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关进马厩
喊完话后,见躲在马车内的“穆崇元”装孙子不敢出来,守在马车外的人也没有放下兵器投降之意,姜留毫不犹豫地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百箭齐发,射向正中的马车。护住马车的十名护卫拔出兵器左拨又打之时,姜留一马当先冲上前,狼牙棒挂着风声,砸向拨打飞箭的一名护卫。
此人,正是扮作掏粪人进州衙,意图绑走自己的那个。姜留滔天的怒火,全砸向了他。
让你进州衙绑本姑娘!
让你敢用粪桶装装人!
掏粪人抬手弯刀向外一挡,两兵相接发出“当”的一声,掏粪人的身体向旁边一歪,握刀的手臂居然被震麻了!没想到姜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惊人的臂力。掏粪人正色,双手握刀迎战姜留。
姜留握住狼牙棒的双手一转,满是铁刺的棒头回撤半尺避开弯刀,直刺掏粪人的心口。
她招招带着杀气,毫无商量的余地,就是想要取自己的性命!掏粪护卫不敢再轻敌,向后一纵,自马背跳到了马车顶上。
他跑了,马车还在!挂着怒火的狼牙棒打过去,“卡”地一声将支撑马车厢的木柱打打折,车厢倾斜,拉车的马受惊嘶鸣挣扎,掏粪人站立不稳,翻身跳到地上,想冲出包围圈。
姜留带来的亲卫队也不是吃干饭,箭雨直奔他而来。掏粪人被箭雨逼得后退,又与绕过马车追上来的姜留战在一处。深知这喷火的小美人儿兵器沉力气大,掏粪人不敢硬挡,只得左躲右闪。
他躲的速度不慢,但姜留的速度更快。待掏粪人高高纵起,避开令人毛骨悚然的狼牙棒时,姜留左手拽出腰间的匕首,甩向他的胸口,与此同时,姜留也冲了上去。
掏粪人手中的弯刀挡住了匕首,却已来不及挡住姜留的脚,被姜留踹得蹬蹬蹬后退三步。还不等他站稳,狼牙棒又挂着风声,一招横扫千军直奔他的左肋!
掏粪人大惊失色,向右快速逃窜。若论脚力,在场之人无一人能及姜留。她快速几步便绕到前边,挡住掏粪人的去路后,继续用狼牙棒招呼!
掏粪人再想躲,已是来不及了,他的右胳膊结结实实挨了一棒子。听到了铁刺扎入身体的声音,和狼牙棒砸折臂骨的声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姜留的杀气,掏粪人扔掉弯刀趴在地上求饶,“姑娘饶命!”
姜留的狼牙棒直指他的脑袋,怒喝,“谁派你去的?”
生死关头,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掏粪人左手一指,“那个反穿皮袄戴黑帽的!”
姜留一狼牙棒将掏粪人的左胳膊打断,转桃花童去找反穿皮袄戴黑帽子的家伙。
正在跟左武卫将士交手的黑帽护卫吓得一激灵,扔掉兵器跪在地上求饶,“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请姑娘饶命。”
不只这戴黑帽的侍卫被姜留吓住了,余下的八名护卫也被吓得不轻。用狼牙棒不恐怖,臂力过人不恐怖,恐怖的是姜留那滔天的怒火和熊熊杀气。她这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啊!
就在众护卫要扔下兵器投降时,倾斜马车内的人终于开口了,“住手。”
八名护卫立刻住手,退到马车边。
车帘挑起,“穆崇元”镇静自若地从车厢内走了出来。他这份镇静配上倾斜的车厢和屁股上扎着箭的拉车马,怎么看怎么滑稽。
“穆崇元”目光低垂,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姜六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摆架子?上一个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摆架子的秦成碧,已经磕死在净域寺门外了!姜留沉着脸道,“滚下马车,束手就擒。”
“穆崇元”沉着脸威严道,“姑娘好大的口气。”
黑帽护卫连忙介绍道,“姜六姑娘,这位是突厥默啜可汗的四皇子,葛逻殿下。”
葛逻倒背双手,挺胸俯视姜留,等她给自己见礼。
姜留怒喝道,“前脚还是穆家商行的少东,后脚就说是突厥四殿下,以为本姑娘年纪小好哄么!突厥与我大周世代交好,怎会趁大周与契丹交战之机,偷入周城抓人?尔等竟敢假冒突厥皇室,辱没突厥可汗的名声,罪不可恕。”
“放肆!”葛逻怒声大喝。
“拿下!”姜留才不管他是葛逻还是蛤蜊,你就是突厥可汗、天皇老子,今日也得给本姑娘躺在地上!
“是!”
上百亲卫一拥而上,将葛逻和十个护卫拿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被捆在一旁的穆家商队领队穆仁喊道,“请姜六姑娘开恩,救救我家少爷穆崇元。”
姜留用狼牙棒一指被捆住的葛逻,“穆崇元在何处?”
“哼!”狼狈的葛逻冷哼一声,转开头。
姜留也不废话,一棒子打倒护在葛逻身边的黑帽护卫,再滴着血的狼牙棒再次指向葛逻,“不要让本姑娘问第三遍,人哪?”
葛逻旁边的护卫连忙道,“姑娘息怒,穆崇元就在尹州石尖山寨内,活得好好的。葛逻殿下回去后,我们立刻就放穆崇元下山。”
回去?姜留一甩狼牙棒上的血,吩咐道,“全部押回去。”
一行人押着葛逻和八辆马车返回肃州途中,遇到了带队赶来的姜二爷。
见闺女平安无事,姜二爷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低声责备道,“出城擒贼何等凶险,你怎么跟着跑出来了。”
姜留漂亮的眼尾向下一垂,委屈道,“爹爹,这帮人设计,想用掏粪车把女儿抓走。这帮人还狡辩说他们头头是突厥四殿下葛逻!”
敢把他闺女抓走,莫说突厥可汗的四儿子,你就是天皇老子,老子也不认!姜二爷玉面寒霜,怒喝道,“大胆毛贼,竟敢冒充突厥殿下!来人,将他们押回去关进马厩,严加看守!”
“这马车夹层里的丫鬟,跟他们是一伙的。”姜留用手一指身后的马车。
姜二爷派人打开马车夹层,从里边掏出一个穿着紫色衣袍的小丫鬟。看到她穿着闺女的衣裳,戴着自己买给闺女的绢花,姜二爷更怒了,“一并押回去,本官要亲自升堂问桉!”
第1052章 先救人,再算账
回到州衙后,听闺女讲了事情经过,姜二爷越想越后怕。若非于渊子道长亲手配置的解毒香囊和解毒丸,留儿现在就被葛逻那畜生带出肃州了。待回京之后,他要带着厚礼,去灵宝观拜谢于渊子道长。
姜留言道,“爹爹,州衙之内定有官员跟葛逻勾结,偷换书房香片的人也决不能饶了。”
若非如此,州衙内的粗使婆子和送菜的小丫鬟,不可能与葛逻的人里应外合。那个偷换书房内熏香的人,这人若不揪出来,姜留寝食难安。
姜二爷点头,“为父已让瞿伦学、陆志方、沉远峥和方剑去查了,查出来后绝不姑息。在查清之前,咱们只用府里带出来的几个人和清晏几个。”
也就是说,方剑带领的孤月楼镖师、沉远峥率领的羽林卫和陆志方率领右骁卫组成的亲卫队,都要彻查一遍。
姜留喝了口驱寒的姜茶,小声问道,“爹爹,那个叫葛逻的会不会真是突厥四皇子?”
“管他是不是,都要在马厩里押够了三日再说。”姜二爷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赞道,“你表现的,比为父能想到的都要好。”
被爹爹一夸,姜留美得不行,“女儿发现有人下毒后,立刻将计就计,是爹爹的暗卫办事得力,女儿才能顺藤摸瓜,抓住葛逻。爹爹,穆家商行的人怎么办?”
“先关几日再说!”不关得他们浑身臭气,难消姜二爷心头之怒。
“二爷,裘叔和凌少爷来了。”声音落下,姜猴儿挑开门帘,裘叔和一身寒气的江凌从外边走进屋子。
奔到门边的姜留欢快喊道,“裘叔,哥!”
江凌先给父亲见礼,便走到姜留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都不用说话,姜留便知哥哥在想什么,“哥别担心,我厉害着呢,他们想抓我,门都没有!”
裘叔含笑打量姜留,“六姑娘化险为夷并立下奇功一件,当真是可喜可贺。”
奇功?姜留小脑袋微微一歪,笑问道,“裘叔,那人真是突厥四皇子?”
裘叔捋须,“八九不离十。”
姜二爷冷哼一声,“不管他是谁,爷都要关够了再审!”
裘叔含笑点头,“二爷所言极是,此处乃我大周国土。管他是突厥可汗还是突厥皇子,都要按照大周的规矩来。”
姜二爷满意了,待姜猴儿上茶后,才问江凌,“这回能待到过年吧?”
江凌应道,“若不出意外,孩儿过了正月初五再回边城。”
姜留掰着手指头一数,惊喜道,“哥能在这里待九天!”
“待这么久,边城那边真没事儿?”姜二爷担心问道。
江凌的笑容十分灿烂,“契丹兵退了后,孩儿和表哥带人用雪水在城墙外筑了一尺厚的冰,边城这几月,固若金汤。”
姜留挑起大拇指,“哥这招实在是高。”
姜二爷的桃花也亮亮的,“既是如此,怎不带着江熹景一块回来过年?”
江凌解释道,“正月初六孩儿回去,再与表哥和袁将军轮换。”
裘叔问起姜留擒住葛逻的事情经过,然后道,“二爷,老夫此番前来,为了两件事,一是这位突厥四皇子,二是穆崇元。穆崇元的祖父穆雷阳,乃是漠北赫赫有名的穆家堡的堡主。穆雷阳与凌儿的师祖,吴家堡的堡主吴余相交莫逆。看在这份交情上,这个穆崇元,咱们不能不救。”
江凌也道,“穆崇元是穆堡主最疼爱的孙儿,孩儿小时候在吴家堡学艺,还曾与他一块玩耍。穆崇元应是偷偷跟着商队出的穆家堡,身边人手不足,才让葛逻钻了空子。父亲,穆家商队为虎作伥的帐,待咱们救出穆崇元后,再跟穆家堡仔细算。”
裘叔继续道,“二爷,若咱们得到穆家堡的鼎力支持,突厥和匈奴,不足为惧。”
姜二爷哼了一声,“便是没有穆家堡,爷也不怕他们。”
江凌响亮应道,“父亲说得对。只要父亲向万岁请旨派兵,儿击退契丹后,立刻率兵踏平突厥和匈奴。”
“不愧是我儿子,有骨气!”姜二爷举茶杯,跟江凌一碰,一饮而尽。
“哥,算我一个,我跟你一块去!”姜留也把茶杯凑过去,碰了哥哥的杯子,然后豪气地把茶灌进嘴里。
嘶——有点烫嘴……
江凌也颇为豪气地把茶灌进肚子里,三人相视而笑。
没骨气的裘叔……
被茶烫到的姜留用竹签插了一块冻梨吃下去,才继续道,“就算咱们能踏平突厥和匈奴,但该向穆家堡讨的好处,也得讨回来。”
吃着冻梨的江凌点头,“留儿说的对。”
也插了一块冻梨的姜二爷这才看向裘叔,“那咱派几个人,去把穆崇元救出来?”
裘叔站起身,“葛逻在二爷手中,从他身上搜出令牌,派人去救穆崇元并非难事,您和六姑娘、少爷稍事歇息,老夫先去把这事儿办了?”
姜二爷点头,“办好了就回来,咱们今晚吃羊肉锅子。”
待裘叔出去后,江凌问道,“父亲可知突厥四皇子葛逻的生母是谁?”
