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白老虎皮
人美心善的姜二爷,不只送白旸出山,还和柴易安、白晅一路护送他返回了康安城。
待回到姜府后,姜二爷立刻跑回西院沐浴更衣,硬生生泡了一个时辰才爬出来,有气无力地捏着闺女的小胖手嘟囔着,“爹再也不去深山猎虎了……”
见爹爹这副衰样,姜留低声问,“爹-爹-被-老-虎-吓-到-了?”
他看到的场景,可比老虎吓人多了,姜二爷却点头,“是呢,老虎张开嘴有铜盆那么大,吼一声比咱们过年放的爆竹还响,一脚就踹碎巨石,一甩尾巴就截断一抱粗的大树,留儿可不要进山,遇到老虎会没命的。”
……
爹爹说的这不是老虎,是老虎精吧,真是把她当孩子哄呢,姜留“哦”了一声,“爹-爹-快-去-见-祖-母-吧。”
北院都派人过来看了三回了!
姜二爷到了北院向母亲报平安,姜老夫人听了事情经过,也是吓出几身的冷汗,“那些是什么人,怎么会追杀相翼候世子?”
姜二爷摇头,“白大哥没说,儿也没问。呼延大哥说看他们的身手和狠辣劲儿以及装束,像是江湖杀手。母亲放心,呼延大哥他们打扫了现场,没人能找到咱们府上来。”
“怎么打扫的?”姜母问。
姜二爷摇头,“儿不知。”
母子俩对视半晌,联想到无比血腥的场面,同时打了个机灵。姜母立刻道,“娘立刻让人去庙里捐香火钱,帮你求张平安符回来,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了。”
这时,管事抬进来一个大箱子,说是相翼候府送给二爷的。姜老夫人连忙问,“人呢?”
管事道,“已经走了,来人很是低调,马车上也没相翼候府的车徽。”
待把箱子抬进屋打开后,里边竟是一张白虎皮!姜二爷先惊后喜,“儿猎虎就是想送给娘的,这张虎皮儿就借花献佛,送给娘亲。”
姜母摸着白虎皮,含笑不语。
待晚上姜松从衙门回来,哥仨凑到前院的书房,姜二爷绘声绘色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尤其突出了他的英勇和果敢。
姜槐听得热血沸腾,“下次再去打猎,我也跟二哥去!”
姜松则想到了别的,“我怎么记得,白旸是保护大皇子出城去皇陵开陵的?他仅带三人狼狈从山中逃回康安城,那大皇子在何处?”
哥仨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后,姜松才道,“相翼候府连送谢礼都偷偷摸摸的,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二弟出去后且不可与人提起,免得惹来大祸。不行,你还是老实呆在府中,不要出门了。”
“好。”姜二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大哥,你说大皇子会不会有危险?”
姜松叹了口气,“康安城才安稳几年,希望大皇子平安无事。”
康安城北,皇宫深处华春宫内,康皇后坐在床边垂泪;正阳殿中,景和帝面色阴沉地走来走去,太监进来报,“万岁,护国公在宫外求见。”
景和帝立刻道,“快请!”
护国公进宫后,连忙向景和帝回禀详情,“白旸带三千羽林卫已经赶往皇陵迎大皇子回宫;连青山脉深处不见恶贼尸首,只有打斗痕迹,宋汉平将军正带人连夜搜山。请万岁放心,逆贼定一个都走不了!”
护国公的话说得异常坚决,身为大皇子的外公,他的愤怒和焦急,不比景和帝少半分。
“您说是何人会对泽儿下此都是毒手?”景和帝问道。
“未抓到逆贼之前,老臣不敢妄言。”护国公弯腰行礼,目光如炬,在万岁面前他不敢乱说,胆敢冒此大不韪的是何人,万岁心中不会没数。
景和帝沉吟片刻,“七日后太后的丧礼,再加派五千羽林卫沿途护送,不得有丝毫差池。”
“老臣遵旨。”
护国公出宫后,景和帝问身边的太监总管杨奉,“查清楚了?”
杨奉立刻回道,“是。三日前,姜枫至其岳母家贺寿,因其次女被辱,姜枫怒打妻兄,第二日姜枫约嘉顺王的四子柴易安和相翼候的三子白晅出城狩猎,今日柴易安与白晅在客栈外的小河钓鱼,姜枫带人进山猎虎。”
“不是说他骑射不佳么,还敢进山猎虎?”景和帝问。
杨奉为哄着万岁开心,把姜家的事情调查得极为清楚,“万岁有所不知,姜松为了让姜枫考取武举人,花重金请了两个武师入府教他骑射。其中一人名为呼延图,乃是江湖人士,善使金鞭;还有一人为右骁卫弓箭手,因腿疾卸甲后,被其表兄钟雷引荐入姜府。不过,虽被高手调教多日,姜枫在林中埋伏杀敌时却还是将箭射进了水塘中。”
景和帝想到那等场面,肩膀抖了抖,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奉见万岁果然喜欢,连忙接着道,“因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姜枫从树上下来时,腿脚发软。跟着跑了不过半程便跟不上白世子等人的脚程,是被下人背出山的。”
景和帝听完感慨道,“便是如此害怕,他还敢射箭救人,果然有一份赤子之心。”
杨奉……
“他要考武举?”景和帝又问。
杨奉立刻道,“其兄本打算让其参加文举,可姜二爷胸无点墨,只得改为武举。因姜枫幼时体弱,所以其祖父令其每日务必打三套拳射二十支箭,多年来虽无所成,倒练出一把子力气。”
“能坚持这么多年,此子性格甚是刚毅。”景和帝赞道。
杨奉无语了片刻,又道,“不过小人觉得,以姜枫的骑射本事,武举必定无望。”
景和帝却又赞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是难得。”
杨奉……
被景和帝赞有赤子之心、性格刚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姜二爷,此时正躺在床上做噩梦。
睡得正香却差点被父亲勒死的姜凌睁开眼,用力掰开父亲的胳膊,“父亲,您又做噩梦了!”
姜二爷迷迷糊糊醒来,盯着儿子摇头叹息,迷迷糊糊地道,“爹梦见猎了张白老虎皮,本打算给你做身虎皮甲。不过你长得太黑了,穿白虎皮不合适,爹还是留着自己穿吧,免得糟蹋了虎皮。”
姜凌……
第122章 我要进山猎虎
第二天蒙蒙亮,姜二爷就被儿子拍醒了。
姜凌穿着跑步用的铁片衣,手里拎着姜二爷的铁片衣,“父亲,该起来了。”
姜二爷咕哝一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你昨晚又做噩梦吵着爹了,爹再睡会儿,你先去。”
姜凌将铁片衣放在床边,“那父亲继续睡吧,待会儿伯父来叫您,您再起。”
姜二爷瞬间清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小几上灰扑扑的铁片衣裳抱怨道,“丑死了。”
姜凌面色不改,“父亲不如做件白虎皮的。”
“马上要清明了,穿虎皮会热的。爹得了张白虎皮,可惜你长得太黑,不合穿。”姜二爷说完揉揉脑袋,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呢。
姜二爷磨磨蹭蹭穿好衣裳,父子俩到池塘边时,池塘边的小路上已经有一圈人,除了二郎、三郎、四郎外,还有姜松、姜槐、姜慕锦。现在,晨起跑圈已经从惩罚三郎,变成了姜家的全家运动,甚是热闹。
姜凌把妹妹送到凉亭内后,便舒展身体加入跑圈队伍中。然后姜留发现今天哥哥有点不对劲儿。
往常,他都是跟在父亲身后跑,父亲快他就快,父亲慢他就慢,可今日哥哥跑得飞快,将父亲远远落在身后,超他一圈,两圈,三圈……
跑惯了的姜三郎不哭了,夸爹爹跑得好快的声音也没有了,今早全是夸奖哥哥青出于蓝的惊叹声。姜留挪着小短腿到路边,等着哥哥过来递汗巾时,汗巾却被爹爹抢走了。
待到哥哥跑过来,姜留只得递上自己的小帕子,“哥-跑-得-好-快。”
姜凌“嗯”了一声。
“爹-爹-怎-么-惹-你-生-气-了?”姜留好奇问道。
姜凌转头,“我要进山猎虎!”
姜留眨巴眨巴眼睛,爹爹莫非跟哥哥炫耀他猎虎的事儿了?姜留笑眯眯的,“哥,我-喜-欢-兔-子。”
比起打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姜留觉得还是让哥哥去打兔子更安全。
姜凌却道,“猎虎回来时,给你打几只兔子。”
姜留……
姜二爷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怒冲冲削了儿子一巴掌,“今晚爷就把你的毛剪了!”
“什-么-毛?”姜留追问。
姜二爷哼道,“脚底的飞毛!”
姜留这才想起来,康安城有个关于飞毛的传说。传说中有一家生了个脚底长飞毛的娃娃,生下来就会飞檐走壁,后来他家里里趁着他睡着时把他脚底的飞毛剪了,这娃娃才变得跟正常娃娃一样。
爹爹这话,是嫌哥哥跑得快了。姜留呵呵笑,“剪-下-来-给-爹-爹-贴-上。”
姜二爷捏住闺女的脸,“要贴也是贴你脚底上!”
姜留……
姜凌拍开父亲的手,“别总捏妹妹的脸,会流口水。”
姜二爷不放,“小娃娃才会流口水,留儿大了。”
姜凌皱眉,“都是父亲捏的,妹妹现在睡觉还在流口水!”
路过的姜三郎听了胖六居然睡觉流口水,想嘲笑她又怕被姜凌揍,一脸扭曲地跑了过去。
姜留皱起小眉头,真想给自己的脚底贴上飞毛,把这俩家伙踢飞!
用过早饭后,姜松去衙门,姜槐去铺子,姜二郎带着弟弟们去青衿书院,姜二爷却晃悠回西院,不想去练箭。
准备去滴翠堂读书的姜留好奇问,“爹-爹-以-前-不-是-很-喜-欢-射-箭-吗?”
姜二爷叹了口气,“以前射箭,爹想射哪就射哪,现在却要死盯着箭靶射,爹心里憋得难受!”
姜留……
“爹为什么不想射箭靶?”
“丑,不顺眼,不想看。”
那还不简单,姜留给他出主意,“爹-爹-换-个-漂-亮-的-草-靶-或-把-你-最-讨-厌-的-人-画-像-贴-上-去-射-死-他,不-行-吗?”
“好主意!”姜二爷捏了捏闺女的小胖脸,兴冲冲进了书房。
待到了外院后,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吩咐姜宝,“给爷贴靶子上。”
姜宝展开后,嘴角抽了抽,“二爷画的是?”
“爷讨厌的人!”姜二爷活动肩膀,得意洋洋道,“这是爷想出来的练箭诀窍。”
姜宝仔细看,也没认出他家二爷画的是谁,但将人头像贴上后,姜二爷练箭的准头真得提高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看着草靶子,爷一点也不想瞄准,但看到这个人头,爷就想一箭射死他。”
当天晌午用饭时,姜二爷得意洋洋地把人头画像拍在桌上,“爹射中了他的耳朵!”
姜慕燕吓了一跳,姜留非常捧场地鼓掌,“爹-爹-好-厉-害!”
接下来每日,爹爹拿回来的人头画像上窟窿逐渐增多,姜二爷的头也越扬越高。得知姜二爷射箭的准头提升后,姜家一片沸腾。
姜松笑得嘴都合不拢,“二弟中举有望了!”
姜老夫人握着儿子日渐粗糙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娘早就知道你能行。”
就连一向对父亲满是意见的姜慕燕,也拉着妹妹商量,“咱们给父亲买个好些的玉韘吧?父亲戴的那个都破损了。”
听姐姐这么说,姜留颇为感动,“嗯!”
要买玉韘,就要量爹爹右手拇指的粗细,这个艰巨的任务由姜留去做,姜凌则负责向卢定云打听玉韘的样式,姜慕燕负责付钱。三小只打着给伯父买生辰礼的由头,转悠了好几日,才挑中了合适的玉韘。
待到二月二十大伯生辰这日,三小只为伯父献上调理肠胃的人参和茯苓,便回到西院等着父亲回来,好将玉韘送给他。
谁知他们等到睡着,姜二爷也没回来。
书房内,姜家哥仨正在秉烛夜谈。姜松低声道,“今日相翼候世子护送大皇子回城,正昌也跟着回来了,他说自皇陵至康安城的驿道两旁站满了羽林卫。他还说……近日夜里不要出门。”
卢正昌是姜松的好友,与他同在礼部供职,他的话十分可信。
姜二爷目光灼灼,“这么说,白旸大哥上次冒险走山道入城,可能真的与大皇子有关。大哥你说,我算不算立功了?”
