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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太后殡天(上架第三更)

    “二爷,您可算回来了!”等候在府门内的老管家姜厚连忙迎上来,“您快去老夫人那里瞧瞧吧,老奴都不敢进院了。”

    “谁在府中?”姜二爷把马缰绳扔给门人,快步往里走。

    厚叔跟不上,只能后边喊了一句,“您是头一个赶回来的。”

    “您老歇着,我去看看。”

    “诶。”二爷回来就没事了,老管家坐在靠墙的长凳上歇脚。

    快步走进北院正房,姜二爷只当未察觉屋内压抑的气氛,笑道,“姐怎不提前送信回来,好让兄弟们去迎你。”

    被母亲冷了这半天的姜平蓝连忙起身,“二弟回来了!元冬,玲儿快给舅舅拜年。”

    姜平蓝的一双儿女上前拜年,姜二爷拉起两个孩子,拿出小荷包,“舅舅早就备下,就等着你们来呢。姐,我姐夫呢?”

    姜平蓝小声道,“衙门事多,赶不回来。”

    没回来正好,免得自己看着他来气。姜二爷拉着姐姐坐到母亲身边,“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她哪来的病,只是丈夫不许她回来的借口罢了。姜平蓝羞愧低头,“……好多了,有劳二弟挂记。”

    “那就好。娘,您看姐姐无事,这回该您能睡安稳了吧。”姜二爷笑吟吟地给母亲捶肩。

    姜老夫人怒道,“尽说胡话,娘什么时候睡不安稳了?”

    “是,儿说的是胡话。”姜二爷嘴上应着,却向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偷偷眨了眨眼睛,七岁的廖春玲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虎头虎脑的廖元冬凑到姜二爷身边问,“二舅,东市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姜二爷与姐姐道,“让猴儿送元冬和玲儿去找大郎他们,看过花灯再回来?”

    俩孩子立刻来了精神,眼巴巴地望着外婆。

    姜老夫人不准,“孩子坐了半日的车,哪还有力气去看花灯!”

    他们有啊!俩小家伙不敢说话,只能干着急。

    “你们外婆说得对,看花灯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到上元节还有好些日子呢,明天二舅带你们去玩。”姜二爷乐呵呵的,“到时候娘也一起去。”

    姜平蓝连忙道,“女儿陪娘一起去看花灯、逛庙会。”

    “有什么好逛的。”姜老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确是女儿小时候的一幕幕,脸色渐渐舒缓。

    见屋里气氛缓和下来,姜二爷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留下母亲和姐姐在屋内说些贴心话。

    母女之间,说开也就好了。

    待姜留跟着哥哥们回到家后,见姑姑亲亲热热地坐在祖母身边,挨个打趣他们。

    “大郎才十五岁,个头就要追上大哥了,真是了不得。”

    “大郎这两年眼见着长。”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四郎真会长,比三弟和弟妹都俊。”

    “姐你别看这会儿装老实,脾气比我俩都大。”闫氏一脸笑。

    “这些彩头都是你们猜灯谜得的?哪个猜中的多?”

    “三妹妹,她猜灯谜最厉害。”姜慕容凑到姑姑身边,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

    “留儿也长个了,娘您看,这丫头越长越像二弟小时候。二弟六七岁时穿着裙子满屋跑时,可不就是这个模样么?”

    哎呦?爹爹小时候还穿过裙子呢!姜留冲着爹爹做鬼脸。

    姜二爷盖住闺女惨不忍睹的脸,“爹六七岁时跑得比你快多了!”

    廖元冬方才就发现了姜留走路不对劲儿,上前关心道,“六妹妹腿疼吗?”

    姜留摇头,“不-疼,就-是-走-不-快。”

    “走不快没事,表哥可以背着你!”十一岁的廖元冬挺起小胸脯,好像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

    姜凌立刻道,“六妹妹七岁了!”

    “没事,表哥劲儿大,七岁也背得动。下次出去看花灯时,表哥就背着你。”廖元冬根本没听懂表弟的意思,一个劲地表示自己很有力气。

    又来一个跟自己抢妹妹的。姜凌冷下小脸,看来明天有必要拉他出去练练,好让他知道这里谁劲儿最大!

    姜留笑眯眯地对表哥道,“我-可-以-自-己-走。”

    “六妹妹笑起来比年画上的童女还好看。”廖元冬忽然叫了起来,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姜凌挡住妹妹,觉得廖元冬更碍眼了。

    终究,廖元冬也没能背着姜留去看花灯。因为第二天后晌皇宫传出丧讯,太后殡天,花灯没有了。

    听闻噩耗,大周文武官员和百姓跪地痛哭时,内心却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病了一年多的太后终于死了。

    痛哭的人中最高兴的,当属京兆府尹张文江。太后殡天,万岁无心过问朝事,勒令他十日查清的投毒案当然也无心过问了。痛哭完毕,五天没睡过好觉的张文江饱餐一顿,一觉到天明。

    孟回舟也巨石落地,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后,第二日早早与百官一同到宫门前哀嚎。

    太后殡天,康安城由年节喜庆的红变成了悲哀的白,但真正伤心欲绝的也只有亲人了。乐阳公主几度昏厥,景和帝哭到声音嘶哑后,降下圣旨:太后殡天举国服丧,寺院、道观为太后诵经超度,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一年内不准宴乐婚嫁。

    众人闻之,不只脸上哭,心里也跟着苦。依大周律令,太后殡天举国丧应该是百日内不准作乐,一个月内禁嫁娶。但景和帝为了彰显他的孝心,将举丧的时限延长到了一年。众人除了夸奖万岁孝感动天,还能说啥?

    换了一身白的姜二爷小心翼翼地问,“圣旨上没提停科考?”

    姜猴儿摇头,“没,应该不能停吧?”

    “为啥不能,太后她老人家殡天了,举国服丧!”姜二爷振振有词,“服丧期间,儿子能去应考吗?”

    不能!姜猴儿摇头,二爷还有希望。

    姜宝叹了口气,“二爷,您还是踏下心来好好读书吧。”

    爷不读,打死也不读!姜二爷怒冲冲地站起身,“爷去接大哥回府!”

    太后死了,万岁定无心再过问大哥的案子,姜二爷与母亲商量后,跑到京兆府,询问张大人是否可接大哥回府将养身体。

    在宫门前跪了半日的张大人走起路来比他的留儿还慢,姜二爷没耐心等着他挪到近前,赶过去躬身行礼,“草民姜枫,拜见大人。”

    由下属搀扶着的张文江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说了几句安抚客套话后,便准他去回春医馆接姜松。

    姜枫走后,张文江端起茶喝了两口,才愤愤与师爷道,“本府出宫时遇见了孟回舟,他装得比谁都伤心,但眼里的轻快可瞒不过本府!师爷说他为何如此得意?”

    让大人您记下了,他还能得意几时?师爷连忙道,“大人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案定有水落石出之日。若孟大人是元凶,您早晚能将他绳之於法。”

    “然!”张文江肃然道,“师爷这就起草公文,诉此案详情,自西城指挥使至衙吏,有渎职者一律依法严办!”

    “是。”师爷应下,心知这案子是要被搁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府尹大人才有功夫再查。

    姜松被抬回府中,见到白发苍苍的母亲,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平安回来便好。”姜老夫人看着瘦得快要脱相的长子,也忍不住掉了泪,一家子都陪着掉泪,姜平蓝哭得尤为伤心。

    待把儿子抬回东院安置妥当,姜老夫人遣散众人后,装了几日虚弱的姜松起身跪在母亲膝下,“母亲息怒。”

    姜老夫人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泪如雨下,“那是含了砒霜的饺子啊,你怎就敢吃呢!你这是想要了娘的命啊!”

    “大哥这回确实太莽撞了。”姜二爷怕地上凉,扶着大哥起身坐下。

    待母亲情绪平静些,姜松才低声解释道,“父亲在世时,儿常帮着整理刑部卷宗,了解砒霜的毒性,那半个饺子虽会让人肠胃受损,但绝不致命。儿没用,只能想到这种办法帮父亲报仇。”

    姜老夫人闭上双眼,“你这样做,也报不了仇的。”

    姜松点头,“但这会令朝中百官和百姓猜疑孟回舟,令御史盯着孟家,令孟家不敢再堂而皇之地做戏恶心咱们。”

    姜二爷也道,“儿听说张文江这人很较真,京兆府查不清的案子他会一直记在心里,只要他也怀疑孟回舟,孟回舟就当不成刑部尚书!”

    “何以见得?”姜松问二弟。

    姜二爷分析得头头是道,“刑部尚书可是六部要职。若张文江觉得孟回舟品行不端,一定会跟大理寺卿等朝臣私下议论,还会寻机会告诉黄通老将军。黄老将军再在文庆殿内跟其他几位阁老聊上几句,到时只要没有人力保,孟回舟就升不上去!大哥觉得,朝中五位阁老哪个会力保孟回舟?朝中能人无数,孟回舟在阁老们眼里,连跟葱都算不上!”

    姜松又问,“张文江与黄阁老有何关联?”

    姜二爷瞪大眼睛,“大哥不知道?张文江的妻子是黄老将军的亲侄女啊!黄老将军二儿子黄棣的妻子是张文江的妹夫的妹妹,这门亲事还是张夫人帮着说的呢!”

    姜松欣慰地点头,“分析得很对,二弟对京中各家的亲疏远近比我都清楚,待你入朝为官,一定比我走得长远。”

    嗯?姜二爷瞪大眼睛,忽然觉得事情要不妙。

    “科考说难便难,说容易却也容易,以你的聪明劲儿,只要你肯下功夫,最迟下一科,必能中举出仕!你我兄弟齐心,不出十年,父亲的大仇必报!”姜松开始畅想美好的将来。

    姜老夫人也信心十足,“监督枫儿读书的事,娘就交给你了,如今府里也只有你能镇住他了。”

    “娘放心,儿当尽全力。”姜松信誓旦旦,他寒窗苦读十六载中举的经验和心得,一定要全数教给二弟!