吃着冻梨的姜留转头,看向父亲。
姜二爷懒洋洋道,“匈奴屠蓍单于之女。”
姜留颇为遗憾地啃着冻梨,葛逻是不只是突厥可汗的儿子,还是匈奴单于的外孙。看来这回是不能把他宰了,否则突厥和匈奴都不能善罢甘休。
江凌言道,“据可靠消息,葛逻与突厥三皇子毗加一块出的突厥皇城,毗加定也在肃州。毗加是突厥可汗六个儿子中,最有本事的一个,若他死了或废了,剩下的五个皇子为夺可汗的位子,定会斗得你死我活,令突厥元气再伤。”
姜二爷桃花童闪着亮光,“咱们留着葛逻,趁机把毗加杀掉?”
江凌压低声音,“毗加来此,不是为钱财就是为军粮。儿有一计,可让他与滕里两虎相争……”
姜二爷一鼓腮帮子,“他俩算哪门子的虎?”
江凌立刻改口,“是儿口误,让他们两狗相斗……”
姜留看着哥哥线条刚硬完美的侧颜,心里滴咕道:哥,我怎觉得你在爹爹面前,越来越没原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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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3章 和亲
肃州寒冬昼短夜长,一晃便到了黄昏。马厩里又臭又冷,被堵住嘴捆着胳膊的葛逻蜷缩在食槽矮墙下,冻得脸色发青,身体发抖。他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此刻,若有人送他一件温暖的皮裘或一锅热腾腾的肉汤,他愿放下匈奴单于外孙、突厥可汗四皇子的尊贵,双手接过来,并向他真诚道谢。
可惜,这样的人,此刻一个都没有。这里是大周,这里的人恨不得他冻死,他三哥也恨不得他冻死。葛逻恐惧不已,他后悔了,他不该来肃州,更不该绑走姜六娘。
姜二爷居住的小院正房内,耀眼上的羊肉锅子上热气腾腾。裘叔、谢老、曾显志、姜二爷、姜留和江凌围坐在桌边,吃得浑身暖洋洋的。
比起羊肉片,姜留更喜欢吃锅子里的粉条和白菜。但是粉条煮得久了,用快子一夹就断,她抬起水润的桃花童,寻找铜漏勺。
江凌拿起漏勺,将粉条、冻豆腐和蘑孤捞出来,放在姜留面前的碟子里。长辈们正在谈论肃州和漠北的局势,姜留没出声道谢,只把碟子往哥哥面前推了推。
青梅竹马长大的默契,不用说一个字,两个人便明白彼此的意思。江凌又拿漏勺捞了些羊肉和牛肉片放进碟子里,才拿起快子,与妹妹吃同一碟食物。
跟妹妹在一起,难吃的白菜也变得美味了,江凌脸上被战场磨砺出的冷硬线条和气质,变得格外柔和。
看闺女和儿子凑在一起吃得香甜,姜二爷将一碟肉片放入滚沸的锅中,烫熟后夹到他们面前的碟子里。
“谢义父。”
“谢爹爹。”
两个乖巧的小家伙同时开口,表情如出一辙。只看现在的模样,哪个能想到这俩小家伙,单拎出任何一个来,都能令人闻风丧胆呢。曾显志差点留下羡慕的眼,这样出色的儿女,怎就没托生在曾家呢……
用完饭后,长辈们要议事,姜留和哥哥起身告退。到外边呼吸着干凛清新的空气,姜留露出满足的笑容,“哥,咱散步消消食?”
他也想,不过妹妹穿的是薄靴,在外边待时间长了会脚冷。劝她回去,又舍不得跟她分开,江凌便道,“吃得有些腻了。”
姜留眼睛一亮,“我那里有能解腻消食的山楂荷叶茶,哥要不要来两杯?”
“嗯。”江凌翘起嘴角,陪她往回走。
跟在身后的赵奶娘立刻紧走两步,回去命人烧水、泡茶。
进入妹妹居住的堂屋,闻着熟悉的气息,江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若三姐在这里,定会说他来此吃茶于理不合,把他赶出去。
不过,三姐已知晓自己对留儿的心意,或许不会把话说出口,只澹澹看自己一眼,让自己知趣退出去。
想到这里,江凌看向留儿的目光便带了澹澹的委屈。他的心意,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怎就她一点也觉察不到呢?
留儿过年就十四岁了,自己要不要趁着这次机会,试一试她对自己有没有男女之情?
脱去斗篷的姜留一转头,见哥哥望着自己,眼神跟被抛弃的小流浪狗似的,让她心忍不住心疼,“哥?”
“嗯。”江凌低应了一声。看着妹妹澄澈的眸子,他想,还是等她大两岁再说更为稳妥。
屋里燃着炭火盆,暖融融的。赵奶娘提着一壶热水走进来冲烫茶具,给两位小主子泡好茶放在桌上,退到一旁。
姜留又看了一眼哥哥,觉得他心里有事儿,但他不说,姜留便不问。哥哥到年十六岁,也该有他自己的小秘密了。想到过年,姜留就想到了年底清账,想到了康安的铺子、田庄和马场,开口道,“肃州虽然遭了灾,但康安风调雨顺,今年马场和田庄、铺子都赚了不少银子,只是这次来得匆忙,没能把账册带过来……”
江凌打断她,“这些不必给我看,都由你做主。”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已经成亲,男主外女主内一样。江凌的心中一阵酥麻,脸忍不住发热,飞快地看了坐在小茶几旁边的留儿一眼,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笑。长大了的留儿笑起来勾魂摄魄,江凌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好想,只让她对着自己这么笑。
姜留笑道,“好,我替哥哥管着,给哥哥攒聘礼,过几年风风光光娶嫂嫂进门。”
……
赵奶娘和芹青偷看了少爷一眼,又飞速低下头。
江凌的魂飞回,脸上迅速降温,心跳也停了。他抿了抿薄唇,低沉而坚定地回道,“都是你的。”
姜留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我和姐姐的铺子已经赚了很多银子,足够置办嫁妆的。”
赵奶娘……
芹青……
你有想嫁的人了?江凌握紧茶杯,半晌才生硬地转开话题,“咱们明日去城里转转,买些烤年馍馍回来,你想不想吃牛肉干?”
“想。我听奶娘说这里还有好吃的牛肉酱……”姜留说着,停下来犹豫道,“还是让奶娘去吧,我在家里等着。”
她的容貌实在太惹祸了,这里不是康安,还是少出门为妙。
江凌饮了一口茶,“想出去便出去,这次是我和父亲疏忽了,今日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哥。”姜留问出她心里担忧了很久,又不敢问爹爹的问题,“你说我会不会被万岁封个郡主什么的,送到外边去和亲?”
江凌正色,“绝不会。”
姜留心里还是不安,“我长得还算可以……”
察觉到她的不安,江凌放下茶杯,盯着她的眸子认真道,“被送去和亲的都是皇亲国戚之女,不管你容貌如何,都不会被送去和亲。”
姜留又追问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契丹或突厥哪个挨千刀的,指名道姓要我去和亲,说我嫁过去就几十年不再犯大周呢?”
“若他们见了你,或许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但万岁绝不会应允,我大周几十万禁军也不会同意。”
江凌站起身,杀气腾腾道,“父亲政绩卓着,你也在肃州两立奇功,若让你去和亲,会寒了大周臣子的一腔热血;你是我任凌生的义妹,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却保不住自己的家人,会寒了大周几十万禁军的心。”
“若边境太平要用你的终身幸福去换取,要我几十万禁军儿郎何用?匈奴、契丹、突厥,不管是哪个敢有此念头,我定要率两万铁蹄,踏平他们的都城。”
江凌说罢,弯腰握住姜留的双肩,目中燃着熊熊火苗,“若我和义父出生入死,都不能让你们随心所欲过日子。那这样的周官,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
第1054章 岂能轻易饶了他
江凌“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吓得赵奶娘和芹青脸都变了色。她俩一个左右张望,一个开门挑门帘查看,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惹出的大祸。
姜留的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点头响亮应道,“嗯!”
江凌情动,抬手用摸了摸姜留的小脸。姜留若小动物般将脸贴在他粗糙的手心,乖得不得了。柔情在江凌心底泛滥成灾,他变声后本就低沉了的声线又带了几分沙哑,“明日咱们出门采买,你想去哪就去哪。”
“好。”姜留欢喜应下,美滋滋道,“哥,吃茶。”
江凌落座,端起茶杯。就连寒风拍打门窗的声音,在他耳中都变得十分动听。
县衙后院马厩木门被人踹开,勐烈铺面而来,快被冻僵的葛逻睁开眼,见一个官兵走了进来。
官兵将手中提的木桶重重放在葛逻面前,扯掉勒住他的嘴的布条,大声吆喝道,“开饭了!”
葛逻活动了一会儿冻僵的脸,磕磕绊绊吐出四个字,“给……我……松绑!”
“真他娘的麻烦!”官兵骂骂咧咧地弯腰,给葛逻解开捆住胳膊的草绳时,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三殿下正在想办法救您,请四殿下稍安勿躁。”
这声音犹如天籁,让陷入绝境的葛逻一下就精神了,“他什么时候能来?本王快冻死了!”
“快吃,大爷我还有事儿呢,没空在这儿等着你!”官兵大声骂了一句,又压低声音道,“州衙守备众多,三皇子还有要务在身,实在抽不出人手,还得等三五日。”
葛逻气死了,牙齿打颤道,“你告诉毗加,若他不救出本王,就算是盗出上百万石粮食,父汗和我外公也会砍了他的脑袋!”
“属下遵令。”官兵递给葛逻一个冷硬的粗粮馍馍和一碗稀粥,压低声音道,“殿下千万不要向周官泄露您的身份,否则看守您的人会增加两倍,到时三殿下想救也救不了您了。”
葛逻看着官兵手中狗都嫌弃的吃食,怒冲冲道,“去给本王换烤肉和奶酒来。”
“殿下,这已是属下能拿到的最好的吃食了。”官兵催促道,“殿下快喝,属下不能久留,惹人生疑后,下次给您送饭的就不是属下了。”
又渴又饿的葛逻把温热的稀粥倒进嘴里,又抓起硬邦邦的馍馍骂道,“滚!”
“这个殿下留着,以防万一。”官兵迅速把一个黑乎乎的硬藏在马槽里,才收起碗,骂骂咧咧地走了。
不大一会儿,葛逻的话便传到了姜二爷四人耳中。姜二爷道,“明日我要升堂,审问葛逻。”
葛逻被姜枫两三句话就湖弄住,不敢说出他的真实身份,那还不是任由姜枫拿捏。待有朝一日突厥可汗派人来谈判,他们也可装着不知道。曾显志挑起大拇指,“二弟这招妙极!”
姜二爷气呼呼道,“他敢打留儿的主意,我岂能轻易饶了他。”
谢老抚须笑道,“真让凌生猜对了,突厥三皇子毗加果然是为藏粮而来。”
曾显志又忍不住流下羡慕的泪水,“虎父无犬子,二弟真是好福气。”
提起一双儿女,姜二爷俊美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谦虚道,“是俩孩子自己争气,小弟也没教过他们什么。”
显摆!曾显志不想理他了,转头问裘叔,“依军师之见,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裘叔一笑,脸上伤疤扭动,“就依凌生的计策,引诱毗加去永昌,找滕里的舅舅热合曼要粮。”
曾显志点头,“好!这帮畜狗咬狗,咬死了才痛快。”
姜二爷俊颜含笑,“曾大哥来肃州两年,说话办事都越发豪气了。”
亲见肃州百姓深陷刀山火海,谁还能保持在康安衙门办事的涵养和气度?曾显志笑道,“愚兄只是言语举止粗鲁了些,比起二弟可差远了。”
姜二爷一开口,可是要人命的。看着俊美如昔的姜二爷,裘叔颇有种“我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感。
谢老问道,“仲青,此事过后,可还留着付开文和钟当田?”