姜松抚摸短须点头,“你的这份功劳,就算万岁不知,护国公一定清楚。咱们总算是还上宫宴时护国公帮咱们说话的恩情了。”
生意人姜槐立刻道,“远远不止,二哥帮的可是大皇子的忙!”
姜二爷刚咧开嘴,姜松却收了笑,警告道,“此话不能出去讲,否则便可能引来杀人之祸。”
姜二爷和三弟齐声应下,深夜时分三兄弟才从出了书房。姜二爷回到西院,却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进去一看,见三个小家伙挤在书房的矮榻上,盖着被子睡得正香。
第123章 生弟弟
姜二爷盯着挤在一起的两张红扑扑、一张黑漆漆的小脸们看了一会儿,伸手掀被子。
被子刚掀起一角,姜凌就醒了。他看到姜二爷放大的俊脸,下意识地抱紧了妹妹。
姜二爷的白脸也黑了,低声严肃问道,“为父怎么跟你说的?”
姜凌抿抿小嘴儿,放开妹妹爬起来,“我们在等您回来,等得久了才睡着了。”
“等我作甚,又闯祸了?”姜二爷弯腰抱小闺女。
姜慕燕醒来,迷迷糊糊见到父亲回来了,便道,“父亲,我们给您准备了礼物。”
抱着小闺女的姜二爷愣了一下,“燕儿在说梦话?”
见姜慕燕被父亲噎得说不出话,姜凌便道,“不是梦话,我们真的给您准备了礼物。”
待姜慕燕递上巴掌大的锦盒,姜凌立刻伸手,“凌儿抱妹妹,父亲开锦盒。”
姜二爷拍开他的黑爪子,抱着小闺女坐在矮榻上,打开锦盒,见放着一个射箭用的韘,愣住了。
姜慕燕轻声解释道,“本想为您选和田玉韘的,但卢师傅说射箭应戴驼鹿角盘骨制成的骨韘,所以才选了这个。骨韘虽不及和田玉剔透,但其上有一圈髓孔,便于排汗,戴久了后会有黑璋环绕,成为极品骨玉韘。”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听到大闺女跟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姜二爷没出息地鼻子发酸眼发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父亲试试骨韘可趁手,儿帮您抱着妹妹。”姜凌伸手抢妹妹成功,美滋滋地抱在怀里。
姜二爷取了挂在书房墙上的弓,用套着骨韘的拇指拉了几下弓弦,轻声道,“极好,为父很喜欢,你们……有心了。”
姜慕燕红着脸低下头,抱着妹妹的姜凌建议道,“父亲到院里射几箭试试?”
“都什么时辰了,明日再试。”姜二爷弯腰抢回小闺女,又咳嗽了一声,对大闺女道,“天黑了,为父抱你俩回跨院?”
这如何使得!姜慕燕吓得退后一步,“燕儿能走,父亲抱留儿就好。”
姜二爷闻言,立刻抱着小闺女大步出了书房。
送两个闺女回跨院后,姜二爷回到自己房中,抬手看着右手拇指上的骨韘直笑,“凌儿,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已经躺在小床上的姜凌翻了个身,“三姐。”
“你三姐待为父越来越亲近了。”姜二爷呵呵笑。
那是因为你回来后,没把她的嫁妆扔出去。姜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姜二爷跑步时翘着大拇指,吃饭时也翘着大拇指。其他人都不捧场,只有姜槐配合地问,“二哥戴的这是什么?”
姜二爷高声炫耀道,“是孩子们见我练箭辛苦,给我买的骨韘。虽不值几个钱,但也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姜槐连忙道,“孩子们孝顺,二哥好福气。”
“哪里孝顺了,他们不整日惹我生气,已是我最大的福气了。哈哈哈……”
听爹爹笑得张扬,里屋的姜留一面心里吐槽,一面对祖母道,“是-三-姐-买-的。”
姜慕锦连忙道,“祖母,锦儿也帮着选了。”姜家姐妹学完琴后,姜慕筝和姜慕锦也跟着一块去挑选玉韘。
姜老夫人笑得十分欣慰,“你们都是祖母的好孩子,再过几日,祖母带你们去城外踏青。”
“谢-祖-母!”四姐妹齐声应了,屋里欢声笑语一片。
之所以要过几日去,是因为太后在宫中停灵超度已满七七四十九日,可以出殡了。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姜慕燕的娘亲王氏去世后的第一个忌日。
二月二十三这日,姜二爷带着儿女和侄子、侄女们祭奠亡妻。
大周祭奠逝者,需去两个地方:祖坟和祠堂。一家人到祖坟为王氏摆祭品烧纸祭拜时,王家也派了王访渔的两个儿子王图远和王图展前来祭拜。
因为两家人近来闹得不愉快,王家人祭拜完后便上车走了,姜二爷又带着孩子们去祠堂祭拜。
按照族规,只有男子才能入祠堂。姜二爷带着儿子和侄子们进去后,姜家四姐妹在车上等着。方才在坟前哭红了眼的姜慕燕,望着爹爹与姜凌的背影竟有些怨恨。
返回姜府,又让儿女们在西院的佛龛前上香后,整套祭奠就算完成了。姜二爷如释重负,刚要开口让孩子们去歇息,便听大闺女道,“父亲,女儿和妹妹有话想向您请教。”
姜凌识趣地退了出去,姜留看着姐姐的模样,生出一股要不妙的直觉。
收了骨碟后,姜二爷与大闺女之间亲近了不少,和颜悦色地道,“燕儿要问什么?”
姜慕燕抬着通红的眸子望着父亲,“父亲为何不与娘亲给我和妹妹生弟弟?”
姜留木了。她想起去年姐姐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没太在意,没想到姐姐竟当着父亲的面旧话重提,还是在佛龛前。
姜二爷慢慢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能过问的事。”
姜慕燕不肯退,“姜凌不是我娘生的,否则父亲不会不开祠堂,让他入族谱。”
姜二爷眉头皱得更紧了,“是谁跟你说的?”
姜慕燕似乎忘了什么叫做害怕,硬邦邦地道,“人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敢跟父亲说。”
没想到这茬的姜留,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排除在了“人人”之外。
“简直是无理取闹!”姜二爷气得拂袖而去。
姜慕燕咬唇,默默眼泪。姜留抬起胳膊为姐姐擦眼泪,就听姐姐道,“如果咱们有弟弟,今天入祠堂祭奠母亲的就是弟弟。母亲见到姜凌,会伤心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一向重规矩多姐姐会突然质问爹爹。姜留低声道,“姐-姐-方-才-怎-么-不-说-呢?”
姜慕燕哭出声来,“我还没说,父亲就走了——”
姜留劝道,“姐-姐-把-心-里-的-事-问-出-来,爹-爹-听-到-了,今-天-不-回-答,改-天-也-会-回-答-的。”
“他不会的,他生气了。”姜慕燕越哭越伤心。
来到门外的赵奶娘听到两位姑娘的对话,才明白二爷为何生那么大的气。二爷的房中事,哪是姑娘们可以过问的。
她敲门进屋道,“二爷命奴婢送姑娘们回房。”
姜留抓住重点,“爹-爹-让-奶-娘-来-的?”
赵奶娘点头。
“那-姐-姐-问-的-事,奶-娘-知-道-吗?”
夭寿哦,她一个做下人的,就是老天爷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姑娘们面前讲二爷和二夫人的事啊。
赵奶娘劝道,“姑娘们,咱们先回房再说?”
第124章 买铺子
回到房中后,被三姑娘和六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赵奶娘额头都冒汗了,“关于此事,姑娘可问过您的外婆?”
姜慕燕点头,“外婆很伤心,不肯跟我说。”
因为王老夫人很伤心,所以三姑娘更误会是二爷不肯和二夫人生孩子了?赵奶娘不知如何解释,急得额头直冒汗。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景秀过来请两位姑娘去北院。赵奶娘着急又没法子,跑去找二爷。
姜二爷正坐在屋里生闷气,“是爷让老夫人叫她们过去的!”也不知道王家人都跟燕儿胡乱讲什么,什么叫他不跟王氏生儿子,他难道不想要儿子么!
北院内,姜老夫人看着固执的三丫头和完全状况外的六丫头,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鸡毛毽子,“六丫头去院里玩。”
就她这腿脚,能踢毽子么?姜留慢吞吞接过来,慢吞吞走了。
姜老夫人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盯着三孙女看了半晌,无声叹了口气。这丫头从模样到神情都像极了她的娘,想起以前跟二儿媳相处时的别扭劲儿,和王氏死时自己的诸多后悔,姜老夫人提醒自己燕儿是亲孙女,绝不能步上王氏的后尘,“燕儿为何问你爹那样的话,你怎么想的,跟祖母说说。”
姜慕燕低头,“孙女知错,请祖母责罚。”
我在问你什么?!姜老夫人压住不断往上蹿的无名怒火,径直讲道,“既然你不肯讲,祖母就跟你讲。子嗣是大事,你爹和你娘关系再僵,也不会不想要嫡子,只是送子娘娘一直未将孩子送来,谁也没办法。”
姜慕燕咬唇,低着头道,“既然想让我娘生弟弟,那太夫人为何把薛姨娘送过去?”
姜老夫人的怒火快要蹿出头顶了,她强压着道,“四丫头夭折后,你李姨娘病倒,西院无人照料你爹,太夫人才让薛卉过去伺候!”
西院有娘亲,还有那么多丫鬟,爹爹怎么会没人照料,姜慕燕腰杆挺直,低头拧着手指不吭声。
方才的语气重了,姜老夫人努力缓和语气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讲出来吧。”
姜慕燕缓缓抬头,“祖母,姜凌不是我娘生的,对吧?”
姜老夫人盯着孙女认真的眸子看了半晌,才道,“此事关乎重大,祖母本不该跟你讲,但你既然问了,祖母今日便告诉你。不过你要发誓,不可告知旁人。”
姜慕燕小声问,“留儿也不能告诉么?”
姜老夫人顿了顿,“不能。”
“燕儿发誓。”
姜老夫人让姜慕燕附耳上来,低声道,“姜凌本不姓姜,他父母双亡身世凄惨,你父亲怜惜他,才收他为子。”
见孙女的眼睛越睁越大,姜老夫人忽然有了点满足感,“你还想问什么?”
姜慕燕僵硬地摇头。
姜老夫人又道,“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想不明白没关系,多听多问,长大了就明白了,去吧。”
姜慕燕屈膝告退,出门没有去惊动在花园里跟五妹妹玩的妹妹,径直回了西院。她走到父亲房内,双膝跪地,“女儿不该当面指责父亲,请父亲责罚。”
躺在矮榻上的姜二爷起身,看着跪在地上大闺女问,“你真知错了?”
“女儿知错。”姜慕燕再拜。
姜二爷满是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下不为例,去吧。”
“多谢父亲。”
不大一会儿,姜二爷便见大闺女抱着琴走了,他挠挠头发,去北院找老娘。见母亲正躺在屋内,让刘婆子给她按摩阵阵发胀的额头,姜二爷挥手让刘婆子退下,自己上前为母亲按压。
姜老夫人眼睛也不睁,“燕儿回去给你认错了。”
“嗯。母亲跟她怎么说的?”姜二爷万分好奇,大闺女可是八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肯认错了。
“娘把凌儿的事,跟她讲了。”
姜二爷惊得手都停了,姜老夫人抬眼皮白了儿子一眼,“你这个闺女,嘴巴严实着呢。这件事,你说留儿知不知道?”
姜二爷摇头,“她当时满脑袋都是水,应记不得什么。”
姜老夫人哼了一声,“不一定,脑袋进了回水后,留儿忽然开窍,比以前聪明多了。”
也对。姜二爷琢磨着,“她知道也无妨,留儿懂事,不会乱说的。娘,既然现在燕儿都知道,儿可否告知三弟?”
“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不必问我。”姜槐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虽比亲生子少了些亲近,但这么多年来,姜老夫人也自认没亏待过他。
姜留看五姐姐踢了半天的毽子,也不见姐姐来找她,让书秋去打听后才知道姐姐已经去滴翠堂弹琴了。姜留到了滴翠堂,见姐姐和二姐姐在滴翠堂院中各据一角,琴声相和,脸上都带着笑。
方才还哭着,这么一会儿就笑了?姜留很好奇祖母跟姐姐说了啥。待用午膳时,爹爹还给姐姐夹了一筷子菜,姜留更好奇了。回到房中后,姜留眼巴巴地看着姐姐,等她跟自己讲。
姜慕燕眼睛亮亮地道,“姜凌成亲时,咱俩可以多出五百两银子,让他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
“五-百-两?”姜留十分吃惊,姐姐以前说最多只给五十两的,怎么转眼之间翻了十倍?