    姜二爷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娘,大哥,我……”

    不待他说完,姜松忽然面容一凛,“事情就这么订了,今晚我拉张书单,明日你就开始读。二弟,你去召集全家人过来。”

    姜老夫人微愣,姜二爷更怕了,“大,大哥,你要干嘛?”

    姜松只吩咐道,“去吧,连留儿也抱过来。”

第九十二章 管教三郎

    姜留被爹爹从西院抱到东院时,发现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伙都很茫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气氛很压抑,祖母和大伯一点笑容也没有。姜留发现除了哥哥姐姐,各院的姨娘们也过来了,老老实实在后边站着。这是要干啥?姜留挪到哥哥、姐姐身边,老实站着。

    姜凌偷偷拉住妹妹的小胖手,让她别害怕。

    老管家点过人头,报道,“老夫人,府中能来的人都过来了。”

    谁不能来?姜留扫了一圈,没见到姑姑一家、三叔和裘叔。三叔和裘叔应是不在府中,姑姑不用过来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不能算姜家人了?

    姜老夫不愿如此兴师动众,但夫死从子,长子坚持,她也只能顺从。既然做,就要做好!

    姜老夫人缓缓抬起眼皮,目光严厉地从众人身上扫过,她扫到谁,谁就一哆嗦。

    姜留觉得祖母这招很有气势,她认真记在心里,打算以后自己管事时,也这么干。

    “留儿。”

    “啊?”正胡思乱想的姜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不知祖母为何叫她。

    “祖母问你,去年六月你是怎么落入花园池塘中的?”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陈氏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头都不敢抬。姜二爷疑惑的目光在母亲和大哥身上扫过,不知为何又提起此事。姜凌则看向躲在伯母身后的姜三郎,暗道绝不能让他逃过去。

    怎么掉下去的?姜留的小脑袋转了两圈,如实道,“留-儿-不-记-得-了。”

    事情已过去半年,小孩子记不起来也正常。姜老夫人又唤孙儿,“三郎。”

    姜三郎从娘亲探出头,怕怕地看着祖母。

    “到祖母这里来。”姜老夫人再唤。

    姜三郎硬着头皮出来,走路比小姜留还慢。

    姜老夫人轻声问,“祖母问你,留儿当时是怎么落水的?”

    “是……是……”姜三郎的目光瞟向娘亲,希望她能出来帮自己讲。

    陈氏刚抬起脚,就听丈夫喝问儿子,“是什么?”

    姜松声音不大底气也不足,但姜三郎却吓得跪在地上,立刻说了实话,“是儿把六妹妹推下水的。”

    “嗡——”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终于明白今日为何摆出这般阵仗了。

    这样可不成,陈氏刚迈出一步,就听丈夫问她,“夫人可知此事?”

    “妾身……”陈氏没想到丈夫不只要惩罚儿子,连她也不肯放过,有些慌了。姜大郎探手把母亲拉到身边,若真是三弟推六妹妹落水的,此事就非同小可,母亲若执意拦着,说不得祖母和父亲会连母亲一起责罚。

    闫氏则幸灾乐祸地弯腰,低声叮嘱儿女千万不要插嘴。

    姜老夫人只当没看到大儿媳的动作,继续问孙儿,“三郎推留儿落水后,为何自己也跳到水里去了?”

    三郎不敢说谎,“孙儿没想跳进去,是一下没收住脚才跟着掉下去的。”

    姜老夫人又问,“你为何推留儿落水?”

    “是六妹妹先向孙儿扔癞蛤蟆的!她还拔了祖母给孙儿买的鹦鹉身上最好看的毛,也扔到水里!”姜三郎万分委屈。

    这些真是小姜留干的?姜留转头看屋外的书秋。怎奈离得远,正在与桃枝咬耳朵的书秋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为了这些,你就把留儿推到水里去了?”姜老夫人再追问。

    “她把孙儿的鹦鹉毛扔到水里,孙儿就要让她也尝尝掉到水里的滋味。”虽然过去了半年,姜三郎提起这件事还是很生气。

    门外的书秋忽然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有话想说。”

    见闺女跪了下去,赵奶娘的脸都吓白了。姜老夫人面色阴沉地盯着书秋看了几息,才道,“讲。”

    “三少爷把六姑娘推到水里后,还用力把六姑娘往水底按!”书秋大声道,“这是奴婢亲眼看到的。”

    “我没有!我是被泥吸住脚,才拉着六妹妹想把脚拔出来。”姜三郎怒吼。

    “你被泥吸住脚,就把你妹妹当做垫脚石?”姜松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姜三郎被父亲问蒙了,“不是这样的,我就是很害怕,想把脚拔出来,我没踩六妹妹,我是用手……”

    姜留总算弄明白小胖丫究竟怎么死的了——小胖丫拔鸟毛扔癞蛤蟆惹怒了三郎,三郎生气推她落水自己也失足落了下去,落水后三郎拔不出脚心里害怕就扒拉小胖丫,害她呛水死。

    看着慌成一团的三郎,姜留很想知道这案子搁在现代,法官会怎么判。

    这样下去便没法收场了,身为姜留的父亲,姜二爷站出来道,“三郎还小,想不到这之中的危险。再说也是留儿调皮在先,不能全赖三郎……”

    “前情确如二弟所言。”姜松打断他的话,“但三郎诬赖留儿推他入水在后,这半年来,眼见留儿因此受尽苦楚,他不仅不因自己的过错内疚,还多次挖苦嘲笑留儿行动缓慢说话迟缓,这便是恶。此恶不除,必生大祸。”

    姜留点头,大伯不愧是一家之主,说得很中肯。姜二爷眨眨眼睛没词了,又退到一边。

    事情远比她想得要严重,姜老夫人沉声问,“姜思宇,你可知错?”

    “孙儿知错。”祖母都呼他大名了,姜三郎哪敢说不知。

    “姜厚,手足相残,论家规该如何处置?”老夫人垂下眼皮,手足相残这个罪名是长子方才在屋内订下的,姜老夫人觉得三郎之错远不到这等程度。

    听到“手足相残”四个字,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姜二爷捏住小闺女的手,没再说话。陈氏想冲过去替小儿子求情,却被大儿子用力拽住,姜凌留意着众人的神色变化,以备随机应变。

    老管家迈步进屋,“太爷在世时立下三条家规:凡姜家子弟,应孝顺父母、兄弟齐心、夫妻和睦,有违此规者,轻则杖责重则逐出家门。”

    姜老夫人点头,“姜思宇,念在你年纪小又没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祖母罚你十杖,祠堂罚跪三日。若有下次,逐出家门。”

    打板子跪祠堂?姜三郎傻了,转头看娘亲。

    陈氏用力甩开大儿子,跪在地上哭求,“娘,三郎才九岁,哪受得住杖刑啊。是儿媳没教好他,娘要打就打儿媳吧。”

    姜大郎也跟着跪在地上,“孙儿身为长兄,未能约束幼弟,也应领罚。”

    姜二爷劝道,“如今是年节又逢国丧,四十九日不能见血。依儿看,这杖刑就免了吧?”

    众人苦苦哀求声中,姜老夫人抬起眼皮看姜留,“六丫头,你觉得呢?”

    姜留明白祖母的意思,给她递了把梯子,“祖-母-别-打-三-哥,疼。”

    “留儿受尽了苦还不记仇,是个好孩子。”姜老夫人很欣慰,转头看长子,她也不想打三郎的,说这么重是为了吓唬他。

    姜松却道,“不打,他就记不住疼,不知守孝悌。比照六丫头这半年受的苦,打他十杖都少!”

    这是非要打了?正当众人愁无计时,姜凌上前一步行礼,“祖母,大伯,孙儿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不用说了!我认打,我认打还不行嘛!”姜三郎见姜凌要说话,吓得脸都白了。这家伙坏水最多,让他念叨几句,自己就不止挨十杖了。

    “凌儿有话就说。”牢中几日相处,姜松已对姜凌刮目相看。

    “谢伯父。”姜凌直起身,朗声道,“三弟犯了家法,当罚。但国丧期间不能行刑,不如换个法子。”

    “怎么罚?”

    姜凌献策,“六妹妹落水后筋脉迟缓,干什么都比旁人多费数倍的力气。不如罚三弟每日负重十圈,这样既能让三弟体会六妹妹的辛苦,又能锻炼他的筋骨意志,大伯觉得这样行不行?”

    姜留眼睛一亮,不愧是她亲哥,脑袋真好使!

    “不要啊爹,儿认打,儿愿意挨棍子,儿不怕疼,爹!”姜三郎急了,跪着爬向自己的亲爹。

    陈氏截住儿子,“这个主意好,就听凌儿的!”

    姜太夫人跟大儿子商量,“此法比打板子,确实更能让三郎长记性。”

    确实不错,姜松点头,“就依凌儿的法子,三郎祠堂罚跪后,每日早晚负重五十斤,围着池塘跑十圈。”

    五十斤,早晚十圈?姜三郎哭闹起来,“姜凌你害我!我打死你!”

    “孽障!拖到祠堂去,谁不准给他求情!”听到儿子当着他的面就敢口出恶言,姜松气得喘粗气。

    姜大郎和姜二郎怕三郎再闹下去会被罚的更重,连忙上前把他架了出去。

    姜凌又道,“伯父,侄儿愿早晚陪着三弟一起跑,三弟负重五十斤,侄儿负重七十斤。”

    正想着怎么帮儿子逃过责罚的陈氏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凌儿又没犯错,怎么能跟着挨罚呢。”

    姜凌坚持,“伯母,罚三弟是为了让他改过。三弟对侄儿有怨言,就不能兄弟齐心,侄儿愿陪着三弟,他跑多少天,侄儿就跑多少天。”

    姜二爷很是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孩子!大嫂,就让凌儿陪着三郎一起跑吧,他们兄弟正好作伴儿。”

    姜松也道,“凌儿能有此心,大伯很高兴,你不必负重跑。”

    “侄儿想负重,这样能锻炼筋骨,山上的师傅就是这么教侄儿的。”姜凌又跟陈氏道,“伯母,侄儿的身体就是这么一点点练好的。”

    陈氏动心了,“真是如此?”