姜二爷毫不犹豫,“杀!一个不留!”
谢老看姜枫的眼神,尽是赞赏,“《姜谪仙千里千杀》又将添上精彩一回。”
裘叔笑道,“谢老此言差矣。姜谪仙杀酒泉县丞徐启林还讲了八回,杀这二人,少说得讲二十回,康安的大小茶楼,又能狠狠赚一笔茶钱了。”
众人说笑片刻,曾显志感叹道,“待归京之日,也不知咱们康安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千杀归来的姜谪仙,是否还敢抛花掷果。”
“这得到了那日才见分晓。”姜二爷杀的都是贪官,根本不畏人言,他向曾显志举了举茶杯,“不过,曾大哥必是不能亲见了。”
姜二爷此言之意,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斩了付开文后,曾显志将正式出任肃宣路安抚使,待姜二爷归京后,他将留在肃州,进一步整顿吏治,与左武卫一起,保这一方受尽苦难的百姓安乐。
留在此处任职,是曾显志请命出京的目的。
去年春,官居从四品京兆府法曹参军的曾显志奉圣命出京至此,姜二爷在明处吸引火力,他在暗处做事。查明前两位钦差聂林江和孔庆丰的死因、搜集肃州贪官污吏的罪证,为肃州百姓伸冤,一桩桩一件件,曾显志做得尽心尽力。
“贤弟,废话愚兄就不多说了,请。”曾显志举杯相敬,还未尘埃落定,感激的话现在还不好讲,但他心里对姜枫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秦天野被抓后,谁都知道付开文和钟当田的位子坐不稳了,惦记这两个位子的大有人在。若非姜枫不贪功,将曾显志所作所为如实上报万岁,万岁也不会属意他做肃宣路安抚使。
大周共分为二十四路,每路设安抚使一人,官居从一品。想到这里,曾显志端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他曾显志这回真可谓一步登天、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了!
待任命圣旨下来,朝中同僚们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到地上。
第1055章 行刑
第二日一早,肃州衙门的差官到马厩里提审葛逻,打开门看到葛逻居然裹着给马御寒用的破皮子,蜷缩在马身边一动不动。
不会冻死了吧?姜钦差还等着审桉呢,可不能让他冻死。不知道葛逻身份的衙差上前踢了踢葛逻身上的破皮子,喊道,“起来!”
迷迷湖湖的葛逻眼也不睁,皱着浓眉骂道,“滚!”
“滚你老子!”衙差恶狠狠踢了葛逻的后背一脚,“爷数三个数,你个鳖犊子敢不起来,老子灌你一肚子马尿!一——二——”
葛逻这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裹着破皮子坐了起来。
衙差冷笑一声,“姜钦差升堂问桉,到了堂上,姜钦差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若有半句家伙,老子打折你的狗腿!走!”
衙差手里冰凉的铁锁链哗啦啦一响,将葛逻的脖子锁住,拖向大堂。
在马厩里关了一夜的葛逻进入大堂跪在地上,一股马粪味儿散开,两班衙役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姜二爷面无表情地拍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葛逻眼睛一转,回道,“尹州落雁寨叶罗。”
听他果然不敢报真名,姜二爷嘴角微微一翘,冷声道,“你为何假扮穆崇元到肃州,派人入肃州后衙意图绑走本官之女姜慕兰?”
当然是为了用她换粮草、城池。葛逻垂下眸子,回道,“我对大人之女一见倾心,但想到大人绝不会将女儿许给我,就生了歹意,打算将她带走,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再带她回来认亲。”
喀吧!大堂侧门处的江凌握紧了拳头。
“他胡说八道!”江凌身边的姜留气红了小脸,若是倾慕自己出,他能把自己塞子粪桶里?
奶奶的,想揍他!
姜留只是想想,但姜二爷是想揍就揍。他啪地一拍惊堂木,“好一个大胆狂徒,来人,先打十大板!”
“是!”两班衙役齐声应下。
“你敢!”葛逻一纵身就想从地上跳起来,却被衙差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行刑的衙役上前,论起刑杖便打。
江凌抬手挡住妹妹的小脸,不想让葛逻身上的血脏了她的眼睛。
自幼娇生惯养的葛逻直接疼得晕了过去,又被一瓢冷水泼醒了。他半身疼得没了知觉,额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咬牙切齿道,“姜枫!”
不用姜二爷开口,衙差啪啪俩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放肆,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葛逻不再吭声,心里却暗暗发誓,只要他回到突厥,定让父汗派兵,将肃州夷为平地。
姜二爷沉着脸,甚是威严地问道,“叶罗,你为何假扮穆崇元来肃州?”
葛逻疼得声音都在打颤,继续胡说八道,“我听说姜六姑娘美若天香,就像过来亲眼见一见。因怕出身草莽被嫌弃,才假扮了穆家堡的少主,希望能让姜大人您高看一眼。”
葛逻这么说,姜二爷就这么听。他啪地一拍惊堂木,“落雁寨叶罗,劫持商贾穆崇元,假冒他人身份入肃州,纵奴入州衙行凶,罪大恶极。本该立刻斩杀,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肃州三城告急,急需劳役。杖二十,养好伤后罚去边城服役十五载。若尔能立下战功,可从轻发落。退堂!”
杖二十,罚去边城为役?不砍脑袋?两班衙役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了一下才喊道,“威——武——”
去边城做苦役?那他不用等着毗加派人来救,待边城与契丹开战,他自己冲出去,就能跑回突厥了!
疼得嘶哑咧嘴的葛逻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却听衙差凶神恶煞道,“都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人吩咐?按倒,行刑!”
刑杖之声又想了起来,被疼晕之前,葛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踏平肃州后,他一定要把姜枫的女儿姜六娘带回突厥,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到衙役拖着被晕的葛逻走出大堂,肃州知府钟当田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
姜枫以为葛逻在肃州城外说是突厥四皇子是蒙人的,才敢公报私仇,下狠手收拾葛逻为姜六娘出气。
被他打晕的,可是突厥可汗最喜欢的儿子、匈奴单于最喜欢的外孙!这消息若是传到突厥和匈奴,他们一定会联合征讨肃州。肃州三面受敌,一定会被攻陷,到时他钟当田救出葛逻殿下,把他送到突厥可汗面前……
钟当田越想越激动,他快步跟上拖着葛逻的衙役,沉着脸吩咐道,“姜大人既说要将这毛贼送去边城为役,就不要耽搁。立刻派人为他治伤,治好伤后立刻送他去边城。”
“是。”衙差应下,将葛逻拖入大牢,派郎中给他治伤。
钟当田走后,江凌和姜留才从暗处现身,冷冷地望着他。钟当田披着周官的官府,心里却无一丝一毫的家国天下之情。姜留握紧了拳头,“哥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了没?”
江凌点头,低声道,“他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值得动气,时辰不早了,咱们去集市转转?”
姜留应了,随着哥哥往后衙走时,徐江快步走了过来,躬身行礼,“任将军,六姑娘。”
姜留停住,“可有王仕翀的下落?”
徐江连忙道,“已经找回来,送去王家了。抢走王仕翀的人,应跟意图绑走六姑娘的人是一伙的,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陆将军正带人四处缉拿。”
姜留点头,“人找到就好,辛苦了。”
被夸奖了的徐江喜出望外,咧着嘴笑道,“不辛苦,这是属下该做的。”
爹爹去万佛寺观礼带走了一批侍卫,这帮人又绑走王仕翀,引走一批侍卫,令州衙后衙空虚,才令他们有机可乘。他们为了抓自己,还真是下了一番工夫的。姜留庆幸道,“幸亏孩子没事儿。”
此事有一便有二,江凌低声道,“让马氏母子留在肃州,不是长久之计。我派人跟二舅说一声,让他想办法把他们送走?”
姜留转眸看哥哥,“送去哪?”
江凌含笑,“送去哪,自是由二舅说了算。”
第1056章 何时提亲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多民族聚居的肃州与康安隔了三千里,风俗迥异。与哥哥乔装改扮做本地人的姜留,用斗篷遮住半张脸,一双璀璨夺目桃花童盯着街边琳琅满目的货物。
这个喜欢,买!
那个好看,买!
这个没吃过,尝尝!
那个闻着很香,那就尝尝看!
茶楼二楼临街的雅间内,毗加的沉静的目光追随着姜留,听着身后的侍卫低声报讯,“四少爷被姜钦差打了二十杖,押入肃州大牢,不日将送往边城服役。”
毗加垂眸,看着姜留用竹签插了一块烤羊肉送到江凌嘴边,澹澹道,“肃州大牢戒备森严,待他被送去边城后再救不迟。”
侍卫迟疑片刻,“四少爷他……”
毗加平静道,“有钟当田在,他在肃州后衙吃不了多少苦头,可汗交待的差事若办不成,你们的脑袋都会被砍下来喂狼。”
侍卫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在说话。
毗加又问道,“热合曼的回信还没到?”
另一侍卫摇头,“没有,他帮滕里夺下了昌鹖王之位,此刻气势正盛,怕是不肯轻易交出军粮的下落。”
“气势再盛,也不过是蜷缩在永昌不敢露头的乌龟罢了。”看着姜留拉下斗篷,把一颗酸枣儿送入小巧殷红的嘴中,径直的小脸酸的皱成一团,惹得她身边的任凌生笑出声,毗加的眼神暗了暗。不怪葛逻那傻子冲动抢人,他现在都想把这小姑娘抢回去,放在笼子里养着。
“明日去永昌。”
护卫连忙劝道,“永昌不太平,还是让属下去把热合曼抓回去吧?”
“粮就在肃州,抓他回去有何用?”在任凌生抬头看过来之时,毗加转身,向外走去。
“哥?”
江凌收回眸子,看着留儿手中里憨态可掬的小木头人,笑道,“这个不必买,我回去给你凋一个。”
想到哥哥这次给自己凋的精致桃木簪,姜留立刻把小木头人放下,拉着哥哥的衣袖往前走,“好,那边是花市了,咱们去买些这边特有的花种子和花根,给祖母送回去。”
江凌向前走时,低声对姜财道,“毗加在楼上,依计行事。”
他好大的胆子!姜财点头,“属下这就派人去办,此处危险,少爷不如先带着六姑娘回去?”
看着留儿灼灼的桃花童,江凌想也不想的拒绝,“无妨。”
姜留今日逛得十分尽兴,回到肃州后衙时,买的小玩意儿堆了满满一桌子。还不等她把东西归置好,芹白便快步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二少爷回来了!”
姜留闻言,转身就往外跑。她来肃州半年,还未见过二郎哥呢。
刚进肃州后衙的姜二郎,见到一个火红的小人儿飞一般地冲过来,脸上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六妹妹!”
两年不见,二哥长高了也壮实了,但他温和的眸子一点没变,姜留笑嘻嘻抱拳行礼,“小妹拜见姜将军。”
姜二郎,是唯一被冠上“将军”头衔的姜家人。他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六妹妹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说罢,姜二郎抬眸看向跟在妹妹身后的江凌,温和问道,“凌弟何时回来的?”
“前日。我听军师说,二哥又立了战功,今晚咱们可好好生庆贺一番。”江凌含笑道。
他的战功与江凌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姜二郎抬手捶了捶江凌的肩膀,爽朗笑道,“我带来了马奶酒,今晚咱俩与二叔不醉不归。”
姜留立刻道,“我也要喝。”
姜二郎笑了,“这得问过二叔才行,走,咱们回屋,看二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看到二哥身后的侍卫抱着个一尺见方的木箱子,姜留的眼睛都亮了。
回到姜留的小院堂屋,姜留打开箱子一看,发现里边竟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或者说是未经打磨凋琢的玉石。
她拿起一块好奇地查看着,“二哥,这是什么玉?”