姜慕燕盘着腿为姜凌盘算,“也可以不给钱,直接给他买个铺子,如果姜凌想要,现在去买也可以,铺子有了进项,他以后出门会友,手头也能松快些。”
姜留忍不住了,“姐,祖-母-给-你-说-了-啥?”
姜慕燕很想说却不能说,她含含糊糊地道,“姜凌以后一定能中状元,能为咱俩撑腰,让咱们在夫家挺直腰杆过日子,给他买个铺子不算什么。”
姐姐说来说去,姜留还是有些迷糊。
傍晚姜凌放学回府,姜慕燕居然上前接他的书袋,问他今天累不累,姜凌很惊悚。第二日一早围着池塘跑圈时,三叔姜槐跟姜凌一起跑,还拿慈爱地眼神望着他,跑完后用膳时,三叔主动给他夹菜,还问他想不想去骑马,姜凌应下后,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待回到西院后,姜凌把妹妹抱回书房询问。姜留也看到了三叔对哥哥的关怀和爹爹的笑容,她有点明白了,笑眯眯地道,“因-为-哥-哥-越-来-越-厉-害,所-以-大-家-越-来-越-喜-欢-哥-哥-了。”
姜凌皱起小眉头,他不要他们喜欢,他有妹妹一个人喜欢就够了。
第125章 白马少年郎
听到姜慕燕要给自己买铺子,姜凌直接拒绝,不过他转头就找了裘叔,问裘叔有没有闲钱。
裘叔立刻点头,“少爷要多少?”
姜凌也不知道自己要多少,“在西市买一个义昌福那样的点心铺子,需要多少银两?”
本以为少爷要买笔墨或买糖的裘叔顿了顿才道,“少爷买点心铺子,是为了方便六姑娘吃糖么?”
姜凌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妹妹的外公嫁女儿时,给她陪嫁了脂粉铺子、药材铺和另外三家铺子。这方法很好,我想买一个点心铺,妹妹想吃什么糖就就吃什么糖,不必花钱买了。您觉得如何?”
裘叔劝道,“六姑娘不能吃太多糖。”再吃就胖成糖球了。
“父亲说,小孩子吃得白胖是福气。等妹妹开始长个就不胖了,铺子里的糖也不是让妹妹放开吃,而是挑着吃,每天一两块也无妨。等妹妹将来出嫁时,可以用铺子做嫁妆。”许是受姜慕燕的影响,姜凌也开始考虑妹妹嫁妆的事情了。
少爷都这么说了,裘叔不好再劝,如实道,“咱们府里新添了两位武师,您和二爷习武用的弓箭等也要经常采买,柳家庄和姜家庄春耕又用去不少银两,得容几个月才能凑够买铺子的钱。”
姜凌点头,“裘叔,我想去城外猎虎。”
裘叔含笑点头,“等太后出殡后,少爷想去便去。”
圣上下旨说的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之期马上就过了,再说四十九日未满时,二爷出城打猎都无人阻止,可见这期限也不必严格遵守。《孙子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京中待了半年多后,姜裘发现不止是在外的将,便是康安城的臣,对皇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景和帝的圣旨,大多数时候还不如朝中二相的命令好用。
太后出殡这日,康安城所有佛庙和道观都举行法事。待开天炮声响彻康安城时,皇宫的承天门大开,服丧的仪仗兵鱼贯而出后,是被人举着的,数以万计的纸人纸马军队,随后是各类祭品冥器,再后是一千护送太后灵柩的监门卫,然后才是景和帝及柴氏宗族的车马……
自承天门至康安城正南门明德门的路两旁,里三层外三层跪满了着丧服的百姓,哭声恸天。按照五城兵马司提前划定的跪送太后的区域,姜留一家早早在崇业坊路旁跪着,她们左边便是孟家,两家人比着哭,似乎哭声小的就输了一般。
姜留跪在姐姐身边哥哥身后,听着家人们拉长调的哭声,看着眼前过了半个时辰还没过完的送葬队伍,不得不感叹一声大周皇族好大的威风。
“六妹妹,快看大伯!”姜慕锦在姜留身边低声道。
姜留歪脑袋在人群中找寻时,她首先看到的不是大伯,而是骑在白马上的一个小小的少年郎。这少年郎能骑马,定是柴氏子弟,她大伯就步行跟在少年郎马屁股后不远处,看得姜留直揪心,生怕马被哭声或鞭炮声惊了,尥蹶子踢着大伯。
姜松也看到了家人中抬脑袋偷瞧的两个侄女,他瞪了瞪眼,五丫头立刻藏,六丫头慢半拍的动作看得姜松忍不住想笑,他连忙低下头,送葬只能哭哪有笑的。
卢正昌轻声道,“贤卿,那圆脸的小娃娃就是枫弟的小女儿么?”
贤卿是姜松的表字。
姜松轻轻点头,“正是。孩子还小不懂规矩,让卢兄见笑了。”
卢正昌微微摇头,天真烂漫的年纪,正该是此等模样,“她可许了人家?”
“不曾。”姜松说完,想起好友家中的小儿子,连忙补充道,“六丫头年纪还小,她的婚事须得我二弟点头才能作准。”
卢正昌点头,默默记下。
足足有一个时辰,送葬的队伍终于过完了,路两旁的人相互搀扶着起身散开。
跪在前排的姜二爷扶起母亲,转身欲抱起小闺女,却见她已被儿子和大闺女拉着手拽了起来,正幼稚地与孟家的丫头比谁的鬼脸更丑。
因跪麻了腿而龇牙咧嘴的姜留,根本不晓得自己被爹爹误会了。姜凌发现妹妹站不稳,连忙蹲下,“来,哥哥背你。”
姜留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姐姐推到了哥哥背上。姜慕燕叮嘱妹妹,“抓好,别掉下来。”
“哼,多大了还让人背!”比鬼脸没比过的孟雅媚挤过来,趁机嘲笑姜留。
姜凌背起妹妹,扫了一眼孟雅媚。孟雅媚朝他吐舌头,“看什么看,黑碳头!”
姜凌不理她,转头叫姜二爷,“父亲,有人出言挖苦我和妹妹。”
这下不止姜二爷,同行的人都看过来。姜二爷过来拎起闺女抱在怀中,“哪个?”
“缺两颗门牙的那个。”
孟雅媚气得瞪眼闭嘴,转身跑了。姜留笑出了声,哥哥的嘴真是毒辣,她喜欢。
上车后,不等爹爹说话,姜留就道,“爹,腿-麻。”
姜二爷按捏闺女的小胖腿,教训道,“莫跟人比鬼脸斗嘴,姑娘家变得尖酸刻薄后,就不讨人喜欢了。”
“对。”姜慕燕附和。
姜凌道,“妹妹别理她,她蠢透了。”
姜留点头,她根本不想理孟雅媚,这大好的春光,她只想玩。
五日后,为母送葬的景和帝返回皇宫,康安城的白色被春色取代。呼朋唤友办赏花诵诗会的,出城踏青扫墓的,放纸鸢荡秋千的,处处欢声笑语,欣欣向荣。姜留跟着姐姐四处玩,开心极了。
这日,小姐妹四个去城西的芍药园赏花回来,发现祖母在房里笑吟吟地翻看花笺,站在一旁的三婶也笑得合不拢嘴。
姜留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们看的是各府送过来的赏花、品茗、斗诗帖子。难怪祖母会这般高兴,被康安城各家避如蛇蝎三余载后,姜家终于回到正常的社交圈子了。
姜老夫人与闫氏欢快地商量着哪些帖子该回了,哪些该由谁去,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去。
姜留对这些没兴趣,正打哈欠时,便听到祖母点了她的名,“留儿也去,穿那件白底绡花衫,配葱绿色裙子。”
“那身极好,留儿生的白净圆润,正该这么穿。”两个丫头丧母刚满一年,不宜穿太过鲜艳的颜色,白配绿最合适不过,闫氏连连点头。
“去-哪?”姜留问。
“你卢伯父家办喜雨宴,下帖子请你们过去。”姜老夫人笑吟吟地道。
哪个卢伯父?别家办赏花、插花、诵诗宴,他家办喜雨宴,这名头可谓别出心裁。
见妹妹还迷糊着,姜慕燕低声道,“就是大伯的同僚好友,家住青龙坊的那位伯父。”
第126章 亲事
家住青龙坊的伯父的同僚好友……
姜留脑袋转了转,终于想起了这位的名字:卢正昌。卢正昌在宫宴上曾公开帮大伯说话,是大伯非常重视的朋友。大伯重视他,祖母也就跟着重视。
只是他们家办喜雨宴,自己跟着去干嘛,要去也该是二姐姐去吧,二姐姐才是大伯的女儿。
回到西院后,姜留问姐姐这个问题。
姜慕燕解释道,“咱们就是陪二姐姐去,卢伯父家的三个儿子,他家的二哥哥也是庶出,今年十四岁。卢家这时给咱们下帖,就是有意做亲,可惜大姐不在,卢家大哥哥今年十五岁,人也极好。”
姜留惊讶,“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方才祖母和三婶说的,你一直在走神才没听到。”姜慕燕教育妹妹,“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事,咱们要认真记着。”
“为-啥?”
“娘亲不在了,爹爹又指望不上,咱们不能只靠着家中长辈,得自己多个心眼。等咱们过了十三岁说亲时,才不至于家里人提了哪家儿郎,咱们都不晓得是谁。”
姜留轻轻问道,“这-也-是-娘-亲-说-的?”
姜慕燕点头,“妹妹记不住也没事,姐姐帮你留意着,一定让父亲给你定一门好亲事。”
看着姐姐认真的模样,姜留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十岁的姐姐要操心着嫁妆,操心着她自己的婚事,还要操心她这个妹妹,太不容易了。果然不管到了哪里,没娘的孩子都要早当家。
到了晚上,姜二爷和姜凌回来后,也知道了她俩要去赴卢家喜雨宴的事。姜二爷叮嘱道,“燕儿照看好妹妹,莫让她摔着或吃撑了肚子。”
姜留……
姜凌却皱起了小眉头,“爹爹,卢伯父家的三儿子蠢得厉害。”
父女仨齐刷刷地看着姜凌,不明白他为啥忽然来这么一句。
姜凌绷着小黑脸,“卢三郎与儿是同窗,他拉不满一石的弓,读书只比三弟强少许。”
姜二爷纳闷了,“竟差成这样?看他的模样倒不似个笨的。”
“人不可貌相。”姜凌一本正经道。
“那卢二郎呢?”姜慕燕小声问。
姜凌摇头,“见过几次,不晓得。不过卢三郎曾跟我打听六妹妹,问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姜慕燕立刻道,“妹妹不要去了。”
姜二爷点头,“留儿不能去。”
姜留提醒道,“姐-姐-也-很-漂-亮。”
“无妨。”姜二爷道,“蠢且笨的孩子,都不会喜欢你姐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而是喜欢你这样的。”
自己这样是什么样的?姜留很想抓住她爹的衣领问清楚,不过问清楚后估计会更生气,不问也罢。
于是,最后去卢家的是闫氏和姜家的三个姑娘,姜留被父亲留在府中“养病”。
待姜慕燕从卢家回来后,跟妹妹分享卢家之行的收获,“卢家大哥哥和二哥哥个子都高高的,脾气也很好,卢三郎看着真不似个蠢的。”
“那-二-姐-姐-喜-欢-卢-家-二-哥-哥-吗?”姜留比较关注这个。
姜慕燕颇有几分失望,“二姐姐没说,不过卢伯母似乎没相中二姐姐,只跟她说了两句话。”
卢正昌回到府中后,也问起妻子喜雨宴之事。卢夫人道,“姜家六姑娘身体不适,没跟来。”
卢正昌颇为失望,“那孩子生得极为讨喜,你见了肯定喜欢。”
卢夫人含笑,“日子还长着,总能见到的。”
卢正昌点头,“姜二姑娘如何?”
“那孩子模样是不错,但目光闪躲行为拘谨,不够大方。虽说二郎不是妾身亲生的,但他也唤妾身一声母亲,妾身觉得还是再相看相看为好。”卢夫人说得极为动情。
也不合适?卢正昌微微皱眉,“听贤卿之言,似非如此。”
姜慕筝看着是怯生生的,但她模样生得好声音也清透悦耳,配庶子绰绰有余。卢夫人不满的是嫡长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凭什么要先给庶子订这样一个好姑娘。因丈夫对庶子的亲事如此上心,卢夫人心中不悦,语气也生硬了些,“为人父母的,怎会觉得自己的儿女不好!”
