许一凡早就知道,这是孙瞎子在离开安民镇一趟,回来之后告诉许一凡的,因此,当初圣地在带走慕儿的时候,许一凡并不特别担心慕儿。

    慕儿可以修行,对于许一凡来说,无疑是好事儿,尤其是在听闻她成为了修行者当中最厉害的剑修,许一凡除了为其感到由衷的高兴之外,还有一丝丝嫉妒和失落。

    看到许一凡那喜笑颜开的模样,濮石怪笑一声,说道:“嘿嘿!别高兴的太早,你那小相好现如今,在圣地的地位很高,身份很特殊,惦记她的人不少,其中有个叫小七的家伙,他已经离开圣地,前来寻你来了。”

    “小七?”

    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许一凡没有感到陌生,反而感觉很熟悉,脸上喜悦的表情顿时凝固起来,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当初带走慕儿的除了那个老妪之外,还有一个名叫三九的家伙,之后,许一凡又听说过八这个人,八也是圣地的人,另外,前不久,许一凡在去往死亡峡谷的时候,还听到一个名字,阿三,这些人的名字都很简单,就是以数字命名。

    看似简单的名字背后,却蕴藏着巨大的战力,八也好,阿三也罢,许一凡虽然不曾见过,只是听说过这二人的事迹,可即便如此,这二人的战力已经很高了。

    至于说,许一凡见到过的三九,当初许一凡不知道其境界如何,不知所畏,那是因为他还不是修士的缘故,现如今再回想一番,才知道三九的修为很高,应该是中三境的人,至于是中三境哪一个境界的人,暂时还未曾知晓。

    现如今,濮石提到了一个新的名字,小七,想必他的修为应该很高,而且看濮石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小七,肯定不简单。

    似乎是印证许一凡的猜测一般,濮石继续说道:“小七也是一名剑修,纯粹剑修,三品纯粹剑修,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果然,圣地出来的人果然非同凡响,一个个都这么妖孽。

    “这么说,圣地也出世咯?”许一凡沉默良久之后,沉声问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姜三甲的训诫

    “这么说,圣地也出世了?”

    濮石闻言,摇摇头道:“天劫未来之前,圣地是不会出世的。”

    说到这儿,濮石看向远方,眼神深邃而涣散道:“而且就算天劫到来,圣地也不一定会出世。”

    许一凡眉头紧蹙,看着濮石问道:“圣地到底是什么修行体系?你又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隐秘?”

    濮石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圣地是什么?你又觉得我们魔道是什么?”

    许一凡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或者说他心中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濮石见状,也没有追问的打算,而是收回目光,盯着手中的酒碗说道:“你应该感到庆幸。”

    “嗯?”

    许一凡一愣,不解的看向濮石。

    “若当年不是孙瞎子在,在几年前,你就死了。”

    对于濮石这番话,许一凡没有反驳,确实,当年老妪前来带走慕儿的时候,若不是孙瞎子出现,三九很可能会杀死许一凡的,毕竟,当时的许一凡真的太弱小了,甚至连蝼蚁都谈不上,可能也正因为许一凡太弱了,对方才懒得杀他。

    “孙瞎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许一凡问道。

    濮石摇摇头,说道:“他的身份,我也不清楚。”

    “小七为什么要找我?仅仅因为慕儿?”

    濮石再次摇摇头,说道:“慕儿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拿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濮石抬起头,盯着许一凡的眼睛说道:“你说呢?”

    许一凡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他拢共只跟圣地的人只见过一面,那场见面,双方相处的并不算愉快,也正是因为圣地的人出现,慕儿的离开,孙瞎子的去世,许一凡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离开了,许一凡才决定做些什么。

    许一凡这些年来得到过很多东西,但是,要说能引起修士势力,尤其是圣地注意的,除了许一凡与生俱来的记忆之外,恐怕只有孙瞎子留给他的那本无字天书,还有就是前不久在死亡峡谷获得的两条龙,以及伐天三十六剑了。

    思来想去,能够被圣地觊觎的,估计只有无字天书了,也正是因为这本书,许一凡才得以成为修行者的。

    看到许一凡那若有所悟的样子,濮石就笑着说道:“想到了?小七那家伙就是冲着这本书来的。”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许一凡细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濮石,他跟濮石的关系可没有那么好,作为敌人,濮石跑来告诉自己这些消息,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通风报信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这些事情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阁主让我告知于你的。”

    “阁主?断龙阁的阁主?”许一凡诧异道。

    濮石点点头,说道:“没错。”

    “那你们阁主让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合作。”

    “嗯?”

    ∑(っ°Д°;)っ

    闻听此言,许一凡脸色古怪的看向濮石,除了疑惑还是疑惑,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跟断龙阁这样的超大势力合作。

    许一凡对自己的实力认知的很清晰,别看他现在声名鹊起,可只是在江湖和朝堂上而已,即便是在朝堂上,许一凡现在也不曾位列中枢,许一凡能调动的力量极其有限,尤其是当他现在离开镇西军之后,除了他自己麾下的军团之外,也没有太多的力量可以调动,单单就这点儿力量,别说是修行势力了,就是一个王国都不惧怕他。

    面对许一凡的疑惑,濮石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对,就是合作。”

    “怎么合作?”

    “我们帮你站在炎朝的至高位之上。”

    “至高位?”许一凡眯起眼睛,紧盯着濮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监吗?”许一凡撇撇嘴道。

    “咳咳......”

    濮石被许一凡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给呛到了,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文臣做到宰相,武将做到仆射。”

    “就凭你们断龙阁?”

    许一凡一脸怀疑的看向濮石,心中忍不住吐槽道:“文至宰相,武至仆射,皇帝都不敢保证的事情,断龙阁又凭什么保证?”

    似乎是知道许一凡在想什么,濮石直接说道:“单凭我们断龙阁自然不可以,可若是加上其他势力呢?”

    “比如。”

    “比如儒家,比如方士。”

    “他们凭什么这么帮我?”

    “他们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他们自己。”濮石幽幽的说道。

    许一凡沉默良久,然后问道:“代价是什么?”

    “若是将来,圣地出世,你要帮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儿?对付圣地吗?”

    “嘿嘿..

    ....”

    濮石看着许一凡,眼神晦暗不明的笑了起来,没有说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许一凡沉吟片刻,又问道。

    濮石却摇摇头,说道:“你不用相信我,你也不会相信我,但是,你要相信夫子。”

    “什么意思?”

    “夫子已经回书院了,当你去到长安,见到夫子,自然就相信我的话了。”

    “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濮石摇摇头,看着许一凡,缓缓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乱世已起,天劫将至,你我皆是蝼蚁,皆是棋子,有些事儿不是现在的你我能想明白的。”

    “天劫到底是什么?天劫跟圣地有没有关系?你们魔道跟圣地又是什么关系?”

    面对许一凡这一连串的问题,濮石只是看了许一凡一眼,一口饮尽碗中酒,然后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放在石桌上,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话我已经传到了,这东西是阁主让我交给你的,你好自为之。”

    许一凡看了看桌子上的匣子,又看了看濮石,皱眉眯眼道:“你要走?”

    濮石反问道:“怎么?你想留下我?”

    许一凡默然,显然,他有这个想法。

    濮石见状,呵呵一笑,瞥了一眼许一凡,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马车上的姜三甲,说道:“你留不住我。”

    “你就这么自信?”

    “我知道你安排了诸多后手,也知道你的死灰营很厉害,更知道你那位大师伯很厉害,不过,他们加起来也留不住我。”

    许一凡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似乎在思索濮石的话。

    濮石丝毫不紧张,而是看着许一凡说道:“你现在的敌人不是我,我们还没到生死相向的时候,不然,方才在血炎谷的时候,我就可以杀死你的。”

    说完,濮石也不理会脸色难看的许一凡,拎起酒坛,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记住,你还欠我一条命,还有一顿酒,这些都是要还的。”

    看着背对着自己,一摇三晃的濮石,许一凡放在龙牙刀刀柄的手,紧握,松开,再紧握,如此反复好几次,最终还是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端起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口,目光也落在了石桌上的匣子上。

    在濮石离开之后,姜三甲走下马车,来到了许一凡这边,在濮石方才坐的位置坐下,看了看许一凡,又看了看石桌上的匣子,直接拿过去,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块地图的碎片,相对于之前从巫马天彦和花语痕手里拿到的碎片,这片碎片最大。

    许一凡的目光落在地图碎片上,看了半晌,才把目光转移到姜三甲脸上,问道:“真的留不住他吗?”

    姜三甲瞥了许一凡一眼,摇摇头,说道:“留不住,这小子跟你一样怕死,埋伏的人不少,估计是上一次在东海城的时候,在你小子手上吃了大亏,有些杯弓蛇影起来。”

    说到这儿,姜三甲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哈哈......”

    许一凡被姜三甲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给弄的有些发蒙,下意识的问道:“你笑什么?”

    姜三甲摇摇头,说道:“我觉得你们这一辈的年轻很有意思,你小子怕死的很,方才那小子也怕死的很,关键是你们还是宿敌,有意思。”

    许一凡闻言,翻了个白眼,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现在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

    就在方才,许一凡起了杀心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种致命的危机感,来自五百米之外,虽然他不知道在五百米外的地方有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方才许一凡稍有异动,他可能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这种危机感,可比之前花语痕和巫马天彦带给自己的要严重的多。

    看到许一凡那阴沉似水的脸,姜三甲淡淡的说道:“不要盲目的自信,更不要小觑了这些修行势力,他们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巫马天彦和花语痕之所以会妥协,是因为他们终究不是修行势力当中的人,他们的背后是乌鸦栏子黑龙台这样的暗黑机构,虽说这些暗黑机构做事横行无忌,可事实也并非如此,再强大的暗黑机构,它终究是由更高的权利来掌控的,在他们的上面,也有很多规则再束缚着他们,容不得他们意气用事。”

    “可像濮石这样的魔修,他们做事儿是没有太多顾忌的,你知道为何这些修行势力选择了避世,极少出世吗?”

    “为何?”许一凡下意识的问道。

    “寻常百姓由律法管控束缚,朝堂的文武百官也有各种规则束缚,而这些修行势力也有规则去束缚他们,人一旦没有了束缚,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很难预料,即便做事向来荤素不忌的魔道,也要遵守这些规则,若是他们不遵守规则,魔道早就覆灭了。”姜三甲解释道。

    “你好好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今天在血炎谷,出现的不是乌鸦栏子和黑龙台的人,而是祭司和巫蛊教的人,你觉得,就凭你安排的那些后手,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若是慧缘选择出手,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吗?”

    听到姜三甲这么说,许一凡一阵沉默。

    确实,若一切真的像姜三甲说的那样,许一凡安排的后手再多,底牌再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诸多算计都是徒劳无功的。

    看到许一凡若有所思的样子,姜三甲最后说道:“不要以为自己成为了修行者,还是中三境的修士,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要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若是你还是这种心态,去了长安,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许一凡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对于姜三甲的话,许一凡是听进去了,他也知道姜三甲说的没错,他承认,这段时间,因为接连取得的诸多胜利,让他开始有点飘了。

    别的不说,就拿这次血炎谷的事情来说,明知道北蛮和南唐会出手,而且还是有备而来,许一凡不想着如何更小的避免伤亡,反而还想将这二人留下。

    这种想法本身没错,可是,许一凡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假设他的算计被人熟知,而且还被人在他的算计之外,在进行算计,那许一凡的诸多算计又有什么作用?

    一旦这次反击杀失败,护卫团的五千精骑肯定会全军覆没,西域使团肯定也会出现重大的伤亡,而西北这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战局,会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许一凡太自信了。

    他的这种自信,来源于之前取得的诸多胜果,还有他自身成为修行者,幸运的是,这次许一凡计划成功了,可不幸的是,若是没有鲜于蠡和九歌的出现,许一凡会败的很惨。

    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许一凡也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姜三甲从许一凡手里拿过那半碗酒,抿了一口,幽幽的说道:“自信是好事儿,可盲目的自信是会害人害己的,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商人,也不是一个单纯的修行者,你是一个武将,你的一言一行,往往决定了很多人的生死,这些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没有谁是该死的,也没有人是必须死的,尤其是为了你去死的,你在康城做的那些事儿,可是可圈可点,可那毕竟是非常时期,采取一些非常手段,这无可厚非,可你若是长此以往,你信不信,你会跟当年的许淳一个下场。”

    听到这儿,许一凡心中一凛,抬起头,看向姜三甲,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知道错了。”

    姜三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你这么做,也不能完全是错的,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选择这么做,但是,若是换做是我,做的肯定比你周全,但是,有时候,我们除了依靠武力来解决问题之外,还应该用其他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许一凡点点头,虚心接受了姜三甲的批评。

    看到许一凡这副模样,姜三甲也不在说什么,一口把碗中的黄泥酒喝完,站起身,朝着马车走去,说道:“走吧。”

    许一凡闻言,也跟着起身,拿着匣子跟着上了马车。

    当许一凡坐上马车之后,马车再次启程,这次马车直奔玉门关而去。

    坐在马车上,许一凡思绪万千,沉默了很久,许一凡突然问道:“许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有抱负,有能力的人。”

    “哦?仔细说说。”

    “许淳出身不错,当年的许家,虽然跟房巨鹿这样的大家族无法比拟,可也是名门望族,许淳很有文采,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很精通,造诣还不低。”

    “啊?”

    许一凡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问道:“可我未曾听说过此人有诗词传颂下来啊?”

    “那是因为许淳被诛杀之后,被抄家了,他所留下来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了,他本人更是成为了禁忌,而他的那些诗词怎么可能流传下来呢。”

    听到这儿,许一凡点点头。

    “许淳的天赋很好,不管是习武,还是修行,都远超于你,在过去的近百年时间里,许淳是破境速度最快之人,像花语痕、巫马天彦,还有之前南唐的那个小女娃古沫汐,在外面眼中,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可是,在许淳面前,他们都是晚辈,二者没有什么可比性。”

    “天才分为两种,一直是普通的天才,比如花语痕,比如巫马天彦,一种是天才当中的天才,一人独行,举世无敌,许淳就是这样的人。”

    “许淳不是武夫吗?什么时候又成为修士了?”

    “他既是武夫,也是修士,只不过,他在成为修士之后,不曾与人交手的缘故,所以世人不知而已。”

    “许淳是什么境界?”许一凡又问道。

    “他在投身入伍的时候,就已经是五品境界了,在其担任镇北,镇西,镇南大将军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上三境的修士了,在其担任镇国大将军的时候,其已然是一品修士,而且是一位刀修。”

    “刀修?”

    许一凡疑惑的看向姜三甲,有些不太明白刀修是什么意思。

    “对刀修,一条比剑修更罕见的路数。”

第六百九十三章 剑修诛仙,刀修诸神

    天穹下随着太阳的偏移,显现出来的天边的高山,远方的沙丘,眼前的红柳窠,芨芨草滩,滩野上潺潺流动的渠水,渠坝上高大的胡杨树,远坡上密集而簇拥的荆棘丛都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烈日当空,万籁幽寂,微风拂面,明朗的天空格外的平静和高远,淡灰色的云翳一动不动衬托在空明的天际,仿佛心灵深处的若有所思,仿佛遥远记忆的平静注视。

    自然的广袤和宁静难以言喻,它生生不息,欲求予与,它的万千天籁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无拘无束的天真和自由,却会让亲眼目睹它的灵魂萧然起敬。

    一脸简易的马车,正行驶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伴随着马儿的前行,车轮的转动,马车缓缓前行,而坐在马车上的两个人,正在讲述一个曾经之人的故事。

    “何为刀修?”许一凡好奇的问道。

    “你可知刀剑的区别所在?”姜三甲反问道。

    许一凡想了想说道:“剑乃百兵之君,刀乃百兵之胆。”

    对于许一凡这个评价,姜三甲很满意,当然,姜三甲不知道的是,这句话不是许一凡说的,而是古人所云,剑是百兵之君,这很好理解,而刀乃百兵之胆,是出自《孙子兵法》:“刀者,百兵之胆也,其精为麒麟也。”

    “天下兵器众多,我们常说的有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但是,无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在军武当中,亦或者在修行界当中,刀剑都是最常见的兵器,然而,想要成为剑修或者刀修,都很难,尤其是纯粹剑修和刀修,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都知道剑修是所有修士当中,最特殊的一种,算是修行者当中的一条羊肠小道,而刀修则是走在独木桥之上,在历代的剑修和刀修当中,往往都是剑修登高,而刀修登高者寥寥无几。”

    “这又是为何呢?”许一凡问道。

    “常言道,兵者,凶器也,而刀又是兵者手中的利器,是凶器当中的凶器,想要成为刀修,就必须以杀证道,而与人搏杀,凶险程度可想而知,很多刀修还未崛起之前,就已然陨落,常言道,刀客常有,刀修不常有,就是这个原因,你没发现嘛,在你身边的诸多修士当中,很多人都是用剑,极少有人用刀,即便用刀,他们也不是纯粹刀修,而是把刀当成剑来使用。”

    听到姜三甲这番解释之后,许一凡想了想,问道:“这么说,刀修比剑修更厉害咯?”

    姜三甲闻言,却摇摇头,说道:“那你就错了,剑修是所有修士当中,杀力最强的,即便是站在巅峰的刀修,跟其想必,也是在伯仲之间,甚至要略逊一筹。”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有刀修一系呢?”许一凡不解的问道。

    姜三甲侧过头,看了许一凡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

    “剑修诛仙,刀修诸神!”

    ∑(っ°Д°;)っ

    许一凡眨巴着他的大眼睛,一脸的不明就里,显然,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

    姜三甲见状,开始讲述一段老黄历。

    修士分为下三境,中三境和上三境,下三境的修士被称之为人仙,中三境修士被称之为地仙,而上三境修士则被称之为天仙,至于说上三境之上的超品,被称之为神。

    在天地人三仙当中,剑修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只要是纯粹剑修,那基本上都是同境无敌的存在,可是剑修却有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那就是他们只能止步于一品境界,无法突破一品。

    在诸多修行体系当中,能够突破一品的修士,往往都不是剑修,而是将本门体系走到极致的人,比如佛祖,他本身就是佛,佛也是他本人,其佛法之浩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是一法通万法通,根本无需借助外物。

    剑修则不同,越是纯粹的剑修,越是依赖手中三尺剑,这种依赖在一品之前是没有太大劣势的,但是,在一品之上,其劣势就非常的明显了。

    当然了,修行体系存在上万年,纯粹剑修茫茫多,尤其是在上古时期,人族跟妖族的大战当中,剑修永远是中坚力量,其中就有剑修凭着大毅力,触摸到了超品的门槛,可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

    在上古时期结束之后,也有无数惊才绝艳的剑修,想发设法想要突破一品,可始终无法成功,可即便如此,剑修也是超品之下第一强者,而剑修诛仙的说辞,就是由此得来的。

    刀修则不同,刀修虽然走的路子跟剑修差不多,可在历史上,就有大修士,以刀修的身份,突破一品,半步踏入超品,虽然其未曾成神,可刀修在成为半步超品之后,就可以与超品作战,威胁到超品的性命。

    刀修最辉煌的战绩,就是在上古时期,有刀修斩杀过超品的例子,虽然只有一例,可也让众人看到希望,而刀修诸神的说辞也是由此得来的。

    只是,刀修自从上古时期之后,就逐渐没落,最根本的原因,一方面是人妖两族达成了协议,不再厮杀,另一方面,则是武夫当道的时候,对刀修展开了一场无差别的屠戮,导致很多高战刀修陨落,而在武夫没落之后,其他各大修行势力达成协议,纷纷选择避世,修行者和凡世俗人开始划分界线。

    刀修想要成长起来,就必须不断的厮杀,唯有战斗,他们才能更快的崛起,这一点儿跟武夫很像,因此,刀修在前期的时候,破境很快,尤其是在下三境的时候,可是,当他们跻身中三境的时候,同境的修士会越来越少,即便有,也不会轻易生死相向的,如此一来,没有了对手,刀修想要成长,基本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何,刀客常有,刀修不常有的原因所在了。

    刀之所以被称为百兵之胆,是由于刀在使用中经常是劈砍动作最常见,显示出来的是一种猛烈和决绝,讲究的就是以力破巧,不像剑、枪等武器往往变化多端以巧取胜。所以自古以来,刀就是最霸道的杀人利器。刀即代表了霸气、刚猛,用刀者通常具备非凡的胆识与智慧。

    剑之所以被称之为百兵之君,是因为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所谓双刃,就是你用剑时,除了刺击都是一刃对着敌人,一刃对着自己的。这样的型制正好体现出了君子之仁,平等谦卑,不豁达大度的品格。而剑中正、笔直的外观就好比君子的品行“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正直如松的寓意跃然其中,不偏不倚,刚正不阿。

    刀修的杀伐之气过于浓郁,往往被人视为不详,尤其是在儒家的中庸之道盛行期间,相对于刀,剑更受人们的青睐,刀则备受打压,如此一来,刀修想要成长起来,更加困难。

    许淳的天赋很好,年轻的时候习剑,在从军之后练刀,因为是武将,他的刀修之路走的无比的顺遂,破境速度很快。

    当许淳从镇南大将军晋升为镇国大将军,并且成为大柱国之后,他就已经是一品修士,而且还是一品刀修,此人的实力是跟炎朝第一高手云烈不相上下的。

    听完这些的许一凡,在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感叹,然后问道:“既然许淳已然是一品修士,而且还是刀修,那他为何最终还是死在了长安城呢?”

    姜三甲闻言,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唉,这个问题,等你到了长安之后,就会明白的。”

    “现在不能说吗?”许一凡不解道。

    姜三甲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而知道姜三甲脾气秉性的许一凡,也知道他是不可能从姜三甲这里得到答案的。

    沉默一阵之后,许一凡问道:“那我能成为刀修或者剑修吗?”

    姜三甲斜眼瞥向许一凡,又看向前方,专心驾车道:“你现在已经是剑修了。”

    “嗯?”

    许一凡闻言,顿时一愣,诧异道:“我何时成为剑修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死亡峡谷学到的伐天三十六剑,就是上古时期,剑修的入门剑法,等你何时把这套伐天三十六剑学全了,你就是一名纯粹剑修了。”姜三甲缓缓道。

    “你怎么知道我学会了伐天三十六剑?”许一凡大吃一惊道。

    “嘿嘿......”

    姜三甲笑而不语,没有解释什么,可许一凡看向姜三甲的眼神,变得复杂和古怪起来。

    对于姜三甲,许一凡一直都未曾看懂过,此人从出现在现在,几乎没有出过手,可是,不管是许一凡本人,还是见过姜三甲的人,都非常重视此人,感觉此人是一个高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姜三甲确实是个高手,至于有多高,很难说。

    自从姜三甲出现在许一凡身边之后,他就像是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凡是许一凡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他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这样的人,不管其战力高低,单单就他知道的这么多,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不知道是上辈子的雇佣兵生涯,给许一凡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孙瞎子和慕儿,他几乎都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即便是孙瞎子,在许一凡逐步成长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开始慢慢怀疑起来。

    可是,随着许一凡的逐步登高,他也开始慢慢去接纳并且信任一些人,比如荀德华师徒,比如秋歌,比如言午堂的学生,比如姜三甲,这份潜移默化的信任,是他们用一次次实际行动证明过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有的人隐藏的比较深而已,许一凡心中也有很多秘密,有些秘密可以说,有些秘密不能说,还有些秘密许一凡本人都开始选择性的遗忘,对于姜三甲,许一凡除了那些到死都不能说的秘密之外,其他的秘密姜三甲几乎都知道。

    如果说,在前十二年的时间里,许一凡过的是无忧无虑的话,

    那这最近的三年时间,许一凡过的很累,这种累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也无法感同身受的。

    寻常人在于自己知道什么,而大修士在于自己不知道什么,许一凡现在的处境,介于二者之间,他知道很多,可随着他的成长,不知道的东西更多,而在这些未知的事情之外,是否还存在更多的未知,许一凡自己也不清楚。

    听姜三甲说完刀修的时候,许一凡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的龙牙刀,然后问道:“有没有刀剑双修之人?”