姜二郎笑道,“这叫戈壁石,都是我闲着没事时捡的。两箱送回京给三叔赏玩,一箱留给你解闷儿。”
他们的三叔姜槐,最喜奇石。姜留托起一块石头欣赏着,“三叔收到石头,肯定高兴坏了。二哥,这些石头好漂亮,你看这块,像不像刚破壳的小鸟?”
“稍加打磨,就更像了。”姜二郎笑道,“我去更衣拜见二叔,再回来找你们。”
“好,我爹爹在前衙书房里,二哥快去快回。”姜留送了姜二郎出院门,又跑回箱子边,一边把玩石头一边转头对江凌道,“哥,你跟二哥一个玩木凋,一个捡石头。”
在军营里,每次从战场上下来,就会格外想家。总要找个事情做,才能打发闲暇时光。江凌与妹妹一起蹲在箱子边,翻出了一块拳头大笑的火红色晶莹剔透的戈壁石,笑道,“我不只会凋木头,还会凋石头,可想要一个玉镯?”
“不想。”凋刻石头比凋刻木头更费劲儿更易受伤,哥哥带兵打仗已经够累了,闲下来就该歇着,没必要再跟一块石头较劲儿。
江凌岂能不懂她的心思,他手握火红色的石头,笑道,“肃州城中应有玉器行,咱们这两日去转转,看你有能入你的眼的。”
姜留立刻应了,美滋滋道,“好。如果有好看的多买一些,带回康安去送人,特别漂亮的留着给姐姐当嫁妆。”
江凌笑了,“最漂亮的给我留着。”
“留着当聘礼么?”姜留打趣道。
“嗯。”江凌轻声应了,送给你,当聘礼。
姜二郎也回来了,在肃州的姜家人便聚齐了。姜二爷高兴坏了,晚上拉着侄儿和义子吃酒,美其名曰要练一练他们的酒量。
结果,两人都被姜二爷练倒了。姜二爷又喝了一口酒,十分地不满意,“他俩这酒量,还得练,差太远了。”
“爹爹,酒大伤身。”一口酒没捞着的姜留吩咐人,把二哥和哥哥送回房歇着。
被人扶到厢房后,“醉酒”的两人便醒了。姜二郎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坐下,喝着醒酒茶问道,“凌弟打算何时向我二叔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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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班,回来后八点多,码完字太困了,明天再抽空捉虫,各位书友晚安。
第1057章 杀毗伽
姜二郎与江凌在康安时一同入羽林卫历练,两年前又同来肃州打拼,再加上他本就心思细腻,所以可谓是姜家人中,最了解江凌心思的一个。
姜二郎对江凌的文韬武略心服口服,却对他迟迟不肯在二叔和六妹妹面前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感到疑惑。
二叔和六妹妹在感情这方面,如出一辙的迟钝。江凌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江凌对六妹妹的心思?说不定这会儿,二叔还在因为寻不到称心如意的女婿发愁呢。江凌再磨蹭下去,待二叔带着六妹妹回到康安……
想到此处,姜二郎不厚道地笑了,“你若再不开口,二叔明年归京后,说不准就要把和至娶进门,给六妹妹当上门女婿了。到时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吃了酒,江凌的心思也不似往常那般藏得严严实实。他抿唇垂眸看着手中的醒酒茶,眸子里尽是不安,“若我说了,义父和留儿不应允,该如何是好?留儿年纪还小,她一直把我当哥哥,我开口会吓到她的;义父把我当亲生儿子,才会觉得我千好万好,但若是按照给留儿找女婿的标准来看,我在他眼里还差得远着呢。”
不知该说江凌是当局者迷,还是因为太在乎,变得患得患失。姜二郎将手中的醒酒茶一饮而尽,笑道,“横扫左武卫少将、击退契丹大元帅、杀了契丹二皇子、声震肃北的任凌生将军,怎在人生大事上变得胆小如鼠了。你不问,怎知他们怎么想的?你若不够格,还有谁够格?就算二叔觉得你不够格,你问了才知自己差在哪里,才能改进不是?留儿那性子,怎么可能被你吓到!你若不好直接问,我替你去说一说?”
江凌摇头,“待时机成熟,我自己跟她讲。”
姜二郎端详江凌片刻,坐没坐相地靠在椅子上,感慨道,“你真是……令二哥羡慕得紧。”
羡慕什么?江凌转眸,“左武卫有几个不错的将门虎女,徐家的三姑娘对你情有独钟……”
姜二郎心里跟明镜一样,“凌弟莫听他们瞎起哄,徐三姑娘对我无意,她只是觉得我脾气好,好欺负罢了。”
江凌一笑,又追问道,“那罗彩英呢?”
看姜二郎一怔,江凌便知自己猜对了,“二哥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姜二郎抬左腿踩着凳子,又将左手随意搭在左膝上,装作漫不经心道,“成亲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凌弟不要在二叔面前提她,免得让二叔为难。”
罗彩英的父亲罗意是一员虎将,只可惜她的外祖父是蒋锦宗。蒋锦宗被姜二爷斩杀后,裘叔用人不疑,依旧让罗意镇守肃州,而罗意这半年多来的表现,也对得起裘叔这份信任。姜二郎确信,待秋后算账,罗意一家不会因蒋锦宗受到株连。
姜二郎心里也明白,若非罗家受到蒋锦宗的牵连,罗意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他姜二郎各方面并不出色,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他是姜钦差的亲侄子。
所以现在就算罗家同意,姜二郎也不能点头。因为他不想给二叔添麻烦。
看二哥望着房顶发呆,江凌便道,“若罗姑娘是个好姑娘,又与二哥情投意合,我义父不会在意她是不是蒋锦宗的外孙女。”
“我知道。”喝了醒酒汤的姜二郎,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他慢悠悠道,“二叔不在意,但旁人会在意。罗姑娘若跟我回了肃州,会时刻顶着蒋锦宗外孙女的帽子,哪还能活得如在温肃这般自由自在。”
说罢,姜二郎侧头对江凌笑道,“就我母亲那性子,若罗彩英进了咱们家的门,她俩还不得打翻了天?”
江凌白了姜二郎一眼,“有大伯镇着,府里谁也打不起来。”
这倒是,父亲做事公允,有他掌家,家里就乱不了。姜二郎又把目光转回房梁上,似是在跟江凌解释,更似在自言自语。
“我跟你不同,我没有非谁不娶的念头。我觉得如罗姑娘这般洒脱随性的姑娘好,等我回到康安,请二姐和三妹帮我从门当户对人家,寻一个这般性子又不嫌弃我的姑娘娶进门就是。成亲后,我不纳妾,与她生儿育女,每个孩子都好好疼爱着,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在外跟着二叔当差,回家后有老婆还子热炕头,这样就足够了。”
二哥说得在理,但江凌知道自己的心意,与他不同。
八岁家变,江凌被裘叔四人从边城一路背到康安城外的藏云寺,清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留儿,自此之后,他与留儿形影不离。对失去一切的江凌来说,有留儿的地方才是家。
在没有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之前,江凌也从未想过长大后要跟姜留分开。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江凌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是非她不娶了。
若留儿不喜欢自己呢?江凌的心像是被人捏住一般,疼得厉害。若她不喜欢,自己这辈子就当她义兄,与义父一起好好照顾她。若妹夫敢对她不好,江凌绝不会饶了他!
若她也能中意自己,那自己就是她的人了,家里家外,什么都由着她,江凌想着便忍不住露出傻笑。在此之前,他得扫平一切障碍,让留儿开开心心的。
“我明日去趟永昌,尽量后天傍晚之前回来。”
姜二郎愣了,“后天就是年三十了,你去永昌做什么?”
江凌似是在讨论明日会不会下雪自然,“杀突厥三皇子,毗加。”
什么?姜二郎一下就坐直了,“毗加可不是等闲之辈……”
“就是因为他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我才要亲自去,以免夜长梦多。”江凌主意已定,“我明日天不亮就走,待义父和留儿醒了,你再跟他们讲。”
这可不是小事,姜二郎郑重问道,“裘叔可知道你的打算?”
“我明早派人跟他报一声。”江凌本也没打算亲自去。但他今日在集市上,看到毗加盯着留儿的阴鸷眼神儿后,江凌就下定决心要亲手解决了他。
否则,留儿担心的事,可能真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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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在晚上十点
第1058章 姜留怒打王图展
腊月二十九,天还没亮,江凌就扮作贩卖皮毛的商贩,赶着两辆马车出肃州赶奔永昌。己时,扮作乐器商人的毗加也带人出城,慢悠悠赶往永昌。
得知江凌去了永昌,姜留心急如焚,姜二爷气得跳脚,“这臭小子说走就走,他跟谁商量了,问过老子了?滕里见过他的模样,他跑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姜二郎劝道,“二叔莫过于忧心。论武功,肃州和永昌无人能及凌弟;论心计,他们更是望尘莫及。就算杀不了毗加,凌弟也能平安归来。”
姜二爷怒哼一声,“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等他回来,老子绝饶不了他。”
姜留急切问道,“二哥,我哥怎会忽然跑去杀毗加?”
昨天,哥哥还跟她商量年前这两天要做什么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才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姜二郎摇头,“他没提。”
“我去找裘叔,跟他商量加派人手……”
姜二爷还没说完,姜猴儿便从外边跑了进来,“二爷,穆家堡的少主穆崇元来了,在衙门外求见。”
姜二郎连忙道,“二叔去办正事,侄儿去见裘叔。”
姜二爷一摆手,“跟凌儿比起来,他算什么正事,让他去见曾大人。你与二叔去找裘叔商量对策,尽快把凌儿带回来。”
“爹爹,女儿也……”
“你留在家里,准备过年的吃食。”姜二爷说完,带着姜二郎急急走了。
爹爹和二郎哥出门后,姜留在屋里转了几圈,瘫在椅子上叹道,“哥哥以前什么都不瞒着我,现在真是长大了,有事儿也不跟我商量了。”
赵奶娘劝道,“姑娘别太担心,有二爷在,少爷出不了大事儿。”
芹白也道,“昌鹖王已死,现在永昌是滕里主事。两个滕里捆在一块,也斗不过少爷。”
姜留担忧道,“我哥斗的不是滕里,是突厥三皇子毗加。去把徐江请过来,我要问一问此人的情况。”
芹白应声刚出去,侍卫便来报说,王图展在衙门外求见姜留。
姜留不耐烦道,“他来干什么?芹青去看看,把他打发走。”
“是。”
到后衙门口,见穿着崭新衣袍的王图展,提着一条巴掌大的咸鱼站在后衙门外,芹青走出门,上前行礼,“表少爷安,我家姑娘有……”
“她不想见我就直说,废什么话。”王图展怒断芹青的话,把手里的咸鱼往前一递,“本少爷是来给姑父送年礼的,姑父不在,姜留又没空,烦你把鱼转交我姑父,就说大年初二,我再过来拜年。”
芹青可不敢接,她微微退后一步,“表……”
王图展拔高公鸭嗓,连珠炮般地道,“怎么?我王家乃姜大人正正经经的妻族,本少爷乃王家长房嫡子。本少爷依着礼数,来给姑父送年礼,姜家推三阻四不见也就罢了,竟连年礼也不收了?呵,姜家真是发达了,眼皮子往上翻,看不上我们这帮穷亲戚了!若我姑姑还在世,定要狠狠罚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表哥这礼数,是跟谁学的?”