“夫人言之有理。”卢正昌笑道,“孩子们年纪还小,有劳夫人再多相看几家。”
姜家东院内,姜松的妾室张姨娘皱紧了眉头,“老爷说他与卢大人讲好的,卢夫人的态度怎么会这样?”
姜慕筝低着头拧着手指不说话。她是庶出,谈婚论嫁时本就低人一等,别人看不上她也是常理。
见姨娘站起来就往外走,姜慕筝连忙拦住她,“姨娘要去哪里?”
“去找老爷,得趁着夫人不在府中,尽快把姑娘和卢二郎的亲事订下来。”张姨娘很是焦急。
姜慕筝轻轻摇头,“我不想嫁去卢家。”
“这样的好人家,错过就再难遇上了。”
姜慕筝解释道,“卢夫人不喜女儿,我嫁过去依旧要看着嫡母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如留在家中。”
家中也有不喜她的嫡母,但与姐妹们在一起,姜慕筝还是很开心的,祖母和父亲待她也不错。
见姨娘又要哭了,姜慕筝连忙道,“姨娘,雅正夫人说女儿是她教过的学生中最有悟性的,待女儿琴艺有成,再谈婚事也不迟。”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张姨娘擦着眼泪,女儿模样俊俏,懂事又聪明,只可惜命不好,托生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第二日便是姜家女儿学琴的日子,姜慕燕和姜慕锦都小心翼翼的,怕二姐姐还在为昨天的事伤心。姜留却看不出二姐姐有一点伤心的模样,待到了学琴时,她还跟往日一样认真专注。
学完琴转悠一圈回到府中,小姐妹们便得到了大消息:大伯母送信回来说,给大姐姐相看了一门好亲事!
男方是绍兴府观察判官李坤明家的二儿子,名做李正秋,是李家先相中了姜慕容,有意与姜家结亲。今年七月,李正秋将入京赶考,到时会到姜家拜访,若是姜老夫人和姜松能相中,这门亲事就能定下来了。
“观察判官助理州政,我记得是正八品的官职吧?”姜老夫人捏着信,很不满意,儿子在六部衙门做事,可是从五品的朝官!
姜松笑道,“观察判官虽品级不高,却是实权官位,母亲先看看孩子的人品再定也不迟。”
谁知姜松刚给妻子回了信,便又传来喜讯:他因办差得力,被提升为正五品礼部郎中!
第127章 打三郎
从礼部员外郎升到礼部郎中是什么概念?姜留听姜猴儿解释了一通,终于弄明白了。
礼部有一尚书、两侍郎、四郎中,所以礼部郎中在礼部,是仅次于尚书、侍郎的官职。套用现在职位,通俗点解释就是:礼部尚书是礼部正职部长,两个侍郎是副部长。礼部下设机构礼、祠、膳、客四司,每司有一个司长即礼部郎中,每个司长有两个以上司长助理即礼部员外郎,礼部员外郎之下还有堂主事、主事等职位。
所以她大伯是从副司长升为了正司长,礼部比大伯官大的只有一尚书两侍郎了。
别小看这一步,越往上越难,六部大部分人一辈子就只是六部衙官,提升根本无望。姜家人包括姜松自己,都认为他这辈子只是个员外郎了,谁知丁忧期满回衙门做事不过月余,竟升官了!
姜松升官之后,每月俸钱、春冬服布匹、禄粟跟着官职涨,除此之外茶、酒、厨料、薪、蒿、炭、盐,甚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等也跟着涨一截,真真是可喜可贺。
各府道贺的礼品一份接一份送到姜府,一贯沉稳严肃的姜松喜得合不拢嘴,姜老夫人更是又哭又笑,忙活到很晚的姜二爷回到西院,躺在床上喜滋滋地跟秉烛夜读的儿子讲,“你大伯升官了,爹不用考武举了。”
“恭喜父亲。”姜凌说话时,眼睛都没离开书。
彻底放松的姜二爷美美睡了一夜,谁知第二天一早天亮时,又被儿子拍醒了,“父亲,大伯带着二哥和三弟去跑圈了。大伯说您再不起,便让儿用一瓢凉水唤您起来。”
大哥升了官,果然威风了!姜二爷嘟囔着坐起来,换衣裳跟儿子赶往花园。
过来散步的姜留发现,今日是意气风发的大伯跑得最快,往常只夸赞爹爹的丫鬟婆子们,也开始夸大伯了,连祖母慈爱地目光也由爹爹身上,转移到了大伯身上。
不只家里人更在意姜松,府外的人也开始关注这位新任的礼部郎中。前有姜枫被万岁称赞,后有姜松升职,看来姜家的危机是真的过去了,前些日子已与姜家往来的故交变得更加热情,没有往来的也送帖子试探。
是以接下来半月,各种饮宴纷繁沓来,姜松夜夜晚归,因服毒受损的身体禁不得这般折腾,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圈都跑不动了。于是,接下来的应酬能让姜二爷代劳的,就由姜二爷去,不能由姜二爷去的,姜松再亲自上阵。
姜老夫人一边变着法子地给大儿子补身子,一边写信让大儿媳尽快回来。因为需要应酬的不只是男人,女眷的应酬更多。姜老夫人岁数大了,二儿媳已故,庶儿媳闫氏分量不够,孙女们年纪还小,实在无法招架。
接了信的陈氏欢欢喜喜带着长女往回赶,谁知她们回到家,却见自家没有一点欢喜劲气儿,隔壁孟家却门庭若市。
因为就在她入城的前一日,刑部尚书杜海安升入内阁,刑部侍郎孟回舟升任刑部尚书!
声望日渐下滑的孟回舟能升任刑部尚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更打了姜家一个措手不及。
姜家兄弟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猜不出不知是朝中哪位大人物保的孟回舟。不过不管是谁,姜家面临的形势又变得严峻起来,姜二爷又重拾弓箭,捧起武经。
姜家与孟家不对付的事康安城尽人皆知,是以邀请赴宴的帖子被送入孟家的便不会再入姜家,送入姜家的也不会再送入孟家,免得两家人见面尴尬,主家更尴尬。
礼部郎中和刑部尚书两处,该给哪家送请柬?傻子都能想明白!
准备大干一场的陈氏回府之后,发现能容她大干的,也只有姜府东院了。
去大姐姐屋里听绍兴府见闻的姜留,就见大伯母出来进去地抱怨东院脏得不成样子,今天让人把被褥都拿出来晾晒,明天又命人把东院的桌椅搬出来擦拭干净。
府里唯一让陈氏开心的变化,就是瘦了两圈却结实了一倍的小儿子姜三郎了。为此,陈氏准备了一大包绍兴特产送到西院,将赞扬地话一句接一句地抛到姜凌身上,听得姜三郎想吐血。
他不敢惹姜凌,便用眼剜坐在旁边吃娘亲送过来的绍兴秘制小鱼干的胖六。吃,就知道吃!你知不知道这小鱼干我娘才带回来几斤!
姜凌看到姜三郎瞪妹妹心中不悦,便非常真诚地对陈氏道,“三弟经过这三月早晚不辍地练习,拔高了一截……”
姜三郎听到脸黑心更黑的姜凌说起自己,立刻感到不妙,连忙道,“我是瘦了后显得高了,其实一点没高!”
“真没高?”陈氏不信。
“真的!”姜三郎用力点头,他打定主意不管姜凌要干啥,自己都不能顺着他的话走。
傻三郎,在哥哥面前转悠你的小眼睛有什么用,你能斗得过我哥?姜留决定帮三郎把坑挖深点,便咬着小鱼干附和,“没-高。”
陈氏正失望时,就听姜凌又道,“伯母,侄儿觉得三弟没长高,是筋骨拉伸得不够……”
“不要啊——”三郎大叫一声跳起来,踮脚在他娘面前转圈圈,“娘,儿长了,您看儿真长高了!”
蠢!姜凌没说话,也站了起来。
陈氏吃惊地发现原先还到姜凌眼睛的儿子,现在只到姜凌的鼻头了!
“凌儿怎长了这么多!”
姜凌道,“因为侄儿每日比三弟多跑十圈,还拉伸筋骨。咱们府上的两位武师傅都说,拉伸筋骨可以长得更高。”
姜三郎气得跳脚大骂,“你骗鬼呢……”
“啪!”陈氏一巴掌削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怎么跟你哥说话呢,你爹还说你长进了,我看你一点没长进!明日起,你也多跑十圈,早晚跟着你哥拉伸筋骨!”
姜凌面带关怀地看着姜三郎,“伯母,拉伸筋骨初时有些疼,侄儿怕三弟撑不住……”
“你放心,你撑得住他就撑得住,明早就开始拉!”回府见到脱胎换骨的小儿子后,丈夫又跟她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夜,陈氏现在下了狠心要让儿子走武举的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不吃苦,难道要等到跟他二叔那么大岁数再吃?她这当娘的都嫌丢人!
伯母拉着大哭的姜三郎走后,姜留抱住小鱼干,笑得趴在小几上起不来。
姜凌接过小鱼干,仔细给妹妹擦净小手,“妹妹明日也跟着拉伸筋骨。”
姜留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我-也-要?”
姜凌点头,“郎中说你的身体已无需再吃药调养,勤加锻炼拉伸筋骨就能慢慢恢复如常。”
姜留急了,“哪个-郎中-说的?”
“逢春药铺的唐郎中。”姜凌笑弯了嘴角,“妹妹看一着急,舌头都利索了。”
姜留动了动舌头,“没-有!唐-郎-中-不-是-只-会-看-外-伤-吗?”
他不是只会看外伤,是这次入城有任务,所以才只看外伤。这些事秘密,等没人时再偷偷讲给妹妹听,姜凌只道,“是药三分毒,爹爹也说让你停药开始拉伸筋骨。留儿最聪明了,一定比三郎练得好。等你恢复了,哥哥带你去骑马,还可以教你爬树掏鸟窝、打三郎。”
姜留也要哭了,合着自己笑话了半天,原来三郎只是她的陪练,她才是真正要被哥哥练的主?
第128章 姜二爷的计策
第二天一早,换了方便伸胳膊伸腿的窄袖上衫和宽腿扎脚裤后,苦哈哈的小姜留被爹爹抱着赶往池塘边,后边跟着哥哥姐姐。每早都在书房诵读诗书,从不到池塘边看热闹的姜慕燕,得知妹妹要去池塘晨练后,不放心地跟着来了。
池塘边,姜三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又不是家里最矮的,四郎比我还矮!”
小四郎挺直腰杆,“等四郎长到三哥这么大时,一定比三哥高,因为我爹就比大伯高,儿子像爹!”
姜槐心虚地望了大哥一眼,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胡说什么!”
无辜中箭的姜松见二弟带着孩子们来了,便笑着问小四郎,“大伯、二伯和你父亲中,最高的是谁?”
小四郎立刻道,“二伯!”
姜慕锦也跟着道,“二伯不只长得最高还最英俊,是康安城最好看的!大伯,你们都是祖父的孩子,为什么二伯这么高这么好看呢?”
姜槐……
又被扎了一箭的姜松笑道,“因为你们的二伯自小勤炼筋骨,所以长得最高,也最舒展。”
真是太会引流了!姜留真想给大伯挑个大拇指。
姜二爷听了兄长的话,立刻挺直腰杆,在孩子们面前炫耀自己的身高。不想,姜三郎却盯住了被二叔抱着的矮小胖六,嚷嚷道,“咱们家最该拉伸筋骨的是胖……六妹妹!”
这孩子还是陋习不改,还得狠狠教训。姜松沉下脸,“你六妹是女娃娃,女娃娃娇巧些才可爱。”
“那也不能太娇巧吧……”三郎不服。
姜凌接了他的话,“三弟说得有道理……”
姜三郎听到姜凌说话就头皮发麻,连忙道,“我说的没道理,一点道理也没有!”