    姜三甲点点头,说:“有啊,怎么没有,许淳就是刀剑双修之人。”

    “那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是刀剑双修之人?”

    “很多,不过这些人都已经成为历史的尘埃了。”

    说到这儿,姜三甲转过头,看向许一凡问道:“怎么?你也想走刀剑双修的路线?”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前提是,你吃得了这份苦吗?”姜三甲反问道。

    “当然可以。”

    说完,许一凡似乎在给自己打气,继续说道:“肯定可以。”

    姜三甲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一脸欣慰的看着许一凡,似乎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一般。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许一凡又问道:“天下修行体系那么多,你说有没有人能够同时兼修啊?”

    此话一出,姜三甲眼神古怪的看向许一凡,嗤笑道:“你想做这样的人?”

    “难道不可以吗?”

    姜三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可以是可以,可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为什么?”许一凡不解的问道。

    “天下修习门派众多,除了常见的佛儒道三家之外,还有祭司、巫蛊、方士、冥修、魔修、武夫,这只是大致的划分,而每个修行体系当中,又细致的划分出很多分支,一个人能在某一个分支上走到极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想要兼修,很难。”

    “可还是有人做到了啊,比如文叔。”许一凡反驳道。

    姜三甲点点头,说道:“兼修多派的修士确实有,可是,他们的成就往往都不高,每个派系侧重点不一样,甚至很多派系之间都是相互冲突的,而想要兼修,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另外,不管是修习哪一派,都需要超高的悟性和天赋,还需要勤奋和努力,花费很多的精力才能有所成就,人力有穷时,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赋也是有限的,修士的寿命虽然比普通人长,可再长也有一个极限,想要在有生之年做到一点儿,很难。”

    面对姜三甲的反驳,许一凡没有反驳什么,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想过了,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为何说剑修是所有修士当中杀力最大的,就因为他们纯粹,除了剑之外,他们别无所求,心无挂碍,所以他们很强,而兼修之人,他们学的越多,也就越驳杂,花费的时间就越长,晋升的速度也就比常人要慢很多。

    一步慢步步慢,修行就是一个逐步登高的过程,可没有人会停下来等你,最多修行体系可以相互借鉴,但是,想要兼修融为一体,难,很难,非常难。

    看到许一凡那大失所望的神情,姜三甲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你若是想要兼修也不是不可以。”

    “嗯?!”

    此话一出,许一凡顿时眼前一亮,问道:“真的?”

    姜三甲点点头,说道:“想要兼修,一般人做不到,可有的人可以做到。”

    “什么人?”

    “无境之人。”

    “无境之人?”

    “对,无境之人就能做到,但是,也不是所有无境之人都可以兼修的。”

    “那怎么才能成为无境之人?”许一凡连忙问道。

    姜三甲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说了一句许一凡很疑惑的话。

    “你其实是没有修行资质的。”

    许一凡很不解,也很疑惑,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在他小时候,孙瞎子这么说过,十方寺的和尚也这么说过,还有他在安民镇和嘉州城遇到的修行者,也曾经对他这么说过,包括他在去往东海城之后,遇到的修士也曾对他这么说过,可他却偏偏成为了修行者,这让许一凡很意外。

    起初,他以为这些人境界不高看错了,没看出来自己其实是一个隐藏的修行天才,可后来,许一凡发现不是这样的,他又以为是无字之书的功劳,然而,无字天书好像也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

    现如今,听到姜三甲这么说,许一凡岂能不疑惑,当他看向姜三甲的时候,姜三甲却选择了沉默。

    许一凡很识趣的没有在问下去,不过,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许一凡想要兼修天下术法的想法,开始在心底生根发芽,至于这个想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一份名单带来的地震

    走入血炎谷的众人,在先后经历了两场厮杀之后,随着花语痕等人的离开,峡谷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然而,伴随着许一凡的离开,一场新的厮杀又拉开帷幕。

    慎武在接到许一凡的命令之后,第一时间开始行动,而随着他一起行动的,还有夔夏。

    这是一场对内的战斗,在方才的两次作战之后,现场只剩下随军修士,人数不多,也就不到百余人,可是当慎武在走到竺将身边,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竺将脸色大变,率先出手,而迎接他的自然是慎武的全力一击。

    在众人的印象当中,竺将是不良人安插在西域的资深探子,说起劳苦功高也不为过,此人的境界不高,也就小宗师的水平,可是,当他这次出手的时候,众人才豁然发现,此人不是小宗师境界,而是宗师境界。

    这是一场宗师对战宗师的交手,外人很难插手,武夫的交手没有修士那么花里花哨,简单直接而粗暴,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这场战斗只能用野蛮二字来概括,原本因为方才的大战,就残破不堪的峡谷,因为这两个人的倾力出手,峡谷变得更加的残破,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每次出手都是拳拳到肉,拳来腿往,你来我去,战场直接从峡谷内一直打到峡谷之外。

    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石壁被二人打碎,有多少兵器被二人折断,骨骼碎裂声,吐血声,闷哼声,不绝于耳,现场尘土飞扬,拳罡以二人为中心,朝四周蔓延开来,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二人实力相当,打的也是有来有回,却也险象环生,在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对垒之后,最终以慎武以伤换命的凌厉手段,一拳击碎了竺将的天灵盖,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在慎武和竺将捉对厮杀的时候,夔夏也带着人,对这支仅剩不到百人的修士队伍,展开了一场清洗,很多看似境界不高,或者老实木讷的人,在这个时候,纷纷暴露出他们最真实的修为。

    没人清楚,慎武和夔夏为何会突然出手,但是,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这些被针对的人,都有问题,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人确实有问题,因为他们要么是敌国的探子,要么已经变节,这些人有西域的,也有北蛮的,还有南唐的,更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势力的人。

    可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人,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内部清洗之后,他们都变成了死人。

    一场内战之后,本就所剩不多的队伍,再次减员,人数也只有之前的一半左右,上一轮厮杀之后的鲜血还未干涸,新的鲜血再次泼洒出来,整个峡谷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尸行遍野,死人比活人还多,简直就是一个人间修罗场。

    内战结束,夔夏开始整顿队伍,从这些死去的探子身上,发现了不少东西,也坐实他们是敌国探子的身份,随着这些东西的出现,意味着在不久之后,又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厮杀之后,现场再次恢复安静,没有人置噱什么,也没有敢质问什么,默默地做事是他们选择唯一的选择,在此期间,许一凡自己的人马,始终都冷眼旁观。

    清理完队伍当中的钉子之后,夔夏和慎武也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带着这支队伍,离开了血炎谷,朝着大部队追赶而去。

    当夔夏他们离开之后,将近日落时分,寂静的峡谷上方,出现了一道声音,宽大的黑袍,巨大的斗笠,把其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让人分不清此人到底是人是鬼,是男是女。

    此人站在原地,看了看尸横遍野的峡谷,又看了看西洲城的方向,喃喃道:“做的不错,可堪大用。”

    说完这句话之后,此人就化为一道黑烟,凭空消失,至此,整个峡谷才真正的陷入寂静当中,至于峡谷内的尸体,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具白骨,最终化为一捧黄土。

    这一战,慎武和夔夏等人都受伤不轻,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些人隐藏的居然如此之深,其中光中三境的修士就有数名,而大宗师的武夫,也足足有三名之多。

    在追赶大队伍的路途当中,慎武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默默的疗伤,可夔夏的脸色就变得异常的阴沉。

    许一凡给夔夏的名单,上面的名字不多,却也不少,而方才在峡谷内击杀的十余人,只是名单上的一小部分而已,可这些人,在此之前,可是为炎军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其中有六七人,是随着许一凡从西域一路厮杀回来的人物。

    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都应该得到重用,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人跟着许一凡回来之后,确实受到了重用,不然他们也不会出现在护卫团的队伍当中,然而,谁能想到,这些为炎朝提供了不少情报的探子,其中有半数原本就是西域的探子,还有半数人,是在西域潜伏的时候,发生了变节。

    在这些年里,他们一边给炎朝这边

    提供情报,一边也给西域提供情报,成为了双面卧底,见一叶而知秋,这些人的暴露,就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良人在西北的情报网,出现了很大的漏洞,甚至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之前,秦嘉涆带领的二十万镇西军西征,之所以兵败,恐怕那张名单上的人是脱不了干系的,随着这张名单的出现,不良人内部肯定会发生一场血腥的清洗。

    其他人如何,夔夏不清楚,但是,他和库吉这些负责人,在回到长安之后,肯定是被被调查的,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对待叛徒,不良人的手段可从来没有温和过,即便不死,他们也要脱层皮。

    然而,这还不是夔夏最担心的,最让他担心的,随着西北情报网的名存实亡,那之前安插在西域的诸多探子,还有最近重新安插过去的探子,恐怕都不能用了。

    对于这些已经在西域的探子,不良人肯定会抛弃他们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变节,他们都注定会被遗弃,成为孤魂野鬼。

    除了担忧之外,夔夏还很疑惑,许一凡是怎么拿到这份名单的,难道是花语痕和巫马天彦方才给的,可看着不像啊,这张名单是许一凡在离开之前拿出来的,墨迹早已经干涸,看样子是很早之前就写下的,其中很多名字出现的时间,根据墨迹干涸的程度来看,都是不同时间的,这说明,这份名单是许一凡一点点挖出来的。

    “想啥呢?”慎武看着脸色凝重的夔夏,笑着问道。

    慎武此刻的样子很是狼狈,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他本身长得就不好看,现在受了伤,一笑就更难看了。

    夔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过头,看着慎武的眼睛问道:“能跟我说说公子的言午堂吗?”

    慎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到了什么,摇摇头,说道:“关于言午堂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整个言午堂分为五个营,分别是天机营、暗箭营、神机营、墨刀营、无名营。”

    “我知道的,也就天机营、神机营和墨刀营三个而已,天机营负责领兵作战,乞活军和死灰营你都见识过了,他们都是被天机营制造出来的,许一安就是天机营的学生。”

    “神机营你也看到了,现如今,西北大部分的建筑都是出自他们之手,包括炎军现在使用的兵器甲胄,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至于墨刀营,你应该没有见过,但是,你肯定听说过,百货楼和四季楼现如今已经在炎朝遍地开花,而负责这件事的就是墨刀营,可以说,墨刀营是公子的钱袋子,跟朝廷的户部差不多。”

    其实,这些不用慎武说,夔夏也知道,毕竟,随着天机营和神机营的出现,言午堂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夔夏更想知道的,还是另外两个部门。

    “暗箭营和无名营呢?”夔夏问道。

    慎武摇摇头,说道:“这两个营的学生,我也没见过,别说是我了,很多人都不曾见过他们,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在之前对西域的战争当中,这两个营的学生,肯定出现过,而且立功不小。”

    “暗箭营是做什么的?”

    “刺杀,他们是天生的此刻,跟炎朝的影卫差不多。”

    “那无名营呢?”

    慎武摇摇头,说道:“无名营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是跟你一样,谍子。”

    说到这儿,慎武看向夔夏,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劝你别打听太多,也别想着探究太多,公子的脾气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对于慎武这明显带着警告的话语,夔夏点点头,沉声说道:“这个我自然清楚,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知道就好。”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可要说夔夏一点儿都不好奇,一点儿都不多想,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作为一个谍子,他也很清楚,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慎武突然问道:“到了西洲城,你打算怎么处置西域使团的人?”

    夔夏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呵!”

    慎武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在此之后,二人没有再交流什么,而队伍也急速的前行着。

    -------------------------------------

    两天后。

    除了许一凡和部分护卫团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安全抵达西洲城,这一路走来,还算安稳,虽然也遭受了几次袭杀,不过,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而已,轻易就给击杀了。

    这一路上,护卫团把炎军铁血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对于西域使团

    的人,他们可没有给什么好脸色,只要有人有所异动,就会引来所有人的关注,在此期间,秦赋亲手斩杀了数名闹事之人,这让西域使团在失去释天龙等人的坐镇之后,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过,秦赋也没有把事情做的太过分,该有的礼节还有保持着。

    到了西洲城之后,西域使团的人就被丢到了驿馆当中,然后被重兵守卫着,名义上是护卫他们的周全,实际上是负责监视和威慑他们的。

    在护卫团还未曾抵达西洲城的时候,随着汤义带来了一份名单,整个西北的官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有无数文官武将,突然被带走,遇到反抗之人,直接就地格杀,这让很多官员都察觉到异样,可始终没有人刚询问和置噱什么。

    这场大地震来的毫无征兆,而且蔓延的速度很快,最先是从镇西军内部开始的,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就有数十人被揪出来,在一番严刑拷问之后,又有上百人被带走,而且这种蔓延的速度,随着被带走的人越来越多,也正在逐步增加当中。

    在镇西军内部开始进行整顿和清洗,西北的官场也同时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平时不见踪迹,行事低调的不良人,突然出现,高调做事儿,把无数出现在名单上的官员,直接带走,丢进不良人的大牢当中。

    不良人的大牢是什么地方,越是官场上的人越是清楚,如果不是犯了大罪,不良人是不可能出现的,也不可能把这些人不经由刑部,就直接带走的。

    当不良人高调做事的时候,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儿了,哪怕是五品六品这样的官员,说拿下也就拿下了,说当场诛杀,下一刻脑袋就被挂在城门之上。

    如此重大的变故,也让西北官场上的人,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不良人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场地震最先从西洲城开始,随即就朝着其他城池蔓延,接着就朝着西北三洲所有地方延伸过去,在短短的数天时间里,就有上百名大大小小的官吏被带走,而这段时间,最热闹的还是不良人的大牢。

    每天,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大牢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和哀嚎声,而不良人大牢的门口,在这段时间,鲜血横流,从来都没有干过,而在城门口每天都有新的尸体被挂上去。

    当西域使团进入西洲城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城内那股萧杀至极的气氛,让他们原本还想站出来据理力争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在西洲城停留的那段时间,使团的人一个比一个老实,生怕下一刻屠刀就会落在他们身上。

    在这段时间,西北官场出现了很多笑话,有不少官员,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无非就是贪-污受贿,或者私德有亏,在遇到这种大阵仗的时候,还不等不良人出现,就有人吓得开始写遗书,交代后事,还有人直接选择了自-杀,更有甚者是直接被吓死了。

    可是,不良人并没有理会他们,因为这次行动本来就不是调查这些小事儿的。

    当然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反对和质疑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而殷元魁作为西北官场的一把手,在这段时间,收到了无数奏折,有询问事情缘由的,有为人求情的,还有弹劾不良人。

    面对这些奏折,殷元魁都没有予以理会,选择搁置,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对劲。

    当释天龙和慧缘他们进入西洲城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释天龙,脸色十分的阴沉,心情十分的糟糕,因为这些人被带走的文官也好,武将也罢,还有一些商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达摩院,这些年费尽心机安插在西北这边的探子,单单为了培养和收买这些人,达摩院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精力和银钱,可这些探子,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几乎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可不管释天龙再如何的愤怒,心情再如何的糟糕,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更不敢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是许一凡对西域的报复。

    血炎谷一战,许一凡那边死了很多人,他自己差一点儿就死在那,换做谁,都会火大,随之而来的报复行为也很正常,释天龙也猜测到,许一凡事后肯定会这么做,只是,他没想到,许一凡居然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一口气拿下这么多文官武将。

    当然,这次被挖出来的探子,不单单只有西域方面的,还有北蛮和南唐的,可以说,他们在西北这些年的布局,完全被许一凡来了个一刀切,一勺烩。

    使团在西洲城逗留了三天,就重新启程,去往沙洲,直奔玉门关而去。

    进了西洲城,才算是真正进入炎朝的领域,使团安全问题,自然无需担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折损不小的五千护卫团,在离开西洲城的时候,再次得到了补充。

    这五千护卫团会把西域使团送至玉门关,然后由朝廷方面的人接手,然后把使团带往长安。

第六百九十五章 冬雪

    飞雪,是冬日的一种美好。雪花片片随风舞,寒枝点点梅花香。纷纷扬漫天皆白,飘飘然行人匆匆。风卷门檐扰残梦,雪落窗台落闲花。

    风飞雪舞,犹是天女散花纷纷零乱,卷起来一些寒意。漫天的雪飘混沌了天地,浪漫了人间。大雪的天落寞了旅途,寂寥了归人。风里闲竹揺凤尾,雪近冬青闪白凌。仰首时白雪满眉眼,俯首时飞絮盈白头。好一场鹅毛大雪,大朵小朵千朵万朵,雪压寒枝低,风卷林木啸。风催雪舞寒江远,雪里浪荡乌蓬船。寒江水冷人罕至,万籁寂静只闻雪。

    就在西域使团再次启程,离开西洲城的时候,一场大雪骤然而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正是十一月初,在中原此时正是秋末冬初之际,然而,在西北依然进入深冬季节,这场冬雪要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

    一脸略显残破的马车,正缓缓朝着西凉山的方向驶去,在马车上,有一老一少并肩而坐,这二人正是许一凡和姜三甲。

    在跟濮石见面之后,许一凡并没有去往西洲城,而是稍稍绕路,直接去往西凉山,这场大雪来的突然,此时,二人的装束略显奇特,一向邋里邋遢的姜三甲,不知道从哪儿放出来一件老旧的狐裘穿上。

    狐裘就像姜三甲本人一样,很有年代感,轻轻一扯,就会有羊毛掉落,扑簌簌的,宛若下雪,不过,穿着破旧羊皮裘的姜三甲还真有几分隐世高手的气质,当然,也只是像而已。

    相对于姜三甲,许一凡就简单的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间配有一刀一剑,单单这份扮相,就十足的是一个江湖侠客的模样,当许一凡抬起头,露出他那张比女子还要俊美几分的脸颊的时候,总是会引来不少行人的侧目。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综灭。孤舟蓑衣翁,独钓寒江雪。”

    看着那宛如鹅毛一般大小的雪花,扑簌簌的落下,为蓑衣和斗笠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白纱,许一凡轻声呢喃道。

    若是其他人在场,听到许一凡这么说,肯定要喝彩一二,可惜,遇到姜三甲这个不解风情的糟老头子,只能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安然啊,你说你能不能别像那些腐儒一把,动不动就掉书袋啊,听得脑仁疼。”

    许一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有感而发而已,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呵呵!”

    姜三甲干笑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雪,稀疏于冬日的早晨,浓密于黄昏时分。由稀到密直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一会儿功夫就漫天皆白,万物尽被白色掩盖,就连那细细地的树枝和窄窄的竹叶上也裹上了白雪。

    雪里天将晚,街市无买卖。人们被风雪撵进了屋子里,户外只剩下不知疲倦的风和着雪还在那里缠缠绵绵。夜幕随风进人家,寒鸦已归巢,连平日放肆的狗叫都变得有一声没一声的。

    白茫茫的雪夜,空灵灵的只有风在那里喘息。旷野无人迹,晚雪落无声。耳边闻犬吠,听来不真切。寒鸦点点寻晚食,飞过柴门不畏人。柴门迎风开,风里雪里夜归人。

    破旧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之上,车轮缓缓滚动前行,响起一阵压雪声,这场冬雪来的很急,也很快,还很大,官道相对于以往,要宽大整齐许多,在靠近城池的官道上,可以偶尔看到青砖铺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大炎跟西域的这场持续了近三年的战争当中,大炎王朝在西北这里修建了很多粮道,官道,而随着神机营的学生到来,一座以西北命名的西北工厂,在极短的时间里拔地而起,而这自然免不了军方和当地官员的支持。

    在修建康城第二道城墙的时候,火烧的砖石就已经出现,西北这边虽然贫苦,可沙土这种东西最是不缺,因此,水泥厂和砖厂在这里的修建和发展十分的迅速。

    起初,这两个工厂都只是小作坊,毕竟,许一凡虽然有钱,可花钱的地方太多,能省则省,当水泥和青砖出现之后,众人切实的感受到其带来的好处之后,军方和当地官员都开始重视起来,在一番募集之后,两座崭新的工厂也拔地而起。

    原本只是私营企业,现如今已经变成官民共同持有的工坊,占据大头的自然是朝廷这边,可许一凡占据的股份也不小,水泥和青砖的利益不大,却也不小,如果单纯的一块砖,一袋水泥自然不值什么钱,可这东西往往要用,就是需要极大的量,薄利多销,如此一来,整体的效益还是不错的。

    不管是水泥的制作,还是青砖的烧制,其实都不难,一般的妇女和孩童都可以胜任,西北这边的情况很特殊,成年男人基本都在军队服役,独留下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想要生活下去,就必须靠耕种来过活,可随着两座工厂的建立,这些属于半赋闲的百姓,也找到了

    一份新的活计,虽然一天的工钱不多,也就十来文而已,可是,积少成多,长此以往下来,一个月一个人至少也能挣几百文,如果家里人口多,那一个月下来,也有好几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更何况,在工厂做活儿,是包吃包住的,一日三餐,伙食算不得多好,但也算不错,至少比天天就着咸菜吃干饼要强,如果遇到加急赶工的时候,还会额外多拿一些工钱。

    解决了吃和住的问题,还有工钱拿,工厂的工人可谓是源源不断,即便是在现如今这个大冬天,两座工厂也没有停歇,正在超负荷的运转着。

    给予工人如此好的待遇,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在那些官员看来,既然工厂是朝廷所有,那这些来做活儿的人,给他们吃的,还有住的地方就可以了,至于说工钱,想什么呢,就权当服徭役了。

    只是,神机营的学生则认为,工厂不但要解决吃和住的问题,还有解决这些工人的温饱问题,因为东海城的无数工厂作坊都是这样的,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执,最后还是军方那边传来话,要给工人工钱,这件事也才到此告一段落。

    当然,两座工厂虽然规模不小,可需要的工人毕竟还是有限的,现如今,大战暂歇,正处于休养生息阶段,有很多地方需要去建设,比如西凉山的碑林,从西北三洲通往十八城的官道,还有城池的建设和改造,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去完成。

    为了解决这些战后重建问题,除了驻守在康城的十万大军之外,其他的镇西军,在这段时间,都投入到了战后重建的各项事宜上,再加上之前俘虏的诸多俘虏,还有从十八城迁徙过来的百姓,在此期间都需要服徭役,统一安排,统一管理。

    在这个时候,天机营的学生,就发挥出他们超强的管理能力,在很多事情上,他们更有想法,做事也更有条理,不会做无用功。

    在天机营学生的安排和规划之下,在军方和当地官员的密切配合之下,整个西北的百姓,从上到下基本都没闲着,每个人都有事儿做,在这期间,许一凡之前提出的广修路,深挖井,广积粮的战略部署,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短短的数月时间,西北这边不敢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也差不多,虽然西北还是一如既往的贫苦,可日子可比以前好过许多,也有了更多的盼头。

    西北战后重建的事情很多,单单依靠西北本地的财力,还有朝廷拨款,还是远远不够,而在这个时候,墨刀营的学生,从中原携带了大量的商家,穿过玉门关,抵达西北,开始投资建设,这应该是炎朝历史上,第一次招商引资的实例。

    商贾之人在这个社会的地位其实并不高,谁都可以咬一口,谁都可以捏一下的存在,每当国家没钱的时候,除了增加各种赋税之外,朝廷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拿这些商人开刀。

    这些商人在墨刀营的带领下,携带着大量的资源来到西北,其带来的真银白银其实并不多,可他们带来的各种资源,恰好都是西北这边急需和紧缺的,有的时候,物资和资源往往比真金白银还要有用的多,也实用的多。

    在此之前,人们常说西北寒苦,可西北到底如何的寒苦,中原人是不清楚的,当很多人来到西北,亲眼见过西北的风景之后,才能切身体会到西北的寒苦所在。

    不是所有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尽管商人逐利是他们的本性,可当他们来到西北,投资这里的时候,虽然暂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可看到因为他们的到来,西北的情况日益好转起来,那种由内到外的成就感,可比他们烧香拜佛,做法施粥要更明显。

    当然,能做到这些,单单依靠言午堂的学生自然是没办法做到的,可有了朝廷的推动,再加上不良人亲自上门,出现在各大商贾世家的家里,他们想不来都不行。

    穿梭在官道上,看着现如今的西北,跟几个月前,许一凡刚来时候的西北,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小子,你总算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姜三甲忍不住赞赏道。

    许一凡闻言,却笑着摇摇头,看向前方已经逐渐清晰的村庄,眼神深邃,喃喃道:“我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想要彻底改变这里,路还长呢,至少需要还几代人的辛苦奋斗,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姜三甲听完,点点头,神情默然。

    许一凡说的这些,姜三甲何尝不清楚呢,西北苦寒由来已久,历朝历代的君王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变这里,只是,西北这边的情况太过于特殊,朝廷的很多举措,都是治标不治本,即便能够让西北这边短暂的繁荣起来,可也很难长久保持。

    许一凡在西北做的很多举措,前人都曾尝试过,也做过,甚至有些地方做的比许一凡还要

    好,可大多数都依然荒废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每一个君王,都能做到心怀天下的。

    如果炎朝在接下来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里,像现在这样大力扶持西北的话,那西北的繁荣和崛起是必然的事情,可这种情况到底能持续多久,没人说得准。

    当然,就算朝廷愿意不遗余力的这样做,在现如今这个乱世已起,天劫将至的时期,才来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些晚了?