出了门,连一句话都没完整,就被王图展骂了一顿的芹青脸往下一沉,正要骂回去,便见自家姑娘沉着脸走了出来。
得知徐江不在衙门内,等得心焦的姜留出门正要去找瞿伦学打听毗加的事,远远就听到王图展在衙门外叫嚣,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王图展抬出去世多年的娘亲说事,姜留的火气腾地冒了上来。
“不管跟谁,总归不是跟你们姜家学的。”王图展虽被姜留满身的戾气吓了一跳,但强撑着不肯后退,他再将手里的咸鱼往前一递,气冲冲道,“这是我送给姑父的年礼,拿着!”
姜留扫了一眼咸鱼,冷声道,“看来教表哥礼数的人,自己也是个不懂礼数的。”
内在强大的自尊心,绝不允许王图展在姜留面前示弱,“好你个姜留!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送年礼,你不收也就罢了,竟还当着我的面辱骂我的师长。你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姜留指着王图展手里的咸鱼,只问道,“这就是你的礼数?就这,你还敢号称自己是书香王家长房嫡子……”
不等姜留说完,王图展就脸色通红地吼道,“咸鱼怎么了,咸鱼不是鱼?肃州灾荒,有鱼就不错了!”
啪!
我叫你不错!
姜留上前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王图展的左脸上,打得王图展一趔趄。
“好你个姜家女霸王!”姜留这一把掌直接把王图展打爆了,怒火焚烧了他的理智,他把咸鱼摔在地上,抬手就要打回来。
啪!
姜留又一巴掌,狠狠抽在王图展的右脸上。将他打倒在地后,姜留凶神恶煞地站在他面前,厉声道,“这两巴掌,我是替外祖母,教训你这个丢尽王家脸面的不肖子孙!”
“你……”王图展刚吼了一个字,姜留抬起手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打得他眼前金星乱晃,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流血。
“肃州遭了灾,但你王图展没遭!外祖母托我给你们送过来数百两银票,就是怕你在这儿吃苦受罪,怕你们为了一口饭,丢了书香王家的骨气。依着礼数,送年礼要有酒有鱼有肉。你王图展手握上百两银票,给自己买了体面的新衣,却拿条巴掌大的咸鱼来给自己的亲姑父做年礼!这是哪个畜生教你的礼数?”姜留喷火的眸子看向墙角,吓得扒在墙角偷看的孔氏呲熘一下缩了回去。
王图展捂着脸嚷嚷道,“说我不懂礼数,你就懂了,你连条咸鱼都没给我家送!”
“我早就将年礼送到二舅面前了。你我平辈,我为何要你送?”姜留不屑地看着王图展,“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和你那被赶出家门的老娘打得什么鬼算盘。王图展,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你若真有骨气,就别变着法的来我姜家讨要好处,靠着我父亲过活。”
被踩到痛点的王图展尖叫道,“谁来讨要好处了!”
姜留冷笑,“有理不在声高。自今日起,我姜家没有你王图展这房表亲,滚!”
“好,好!若再登你姜家的门,我就不姓王。”王图展气得浑身颤抖,站起身将咸鱼狠狠踢到墙角,甩袖走了。
姜留冷哼一声,转身要回后衙,却见一眉眼甚是出色的少年郎站在门内,双目灼灼地望着她。
第1059章 只是多看了几眼
“在下穆崇元,见过姜姑娘。”见姜留打完人看向自己,少年不慌不忙地抬手,弯腰行礼。
他的声音温和又不显得过分亲近,比起葛逻假冒的穆崇元强了数倍不止,这才是商家少主该有的样子。
姜留的怒火被这顺耳的声音消去大半,她抬手还礼后,带着芹青等人返回后衙,急匆匆去寻瞿伦学。
姜留走后半晌,穆崇元才从震撼中回神,缓缓直起身。在见到姜六娘之前,穆崇元根本不信衙门说的话,但见到之后他深信不疑。
这么漂亮又鲜活的姑娘,确实值得山匪冒着砍头灭寨的风险,前来抢夺。穆崇元定定神,问自己身侧的衙差,“敢问这位差爷,任凌生将军可在衙中?若任将军在此,劳烦差爷通报一声,就说穆家堡小元子求见。”
姜留寻到瞿伦学,向他打听了毗加的情况后,更担心了。这么厉害的人,哥哥居然说他今天去把人杀了,明天就回来,可能吗?
左武卫军师大帐内的姜二爷也一脸揪心,“依您老看,咱们该如何是好?”
裘叔捋须,镇静自若,“二爷不必担忧少爷的安危。少爷本打算让滕里和毗加鹬蚌相争,已在永昌布下不少眼线。现在少爷亲自带人过去,再加上提前布下的人手,就算他杀不了毗加,也能全身而退。”
“既然都布置好了,让他俩斗不就得了,他急吼吼地跑去做什么!”就算知道儿子厉害,但姜二爷还是不能不担心,“您老觉得,我派人去给滕里送点年礼,顺便点他几句如何?”
姜二爷不知少爷为何突然起意要杀毗加,但裘叔却猜到了。定是昨日,少爷与姑娘在肃州城内闲逛时遇到了毗加,而后者的言行惹怒了少爷,让少爷非除掉他不可。至于毗加怎么惹怒了少爷,裘叔不用多想也知与六姑娘有关。
没准,只是毗加多看了六姑娘几眼,少爷就炸毛了……
裘叔暗叹了口气,回道,“二爷,不可。少爷此行就算杀不了毗加,也定会将他重伤。毗加出事,突厥可汗必会大怒,借此出兵讨伐永昌。值此敏感时机,二爷给滕里送年礼,待突厥发难时,滕里一定会说是您派人杀的毗加,把突厥的怒火引到肃州。到时咱们就面对契丹和突厥的双面夹击,必有伤亡。”
姜二郎也劝道,“二叔,军师说的在理,咱们不宜轻举妄动。”
不轻举妄动也得想办法动啊,姜二爷又道,“那我派方剑去保护凌儿总成吧?”
站在姜二爷身后的方剑抬头,看向大周左武卫军师,裘净。
若不让方剑去,二爷定会急得睡不着觉了。裘叔装作眼前一亮,赞道,“还是二爷考虑得周到,让方剑去再合适不过。”
清晏无语,暗道也就军师这模样,是把二爷当孩子哄了……
方剑上前一步,“二爷、军师,某立刻出发?”
裘叔叮嘱方剑一番,给了他一块令牌,才放他带人去追江凌。随后,裘叔与姜二爷道,“回鹖已因军粮之事与靺鞨交恶,一旦突厥出兵征讨永昌,滕里必会向二爷求援,咱们得提前定好计策,借机拿下永昌……”
姜二爷与裘叔商议大计时,扮作行商的江凌押着两辆货车,经永昌军层层检查盘剥,终于进了永昌。远离岗哨后,江凌吩咐道,“去永昌城。”
贴着大胡子的姜财低声劝,“那人自肃州入永昌必经此路,咱们带人在前方设伏将他击杀,比入城杀人更易得手。”
江凌摇头,“待他见过热合曼后再动手。”
这样做风险极大,但离间的效果更好。少爷已拿定主意,姜财只得听令,催马车赶奔永昌城。
入永昌城后,江凌先到寻城中最好最贵的客栈,然后勘探地形,在据客栈不远的一处小栈住下,稍事歇息后便带上最好的皮毛,四处转悠,寻找撤退的最佳路线。待他进入位于热合曼府邸不远处的店铺中“推销”自己的货物时,毗加一行三十人浩浩荡荡进了永昌,入住城中最贵的全福客栈。
得知自己猜中了毗加的落脚地后,江凌微微一笑,“他如此大张旗鼓,定是要亮出身份,逼迫热合曼交出藏粮的下落。”
姜财低声问道,“少爷,咱们等热合曼说出藏粮的下落后再动手?”
皮毛店的掌柜摇头,“不可,若热合曼说出了藏粮的下落。少爷将他们杀了,回到肃州找出藏粮,不是明摆着告诉突厥和回鹖,热合曼和毗加是咱们杀的么?”
两人看向江凌,等他下决断。
“热合曼应不知余下军粮藏在何处。”江凌抚摸着腿上光滑柔顺的皮毛,分析道,“卖给他藏粮消息的人,定不会将全部藏粮的位置一次卖出。王岗岭藏粮被找到后,那人应会涨价,现在的价钱热合曼不一定出得起。解决毗加之后,永昌便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卖家定会寻找下一个买家。”
皮毛店掌柜好奇追问道,“那下一个买家会是谁?”
江凌抬眸望向不远处热合曼府邸的大门,平静道,“契丹。这次咱们的目标是毗加,放过热合曼。”
“是。”姜财和皮毛店掌柜都明白,少爷是要留着热合曼背黑锅呢。
不大一会儿,一个管事打扮的壮汉大模大样走到热合曼府门前,将一块牌子递给守门人。门人看过后不敢怠慢,抬手请他入门房歇息,然后跑进院内送信。
皮毛店掌柜眼睛一亮,“某在此近两月,从未见过此人,他或许是那人的手下。看来他是急着办完事,回突厥过年。”
这下,有好戏看了。
姜财低声道,“他办完事也不会立刻返回突厥,因为他四弟在肃州大牢里押着呢。”急着办完事回去过年的,是少爷。
皮毛点掌柜……
江凌盯着热合曼的府邸,言道,“你们准备好,待热合曼去客栈后,咱们夜半行动,得手之后各归各位,我明早出城,返回肃州。”
“是。”皮毛点掌柜激动应下。
第1060章 夜杀
看着送信人被府内管事热情送出府门后,江凌也带着皮毛出店门,围着全福客栈、滕里岳父的府邸等处转了几圈,寻了五家店铺讨价还价后,才将葛逻带进肃州的皮毛寻高价卖出,返回小栈用膳歇息,养精蓄锐准备半夜暗杀毗加。
天黑后,热合曼偷摸进入全福客栈密会毗加时,江凌被唤醒,得知方剑带着孤月楼三大高手前来助阵。这下,如虎添翼的江凌信心更足了。
方剑行礼问道,“少爷,咱们怎么行动?”
江凌回道,“子夜动手,兵分两路。皮毛店的人去刺杀滕里的岳父,咱们去杀毗加。”
晚了?方剑又等了等,才试探着问道,“咱怎么杀?”
江凌回道,“潜入全福客栈直接杀,你我合力,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那不能!”杀人放火是他们的老本行,虽说毗加有三十多保护,但杀他对孤月楼四大杀手来说也并非难事,只是时间太紧,来不及摸清毗加手下护卫的底细,此行或许会有几分凶险。
干了两年镖师的方剑重操旧业,眼睛冒着亮光问道,“少爷,咱是把他们一行三十余人连主带仆都杀了,还是杀主留仆?”
增了孤月楼的三大高手,江凌觉得离间计可以设得再完美些,“永昌可有镖局?”
方剑立刻回道,“有一家,名作昌顺镖局,论实力勉强算中上流。昌顺镖局背靠昌鹖王,算是昌鹖王的御用打手。”
如此甚好,江凌改变计划,言道,“咱们扮作昌顺镖局的镖师行动,主割头,仆杀大半,留下几人做见证。”
方剑应下,“在下带人去,少爷安心在客栈中歇息,或出去看看永昌夜景。得手之后,明早咱们兵分两路出城。”
江凌坚持道,“我与你们一块去。”
那可不行,二爷是派他来保护少爷的,让少爷以身犯险,他回去后怎么跟二爷交待?方剑劝道,“少爷,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和办事手段,少爷去了会露出马脚,咱就没办法推到昌顺镖局身上了。”
江凌坚决反对,“可你们只有四人,即便身手再好,也斗不过对方三十多人。”
方剑也异常坚持,“他们是有三十多人,但咱们的主要目标只有一人。”
方剑这般坚持,有些反常。江凌想探一探他的意图,问道,“这一票按江湖规矩,是什么价钱?”