真怂啊……姜留抬头,甜甜地对大伯和亭子里的祖母、大伯母道,“留-儿-也-想-长-高,也-要-练。”
姜二爷解释道,“多动动总比不动好,让六丫头跟着三郎一起练吧,孩子们一块打打闹闹,练起来就没那么辛苦。”
坐在凉亭中一直没说话的姜老夫人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留儿慢些,别磕着碰着,三郎是哥哥,得给你妹妹做表率。”
“孙儿知道了。”
祖母都发话了,姜三郎只得自认倒霉,气喘吁吁地跑了十圈,跟围着池塘走了两圈的姜留一起,在姜凌的引到下拉伸筋骨。
骆驼式、青蛙式、蝴蝶式……每一个拉伸动作都是在姜凌的按压下才能做到位,姜三郎疼得嗷嗷直叫。受过针扎之苦的姜留,忍痛能力比三郎高上数倍,压腿拉胳膊再疼她也不吭声,最多只是抿个小嘴,皱个小眉头。便是这样,姜二爷也看得心疼,围着小闺女一圈圈地转,拿袖子给她扇风擦汗。
姜慕燕舍不得妹妹独自吃苦,也在旁边跟着练,姜慕锦也跟着凑热闹。第二日,姜慕筝也来了。除了被陈氏关在房中绣嫁妆的姜慕容,每旬只回来一日的姜大郎,也加入了晨昏苦练之中。
人多了地方不够用,姜老夫人命人将花园内的一片芍药移走,晾出更多空地让孩子们放心地耍。每日看着孩子们这般热闹欢笑,姜老夫人心头的巨石也松了,孟回舟升任刑部尚书又怎样,只要她姜家的孩子们上进,早晚有报仇的一日。
杜海安入阁后没有加入护国公一派,也与秦右相保持适当距离,摆出只效忠景和帝的架势,让景和帝十分满意。新任的刑部尚书孟回舟表面也是如此,但康安城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多月后,众人发现孟回舟已站在了秦右相一边。秦天野提议的折子,孟回舟会在朝堂上帮腔;秦天野反对的政策,孟回舟也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
这时候姜家才明白,原来帮孟回舟上位的,居然是当朝右相秦天野!姜松皱紧了眉头,想不通孟回舟是怎么搭上秦天野的。
姜槐以经商之道分析道,“这也不难理解,秦右相老谋深算,定是看透了孟回舟是条好用的狗,才扶他上位的。孟回舟感激秦右相,以后必定是唯他之命是从。”
姜二爷则想得更远,“哥,三弟,你们说当年刑部的大火,会不会跟秦天野有关联?”
姜松表情凝重,“若真是如此,就更难了。”
下早朝时,孟回舟与礼部尚书陶思正经常同路聊天,打听陶思正为何会提拔姜松。在新春宫宴上,陶思正因姜松丁忧迟迟未归礼部衙门的事,被大理寺卿嘲讽不知礼法害得陶思正出丑。以陶思正的小心眼,该不提拔姜松才对。
谁知对这个话题,陶思正三缄其口,只说姜松做事稳重,可堪大任。对此,孟回舟一个字也不信。姜松只是个固守规矩不敢行错一步的胆小鬼罢了,这样的人能堪什么大任?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劲推他上位的。
不管是谁暗助姜家,就算姜家真得了圣上的青睐,孟回舟也要除掉姜松,否则他寝食难安。
因孟回舟暗中使绊子,姜松升任精膳司郎中后,办差处处不顺,礼部同僚对此也颇有微词,这令姜松万分疲惫,深感自己能力不足,不能胜任此职。但不管衙门办差有多不顺,姜松回府时都不露声色,不想家人为他担忧。
不过,姜二爷还是通过他的狐朋狗友得到消息:礼部侍郎马海亭在衙门内,处处针对大哥,让他很是被动!
衙门的事姜二爷没办法,但姜二爷能绊倒给大哥使绊子的人。他扔下弓箭,开始四处会友吃酒,打听到马海亭瞒着夫人昌明坊偷养外室。于是,姜二爷经过七扭八歪的途径,将这消息透露给了马海亭的夫人。马海亭的夫人带着人去昌明坊捉拿外室时,恰好被御史大夫荆吉良的夫人撞见。
第二日,荆吉良弹劾马海亭偷养外室的折子,便递到了景和帝面前。马海亭自顾不暇,那还有心思挑姜松的错处,姜松这才得以喘息。
衙门的事情理顺后,姜松抽出精力,对二弟的功夫和课业严加督促,折腾得姜二爷苦不堪言,但在大哥的折磨下,姜二爷终于跟着姜裘学完了武经七书,开始提笔练武经对策了。
第129章 一语生变
在考试环节上,大周武举的选拔将才比文举选拔文官少一个环节。文举需经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四重选拔,方可选出文状元;武举经路试、会试和殿试三个环节,便可选出武状元。
在考试内容上,武举却比文举多一个,分为外场和内场。外场是武艺科,内场为《武经七书》的墨义和策问。内外两场皆合格者,方可进入下一环节。
经过五个多月的练习,姜二爷的骑射、步射、平射、负重都已能过关,也听姜裘讲完了《武经七书》,现在要开始练习墨义和策问了。姜松搜集前几年的内场题目,给他出了数份内场卷,让他练习。
此时已时六月酷夏,姜留和五姐姐姜慕锦、小四郎一起坐在书房院内的树荫下,捧着一碗消暑的漉梨浆,看着窗内端坐答卷的爹爹,真心觉得爹爹现在就像高考前冲刺做五三的自己。她笨,所以考了个不入流的大学,希望爹爹这次能顺利考中武举人。
姜留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漉梨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不管爹爹答得怎么样,他端坐握笔垂眸写字的姿势,真得好帅啊,若大周专有考形体样貌的状元科,她爹肯定能中。
姜慕锦喝了一口甜水,低声道,“四郎、六妹,你们知道吗?”
姜留和小四郎都转头看五姐姐,姜慕锦又喝了一口,抹抹嘴低声道,“我听我爹说,前朝武举还有材貌一项,‘身长六尺、有神采堪统领者’才能入选。”
“啊?”小四郎吃惊。
“欸——”姜留遗憾啊,如果大周选武举也有材貌一项,她爹肯定能在这一项上拔得头筹。可惜了,爹爹早生一两百年多好。
“二爷写完了?”屋内,一边“监考”一边给二爷打扇的姜裘轻声问道。
姜二爷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肩膀,转头对窗外的姜猴儿道,“也给爷来碗漉梨浆。”都怪这仨小家伙,害得他都没心思写了。
“来喽!”姜猴儿跑了出去,取了放在水井中镇着的漉梨浆送到二爷面前,并接过裘叔手里的扇子,为二爷打扇。
三个小家伙也进屋,眼巴巴地望着裘叔。
姜裘仔细看过姜二爷的答卷,评价道,“二爷墨义切中要点,但策问还欠些火候……”
姜留认真听裘叔讲解爹爹的策问差在何处。
“墨义”是对《武学七经》的内容进行阐述,裘叔摆案讲了四个多月的《武学七经》,回回都是满堂彩,爹爹的墨义这一项能通过,也在情理当中;“策问”是根据给出的题目,论述自己的军事方略。这个比墨义要难一个档次,爹爹没答好,也在情理当中。
姜二爷听姜裘说完,给他倒了碗漉梨浆,自己也喝了两碗,才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爷派美人入敌营下毒,可省下不少兵马粮草,为何不可?”
姜留笑了,这个方略很爹爹。
“我知道,二伯用的是美人计!”姜四郎帮腔,姜慕锦也点头。
裘叔耐心给二爷解释,“二爷之计并非不可,只是有胆量携毒入敌营,并能成功下毒的美人十分难寻……”
“这样的美人,清平江两岸多的是。”姜二爷不服。
裘叔顿了顿,直指要害,“本科京兆路武举主考官为卫尉寺卿谷金祥,谷大人乃文举出身,自古兵儒不同道,二爷若想过他这一关,切不可兵行险招。”
姜二爷抿唇,有些不耐烦。
姜留操着利索些了的舌头,问道,“为什么-让-谷大人-当-主考?”
姜裘还未开口,姜二爷便道,“因为卫尉寺油水大的差事都被工部抢去了,谷金祥闲得无事可做,想捞点油水。”
姜裘点头,“二爷慧眼独具,一语切中要害。”
所以想过谷金祥这一关,除了内外两场表现要好,还得花个钱场呗?姜留明白了。
正这时,姜宝快步进来,“二爷,相翼候府白三爷来了。”
姜二爷立刻站起来,“快请!”
爹爹要见客,姜留带着五姐姐和小四郎往外退。他们还未走出院门,白晅已经到了,三个小家伙站住行礼。
细皮嫩肉的白晅轻轻捏了捏姜留的小脸儿,“几月不见,留儿越来越水灵了。你爹没空,过几日三叔去城外避暑,让人来接你们一块去耍。”
姜二爷迎出来,“你要去哪避暑?”
“去城东的十亩荷塘,小弟给二哥带新鲜的莲子回来去去火。”白晅笑道。
那玩意儿有甚好吃的,姜二爷转身回屋。白晅跟进来,小声笑道,“若是二哥不喜欢莲子,小弟给您带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回来解语如何?”
“带回来做什么,当草靶子么?”姜二爷现在可没赏花的心思,揽袖抬手,给白晅倒了一碗漉梨浆,
“谢二哥。”白晅一饮而尽,说起此行的正事,“我大哥让小弟来传话,今年的武举外场新增了一科,很快会张榜公布。”
姜二爷惊了,“什么?”
白晅解释道,“马枪。就是在校场起土墙,墙上竖四个头举木板的人偶,士子骑马穿墙,枪触板落人不倒为过。三板四板为上,二板为次上,一板及不中为次。”
姜二爷听到这个,一下就泄气了。太难了,他连枪都没怎么摸过。
姜裘问道,“老奴抖胆。敢问三爷,此科怎添得如此突然?”
白晅叹了口气,“听闻是圣上想从此科中择优者充入千牛卫。”
姜裘立刻明白了。千牛卫乃天子亲卫,本来不吃香的武科举,因圣上这一句话,立刻成为众人争夺的香饽饽。之所以会添马枪,是为了提高武举人提高门槛,减少竞争对手。因为能能练马枪的,只有世兵世官人家或武勋贵族!
白晅见二哥灰心丧气,连忙宽慰道,“距上校场还有月余,我大哥说若二哥这里缺马枪高手,他可派人过来。”
姜二爷转头看姜裘,姜裘摇头。连家枪独步边城,何须劳烦他人教导二爷。
姜二爷便道,“你替我多谢大哥的好意,我府里请的武师也擅此道,我先试试,若是不成,再劳烦白大哥。”
白晅听后,觉得姜二哥真不一样了。遇到这么大的难处,若是搁在以前,姜二哥肯定就退了,但他现在居然还打算去考。姜家的变故和孟家的兴盛,让二哥的日子变得艰难了。白晅不忍,“二哥且去试试,若是不成,我便让我爹帮咱们在羽林卫谋个差事,咱进去混几年,就算熬不成将军,校尉总能混一个。”
若要进仕,除了科举外,还有恩荫一途。白晅的父亲有爵位在身,所以白晅不用读书习武,也可进仕。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姜二爷问道,“你不是想捞个外放的差事么?”
白晅笑嘻嘻的,“小弟不过是为了求个自在,跟着二哥一块入羽林卫或骁卫骑马吃肉,岂不是更自在?”
白晅走恩荫是名正言顺,他跟着去便是给人添麻烦了。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意他领,麻烦却不会给好兄弟添,“我先试试武举,若是不成,咱们再做打算。”
第130章 破局之法
本以为已经见到曙光的时候,被人蒙头就是一棒子,这滋味太难受了。白晅走后,姜二爷瘫在椅子上不想说话。姜松回来后得到消息,也是久久不语。
姜府西院,姜凌、姜留和姜慕燕排排坐,听姜猴儿讲千牛卫的事。
“千牛卫共分为左千牛卫和右千牛卫两卫,左千牛卫大将军是孔风阁,右千牛卫大将军是叶清峰,二人皆为正三品,共领千牛卫六百人……”
姜留惊了,“才-六百-人?”
大周承大唐的律法兵治,虽有一些改变,但再怎么变,在唐朝大名鼎鼎的千牛卫到了大周,也不至于才六百人吧?