    天劫到底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可既然是天劫,肯定不是普通的劫难,若天劫真的降临,现如今做的这些还有意义吗?

    不同人对此有不同的看法,至少在许一凡看来,他这么做是有意义的。

    -------------------------------------

    马车在大雪的吹打之下,缓缓驶入了永北镇。

    永北镇位于西洲和凉州的交界处,距离西凉山不算远,乘坐马车的话,也就一天半的路程,镇子不算大,只有一千余人的人口而已。

    在早期的时候,永北镇是很贫瘠的,百姓的生活并不算好,除了因为山多,丘陵多,适合耕种的土地少,让人难以度日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镇子一半在凉州,一半在西洲。

    这种位于两洲交界的镇子,往往很难管,也没法管,如果管,到底是西洲管,还是凉州管呢?如果是西洲管,那凉州肯定不乐意了,可若是凉州管,西洲也不乐意,在历史上,就曾出现过,永北镇的百姓需要加纳两份赋税,一份给西洲,一份给凉州,如此一来,原本就困苦的日子就更加的雪上加霜。

    因为需要缴纳两份赋税,导致很多时候,这里的赋税都收不上来,出现了很多坏账,烂账的情况,长此以往之后,两洲都不愿意管。

    有人管,这里的百姓日子很苦,没有人管,这里的日子过的更苦,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再苦也要活下去不是吗?

    可是,现如今的永北镇却截然不同,因为其靠近西凉山,而现在西凉山正在建造碑林,来了很多人,人一多,吃喝拉撒睡都需要解决,不单单是人,还有各种畜生的生活也需要解决,于是,大量的资源朝着这边倾斜而来,这也让永北镇的百姓因此获利不少。

    马车进入永北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若是放在平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可现在下雪,已经是暮色时分。

    许一凡二人进入镇子之后,并没有去骚扰百姓,更没有去本地的官府衙门,而是直接去了早已经废弃的城隍庙过夜。

    城隍庙略显破旧,城隍爷的泥像早已经残缺不堪,至于香火更是没有,不知道断绝多久了,大门早已经不翼而飞,窗户大多也七零八落,残破的厉害,庙内处处布满了灰尘,结满了蜘蛛网,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人生活过。

    这也很正常,现如今的西北,可没有闲人懒人,浪人乞丐,这不是因为西北的生活好了,而是这些人都被征集走了,只要是个人,除了嗷嗷待哺的孩子之外,所有人都有事儿做,也必须有事儿做,不管你想不想,愿不愿意,都得做事儿,不做事儿也可以,把脑袋留下就可以了。

    因为没有大门,姜三甲直接把马车驶入庙内,然后解下缰绳,让马儿休息。

    在姜三甲像个老仆一般,在忙着照顾马儿的时候,许一凡也没也闲着,走进庙内,寻找到一个干燥的地方,稍微清理一下,就收拢一堆柴火,点燃了一堆篝火。

    很多人都以为,成为修士之后,就可以寒暑不侵,其实,这是错误的,修士确实比一般人要耐得住寒暑侵袭,可也做不到无数寒暑,就像修士也要吃喝拉撒一般。

    篝火点燃,许一凡摘下斗笠,放在地上磕了磕,抖落了一地的残雪,又脱下蓑衣,抖了抖,又是一阵残雪滑落,把蓑衣和斗笠放在篝火旁的木架上烘烤着。

    在篝火旁待了片刻,许一凡就起身去马车上拿来不少吃食,赶了一天路,着实也有些疲惫。

    当许一凡拿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三甲已经坐在篝火旁,已经脱下靴子,一手一只正放在篝火上烤着,那味道别提多难闻了,看到许一凡一阵蹙眉。

    “你就不能讲究点儿,你这样,我还怎么烤东西吃啊?”许一凡忍不住吐槽道。

    “在这破地方,还有讲究啥?”姜三甲撇撇嘴,无所谓的说道。

    “那你还吃不吃东西了?”

    “废话,当然吃咯。”

    “那就把鞋子穿上,太难闻了,你多久没洗脚了?”

    “忘记了。”

    在许一凡的强烈反对下,姜三甲最终还是穿上鞋子,而许一凡也手脚麻利的开始烧水,准备煮东西吃。

第六百九十六章 春赏百花冬听雪

    春有百花秋望月,

    夏有凉风冬听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生好时节。

    雪夜,倚门听雪,是雪落的闲逸。屏息静气地听。静听飞雪迎春的奏鸣,静听着冬日的种子在土壤里的呼吸声。飞雪迎春到,瑞雪兆丰年。等待了整整一个冬日,生命在飞雪中升腾。心像一粒种子,在风里雪里等待,等待在春天里发芽。

    破庙之内,一老一少正围坐在篝火旁,喝着热乎乎的肉汤,吃着香喷喷的野味,耳边听着外面的落雪声,好不惬意。

    自从见过濮石之后,心弦紧绷的许一凡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血炎谷一战,解决了内忧外患,还是因为从濮石那里得到了慕儿的消息,整个人轻松不少。

    这几天,姜三甲驾车,朝着西凉山而去,许一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厢外,跟姜三甲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着,原本受伤不轻的许一凡,也没急着去疗伤,更没有修习,他就像是一个出门远游的纨绔子弟一般,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轻松惬意。

    这次之所以要来西凉山,主要还是许一凡想亲眼看一看,西凉山的碑林建造的如何,对于碑林的工程问题,许一凡并不担心,现如今,整个西北话语权最大的是武将,有殷元魁这个大将军坐镇,还有秦之豹这个镇西将军在此,也没人敢在这件事上搞小动作。

    至于说西域使团的事情,在血炎谷一战之后,许一凡已经懒得去管,巫马天彦和花语痕的离开,已经说明那场生死博弈还是许一凡赢了,至于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佛门,在不良人和军方的雷霆手段之下,想不老实都不行。

    虽然许一凡是不良人提司,可他极少插手不良人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在借用不良人的力量罢了,对于这些敌国的探子该如何处置,不良人有的是办法。

    根据那两份名单,除了许一凡钦点要留着的探子之外,其他的人,活比死还要困难许多,而因为这两份名单,带来的西北官场的震荡,那也不是许一凡需要操心的事情,这场地震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又会演变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殷元魁和不良人那边的决心了。

    不管事情演变到什么程度,许一凡都不再去想,也懒得过问,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悠悠哉哉的抵达长安,该做的,能做的,许一凡已经做完了,现如今的他,只想好好休息。

    吃饱喝足之后,许一凡斜躺在一块破木板上,看着门外的白雪,眼神迷离,口中喃喃道:“春看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姜三甲闻言,斜瞥了许一凡一眼,撇撇嘴,拎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白酒入喉,整个人打了个哆嗦,酒是黄泥酒,这酒的度数不高,可是烧开了喝,那度数就上来了,味道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冬天喝上一壶烧开的黄泥酒,那感觉就像炎炎夏日喝上一碗冰镇酸梅汤,很是舒爽。

    姜三甲知道,许一凡这小子又在想他的小相好了,对于这种情况,作为一个过来人的姜三甲,还是能理解的。

    别看姜三甲现在邋里邋遢的,宛如一个乞丐一般,可是,在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男子,在其行走天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只因为在人群当中多看了他一眼,就对其一见倾心,自此之后,心心念念着姜郎。

    年轻时候的姜三甲,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青楼花魁,亦或者江湖女侠,还是修行仙子,他都遇到过,也品尝过,风流不羁浪荡子,说的就是姜三甲这样的人。

    这可惜,因为一场变故,曾经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现如今却沦落为一个身披羊皮裘的糟老头子,若是让那些至今仍然对其念念不忘的女子瞧见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又该会是如何的一番黯然神伤。

    “姜老头。”正在看雪的许一凡,突然开口道。

    “嗯?”

    姜三甲斜眼看向许一凡。

    “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姜三甲抿了抿嘴唇,微微眯起眼睛,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沉吟良久,才说道:“不曾有过。”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姜三甲的神色却无比的黯然,也学着许一凡,斜靠在木架之上,看着门外的飘雪,愣愣出神。

    再如何放荡不羁,再如何万花丛中过,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有遇到一些心仪的人,男人如此,女子亦如此,看着门外的白雪,姜三甲没来由的想起一个人,一个女子。

    在姜三甲还未成为修士之前,他跟许一凡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时候的姜三甲,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他是最大的一个,家境还算富裕,其父又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因此结交了不少朋友,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被家里人指腹为婚,有了一个未婚妻。

    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冬天,天空下着雪,他身着白衣,做儒生打扮,而她身着一件绿衣,

    梳着两个马尾辫,怯生生的站在其父身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略显不安的看着他,在不安的眼神当中,还掺杂着好奇和羞涩。

    女孩小时候长得并不算好看,胖乎乎的,一张脸肉嘟嘟的,姜三甲初次看到她的时候,皱眉不已,对于这个未婚妻,他不是很满意,看待女孩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在那年冬天,在小女孩的央求下,他陪她看了一场雪,也是在那个冬天,他家惨遭灭门,他的爹娘亲人死了,她的爹娘亲人也死了,两个小家伙从此成为了孤儿,流落街头,成为了乞儿,那一年,他七岁,她也七岁。

    一场剧变,让初次见面的二人,从此天各一方,在他沦为乞儿的那段时间里,想的最多的居然不是疼爱自己的爹娘,而是那个胖乎乎,傻乎乎的小女孩,当他捧着好不容易抢到的带血馒头的时候,他总是在想,她有没有吃的。

    从一个富家公子,沦为乞儿,然后被师父带走,走上修行之路,然后逐步登高,成为天下强者,成为万千女子心仪之人,穿梭在莺莺燕燕的脂粉堆里,过着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富裕生活,可他并不觉得开心。

    复仇,成名,可随着他成就越来越高,内心的孤独感越来越强烈,多年之后,他都有些记不清爹娘的样子了,而那个小女孩的容颜,也早已经模糊不清,除了剑,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最终连剑也不在拥有。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当他再次遇到她的时候,他是一名绝世高手,傲视群雄,而她却成为绝世闻名的花魁,他穿梭在莺莺燕燕的脂粉堆里,而她活跃在形形色-色的男人当中。

    离别在冬天,相遇依旧在冬季,仿佛是一场命运的轮回。

    一个剑修,一个花魁的相遇,注定会发生一段故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二人的久别重逢,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她说她想看雪了,去那雪山之巅看雪,他答应了,于是,他仗剑携美游天下。

    他带着她,去过极西之地看佛,去过南疆之滨看海,去过东海之滨看山,去过极北之地看雪,因为她,他走过了大江南北,看尽了这人世间的繁华。

    然而,他并不喜欢她,或者说,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他只是觉得,他亏欠于她。

    那一年,极北之地的雪山之巅,他陪她看了一场大雪,身着绿衣的她,再次留起了马尾辫,在那雪山之巅翩翩起舞,仿佛回到了年幼时期,而他为她舞剑一场。

    当一支舞跳完,她扑入他怀中的时候,两颗在这凡尘俗世倍感孤寂的两颗心,得到了片刻的温暖。

    只是,在那短暂的温馨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刺骨而冰冷的萧杀,她向他拔剑,他知道她要杀他,她也知道他知道她要杀他。

    拔剑,出击,剑身入体,她哭了,他笑了,她死了,他也死了,他杀死了她,也杀死了自己,他甘愿赴死,却最终没有死,而他想要她活,她却死了。

    那一年,极北之地的雪山之巅,盛开了一朵血莲花,一代花魁就此香消玉殒,而一代剑圣姜三甲沦为阶下囚。

    她曾经问过他:“你可曾喜欢过我?”

    “不曾!”

    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笑而不语,无声胜有声。

    多年过去,她的容颜早已经模糊不清,唯独那件绿衣,却始终萦绕在心间,成为了眉心痣,心头砂。

    在被囚禁的那些年里,姜三甲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自己可曾喜欢过她,没有答案。

    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终!

    曾经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现如今却成为糟老头子,曾经的一代剑圣,现如今却沦为一个无境之人,可悲可叹,更可敬!

    曾经有人问过姜三甲一个问题:“没有了剑的剑圣还是剑圣吗?没有了剑的剑修,还能称之为剑修吗?”

    也有人曾问过姜三甲一个问题:“你已了无牵挂,很多人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

    姜三甲也曾问过自己:“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个问题,有人给出了答案,所以他继续活下来了,所以他离开了暗无天日的牢笼,再次出世,只是,时过境迁,现如今,这座天下,还有几人记得他姜三甲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眼朦胧的姜三甲,斜眼看向身边的许一凡,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师弟,更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师傅,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在,甚好,当浮一大白也。

    作为一个过来人,姜三甲有时候很佩服许一凡这小子,俗世凡尘,处处充满了诱惑,处处布满了陷阱,都说英雄冢,脂粉窟,年纪轻轻就成名,身边莺莺燕燕的女子不少,可这小子就像个苦行僧一般,坚守本心,很可敬,也很可悲!

    没人能理解许一凡的谨小慎微,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风光无两的少年,睡觉都需要睁着一只眼睛,更没有人清楚,这个少年为了心中某个目标,付出了多少努力。

    见惯了许一凡的成熟,现在看到他罕见露出思念的情绪,姜三甲觉得很有趣,有喜欢的人挺好,至少,这样的他心有牵挂。

    夜色渐深,大雪渐浓,吃饱喝足的姜三甲,抱着酒壶,不知何时已经酣然入睡,待到许一凡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四仰八叉依靠在木架上熟睡的姜三甲。

    “你倒是哪儿都能睡。”

    许一凡嘀咕一句,起身把烘干的蓑衣取下,披在姜三甲身上,然后又拨弄了一下篝火,添加了一些柴火,让其燃烧的更加旺盛一些。

    做完这一切之后,许一凡从姜三甲手里拿过酒葫芦,抿了一口,站起身,站起身,走出了破庙。

    站在台阶上,看着已经把周遭的一切都给覆盖的大雪,眼睛微微眯起。

    站立良久,许一凡走下台阶,漫步在大雪之上,随着脚步的每一步落下,都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吱声。

    从破庙走出,一直走了一炷香,在一处小山丘上停下脚步,一手负后,一手拎着酒壶,看着不远处的永北镇,此时,整个镇子一片漆黑,陷入寂静当中,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声。

    “龙一现在在哪儿?”许一凡突然开口问道。

    “已经进入达摩院。”在许一凡身后,有一道与白雪融为一体的人影,开口回道。

    “龙二他们呢?”

    “龙二已经进入黑龙台,龙三也进入乌鸦栏子了。”

    许一凡闻言,点点头,又问道:“那件事调查的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眉目。”

    此话一出,许一凡略显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沉声说道:“在我入长安之前,那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难度很大。”

    “不惜一切代价。”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许一凡又补充一句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联系鳞儿。”

    闻听此言,站在许一凡身后的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眸,似乎有些震惊,不过,他又快速的低下头,沉声道:“是。”

    “武朝调查的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眉目。”

    “抓紧时间。”

    “是。”

    许一凡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挥了挥,那道人影就骤然消失,而许一凡拿起酒壶,抿了一口,看向远方的永北镇,细眯着眼睛。

    -------------------------------------

    当许一凡喝完一壶酒,回到破庙的时候,微微蹙眉。

    原本只有姜三甲一个人在的破庙,此时多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人的年龄都不大,最大的男子也就三十出头,最小的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看三人穿着蓑衣的打扮,还有腰间配有刀剑的样子,应该是江湖中人。

    此时,三人正围坐在破庙的另一边,也升起了一堆篝火,距离门口不远,其位置选择的不错,距离大门和窗户都不远,如果出现意外,这三人可以随时离开这里,看样子是江湖老手了。

    许一凡回来的时候,刚出现在门口,三人的目光同一时间看向许一凡,手都下意识的搭在兵器之上,显的十分的警惕和戒备。

    为首的是年龄最大的男子,身穿了件暗灰色方目纱裰衣,腰间系着宝蓝色祥云纹皮带,留着飘逸的发丝,眉下是明眸善睐的眼睛,身材伟岸,此人不是修士,是名武夫,境界不低,二品境界,看其手边的武器是把九环刀,应该是一名刀客,此刻,男子正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许一凡。

    女子的年龄不大,长相清秀,不算好看,却也不难看,她穿着一袭桔棕直针绣几何小花罗平素绡和淡白紫绣法箭袖抽绞地毯袿衣,穿了一件漆蓝绣画斑布缎裙,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咖啡色迭鳞针苗锦挑线裙,身上是洒红一绒长春花绫披风,绾成了发髻,耳上是掐丝钠铬辉石耳钉,云鬓别致用一根白玉簪子束缚着,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浇铸玳瑁扳指,腰间系着古董白留宿腰封,轻挂着扣合如意堆绣香袋,一双金丝线绣攒珠牙靴。

    此刻,女子的手上正拿着半只烤好的野兔,抬起头,眼波流转的看向许一凡,此人是个修士,不过,境界不高,也就七品左右。

    另外一个男子,只见他身穿了件暗深红色棉布袍子,腰间系着宝石蓝涡纹皮带,留着飘逸的发丝,眉下是眉清目秀的眼睛,身材挺拔,风流倜傥,看起来风度翩翩,在三人当中,此人卖相最好。

    此人此刻正盘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柄长剑,其气息悠长,既是武夫,又是修士,境界有些古怪,让人捉摸不透,此刻,他正拿着一个枣红色的酒葫芦,看到许一凡之后,未语先笑。

    这突如其来的两男一女,让许一凡微微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径直走到姜三甲身边坐下。

第六百九十七章 不速之客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沟壑被风雪抹平,分不清哪里是岭哪里是谷,整个世界一片皆白,只有破庙屋顶冒出来的炊烟才能够知道这里还有生命,雪被低温凝固了踩上去喀喀作响,满目荒凉满眼萧索仿佛来到了极地。

    飞雪,是大自然的馈赠。片片雪花舞,寒枝梅香清,踏雪寻梅寒梅正艳。

    这突然到来的三人,是在许一凡离开破庙不久之后,就到来了,而原本正在熟睡的姜三甲,也在第一时间醒来,这三人进来之后,在看到姜三甲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不过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往了破庙的另一边,升起了一堆篝火,都是雪夜未归人,相逢于此,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使刀男子叫屠鸿信,刀客,二品武夫境界,身边那位女子叫柯梅,七品后期修为,二人是夫妻关系,至于那名看着像侠客,又像读书人的持剑男子,叫公良祁。

    许一凡侧对着三人坐下,把手中已经空掉的酒壶丢给姜三甲,又顺便从姜三甲手里拿过酒壶,抿了一口,原本被风雪吹的有些发白的脸颊,顿时红润起来,轻声道:“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嗯。”

    姜三甲闻言,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捡起一根木棍,轻轻地拨弄着篝火。

    许一凡虽然没有去看三人,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三人,而这三人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一老一少两个人。

    夜已经深了,许一凡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烤烤火,顿时觉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有些昏昏欲睡,对于不远处始终在偷偷打量自己的三人,许一凡没有如何理会和在意。

    虽然,这三人的出现有些突兀,可许一凡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许一凡不理会他们,他们却反而主动搭讪起来。

    只见公良祁站起身,拎着酒壶走到许一凡这边,在距离许一凡三米的地方,笑着说道:“没酒了,能否借点酒喝?”

    姜三甲闻言,只是斜撇了公良祁一眼,就半眯着眼睛,而许一凡则是抬起头,看了公良祁一眼,微微转头,把手边大概还有半坛子的酒坛子递给了对方。

    “多谢!”

    公良祁先是道谢一声,这才接过酒坛,倒了一壶酒,然后把酒坛放下,又抱拳一礼,转身离开,只是,临走时,目光盯着许一凡腰间的那把血芒剑,多看了几眼。

    拿着满满一壶酒,回到篝火旁的公良祁再次坐下,把手中的酒壶率先递给屠鸿信,说道:“喝口酒,暖暖身子。”

    屠鸿信也没有客气什么,接过酒壶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只是,酒水入喉之后,他微微蹙眉,嘀咕道:“又是黄泥酒。”

    说完,就把酒壶还给公良祁,公良祁接过之后,看向柯梅,见柯梅摇头之后,他这才自顾自的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在西北,最常见,最耐喝的还是这黄泥酒。”

    对于公良祁这个说辞,屠鸿信不置可否,因为他的目光落在许一凡的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许一凡放在一旁的龙牙刀身上。

    作为一名刀客,自然看的出来,那是一把好刀,而且绝对是一把名刀,比他手中这把九环刀要强上很多,只是不知道这把刀威力如何。

    察觉到屠鸿信的目光,许一凡微微侧头,看向屠鸿信,眼神平静。

    “小兄弟,刀不错,能否借我看看?”屠鸿信直接开口道。

    “不借!”

    面对屠鸿信这个略显突兀的要求,许一凡想也没想的开口拒绝了。

    屠鸿信闻言,略显失望,然后问道:“那刀叫什么名字?”

    “龙牙!”

    “哦,名字不错,就是不知道刀怎么样。”

    许一凡深深地看了一眼屠鸿信,没有理会他。

    公良祁见状,微微一笑道:“剑不错,剑修?还是剑客?”