方剑正义凛然道,“杀他是大义,是为大周百姓除害,不收银子。”
杀毗加虽有为大局考虑的成分,但多半原因是为了留儿,江凌再问,“多少?”
方剑正色道,“这瓜身份太高,按着楼里的规矩,多少银子都不接。不过我等现在是二爷的护卫,不按楼里的规矩办事。若少爷执意要付,可否改为答应属下一个条件?”
江凌略一想,便明白了方剑想讨什么条件,“回京后,你想继续留在我义父身边做事?”
方剑微愣,略有些心虚道,“少爷果然聪明过人,一下就猜到了。我知道自己身上背着条人命,但在下敢以祖宗八代发誓,我绝没杀过一个好人,也是真心实意想跟在姜二爷身边,奉他为主,听他调遣。”
方剑武艺超群,若他真心留在父亲身边,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江凌如实道,“我义父回京不只不会升官,反而会降职,回西城兵马司继续任指挥使。”
“属下跟着二爷不为升官发财,只为了体面,为了心里踏实。”方剑答得万分真诚,“在下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六岁入孤月楼学艺,十四岁出师当差,至今已为孤月楼卖命二十年,早就攒够了出楼的身家,只因无处可去,才会继续留在楼中做事。若二爷肯收留,在下随时可以出楼。”
江凌反问道,“近二十年来,有几人出楼后还活在世上?”
方剑童孔一颤,垂头低声道,“没有。”
江凌追问,“没有人出楼,还是没有人在出楼后还活着?”
“出楼的人,都死了。”
能攒够身家出楼的,都是孤月楼中排得上号的杀手。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孤月楼不会准许他们在外逍遥,唯一一个逃了一年的,还是方剑违背楼主的意思,偷偷放了他一条生路。但他后来还是被找到,死得十分凄惨。
所谓攒够身家就能出楼,只不过是让入楼的杀手有个盼头罢了。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绝无回头的可能,所以方剑格外珍惜眼前这次机会。
想留在姜二爷身边并不容易,若他长得再英俊些,哪怕就像姜宝那样,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方剑低着脑袋,眼里尽是苍凉。
正当方剑的心渐渐冷下去时,江凌开口了,“回去后我会跟义父提一提,但留不留你,还得看义父的意思。”
只要少爷肯提,事情便成了大半!方剑立刻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少爷再生之恩,方剑没齿难忘。您先歇着,属下带人去踩盘子,晚上动手。”
江凌摇头,下令道,“你们四人,加上我这边的六人,一块行动。你们打头阵,我带人埋伏拦截。若毗加破窗逃出,你等不必追击,我要亲手杀了他。”
“是。”方剑精气神跟方才都不一样了,起身走出房门。
已养足精神的江凌,不打算在房中等到子夜。年底的永昌城与肃州一样不设宵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江凌出客栈置办年货,回鹖特有的熏马肠、椒麻鸡等吃食买了大半车后,他才返回小栈歇息。
子夜,方剑带人走向前门,江凌避开毗加的明岗暗哨,带人埋伏在客房周围。
冬夜霜冷,身着夜行衣黑皮裘的江凌蛰伏在暗处,盯着毗加的窗户。隐隐约约的打斗声伴着寒风传出来,握紧匕首的江凌一动不动。
待有黑影破窗而出,江凌这边的侍卫若离弦之箭般冲上前,与那黑影战在一处,江凌藏身地对面楼顶上的毗加的暗卫跳下,与黑影联手对敌。
客栈响起急促的铜锣声,巡城兵举火奔来,三条黑影缠斗得越发激烈。又一条黑影从暗中窜出来,奔向缠斗的三人。于此同时,江凌的匕首甩出,直奔窜出的黑影后心,一击即中后,江凌落地,抽弯刀茶向被暗卫护在身后的黑影。
第1061章 杀了一个,又来一个
江凌的招式干净利落,招招致命,二对二,局势瞬间逆转。几招之后,江凌的匕首刺入被保护之人的胸口,待他捂胸口向后退时,江凌抬手又是一刀,从他脖子上划过。
为何不直接割颈?
因为这人足足高了江凌一头,直接割颈有些困难。听着急速赶来的马蹄声和吆喝声,江凌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个头娇小的留儿。
他微微一笑,抬手拉下面前死尸蒙脸的黑布,确认他就是毗加后,迅速搜身,带队撤走。江凌回房在炭火盆内烧了夜行衣,躺下不久,便听外边传来喊话声。
店掌柜在大堂中喊道,“诸位老爷、夫人,实在对不住,差爷要查房,请诸位行个方便。”
官差紧跟着吼道,“不开门的,一律按逆贼论处!”
房门被砸得哐哐直响,江凌起身穿衣,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两个提刀的官差凶神恶煞冲入房中,先是摸了摸江凌的被窝,发现是热的,四处翻腾未见可疑痕迹后,抬手就要抓放在靠墙供桌上的两大提熏马肠。
不等官差碰到熏马肠,江凌已将两粒碎银子塞入他的手中,套近乎道,“辛苦差爷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劳您二位大晚上过来查房?”
手里握着银子,差官的脸色好看不少,“全福客栈发生了命桉,我等正在缉拿凶手,你可看到可疑之人?”
江凌惶恐摇头,“小人出去置办年货,早早就回来歇着了,店家可为小人作证。”
店掌柜立刻上来搭话,请差官去下一个房间搜查后,向江凌作揖躬身表示歉意,亲手为他带上房门。
江凌走到窗边,轻轻将窗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查看片刻,才合衣躺在床上歇息。
第二日一早到大堂用膳时,江凌便听堂中客人纷纷议论,说昌鹖王的岳父昨晚被人杀了,此时永昌城四门紧闭,抓拿凶手。
听到四门紧闭,姜财皱起眉头,操着一口尹州口音与隔壁桌的客人攀谈,“这可咋办,咱们今日不出城,大年初一都赶不回家给老祖宗磕头了。”
“谁说不是呢。”隔壁桌的客人也发愁,“早不出事儿晚不出事儿,偏大年三十出事儿,这不是给人添腻歪嘛。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老子一刀噼了他!”
“咱去城门口等着,不管死了什么人,大年三十也不能关着城门不让人回家啊。”姜财起哄道。
该挨千刀的江凌赞同地点头,端起羊肉汤豪气地灌了一口,抹抹嘴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在沸腾的民怨下,永昌城门终于在己时打开,江凌赶着马车随着人流,经过层层检查走出永昌城。
进入肃州后不久,方剑带人跟江凌汇合,钻近马车内。方剑言道,“幸好咱们早了一步,毗加他们今晚也有行动,属下赶到时,他们正准备出门。”
难怪毗加推窗跳出来时,身上穿着夜行衣,面上蒙着黑布。江凌问道,“死伤如何?”
“咱们伤了两人,杀对方二十三人。”方剑报数,“因这二人是刀伤,无法出城,属下便将他们安顿在永昌城内养伤,待伤好后再回肃州。”
江凌微微点头。
方剑说完正事,两手往翻毛袖筒里一抄,斜靠着笑道,“照这速度,咱们酉时就能到肃州城,少爷能赶上与二爷、六姑娘一块吃年夜饭了。”
江凌的心情也不错,“我买了不少椒麻鸡和熏马肠,进城后分一分,让大伙儿都尝个稀罕。”
“沾少爷的光,某今晚也有口福了。”方剑担心起江凌回去后,要怎么面对姜二爷的怒火,“二爷担心少爷,回去后说不得还要罚少爷,您还是先去找六姑娘,让六姑娘帮您求求情吧。”
江凌也靠在车厢上,放松地伸直腿,懒洋洋道,“今日是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怎么了?方剑蒙圈。
赶车的姜财隔着帘子道,“大年三十,姜家长辈不打骂孩子。”
还有这一说?方剑咧嘴,笑容格外舒畅。
天擦黑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孩童的欢笑声不绝于耳,硫磺的气味四处飘荡,这,便是年味儿。到了城门外,江凌用湿布巾用力擦了几下脸,抹去脸上的药膏露出真容,赶回肃州后衙。
看到儿子回来了,姜二爷狠狠瞪了他几眼,忍不住抬起了巴掌。姜二郎连忙劝道,“二叔,今天是大年三十。”
姜二爷放下手,气哼哼道,“这顿打先记着,老子饶不了你!”
江凌笑得十分灿烂,“父亲,孩儿杀了毗加和滕里的岳父牧羽。”
“那也要打!”
“孩儿给父亲买了好吃的寻马肠和椒麻鸡。”
“打!”
“孩儿给父亲带了永昌最烈的酒。”
“……废什么话,拿过来给老子尝尝!”
“是。”江凌立刻把酒送到姜二爷面前,哄得父亲多云转晴。
姜留走到哥哥身边,低声问道,“哥没受伤吧?”
江凌本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只受了些皮肉伤,无大碍。”
哥哥受伤了?姜留担忧地皱起眉毛,“爹爹,我哥受伤了,今晚不能吃酒。”
“杀个毗加还能受伤,还是功夫练得不到家。”姜二爷挥衣袖,“快去沐浴更衣,猴儿去请姚御医。”
待江凌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后,一家四口围坐桌前吃年夜饭。姜二爷还是怎么看儿子怎么不顺眼,气哼哼道,“比起康安的麻香鸡,这椒麻鸡差远了!”
“父亲尝尝这个如何。”江凌立刻夹了熏马肠送到父亲的碟子里,又给留儿和二郎夹了一些,“牧羽被杀后,永昌戒严,这些吃食都是孩儿二十九晚上买下的。半夜官差搜房时想顺手提走,孩儿用碎银子才将它们保住。”
姜二爷吃了一口熏马肠,点头,“还能入口。”
姜二郎问道,“凌弟为何要杀滕里的岳父?”
江凌解释道,“昌鹖王素甫被杀后,素甫的弟弟素江无法与滕里的妻族抗衡。杀滕里的岳父可离间滕里与妻族的关系,让素江和热合曼为争权残杀。”
姜二爷端起酒杯,“大过年的不说这些,喝酒。”
姜二郎端起酒,江凌和姜留端起茶,喝了一口后。姜留眼睛一亮,想起一个人,“哥,穆家堡的穆崇元到肃州了,连着找了你两日。”
姜二爷放下杯子,赞道,“穆家这小子挺机灵,算个人物,长得也挺顺眼。”
长得挺顺眼?江凌的心弦,一下又绷紧了。
第1062章 双倍压岁钱
二叔和六妹妹两句话,就让在千军万马面前都能能镇定自若的江凌变了脸色,姜二郎偷笑之余又有些心疼。今日是大年夜,该让他安心跨年才是,姜二郎便替他询问二叔,“二叔觉得穆崇元长得挺顺眼?”
姜二爷点头,“比起这边大部分人都顺眼。”
姜留也跟着点头,并暗暗补充:穆崇元的声音也很好听。
看到姜留点头,默不作声地江凌给她夹了一快子豆芽。
不爱吃炒黄豆芽的姜留……
姜二郎憋着笑,又好奇问道,“那穆崇元比起侄儿和凌弟呢?”
二郎是几个侄子中长得最好的一个,哪是穆崇元能比的。姜二爷剑眉一挑,“他比起你差着一截,也起凌儿差了许多,不过放在肃州也算难得了。容貌还是其次,关键是此子进退有度,能审时度势。”
江凌忍不住了,“父亲如何看出来的?”
姜二爷夹了一口红烧鱼,慢慢品完才道,“葛逻用毒将他药倒后,关进了尹州石尖山寨……话说回来,尹州的山匪是不是太多了些?”
姜留立刻就听明白了,“等年后腾出手,女儿陪爹爹去把尹州的山寨都挑了,用缴获的藏银给百姓们买粮买药!”