    一直旁观的闫氏也动心了,“要不,让四郎跟着你们一起跑?”

    小四郎立刻道,“四郎要跟着凌哥一起扛着七十斤跑,四郎也要变厉害,单脚开华山!”

    五姑娘姜慕锦嘲笑弟弟,“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扛动七十斤的东西?”

    “姐少瞧不起人!”小四郎想了想又问,“二伯,七十斤有多重?”

    七十斤?姜二爷摸了摸下巴,“就你六姐姐那么重。”

    见众人齐刷刷地用眼睛掂量她的分量,小姜留气得想揍爹。

    小四郎想象着他扛着六姐姐跑圈的模样,连忙摇晃小脑袋,“四郎扛不动六姐姐,四郎能扛着针线房里的小三花行吗?”

    “你想的美!小三花是我的!”姜慕锦叫了起来。

    针线房里的小三花是府里最受欢迎的猫,谁见了都想撸一撸。姜留也跟着凑热闹,“我-的!”

    众人听得直笑,于是,这场严肃的家庭大会,在笑声中圆满收场了。

    待孩子们走后,姜松跟二弟感叹道,“若凌儿真是你亲生的,该多好。”

    姜二爷满不在乎,“不管是不是亲生,他都是我的儿子!”

    看着没心没肺的儿子和一群没心眼的孙子孙女,姜老夫人十分担忧。姜凌心眼太多、太会来事儿了,她得找个法子约束住他。否则哪天姜凌生了外心把姜家卖了,自己的这些傻儿孙们还得开开心心地帮他数钱呢!

    回到西院后,姜留由衷地向哥哥表达敬意,“哥-的-主-意-真-好。”

    姜凌最喜欢妹妹这样围着他,“其实,我更愿意让姜三郎挨打。不过现在是国丧,拖到四十九天后,就打不成了,所以才要换个办法罚他。”

    姜慕燕也道,“祖母最疼三郎,就算三郎挨板子,如果大伯不亲自动手,家里没人敢真用力打他。”

    哥哥姐姐说得都有理,姜留一人给了一块糖,“哥-哥-真-要-陪-着-三-郎-跑?”

    姜凌把糖放进嘴里,“当然!若是我不盯着他,大伯母准会帮着他耍滑偷懒。”

    “不错!”姜慕燕再次同意姜凌的话。

    “牛!”姜留真心佩服哥哥,天上的牛都没哥哥厉害!

    “想喝牛乳了?等着。”姜凌起身出去帮妹妹叫牛乳。

    姜慕燕小声跟妹妹讲,“姜凌帮妹妹帮了仇,还要每天扛着七十斤的东西跑,他比父亲有用。”

    姜留看着姐姐认真的表情,不知该替爹爹伤心,还是该替哥哥高兴。

    妹妹是自己的,姜凌对妹妹好,姜慕燕觉得自己得想办法报答他,于是跟妹妹商量道,“如果姜凌长大了,父亲没钱给他出彩礼。咱们就拿娘给咱们的钱,帮他出彩礼吧?”

    姜留……

    “……好。”

    “阿嚏!”刚扶着大哥躺好的姜二爷打了个重重的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

    姜松用袖子擦了擦脸,“二弟着凉了?”

    姜老夫人上手摸了摸儿子的衣裳,责备道,“怎么连夹衣也没穿?快跟娘去加衣裳!”

    “娘,儿不冷。”不管他穿多少,母亲都觉得他冷,姜二爷很无奈。

    姜松看着母亲和二弟出去,脸上挂起微微的笑意。经过这一番磨难,姜松觉得没有什么比家人平安和睦更重要。

    陈氏把小儿子送去祠堂安抚一番后,回到东院跟丈夫抱怨,“这会儿才六九,祠堂里冷得透骨……”

    “给三郎把被褥铺厚些。”姜松道。

    陈氏要的可不是这个,“三郎那么小,又刚在牢里糟了那么多罪……”

    姜松打断妻子,“夫人,三郎推留儿下水的事,你可知情?”

    “啊?”陈氏转头,心虚地不敢看丈夫。

    慈母多败儿。姜松叹道,“方才在堂上母亲没追究你的过失,已是给你留了脸面。三郎是夫人的心头肉,留儿也是二弟最疼爱的女儿。便是这样,二弟还在堂上屡次为三郎求情。若不严惩三郎,夫人以后以何颜面去面对二弟、管教约束下人?”

    丈夫很少说这么重的话,陈氏喏喏道,“妾身知错了。”

    “母亲不是准了夫人回绍兴探亲么,夫人后日便带着容儿启程吧。”姜松吩咐道,“你难得回去,不妨多留一段时日,管教三郎的事,夫人不必插手了。”

第九十三章 书秋挨打

    看哥哥与端着热牛乳的书夏先后走进来,姜留才察觉屋里少了俩人,“奶-娘-和-书-秋-呢?”

    书夏边摆牛乳边回道,“她们被老夫人叫去了北院。”

    莫非是为了书秋指正三郎在水中拉拽自己的事?姜留连忙问,“爹-爹-呢?”

    “二爷被表少爷请了去。”

    为了奶娘母女的事,派人去请爹爹回来也不合适。爹爹不在北院,就没人会帮奶娘和书秋说话,早就听说祖母手段很厉害的姜留坐不住了,“去-北-院。”

    姜慕燕不解,“去做什么?”

    书夏也劝,“老夫人叫她们过去问话,没请姑娘,就是想避开您。您现在过去不合规矩,会惹老夫人不高兴的。”

    这丫头跟姐姐的奶娘一样,张嘴闭嘴就是规矩。姜留解释道,“去-北-院,送-牛-乳。”

    那不还是一回事吗!端碗牛乳老夫人就猜不到您去干嘛了?六姑娘真是小孩子脾气!书夏转头看自家姑娘,希望她能劝六姑娘别去做傻事。老夫人刚发落了三少爷,心里定压着火呢。

    姜慕燕也不想去,但妹妹要去她就陪着,“我跟妹妹一起去。”

    姜凌不甘落后,“我跟妹妹去,我有事请教祖母。”

    两人对视片刻,姜慕燕败下阵来,“你陪妹妹去。”

    姐姐很怕祖母,让她留下也好。姜留拉住姐姐的手道,“一-会-儿-回-来,听-姐-姐-弹-琴。”

    姜留急匆匆,也快不到哪去。终于和哥哥赶到北院门外,姜留就听到里边传出啪啪的声音,一着急没顾上不灵便的腿,若不是哥哥拉着,她就要趴在地上了。

    守院门的婆子见西院的少爷和姑娘来了,进去传话。

    婆子进去后不久,屋里的啪啪声就停了。进屋后,姜留偷眼见奶娘和书秋跪在一边低着头,侧脸都红得吓人,显然刚才是被掌嘴了。

    目不斜视的姜凌拉着妹妹给祖母行礼,然后道,“祖母,孙儿听身边的下人说五十斤很重,三弟没练过武,扛这么重的东西受不住。所以孙儿想请祖母示下,能不能给三弟减到十五斤?”

    姜老夫人也觉得五十斤太重,想找机会与长子商量给三郎减一些,没想到姜凌先提出来了。这孩子心眼多却也善良,还知道为弟弟考虑。姜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些,“也好。凌儿也不要扛七十斤的东西,跟三郎一样便成。”

    “三弟扛十五斤,孙儿扛七十斤或者十五斤,三弟都会不高兴的。孙儿改为三十斤,您觉得行吗?”姜凌这话说的,真像一个真心为弟弟考虑的好哥哥。

    姜老夫人笑了,“好。累了再减,千万莫逞能。祖母没见识,凌儿给祖母说说是怎么个负重法,扛袋子还是搬石头?”

    姜凌解释道,“别家怎么练孙儿也不清楚,孙儿在山上是穿着挂铁片的衣裳练的。”

    姜老夫人一想便明白了,姜凌在边城长大,衣服上挂铁片的法子应是比照将士们身上的铠甲想出来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在康安城可见过这种铁片?”

    “姜财在西市的打铁铺打制过一些。”姜凌回道。

    姜老夫人点头,“按咱们方才说的分量,你让姜财算算该打多少铁片,这两日就让铁匠赶制出来。”

    “是。”姜凌应了。

    “去吧。”姜老夫人让姜凌先走。

    见哥哥不想走,姜留连忙道,“哥-哥-先-去,留-儿-跟-祖-母-喝-牛-乳。”

    姜凌也没了赖下去的理由,不放心地叮嘱妹妹,“别喝太多,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好。”姜留乖乖应了。

    待姜凌出去后,姜老夫人先喂了姜留一碗牛乳,才问,“六丫头,三郎在水中按压你的事,你方才为何不说?”

    姜留没有小胖丫的记忆,但她知道无论姜三郎当时的动作是出于脚被泥吸住害怕挣扎脱身,还是恶意想继续欺负小胖丫,他都已经被罚了,疼爱三郎的祖母现在问自己,一定不是为了再严惩三郎。所以,姜留选择了最稳妥的答法,“留-儿-不-记-得。”

    看她这迷糊的小模样,姜老夫人再确认,“你仔细想想,奶娘和书秋都没跟你提过?会不会是她们说过你忘记了?”

    原来是为了搞明白奶娘母女跟没跟自己说,姜留这回很是确定地摇头,“没-提-过。”

    姜老夫人神色渐缓,揉了揉孙女脑袋上的小揪揪,怜惜地问,“走路写字,胳膊腿会不会很累?”

    姜留说了句悲催的大实话,“留-儿-习-惯-了,不-记-得-以-前-怎-样-走-路。”

    这个可怜的小模样,跟枫儿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姜老夫人心想这丫头还好救过来了,否则枫儿哪受得住,她接着审问赵秀巧和书秋,“方才那胡话,你们还跟谁提过?”