姜猴儿解释道,“千牛卫是天子的近身侍卫,只负责保护天子安危,守护皇宫和皇城的是监门卫和羽林卫。”
“哦。”姜留点头,如果六百人都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这么说来确实不算少。
“千牛卫兵将选拔极为严格,只有二十至三十五岁的相貌堂堂的高手才有资格入千牛卫。”姜猴儿无比憧憬地道,“一旦进了千牛卫,就可以跟着万岁上朝、出巡,若入了万岁的眼,就是一步登天啊……”
姜留提醒道,“也很-危险-啊。”
姜猴儿笑得贼精,“六姑娘,世上有几人敢刺杀天子?就算真有图谋不轨的,千牛卫外围还有监门卫和羽林卫挡着呢,刺客本事再大,冲到千牛卫面前时也早已筋疲力尽,只剩下挨刀的份。”
姜留摇头,心说那可不尽然。她看《神探狄仁杰》时,冲到武则天和狄仁杰面前的刺客可不只几个,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每回都要出生入死。
“想入千牛卫,父亲只符合其中的两个条件。”见弟弟和妹妹都看着她,姜慕燕掰着手指头数道,“年纪相当,相貌堂堂。”
姜留……
前院内,姜槐分析道,“本科择三百武举人,再从三百人中选出三十武进士,京兆这一块武举人的名额是十五人,此消息一出,争夺这十五个名额的定不会少于两百人。”
入千牛卫的诱饵在前,京兆贵胄子弟必定要争破头,二哥跟他们比根本毫无胜算。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二哥接着读书,不管能不能中,起码不用受这几个月的苦。从来没吃过苦的二哥为了练箭,手都磨出茧子了,姜槐看着都心疼。
“我去试试,万一侥幸中了呢。”姜二爷不想让大哥和三弟失望,撑着也要走到最后。
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姜松安慰二弟,“二弟不必太过在意,这科不成还有下一科。”
下一科就是三年后了,姜二爷想哭。
第二日,姜二爷没心思练箭,懒洋洋躺在闺女的小石床上乘凉,府里人都心疼他,没一个过来催的,姜裘见二爷无心读书,便请命出去忙活府外的事。姜留塞给爹爹一块糖后,跟着姐姐去滴翠堂读书。
在滴翠堂学了一个半时辰的《孝经》后,大姐姐回去绣嫁妆,二姐姐和姐姐留下练琴,五姐姐问姜留去不去池塘摘荷花。
姜留摇头,“我-回-西院-陪-爹爹。”
二伯现在心情不好,爹爹和娘亲都叮嘱她不要去西院吵闹。姜慕锦便道,“那我多摘几朵给你送过去,让二伯用花瓣当小船玩,你们多捉几只蚂蚁放在花瓣上,可有意思了。”
姜留谢过五姐姐,赶回西院时,见爹爹还躺在她的小石床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自小石床垂下,他的美妾一左一右,正为他打扇捶腿。
真是会享受!姜留转头,决定回去陪五姐姐摘荷花瓣,玩蚂蚁船。
“留儿回来了。”姜二爷听到动静转头见六丫头来了,有气无力地道,“到爹爹这儿来。”
薛姨娘放下扇子,去给六姑娘搬来小杌子,李姨娘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位置。姜留坐在小杌子上后,姜二爷伸过手,“写字累了吧,爹给你捏捏。”
不累你就不捏了?姜留老老实实地把手递过去。
薛姨娘见此,屈膝退回小院,李姨娘咬了咬唇,也三步两回头地退了下去。
姜二爷揉捏着闺女的小胖爪,轻声问,“爹爹考不中武举人,留儿是不是很失望?”
爹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这么努力做一件事,眼看就要跃龙门了,却发现龙门被人抬高了八丈,难免会灰心沮丧。姜留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会会对他失望。
“不会。”
姜二爷直直望着头顶上的枝叶繁茂的树杈,抱怨道,“这些知了真烦人啊。”
“待会儿,留儿-给-爹爹-粘知了。”姜留哄着心情不好的爹爹,从挎着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摞纸翻看。
姜二爷转头,哼了一声,“你倒开始用功了,要考女状元不成?”
姜留笑了笑,没吭声。她想帮爹爹解开目前的困局,所以让姜猴儿出去找来礼部下发的本科武举公文。因为要解困局,就得先了解困局是什么。否则她对武举选拔的程序都不了解,能帮什么忙?
姜留听着知了叫声,一页页地翻看。前边四五页都是歌颂景和帝求才若渴的废话,没一句有用的,翻过。
“这只热了。”姜二爷抱怨道。
“哦。”姜留转身,把另一只手递给爹爹。
姜二爷握住闺女这只凉乎乎的小胖爪,头也不转地问,“在看什么?”
姜留已翻到了第四页,盯着上边的一行字,问爹爹,“爹爹,本籍-是什么?”
“笨留儿,本籍就是原籍,咱们家虽在京城,但咱们的原籍在泉州。泉州山美水美,不过爹从来没去过。当过了八月,爹爹带你去玩。”
姜留儿接着问,“那-寄籍-呢?”
“寄籍就是长期离开本籍,居住外地的那个地方。咱们的寄籍就是都城康安。你祖父生在泉州,你爹我生在康安,待爹的孙子落地时,他的原籍就不是泉州而是康安了。你问这些作甚?”姜二爷转头看着小闺女。
姜留指着公文上武举报名的条件,问道,“爹爹-看-这里,爹爹-可以-去-泉州-考-武举,对吧?”
姜二爷盯着闺女举起的纸,念道,“士子参加武科举,必归于本籍(亦可在本籍与寄籍中作一选择)投考,不得越籍赴试……”
念着念着,姜二爷猛然起身,握住纸张又读了两遍,眼睛都亮了,“本籍……寄籍……本籍!”
“本籍,本籍!”姜二爷腾地站起来,双手握住闺女的小胖腰将她举过头顶,兴奋地转起圈来,“对啊,本籍!爹的闺女这么聪明,究竟像谁呢?哈哈哈!”
“啊——”
聪明的姜留儿忽然被爹爹举高,吓得尖叫,惊飞了整棵树的知了。
第131章 南下泉州
“娘,儿要回泉州赶考!”姜二爷抱着闺女一路跑到北院,冲到姜母面前,把小闺女往母亲身边一蹲,激动地手舞足蹈,“儿可以回原籍赶考,泉州考武举的人一定比京兆少!”
姜老夫人扶住要扑倒的六丫头,“还能这样?”
“当然能!”姜二爷把姜猴儿从吏部衙门墙上抄来的本科武举公文,铺展在母亲面前,指指点点道,“您看,士子可以在本籍考也可以在寄籍考。京兆路的武举名额是十五人,福建路为十三人,虽说名额少两个……”
“但福建路临海,出门多靠行船,喜骑马的少,会马术的就更少了。”姜老夫人对生养她的泉州风俗非常了解,“我儿去泉州应举,比在京兆容易!”
“母亲所言极是!儿这就收拾行礼,明日便赶往泉州。”姜二爷又看到了希望,整个人都发着光,“儿这就去准备!”
说完,姜二爷转身跑了,姜留想跟都跟不上。姜母欢喜了一阵儿,开始忧心,“康安到泉州三千余里的路程,枫儿没出过远门,他身子又弱,怎受得了……”
祖母为爹爹的出行忧心时,姜留挪下榻,到西院找到指使着姜猴儿收拾行礼的爹爹,拉住他的手道,“爹爹,留儿-也-要去。”
姜二爷立刻摇头,“不行,泉州太远,留儿乖乖在家等着,爹回来带你出城放纸鸢。”
“二爷,等您回来就该要入冬了。”姜猴儿提醒道。
姜二爷改口道,“等爹回来带你出城玩雪。”
“留儿-要去~留儿-可以-帮忙~”姜留不依,拉着爹爹的手撒娇,“留儿-不要-跟爹爹-分开,爹爹-去哪里,留儿-就要-去哪里。”
姜家祖籍泉州,泉州之东百余里的清溪是姜留的故乡。就算隔了上千年,她也想去看看,见不到爸妈,认一认地方、见一见她老刘家的祖宗们也好。大周不比交通发达的现代,若错过这次机会,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回去了。
姜猴儿眼睛转了转,帮着六姑娘说话,“爷带着六姑娘吧,您看这回不就是因为六姑娘帮忙,您才找到这个破局的法子么?”
“就是。”留儿拉着爹爹的袖子摇啊摇,“留儿-想去~”
傍晚时分,姜松从衙门回来听了事情经过,连声感叹他们一群大人的脑袋,还不及一个七岁的娃娃好用,“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让三弟、裘叔、卢师傅和姜猴儿随你一起去……”
姜槐立刻应下,“大哥放心,小弟会照顾好二哥。”
“我和三弟都走了,府中何人照看?三弟留下,我带裘叔他们……”姜二爷见哭哭闹闹了一下午的留儿,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咬了咬牙,“和留儿一起去。”
姜留闻言,立刻喜笑颜开。
姜松立刻沉下脸,“胡闹!六丫头不准去,三弟跟着!”
“留儿想着去玩儿,我们路上走慢些……”
姜二爷还未解释完,就被大哥打断了,“那也不行!路上一走便是三四十日,留儿太小,受不住。”
姜母唤过孙女,问道,“康安至泉州有三千里之遥,这一个来回,留儿怕是要瘦成你三姐姐了,便是这样留儿也要去么?”
“留儿-不怕。”姜留立刻表态。就算是瘦成一道闪电,她也要去。
姜老夫人摸着留儿的头,“留儿若不怕吃苦,那就随着你爹去吧,路上可不许哭闹着要回来。”
“好!”姜留笑弯了眼睛,祖母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委实让她觉得意外。
姜松不解,让人将留儿带下去,屋里只剩他们哥仨后,才问道,“母亲为何要让留儿跟去?”
姜母缓缓道,“只有留儿跟着,为娘才能放心。”
这是何道理?哥仨都愣了。
“因为姜裘、卢定云、鸦隐和姜宝这群人,为娘一个都不放心。若留儿跟着,凌儿必定也会跟着。凌儿年纪虽小但心眼极多,姜裘他们都听凌儿的,有他跟着才稳妥。”姜老夫人说出她的顾虑。
经过上次牢狱之灾,姜松对姜凌的本事极为信任,便道,“那让凌儿跟去便是,留儿留下。”
姜凌不是枫儿的亲生儿子,姜老夫人怎能放心,“留儿与枫儿最亲。一旦遇到险情,留儿不会抛下她爹,凌儿不会不管留儿,这样枫儿才能安稳归来。”
姜二爷明白了母亲的顾虑,安慰她道,“娘放心,他们这帮人都遵信重义,遇到危急他们不会不管儿的,凌儿更不会。”
“你信得过他们,娘信不过。儿行千里母担忧,康安城太平,不见得这一路都太平,为娘得为你考虑周全。你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离开过娘……”姜母说着,眼圈就红了。
姜槐也道,“母亲说得有道理。裘叔他们进府还不到一年,两位武师更是连半年都不到,二哥带上凌儿和留儿上路,的确更稳妥些。大哥,若咱们小时候有这样出远门的机会,你想不想去?”
当然想。姜松抿抿唇,“可留儿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她病在路上如何是好?”
姜槐笑道,“有二哥在,母亲必定要事事安排妥当,留儿跟着能吃多少苦?”
姜松也只得点头,“也好,我明日便派人去打听南下的大船,再多为留儿订一个房间……”
姜二爷打断大哥的话,“我想骑马去,骑马一来是快,二来也可在路上练习马术。”
姜松不赞同,“不妥。此行三千余里,若全程骑马,行至泉州后必定人马疲惫,不只马术练不好,书也读不好。当初父亲自泉州进京赶考,便是先走一半陆路,在杭州改为乘船,沿运河一路至康安。二弟也这么走,乘船途中务必要将《武经七书》融会贯通……”
姜母道,“你大哥说得在理,就这么办吧。你们走起来就知道,坐大船比马车舒坦。枫儿莫担心盘缠的事,为娘这里还有些……”
娘亲手里还有没钱财,姜二爷岂会不知,他立刻摇头,“若要母亲典当嫁妆,儿宁愿不去。母亲放心,儿找人借足盘缠上路,回来后慢慢还他们便是。”
姜槐道,“二哥先别急,咱们先算出此行需要多少盘缠,看差多少再找人周转也不迟。”
商量了半夜后,姜二爷回到西院,见自己屋里的灯亮着。推开门发现,儿女们都在房中,便问道,“怎么还不睡?”
姜凌站起来,不容拒绝地道,“儿也要去泉州。”
还真让母亲猜着了。姜二爷想逗逗儿子,便一本正经道,“你大伯怎得都不同意留儿去,不过你若想去,应能成。”
啊?姜留的小脸立刻苦巴巴。
妹妹不去了,他还去干什么?姜凌立刻道,“妹妹不能去,若我还跟着去,妹妹会更伤心的,儿也不去了。”
这臭小子!姜二爷不想再搭理他,转问大闺女,“你也不去了?”