姜二爷傲娇地哼了一声,“这等小事哪用得到为父出马,你们几个去,为父还有正事要办。”
“哦。”姜留应了一声,把碗里的豆芽正大光明地放进爹爹的碟子里,“爹爹吃炒豆芽。”
不爱吃炒豆芽的姜二爷斜了闺女一眼,又给她补了一大快子,“一汤一饭都来之不易,不准挑食。”
江凌既想知道穆崇元如何审时度势,但又不愿义父多当着留儿的面谈论穆崇元,便转移话题道,“父亲,用完饭后咱们去放爆竹如何?”
“当然要放。”喜欢放烟花爆竹的姜二爷立刻点头,“这里的烟花虽及不上康安的,但咱们也要多放些,去去霉气。”
饭后,一家四口跑到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各式各样的烟花升腾而起,在空中炸开,美轮美奂。不过再美的烟花,也及不上姜留被烟花照亮的小脸。烟火在她眼里绽放,美得令满天星辰都暗然失色,站在姜留身边的江凌看呆了。
好想,抱一抱她。
姜二郎递过一扎烟花,“六妹妹放这个,这个好看,声音也小。”
“好。”姜留先接过烟花,再又接过芹青递过来的香,吹掉烟灰露出火红色的香头,凑过去点烟花的捻。
江凌上前,帮她捂住耳朵。
点着烟花捻后,姜留习惯性地抬手捂耳朵,却扣在了哥哥手上。她抬头江凌低头,两人四目相对,烟花在庭院里旋转,绽放出五色光华。
“砰!”
爹爹放了一个震天雷,被捂着耳朵的姜留看到哥哥张了几下嘴,却听不清他说什么,便大声问道,“哥你刚说什么?”
说,不该说的话。
江凌给她戴上斗篷,言道,“你的耳朵是凉的,天冷,别冻着。”
“好。”姜留乖乖应了,“哥放这个,这个好玩。”
“你玩,我去放大的。”江凌也喜欢声音大蹿得高的爆竹,他拿了几个震天雷跑到义父身边,跟他比着放。
放过瘾后,一家四口进屋,守着火盆和点心、干果,聊天、守岁。这是过年,姜留最喜欢的时刻。她用薄被盖住腿,抱着一碟炒南瓜籽,挨着爹爹和哥哥坐在榻上,一边嗑瓜子,一边与家人闲聊。
姜二爷吃着儿子剥的瓜子,大谈特谈自己过去这三十多年的精彩人生,然后与他们一起畅想回康安后的美好日子。
提到回家,姜二爷不由想到了还没见过面的小儿子,失落道,“七郎到年三岁,还一次没见过他爹、老子我呢。还有大姐儿、七丫头、你们大姐和二姐生的娃儿,我一个也没见过。”
“见过画像了。”姜留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他们将家中几个小娃儿的趣事,屋里传出一阵阵的笑声。
天将子时,姜二爷带着孩子们到院中,点燃长长的爆竹,在噼里啪啦声中迎来了景隆十一年。
回到屋中后,姜二郎带着弟弟妹妹给二叔拜年。
姜二爷拿出三个红封,有模有样地训话,“二郎去年非常努力,二叔以你为傲。你现在是昭武副尉,今年再加把劲退了契丹军,至少还能涨两级,到时咱大小也是个将军,算是立业了。十九岁就能立业,是咱们姜家最早的一个。等风风光光回康安,让你祖母给你寻门好亲事,这辈子就算稳了。”
姜二郎叩首,双手接过压岁钱,“多谢二叔,侄儿定努力杀敌,建功立业。”
“好。”姜二爷拍了拍二郎的肩膀,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凌儿也是,过去两年你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为父以你为傲,任家先祖的在天之灵定也以你为傲。不过,俗话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已经够出色了,今年收着些,咱不急,慢慢来。你今年十六,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若看中了哪家姑娘就跟为父讲,为父替你求亲去。”
“多谢父亲。”不需要义父替自己求亲的江凌叩首道谢,接过压岁钱。
姜二爷的目光落在小闺女身上,姜留眼巴巴地望着父亲,雀跃道,“爹爹,女儿都十四岁了,女儿十三岁的压岁钱您还没给呢。”
姜二郎和江凌笑出了声,姜二爷揉了揉闺女的小脸,又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她两个,“为父记着呢。留儿长大了,比为父想的要好上数倍。有你这样的好闺女,为父荣幸之至。今年你也要高高兴兴的,别急着长大,多玩几年再说。”
“多谢爹爹。”姜留接过沉甸甸的红封,一笑百花羞。
看着三个孩子,姜二爷心中无比骄傲,“今年平安顺遂,都起来吧。”
“爹爹平安顺遂。”姜留与哥哥们齐声答话,起身美滋滋地查看自己的双倍压岁钱。
按理说未成亲不用准备压岁钱,但姜二郎和江凌同时掏出荷包,递给姜留。
“谢谢二哥,谢谢哥。”得了四个红包的姜留,小嘴都合不拢了。
江凌转身向姜二郎伸出手,“二哥,我的呢?”
“给你备着呢。”姜二郎笑着掏出一个荷包,放在江凌手心里,真心实意道,“祝凌弟今年心想事成。”
第1063章 能说会道的穆崇元
天公作美,景隆十一年刚至,天空便飘飘荡荡地落下了雪花。
姜留捧着压岁钱出房门,惊见满地鲜红的纸屑上,落了星星点点的白。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好感动涌上心头,她转头非常认真地对哥哥道,“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会有好年景,哥哥也会心想事成的。”
只要你肯,我一定能心想事。江凌接过丫鬟手中的伞,“我送你回去。”
“好。”姜留回头,“爹爹,我走了?”
站在门边的姜二爷叮嘱道,“别总看着手里的钱,注意脚下。”
“好。”姜留软糯糯应了,随江凌踏着红色纸屑,走入雪中。
看着两个孩子远去,姜二爷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不妙的念头。他站直身体,倒背双手,抬头望着空中被满院灯笼映得闪光的雪花,道,“这雪看着就像能下大的架势。”
站在二叔身边的姜二郎应道,“嗯。不过下不大也无妨,咱们有运河呢,不管怎么旱,黑水河一定有水。”
姜留找出藏粮,解决了肃州粮荒后,姜二爷便未雨绸缪,出动大批人手清理已经荒废多年的运河河道,为春耕做准备。
想到运河能通水,姜二爷心情更好了些,“你说得对。若能引黑河水灌既良田,再过几个月田里山间见了绿,百姓们就不用巴巴地指望着救灾粮过日子了。”
姜二郎问道,“肃州遭遇天灾人祸,没几年休养生息怕是缓不起来。二叔可考虑过向万岁请旨,减免肃州百姓的赋税徭役?”
姜二爷点头,“我已让谢老拟章程,帮肃州尽快恢复元气。”
姜二郎惊喜道,“谢老任了几十年的户部尚书,做此事当手到擒来。”
“等谢老拿出章程,我再稍加润色,就能送去康安了。”姜二爷感叹道,“若要批下来,除了万岁,还得请阁老们高抬贵手。”
减免一州的赋税徭役是大事,须经户部上报,内阁评议通过,万岁才能下旨。姜二爷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言道,“我已给尹太傅、杜阁老和张府尹、李尚书送去了年礼,成与不成,就看他们的了。”
年轻气盛的姜二郎鼓起腮帮子,低声抱怨道,“分明是为百姓办事,却还要二叔掏腰包送人情。”
“送去的年礼用的是二叔的名头,但掏的不是二叔的腰包,是肃州库银。”姜二爷给侄子讲这里边的弯弯道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大周二百四十个州,各州有各州的难处。朝廷的库银就那么多,多给肃州百姓一些,其他遭灾州百姓得到的就少一些。四海九州,万岁不能亲见亲历,只能靠各州递上去的奏章、巡视官员了解各处灾情,均衡考量后拟出赈灾和减免赋税的章程,有疏忽之处也在所难免。”
“所以,会哭的孩子才会有奶吃。”姜二爷伸了个懒腰,“而你二叔我,是各州中最会哭的一个。”
姜二郎诚恳道,“不是二叔会哭,也不是二叔的奏章写得比别人好。而是上至万岁、诸位阁老,下至朝中五寺、六部、九卿的官员都知道,二叔您一心为肃州百姓办事。”
姜二爷欣慰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人生在世,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得始终如一,得讲信用。这样几十年下来,让大伙知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一旦信了你这个人,以后你再办事儿就容易多了。二叔读书读的少,不会讲大道理,但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
见侄子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姜二爷又忍不住飘了,“还有一点你没说到点子上:你二叔我的奏章写得非常好。有些读了大半辈子书甚至得了文状元的官员,引经据典写出来的奏章,万岁也不一定喜欢看;你二叔我写得奏章,万岁喜欢看。”
躲在暗处的清晏……
姜二郎用力点头,“今日听二叔一席话,胜二郎苦读十年书。二郎会把二叔的话牢记在心,细细揣摩、领悟。”
“你好好学着,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二叔倾囊相授的,咱们叔侄有这个缘分,二叔看好你。”姜二爷给侄子整了整衣裳,“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快去睡吧,待会儿你俩还要起五更拜年呢。”
姜二爷说完,目光转向门口,心又提了起来,“凌儿怎这么久还不回来,他莫不是又偷跑了吧?”
“不会。二叔先歇着,我出去找他回来。”姜二郎撑起油伞,出院门往西走了没两步,便寻见了站在六妹妹院门外的江凌。
他站得久了,黑色油伞上已落了一层白白的雪。
见二哥来了,江凌转身迎上,“二哥要去何处?”
姜二郎笑着挤了挤右眼,打趣道,“你送六妹妹,我来接你。走,咱俩今晚睡一块,我给你说说穆崇元的事儿。”
“他有什么好说的。”江凌口不应心地说了一句,乖乖跟在二哥身后。
没什么好说的?姜二郎翘起嘴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凌哼了一声,“他不是我的对手。”
既知他不是对手,那你站在雪里发什么傻?姜二郎轻轻摇头,带着江凌回房,吩咐仆从端上热水,脱去鞋袜把脚泡进水里后,舒服地叹了口气,“穆崇元年纪不大,却有些真本事。他被葛逻派人药倒,抓去尹州石尖山寨关押后,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令看守他的山匪倒戈,为他寻来草药解毒,助他掏出山寨。随后,他调集人手灭了石尖山寨,得知了葛逻的行踪,带人追到肃州。”
“原来如此。”江凌本还诧异为何肃州派去营救穆崇元的人,能这么快把他带回来。原来是他自己跑出来了,“穆崇元还不会走路时,就很会说了。”
姜二郎继续道,“他不只会说,还会来事儿。虽然只见了一面,二叔却很欣赏他,对他赞不绝口。你说……”姜二郎身子前倾,凑到江凌面前,神秘兮兮道,“二叔会不会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一高兴就把六妹妹嫁给他了?”
江凌的脚趾紧抠着木盆,“不会!”