    赵奶娘回道,“奴婢听书秋说后,未跟任何人提起,也叮嘱她不要说。”

    “奴婢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书秋说话有些含糊,显然是伤着口舌了,姜留听着心疼。

    姜老夫人再问,“为何不说?”

    赵奶娘如实道,“这事只是书秋慌乱中瞧见的,奴婢觉得做不得准。”

    虽然找赵奶娘也觉得女儿说的是实情,但三少爷和大夫人都说是姑娘推三少爷落的水,老夫人又偏疼三少爷,她们说了老夫人未必肯信。当时又二爷急着带姑娘出府治病,没给赵奶娘时间去查证。

    姜老夫人又问,“既然如此,方才为何又说了?”

    书秋不想让娘亲再替她受罚,连忙道,“三少爷承认是他推姑娘落水的,奴婢觉得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这件事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我娘不知道,请老夫人饶过我娘吧。”

    姜老夫人不理她,转问姜留,“六丫头,你说她们该不该打?“

    书秋在审问三郎时站出来说话,是为了帮自己报仇。在姜留看来她当然不该打,便婉转道,“打-坏-了-奶-娘-和-书-秋,就-没-人-干-活-了,也-没-人-陪-留-儿-玩-了。”

    姜老夫人点头,六丫头这话说得很实在。如今大儿子官复原职,小儿子受了圣上的赏识,府里收到了不少宴请的帖子,虽说太后殡天后一切欢宴暂时搁置了,但过几日百花盛开,还会照常。姜老夫人确实有意让孩子们出去转转,留儿身边得力的奴婢,也只有这对母女了,此时重罚她们确实不妥。

    姜老夫人训教道,“既然六丫头替你们求情,今日便饶你们这一回,你们好生伺候六丫头,若敢有一丝疏忽,两罪并罚!”

    “多谢老夫人,奴婢定照顾好六姑娘。”赵奶娘连连磕头,书秋也跟着表决心。

第九十四章 姜二爷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回到西院姜留房里后,奶娘又带着闺女给姜留跪下了。身为从现在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不能心安理得地受这种大礼,她挪着小短腿往边上错了错,“起-来。”

    奶娘给姑娘磕了头,惭愧道,“是奴婢没教好书秋,让她给姑娘丢脸了。”

    丢什么脸了,姜留不解。

    见姑娘一脸茫然的模样,奶娘解释道,“落水时在场的就姑娘、三少爷和书秋三人。姑娘不记得,三少爷和书秋各执一词,就算到了衙门,审案的老爷也不会单凭书秋的话就定了三少爷的罪。况且在东院时,老夫人和大爷已经定了要处罚三少爷,书秋说不说那句话结果都是一样的。老夫人罚书秋,是因为她不懂规矩,而不是因为她帮姑娘说话。这件事便是要说,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三少爷推六姑娘落水可以用小孩子间玩闹不知分寸开脱,但到了水里若他还故意把六姑娘往水里按,便是大恶了。这件事若传出去,三少爷长大后考状元做大官,都会被人拿这件事说他生性残暴,德不配位,姜老夫人当然不愿三少爷背负这样的名声。

    姜留有点明白了,“奶-娘-以-后-有-事-不-能-瞒-我,书-秋-还-小,想-不-到-这-些。”

    “奴婢不小了,奴婢比姑娘还大两岁。”肿着脸的书秋耿直道。

    奶娘恨不得再给这个只长个头不长心眼的闺女几巴掌,“姑娘是你能比的?你再不长进,娘就禀了二爷,让你回庄子放牛!”

    “家里这么多牛还不够放的?”姜二爷迈步从外边进来,上前捏了捏小闺女的脸蛋,才对赵奶娘道,“这件事,你们早该告诉爷。”

    他的留儿,差一点就被三郎按在水里淹死了!姜二爷抱起小闺女,“爹的留儿,谁也不能欺负。谁欺负留儿,爹就收拾谁。”

    你不就天天欺负我么!姜留推开爹爹的脑袋,“哥-哥-帮-留-儿-报-仇,爹-爹-跟-大-伯-读-书。”

    一听到读书,姜二爷就头疼,放下闺女撑着额头道,“猴儿去告诉大哥,就说爷今天让风吹着受凉了,头晕脑胀,要早些歇着。”

    姜二爷的确是早早睡下了,但第二日天还没亮时便被姜猴儿拍醒了,“二爷,二爷,大爷叫您去书房呢。”

    “滚!”姜二爷翻身,把刚坐起来的姜凌扑倒了。

    姜猴儿硬着头皮再劝,“大爷说若一刻钟内您赶不到书房,他就亲自过来叫您起床。”

    大哥来了他就完了。姜二爷嘟囔着坐了起来,却见儿子也跟着起来了,便一巴掌将他按回去,“还早,接着睡。”

    “儿得去打拳。”姜凌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只是父亲不知道罢了。

    “你拳打得够好了,还是睡觉要紧。”姜二爷看不惯儿子这么勤奋,撩被子把他盖住,起身让姜猴儿给他穿衣。

    待出屋时姜二爷才发现天还黑着,差点哭出来。一年之中除了大年初一,他从来没这么早起过。

    待到了书房,姜松精神抖擞地招呼他,“二弟,快来。”

    “大哥,这也太早了吧?”姜二爷生无可恋地瘫在桌子上。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姜松瞪了他一眼,接着问,“这两句诗出自何处,后两句是什么?”

    姜二爷抬眼睛,从肚里有限的墨水中翻了翻,终于找到两句,“若使年华虚度过,到老空留后悔心?”

    咯嘣!姜松额头的青筋蹦出一个大大的十字,“再想!”

    姜二爷苦着脸,“大哥,我困。昨夜凌儿把我折腾醒两回。”

    姜松惊了,“你让凌儿跟你一起睡?他多大了,你多大了!”

    “不是大哥说他夜里做噩梦,让小弟注意些么。”姜二爷打了个哈欠。

    姜松哭笑不得,“府里这么多人,你寻谁照料他不可!”

    “除了裘叔四个,凌儿只信我和留儿,只能我亲自照看了,谁让他是我儿子呢。”姜二爷的眼皮都要合上了。

    “你啊!”姜松叹了口气,不是亲生的都这么疼着,若有了亲生儿子还了得,“去榻上睡会儿吧。”

    姜二爷用手撑住下巴,努力撑开眼皮,“起都起来了,我撑得住,大哥你继续说。”怎么也得让母亲知道他早早起来读书的事,否则今天就白起了。

    说什么?姜松回忆片刻才想起来,“方才的诗,你答错了,这可不成!诗赋、经义、论、策四项,举子必精,方可中举。赋观读书人之博古,义以观其通经,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是以,四书五经、杂文诗赋乃贴经之要也。愚兄昨晚挑了些贴经常用的题目,你可……”姜松把连夜出的“摸底试卷”递过去,却发现二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此情此景,依稀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教弟弟读书识字之时。姜松握着自己辛苦半夜写的题目,想敲他的脑袋却又不忍心。

    待天光大亮时,睡醒的姜二爷活动着酸疼的胳膊和脖子,心虚地问,“大哥怎不叫醒我?”

    叫醒你就肯读书了么?姜松把桌上的纸推过去,“将这些填了,咱们就去用膳。”

    姜二爷把纸转过来,发现是贴经。这个他熟,夫子二十年前也是这样考教他的学问的。姜二爷搓了搓手心,当年贴错时被打手板现在还疼呢。为了不被大哥打手心,姜二爷咬着笔头挖空心思地翻弄肚子里的墨水。

    姜留跟哥哥、姐姐到北院用饭时,见爹爹垂头丧气地站在被抬过来的大伯身后,便跟着哥哥姐姐一块问安,“大-伯、爹-爹,早。”

    大伯应声,爹爹没吭声,抓起她的小手揉捏着,姜留一看就知道爹爹又被憋屈着了。

    姜平蓝笑问,“二弟这是怎么了?”

    好面子的姜二爷立刻挺起腰杆,“我好着呢,对吧大哥?”

    五十道贴经题只对了八道,就是把这些题给读书最差的三郎做,也比你强!姜松呵呵。

    “嘿-嘿。”见了姜松的表情,旁人都忍着,只有姜留幸灾乐祸笑出了声,被爹爹狠狠瞪了一眼。

    饭后,爹爹又被大伯拉去读书,男娃儿们去园子玩耍,女眷们都被姜老夫人留下说话。姜老夫人先问起三郎,“昨夜三郎睡得可安稳?”

    怎么可能睡得安稳!陈氏忍着心疼回话,“安稳。儿媳早上过去时,三郎已经起来跪着了。”

    说罢,陈氏还扫了一眼姜留,若不是她,儿子也不会被罚!

    姜老夫人又问,“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陈氏摇头,她根本就不想走,哪还有心思收拾行礼。

    姜平蓝和闫氏自告奋勇,要帮着大嫂收拾行李。姜老夫人点头,又道,“大郎还要回来读书,你们早些启程,路上也宽松些,你带着容儿和筝儿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听婆婆提起庶女,陈氏心里不高兴,“昨日英娥跟儿媳说,想让筝儿留在家里练琴,雅正夫人夸奖筝儿悟性好,叮嘱她不可懈怠。”

第九十五章 姜家大老爷的话术

    听嫡母这么说,姜慕筝愣了。

    昨日父亲才说让她随嫡母去绍兴府,姨娘欢喜地连夜为她收拾衣裳,盼着嫡母能帮她挑个好夫婿,又怎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姜慕筝还是温顺地站起来,顺着嫡母的话往下说,“祖母,是筝儿自己想留在府中向三妹妹请教琴艺。”

    陈氏和蔼地夸奖庶女,“她们五姐妹中,除了燕儿,就数筝儿的琴弹得最好,等她成了雅正夫人的入室弟子,那可就了不得了。”

    雅正夫人的入室弟子是那么容易当的?闫氏撇撇嘴,暗道大嫂不想带筝儿去就直说,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六妹。”姜慕锦小声叫姜留,碰了碰她的肩膀,还冲她做鬼脸。

    姜留笑了,冲着五姐姐呲出小米牙。对滴,三姐学的最好,其次是二姐,再次是大姐,她和五姐只能算是添头。

    其实在内心里,姜留觉得自己比五姐还是强一点的。乐理和诀窍她都用眼睛和脑袋记住了,只是手残而已,五姐是真的啥都没记住。

    姜老夫人也不看大儿媳,只道,“如此也好。筝儿和燕儿一块练琴,容儿也带着琴上路,不可荒废。”

    “是。”三姐妹齐声应了。

    从北院出来后,姜留被五姐和表姐拉去放纸鸢,姜慕容请二妹、三妹帮她挑出行带的衣裳,小姐妹们分作两拨各奔东西。

    “女儿未嫁时都是宝……”姜平蓝看着侄女们远去,眼里尽是羡慕。女子嫁人后需伺候公婆、服侍丈夫、照料孩子、操持家务……莫说纸鸢,便是歇心的功夫都没有。

    娘家把你当宝,给了你那么多嫁妆,家里出事儿时你连面都不露,听说大哥官复原职了你颠颠就回了来!闫氏撇撇嘴,没接姜平蓝的话茬,挽住了大嫂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问,“大嫂,我记得你有个娘家侄儿比容儿大一岁,定亲没?”