第132章 盘缠
听到父亲这么问,姜慕燕将背后的小匣子掏出来,双手递上,“女儿不去,女儿想把这些银两交给您,做路资。”
姜二爷看到匣子吓了一跳,这不是王氏在世时天天放在枕边的钱匣子么?现在又看到钱匣子,姜二爷就觉得王氏还没死,她十年如一日地站在这里,依旧面无表情地跟自己说话。姜二爷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连忙道,“为父有钱,这匣子你仔细收好,以后莫轻易拿出来。”
家里人不同意自己跟着,姜留虽然失望却也能理解。她放下自己的事,跟着姐姐劝爹爹,“爹爹-收下,咱们-有钱,不借-别人-的。”
姜二爷坚决摇头,“这是你娘留给你们的,不只我不能用,家里谁也不能用,你们收好了。”
“你借-别人的,还得-付-利息,欠-人情。”姜留替爹爹算账,自己家里有钱,干嘛要出去求人。
“那也不能用!收起来。”姜二爷的脸沉了下来。他宁愿付利钱、欠人情,也不用王氏的嫁妆银子。不只王氏,还有娘的嫁妆,他都不能动。
姜慕燕抱紧了钱匣子,拉着妹妹往外走。不是她不给爹爹用,是爹爹不肯用,祖母知道了也不会怪她的!
闺女们走后,姜二爷居然发现儿子脸上带着笑,瞪眼问,“你小子傻笑什么?”
姜凌立刻绷起小脸,“儿没笑。”
爷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姜二爷倒背着手围着儿子转悠了一圈,“你该不会想着,等你老子我走了后,你就能跟妹妹挤同一把椅子读书,躺同一张石床乘凉了吧?”
姜凌的小黑脸绷得更紧了,大声否认,“儿没有。”
姜二爷哼了一声,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晃悠着,“你想也白想,留儿要跟着为父去泉州……”
姜凌蹭地蹿过来,“父亲不是说大伯不让妹妹去么?”
姜二爷白了这傻小子一眼,继续嘚瑟。
姜凌蹿到床下就要往外跑,姜二爷连忙拉住他,“这大晚上的,你去哪?”
“去找大伯问清楚。”不问清楚,姜凌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姜二爷气笑了,“你个傻小子!”
姜凌气鼓鼓的,“我不管,妹妹去我就去,妹妹不去我就不去,父亲休想分开我和妹妹!”
“跟你妹妹在一块就这么好?”见儿子快哭了,姜二爷觉得没意思,哄道,“好了好了,留儿跟着去,你也跟着去,上来睡觉!”
“真的?”
“假的!”
“儿去告诉妹妹!”姜凌甩开父亲的手就外跑,姜二爷拉都拉不住。跑到妹妹房门外,姜凌轻轻敲了敲,问道,“妹妹可睡下了?”
“还-没。”姜留应声,让书秋过去打开门。
听到水声,姜凌没进屋,在门外道,“父亲方才是骗你的,大伯让妹妹去,也让我去。咱们一块去!”
“真的?”姜留惊喜地问。
“嗯!”姜凌的声音也带着快活,“妹妹睡吧,明天咱们一块收拾行李。”
姜凌走了后,跟妹妹在同一个盆里泡脚的姜慕燕皱起细眉。君子当宽仁,言而有信,父亲这样一点儿也不君子。不过妹妹能出去玩,姜慕燕很开心,“咱们明天多带些衣裳,银子也带上,让姜凌帮你收着。”
“姐姐-真-不去?”能去泉州,姜留很开心,她还是希望姐姐也能一块出去走走。
姜慕燕摇头,“我要跟着夫人学琴,不能离开太久,否则等咱们回来时,二姐姐就要超过我了。再说咱们都不在,嫁妆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娘亲的嫁妆先不说,雅正夫人答应后半年还教她们弹琴,若是姐姐走了,的确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眼看着二姐姐一天天进步,要强的姐姐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出去玩都不肯,姜留心疼又欣慰,“下次-留儿-在家-守着,姐姐-去玩。”
姜慕燕摇头,“下次咱们一起去,不要父亲,姜凌……可以带着。”
姜留……
得知姜留和姜凌都能跟着去泉州,兄弟姐妹们羡慕得不行,姜三郎更是吵闹不休,一定要跟着。
等丈夫晚上从衙门回来,陈氏便跟他商量,“三郎这就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也出息了,就让他跟着去玩玩吧?留儿和凌儿都能跟着,多他一个怎么就不行?”
姜松最知道妻子的软肋在哪里,“夫人有所不知,燕儿从她娘的嫁妆里拿出了五百两银子,充作留儿和凌儿的路资,母亲才准他俩去的。”
正在为女儿的嫁妆发愁的陈氏瞪圆了眼睛,“怎这么多?俩孩子哪用得了五百两!”
姜松继续道,“二弟不肯用二弟妹留下的银子,所以母亲才让留儿和凌儿跟着,免得二弟路上因盘缠不足而吃苦受罪。若让三郎跟去,夫人觉得咱们出多少银两合适?”
莫说银两,她连一枚铜钱都不想出!可她已经答应了三郎,该怎么办呢?陈氏眼睛转了转,想出个极妙的主意,“让三郎跟凌儿一处吃住,给他作伴,这样就不用多订一间房,三郎现在胃口小了,吃不了多少东西,这样咱们就不用补路资了吧?”
姜松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有道理,若三郎肯跟着凌儿同吃同住,想必二弟也会同意的。”
见丈夫同意了,陈氏欢天喜地地叫来小儿子,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姜三郎听完脸都吓得变色了,“娘,三郎不要跟着姜凌……哥一块吃住!儿要自己住!”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陈氏不好明说,瞪眼吓唬道,“不跟你凌哥一块住,你就别想去!”
姜松也沉着脸道,“你娘说的对。还有一点,若跟着你二叔出去后,你不好生读书,回来后跟不上书院的进度,为父饶不了你。”
姜三郎看看父亲又看看娘亲,“哇”地一声哭了,扭头跑去找祖母告状,谁知事有凑巧,黑心肝的姜凌和胖六都在祖母房里。
听完姜三郎的话,姜老夫人还没说什么,姜凌就笑了,“祖母,三弟跟着也好,孙儿方才还在担心若孙儿不在,他跑圈、拉筋都落下呢,这下好了。孙儿在路上可以好好教导三郎,还会帮他温习诗书,请祖母放心。”
姜三郎听完哆嗦了,姜留则不厚道地笑了。
第133章 留儿和爹爹,谁大?
在“不能去泉州玩儿”和“跟姜凌一起出去玩儿”之间,姜三郎聪明地选择了前者:因为不能去泉州玩还可以在康安城玩儿,跟着姜凌一块,就什么都没得玩了。
听到三郎要留下,姜老夫人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在一旁站着,又叮嘱姜凌和姜留路上要注意些什么。姜留很快领回了祖母要表达的核心精神:爹爹此行非常重要,她和哥哥不要添乱,照顾好自己的同时,尽可能照顾好父亲。姜留越听越觉得,在祖母心里她和爹爹的年纪颠倒了。
说完他们,姜老夫人又叫过姜慕燕来,“他们走后,西院就剩你一个人,可怜见的,你想去王家,还是过来祖母这里?”
关于这件事,昨天晚上姜慕燕就跟妹妹商量好了,“多谢祖母怜爱。不过燕儿早晚要练琴,不敢过来打扰祖母休息。燕儿想让二姐姐到西院陪我,祖母觉得行吗?”
孙女没提去王家的事,姜老夫人还是高兴的,“这样也好。秀巧跟着留儿走后,西院缺了管事嬷嬷,你奶娘的腿伤养好了吧?”
姜慕燕面带惊喜,“养好了。”
姜老夫人道,“既然她的伤好了,让她回府伺候吧,书秋也留在府中,西院若缺什么,你尽管跟祖母说。”
“是。”姜慕燕欢欢喜喜地屈膝应了。
姜留有些无奈,她昨日只顾得高兴,却把王香芝这茬忘了。不过除了王香芝,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由谁来照顾姐姐更合适。
谁知事有凑巧,姜家管事去柳家庄传信,回来的却是王香芝的丈夫王河。王香芝刚被诊出喜脉,因胎像不稳,正在庄子里卧床养胎,没办法立刻回来伺候姑娘。
姜二爷便跟母亲提,让薛卉照管西院,姜老夫人也点了头。于是乎,西院的薛姨娘摇身一变,成为了西院的管事人,这在姜家几位姨娘里还是头一份。
赵奶娘怕三姑娘不高兴,便跟她解释,“薛姨娘原是太夫人身边的管事丫头,为人实在周到,她来咱们院里三年,也从未生事。由她照看姑娘,总比老夫人从别处指派来的更稳妥。”
姜慕燕咬唇不说话。
姜留知道姐姐的心思,太夫人将薛姨娘送到西院后,娘亲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王香芝曾跟姐姐说,太夫人送薛姨娘过来,是要让她给爹爹生儿子,所以娘亲才会难受等等,所以姐姐心里是不待见薛姨娘的。
爹爹这么安排,确实是没考虑姐姐的感受。姐姐又是个认死理儿的性子,姜留也不想劝她憋屈着自己,便跟姐姐商量道,“柳家庄-的-厨娘,胖胖-那个,让她-进府来-给-姐姐-做饭,好不好?”
姜慕燕的眼睛亮了些,“你是说刘成媳妇么?”
赵奶娘也想起了这个人,“三姑娘,奴婢记得刘成媳妇原本是伺候夫人的丫鬟吧?”
姜慕燕立刻点头,“她是母亲院里的二等丫鬟,娘亲出嫁之前安置身边人时,把她许给了府里的管事刘成。后来刘成做错事被大舅母责罚,刘成媳妇过来求娘亲,娘亲才让他们夫妻去了柳家庄,并让刘成媳妇管着庄子里的厨房。”
姜留哦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么个前情。难怪去年她们在柳家庄时,刘成媳妇变着法子地给她们做好吃的。
西院是有小厨房的,不过平日里不怎么开火,都是吃府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现在只剩下姐姐在西院,让刘成媳妇进来伺候姐姐,并给姐姐做饭,应该也成吧?
姜慕燕当然是同意的,她也看着赵奶娘,想看她怎么讲。
赵奶娘笑道,“姑娘想让她进来,便去跟二爷讲,二爷一定会同意的。”
姜慕燕咬了咬唇,“妹妹去说吧?”
姜留拉着姐姐的纤瘦的小手,“咱们-一起去。”
闺女们一提,姜二爷也想起来了,捏捏形状完美的下巴道,“爹记得她做得熏兔肉滋味还凑合。”
姜慕燕……
姜留便道,“让她来,多做-几只-咱们-带在-路上吃?”
姜二爷立刻点头,“宝儿你跑一趟,顺道进山多打几只山鸡野兔,让她做好后一并带过来。”
姜留无语,“让她-进府做?”
“留儿此言差矣。”姜二爷颇有心得地讲道,“她用惯了柳家庄的锅灶,才能做出那等美味,进府换了锅灶,必定会差些。”
姜留……
姜猴儿献策,“不如让她连用惯的锅灶一并带进来?”
姜二爷看了看瘦得不像样的大闺女,点了头,“如此也好。她进来后不必去大厨房做事,就在咱们院里开火,照料燕儿的起居饮食。”
姜慕燕立刻屈膝谢过父亲,“刘成媳妇入府后,她的月例和食材,都由女儿来出,不用走府里的公账。”
姜留连忙帮姐姐补全她的话,“这样,伯母-和三婶-问起,也好-说话。”
三婶还好说,若刘成媳妇进府后月例走府里的公账,大伯母必定会说三道四的,姐姐遇事依照的是母亲那套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的道理,从不开口辩解,只有吃亏的份。
姜二爷点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西院的杂事由薛卉搭理,闺女的饮食起居由刘成媳妇照管,也算稳妥了。姜二爷又将姜猴儿留给大闺女,让他依旧接送闺女去琴行学琴,帮她跑腿办事。
已经连包袱都收拾好的姜猴儿听到自己不能跟着二爷出门,又默默将包袱解开,然后弄来一堆小毛桃,用姜宝包裹里的衣裳,把上边的桃毛擦得干干净净。
姜二爷清点跟这自己出门的人后,又挑出了一个他看着最不顺眼的,“让呼延大哥留下,燕儿出门学琴,得有人跟着爷才放心。”
裘叔跟姜二爷商量,“呼延图在江湖行走多年,有他跟着,咱们才能避开一些江湖人的套路。三姑娘去学琴不出康安城,由府里的护院跟着也无妨。”
姜二爷哼道,“他若要跟去,须得把胡子剃干净!”
姜裘……您直接说看呼延图的络腮胡不顺眼不就得了!