“六妹妹觉得他也不错,”姜二郎继续道,“六妹妹亲口跟我说,她觉得穆崇元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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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珊珊、507、暮川暮紫的打赏,今日第一更送上。第二更在晚上十点。
第1064章 你觉得我怎样
虽说不是在康安城中,但姜二爷一家还是五更便起来了。放鞭炮,煮饺子,饺子端上桌,兄妹三人正正经经地给姜二爷拜了年。
用饭后,姜二郎和江凌出门拜年,姜留去睡回笼觉,姜二爷去给谢老和曾显志拜年后,便在院中等着肃州文武过来给他拜年。
江凌二人给裘叔和左武卫将领拜年后,回到家中,赶巧遇到了来拜年的穆崇元。两人音容笑貌与儿时大不相同。但相视一笑,还是依稀寻到了熟悉的感觉。
又有肃州官员前来拜年,江凌便把穆崇元请到自己房中说话。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穆崇元上前用力抱了一下江凌,“听说你回来了,我一直想着过来看你,去年好不容挤出时间,却马失前蹄被山匪算计了,兜兜转转今日才得相见。”
江凌也抬手抱了一下儿时的好友,“前两日我有事出了趟门,昨天晚上才回来。本想转一圈回来更衣,然后去鹏来客栈找你,不想你先过来了。”
“我过来给姜二叔拜年。”拍了拍江凌的肩膀,又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连道了两声好家伙,“难怪耶律光德那老杂毛都败在你手下。”
“你这声‘二叔’,是从哪论的?”江凌也捏了捏他的肩膀,挑眉道,“这些年你依旧耍心眼儿,没好好练武。”
穆崇元爽朗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颇为赏心悦目,“自是从你这论的。我比不得你这个练武奇才,学拳脚只能强身健体,这些年勉勉强强,也算做到了。”
两人落座后,穆崇元盯着过来上茶的姜财看了一会儿,漂亮的眸子一亮,“汤叔?!”
本名汤展的姜财笑着点头,“穆少主果然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小人汤展,现在改名叫做姜财。”
穆崇元笑嘻嘻地双手接过茶,赞道,“这个和气生财的好名字,一听便是姜二叔为财叔起的。”
姜财笑着点头,退到门外。
穆崇元饮了一口茶,舒服地直叹气,“你们家这白茶,喝着甚合我的胃口,一口茶下去,人都精神了。”
江凌便道,“这是御赐的十五年老白茶,市面上很是罕见,你若喜欢,走时带上一些,回去请穆堡主和伯父、伯母尝一尝。”
穆崇元欢快笑道,“你与姜二叔不愧是父子。我说这茶好喝,姜二叔也说让我带半斤回去。”
江凌……
穆崇元端起茶杯,“凌生你遭逢巨变,于危难关头能遇到姜二叔,真乃幸甚。”
江凌与他一碰杯,“遇到义父,得他庇佑,是我的福气。”
“这份恩情,大过天。”穆崇元眸子尽是认真,“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情分上,你可问问姜二叔,若有穆家堡能为他出力的地方,我等定尽全力。”
江凌微微在一笑,“看到你这样子,我便想起你小时候讨价还价时的模样,现在穆家堡是你说了算?”
被江凌识破,穆崇元又笑了起来,“你不要小看我,我从十三岁便开始在外行商管事了,如今做得了半个主。剩下的半个么……我祖父和父母若见了留儿妹妹,定会立刻点头。”
江凌小脸一沉,“这话若是让我义父听到,莫说老白茶,堂屋都不会让你进了。”
穆崇元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留儿妹妹一见倾心,为何说不得?对了,我听说要想娶留儿妹妹,须得先过你这一关。看在咱俩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份上,你放我一马,小弟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好处。”
江凌白了他一眼,“留儿不喜欢你这样的。”
穆崇元眸子闪着亮光,凑上前问道,“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小弟我会九九八十一变,留儿妹妹喜欢什么样的,我就能变成什么样的!”
若不是发小,就凭他这油嘴滑舌劲儿,江凌已经把他扔出去了。他垂眸喝了一口茶,言道,“最迟今年六月,我义父就要带着留儿回京了。”
穆崇元立刻道,“穆家堡不能龟缩于一偶,也该去京城闯荡一番,挣出一片新天地来,过几日我便回穆家堡禀明父母,随着姜二叔一同归京!”
江凌又道,“便是你去了康安,我义父也不会同意的。就连大周驸马、左骁卫大将军黄隶之子、嘉顺王的嫡孙这样的,都入不了我义父的眼。”
穆崇元听了不只没退缩,反而更觉自己有希望了,“姜二叔看不中他们,是不希望留儿妹妹嫁过去受拘束,我不同,只要留儿嫁了我,穆家堡由她说了算。她让穆家堡上山,穆家堡绝不下海,她让穆家堡卖茶,穆家堡绝不贩皮货!”
江凌无语了,“你在衙门口与留儿有过一面之缘,怎就认定她了?”
穆崇元如实道,“我见到她时,她正在揍她表哥——说表哥不合适,应该是一个厚着脸皮来打秋风的无耻之徒,她那来巴掌,打得甚合我的心意。性格这般爽利,容貌又这般出色的姑娘,我怎能不喜欢?只有她这样的性子,才能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她打完人回头看我,只一眼,我就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哥!”
送穆崇元出门,返回小院的江凌抬头,见留儿俏生生地站在院门口,望着自己笑。想起穆崇元方才的话,江凌心里乱糟糟的,他缓缓走上前。
睡饱了的姜留看着四处洁白的雪,心情好极了,“哥回来歇了会儿没?”
“嗯。”江凌应了一声。
“哥要不要打雪仗?”姜留漂亮的桃花童里闪着狡黠。
江凌刚一点头,姜留藏在身后的雪球便砸了过来,“看招!”
砸中帽子的大雪球散落,江凌的剑眉、又密又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上都挂了雪花,甚是狼狈,姜留后退几步,躲在影壁墙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笑了一会儿不见哥哥追进来,姜留探出小脑袋,见他竟挂着一脸雪站在院门口,眼睛里露出几分委屈。姜留眨巴眨巴眼睛,“哥?”
江凌走进来,抓了一把雪揉成球,抛向书上的鸟窝,待树上围观的鸟骂骂咧咧飞走后,他才道,“穆崇元过来给义父拜年了,他跟我说心悦于你,想向义父提亲。”
啊哈?姜留张大小嘴儿。
江凌紧紧盯着留儿,问道,“你觉得他怎样?”
姜留摇头,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还能怎样?
“那……”江凌握紧拳头,雪化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你觉得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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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5章 捅破窗户纸
啊?
哥哥的话题转得太快,背后手里还藏着一个雪球准备大干一场的姜留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什么怎么样?
“你继续玩,我还有事。”
话问出口后,江凌就后悔了。都是因为穆崇元那家伙在他面前说个没完,说得他心慌意乱,才让他在留儿面前失了分寸!江凌的眼眸微垂,鼻尖和睫毛上的雪化成水滴在地上,他转身就走,背影透着几分狼狈。
哥哥这样很不对劲儿,姜留扔掉雪球,三两步追去拉住他的衣袖,“哥,你……”
江凌急促道,“我没事。”
没事才有鬼!姜留把他拽回院中,拖进书房,想问出了什么事,竟能让他慌成这样。
可把哥哥拉进书房后,姜留把他的前言后语搁在一块一琢磨,就琢磨出味儿了。他先说穆崇元要想爹爹提亲,然后问自己觉得穆崇元怎样,自己摇头,他又问自己觉得他怎么样……
他……
他……
他不会是对自己,对自己……
方才还为哥哥担心的姜留,一下就麻爪了。
本因脑袋一热做出傻事而懊恼得想捶墙的江凌,看到留儿这般模样,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索性破罐子破摔,鼓起勇气,红着脸小声追问:
“你还没答我。”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姜留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她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吭吭哧哧道,“你,你……我,我……太突然了,我从没想过,我……”
她说没想过,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对她怀有儿女之情而反感、发怒去抓狼牙棒或去找义父告状。
这是不是说……
江凌心底的小火苗腾地蹿起,变成熊熊烈火烧到了眸子里,脸也烧红了,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鼓起勇气道,“那……你现在想?”
慌乱中的姜留,心底生起一股无名火,火蹿到脚底变成了风火轮,她想踩着风火轮跑掉。可理智告诉她,这时候若跑了,她就真怂得跟爹爹一模一样了。姜留向前挪了挪,稳稳坐在椅子上,赌着气小声道,“不想现在想。”
江凌火烫的双手握住膝盖,让自己不要激动地跳起来,轻声哄道,“不想想也没关系,我帮你想。留儿可中意穆崇元?”
姜留立刻摇头,只见过一面的人,自己中意他啥?
“可中意黄剑云?”
姜留又摇头,他是长得不差,但自己不喜欢。
“可中意柴林桑?”
姜留再摇头,他个缺心眼的,不喜欢。
“可中意刑继成?”
啊?姜留抬头。
见姜留没反对,江凌的心凉了半截时,忽听对面的心上人问道,“他谁?”
江凌的心立刻回暖了,“只是个无关的人罢了。周围出现的其他人你都不喜欢,是也不是?”
好像是吧,姜留漂亮的小脑袋刚要点下去,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又停住了,“其实……和至挺不错的。”
此时此刻,江凌只想拎起留儿的狼牙棒蹿到几年前,把当时脑袋进了浆湖犯蠢的自己一棒子打死。他双手紧紧抓住崭新的衣袍,稳住声音问道,“你想与和至相濡以沫,生儿育女,共度此生么?”
姜留摇头。
她没想过与和至共度一生,只是想着把他娶进门,解决掉婚配这件麻烦事,待平安度过适婚年纪后再跟和至合离,送他一座道观,让他继续修行。这样和至也不吃亏,待他长大接过他师父的衣钵后,别人的“观主”是单数,他是“观主”得加“s”,是复数滴。
和至也是同意的,因为他小时候跟着他师父守着破道观过日子,吃了很多苦,他想多要几座道观,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她跟和至成亲是共赢,这才是最好的买卖。
见留儿摇头,江凌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
他想现在就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送到她面前,但又怕会吓跑她。不急,慢慢来,稳住,一定要稳住。江凌先稳住自己的心,再稳住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可商可量地、循循善诱地道,“留儿,我知这八年来,你一直将我当兄长看待。不过,既然你现在没有中意的人,你可以试着想一想,与我在一起共度余生,会如何?”
“若你想过之后觉得不好,那……我还是你的兄长,一如从前;若你觉得好,我就请外祖父和裘叔向义父提亲,请他同意咱们的亲事。然后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咱们就什么时候成亲,成亲后咱们挨着义父住,你每日可以回姜家,可以见到家人,这样好不好?”
好!
姜留下意识点了下头,点完后她怕哥哥会错意,连忙补充道,“我是说,每日能见到家里人很好。”
“嗯,我知道。”江凌英俊的脸上带着笑,“留儿仔细想想与我在一起的事,可好?”
哥哥笑成这样真是太犯规了,姜留移开视线,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的气温一点点攀升,两个小人儿的脸越来越红。江凌舍不得此刻,但更舍不得留儿为难,便道,“不是想玩雪么,咱们去院子里打雪仗?”
呃……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留哪还有打雪仗的心思。
江凌已站起身,“不想打雪仗,咱们就去堆雪人或用雪夹子夹雪球?”
姜留小声都囔,“没有雪夹子。”
“有。上次下雪时我做了几个雪夹子,除了圆形、方形、鸭子形,还做了你画的其他形状,我去取来。”
江凌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回自己房中取雪夹子时,见姜二郎与过来拜年几个左武卫小将坐在厢房厅内吃茶,便停住打了声招呼,进屋取了雪夹子,又快步向外走。
刑继成站起身问道,“凌哥去哪?”
江凌笑容明朗,“这场雪下得不小,我拿雪夹子去给我妹妹玩。”
听到“妹妹”,左武卫小将们的眼睛都亮了,一个个跑到江凌身边套近乎,“哥,凌哥,亲哥!小弟还没见过雪夹子呢,咱一块玩,走!”
“此事我做不得主,你们去问我义父。若义父同意,你们便来。”江凌璀璨一笑,快步走了。
问姜谪仙?怕是他们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他用青霄剑给噼了,左武卫众小将垂头丧气坐回椅子上。
姜二郎看着江凌快要跳起来的背影,眸子闪了闪,这是……把窗户纸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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