    看着远去的大嫂和弟妹,姜平蓝垂下眸子,快步跟了上去。

    陪着大嫂收拾一上午行李,姜平蓝终于等到大哥被人抬回来了,她连忙上前,小心又亲切地喊了声哥。

    姜松应了一声,接过陈氏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骂了二弟一个多时辰,姜松嗓子都要冒烟了,吩咐妻子道,“晌午添一道醋焖酥鱼,将元冬和春玲叫过来一同用饭。”

    醋焖酥鱼是她在家时爱吃的菜,姜平蓝眼圈发热,连忙道,“多谢大哥。元冬跟着凌哥儿出门了,说晌午不回来用饭。”

    陈氏笑道,“燕儿还在她大姐姐房里没走呢,不如把姑娘们都叫过来,一块热闹热闹?”

    姜松点头,待妻子出去后,才对妹妹道,“坐吧。”

    姜平蓝坐在大哥身边,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哥……”

    “莫哭,都过去了。”姜松问妹妹,“妹夫这两年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姜平蓝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若妹夫真心待妹妹好,她怎会哭成这样。姜松心疼了,“都是大哥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姜平蓝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是平蓝没用,这两年家里艰难,平蓝什么忙都没帮上。”

    妹妹性子软,父母怕她嫁去大户人家被欺负,才选了寒门进士出身的廖青漠为婿。廖青漠能任知县,全靠父亲和他打点,谁能想到府里出事后,他生怕受牵连,恨不得让妹妹和家里断了亲。

    姜松从未怪过妹妹,“你嫁过去就是廖家媳妇,只管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孩子们。我身体好后就去衙门做事,二弟过几年也能入仕,到时就好了。”

    二弟书读得怎么样,姜平蓝非常清楚,小声劝道,“哥莫逼二弟太紧,仔细着他的身体。”

    二弟幼时身体有多弱,姜松和姜平蓝印象最深。二弟生病时,他们就去祖母院里守在床边看着他,觉都不敢睡,生怕睡着后二弟就没了。那时,只要二弟肯吃饭,他们什么都依着他,这才把二弟宠惯成现在的样子。

    姜松叹了口气,“此事我自有分寸。待元宵节后,让二弟送你们回去。”二弟现在入了圣上的眼,是家里最有分量的一个,让他去敲打妹夫再合适不过。

    “昨日二弟也这么说,哥,我真是没用……”姜平蓝擦着眼泪问。

    陈氏带着女娃娃们进来了,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姜松望着人群里笑得开心的外甥女,对妹妹道,“为了两个孩子,你该有自己的主意,莫凡事都听妹夫的。”

    姜平蓝点头,擦去眼泪含笑迎出门,却见少了一个,便问大嫂,“留儿呢?”

    陈氏哼了一声,“被凌儿抱走了。”

    姜凌抱着胖成球的六丫头,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她喊都不待停的!

    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外甥,姜平蓝亲近不起来,总觉得他跟二弟哪哪都不像。

    廖元冬不服气,“我也能抱得动六妹妹,跑的也比他快!”

    陈氏逗外甥,“你若是能抱得动,就把六丫头抱回你家去,好不好?”

    “好!”廖元冬转头问娘亲,“娘,咱们把六妹妹带回家吧?”

    这傻孩子,姜平蓝笑道,“你去问你二舅,若他点头,咱们就接你六妹妹去玩几日。”

    “姑姑,我也去!”姜慕锦跟着嚷嚷。

    “好。”姜平蓝应着。

    姜慕燕将这事儿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就跟妹妹说,让她告诉父亲不要同意。

    待用完饭散了后,陈氏伺候丈夫上床歇息时,嘴里还抱怨道,“凌儿太不懂事了,留儿也是,老爷叫她过来用饭她都不肯来。”

    “凌儿为何不让留儿过来,夫人不知?”姜松靠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妾身不知。”陈氏气呼呼地坐下。

    “夫人因为三郎的事,恼着留儿,凌儿怕你欺负留儿,才不肯让她过来。”姜松径直道。

    他们怎么看出自己不高兴了?陈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姜松叹了口气,“小孩子天生敏锐,哪个对她好哪个对她不好,她们心里清楚着呢。”

    陈氏也不遮掩了,“是,妾身是恼她!分明是留儿欺负三郎在先,怎么被罚的只有三郎一个?”

    夫人什么脾气,姜松了若指掌,他不跟夫人讲大道理,只问道,“夫人,若被三郎推下水的是王侯家的姑娘,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置三郎?”

    陈氏不解,“三郎平白无故的,为何要推她们入水?再说王府侯府的姑娘们个顶个娇贵,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挨得着的?”

    姜松接着问,“王侯家的嫡女个个娇惯,脾气能好到哪里去?若她们向三郎扔癞蛤蟆,三郎生气推她们下水,该当如何?”

    “三郎才不会……”陈氏小声道,能被王侯家的姑娘扔癞蛤蟆,说不得还是三郎的福气呢。

    “三郎会没命。”姜松忽然严肃起来,“若咱们不管教好三郎,以他的性子,将来必定会惹大祸,轻则杀身,重则灭门!”

    陈氏不服,咬住腮帮子不吭声。在她看来,三郎虽顽皮但本性不坏,是个懂得心疼人的好孩子。再说哪个男娃小时候不顽皮?除非是傻子!

    “二弟心眼灵活,只要他刻苦攻读几年就能入朝为官。他得了圣上的器重后,与咱们往来的将是王侯将相。到时三郎还没机会与她们家的儿女相处,只有一种可能。”

    丈夫说到紧要处停住了,陈氏忍不住追问,“什么可能?”

    “二弟恼了咱们,与咱们生疏,只带着他与三弟的孩子们出门,不带咱们的。”姜松沉重道。

    那绝不行!陈氏腾地站了起来,“你是他嫡亲的大哥,大郎三郎才是他的亲侄儿!”

    “夫人是燕儿、留儿和凌儿的嫡亲伯母,你是如何待他们的?”姜松严肃质问,“若是凌儿推容儿落水,你可会像二弟一样为凌儿求情么?留儿可是二弟的心头肉,你怎么待她,二弟都看着呢。”

    陈氏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丈夫对视。

    “将心比心,二弟为何要善待你我的孩子们。”姜松沉声道。

    说得好像二弟一定能中举人入仕一样!陈氏嘴上不敢说,暗自腹诽。

    姜松一看就知道夫人在想什么,继续忽悠道,“二弟已入了圣上的眼,初二那日,圣上在御花园提起春猎之事,还问皇后二弟善不善骑射。圣上连春猎都想带二弟去,夫人觉得二弟前程如何?”

    陈氏闻言,吓得脸色都变了,“老爷千万不能让二弟去啊,万一他射伤御马惊了圣驾,咱们全家的命都得搭进去!”

    ……

    姜松提醒夫人,“太后殡天了。”

    对,对!太后死了圣上要守灵,哪还能出宫玩。陈氏拍了拍胸口,后怕地道,“上次你跟二弟去打猎被抬回来时,妾身真是吓坏了。”

    提到上次的糗事,姜松又想揍二弟了。

    “就算春猎去不成,万一圣上秋猎时还要叫上二弟呢?老爷,读书的事可以拖一拖,不如先让二弟练箭术吧?”陈氏越想越害怕,“能跟着万岁去的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二弟射到谁咱们也吃罪不起啊!”

    姜松顺着妻子的话道,“夫人言之有理,待二弟练好骑射在秋猎时拔得头筹,定能令龙颜大悦。”

    “圣上一高兴,说不得要封二弟个殿前大将军当当,以二弟讨喜的性子,步步高升是没跑了!”陈氏越想越高兴。

    姜松给她泼冷水,“二弟步步高升,三弟家的孩子们也跟着出人头地,咱们的孩子……”

    陈氏打断丈夫,“老爷放心,为了孩子们的将来,妾身一定待凌儿、燕儿和留儿如己出!”

    姜松颇为欣慰地点头,“为了孩子们,辛苦夫人了。”

    陈氏越想越美,在屋里转了两圈后,又跑到床前,“老爷,要不咱们等二弟发达了再给大郎和容儿定亲?妾身这次去绍兴,就不提容儿的亲事了!”

    姜松连忙道,“该相看就相看,免得错过好姻缘。待二弟发达了,咱们无需靠儿女亲事谋前程,何苦还让儿女们看亲家的脸色过日子。”

    对!还是丈夫想得周到!

    陈氏连连点头,“老爷睡吧,妾身先去看看三郎吃饱没,再去库房挑匹好布,给燕儿和留儿裁春衫。”

    待夫人兴冲冲走了,姜松才长长叹了口气。他方才的话也只能哄哄夫人,万岁只是随口提起二弟,哪就真能提拔他做官呢。若是那样,御史们的口水也能把二弟淹死。

    打铁还需自身硬,二弟书读不好,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姜松握紧拳头,暗道后晌决不能再心慈手软,二弟不用心读书,就要狠狠打他板子!