姜二爷带着一群人和两车行礼,呼拉拉地出了家门去渡口登船时,孟家也得到了消息。
孟回舟听闻姜枫去泉州,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孟二低声道,“父亲,若他真到了泉州,三弟的事怕是……”
第134章 船泊孤村
姜家人的榆木脑袋居然开窍了,晓得另辟蹊径,让姜二去泉州应考。孟回舟阴沉沉地道,“让人沿途透出消息,就说姜枫腰缠万贯下杭州。”
依着姜二的性子,此行必定极为招摇。这消息一旦放出去,路上等着劫财的大有人在,说不定还有劫色的!不管劫什么,姜二都走不到泉州,而会变为运河中的水鬼!孟二带着阴沉的笑容,快步出去安排。
清晨的太阳将要升起,渡口边上,姜老夫人依依不舍地拉着儿子的手叮嘱着,“河上湿气重,你晚上多添件衣裳,饭食也不能凑合。常备的丸药娘都交给了秀巧,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
“若是路上有人欺负你,就让姜凌揍他;想吃好吃的了,就跟姜凌说,让他去给你买。”姜慕燕也眼泪汪汪地拉着妹妹的手,低声叮嘱着,“爹爹若去胡闹,你能拦便拦着,拦不住便由着他去。你不可跟着父亲一起胡闹,万一被人发现传出来……”
坏了名声,就找不到好婆家了。姜留心里替姐姐说完,笑眯眯地道,“姐姐-放心,有-奶娘-在。”
站在三姑娘身边的书秋都快哭了,“姑娘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别忘了给三姑娘带回来一份。”
也给你顺带一份,姜留明白书秋的意思,又应下五姐姐要她带泉州特产的事,便听到船上传来悠长的号声,船家催客登船,分别的时刻到了。
姜凌走了过来,“妹妹,该登船了。”
姜慕燕不舍地松开妹妹的手,认真对姜凌道,“看好妹妹,别让她贪凉吃坏肚子。”
姜凌点头。
姜慕燕又道,“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好。”姜凌说完,拉起妹妹便走。姜留回眸,“姐姐,要记得。”
妹妹昨晚念叨了一个晚上,虽说都是些孩子气的话,但姜慕燕还是点了头,让她放心。
姜留走到父亲身边,跟哥哥向祖母辞行后,被爹爹抱着,登上渡口最大的客船。
扬帆起航后,他们离开岸边,岸上逐船行的人影越来越远时,姜留第一次体会到了她上大学离开家时,都没感受到的离愁。
大周没有网络和手机,这次她跟姐姐分开,若再想得到姐姐的消息,就得通过书信。一封信来来回回,不知需要多少时日,难怪古人最是伤别离。
姜二爷却极为兴奋,抱着女儿上楼后,直奔他们订下的天字九号房。进入客房后,姜二爷推开窗,与岸上的家人挥衣袖告别。
待船越行越远,家人淹没在岸边密密麻麻的送行人群中,辨认不出后,姜二爷才收胳膊,念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爹爹也有诗兴大发的时候,正在摸索客房内摆设的姜留忍不住笑了。姜留四处望着,没想到大周能有这么大、这么稳的船,行进过程中都只是微微晃动,不愧是号称“万石”的船。
“二爷。”姜裘走进来,“老奴刚去询问楼下客房的位置,船上管事却说咱们的客房都在二楼。”
这艘由康安至杭州的万石船,分为上下两层,共有客房五十余间。姜家订了四间客房,两间在楼上两间在楼下。因楼下的房间小,水流声大,潮气重,视野也不及楼上开阔,所以价格相对便宜些。
若换到楼上来,每间客房需补不少银两,姜二爷正琢磨该怎么办时,这艘船的管事亲自来拜见,说明缘由。
“小人祝成,白三公子千叮万嘱,让小人路上务必要伺候好二爷,二爷若有事,尽管吩咐小人。”
姓祝么?姜二爷问道,“这是杭州祝家的客船?”
祝成笑着弯腰,“正是。”
姜二爷也没与管事多客气,只道了声“有劳了”。
待船主走后,姜二爷跟儿女道,“你们白三叔的姨娘是杭州祝家人,祝家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登上这艘船,咱们由康安至杭州这一段算是安稳了。”
白晅不只借银子给自己,还安排他乘祝家商号的船下杭州,这份情姜二爷记下了。
姜留也觉得白晅的安排太贴心了,“咱们-给-白三叔-带礼物。”
姜二爷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这件事交给留儿了。”
姜留应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奶娘开始整理带来的行礼。每间客房进门绕过屏风,便是里间,左右靠墙各有一张单人榻,中间是一张固定的桌子和两把可移动的椅子,临窗摆放着一个多层抽屉的柜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被哥哥抱到床上坐好后,姜留问,“其他-房间-也是-这样-吗?”
姜凌道,“两头的房间似乎宽敞些。”
姜留哦了一声,每间屋子只有两张床,她和奶娘一间,爹爹和哥哥一间,剩下裘叔他们六个,必定是三人一间,那谁睡床,谁打地铺呢?
从没坐过船的姜凌也兴奋着,“妹妹,咱们出去走走?”
姜留立刻点头,俩小家伙手牵手出客房到外边溜达。这艘万石船很大,从船头到船尾足有十余丈,每层中间是走廊,两边是客房。姜留出房门,见鸦隐哼着小曲儿从对面客房走出来,便好奇问道,“鸦叔,很高兴?”
鸦隐抬起粗壮有力的胳膊,“某跟呼延大哥掰手腕赢了,今晚呼延大哥打地铺!”
原来是按武力值分配床铺的,姜留刚张开小嘴儿,就听隔壁客房里的姜宝怒吼道,“死猴子,爷回去一定要把你劈成两半烤了吃!”
姜留抽抽嘴角,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姜猴儿没能跟来,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
天色渐晚后,康安城孟家,两个人影清晰地映在书房的纸窗上。孟二低声与父亲道,“姜二乘坐的是杭州祝家的客船,有镖师护航,恐难下手。”
“消息传出去,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与咱们无关。”孟回舟又道,“给你三弟送信,让他即刻启程,秘密赶往泉州,以防万一。”
孟二点头,让人去给三弟送信。
在客船上写完一篇策问的姜二爷伸了伸懒腰,将纸交给姜裘,“裘叔先看着,爷出去转转。”
姜裘连忙道,“此处是孤村,二爷最好不要去甲板上走动。”
“爷知道!”姜二爷随口应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第135章 运河水鬼
姜二爷曾夜宿康安城内的清平江,听丝竹伴流水,品十里春风;也曾在康安城外的连青山下约三五好友夜钓,饮流觞赏江月。因过往的种种美好回忆,使得他对夜观运河,满是憧憬。
憋屈地写完策问后,姜二爷迫不及待地搁笔出客房,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船头,细品夜色。待凭栏四望,姜二爷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见到的却只有水中瑟瑟发抖的一片月影,满耳都是哗哗流水和唧唧虫鸣,一股从未有过的苍凉孤寂扑面而来,姜二爷没了兴致,只想回房捏闺女的小胖爪。
他转眸时,忽见不远处杂草一晃,便低声与姜宝道,“宝儿,你看那边草丛里是不是有东西?”
姜宝正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时,值夜的舵工走过来,“这位公子,您这身衣裳在夜里极为显眼,还是尽快回房歇息吧。”
一身月牙白衫的姜二爷含笑点头,“有劳小哥提醒,房里实在憋闷,爷站站便回。”
伸手不打笑脸人,舵工脸上也挂了笑,好心提醒道,“俗话说财不外露,公子在外行走最好收起锦衣华服,免得遭贼人惦记……”
说还没说完,舵工借着灯笼的光亮看清了姜二爷的容貌,愣了片刻改口道,“不行,您换上粗布衣衫更遭人惦记!不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欸!”
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舵工更可疑,姜宝不看杂草了,转头盯着面红耳赤的舵工。
“爷明白小哥的好意,这就回去换件深色衣袍。”姜二爷好心帮舵工解了困境,又指着那堆乱草道,“方才那边的草丛晃动,也不知其下是何物。”
舵工转身望了一眼,又转回头盯着姜二爷,“那是生在水中的蒲草,许是青蛙跳上跳下,碰到了草杆。公子放心,咱们祝家的客船都有镖师随行,管保安稳。小人送您回房吧?您仔细着脚下。”
姜二爷随着提灯笼的舵工走后,不远处半人高的蒲草丛中,露出水面的两个脑袋正交头接耳。
“那是祝家的万石船,方才那人兴许就那条是腰缠万贯下杭州的大鱼!”
“八九不离十,他那张脸长得比花楼里的头牌还漂亮!”蒲草中的黑影伸出舌头,舔去嘴角沾着的草屑,一双贪婪的眸子黏住船上飘摇的祝字旗帜,“祝家船上的镖师水性不差,咱们得合计好了再下手,干完这一票,咱们兄弟也金盆洗手,回家买田置产抱娃娃!”
“得先娶个媳妇滚一滚,才有娃娃抱。”旁边的黑影低声淫笑。
“有了万贯家财,别说媳妇,洗脚的小妾都能买齐了!走!”
两颗脑袋无声无息地潜入蒲草下,两道黑影划过自船底划过,酷似两条大鲶鱼。
客房内,姜二爷边听裘叔的讲解,边在纸上圈圈点点,裘叔讲完后,他也放下了笔,将纸收在一旁。
裘叔看得头大,“待入了内场,二爷若觉得写得不好,须得重写,切不可如此涂抹。字要端正……”
姜二爷诧异,“既然考卷都要眷录糊名,为何还要费力将字写端正?”
大周科举为求公正,采用眷录糊名的方式,对士子的考卷实行严格管理。眷录,是为防止考官因字迹而辨认出学子,先所有答卷安排专人抄写一份,再交由考官评阅;糊名,是将士子的姓名、年龄、父祖三代姓名及籍贯全部糊上密封,让考官在不知学子身份的情况下阅卷,待到成绩公示,再解开糊名。
裘叔顿了顿,才道,“二爷卷上写的什么,他们便抄什么;或无法辨认二爷的字迹,他们会直接跳过,接着往下抄。”
姜二爷不担心这个,“裘叔放心,爷的字他们一定认得出。”
您方才那张不足三百字的策问中,就有五个错字!便是几千兵马都能被自己调教得令行禁止,裘叔就不信板不正一个京中浪荡子!他转变方式,又劝道,“待二爷中举,明年春闱再中了进士后,便要殿试了。届时您的考卷会直接呈到御前,由万岁亲笔点状元。若因字写得不够端正错失良机,岂不是因小失大?”
姜二爷一脸吃惊地望着裘叔,没想到他竟想得这么远,“裘叔多虑了,能中武举已是造化了,爷的字根本没机会入皇宫污龙目。”
姜裘……
“裘叔累了吧?”姜二爷眼巴巴地望着裘叔。
姜裘只得道,“老奴是有些累了,二爷也早点歇息吧。老奴已跟祝成讲好,明早您和少爷可在船头的空阔处练习枪法。”
姜二爷不同意,“船行颠簸,凌儿不识水性,坠入河中脑袋进水就麻烦了!”
姜裘笑道,“二爷放心,老奴会安排稳妥,绝不会让少爷落入水中。马上颠簸,船上亦颠簸,您若能在船上稳住身形练好枪法,跨马挑木板将不费吹灰之力。”
姜二爷只得应下,转身去隔壁找儿子。
妹妹已经睡着了,姜凌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正捧书细读。听到门响,姜凌抬头,看到父亲在向他招手,便不舍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椅子放到桌下固定好,走了出来。见父亲盯着自己不说话,姜凌认真解释道,“儿没有跟妹妹挤在一起。”
姜二爷没说什么,只抬手指弹了一下儿子黑黑的脑门,“回房睡觉,明早起来练枪!”
姜家父子熟睡时,运河前方两里处停着的一条黑漆漆的渔船坐着四个人,其中两人光着帮子的大汉,正一边拧衣裳上的水,一边讲祝家万石船上的情形。
听兄弟们讲完后,渔老大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头,带这么多银两出城作甚?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可不可靠?”
拧衣裳的渔老四道,“这人叫姜枫,是当年气死太上皇的刑部侍郎姜冕的儿子,看模样是带着孩子出来耍。消息是康安城西市的人流出来的,应该靠谱。”
渔老三补充道,“就算没银子,咱们这笔也亏不了,姜家这小子上船时,只箱子就抬了六个,里边怕是有不少好东西!”
心眼最多的渔老二问道,“这条大鱼你们确认过了,真是号称康安城第一公子的姜枫?”
渔老三应道,“准是他,那小子细皮嫩肉的,比娘们都好看!”
谨慎的渔老大皱起眉,“姜枫刚出城消息就散开了,这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咱们可别稀里糊涂地给别人当了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