    许一凡懒得理会对方,只是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喝酒。

    见许一凡没有理会自己,公良祁没有什么表情反应,可屠鸿信却微微蹙眉,江湖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他们这三人,怎么说也是江湖当中的好手,谁遇到他们不是客客气气的,可眼前这小子,却如此的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方才那壶酒的面子上,屠鸿信肯定会出言训斥一二。

    似乎是察觉到屠鸿信的不满,许一凡侧过头,看向他们三人,主动开口道:“三位来自关内?”

    “是的。”公良祁接话道。

    说完,公良祁就主动解释道:“我叫公良祁,来自秦州,这位是屠鸿信,这位是屠兄的夫人,他们来自甘州,是屠神派中人。”

    介绍完之后,公良祁又问道:“敢问小兄弟贵姓啊。”

    “免贵姓许,许安然。”

    “哦,原来是许兄,听许兄的口音,似乎也不是西

    北人啊。”

    公良祁似乎是个自来熟的性格,短短三言两语就跟许一凡拉起了关系,聊起家常来。

    “我来自嘉州。”

    “哦,那挺远的啊。”

    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许一凡没有接话,反而对屠神派这个宗门有些好奇起来。

    见许一凡看向屠鸿信和柯梅,公良祁似乎知道许一凡在想什么,就笑着介绍了一下屠神派。

    屠鸿信三人不是西北人士,这一点儿从三人的装束就看的出来,屠鸿信和柯梅来自甘州,出身一个叫屠神派门派。

    屠神派名字很响亮,还有些中二,可其所在的宗门,在甘州一带,还是非常出名的,其宗门上上下下都是武夫,以练刀为主,跟刘冬瓜所在的霸刀山庄有些相似。

    屠神派的祖师爷以前是前朝军中武将,据说曾经做到了副都蔚的职位,地位已然不低,可不知为何,在一场战争之后,就解甲归田,带着几个亲卫,回到甘州老家,开宗立派,成立了屠神派。

    说起屠神派这个名字,主要是因为屠神派的祖师爷,以前在军武当中,就是一个用刀高手,一把九环刀着实了得,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即便是神仙来了,也能搏击一二。

    屠神派创立之初,门派中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其个人战力如何,暂且不好说,可是,他们整体的战力还是相当不俗的,尤其是他们的刀法,都是杀人技。

    在门派创立之初,为了立足,也跟当地的几个大大小小的门派,实打实的打过几次,对于这些始终生活在江湖,讲究人情世故的江湖门派而言,屠神派的人非常不讲武德,每次出手都颇重,上来就搏命,根本不讲那些花里花哨的东西,直接把对方给打蒙。

    三番五次下来,屠神派凭借着不要命,终于在甘州立足,屠神派在甘州延续了一千余年,前前后后也遭遇了几次很大的危机,最早的一次,是在屠神派创立不久,门派中人有人误杀了当地的官员,招来了朝廷的报复。

    民不与官斗,按理说,面对这种情况,只能低头服软,可是,屠神派没有,他们不但打杀了前来围剿他们的官兵,还一口气杀了不少官员,其中大部分都是贪官,好好的一个江湖门派,给搞得像个土匪山寨一般。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就是招来朝廷更大的打击,而屠神派也真的当起了土匪,官兵来了,他们就跑,官兵撤了,他们又出来,双方打起了游击战,把当地的官员折腾的够呛。

    不过,那个时候,秦朝已经开始腐朽,逐渐走到了末期,在几次围剿无果之后,朝廷也懒得理会他们,而屠神派也再次从土匪变成了江湖门派。

    屠神派收徒的规矩很重,简单来说,就是照搬了军中选拔用刀将士的规矩,而他们传授门下弟子的技巧,基本上都是战场的杀人技。

    在秦朝末期的时候,西北三洲沦陷半数,屠神派的弟子在学艺有成之后,都会去往无法地带充当马匪,专门袭杀西域人,截杀西域商队,虽然屠神派位于玉门关以内,可每一代屠神派年轻的弟子,都曾杀过西域人。

    在炎朝崛起,秦朝走向灭亡的时候,屠神派在掌门的带领下,携带一百二十人,提刀入京,护卫京城,在长安城被攻破的时候,屠神派这一百二十人,全都战死在长安城的城墙之上,没人明白屠神派为何明知这是送死,还是选择这么做,就像当年,长安城城破之时,没人想得明白,那些身躯不完整的宦官,为何会选择战死皇宫一般。

    当然,在那段王朝更迭的峥嵘岁月里,有着类似选择和做法的人,不单单只有屠神派一个,可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挽救秦朝灭亡的定局。

    在大炎王朝立国之后,对于这些曾经协助秦朝作战的江湖人,来了一次马踏江湖,很多江湖门派在那场浩劫当中,灰飞烟灭,屠神派也差一点儿灭门。

    不过,屠神派最终延续了下来,门派还是那个门派,功法还是那些功法,只是,自从大炎王朝入驻中原之后,屠神派的弟子再也没有去过西北作战,一次都没有。

    没有了血与火的洗礼,屠神派的实力一代不如一代,可即便如此,屠神派还是甘州最大的江湖门派之一。

    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在五百年前,大炎王朝发生了九子夺嫡的事情之后,有所改变,在新帝登基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扶持很多江湖门派,其中就有屠神派。

    屠神派时隔五百多年,再次去往西北作战,其中有不少人都战死在沙场之上,同时,屠神派也凭借着这种敢打敢杀的风格,招来了很多军伍之人的偏爱,有不少军中老卒,在离开军伍之后,就加入到屠神派,使得经历了数次动-乱的屠神派,再次回到巅峰时期。

    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朝廷对西北逐渐不闻不问,去往西北战场的屠神派弟子渐渐减少

    ,直到最后一个都没有了,而屠神派跟朝廷的关系也再次变得僵硬起来,不过,对于朝廷而言,镇西军有没有屠神派都是差不多,关系好不好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闹事儿,一切都好说。

    屠鸿信是新任宗主的嫡传弟子,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跻身二品武夫,这实属难得,若是将其放在军伍当中,以屠神派的功法辅助,只要在战场上不死,屠鸿信至少应该已经是小宗师境界了。

    柯梅是修士,不过,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修行势力,而是一个散修,二十来岁的年龄,已经是七品后期境界,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若是放在修行宗门当中,这样的晋升速度,也就中等水平而已。

    不过,对于一个散修而言,你能够成为修行者已经实属不易,而且能够破境,更是难能可贵,毕竟,没有宗门资源的扶持,还有高修的指导,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想当不容易了。

    别看柯梅的境界不高,可论起与人厮杀的手段,她丝毫不逊色那些出身修行宗门的弟子,甚至还要略胜一筹,散修也被称之为野修,他们就像是野狗一般,四处刨食儿吃,这样的了,无论是心智还是城府,都不是那些在温室孕育出来的修行者能够比拟的。

    屠鸿信这次得到师命,离开甘州,带着妻子柯梅前来西北看看,看一看现在的西北,是否值得屠神派再次出手,至于说那位公良祁,则是他们在过玉门关之前,无意间碰到的一个人。

    公良祁既是武夫,又是修士,境界不算高,武夫只是三品修为,修士也只是八品境界,此人师出何门,屠鸿信不甚清楚,他没问,公良祁也没说,都是行走江湖的,该有的忌讳还是要注意的。

    公良祁知晓的东西很多,谈吐不凡,出手也很阔绰,跟屠鸿信也聊得来,恰好公良祁也要来西北看看,于是,三个人就临时走到了一起。

    在这个大雪季节,三人没有去永北镇过夜,一来,现如今的永北镇管制很严格,之前不曾出现在这里的宵禁,现如今也有了,敢于在夜间还在镇子上晃荡的人,要么是背景过硬,要么就是来头很大,至于其他的,被发现了,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他们可不想触这个眉头。

    二来,永北镇现在虽然也有客栈,可供外来者居住,可在此之前,永北镇还是一个苦兮兮的小镇子,这些客栈的新建,也不是为他们这些江湖人准备的,在这个大雪隆冬的天气,镇子上的客栈早就住满了。

    就算还有空余房间,他们也未必住得起,别看永北镇以前很穷,可现在的永北镇,消费水平可不低,就镇子上的一间下等房间,收的钱是中原上等房的价格,没办法,西北现在很缺钱,凡是能捞钱的手段,都会发挥的淋漓尽致,若不是这样,谁愿意大半夜的跑到破庙里来呢。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跟许一凡这个外人说,不过,许一凡也能猜到一二。

    在公良祁说这些的时候,许一凡的眼神有些迷离,显然,他的心思不在对话上。

    许一凡确实在想其他的事情,自从炎军和西域联军的战争,逐步向胜利靠拢的时候,关内有不少江湖人士纷纷出现在关外,这些人,有的人是凭借着一身武艺,在军中捞取军功,从而加官进爵。

    对于这种情况,镇西军这边是十分欢迎的,毕竟,跟西域一战,镇西军折损严重,除了普通士卒折损严重之外,像这些随军武夫,随军修士也折损颇多,若是这些人真的能在军武当中有一番作为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增加了军方的实力。

    有人则是想趁着西北搞建设的时候,趁机来捞取一些好处,不管是江湖侠客,还是修行中人,也要为了吃喝拉撒而发愁,加上西北现在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他们的到来,不能说雪中送炭,可锦上添花还是可以的。

    还有一些人则是有其他的打算,比如一些散修到此在开宗立派,或者建造分舵下宗之类的,从西北现在的发展形态来看,西北未来肯定是要崛起的,若是能在此时,能提前入场,那等将来西北真正发展起来,其付出的代价就要小很多。

    可以说,现如今的西北,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尽管许一凡给了夔夏和汤义两份名单,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了他国探子致命一击,可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短时间内,西北肯定能安静一段时间,可要不了多久,等西北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新的探子就会出来活跃了。

    想要重新渗透西北,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江湖人,就是一个最佳的选择,眼前这三人,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不说柯梅,单单就话语不多,出身屠神派的屠鸿信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至于那个自来熟,喋喋不休的公良祁,也很是不简单,此人的来历绝对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不过,只要这三人不打自己的主意,那许一凡也不会过多的关注他们,只是,许一凡这么想,不代表他们也这么想。

第六百九十八章 破庙袭杀

    大雪封路,在这间破庙当中,居然能偶遇这对形若爷孙的二人,上等马匹,看似残破简陋,实则内藏玄机的马车,还有被那少年随手放置在一旁的名剑和名刀,很显然,那少年郎应该是富家子弟,而那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应该是其仆从。

    行走江湖,讲究一个财不外露,这对主仆看似做到了这一点儿,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二人的不俗之处,都说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好时节,在这破庙之中,有些歹意也随着大雪的飘落而悄然滋生。

    真正让屠鸿信三人确定这对主仆是富家子弟,主要还是因为公良祁在跟许一凡聊天的时候,那小子话语虽然不多,可谈吐不凡,如果没有一定的家世,岂能有这样的谈吐。

    屠鸿信虽然出身屠神派,可外人了不曾知晓的是,他早在几年前,就被逐出师门,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弑师!

    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师父就相当于父亲,弑师跟杀父的结果是一样,而他能活着离开屠神派,自然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在离开屠神派的这些年,屠鸿信可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屠鸿信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之所以带着公良祁,一方面是此人境界不俗,又是术武双修之人,一对一的情况下,屠鸿信也不一定能拿下此人;另一方面,公良祁也不是什么好鸟,境界不俗,皮囊不错,见人之后,未语先笑,给人一种很和善的感觉,这一路上,被其外表所蒙蔽的女子可不少。

    三个人相聚在一起之前,都有自己的故事,柯梅是散修,不过,并不是出身屠神派,而是在屠鸿信离开屠神派,在外闯荡的时候,偶遇了她。

    柯梅出身一个叫玄阴阁的宗门,该宗门在修仙势力当中名声不显,在江湖当中也不被人熟知,可是,该门派的修士,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玄阴阁以女子为主,而且大多数都是年前貌美的女子,这些女子有修士,也有武夫,还有普通人,只要长相出挑,都可以进入玄阴阁,而玄阴阁收纳她们,自然也是有自己目的。

    对于那些豪门望族,他们在物质上和地位上,都已经走到了巅峰时期,对于那些出身于豪门望族的男子而言,他们的喜爱和癖好是千奇百怪的。

    像之前许一凡遇到的白玉枕,肉梳子,酥小舍只是他们诸多癖好的一种而已,相对于这种对待普通人的癖好,江湖女侠,修行仙子往往都很受追捧。

    在每个王朝走向末期,朝代更迭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皇妃公主惨遭蹂-躏,沦为胯下玩物,越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越是求而不得的东西,往往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鲜衣怒马走江湖的女侠,还有那些飘来荡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若是能将她们收入囊中,骑于胯下,那绝对是一番壮举。

    在炎朝几次马踏江湖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宗门的女子,沦为了这些纨绔子弟的胯下玩物,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沦为风尘女子。

    有需求自然就有市场,有些人就为了满足这些纨绔子弟的特殊癖好,专门进行猎-艳,从而攫取好处,玄阴阁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类似的宗门,其实在整个天下是很多的。

    柯梅出生在玄阴阁,只是,她的这幅长相,虽然不错,可对于那些见惯了诸多美艳女子的纨绔而言,像她这样的货色,是摆不上台面的。

    在玄阴阁,类似于柯梅这样的女子,往往从事着猎-艳之事,这种人不管是对待男子,还是对待女子,都极有手段,尤其是那些涉世未深的人,往往都被其玩弄于鼓掌。

    就在不久前,柯梅就曾骗取了一个来自剑洲的女侠,二人见面之后,一番攀谈下来,就成为了姐妹,接下来,二人同行一路,在抵达沙洲城的时候,趁着对方没有防备,直接下药,然后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将其送入了某位武将之子的房间,而这名出身不错的女侠,在经历此事之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下场,那就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

    在许一凡回来的时候,柯梅就看中了许一凡,年龄不大,男生女相,长得如此的俊美,若是将他送给那些有龙阳之好的纨绔,以此人的卖相,绝对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至于说柯梅是怎么跟屠鸿信走到一起的,其实也很简单,一个被宗门抛弃并且追杀的丧家之犬,一个是专门做猎-艳勾当的女子,二人相遇之后,自然是会出手的,二人境界相仿,手段也类似,在打了几架之后,谁也奈何不了谁,没办法,二人只好合作,从床下打架发展到床上打架,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公良祁在跟许一凡闲聊一番,见许一凡兴致缺缺,就识趣的闭上嘴巴,转过头,看向屠鸿信和柯梅,眼神有寒光闪过,显然,他们是想对这对主仆下手。

    屠鸿信侧着头,眯起眼睛,看向许一

    凡那边,发现姜三甲已然酣睡过去,而那少年也眯起眼睛假寐起来,屠鸿信的目光就落在龙牙刀上。

    盯着龙牙刀看了一会儿,屠鸿信就转过头,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刀归我。”

    公良祁点点头,也拿起一根树枝写道:“剑归我。”

    柯梅则紧盯着许一凡,笑颜如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轻声道:“他归我。”

    只是一个转眼的时间,三人就确定了如何瓜分这对主仆。

    屠鸿信丢掉手里的枯枝,站起身,拎着刀,朝门口走去,似乎是想出去方便一些。

    在屠鸿信起身的时候,许一凡微微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斜撇了一眼屠鸿信,就收回目光,继续假寐。

    看到这一幕的屠鸿信,嘴角微微上扬,迈向门口的脚步微微放缓,而其握住刀柄的手,下意识的紧握起来。

    在屠鸿信行动的时候,公良祁也跟着站起身,拎着空掉的酒壶,朝许一凡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酒不够了,再来点儿。”

    许一凡闻言,只是斜瞥了公良祁一眼,没有说话,似乎并不知道,一场危机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

    柯梅没有行动,她还是坐在原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许一凡,只是眼神晦暗不明。

    破庙外,大雪纷飞,相对于之前,雪下的更大了几分,原本就年久失修的破庙房梁,也被积雪压的咯吱作响,偶尔会传来木板的碎裂声,以及积雪滑落的撞击声。

    破庙外寒风凛冽,破庙里内却杀机四伏,公良祁率先靠近许一凡,拿着酒壶蹲在酒坛旁,许一凡的佩剑血芒剑,就放置在酒坛不远的地方。

    公良祁蹲下之后,拿起酒坛准备倒酒,只是,他刚拿起酒坛,就沉声道:“动手!”

    说完,公良祁就把手中的酒坛朝着许一凡的面门就砸了过去,同时,就地一个翻滚,伸手去拿血芒剑。

    在公良祁暴起发难的时候,屠鸿信也不甘落后,已经走到门口的他,猛地停下脚步,然后紧握九环刀,朝着许一凡就暴冲而去,随着他的暴冲,九环刀上的九个铁环,相互撞击,叮咚作响,跟外面的风雪声形成了一支独特的交响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杀,许一凡猛地睁开眼睛,嘴巴微微张大,表情略显呆滞的看向公良祁,还有那即将砸中他的酒坛,似乎是被吓到了。

    公良祁和屠鸿信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话音未落,公良祁已经握住了血芒剑,直接拔剑出鞘,当长剑出鞘,公良祁忍不住赞叹一句:“好剑!”

    不过,公良祁也来不及细看,直接拔剑对准了姜三甲,朝着姜三甲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至于屠鸿信,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许一凡,从门口到许一凡这里,距离不过十米,而这点儿距离对于屠鸿信来说,就一抬脚的事情,在看到许一凡那惊诧的表情之后,屠鸿信咧嘴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这小子头颅飞起的场景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公良祁和屠鸿信同时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朝他们袭来。

    公良祁丢掷出去的酒坛,急速飞向许一凡,然后,酒坛在距离他面门不过几寸的地方,骤然而停,然后就看到一只手,轻轻地接住了酒坛,而接住酒坛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一凡。

    在接住酒坛之后,还听到他嘀咕道:“酒不多了,不能这样浪费啊。”

    就在许一凡接住酒坛的时候,屠鸿信已经提刀靠近许一凡,其双手持刀,直接来了一个泰山压顶,举起九环刀,朝着许一凡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咚!”

    九环刀在靠近许一凡头顶的时候,屠鸿信只觉得眼前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然后就感受到手中的九环刀下劈的势头被阻,同时,耳边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咔嚓!”

    金石碰撞声响起没多久,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骤然响起,屠鸿信只觉得阻力突然消失,然而,他来不及欣喜,脸色反而剧变起来,抬起一脚,踢向火堆,随即抽身后退,朝着门口就直奔而去,想要逃离此地。

    屠鸿信的动作很快,然而,许一凡的动作更快,他在接住酒坛的一瞬间,就直接拔刀,没有任何刀法可言,他只是抬起龙牙刀,跟九环刀来了个硬碰硬,然后......九环刀就直接断裂成两截。

    屠鸿信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知道眼前这少年郎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当他抬起脚,朝着火堆踢去的时候,刚刚抬起的右脚,直接挨了一击重锤,整个人的身躯直接一个踉跄,其逃跑的举动根本无法完成,整个人直接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上。

    “咔嚓!”

    就在屠鸿信栽倒在地的一瞬间,他还想暴起反抗,一只手从怀里又掏出一把短刀,朝着近在咫尺的许一凡

    ,就直接刺了过去,然后,下一秒,短刀直接被拍飞,而一把刀紧贴着他的面门,插在坚硬无比,由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一股阴寒至极的死亡气息,不断的冲刷着屠鸿信的心脏。

    “砰!”

    就在刀插在屠鸿信面前的时候,挣扎着准备起身的屠鸿信,后腰传来一股大力,一只脚踩在他弓起的后腰之上,然后,有人直接坐了下来,屠鸿信整个人紧贴地面,根本无法动弹,而他也不敢动弹。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屠鸿信就落败了,他只能寄希望公良祁能够成功,只是,当他仰起头,看向公良祁那边的时候,一双虎目猛然瞪大,嘴巴也微微张开。

    只见公良祁持剑前刺,剑尖距离姜三甲的咽喉不到寸余,可那把剑怎么都刺不下去,因为在剑尖之前,有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同时,一根被烧过的木棍,笔直的刺在公良祁的咽喉位置,木棍的顶端一片漆黑,还有青烟冒起,而在木棍抵住公良祁咽喉的时候,有一股烤肉的焦糊味散发开来,一阵呲呲声响起。

    就在屠鸿信一脸震惊看向姜三甲的时候,就看到姜三甲收回木棍,直接拍打在公良祁的手腕上,被其握住的血芒剑直接脱手,掉落在地。

    公良祁手腕吃疼,还来不及惨叫,就看到姜三甲抬起木棍,朝着公良祁的膝盖就抽打过去。

    “啪!”

    “咚!”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之后,公良祁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而姜三甲得理不饶人,直接坐起身体,伸出左手,一把薅住公良祁的头发,朝直接怀里一带,公良祁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一张脸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而姜三甲更是抡起木棍,像学塾的先生教训犯错的学生一般,不停的抽打着公良祁的屁-股。

    一时间,破庙内响起一阵抽打声,还有公良祁的哀嚎声和惨叫声。

    在另一边,柯梅在看到许一凡徒手接住酒坛之后,就看出许一凡是一名修士,这让她大吃一惊,来不及提醒已经出手的屠鸿信和公良祁,直接站起身,转身就准备破窗而逃。

    可是,她才有所动作,就停下了脚步,红润的脸颊瞬间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其光洁的额头就冒了出来,整个人的身躯僵硬无比,而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老大,直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冥龙。

    冥龙并没有恢复它原来的身躯,还是像条小蛇一般,盘桓在一根木头之上,但是,它的样子可没有蛇那么温柔,头生双角,身有五爪,一双眼睛血红无比,正冷冷的看着柯梅,只要眼前这个女人稍有异动,它就会给予其凌厉一击。

    面对三人的袭击,许一凡只是有些诧异,在轻松制服屠鸿信之后,他就一屁-股坐在屠鸿信的后腰上,一只手拎着酒坛,扬起脖子喝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的屠鸿信。

    “你是咋想的?图财?还是害命?亦或者是劫色?”

    屠鸿信牙关紧闭,一声不吭。

    “看你这娴熟的杀人手段,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屠鸿信还是不说话。

    “你是哑巴吗?”

    “哼!成王败寇,是我爪子不够亮,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屠鸿信终究还是开口了。

    “哦?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把你怀里的那只握着短剑的手拿出来啊?”许一凡一脸戏虐的看着屠鸿信说道。

    屠鸿信闻言,脸色猛地一变,刚想有所异动,就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打的他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其放在怀里的手,也软了下来,一把淬毒的短剑掉落在地,许一凡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短剑不错,应该有些来历,而短剑上的毒也很厉害,是南夷那边的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看来,屠鸿信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收回目光之后,许一凡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被姜三甲打死了,还是昏死过去的公良祁,就转过头,笑吟吟的看向一动也不敢动的柯梅,笑嘻嘻的开口道:“小姐姐,你这是要作甚啊?打算走吗?这天寒地冻的,你又穿着如此单薄,走出去可能会被冻坏的哦。”

    若是放在以前,听到许一凡这么说,柯梅肯定会来上一句:“是啊,这么冷的天,要不我们报团取暖吧。”

    然而,此时,柯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水汪汪的眼睛噙满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怯生生的看着许一凡。

    不说其他,单单柯梅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很容易让人升起怜惜之心,然而,许一凡只是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眼中毫无怜惜之色,这让柯梅大失所望,心生绝望,看来今晚他们是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群玉山、养剑士

    见柯梅不说话,许一凡也没有在说什么,而是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隍爷雕像,嘴角微微翘起。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呢?”