    西院正房内,姜二爷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薛姨娘跪坐在他旁边,给他按压写字累酸了的手臂。

    跨院内,小姐妹正躺在床上咬耳朵。

    “娘亲不让咱们跟廖家人走得太近,妹妹记得跟父亲说你不想去她家玩。”

    姜留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跟-表-哥-走-得-太-近?”

    姜慕燕凑得更近了,“我告诉妹妹后,妹妹不能跟别人讲,奶娘也不行。”

    “好。”

    “娘亲说廖家底子薄,姑姑没主见,嫁去廖家会吃很多苦。”

    见妹妹傻傻的不明白,姜慕燕板起小脸吓唬她,“妹妹想嫁去廖家吃苦吗?”

    姜留摇头,“不-想。”

    “那就不要去姑姑家玩,在咱们家也不要跟表弟玩。”

    “……好。”

    姜慕燕满意了,“妹妹睡吧,睡醒了咱们去滴翠堂练琴。”

    待姐姐睡后,姜留越想越觉得有趣,咧着小嘴无声地笑了。

    到时辰后,姜二爷又被姜松叫去书房读书。姜留和姐姐睡醒到了外屋,见桌上放着一粉一青两匹布,都是好料子。

    赵奶娘笑道,“青色的是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粉色的大夫人亲自送过来给姑娘们做春衫的。姑娘们快看,都是上好的料子!粉色这匹裁剪下来的边角,还可以掐出不少漂亮的绢花来。”

    祖母早上提过给她们裁春衫的事,姜留诧异的是伯母为什么送布料过来,晌午她还恨不得咬自己两口呢。

    脸还肿着的书秋跟自家姑娘说悄悄话,“老夫人也赏了我娘半匹布,让我娘给奴婢做新衣裳。”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吧?姜留看着喜笑颜开的奶娘母女,再次领教了祖母的治家手段。

第九十六章 姜凌的小黑手

    正月初十这日一大早,熬了两晚的京兆府师爷周其文终于将姜松中毒案的案情奏折写好了,双手呈到京兆府尹张文江面前,“请大人过目。”

    “好。”身着祭服的张文江对这奏折的厚度很满意,翻开大体扫了一遍。

    奏折中详陈他接圣旨后如何带领京兆府官吏殚精竭虑、日以继夜地查案;详陈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沈戎如何欺上瞒下,致使西城兵马司大牢管理如何混乱,致使送毒之人无迹可查;详陈西城兵马司巡街副使孔能如何公报私仇,羁押恐吓姜松和两个无辜稚子。奏折的最后写着:臣大泣拜上,请圣上治臣无能之罪。

    这份折子递上去,万岁就能体察他身为京兆府尹的苦楚——京兆府尹居然无权随时监察五城兵马司府事,但康安城东西南北中任何一处出事,都是他这位京兆府尹失职,凭啥!

    就该这样写,张文江满意合上折子,赞道,“师爷高才。”

    师爷笑得万分谦虚,“全赖大人指导有方。”

    张文江问道,“姜家情况如何?”

    捕头任大力立刻道,“姜松回府后拖着病体正家风、督促姜枫和子侄们读书。”

    很好,圣上就喜欢听这个。张文江再问,“孟家如何?”

    任大力马上回道,“孟回舟初四将其子孟寻真赶出京城,初六在西市百味楼与刑部同僚吃酒。”

    “派人查清孟三与乐阳公主府的关联。”张文江吩咐完,将折子揣入怀中,进宫求见景和帝交差。

    此时,会嘉坊柿丰巷姜府内,看着姜凌嗖地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姜三郎最后一点劲儿都泄了,瘫坐在池塘边哇哇大哭,“我一步也跑不动了!娘,三郎跑不动了,娘——”

    伯母已出京上百里了,你再大声她也听不见。姜凌折回来,向姜三郎伸出小黑手,“三弟,哥哥拉着你跑。”

    看到这只可怕的小黑手,姜三郎哭得更大声了。

    小四郎呼哧呼哧跑到三哥身边,摇头又叹气,“凌哥绑了三十块铁片都没哭,三哥绑了五片还哭,羞不羞!”

    “你这个一块也没绑的还有脸说我!”姜三郎随手抓起一把土,扬向讨厌的老四。

    小四郎往旁边一闪就躲过了三哥的攻击,得意洋洋地转身给他看自己的后背,“谁说我没有,在这呢,三哥看!”

    一斤重四边带孔的铁片就绑在他的后背上,这种铁片是姜财让铁匠打的,衣裳是让府里的针线房缝的,前心、后背、腰间、胳膊和腿上都有小袋子和系带,能固定铁片。

    姜三郎看四郎背上绑着的一块铁片,气炸了!姜凌欺负,你也敢欺负我!“你给我站住,我打死你!”

    “欸——追不上,追不上!”小四郎跳起来做鬼脸,拍拍自己的小屁股,咯咯笑着跑了。

    姜三郎刚爬起来追上去,非要跟姜凌绑一样多铁片的廖元冬又摔在了地上。

    池塘中心亭子内,看热闹的姜慕锦咯咯笑,廖春玲拍着栏杆给哥哥鼓劲儿,“哥,快起来,凌表哥拉下你三圈了,你再不起来就追不上了!”

    他起来也追不上了,哥哥还有一圈就跑满十圈了,姜留挪着小短腿沿着廊桥到池塘边上等哥哥。

    身高腿长的哥哥跑过来时,姜留屁颠屁颠地递上准备好的帕子,内心骄傲极了,“哥,累-不?”

    “不累。”姜凌随意抹了抹额头的汗,“妹妹累不累?”

    ……

    她在亭子里看着,有什么累的?姜留摇头。

    “我再跑几圈,等他们跑完了咱们一块走。”姜凌把帕子交给妹妹,又跑了,飕地超过蜗牛爬的姜三郎、卸铁片的廖元冬。

    姜留回到池塘上的小亭内时,表姐羡慕得不行,“凌表哥绑着那么多铁片,还能跑这么快,好厉害哦!”

    姜慕锦笑嘻嘻撞了撞表妹的肩膀,“你想知道凌哥哥怎么练出来的不?”

    “想!”廖春玲眼睛闪亮亮。

    “当然是——背六妹练出来的!”姜慕锦笑得前仰后合。

    廖春玲恍然大悟,“表妹可比那些铁片重多了对吧?”

    姜留没吭声。哥哥的劲儿不是背她练出来的。大周武将的一身铠甲有几十斤重,生在武将世家,哥哥从小就要习惯铠甲的重量,否则长大了怎么披铠甲上阵杀敌?

    监督姜三郎跑完十圈,姜凌带着妹妹回西院沐浴更衣更,才去北院给祖母晨省、用饭。

    外屋饭桌上,姜二爷和姜三郎一个比一个颓。

    “二哥,多吃些。”姜槐先给二哥夹了一个油炸芝麻球,又给三郎加个个小肉包,“三郎也是。”

    小四郎不干了,“爹,四郎也跑了十圈!”

    “你小子也出息了。”姜槐挑挑眉,也给儿子夹了个小肉包。

    “四郎就绑了一块铁片,我绑了五块!”三郎不服气,低头啃包子。筷子是用不了了,他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四郎扬起小脑袋,“凌哥绑了三十片,跑了十六圈!”

    这么厉害?姜松和姜槐都看向姜凌,廖元冬惭愧低头,暗下决心他明天也要跑的跟姜凌一样多。

    姜凌谦虚道,“侄儿练得多,所以多跑了几步。”

    “你们要多向凌儿学。”姜松夸完侄子,却见二弟用左手拿筷子,三郎直接把头埋进碗里啃包子,立刻怒了,“好好吃饭!还有你!”

    姜二爷都要哭了,“大哥,我手腕疼。”

    姜三郎眼泪汪汪,“爹,我俩胳膊都哆嗦。”

    姜家人吃饭时不准下人到桌前伺候的,这是曾祖传下的规矩。坐在父亲身边的姜凌伸小黑手接过他左手中的筷子,夹起芝麻团送到他嘴边。

    姜二爷一边吃芝麻团,一边感慨这个儿子没白疼。

    姜三郎吞下一个包子,转头跟二叔商量,“二叔,要不侄儿替你写字,你替侄儿跑步?”

    姜二爷眼睛一亮,“如此甚……”

    姜松沉着脸喝道,“再闹下去,你们俩就早上一块跑步,饭后一块读书!”

    姜二爷和姜三郎立刻蔫了。

    看父亲这几日实在可怜,姜凌便问大伯,“伯父,为何我父亲一定要读书考文状元,而不能习武考武状元呢?”

第九十七章 文还是武?

    姜凌问完这话,一桌子人都愣了。

    “二叔中状元?那是不可能的,文状元武状元都不可能!”姜三郎第一个不服,娘说二叔小时候比他还差,姜三郎觉得自己中不了状元,当然二叔也不可能。

    “爷就没想考状元!”姜二爷腾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大哥,为何我一定要读书,不能习武呢?”

    因姜二爷声音太大,里屋用饭的女眷们都听到了,纷纷停住筷子,侧耳听着。姜留忽然有种他爹掉进坑里还没爬出来,又在坑里发现一个更深的陷阱的感觉。

    感觉,很不妙啊。

    是啊,为啥呢?姜松也有点蒙。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家中老大的气场得撑住,姜松给了儿子一巴掌,又瞪着二弟,“站起来做什么,先吃饭!”

    “哦。”姜二爷坐下,转头咬住儿子递过来的小肉包,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饭后,小一辈的都被赶走,屋里只剩下姜母、姜平蓝和姜家三兄弟时,姜二爷又开始嚷嚷,“娘,我要习武考武举人!”

    姜二爷很有自知之名,武状元他不奢望,反正大哥就是要他中举,管他文举人还是武举人!