    “嗯?”

    此话一出,屠鸿信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许一凡这番话是对谁说的,但显然不是对他们三人说的。

    “不愧是不良人提司,这都被你发现了。”

    在许一凡话音落下之后,一片寂静的破庙内,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随即,就有一道人出现在城隍爷的雕像之上。

    来人是一名男子,只见他身穿一件暗灰锦袍,腰间系着素面几何纹带,留着一丝不乱的长发,眉下是明眸善睐的凤眼,身躯颀长,腰间悬挂着一枚墨绿色酒葫芦,手中拿着一把白底折扇,折扇上书写着一个三个字,群玉山。

    看到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白面书生,屠鸿信的心中更是惊骇不已,他们从进入破庙,一直到现在,除了许一凡和姜三甲之外,并未看到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若不是许一凡开口,他们都不知道,在这间小小的破庙当中,居然还隐藏着第六个人。

    然而,书生的出现并不是让屠鸿信最惊骇,真正让他此刻心如死灰,不敢有一丝一毫反抗心理的,还是那个白面书生的提到的不良人。

    在大炎王朝境内,不管是朝堂中人,还是江湖中人,亦或者贩夫走卒,对于不良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心理,屠鸿信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少,若是他被朝廷逮捕,给予他一个斩立决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屠鸿信这些年,从不把朝廷的官员放在眼中,反正就是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然而,屠鸿信杀过很多人,却从来不敢去招惹不良人,别说招惹了,就是听到不良人可能出现,他都会绕着走,也正是他的这份谨小慎微,才让他至今没有遇到不良人,可是,今天他不但遇到了,还遇到了传说当中,可以与三大不良将比肩的不良人提司。

    真是利令智昏,猪油蒙了心,屠鸿信觉得今天出门肯定没有看黄历,不对,他娘的,今天就不该出门,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不良人。

    在来到西北之前,屠鸿信都听闻过新一代不良人提司的事情,相对于以往不良人提司,这一代的提司要年轻的多,而且高调的多。

    西北战局的情况,屠鸿信就算不刻意去打听,也知道不少,对于那个叫许一凡的年轻人,佩服有之,嫉妒也有,但是,更多的还是敬畏,除了因为许一凡在西北做的那些事儿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那不良人提司的身份。

    屠鸿信仰着头,看了看白面书生,又转过头,看向许一凡,嘴里一阵的发苦,方才看到这少年,就该想到他可能就是不良人提司才对。

    外面那一等一的马匹,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能拥有的,这样的马匹是军中战马,除了在军中能看到之外,在其他地方极难看到,就算有,也不会用它来拉车,在看到战马的时候,就该想到,此人应该是军伍中人。

    还有那破败不堪的马车,他们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被白雪覆盖,看的不是特别仔细,现在回想起来,那看似破败的马车,上面布满了刀剑的劈砍痕迹,显然是经历过大战之后才留下的痕迹,而乘坐这样马车的人,岂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可以比拟的?

    另外,刚才许一凡虽然出手不多,那看似随意一击,就砍断自己九环刀的招式,很显然是军中的杀人技,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许一凡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此刻,屠鸿信是想死的心都有,落在不良人手里,尤其是像他这种杀人无数的人,落在那群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不良人手里,死比或者还难,一念至此,屠鸿信萌生了自-杀的想法,不过,当他看到那位白面书生的时候,又萌生了一丝期望,他期望这个白面书生是来找许一凡麻烦的。

    一个隐藏至今,才露出身形,而在此之前,却毫无声息显露的人,肯定是一位高手,若他真的是来找许一凡麻烦的,二人一旦交手,肯定顾不上自己了,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逃走了,至于说公良祁和柯梅二人的死活,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更何况他们这种本身就因为利益纠葛走到一起的团队了,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对于屠鸿信此刻在想什么,许一凡并不在意,他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白面书生。

    此人衣裳干爽,身上没有丝毫的雪花,在这个大雪天极其的不正常,出现这种结果,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此人修为很高,可以在周身自成天地,让风雪无法靠近此人,要么此人在很早之前就来到这里了,只是一直未曾显露身形而已。

    然而,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说明此人的境界不俗,这让许一凡对此人无比的好奇起来。

    “群玉山。”

    许一凡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白面书生之后,目光停留

    在白纸扇上的那三个字上,微微挑动眉头,然后低下头,看向屠鸿信问道:“群玉山是什么地方?”

    屠鸿信眼神闪烁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哦?是吗?”

    看着屠鸿信躲闪的目光,许一凡自然看出来,此人知晓群玉山是什么地方,他也懒得废话,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屠鸿信的脑袋上,把其扬起的脑袋拍的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屠鸿信被拍的一阵头晕眼花,不过,伤害不大,可侮辱性极强,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拍过脑袋,今天许一凡不但拍了,而且拍了两次,这让屠鸿信一阵的憋屈和郁闷。

    “知道就赶紧说,说不定我心情好,就放了你。”

    “此话当真?”屠鸿信闻言,连忙问道。

    许一凡都懒的说话,只是斜瞥了屠鸿信一眼,而屠鸿信也不管许一凡说的是真是假,连忙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群玉山,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江湖门派的名字,其宗门瑶台就坐落在甘州和南夷之间的群山当中,瑶台以前也属于中原领土的一部分,严格来说,是归甘州管辖的,不过,从两千多年前开始,在吴家剑冢和群玉山的带领下,瑶台脱离了中原,独立出去,自成一系。

    瑶台本身不算大,也就一个郡那么大,可是,在其独立出去之后,群玉山和吴家又从南夷人手里抢走了不少地盘,使得原本只有一个郡大小的瑶台,现如今差不多有一个洲那么大,瑶台洲也因此得来。

    在瑶台洲内,拢共有三大顶级宗门,其中耳熟能详的就是吴家剑冢,这是能够跟剑洲剑阁相互匹敌的宗门,剑阁剑客最多,其中出名的剑客更是不计其数,在剑修不出世的情况下,江湖当中有剑神和剑圣一说,其中剑神出自剑阁,剑圣则出自吴家。

    剑阁剑术超绝,可以说,在修士不出的情况下,剑阁的剑客独领风-骚,但是,要论起名剑最多的,还属于吴家剑冢,其藏剑之丰富,冠绝天下,据说,在吴家剑冢内,藏有十万只剑。

    另外就是一个叫万毒窟的宗门,该宗门原本是南夷巫蛊教的分支,万毒窟在用毒方面,独步天下,天底下很多用毒高手,都是出自万毒窟,而且很多用毒之人,行走江湖的时候,都喜欢自称是万毒窟的人,由此可见,万毒窟在用毒方面的成就如何了,

    除了用毒,在用蛊方面,万毒窟也很厉害,很多江湖人宁愿去招惹剑阁和剑冢这样的势力,也不愿意跟万毒窟的人打交道,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其下场往往是生不如死。

    只是不知为何,在当初瑶台洲独立的时候,万毒窟也反叛了南夷,选择独立出去,对于这件事,规矩一向很重的巫蛊教,居然没有出手,这让人很是费解。

    最后一个宗门就是群玉山,群玉山崛起的很突然,几乎是一夜之间建立起来,据说群玉山的人是武姓族人,但是真假如何,始终没有答案,这个传闻也是外人的传言而已,群玉山从来没有承认过,当然,也没有反驳过。

    群玉山的人不以杀伐著称,他们最出名的就是养剑。

    不管是江湖剑客,还是修行界的剑修,在剑道一途上,术法很多,剑招驳杂,对于剑道剑术有剑法三千一说,一般的剑客也好,剑修也罢,只要在其中一条路上走到极致,就可以登顶。

    不提修行界,单单只说江湖,在剑道一途上走到极致的,有剑洲的剑阁,瑶台洲的吴家剑冢,还有就是铸剑世家徐家,剑阁的剑术之驳杂,吴家剑冢藏剑之丰富,铸剑世家徐家铸剑既名剑,他们都在剑道上有极高的造诣。

    在这三大势力之外,还有一支被称之为养剑士的人,也极为出名,而他们大部分都来自于群玉山。

    剑有双刃,锋利无比,伤人也伤己,群玉山的人选择藏剑于鞘,意在蓄养剑意,他们的剑轻易不出鞘,可一旦出鞘,必然惊天动地。

    当年,群玉山要独立瑶台洲的时候,就有群玉山的剑客,在面对修士的时候,施展了养剑术,只一剑就杀死了一名中三境的修士,据说施展此剑术的人,养剑三十年,自他习剑开始,就一直在养剑,一个江湖剑客却能击杀修士,想想就觉得梦幻,可这就是事实。

    不过,自从瑶台洲独立之后,整个瑶台洲就被群玉山,吴家剑冢和万毒窟给平分了,瑶台洲始终处于三足鼎立的状态,外人很难进去,而里面的人也很难一家独大,这种情况持续了有两千余年。

    自从瑶台洲独立之后,整个瑶台洲就类似于封山的状态,极少入世,在这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中原的王朝都换了三个,可他们依旧存在。

    只是,相对于吴家剑冢和万毒窟,群玉山就名声不显,因为养剑术的威力固然巨大,可其威力大小,跟其养剑时间有关,养剑的时间越长,其威力就越大。

    据说,群玉山内有一把温养了两千多年的剑,是群玉

    山祖师爷的佩剑,此剑名拜月,是历代群玉山山主的佩剑,传闻,一旦拜月剑出鞘,可击杀上三境修士,甚至是超品修士。

    听完屠鸿信的讲述,许一凡也是大吃一惊,表情凝重的看向白面书生,目光在他手中的白纸扇停留片刻,就落在他腰间那只比寻常酒葫芦要大一倍不止的酒葫芦上。

    瑶台洲许一凡听说过,不过,那地方很偏僻,跟甘州和兰州接壤,除了对吴家剑冢和万毒窟有些好奇之外,许一凡没有过多的了解瑶台洲的情况。

    至于说养剑术,许一凡也有所耳闻,好像是孙瞎子还活着的时候,无意间提到过,只依稀记得,孙瞎子说养剑术是一门不错的剑术,还有就是养剑士的养剑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当时的许一凡听过就忘了,不曾上心,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群玉山的人。

    “你认得此物?”看到许一凡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上,白面书生开口问道。

    “养剑壶?”许一凡不确定的说道。

    “没想到,现如今的天下,居然还有人识得此物。”

    听其话语里的意思,显然许一凡猜对了,那看似是酒葫芦的东西,真的是传说当中的养剑壶。

    提到养剑壶,许一凡没来由的响起了孙瞎子曾经提到过世间的七大养剑壶,悬斛、鸳鸯觳、百花壶、养龙钵、北斗砯、斗量杯、翻天瓶,不知道此人腰间斜挎的养剑壶,是不是这七大养剑壶的一种,如果是的话......

    想到这儿,许一凡看向白面书生腰间的养剑壶,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许一凡在想什么,白面书生似笑非笑的看向许一凡,问道:“你似乎看中了我的养剑壶。”

    “咳咳......”

    许一凡没想到此人说话会如此直接,闻言之后,连忙干咳两声,转移视线,目光落在此人的脸上。

    白面书生,白白净净,身形修长,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以为女扮男装的女子,但仔细去看,就会发现,此人确实是个男子,眉宇间有英气。

    许一凡盯着白面书生,看了好一会儿,把对方看到微微蹙眉,这才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大名啊?”

    “赵娣。”

    “啪啪啪!”

    听到这个名字,许一凡直接拍起手掌来,其一边鼓掌,一边说道:“好名字。”

    许一凡的这番作态,让赵娣看的的一阵的挑眉,下意识的问道:“好在何处?”

    “小家碧玉镜慵施,赵娣停灯臂支粟。”

    ∑(っ°Д°;)っ_(:3”∠?)_

    此话一出,屠鸿信直接傻眼了,而姜三甲则脸色古怪的看向许一凡,这两句诗可是形容女子的,而眼前这人明显是个男子,许一凡如此说人家,难道就不怕赵娣生气吗?

    然而,赵娣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挑了挑眉头,然后点点头,合上折扇,拍击手掌道:“好诗句,早就听闻新一代不良人提司,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这诗句是形容女子的,用在在下身上,恐有不妥。”

    “阁下难道不是女子吗?”许一凡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娣说道。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一脸诧异的看向赵娣,然而,他们怎么看,都不觉眼前这人会是女子。

    赵娣闻言之后,也只是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道:“提司大人正会开玩笑。”

    赵娣的反应,出乎许一凡的预料,从他发现赵娣,一直到现在,他都在言语讥讽此人,试图激怒此人,可对方就像是泥捏的的一把,没有半点儿火气,这让许一凡很是诧异。

    破庙当中藏着这样一个人,许一凡和屠鸿信一样,都无比的意外,自从成为修士之后,许一凡的感知能力无比的敏锐,尤其是在寒潭之变之后,许一凡的感知能力要超越同境修士许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察觉到,可从他进入破庙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这正常吗?

    显然不正常!

    更让许一凡倍感警惕的,还是他察觉到不到此人的气息所在,此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他总感觉此人是虚幻的,他之前之所以察觉到破庙之内还有人,是因为屠鸿信和公良祁出手袭杀自己的时候,他察觉到一丝不属于屠鸿信三人的气机波动,也正是这份波动,让许一凡猜到这破庙之内还有第三人。

    方才,他只是出言试试,没想到,赵娣在闻言之后,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了,这着实让许一凡倍感意外。

    真正让许一凡感到疑惑不解的,还是姜三甲的态度,姜三甲的修为如何,许一凡不是很清楚,可大概有一个判断,应该是上三境的修为,自己察觉不到赵娣的存在,按理说姜三甲应该察觉到了才对,可姜三甲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这就很不对劲了。

第七百章 龟息术、誓杀令、羽符

    在接连几次出言,尝试激怒此人无果之后,许一凡不在试探,而是转过头,看向姜三甲。

    知道许一凡在想什么的姜三甲,直接说道:“龟息术!”

    “原来如此。”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许一凡瞬间明悟,知道为何他之前察觉不到此人气息。

    龟息术,一种很古老的术法,据传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术法,该术法通过其名字就可知一二,就是一种可以收敛和隐藏自己的术法。

    其实,龟息术在江湖上和暗黑机构当中并不罕见,像不良人当中,就有很多人修习此术,其天生就是给刺客准备的。

    不过,大部分人修习的龟息术,都是入门级别的,只能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而已,做不到真正的无声无息,而真正的龟息术,是可以让自己变成死物,没有任何的气机流转,只是,这种高等级的龟息术,极少有人掌握。

    一来,凡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术法,基本都是残缺不全的,想要修习,就必须补全,而想要补全,就需要无数前辈不断的探索试验才行,而且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二来,龟息术修习极其严苛,他们修习的地方,都非常的另类,比如待在水底,不吃不喝待很长一段时间,像树上,水里,房梁之上都算是比较正常的,有些刺客为了修习此术,会去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粪坑,想想就让人恶心;

    三来,龟息术本身是很鸡肋的术法,其修习时间很长,进展缓慢,需要几十年如一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断练习、突破,既不能攻伐,又不能防御,除了一些特殊职业的人会修习之外,没人闲着没事儿来修习这个。

    只是,许一凡没想到的是,此人明明是群玉山的人,却也修习这种术法,正是让人意外。

    “阁下站的那么高,不冷吗?要不下来烤烤火?”许一凡仰起头,看着赵娣说道。

    赵娣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许一凡,眼睛微微眯起,说道:“若提司大人能够把藏在袖中的弩箭放下,在下下来也无妨。”

    “咳咳......”

    被人看穿自己的那点儿小动作,许一凡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把手从袖中拿出来,然后看向赵娣,说道:“现在呢?”

    赵娣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冥龙。

    “放心,它不会出手的。”

    听到许一凡这么说,赵娣这才从城隍爷的雕像上下来,径直走到篝火旁坐下,然后侧过头,看向许一凡,说道:“既然你不打算杀了他们,何不放了他们?”

    “哦?阁下这是在为他们求情?”许一凡似笑非笑的说道。

    赵娣却摇摇头,说道:“不良人做事儿,何时容他人说三道四了,我若求情,恐怕这三人会瞬间殒命,对吧?”

    说到这儿,赵娣看着许一凡的眼睛。

    再次被人看穿心中所想,许一凡微微挑眉,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说道:“阁下多虑了,我确实没想杀他们。”

    听到许一凡这么说,原本已经心存死志的屠鸿信顿时眼前一亮,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而不远处始终不敢动的柯梅,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能碰到不良人提司大人,真是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

    只是,就在屠鸿信他们暗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许一凡再次开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阁下觉得我该如何处置这三人呢?”

    “提司大人心中早有定论,何必问我呢?”赵娣缓缓说道。

    许一凡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娣,然后,低下头,看向屁-股下面的屠鸿信,伸出手拍了拍屠鸿信的脑袋,问道:“想活?”

    屠鸿信连忙点头道:“想活。”

    “既然想活,那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提司大人请吩咐。”

    许一凡没急着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直接从火堆旁捡起一根木炭,把白纸铺在屠鸿信身上,提笔在上面刷刷的写了起来。

    没写多久,许一凡就写完了,把手中的纸张递给屠鸿信,说道:“想要活命,就得拿本事说话,给你一个月时间,我要看到这些人的项上人头,若是少了一颗,就拿你们三人的脑袋补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保证做到。”

    屠鸿信根本都没有看纸上的名字,就忙不迭的点头道。

    许一凡见状,则一脸促狭的说道:“别答应的这么爽快,看看再说。”

    许一凡都这样说,屠鸿信只好接过名单看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凉了半截,有些后悔刚才答应的太过于爽快了。

    这名单上的名字不多,也就三个人而已,可这三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为首之人叫即墨渊,此人是甘州人士,跟屠鸿信来自同一个地方,如果说屠鸿信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的话,那即墨渊就是杀人不眨

    眼的恶魔,此人杀过的人,比一般人一辈子见过的人还多,在甘州,即墨渊的名字可是比万恶的不良人还要可怕几分。

    除此之外,还要一个叫籍馥的人,是名女子,然而,此人的名声不比即墨渊差多少,此人最喜欢的就是虐杀年轻貌美的女子和婴儿,可谓是臭名昭著的很。

    最后一个人叫钭百篇的人,此人出身秦州,喜欢穿粉红衣裳,头别花簪,常年扮作女子行走江湖,相对于前面两人,此人并不嗜杀,可死在他手里的人,可着实不少,其中最多的就是读书人,越是学问高的人,在他手里死的越惨,此人酷爱诗文,可他却对此一窍不通,可又偏偏喜欢买弄,经常找人切磋,每次都会一败涂地,而每次败了之后,他都会杀死对方,即便赢了,也会杀死对方,若是不输不赢,也要杀死对方,总而言之,不管输赢如何,凡是被其找到的人都要死。

    这三个人的名声,可比屠鸿信他们三个人要大的多,也要响亮的多,至于修为境界,自然也高得多,不然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在杀了如此多人之后,还能存活至今。

    许一凡给他们这张名单,要他们去杀死这三人,别说杀三人了,就是杀一个人都够呛,这哪里是活命的机会,简直是送死的通道啊。

    看到看到名单,哭丧着一张脸,汗如雨下的屠鸿信,许一凡咧嘴一笑道:“怎么?怕了?”

    屠鸿信看了一眼名单,又转过头看向已经起身,坐到一旁的许一凡,满脸苦涩,面对这样的人物,他能不怕吗?

    许一凡却没有任何快慰的言语,而是冷声道:“要么他们死,要么你们死,反正你们也是该死之人,当然,若是你们能成功的完成任务,活下来的话,会有一场富贵等着你们,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

    屠鸿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沉默良久之后,才声音沙哑道:“若是我们不接呢?”

    “我会放你们离开。”

    “当真?”

    屠鸿信一脸震惊和诧异的看向许一凡,眼中充满了不解。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当真,不过,誓杀令上就要多出三个名字咯。”

    此话一出,屠鸿信脸色剧变,刚刚干涸的冷汗,再次渗了出来。

    在大炎王朝一共有四种针对犯罪人物的榜单,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由刑部和大理寺签发的通缉令,又被称之为海捕文书,主要是针对那些逃窜的案犯;

    其次,就是由朝廷颁发的赏金令,以高额的赏金悬赏某人,或者某样东西,这种赏金令一般不会轻易颁发,而一旦颁发,其颁发之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不过,悬赏令颁发不见得是悬赏某个人的人头,也可能是为了找到某个人救人;

    另外,就是由不良人联合刑部和大理寺,共同颁发的誓杀令,这种榜单主要针对的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士和修士,当然,也有以文乱法的文官,背弃大炎的文臣武将,谍子等等,誓杀令一旦颁发,除非榜单之上的人身死,才会撤销,不然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就要面临整个大炎王朝的追杀;

    最后一种则是十分罕见的破字令,这种榜单是由不良帅颁布,皇帝签字盖章,才得以发布,而破字令针对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势力,这个势力往往很大,通常都是为了对付修士势力而颁发的。

    破字令,在大炎王朝近千年的历史上,一共颁发过两次,一次是大炎王朝建国初期,由炎高祖亲自颁发,专门针对各大修行体系的。

    第二次是在五百年前,那场九子夺嫡结束,新帝登基颁布的。

    破字令虽然只出现过两次,可其带来的威慑是极其巨大的,当年,就这两次破字令的颁发,有无数修士被屠杀,其中遭受重创的就有佛门,道教这些庞然大物。

    除了这四种耳熟能详的榜单之外,还有一种敕圣令,据说是专门针对圣地,不过,这也只是传说,是否真的存在敕圣令这种榜单,许一凡也不清楚。

    当听到许一凡说屠鸿信他们若是不答应,就把他们的名字放在誓杀令上的时候,屠鸿信脸色剧变,也可以理解,对于很多犯禁的人来说,他们宁愿上通缉令,或者江湖上的追杀令,也不愿意上誓杀令,因为一旦上了誓杀令,是不死不休的下场,即便他们逃离大炎,也会一直被追杀的。

    屠鸿信看似有的选择,其实没得选,如果接受任务,他们三个人可能会死,但是,若是仔细谋划一番,说不定还是有可能做到的,不说多的,只要杀死三人当中的一人,他们三人就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至于谁能活下来,那自然靠本事说话。

    如果他不答应,以许一凡不良人提司的身份,说把他们三个人挂在誓杀令上,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想不死都不行。

    当然,以屠鸿信三人的身份和实力,是没资格上誓杀令的,可许一凡的话,他们能不信吗?敢不信吗?

    一念至此,屠鸿信面如死灰,看着许一凡,满嘴苦涩

    道:“提司大人,单凭我们三个人,恐怕......”

    “关键时刻,会有人协助你们的。”

    “当真?”屠鸿信闻言连忙问道。

    许一凡斜瞥了一眼屠鸿信,然后从怀里掏出三支羽符,直接抛给屠鸿信,说道:“拿出此物,自会有人协助你们。”

    屠鸿信看着手中的羽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这羽符看似是某种飞禽的羽毛制成的,可入手之后,一边冰凉,还十分的沉重,羽符之上,花纹跟飞禽羽毛的花纹很像,栩栩如生,在正面刻有一个火焰的图案,图案下面还有一个数字,屠鸿信手上这支编号七十二,在背面则有一个字,言!

    这种羽符,是许一凡以前闲着没事儿,制作出来玩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就成为了一种类似于令牌的东西,这种羽符许一凡做的不多,也就弄了九十九枚而已,现如今,已经被他分发下去大半,留在身边的并不多。

    见屠鸿信拿到羽符之后,还面露狐疑之色,许一凡就提醒道:“小心收好,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闻听此言,屠鸿信就不疑有他,连忙把三枚羽符收好,然后站起身,冲着许一凡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保证完成提司大人交代的事情。”

    面对屠鸿信这番做派,许一凡看都懒得看,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屠鸿信见状,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站起身,准备去搀扶公良祁,然而,还不等他靠近,貌似已经死翘翘的公良祁突然站起身,看其动作如此敏捷,哪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对于公良祁的样子,许一凡见怪不怪,而屠鸿信也没有说什么,冲着许一凡重重一抱拳,然后就倒退着朝门口走去,柯梅也是如此,在冥龙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后退。

    三人在门口汇合之后,走出破庙,然后同时转身,头也不回,撒丫子就跑,生怕跑慢了,就会死在当场一般。

    在许一凡做这些事儿的时候,赵娣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见三人跑远了,赵娣这才转过头,看向许一凡问道:“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不怕他们拿了东西不办事儿?”

    “呵呵!”

    许一凡冷笑一声,不屑道:“他们敢吗?”

    赵娣默然,确实,从屠鸿信三人听闻许一凡是不良人提司之后,那被吓破胆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们是真的畏惧不良人到骨子里去了,而名字许一凡给他们的任务很难完成,可他们还是咬着牙接下了,没办法,好死不如赖活着。

    “早就听闻不良人御人手段非同一般,今日赵某算是领教了。”

    面对赵娣这分不清是赞赏,还是讽刺的话语,许一凡不置可否,不良人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不是许一凡能解释清楚的,也无需解释什么,不良人做事儿需要跟人解释吗?

    不需要!

    “说吧,你出现在此,又现身于此,应该不是巧合吧?说吧,什么目的?”许一凡看着赵娣,直奔主题道。

    “难道我出现在此,就一定有目的吗?”赵娣反问道。

    许一凡略作沉吟,想了想,说道:“若是以前,或许没有,可现如今,肯定有。”

    “呵呵!不愧是提司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许一凡见赵娣似乎不愿说,微微蹙眉,缓缓道:“你不愿意说,那我来猜猜好了。”

    “首先,你应该不是来杀我的。”

    “哦?何以见得?”

    “虽然我之前不曾知道群玉山,也不曾去过瑶台洲,可对于养剑士一脉,还是略有耳闻,养剑士养剑就像儒家弟子读书一般,只不过,儒家弟子养的浩然正气,而你们养的是剑气,二者虽然有所不同,可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养剑士轻易不会出手,除非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而我跟群玉山无冤无仇,你们犯不上来针对我,即便是因为我是不良人提司,朝廷这些年也不曾对瑶台洲如何。”

    “还有呢?”赵娣微微眯起眼,看着许一凡追问道。

    “你露出气息,是方才屠鸿信三人准备杀我的时候,看样子,即便我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会出手救下我,不会让他们杀了我,既然会出手救我,那肯定不是来杀我的。”

    “提司大人头脑清晰,非常人所能及。”赵娣点头说道。

    许一凡对此不置可否,而是看着赵娣继续说道:“方才我以为你出现在此,要么是来杀我的,要么是有求于我,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两者都不是,以你们养剑士的能力,若是遇到了连你们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找我似乎也没用,至少现在的我,帮不上忙,所以你直接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提司大人......”

    就在赵娣刚开口,许一凡就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此话一出,赵娣顿时眯起了那双好见的眸子。

第七百零一章 红尘壶、无尘剑、王霸残刀

    西北的冬,夜,寒冷而漫长,雪,从远山的尽头飘舞过来,风,呼啸而寂静,一大片一大片玉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雪无声,只是白了整个人间。

    破庙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破庙内,火光若明若暗,气氛凝重,许一凡手上拿着一根枯枝,正拨弄着旺盛的炭火,目光却落在眼前男人的脸上。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赵娣突然说道:“我想去一趟长安。”

    “然后呢?”许一凡眯眼问道。

    “想与提司大人同行。”

    “哦?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阁下想去长安,自行前往便是,何必要与我同行呢?”

    赵娣略作沉吟,看了看许一凡,又看了看重新归鞘的血芒剑,说道:“大人身上有剑意。”

    ∑(っ°Д°;)っ

    此话一出,许一凡一脸懵逼,他想了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自己身上有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了,剑意这东西,就像修士追求的道一般,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受到,剑意很抽象。

    见许一凡不明白,赵娣解释道:“大人身上有上古剑意。”

    许一凡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娣,没有再问什么。

    剑气,剑意,剑术,这三种都是用剑之人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天下剑术千千万,因人而异,在剑术一途上,剑阁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也是大部分江湖剑客走的一条路。

    除了江湖之外,在修行界,因为派系不同,修炼的功法不同,各大修行派系的剑修所掌握的剑术也不同,这些人掌握的剑术,很难有高低强弱之分,剑术好坏强弱,完全是看修习者自身的情况而定。

    剑气,属于剑术的一种,算是其分支,不过,侧重剑气的人,不管是江湖剑客,还是修行剑修,都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人们常说的剑气化虹,御剑千里,都属于剑气的体现,剑气一途已经超出剑术的范畴,算是标新立异的体现。

    在这三种当中,唯独剑意最难拥有,剑术繁多,人人都会几手,剑气只要境界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也可以施展开来,然而,剑意这种东西,很是虚无缥缈,一般人很难领悟到,即便能,也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现如今的许一凡,不算一个剑修,只能算是一个剑客,单单剑术而言,除了学自剑阁的连城剑诀之外,也只有他在镇武阁学的伐天三十六剑而已,前者已经登堂入室,而后者,才刚刚触碰到一个门槛而已。

    凭借这两种剑术,再凭借他自身的修为境界,以及血芒剑,足可以傲视同辈,当然,许一凡若想要走的更远,未来的成就更高,他还需要学习新的剑术。

    对于这一点儿,许一凡曾经问过姜三甲,他会不会剑术,姜三甲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告诉他,等他去到长安之后,去一趟纵横书院的后山,在那里他可以学到更多的剑术。

    至于说剑气,许一凡现如今也只是摸到一个门槛而已,剑气可以施展出来,可想要登堂入室,还早得很,剑气可不单单是剑气化芒那么简单,就剑气一途而言,吴家剑冢算是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对于剑意,许一凡暂时没有去想过,因为姜三甲说过,剑意需要靠悟性,何时悟到了,何时就算登堂入室了。

    赵娣说许一凡身上有上古剑意,许一凡猜测可能跟他修习了伐天三十六剑的缘故,因为在伐天三十六剑当中,就有关于养剑一说,不过,相对于群玉山人的养剑于鞘,伐天三十六剑的养剑就很变态了,需要养剑于窍穴当中,而且是多多益善,若是每一个窍穴都能温养一把剑的话,一旦施展开来,其威力之大,超乎想象。

    然而,对于如何养剑于窍穴,许一凡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人体的窍穴很小,而剑那么长,就算是短剑,也不短,总不可能是把剑插在身体上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就是一个行走的剑囊吗?估计他还没有温养出剑意,就死在了这些剑下。

    对于养剑于窍穴的问题,许一凡也问过姜三甲,姜三甲表示自己不知道,不过,对于藏剑和养剑,姜三甲还是很认可的。

    伐天三十六剑里,有藏剑一说,不过,其提到的藏剑并不是像吴家剑冢那般,收藏天下大半数的名剑,而是需要自己亲手打造长剑,只有自己铸造出来的长剑,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也就是说,许一凡想要按照伐天三十六剑里讲述的藏剑,就必须先铸剑。

    可想要铸剑,许一凡自己肯定不行,哪怕他现在拥有不少的铸器工厂也不行,这些铸器工厂铸造出来的刀剑,只能作用于普通人,准确来说,是作用于战场,而想要铸造出一把好剑,还需要他去学习铸造术。

    在铸剑一途上,铸剑世家徐家绝对是绕不过去的,不过,徐家已经消失多年,想要找到他们可不容易,不过,这

    件事许一凡在回到康城之后,就已经着手在做了。

    许一凡此次入京,除了要在庙堂之上有一番作为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动用一切他可以动用的资源和力量,去寻找铸剑世家徐家。

    另外,许一凡还要寻找天底下的养剑士,不单单是江湖当中的养剑士,还要修行门派当中的养剑士,不过,相对于寻找徐家,寻找养剑士的事情,暂时并不着急,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养剑士一脉的赵娣。

    巧合吗?

    许一凡不觉得,对于有人一直在背后操纵,安排着自己的一切的事情,许一凡已经习惯了,因此,在看到赵娣,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许一凡就知道,赵娣出现在此,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我身上有上古剑意,你跟着我,是想要借此养剑?”许一凡沉吟良久之后问道。

    赵娣十分干脆的点点头,说道:“正是。”

    “那你的剑呢?”

    赵娣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腰间的养剑壶,答案不言而喻。

    许一凡顺着赵娣的目光望过去,看着其腰间的墨绿色的养剑壶,问道:“我听说养剑士当中有七大养剑壶,不知阁下这个养剑壶是哪一个?”

    赵娣摇摇头道:“哪个都不是,它名曰红尘。”

    “红尘?”

    听到这个名字,许一凡愣了一下,而姜三甲此时开口说道:“无尘剑在你手中?”

    赵娣转过头,看了一眼姜三甲,点点头。

    “无尘剑?神兵榜排名第八的无尘剑?”许一凡诧异道。

    赵娣还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而许一凡则眯起眼睛,眼看赵娣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起来。

    自从许一凡离开安民镇之后,接触的江湖侠客和修行者很多,其中神兵榜上的神兵就见过不少,可是,这些兵器大多数都没有进入前十,而无尘剑是第一把出现在许一凡面前,并且进入前十的神兵。

    无尘剑是当年铸器大师徐夫子铸造的神兵,是专门为儒家弟子量身打造的,据传,无尘剑是无形之剑,剑柄柄犹如碧玉,前后皆有剑刃,同时剑刃在光下才会现形,在神兵榜是这样评价此剑的:“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因此,无尘剑又被称之为无形剑,只是,在神兵榜上排名如此靠前的无尘剑,居然从来没有过胜绩,却也没有过败绩,无尘剑就像修士当中的无境之人一般,谁也打不过,谁也打不过。

    无尘剑的第一代主人,是儒家的颜忘,此人学究天人,是当之无愧的君子,其修习的是儒家的坐忘心法,修为境界皆不俗,君子无争,无尘无形,坐忘无心,三者合一,可以使得持剑之人进入虚无的境界,无尘剑跟颜忘异常的契合,当年,凭借这把剑,颜忘可谓是大放异彩。

    无尘剑铸造极早,在颜忘之后,此剑就一直珍藏在儒家书院,不过,在后来王朝的更迭当中,儒家多次遭受重创,虽然也有儒家弟子曾经使用过此剑,从而大放异彩,可始终无法达到颜忘曾经的虚无境界,而随着后来儒家被打压的厉害,无尘剑也消失不见。

    当儒家再次崛起的时候,这些年,儒家弟子一直在寻找此剑,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把剑居然在赵娣手中。

    姜三甲之所以在听到赵娣手中的养剑壶名曰红尘之后,就猜出无尘剑在此人手中,也是有原因的,红尘壶虽然不是七大养剑壶,其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壶,可它是颜忘曾经使用过的,专门用来温养无尘剑的。

    颜忘虽然不是养剑士,可儒家的养浩然气,跟其相似,因此,这枚名曰红尘的酒壶,最终也成为了养剑壶,而红尘壶和无尘剑是一对,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因此,赵娣持有红尘壶,那无尘剑在其手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据说,无尘剑和红尘壶,非君子不可持也,之前,许一凡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可现如今,看到赵娣之后,他有些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赵娣是不是君子,暂且不好说,可他不争却是事实。

    不管是养剑壶红尘,还是排名第八的神兵无尘剑,都是好东西,许一凡说不动心是假的,因此他在看向红尘壶的时候,眼神很炙热,不过,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收回目光,眼中的炙热逐渐褪去。

    孙瞎子曾说过,万物皆有灵,尤其是天下的神兵,当时还啥也不是的许一凡,对此自然嗤之以鼻,可自从他拿到血芒剑之后,就开始领悟其中的含义了。

    在神兵榜上,凡是上榜的兵器,其背后都有一段故事,而兵器本身也有自己的属性,别的不说,单单只说许一凡的两把神兵,血芒和龙牙,这两把兵器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血芒嗜血,龙牙阴寒,一般人根本无法驾驭它,更无法发挥出它们的巨大威力,如果落在其他人手中,其威力能发挥出十之一

    二,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放在许一凡手里,其威力不敢说全部展现出来,可展现出十之六七还是不难的。

    无尘剑讲究一个君子不争,而许一凡显然不是君子,他也不想成为君子,从他踏出那一步开始,就不可能不争,既然要争,那自然是要独占鳌头,无尘剑显然不适合他,即便他拿到手,也发挥不出太大的威力。

    名剑固然稀有,可不是每一个持有名剑的人,都能发挥出其本身的实力。

    “你待在我身边,可以养剑,那我等得到什么?”许一凡看着赵娣问道。

    “养剑术。”赵娣淡淡的说道。

    许一凡闻言,眯起眼睛,语气幽幽道:“养剑术不是你们养剑士的独门秘笈嘛,你将其传授与我,就不怕触犯门规吗?”

    赵娣摇摇头,说道:“天下术法,有能者持之。”

    许一凡不在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娣,就低下头,看着眼前这堆篝火,跳动的火光,将其脸颊映照的忽明忽暗。

    赵娣的出现,让许一凡想到了很多事情。

    在这个乱世已起,乱象横生的时代,没有哪个人和势力可以独善其身,不说那些已经出世的修行势力,就现如今的江湖,也像是一锅沸水一般,每天都有无数人进入其中,开始逐步登高。

    剑洲的剑阁,时隔多年,再次出世,吴家剑冢也已经出世,还有其他的势力,也都有了自己的选择,群玉山出世,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许一凡想不通的是,群玉山的人为何会找上自己。

    江湖,庙堂,修行界,都开始粉墨登场,那接下来有会是谁呢?

    魔道?还是圣地?亦或者是其他隐藏的更深的势力呢?

    在这个雪夜,许一凡思绪万千,对于赵娣的要求,许一凡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就这样,一夜无话。

    翌日!

    大雪下了一整夜,终于停歇了,在破庙待了一个晚上的三人,收拾一番,再次启程。

    依旧是姜三甲驾车,赵娣则坐在姜三甲身边,至于许一凡,他并没有待在马车之上,而是选择徒步跟在马车身后,这段时间,在赶路的时候,许一凡大多数都是如此。

    在经历了血炎谷一战之后,许一凡深刻的明白,虽然他现如今的修为境界不算低,可是,他的体魄稀烂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当然,所谓的体魄稀烂,只是相对于同境之人而言,整体来说,许一凡的体魄其实不算差。

    在见识过真正大修士的超强战力之后,许一凡比任何时候都迫切的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姜三甲曾对许一凡说过,任何的外力,终究都是外力,而你想要成为一名剑修,就必须要学会舍弃那些外力,不要过分的依赖外人,比如死灰营的战士,比如侠义军的守护,还有不良人的护卫。

    姜三甲虽然没有传授许一凡太多东西,但是,在许一凡下定决心练剑的时候,他还是丢给了许一凡一本,破烂不堪,一看就很有历史感的刀谱。

    是的,没错,就是刀谱。

    王霸残刀!

    单单听名字,就很霸气,也很中二,很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武功秘籍,当初许一凡在拿到这本刀谱的时候,就严重怀疑,这本刀谱的名字是不是姜三甲临时给取的。

    王霸残刀,分为两部,上部是王道,下部是霸道,王道以防御为主,单凭手中三尺刀,在周身形成一个圆形的刀罡,自成天地,啥时候做到水泼不进,才算是勉强登场入室。

    霸道则是以进攻为主,其招式都是搏命技,大开大合,很像军中士卒常用的杀人技,霸道是真的霸道,伤人先伤己,很像许一凡上辈子看过的武侠小说当中描绘的七伤拳。

    在拿到王霸残刀刀谱的时候,许一凡很奇怪,他明明是要练剑,姜三甲为何要给自己一本刀谱,这简直是牛唇不对马嘴,可当他开始修习的时候,才发现,这本刀谱大有玄机。

    王霸残刀既可以是刀谱,也可以是剑谱,更可以是拳谱,总而言之,王霸残刀上的招式,不管是用刀,还是用剑,亦或者是其他的兵器,皆可以施展开来,而且使用的兵器不同,其招式也不尽相同,可以把武器的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本古怪的刀谱,也不知道姜三甲从哪个犄角旮旯刨出来的,虽然刀谱残破,可许一凡却觉得很不错,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只是,刀谱虽好,想要练成,不下一番工夫是不行的,从拿到刀谱到现在,已经好多天过去了,许一凡至今都未曾入门,经常练着练着,就把自己给弄伤了,这让许一凡很是无语,他有些怀疑这刀谱到底是不是真的。

    面对许一凡的质疑,姜三甲只丢下一句:“不想练,可以不练。”

    许一凡被怼的无言以对,抛开杂念,开始认真练剑。

第七百零二章 长安落冬雨,有人落子

    长安!

    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降临西北的时候,长安也迎来的一场冬雨。

    雨,在四季各有不同,春雨温柔而娇媚,夏雨热烈而粗矿,秋雨端而沉思,冬雨自然而平静,虽然在冬天,雪才是人们最想看到的主角,但是配角冬雨也不逊色。

    冬雨最大的特点就是小,细雨缠绵,让人感到雨不仅有着柔情,还带着些许羞涩,漫步于冬雨之中,会让人感到些许寒意。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在飘在落在敲打,滴滴叩击着沉睡的大地,沉睡的房屋,沉睡的心。

    小雨的真切,小雨的缠绵,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炎武帝唤醒,思绪耐不住冬雨的撩拨,辗转反侧,再也不能够沉寂心神做事儿。

    炎武帝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动窗帘,外面的世界昏暗而凝重,小小的雨点,叩地有声,撞击在心灵深处,荡起阵阵回音。

    大地,依然在酣睡,小雨,依然在飘洒,而炎武帝的思绪也随着冬雨的滴落,飞飞扬扬,丝丝缕缕,被冬雨扯的老远。

    有些事儿,有些物,有些人,就是这样,该来的时候姗姗不来,不该来的时候,骤然而至,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看到眼前这场冬雨,炎武帝没来由想起了很多旧人旧物。

    还记得,在他还不是天子,只是一个怀穿着江湖梦和修行梦的皇子的时候,他离开这座宛如牢笼的皇宫,周游天下,江湖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豪情万丈,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百姓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安居乐业,他们也会为了衣食住行而忧愁烦恼,修士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儒家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炎武帝李建民在年轻的时候,确实做到了,从他记事开始,他的身边就围着一大群人,父皇很忙碌,母后很忧愁,而他则需要和其他人的孩子一般,读书写字,背诵文章。

    小时候的他,不知道忧愁是何物,长大之后也不想知道忧愁和何物,作为一国之君,伤春悲秋的情绪他不该有,也不能有。

    李建民在周游天下的时候,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最惬意的时光,不用在意外人怎么想,也不用去遵守那些前人订立的规矩,他可以随心所欲。

    在这期间,他遇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儿,其中,有两个人让他记忆深刻,一个是炎朝当代的战神许淳,一个则是那个叫梦流烟的女子。

    很多人不曾知晓的是,在李建民还不是天子的时候,还不曾想要争夺皇位的时候,他跟许淳其实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李建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江湖侠客,鲜衣怒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而许淳最大的梦想,则是成为一名无拘无束的剑修,出海寻仙访道,成为一个世外人。

    可惜,他们的梦想注定不可能实现,一个贵为皇子,他的人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也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而另一个,作为一国的战神,守护神,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落在他人眼中,也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昔日的好友,伴随着一场变故而悄然走向了对立面。

    那场至今世人都看不懂,也不敢提起的玄武叛乱,在外界猜测纷纭,可是,其真实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戏码而已。

    都说君子不争既是争,可对于生活在皇室的李建民来说,他的出生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需要去争,而且必须去争,因为只有争了,他才能活下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当李建民选择去争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失去很多东西,亲人,兄弟,朋友,女人,到了最后,他除了独自一人登顶,站在山巅傲视群臣之外,他还剩下什么?

    什么也没有剩下,孤家寡人而已。

    偌大的天下,偌大的炎朝,都是他的,也不是他的,他就像一个守墓人一般,孤寂的守护着这片浸染了无数鲜血的土地,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等着,等着下一任守护者的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依然昏暗,贴身太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御书房内,点燃蜡烛,使得原本灰暗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而李建民也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

    “什么时辰了?”李建民开口道。

    “刚到酉时。”小太监恭声回道。

    “哦。”

    李建民哦了一声,就继续看向窗外。

    “西域使团现如今到哪儿了?”

    “应该抵达沙洲城了。”

    “还没过玉门关啊。”

    “应该快了。”

    小太监说到这,微微抬起头,看向李建民的侧脸,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要派人去催促一二?”

    李建民略作沉吟,想了想,摇摇头。

    “长安下雨了,西北那边应该下雪了吧?”

    “想必是的。”

    “也不知道那小家伙,现如今怎么样了?”

    小太监闻言,连忙低头,默不作声。

    没有得到回答,李建民也不例外,而是转移话题问道:“佛门的佛子,道教的圣子,这段时间在长安如何了?”

    “一切如常!”

    李建民点点头,随即微微蹙眉,转过头,看向小太监问道:“御花园

    的梅花开了没?”

    “嗯?”

    小太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说道:“不曾开花。”

    李建民略显失望,收回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没开也好,希望他来的时候,能看到梅花盛开。”

    小太监低着头,沉默不语。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炎武帝突然说道:“摆驾羽化宫。”

    小太监闻言,连忙躬身倒退着走出御书房,去安排此事,而李建民也关上窗子,走回书案之后,瞥了一眼书案上的几本奏折,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笑,然后就转身离开。

    这是今天六部呈交上来,弹劾镇西军诸多将领,还有西北官员的奏章,其中了个弹劾最多的,还是西北大元帅殷元魁,还有那个正随着使团入京的许参将。

    -------------------------------------

    摘星楼。

    当冬雨来袭,夜幕降临,整个长安城开始陆陆续续燃起星星点点的的灯火,站在摘星楼楼顶,俯瞰全城,这一幕夜景煞是好看。

    一道孤寂的人影,一如既往的盘膝坐在楼顶,俯瞰着整个长安城。

    整个摘星楼的楼顶,漆黑一片,绵绵细雨,滴滴答答的敲击在楼顶的瓦砾之上,汇聚成线,顺着檐角滴落下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珠帘。

    不知何时,摘星楼的楼顶多了一个人。

    来人拎着一壶酒,穿着老旧的儒衫,径直在楼顶当中坐下,看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轻声道:“看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腻啊?”

    对于身后多了一个人,不良帅也不意外,声音平缓的说道:“看多了,看久了,自然也就看腻了。”

    “那你还这么看着,不累吗?”