    姜槐劝道,“二哥,习武很累的。”

    “读书更累。”

    姜平蓝道,“中了武举人后,二弟就要去军营带兵,整日与蛮汉为武,你受得了?”

    “……受得了。”

    想到儿子要上沙场,姜老夫人就觉得有人要挖她的心,“虽说现在四海升平,万一有蛮夷来犯,将士们就得出征杀敌,餐风露宿。吃喝两三天不妥,你的身子就受不了了,你不能去,娘不准。”

    “我……”姜二爷想到征战的种种苦处,也有点打退堂鼓。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武举人也不一定要上沙场啊!城边上的羽林卫、城内的监门卫、五城兵马司,都不用上沙场!”

    是啊!众人转头看着姜松。

    姜松捋须道,“你可知武举有哪些科目?马射,步射,平射,这三项你能行?”

    不能,众人一齐摇头,除非箭靶放大到两丈见方。

    姜二爷不服,“我可以练!”

    “你练了二十年多年了,还是离靶一丈。”姜松不遗余力地打击二弟。

    “大哥瞧不起人,我现在已经离靶很近了,再过几日就能射中标靶。”姜二爷弱弱顶回去。

    “就算平射能中靶,马射和步射呢?就算你练好了箭术,依旧要读书!”姜松滔滔不绝道,“我朝武举除了武艺外,还要通“武经七书”的经义和策问。《孙子》、《吴子》、《司马法》、《尉缭子》、《黄石公三略》、《姜太公六韬》和《唐李问对》,这七经莫说精通,你读过哪部?”

    姜二爷闻言,如丧考妣,“武举还要考经义和策问?凭什么!”

    “就凭太祖在位时讲过‘胸无韬略,何以领兵’!”

    大哥搬出周太祖后,姜二爷绝望了,“大哥,我也想好好读书入仕,光宗耀祖为父报仇。我也跟着大哥努力学了,可诗词歌赋之乎者也这些我真记不下来,我头晕脑胀,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晚上噩梦做的比凌儿还多,你看这三日下来,我已经弱不胜衣,春装都要重新裁剪了。”

    姜老夫人听到儿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再仔细看觉得儿子真瘦了,立刻急了,“吃睡不好怎能成,立刻去请李郎中!”

    姜平蓝也道,“读书耗神,你两三日就成这副样子,长此以往怎受得了。”

    姜二爷听到“长此以往”这四个字,眼里都有水光了。

    姜槐也受不了二哥如此辛苦,小声道,“大哥,我跟二哥真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都读不好,更何况是现在呢。若大哥让去读书,我也会疯的。”

    姜二爷连连点头。

    姜松看着面前的亲人们,沉默了。

    西院里,小三只也围桌而坐,讨论父亲考武举的可能性。姜留觉得不可能,姜慕燕不喜欢爹爹耍枪弄棒,姜凌却觉得这是条好路子,“父亲这几日总做噩梦,嘴里叨念‘这里填什么’、‘大哥别打我’,改练武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姜留……

    哥你不是为了爹爹好,是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是吧?是吧!

    姜慕燕忽然问,“姜凌,你的功夫很厉害,能得武状元吗?”

    姜凌点头,“能。”

    “那为何你还要读书呢?”姜慕燕再问。

    不是他要读书。裘叔说朝廷重文轻武,文官轻易便能凌驾于武将之上,他若要为父报仇、救肃州万民于水火,必须读书入仕,拜相封候。这话可以跟妹妹说,却不可以跟姜慕燕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自己和妹妹之间的秘密多过她们姐妹间的,姜凌的心情忽然好了,嘴角露出笑纹。

    姜慕燕不死心,“你寒窗十载,能中状元吗?”

    “我能!”姜凌目光灼灼。

    “文武状元同年不同时,你为什么不连武状元一块拿下,成为大周第一位文武双状元?”姜慕燕又道。

    姜留不解,“哥-哥-有-一-个-状-元-就-够-了。”

    姜慕燕摇头,“妹妹知道姑姑为何三年不归家?就是因为咱们府上无人能替她撑腰,姑父厌弃姑姑。如果姜凌能中两个状元,咱们嫁人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姜留再次无言。姐姐才十岁,为啥满脑袋都是嫁妆、嫁人?娘亲在世的时候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好!”姜凌决定了,“我考文武状元,谁敢欺负妹妹,我饶不了他!”

    姜留……

    姜慕燕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中了双状元,跨马游街时,肯定能轰动康安城,然后很多媒人会给你提亲,到时候如果父亲出不起彩礼和聘礼,我和妹妹可以帮你出。”

    “不用。”姜凌冷冰冰地顶回去。

    姜留再次无语,“不-是-在-说-爹-爹-么?”怎么就歪楼歪到哥哥以后成亲彩礼钱由谁来出了。

    “凌儿,留儿!”姜二爷一阵风般冲进来,“爹不用读书了,爹要考武举人了,哈哈哈——”

    哥哥都成文武双料状元了,你文不能中举,武举人也够呛。姜留心道。

    爹爹这样子,你还指望他给你挣家业出彩礼?姜慕燕抿抿唇,看了一眼姜凌。

    “恭喜父亲。”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姜凌很满意。

第九十八章 革职查办

    姜二爷决定武举入仕后,第二日便扔下书本加入了负重晨练的队伍。他加入晨练后,围观群众数量翻了几翻,姜家上至老夫人下至门房不轮守的门人,都来围观。

    听到祖母和姑姑议论后,姜留才知道负重也是武举的一项必考科目:负米重五斛行二十步。

    “外婆,五斛米有多少?”廖春玲好奇地问。

    姜老夫人道,“三百余斤。”

    “哇——”姜慕锦、廖春玲惊呼,转头望着身负铁片奔跑的姜二爷再次惊呼,“哇——”

    看这俩小丫头的表情,好像她爹爹已经过了负重前行这一关了。姜留皱起小眉头,射箭、负重、对策……考武举人比文举人一点也不轻松,爹爹能撑几天?

    姜二爷胳膊长腿长,虽负重三十斤,但跑步的架势依旧很帅,没散掉。姜凌今天很给面子,全程跟在姜二爷身后,他身后是颠颠的小四郎,再后才是闷头跑的廖元冬,最后边是完全不成样子的姜三郎。

    姜二爷跑完十圈,众人鼓掌的鼓掌,送水的送水,递帕子的递帕子,看得姜留直摇头。

    晨练用饭后,就是射箭了。

    与负重晨练时的热闹恰恰相反,寥寥可数的围观者躲在姜二爷身后的连廊内,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姜留也被哥哥拉着躲在廊柱。

    姜二爷射箭的姿势还是非常帅的,弓拉满后才松手,箭离弦后“嗖”地向前飞去,扎在……离箭靶两尺远的土墙上。

    姜二爷回首得意地笑,眉眼飞扬,桃枝几个小丫鬟捂着脸偷偷尖叫。

    姜松从廊柱后现身,颇为欣慰地点头,“不错,大有长进。”

    射成这样还大有长进?姜留笑得肩膀都抖了,爹爹现在的情况真是应了一句名言:进步快源于起点低。

    被大哥表扬后,姜二爷整个人都飘起来了,抬手吆喝道,“宝儿,牵爷的马来,爷要练骑射!”

    一听到姜二爷要练骑射,墙角围观的丫鬟都跑得没了踪影,姜凌也抱着妹妹跑回书房避难。头皮发麻的姜松紧着劝,“骑射不急,你先将平射和步射练好再说。”

    看二弟射了十箭,只有一箭中草靶,姜松忍不住摇头,“离十中八还差得远。”

    姜槐小声道,“还剩七箭,也不算远。大哥,小弟有事和你商量。”

    待到了书房后,姜槐讲道,“康安城南市和城外新开张的肉酥作坊,只小弟知道的就有二十余家,价钱掉下来七成,一斤肉酥只能赚三十文了。”

    姜松叹口气,“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孔能被抓,我也能回衙门当差,米粮铺和布庄的生意应能渐渐缓起来。姜家庄今年的春耕春种也得紧盯着。”

    姜槐点头,旁边的老管家姜厚道,“等返青后,把咱们府上的不产奶的奶牛也拉去庄子上吧?”

    姜松点头,“先问问柳家庄的耕牛够不够,若是不够,先紧着柳家庄。”

    厚叔应了,去内院请二爷示下。柳家庄是二夫人留给两位姑娘的,两位姑娘年纪还小,若有事情还得二爷拿主意。横在躺椅上歇息的姜二爷听了老管家的话,便道,“让留儿去挑,她看哪些顺眼,哪些就送去柳家庄。”

    “还是二爷有主意。”老管家笑眯眯地去找六姑娘。

    正陪着哥哥姐姐读书的姜留听了,都不知该说啥,姜慕燕却很有兴趣,“妹妹,咱们现在去挑吧?”

    三小只到了前院养牛的院子,养牛的王江立刻上来,点头哈腰地行礼,格外殷勤,“挑牛是上看一张皮,下看四条蹄,前要胸膛宽,后要屁股齐……“

    还不待他说完,就被赵奶娘喝住了,“当着两位姑娘,说什么浑话!”

    王江连忙打自己的嘴,“瞧小人这张嘴!”

    姜留瞅着面前一群牛,琢磨屁股该怎么说才不算浑话。

    姜慕燕指着牛群道,“妹妹你看最左边那头,长得真好。”

    姜留顺着姐姐的手指头望过去,见到一头背毛整齐光亮的小牛,牛眼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模样萌萌的,便点头道,“就-这-头-小-牛和-它-娘,够-了。”

    厚叔弯腰问,“六姑娘,再多挑两头吧,这一大群呢。”

    姜留摇头,“够了。”孔能从柳家庄牵走两头牛,剩下的二十头是花银子买来的,虽说买牛的银子是姐姐拿给爹爹的,但祖母又把银子还给了姐姐,所以姜留只挑两头。

    老管家笑呵呵地应下,“好,老奴过几日就让人把牛送回去。”

    王江自告奋勇,“姑娘,去柳家庄的路小人熟,让小人去吧?”