    “你走了那么多地方,不累吗?”不良帅反问道。

    “累,真他娘的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夫子,只是,作为一个学究天人的夫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意外。

    “那三人放出去的有些早了。”不良帅转移话题道。

    “早晚都要放出去的,早一点儿也所谓了。”夫子淡淡的说道。

    不良帅没有说话,楼顶陷入寂静当中。

    “进宫面圣了?”不良帅又问道。

    夫子摇摇头,淡淡的说道:“去哪儿作甚,无趣的很。”

    “确实无趣。”不良帅附和道。

    夫子喝酒很快,没办法,现如今回到长安了,不用再像以前那么可怜兮兮,一壶酒需要省着喝,他现在是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多少就喝多。

    待到一壶酒喝完,夫子晃了晃酒壶,醉眼朦胧,看向不良帅,说道:“圣地的人已经入北荒了,估计年底就能抵达长安。”

    不良帅闻言,则摇摇头,说道:“无需理会,该遵守的规矩,即便是圣地的人,也要遵守。”

    “若是他不遵守呢?”

    “那就让他感受一些凡人的力量。”

    夫子闻言,点点头,然后又问道:“你是不是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他身上了?”

    “我不曾下注。”

    “哦?那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落子!”

    “跟何人落子?”

    “那个人。”

    “胜负如何?”

    “中盘,不胜不负。”

    “可有胜算?”

    不良帅摇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他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不良帅突然说道:“棋至中盘,该你落子了。”

    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拎着酒壶,笑着点点头,说道:“已经落子了。”

    “何人?”

    “赵娣!”

    “他?有意思。”

    不良帅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夫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双手负后,走到不良帅身边,跟着不良帅一起看着满城灯火,然后抬起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喃喃道:“这天真他娘的黑啊。”

    -------------------------------------

    玲珑苑。

    一栋三层的阁楼之上,有二人正在对弈,在二人中间有人旁观。

    旁观者不是别人,正是孙羽墨,手持黑子的是齐若兮,其先手落子于天元,而坐在其对面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锦衣华服,长相十分可爱,粉雕玉琢的,一看就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观其长相,不似中原女子。

    这栋玲珑苑是在几年前,突然建造起来的,而这个小女孩,也是在那个时候入住这里的,除了皇宫的女眷之外,外人不得靠近此地。

    二人下的不是围棋,而是现如今,在市面上很流行的五子棋,当五子棋开始流行的时候,可是没少遭到那些棋道大家的抨击,只是,觉得发明此等下法的人,典型就是一个纨绔,此人当诛。

    尽管五子棋备受抨击,可喜欢下五子棋的人还是很多的,尤其是那些不擅下棋的女子,尤其喜欢。

    “他要入京了。”

    孙羽墨看了一会儿棋盘,抬起头,目光落在齐若兮脸上,笑着说道。

    “入京就入京呗,跟我又有何关系?”齐若兮头也不抬的说道。

    “当真没有关系?”

    孙羽墨似笑非笑的看着的齐若兮,而原本正专心下棋的齐若兮,闻听此言之后,俏脸微微一红,可嘴上还是说道:“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那你为何总是经常去不良人那里啊?”孙羽墨继续打趣道。

    “哪有经常去,偶尔才去一次,只是路过而已。”

    “哦,偶尔?路过?那你这偶尔路过的次数也太多了,一天一趟,你也不嫌累。”

    “咯咯......”

    孙羽墨的话音刚落,不等齐若兮说什么,小女孩就笑了起来,看着齐若兮,说道:“若兮姐姐这是有心上人了。”

    “胡说,我才没有呢。”

    齐若兮俏脸绯红,大声辩驳起来,只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顿时引来了这一大一小二人的嘲笑,让本来平心静气的齐若兮,顿时心烦意义起来,下棋落子也毫无章法可言,原本占据优势的她,很快就落败下来。

    棋局输了,齐若兮直接把手里的棋子丢在棋盒当中,闷声道:“不好玩,不下了。”

    “呵呵!”

    “咯咯!”

    看到这幅模样的齐若兮,孙羽墨和小女孩笑的花枝乱颤,看向齐若兮的眼神,愈发的意味难明起来。

    齐若兮知道孙羽墨她们这是在笑话自己,于是,她就撇过头,不在理会二人,十足的小女子性子,这在外人眼中知书达理的郡主,看起来分外的可爱。

    孙羽墨见状,收敛笑意,不在去打趣齐若兮,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份密信,说道:“我这里有最新从西北送来的情报,要不要看看啊?”

    齐若兮闻言,连忙转过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密信之上,眼神充满了期待,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孙羽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的时候,就再次撇过头,撇嘴道:“不看。”

    “真不看?”

    “哼!”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手上的动作却很快,直接一把从孙羽墨手中夺过密信,急不可耐的拆开密信,然后浏览起来,这把孙羽墨和小女孩看的一阵好笑。

    只看了几眼,齐若兮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握住信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好看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显然,齐若兮此时的心情很紧张。

    “信上都说了什么啊?”小女孩问道。

    孙羽墨显然是早就看过此信的,听到小女孩这么问,直接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西域使团入京一事儿。”

    “哦,那若兮姐姐怎么那么紧张啊?”

    “因为她在担心某人啊。”

    “是那个人吗?”

    “是啊。”

    对于孙羽墨和小女孩的对话,齐若兮充耳不闻,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密信之上。

    这份密信写的内容不多,可里面讲述的事情,却非同一般,拢共就一件事,就是那场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血炎谷之战。

    从使团进入血炎谷,再到遭遇魔修袭杀,又遇到乌鸦栏子的乌鸦巫马天彦,还有南唐黑龙台的龙魁花语痕的袭杀,以及之后使团内部的一番厮杀,都简明扼要的写在这上面了。

    对于曾经经历过江湖厮杀的齐若兮来说,她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又岂能不担心那个人的安全呢。

    只是,信看完了,除了提到许一凡在两战之后,受了伤之外,并没有更多关于许一凡的讲述,只是在信的末尾提到,许一凡和姜三甲驾驶着马车,脱离大部队,去向不明。

    在确定许一凡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齐若兮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孙羽墨,直接问道:“使团入京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为何没有派人前去?还有,使团遇袭,不良人为何没有提前获知情报,做出对应安排?西域如此狼子野心,为何还要和谈?”

    听到齐若兮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孙羽墨看着她,笑而不语。

    良久之后,孙羽墨才说道:“这些小事儿,他能应付的了。”

    “可万一应付不了呢?”齐若兮追问道。

    孙羽墨笑着说道:“你应该相信他才对。”

    “可是......”

    然而,不等齐若兮说完,孙羽墨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他要入京,这种袭杀,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想要在朝堂立足,未来的路还很长,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闻听此言,齐若兮紧蹙着眉头,牙齿紧咬着嘴唇,沉默良久之后,才说道:“他不该来长安的。”

    “可是,你很想他来长安不是吗?”

    “以前很想,现在不想了。”

    孙羽墨闻言,眯起眼睛,语气幽幽的说道:“这是他的宿命,他必须来,也不得不来。”

    “可他来了,可能会死的。”

    “你怕了?”孙羽墨问道。

    齐若兮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孙羽墨点点头,看向楼外的雨幕说道:“我也怕,可他必须来,也一定会来,这就是他的宿命”

第七百零三章 西凉山下的看门狗

    大雪纷飞,道路难行,原本从永北镇去往西凉山,只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可许一凡他们硬生生走了将近四天,才抵达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镇子。

    西凉山下西凉镇,聚集在此的大多数都是负责建造西凉山碑林的徭役、工匠和书法大家。

    西凉镇占地不小,房屋众多,都是由木头和砖石垒砌而成的,别的城镇无论大小,都有城墙建造,可西凉镇没有,只是在镇口矗立着一块石碑,石碑就三个字,西凉镇。

    镇子分为东西两部分,被一条可容纳五辆马车并肩而行的街道隔开,街道用水泥砖块铺就,排列整齐,分毫不乱,在街道的两边,是一栋栋坐落有序的房舍,房舍只是寻常房舍,以砖石为墙体,上面再覆盖瓦片,相对于中原房舍的钟灵秀气,这里的房舍显得无比的厚重。

    此时,正值大雪时分,房舍之上落满了皑皑白雪,可那条宽敞无比的主干道上,却没有丝毫积雪,更没有冰凌覆盖,不管是马车行驶在上面,还是骑马走在上面,都不会打滑,显然,这是有人精心打扫过的。

    当许一凡他们一行三人来到西凉镇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小镇炊烟袅袅,有鸡鸣狗吠之声响起,而街道上,有人正挥舞着铁扫帚,仔细的清扫着地上的落雪。

    镇子口,有一人正在扫雪,人已经很老了,就像他手里的那把铁扫帚一般苍老,老人穿着厚实,背影佝偻,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因为别的,老人单手扫雪,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

    孩童年龄不大,个头却不矮,带着虎皮帽子,一手提着箩筐,一手拎着一个铁锹,老人扫雪,他铲雪,看样子,这是一对爷孙,配合的十分默契。

    西凉镇这边没有军队把守,也无需把守,当许一凡的马车来到镇子口的时候,就缓缓停下,许一凡带着赵娣,拎着一坛酒缓缓上前,朝老人走了过去。

    在许一凡走过来的时候,这对爷孙也发现了许一凡,二人停下动作,直起腰,转过身,看向许一凡。

    当老人转过身的时候,赵娣才发现,老人少了一个胳膊,其左袖空荡荡的,可能是天气冷,衣袖打了结,而老人的脸,除了苍老之外,也很狰狞。

    一道从眉心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口,横亘在老人脸上,左眼被一分为二,鼻梁也从中间切断,猛地一看,就像一条长虫趴在脸上一般。

    看到这一幕的赵娣,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许一凡。

    许一凡抿了抿嘴唇,说道:“镇西军老卒。”

    说完,许一凡就笑着走到老人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说道:“宋老头儿,找个地方喝酒去?”

    原本眼神不太好,细眯着眼睛的老人,看到走到近前的许一凡,听到那熟悉的嗓音之后,笑着说道:“原来是许家小子啊。”

    说完,老人看向许一凡手里的酒坛,咧嘴一笑道:“啥酒啊?是黄泥酒不?”

    老人不笑的时候,长相就已经够吓人的了,这一笑,随着嘴角的咧开,脸上的伤疤也跟着蠕动起来,尤其是其张嘴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牙齿也所剩不多,而舌头也少了三分之一。

    “三十年的黄泥酒,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的。”许一凡一脸肉疼的说道。

    听闻是三十年的黄泥酒,老人顿时眼前一亮,笑着说道:“那得喝点儿。”

    说着话,老人就转过头,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说道:“回去告诉你娘,家里来人了,多烧两个菜。”

    说完,老人伸出手,帮小男孩把拍歪的帽子重新戴好,而小男孩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转过头,看向许一凡,撇撇嘴,冷声道:“上次答应送给我的刀呢?”

    许一凡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伸手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带来。”

    “哼!骗子,说话不算数。”

    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许一凡,然后拎着铁锹和箩筐,转身就走,显然,他不想理会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

    看到气呼呼,转身就走的小男孩,许一凡微微一笑。

    “喂!”

    小男孩闻声停下,下意识的转过头,然后就眼前一亮,只见许一凡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刀,正在那耍着蹩脚的刀法,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给我的?”

    “你想要?”许一凡看着丢下铁锹和箩筐就跑过来的小男孩,笑嘻嘻的问道。

    小男孩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许一凡手里的短刀。

    “想要也不是不可以,我想吃叫花鸡了。”

    “我这就让我娘给你做。”

    “舍得?”许一凡眯着眼睛问道。

    小男孩眼珠子一转,点点头,然后就伸出手想

    要去拿短刀,却见许一凡把短刀收了起来,贱兮兮的看着小男孩,说道:“没看到叫花鸡之前,想都别想,想要就用叫花鸡来换。”

    “先把刀给我。”

    许一凡则摇摇头,说道:“一手交鸡,一手给刀。”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小男孩闻言,顿时有些为难,看了看许一凡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笑而不语的爷爷,犹豫一番之后,摇摇头说道:“算了,我不要了。”

    说完,也不等许一凡再说什么,转过身,就跑去捡起铁锹和箩筐,快速跑远了。

    看到这一幕的赵娣,有些诧异和疑惑,看到小男孩跑远了,这才转过头,看向许一凡问道:“一只鸡而已,他为啥不愿意呢?”

    许一凡把手里的酒坛塞到赵娣怀里,而他则耍着那把短刀,轻声解释道:“那是他爹留给他的,一共三只,上次来的时候,我吃了一只,被他追了半座山呢,若不是我答应他下次送他一把炎刀,我都走不出这里。”

    “既然你都答应他了,那为何还要......”

    许一凡笑着说道:“他要的是炎军当中的炎刀,可不是我手里这把短刀。”

    二人说着话的时候,老人已经转身,拖着铁扫帚在前方走着,脸上满是笑意,而赵娣发现,老人不但少了一条右臂,还瘸了一条腿。

    老人叫宋志武,西洲人士,是西凉山下的百姓,更是镇西军退下来的老卒,现如今已经六十三了,如此高龄,别说放在苦寒的西北了,就是放在中原,也算比较高寿的,更何况,还是一个从军中退下来的老,更是不容易。

    宋志武十六岁入伍,四十五岁退伍,在军中服役近三十年,按理说,当兵这么久,怎么说也有个一官半职,起码也是千户起步才对,然而,宋志武最高的官职,也只是一个百夫长,当其退伍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伍长而已。

    在镇西军当中,宋志武什么职务都做过,伙夫,马夫,运粮兵,警卫兵,斥候,步兵,骑兵......凡是中低层士卒做的事情,都没有他没做过的。

    老人名字不错,可依旧没啥文化,不识字,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还是他爹在镇西军当兵的时候,请以为军中先生给取的。

    他爹给他取名的时候,老人还未曾出生,而他出生的时候,老爹已经不在了。

    宋志武是家中最小的,在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哥哥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战死沙场了,大哥战死的时候,宋志武才八岁,二哥战死的时候,他才十五岁,他去投身入伍的时候,也才只有十六岁。

    大哥战死的时候,不曾娶妻,没有子嗣,二哥战死的时候,才娶了媳妇进门不到一个月,不过,万幸的时候,虽然成亲不久,可嫂子的肚子也争气,怀上了,可惜生的是个儿子,不知道对于二哥一家人来说,这算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至于三个姐姐,在其刚刚满十五的时候,就先后嫁人,成为人妇,然后又成为寡妇,送走了丈夫,又送走了儿子,然后孤孤单单的过完一生。

    现如今,宋志武兄弟姐妹六个,就只剩下他还活着。

    宋志武十六岁成亲,十八岁当爹,三十五岁的时候,他亲自带着大儿子走上战场,次年,他带着大儿子的尸骨回来,然后,他又带着二儿子走上战场。

    三年后,他四十岁了,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儿子也战死沙场。

    宋志武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在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先后战死之后,两个女儿也先后嫁人,幸运的是,大女儿嫁了一个好人家,没有成为寡妇,丈夫现如今还在镇西军当中任职,大外甥在西征军征兵的时候,也参军入伍,据说当了后勤兵。

    二女儿就稍微差点儿,丈夫是没有死在战场上,可整个人跟死也没有啥差别,失去了双手,还有半个左脚,沦为了一个废人,只能回家,二女儿无法生育,至今没有孩子,不过,领养了两个孤儿。

    三儿子,是老人在退伍的时候,亲自送去军伍的,老三不想去,是被绑着去的,老三不想跟大哥二哥一样,他不想死,当初,他哭着求着不想去,可最终还是去了。

    至于老四,天分最好,力气很大,天生的武将苗子,可惜,夭折了,现如今,宋志武一家,除了他这个残废当家的,也只有老三还活着,其他都是女眷。

    老三是最有老宋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从军多年,从一个士卒,一步步爬到了校尉的位置,据说,前段时间,镇西军跟西域军打仗打赢了,老三立功不小,已经成为军中的副都蔚了。

    每每想起这个,宋志武都很自豪,只是,这种自豪感却无人诉说,跟他一个辈分的人,不是战死了,就是老死了,或者病死了,至于比自己晚一辈的人,要么就是在军中,

    要么已经躺在了那座西凉山上了。

    老三是最不想当兵的,可也是当兵当的最有出息的,只是,老三从被宋志武送到军中,这些年,都不曾回来过,一次都没有,虽然是父子,却形同陌生人。

    三代人,十余口子人,现如今还活着的,也就两人而已,百余年的驰骋沙场,建立的丰功伟业,说与山鬼听。

    整个西北,像宋志武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他们是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大事,也不知道什么是江湖朝堂,可他们知道,当外敌来犯的时候,他们不站出来,谁能站出来,指望关内的那些登高作赋的文人骚客,还是依靠那一个个脸比女人还白的纨绔吗?

    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想死,就像老三宋玉一般,他怕死,也不想死,更不明白,家里人明知道会死,还有去送死,宋玉想不明白,西北很多人也想不明白,可他们有的选吗?

    没得选,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已经流了那么多血,若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死的话,那之前死的那么多人,流的那么多血,岂不是白死了,白流了?

    许一凡是在初来西北,刚过玉门关的时候遇到的,老人帮忙运送军粮,当时,许一凡看到队伍当中,还有如此年长的徭役的时候,很是诧异,让人去询问了一番,才对宋志武一家人的情况有所了解,然后许一凡就主动去跟老人攀谈了一番。

    老人不知道许一凡的身份,也不想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当初许一凡请他喝了一坛黄泥酒的份儿上,他也不会给这个年轻人什么好脸色。

    西北打了这么年的仗,死了这么多人,每年都会有关内的富家子弟前来,只是他们来了又很快离开了,西北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到来,有任何的改变。

    二人第二次见面,是在康城第一次守城成功之后,许一凡随着队伍去看黑油的情况,无意间遇到的,那一次,是宋志武请许一凡喝了一次酒,之所以请许一凡喝酒,是因为这个老卒,在许一凡身上嗅到了战场的萧杀气息和死亡气息。

    康城的战况当时有多惨烈,宋志武还是知晓一二,一个能够从康城活着出来的年轻人,而且还是从关内来的年轻人,不管他是何身份,其敢于走上战场,拔刀迎敌,就值得他宋志武高看一眼。

    那一次,许一凡在老人家里喝醉了,拉着老人的手说了很多,其中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句:“西北不该如此,朝廷不该如此,这个天下不该如此。”

    作为一个军中老卒,在第一次看到许一凡的时候,就知道许一凡的来历不凡,而当康城之战胜利的消息传回后方的时候,老人已经猜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了,可那又怎么样,在老人眼里,许一凡只是一个晚辈,一个还算有良心的武将而已。

    对于许一凡身份的事情,老人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不想说,也没必要说。

    当西征军跟西域联军决战打响的时候,当传出西凉山要树立碑林的时候,老人很欣慰,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提议是谁提出来的,但肯定跟那个少年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当听闻那个消息之后,老人难得把自己喝醉了,拉着年幼的孙子,醉眼朦胧,嚎啕大哭起来,那凄厉的哭嚎声,宛如一条给踩断脊梁的老狗,在那狺狺狂吠一般。

    西北打了多少年的仗,死了多少人,关内的人可曾关心过,可曾问过,那些面朝西北而战死的将士,他们的名字又有谁曾记得?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这些都是那些文人所言,可在西北人看来,这他娘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老有所依,是普通人最简单不过的诉求,可如此简单的诉求,在西北却很难实现。

    现如今,有人愿意来做,也正在做这件事,对于宋志武这样的老卒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最大的欣慰呢?

    西凉镇的百姓,其实,大部分都是以前从镇西军当中退下去的老卒,他们要么是孤家寡人,要么像宋志武这样的人,他们来西凉山下扎根,不为别的,只想默默地守护着这座承载了整个西北,无数年来战死将士的墓碑。

    在西凉山上,那数十万的碑林当中,有他们兄弟的名字,也有他们儿子的名字,甚至还有他们孙子的名字,这些名字在过去,只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被历史掩埋,不会被人记起,可现如今,他们将会被世人记住,永远的记住。

    宋志武现在觉得,他的日子过的很好,很不错,每天起来晒晒太阳,扫扫地,然后去碑林转转,扫扫墓,看着那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就已经挺好了。

    宋志武觉得自己是一条看门老狗,而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条条苟延残喘的老狗,他们要守住这里,永永远远的守在这里。

    看门狗不好听,可宋志武觉得当一条看门狗,也挺好嘛。

第七百零四章 雪夜见碑林

    宋志武的家在镇子的最里面,紧挨着西凉山。

    房子不大,上下两层,外加一个院子,足够这一家祖孙三代人居住,房子以青砖垒砌,以木头为脊梁,上面铺盖青石瓦,整体看起来,有点像中原的小别楼。

    其实,宋志武的房子原先不是这样的,就是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而已,只是,当西凉山建造碑林的事情,正式确定下来之后,西凉镇的所有房屋建造的格局,都得到了统一规划,全都是这种二层小楼外加一个院子的设计。

    这些房屋都是官方出资,徭役做工负责修建起来的,而居住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军中老卒,在距离镇子不远处,又开垦出了不少良田,提供给他们耕种,可以让他们在此自给自足。

    西凉镇虽然是才建造起来的镇子,可生活所需的设施,这里基本都有,吃穿住行,小镇上基本都能解决,另外,这里还建造一个半官方的学塾,名曰西凉学塾,任教的先生,是一位从纵横书院出来的先生,带着他的两个弟子前来任教。

    学塾还在建设,预计明年春天就可以开学了,而宋志武的小孙子,也将进入里面求学。

    当许一凡一行人来到宋志武家的时候,赵娣发现,院子很简朴,可异常的干净,有三个妇女正坐在院子里浆洗衣服,衣服很多,堆积如山,基本上都是男士的粗布麻衣,显然,这不是这家人的衣服。

    在院子靠墙的位置,悬挂着树根大拇指粗细的绳索,上面已经挂上去不少洗好的衣服。

    三名妇人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三十来岁,最小的也才二十多岁,穿着很简朴,只是寻常衣裳,虽然衣服很旧,可收拾的很干净利索,妇人们的长相一般,脸上都带着西北地区独有的高原红,也许是长时间浆洗衣服的缘故,三名妇人的脸色都很潮红,晶莹易透的汗珠,顺着微黑的脸颊缓缓滑落。

    在距离院子不远处,是厨房,此时厨房热气腾腾,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挽着袖子忙碌着,在其身前和背后,各挂着两个孩子,而刚才跑回来的小男孩,正蹲在土灶前添加柴火。

    老妇人是宋志武的妻子,其怀里抱着的是邻居家的孩子,而院中的三位妇人,年龄最大的是宋志武的儿媳妇,最小的那个,是隔壁的那家人的儿媳妇。

    看到许一凡他们来了之后,正在浆洗衣服的妇人,抬起头朝这边看来,笑着说道:“许公子今天怎么来了?”

    “正好从这边路边,就过来看看宋叔,嫂子们好。”

    “自己找地方坐,饭得晚点再吃。”年龄最大的那个妇人说道。

    许一凡点点头,笑着答应了,而宋志武则径直走向堂屋,姜三甲把马车停在门口之后,也跟着走了进来,去了堂屋陪着宋志武聊天,而许一凡则带着赵娣,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这些衣服......”

    “都是来西凉山做工的人衣服,西凉镇虽说居住的都是老卒,但大多数都是这些孤儿寡母,她们来到这边,主要负责洗衣做饭,每家每户都是这样。”

    赵娣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方才一路走过来,好像都没看到青壮男子啊,他们去哪了?”

    “一部分还在山上做活儿,一部分在军武当中。”

    “大雪天气,他们还做工啊?”赵娣诧异道。

    “呵呵!”

    许一凡呵呵一笑道:“西凉山很大,虽然现在碑林已经竖起,可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还有大量的材料需要运输上下,这些都需要人手。”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赵娣转过头,看向许一凡。

    许一凡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西凉山,喃喃道:“冬天总是最难熬的,每年冬天,都会死很多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想要在活着的时候,看到那数十万碑林竖起来,所以大家都在抓紧赶工。”

    说到这儿,许一凡回过头,看了一眼堂屋,眼神迷离道:“镇子里大部分老卒,都去西凉山帮忙监工了,老宋头儿是腿脚不方便,不然他也会去的,可即便这样,他每天也会早晚各去一趟西凉山。”

    说着话的时候,就看到宋志武已经穿戴整齐,拎着一根拐杖,走了出来,姜三甲跟在身后,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灯笼。

    许一凡见状,就走了过去,他并没有搀扶宋志武,而是从姜三甲手里接过灯笼,看向宋志武说道:“上山?”

    “嗯,一起。”

    “好!”

    说完,这一老一少就并肩走出了院子,而赵娣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宋志武的家就在西凉山的山脚下,出门走两步,就是登山之路,道路是有青石条铺就而成的,外面白雪皑皑,可这条宽敞的青石路却异常干,在路口放置了两个大石狮子,在狮子的背上,各有一位身披铠甲,拔刀出鞘的武将,虽然是石质的,可也

    给人一种萧杀之气。

    此时,已经是暮色时分,一行三人就这么默默的走在登山路上。

    西凉山很高,不过,道路却异常的平缓,而原先山上的植被,大部分都已经被砍伐一空,显得光秃秃的,三人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遇到了一大群从山上下来的工匠们,这些人在看到宋志武之后,都主动停下来跟宋志武寒暄几句,而宋志武也笑着答应着。

    这些人说的最多,还是这鬼天气太冷,说话的内容也荤素不忌,其主要还是提醒宋志武,上山的时候注意安全,至于说陌生的许一凡和赵娣,这些人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就不在关注。

    西凉山每天都会来很多人了,陌生人很常见,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可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见怪不怪了。

    在跟这些做完活儿的工匠分开之后,一行人继续登山,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竖起的碑林就逐渐显现在眼前,这些石碑只是简单的竖立在此,石碑上还没有任何字迹。

    随着三人的逐渐登高,石碑越来越多,而有些石碑上,已经有文字镌刻上去了。

    “孟亨,西洲蒲叶镇人氏,生于符启十八年八月初七,卒于元符十六年六月三号,战死于康城守卫战,先锋营弓箭手,杀敌十八人。”

    “李二狗,沙洲青叶镇人氏,生于符启二十年一月十三,卒于元符十六年三月七号,战死于碎叶镇,斥候军士卒,杀敌三十七人。”

    “陈平,凉州凉城人氏,生于符启二十二年二月初二,卒于元符十六年七月八号,战死于康城守卫战,盾牌兵伍长,杀敌四十二人。”

    “赵六斤,庭洲落叶村人氏,生于元符初年一月初一,卒于元符十六年一月初一,战死于白莲佛国皇城之下,先锋骑兵百夫长,杀敌一百七十三人。”

    “周八两,海洲东海城人氏,生于符启十五年八月初八,卒于元符十五年八月十五,战死于康城之外,镇海营千夫长,杀敌三百零八人。”

    “.......”

    伴随着脚步的挪动,视线的转移,一块块石碑之上,镌刻了一个个名字,记录了他们出生地,也记录了他们战死的之地,还有他们生前的职务和部队的番号,以及他们杀死的敌人数量,在这些名字当中,杀敌人数最少也有三个以上,而他们的年龄,最大的也没有超过三十五岁,最小的,也只有十五岁而已。

    这些人,大部分来自西北三洲,还有一部分来自关内各州,生前他们来自五湖四海,生后他们全都埋葬于此。

    随着许一凡他们逐渐往上,这样的石碑越来越多,而石碑上镌刻的名字也越来越多,其中很多人,只有一个小名和他们战死的地方所在,连他们的籍贯和出生年月日都没有,这种情况很正常,尤其是在这个人口没有普查的情况下,能记住一个名字,就非常的不容易了。

    这一路上,许一凡始终一言不发,紧抿着嘴唇,紧紧地跟随在宋志武的身后,目光从每一块石碑上扫过。

    初歇的大雪,不知何时,又变大起来,雪花落在这些石碑之上,堆积起来,形成一个个小雪堆,远远看去,就像一顶顶桂冠一般。

    在他们即将登顶的时候,在漆黑的夜幕当中,在那石碑林当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宛如鬼火一般,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不是鬼火,而是几个上了年岁的人,在他们的时候,站着一个弟子模样的人,手提着灯笼为其照明,他们正提着毛笔在石碑上写字,其一笔一划都写的无比用心,用力,其字迹遒劲有力,显然,这些人是一代书法大家。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石碑上的字迹,都是这些人书法大家先用笔写,然后工匠按照这些字迹一点一点凿刻完成,看到这些人的时候,许一凡并没有去打扰他们,只是把手里的灯笼交给赵娣,从一位明显体力不支的大师手里接过毛笔,又接过一张名单账册,看了一眼之后,就开始提笔书写。

    许一凡的字很漂亮,这得益于他在安民镇生活的那几年,跟着孙瞎子四处骗吃骗喝,苦练得来的,以前,许一凡写字只是漂亮,让人看到之后,眼前一亮,可是,现如今,可能是因为习剑的缘故,许一凡的字写得无比的锋芒毕露,每一笔都想是用剑刻上去的一般。

    许一凡写字很快,可每一个字都写的极其认真,都极其的用心,当墨池干涸,名单已经写完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许一凡足足写了五百余人的名字。

    在此期间,宋志武就站在赵娣身边,默默地看着,满脸的欣慰。

    写完之后,许一凡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些负责照明的人,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然后转过身,看向宋志武,轻声道:“去山顶看看吧。”

    “好。”

    宋志武点点头,拄着拐杖,缓缓登山,而许一凡和赵娣一左一右跟在其身后。

    那些书法大家在看到三人远去的背影之后,其中一人走

    到许一凡最后写的那块石碑之前,盯着上面的文字看了很久,又转过头,看向已经消失在风雪当中的三人,喃喃道:“此子心中有剑气。”

    另一人则说道:“此人心中有浩然之气。”

    又有一人说道:“此子心中有佛气。”

    “此子是谁?”最后一人问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一脸茫然,最先开口的那人说道:“此子跟着宋老头儿来的,想必是宋老头儿家中的晚辈吧。”

    “难道是宋玉?”

    有人摇头道:“不是宋玉,我之前见过宋玉。”

    “那他是谁?”

    “能够在这西凉山碑林行动自如,却无人阻拦之人,想必身份不简单。”有人总结道。

    就在几个人说着话的时候,突然看到,在方才的道路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数十精骑,虽然这些书法大家不曾披甲上阵,可在看到这些精骑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是炎军当中的精锐,不,是精锐当中的精锐。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这个男人他们都认识,正是西凉山附近驻军的校尉敖戟。

    敖戟在看到这几位书法大家之后,停下脚步,抱拳一礼,说道:“风雪渐大,几位先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以往,武将看到这些文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别说抱拳行礼了,就是看一眼都觉得多余,可是,现如今,他们这些武将看到这些文人,多多少少还是比较恭敬的,至少,在这西凉山上是如此。

    几位书法大家也连忙还礼,其中一人问道:“敢问敖校尉,方才那人是......”

    敖戟闻言,犹豫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喃喃道:“他是那个人。”

    “哦,原来如此,也该如此。”

    众人闻言,瞬间明悟,不在多问什么,而敖戟也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带着数十人,继续登顶,显然,他们是来负责护卫许一凡一行三人的。

    -------------------------------------

    风雪渐大,道路也变得愈发难行起来,宋志武真的老了,加上身体有残疾,走起来更加的吃力起来。

    起初,许一凡还不想搀扶宋志武,作为一个军中老卒,即便离开了战场,离开了军伍,也无需他人搀扶,不能让人感到自己已经老了,这是一个老人的倔强,也是一个军人的自尊。

    可到了最后,许一凡在看到宋志武真的撑不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上前搀扶,宋志武先是愣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身体骤然紧绷,不过,他很快又放松下来,转过头,看着许一凡说道:“唉,岁月不饶人,走几步路都不行了,想当年,这样的路,一口气可以跑个来回,大气都不带喘的,现如今不行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普天之下,何人不老呢,人老心不老就很好嘛。”许一凡笑着说道。

    宋志武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即将到底的山顶,轻声道:“你们读书人有句话说的很好。”

    “老而不死是为贼,其实,我早就该死了,可我就是赖着不死,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还有些事儿没有做完,还有些东西没有看到,好像再看看。”

    许一凡默然不语。

    在许一凡的搀扶下,三个人终于登顶了。

    此时,西凉山的山顶早已经沦为一座雪山,而在山顶之上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笔直一线,直插云霄,这块石碑宛如一把刀,而事实上,这块石碑就是一把刀的形状,一把炎刀,其刀锋面朝西域。

    走到山巅之后,宋志武挣脱许一凡的搀扶,颤颤巍巍的走到石碑之前,蹲下身,伸出手扫了扫石碑前的积雪,然后抬起头,伸出手去抚摸着石碑之上的一个个名字,其中抚摸最多的,是一个叫宋知命的名字。

    宋知命是宋志武的大儿子,在他四个儿子当中,宋知命是天赋最好的一个,也是最短命的一个,第一次走上战场,就死在了西域人手里,可他并没有给炎军丢脸,也没有给宋志武丢脸,作为一名斥候,临死前,还杀死了一倍于自己的斥候,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知命啊,爹来看你了,下雪了,不知道你在那边冷不冷啊,你会不会怪爹啊?”

    “唉,你应该怪爹,是爹对不起你啊,也对不起你那几个弟弟,若不是爹非逼着你们入伍,你们也不会早早的就走了......”

    宋志武蹲在石碑前,自顾自的在哪碎碎念,其声音很小,被寒风一吹就消散开来,然后被风雪裹挟着,逐渐飘向远方,许一凡并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了上风口的位置,用身躯为这个既是镇西军老卒,又是一位父亲的老人,遮蔽风寒,而这位老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稍微吐露一点儿心声,展现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之情。

第七百零五章 宋老头儿,这人间不值得啊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金戈梦早醒。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

    宋志武蹲在冰冷的石碑之前,喃喃自语,哽咽连连,肩头耸动,却无半点哭声响起,宛如一条濒死的老狗,哽咽无声。

    人间三悲: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宋志武三悲占据其二,这种伤悲在西北地带,随处可见,人们常说西北苦寒,其真正的苦,不在于西北生活的苦,而在于心苦。

    “是谁浩劫催成?马革分归,虫沙竞化,更摧残瘴雨蛮烟,试回看越裳殄瘁,汉帜苍茫,这无限国殇,各向天涯遥布奠。

    何处巫阳招得?关门月黑,塞上云昏,尽淹滞忠魂义魄,倘他时三界轮回,九幽度脱,原都为壮士,重来边地忾同仇。”

    许一凡矗立在西凉山之巅,面朝西北,口中喃喃道。

    赵娣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道单薄而雄壮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盏被寒风吹拂的忽明忽暗,却始终不曾熄灭的灯火,眼睛微微眯起,一股悲凉之情,不由自主的从心底迸发出来,瞬间弥漫全身。

    赵娣不曾体悟到宋志武内心的伤悲,也不曾领悟到年纪轻轻的许一凡,为何会有这种悲伤至极的情绪,难道是因为这西凉山的数十万碑林吗?

    此刻,看着在寒风当中,岿然不动的许一凡,赵娣觉得此人就像一把剑,一把刀,矗立在这天地之间,让人只能望其项背,这一刻,赵娣那经久不动的瓶颈,在这一刻有所松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人老了,在寒风大雪的侵袭之下,身体吃不消,又或者是,老人过于伤悲,原本蹲在地上的老人,不是何时已经瘫坐在地,依靠着石碑沉沉睡去,许一凡转过身,走到宋志武身边,缓缓蹲下,被其这个缺了胳膊,又瘸了腿的老人,然后缓缓下山。

    在下山的途中,他们遇到了上山的敖戟,敖戟看到许一凡背着宋志武,却被许一凡冷冷的瞥了一眼,就一眼,这个现如今在镇西军已经是校尉的武将,顿时浑身冰凉。

    宋志武身体很轻,不到百来斤的重量,可落在许一凡身上,却宛若一座大山一般,让他那挺拔的脊梁,在背起老人的那一刻,开始弯曲。

    趴在许一凡背上的宋志武,嘴中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知命啊,这个世道很难,也很苦,生而为人真的很苦,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是来享福的是,而是来还债的,我们今生受的苦,就是前世造的孽,可世道再难,生活再苦,我们也要活下去,即便是熬,也要熬下去。”

    “知命啊,你是我的儿,这是你的不幸,是爹的大幸,若有来生,爹愿意给你做儿,来弥补这一世,我对你的亏欠。”

    “知命啊,不要去怨恨这个世道,也不要去怨恨身边的人,要怨恨就怨恨爹吧,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的,是爹对不住你啊。”

    “知命啊,爹苦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希望,爹出生的时候,这个世道不好,你出生的时候,这个世道也不好,世道越来越不好,可有人让它变得慢慢好起来了,爹看到了,爹很开心,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老人的呢喃声渐渐小了,逐渐无声,而趴在许一凡背上的宋志武,在活了六十余年之后,死在了这座举目望去皆碑林的西凉山上,死在了许一凡的后背上。

    在老人咽气的那一刻,许一凡前行的脚步骤然停下,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上没有呼吸声的老人,然后缓缓转头,抱紧老人,继续前行,喃喃道:“世道很难,生活很苦,你终于解脱了。”

    大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很快,许一凡就被白雪覆盖,成为了一个雪人,而他前行的步伐,却始终不变,铿锵有力,其原本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其手中那盏灯笼,始终不灭,宛若老人临终前的呢喃一般。

    人睡如小死,一睡不醒既大死!

    当许一凡他们回到西凉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房间内散发出橘黄色的光晕,等待着风雪夜归人,站在门口等待许一凡的姜三甲,在看到宛如一个雪人般回来的许一凡,姜三甲微微一愣,随即默然,抬起头,看向夜空当中的飘雪,喃喃道:“这雪真大啊。”

    早早做好一桌饭菜的妇人们,在看到许一凡背着早已经冰凉被冻僵的老人的时候,并没有爆发出哀嚎声和哭泣声,她们只是默默转身,撤去饭桌上的酒菜,开始烧水,准备给老人沐浴更衣,顺便把门口的黄灯笼换成了白灯笼。

    死亡,对于西北百姓而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每当有战事发生的时候,就会有人死去,每

    当冬季来临的时候,都会有那上了年纪,熬不过这个冬天的老人去世。

    哭有用吗?

    没用的,自从西北这片土地上,有人生活开始,泪水早已经无用,它们已经随着漫天的黄沙,随风而去,世道很难,生活很苦,可再难再苦,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哪怕日子只会更苦。

    可能很多人不曾知晓的是,在西北这片土地上,人的寿命普遍都没有超过四十岁的,即便有,也很少,而像宋志武这样活到六十余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对于宋志武会去世,家里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老宋头儿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在小镇传开,很多人都纷纷前来帮忙,吊唁,一时之间,整个小镇变得热闹而忙碌起来。

    宋志武有四个儿子,死了三个,唯一活下来的那个,现如今还在康城的军队当中,而且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家了,孙子还小,因此,当宋志武去世之后,为其整理易容的事情,是许一凡来做的。

    净身,更衣,入殓,披麻戴孝,许一凡就像一个儿子一般,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事儿,而敖戟也在第一时间,派出骑兵去通知宋玉这个消息。

    这个夜晚注定是忙碌的,也是悲伤的,但是,不管是宋志武家的人,还是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如何的伤悲,宋志武这辈子,在军伍当中,立功不少,却也不多,其战力不是最拔尖的,能力也不是最出彩的,职位更不是最高的,可是,凡是认识老宋头儿的人,都很钦佩这个亲自把三个儿子送到战场的老人。

    宋志武的棺材早早就准备好了,棺材不是什么上好的棺材,就是西北这边常见的胡杨树打造而成,老人前前后后为自己打造了四副棺材,最早打造的棺材,给了大儿子,第二副棺材给了二儿子,退伍之后,打造的棺材给了小儿子,最后打造的这副棺材,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人死之后,需要守灵,许一凡始终跪坐在棺材前,默默地烧着麦秸,在此期间,他始终一言不发。

    从许一凡来到西凉镇的那一刻,他的身份就已经被人知晓,当看到许一凡如此做派之后,当地的诸多官员,还有大家工匠,纷纷前来。

    大雪,在后半夜的时候,就已经停歇,可是,当黎明到来的时候,初歇的大雪,再次飘落下来,这一次的大雪比之前更大,更急,更密,小镇的那条主干道,也已经落满了积雪,尽管有人时时刻刻都在清理,可当天亮之后,街道还是被大雪覆盖住了。

    在中原,人死之后,有停灵守孝三天的习俗,可在西北没有这个习俗,头天死,第二天就要出殡。

    跪了一夜的许一凡,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整个人直接一个踉跄,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睛充满了血丝,可是,那双眼眸深处,却变得愈发的深邃,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许一凡推开前来搀扶他的敖戟,径直走到宋老夫人面前,声音沙哑的问道:“还等吗?”

    老妇人看了看许一凡,又看了看身边的女眷,然后看向门口,一双浑浊的眼睛无比的平静,缓缓地摇摇头,说道:“不等了,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许一凡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转身,沉声道:“出殡。”

    原本被放置在堂屋的棺材,被抬到院子里,然后由小男孩宋镇北亲自盖棺,不到十岁的小男孩,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像个小大人一般,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本该由他叔叔来做的事情。

    盖棺之后,工匠钉钉,然后,许一凡身穿孝衣,走到棺材前,其中抬棺,而在其身后的,还有十五位来自军中的武将,共同抬棺。

    “起!”

    伴随着一声起,十六人一起用力,抬起这不过百余斤的棺材,缓缓朝大门走去,宋镇北捧着宋志武的灵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棺材出门,大雪纷纷飘落,而在主干道上,有一骑飞驰而来,还未靠近家门口,马背之上的男人就跌落-马背,而战马更是嘶鸣一声,跌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几下,就倒地身亡。

    跌落下马的男人,来不及顾忌死去的战马,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吼道:“爹!”

    “砰!砰!砰!”

    男人吼完就开始磕头,声音很大,力气很足,脑袋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擂鼓般的巨响,而其光洁的额头,瞬间变得一片青乌,而转眼间,鲜血就渗了出来。

    “爹,儿来晚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志武的三儿子宋玉。

    看到磕头如捣蒜的宋玉,在场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无比的冰冷,宋志武有四个儿子,除了小儿子夭折之外,其他两个各个都是好样的,可是,对于这个这个老三,不管他在军中立下多大的功劳,熟悉宋志武家情况的人,都看不上

    宋玉。

    轻仇者寡恩,轻义者寡情,轻孝者最无情。

    看着飞奔回来的宋玉,抬棺的许一凡眼睛微微眯起,却没有说什么,而许一凡不说话,其他人更不好说话,而出殡的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老夫人在儿媳妇和女儿们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口,眼神冰冷的看着宋玉,然后转过头,对着众人说道:“走!”

    老妇人发话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许一凡,而许一凡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抬起脚步,而队伍再次启程,径直朝宋玉走去。

    “砰!”

    当队伍来到宋玉面前的时候,宋玉已经血流满面,却始终不曾挪动脚步,而走在前面的许一凡,看也没看宋玉,直接抬起一脚,把宋玉踹飞出去老远,然后,队伍继续前行。

    许一凡这一脚,力气很大,直接把这个身穿盔甲的校尉,一脚踹飞出去数十米远,砸在一处院墙上,整个院墙剧烈的颤抖起来,墙头上的积雪纷纷飘落,而宋玉胸口的盔甲,依然破碎,整个人都陷入墙体当中,嘴中吐出太大口鲜血,模样无比的狼狈。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口都微微一颤,而宋老夫人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宋玉,老妇人嘴唇蠕动了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哪怕一个字,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儿子,然后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两个儿媳妇,还有两个女儿,见状于心不忍,想要去搀扶宋玉,可被老妇人厉声呵斥,无奈之下,她们只好跟着回去,而其他人见状,只是瞥了一眼宋玉,就不在理会。

    宋志武的棺材被送往了西凉山,其墓碑就在他大儿子宋知命的墓碑旁边,本来,以宋志武的身份,是没资格埋在西凉山上的,可是,当许一凡说要把宋志武埋在西凉山上的时候,自然无人反对,也没人敢反对。

    大雪封路,道路难行,即便是十六人抬棺,当把棺材抬到西凉山上的时候,这些人也累的够。

    棺材送到地方之后,棺材被缓缓放入墓穴当中,而许一凡接过铁锹,交给宋镇北,由他铲下第一捧土。

    宋志武死了,前来为他送葬的人很多,有跟他一个辈分的老卒,有跟他儿子一个辈分的子侄,也有跟他孙子一个辈分的晚辈,当然,更多的还是镇西军当中的将士。

    宋志武这些年,除了把三个儿子送上战场之外,他还收养了很多孤儿,而这些孤儿,要么战死在了沙场之上,要么已经在镇西军当中身居要职,当宋志武去世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时候,很多蒙受宋志武恩惠的人,不远千里赶来这里。

    在棺材入土的时候,许一凡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之后,许一凡还站在那里。

    到了最后,现场只剩下许一凡一个人的时候,他拎着那坛尘封了三十年的黄泥酒,走到墓碑前一屁-股坐下,拍掉黄泥,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

    “哗啦啦!”

    许一凡倾斜酒坛,酒水瞬间流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许一凡拎起酒坛,扬起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转过头,看着墓碑,轻声道:“老宋头儿,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西北的黄泥酒,真他娘的难喝啊,比起我酿造的酒,差远了。”

    说完,许一凡又狠狠灌了一口,目光看向远方,继续呢喃道:“可如此难喝的酒,我却喜欢上了,越喝越上瘾,我即将离开西北,这黄泥酒恐怕就喝不上了,而你也喝不上了,你说难受不难受?”

    “宋老头儿啊,你生的太早,死的也太早,可惜了,可惜接下来这个世道你是看不到了,也好,看不到也好,这个世道本身就没什么可看的,毕竟,人间不值得啊。”

    “宋老头儿,我一直觉得,这个人间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也就酒还行,你觉得呢?”

    “宋老头儿,你说这世道太难,太苦,我也这么觉得,以前,我觉得对这个世道不失望,就是最大的希望,可现在,我觉得想不失望都很难啊。”

    “宋老头儿,我突然想做点儿什么,不为这个朝廷,不为这个天下,只为你们这些战死在边境的人做点什么,你觉得如何呢?”

    “宋老头儿,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因为这条路很难,会死很多很多人,可能死的人比这西凉山还要多,你觉得我该不该去做呢?”

    “宋老头儿,你死了,倒是轻松解脱了,却把这副重担交给我了,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呐,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又不是你儿子,你这样坑我好吗?”

    “宋老头儿,曾经有人问过我,杀一人可就百人,救还是不救,杀百人可救一人,救还是不救,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今天,我想明白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50/ 第一时间欣赏大炎不良人最新章节! 作者:鬼缔所写的《大炎不良人》为转载作品,大炎不良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炎不良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炎不良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炎不良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炎不良人介绍:
曾经是天才少年许一凡死于极夜之时,却意外的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起初只为苟活,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在历史的洪流下又岂能独善其身?修行、探案、抄书背诗、撩妹养鱼、领兵打仗......唱彻良人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大炎不良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炎不良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炎不良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