    因为丢牛,王江也丢了柳家庄管事的差事,被罚在府里养牛。现在府里的牛要送去庄子,他也该回庄子了吧,等他回去,自有办法把妻儿从姜家庄弄回柳家庄。柳家庄,依旧是他的地盘,谁也别想抢走!

    看王江眼神不正的模样,姜留就不喜欢,“不-用-你,厚-叔。”

    “老奴明白,老奴会找稳妥的人把牛送回去,请姑娘放心。”厚叔乐呵呵地笑着,转头看王江时,眼神却冷冰冰的,吓得王江不敢说话。

    挑好了牛,姜凌又拉着妹妹去看了她以后能骑的马,畅想了一番骑马的快意后,小三只才又回了书房。

    姜厚也跟着到了西院,向二爷回话。

    听到留儿只选了两头牛,姜二爷笑了,“由着她。”

    “是。二爷,牛送走后,王江该怎么处置?”厚叔问道。

    姜二爷挑挑眉,“他在府里不老实?”

    “孔能被抓后,老实多了。”老管家回话,“不管送他去姜家庄还是柳家庄,都是个祸害。”

    这样啊,姜二爷问老管家,“依您看该怎么办?”

    “将他们一家发卖了最为省事。”厚叔坦言道。

    “也好。”姜二爷应了。当初把王江放在府里养牛,也是为了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既不晓得珍惜,留着便无用处了。

    厚叔出去后,姜裘走了近来。姜二爷白了一眼姜裘,暗道你这老东西还晓得回来。

    姜裘含笑给姜二爷行礼,“二爷,京兆府公文下来了。”

    姜二爷站了起来,“如何?”

    “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沈戎革职,孔能革职,杖三十,罚银三千,囚六载。牢头、狱卒大半被惩处。”

    孔能罚得最重,也在意料当中。姜二爷摸摸下巴,“这下,有好戏看了。”

    姜猴儿不解,“二爷,小的不明白。孔能都被关起来,还能有什么戏?”

    “蠢货,张大人罚孔家的三千两银子,由谁来出?”姜二爷笑得极为狡猾。

第九十九章 姜二爷判断是非的标准

    在宣德殿挨了景和帝一顿骂、又被罚了三个月俸禄的张文江,得了个“相关人等一律严惩”的口谕,便美滋滋地从宫里回了京兆府,美其名曰依圣谕,令师爷列出惩处西城兵马司一众官吏的公文,张榜公布。

    “大人,余昌进该如何处置?”耿直的少尹赵德敏颇为不解。

    赵德敏刚正不阿,不喜尔虞我诈,一片丹心忠君为民,唯一在乎的也就是他清白的官风。这样的手下,哪个上司能不喜欢?没有这样的手下,费力不讨好的案子,由谁去办?所以,张文江对赵德敏格外有耐心,向他解释道,“余昌进虽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但他挂的是闲职,兵马司的衙事平日由沈戎办理。”

    赵德敏躬身,“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认为也该治余昌进一个御下不严的失职之过。”

    张文江抚须,“云诚,西城兵马司虽在本府的治下,但实则归护国公调度。惩治余昌进,需护国公示下。”

    云诚乃是赵德敏的表字,府尹大人如此称之,已是推心置腹了。赵德敏虽然耿直,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立刻躬身扫地,“下官明白了。”

    “敦化坊瞿寡妇被杀案今日升堂吧?”张文江问。

    “正是,下官先行告退。”

    赵德敏下去办案后,另一少尹廖纲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大人罚孔能三千贯银,有何深意?”

    张文江沉着脸道,“孔能在西城兵马司这些年欺行霸市,贪的银子远不止这些,本官罚缴归库,有何不妥?”

    论惯例,罚银和囚刑二者择其一,您罚了他银子还囚他六年,怎么可能妥?廖纲不畏张文江的冷脸,又凑近了一步,“卑职愚钝,请大人明示。”

    “本官留着你有何用!”张文江骂完,才道,“孔家拿得出三千两银?”

    廖纲肯定的摇头,“莫说三千两,便是三百两他们也拿不出!”孔能父子俩都好赌,若是真有钱,他们也不会舔着脸偷卖姜二媳妇庄子上的牛。

    “若是无钱交罚银,孔家会怎么办?”张文江又问。

    找人借或者找人讨要!廖纲眼睛立刻亮了,“大人高计!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派人盯着孔家!”

    看廖纲颠颠跑了出去,张文江笑骂道,“蠢货!”

    姜家西院内,姜二爷正琢磨着寻个借口去王家门口看大戏,姜猴儿却颠颠地跑了进来,“二爷!敦化坊三条巷刘曲家的闺女刘英娥,被带去西城兵马司衙门了!”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刘曲的儿媳妇潘氏收了城外一张家人的聘礼,要把刘英娥嫁去张家冲喜。刘家的邻居瞿伦学可怜刘英娥,请了刘家族老去与潘氏讲道理,谁知潘氏反污蔑瞿伦学与刘英娥私通,瞿母闻信后跑去刘家与潘氏理论,两人撕打中刘英娥上前劝架,不知怎的瞿母就死了,刘英娥说是潘氏杀的,潘氏说是刘英娥杀的。”姜猴儿嘴皮子极为利索,啪啪啪地将案情说了一遍。

    姜二爷听得头晕脑胀,“所以,人是谁杀的?”

    姜猴儿摇头,“小人也不知道。”

    姜二爷站起来转悠了一圈,“谁审这个案子?”

    “京兆府少尹赵德敏,二爷,他可是个硬骨头。咱管还是不管?”姜猴儿问道。

    姜二爷转悠一圈,“你跑趟南市,请陆雪明帮刘英娥打这个官司。”

    裘叔忍不住道,“陆雪明是康安城有名的状师,请他打官司可不便宜,刘英娥怕是付不起。”

    姜猴儿嘻嘻笑,“二爷请他办事,自然不用刘家出钱。”

    姜二爷悠哉坐回椅子上,“自然不用,陆雪明欠爷一个人情。”

    看着姜猴儿跑了,裘叔才忍不住问,“二爷,不知这刘家是您的?”

    “刘曲是大哥和凌儿坐牢时,住在大哥旁边的老汉,他托爷帮他照看女儿。”姜二爷解释道,“爷今儿才想起来,便让猴儿去看了看,谁知竟出了人命官司。”

    姜裘……

    !!!

    “二爷可知,陆雪明一个人情的分量?”

    “爷瞅着刘曲顺眼,能帮就帮了。你这几日不着家,忙活些什么?逢春医馆那边有事?”姜二爷并不在乎陆雪明的人情有多重的分量,在他看来,人情就是你欠我我欠你,该用的时候就用,不用留着也没用。

    既然晓得,还用陆雪明的人情去救一个囚犯的女儿!二爷您真对得起康安城人美心善第一美男子的称呼!裘叔叹气,“医馆无事,老奴这几日在外,是为了将大爷在牢里时东边那间牢里的人救出来。”

    姜二爷哦了一声,“凌儿师祖那位故交?”

    姜裘点头,好奇问道,“二爷既然知道他是少爷师祖的故交,为何不张罗着将他救出来?”

    姜二爷纳闷了,“他又没求爷救他,爷为何要多管闲事?”

    ……

    “救出来了?”

    “是。此人名叫呼延图,善使金鞭,他感念少爷的救命之恩,愿入府教少爷鞭术。老奴让鸦隐与他比试过,此人一条金鞭使得出神入化又难得肯倾囊相赠,请二爷准许他入府。”姜裘说得有些激动。

    姜二爷却皱起眉头,“姓呼延,他是匈奴人?”

    “是。二爷有所不知,匈奴呼延家金鞭在肃州极为有名,机会不可多得……”

    “这样的人怎落入牢中?”

    “呼延图与人擂台比斗伤了人,那人是江湖名门的少门主,呼延图怕被人寻仇,便入牢避难。”监牢虽吃住苦了些,但也是极佳的避难场所。

    “不行!”姜二爷一口回绝。

    姜裘愣了,“请二爷明示。”

    “他在牢里占凌儿的便宜,整日讨水讨饭,爷不喜欢。”姜二爷振振有词,“他还有仇家,爷不想多事。”

    姜裘好言好语地解释,“老奴已让鸦隐去解开他与那位少门主的仇怨。他是占了少爷的便宜,二爷若准他入府,您也可跟着一块学鞭,把便宜占回来。金鞭耍起来极为威风,您学会后考武举时就多了一项傍身绝艺,岂不美哉?”

    威风什么的他才不在乎……姜二爷哼哼两声,“带进来给爷瞧瞧。”

    姜裘出府,仔细叮嘱呼延图一番,才将他带到姜二爷面前。

第100章 看戏看到自家头上

    呼延图是外客,自然不能带入内院,姜裘将他引到外院书房拜见姜二爷。念在呼延图在牢里救过大哥和凌儿的份上,姜二爷对他很是客气,起身行礼,请他落座,上茶。

    “养病”的姜松得知恩人来了,连忙让人抬他到了外院。因姜松是后来又服毒,所以不敢大张旗鼓地称呼呼延图为恩公,只以兄弟相称,热情邀他留下,“呼延兄弟既然来了,不妨在府里多住几日,你我兄弟好生聚一聚。”

    高眉骨、深眼窝、高颧骨、直鼻梁的呼延图容貌异于中原人,笑起来也带着高原人的豪迈,“某受姜裘大哥邀请,进府教姜凌少爷武功,少不得给大哥添麻烦。”

    姜松喜出望外,“如此甚好,甚好。”

    得,自己还没说啥呢,大哥就把事情订下了。姜二爷扫了一眼姜裘,想教他儿子习武,也得看看这厮有几分真本事!

    姜裘连忙上前客气几句,请呼延图耍金鞭给两位爷瞧瞧他的分量。

    呼延图早有准备,抬手便把插在后背包裹内的兵器拽了出来,握在左右手中。

    见呼延图的兵器色黑如炭,长而无刃,形似两截带竹节的铁棍。姜二爷觉得自己被骗了,“这就是金鞭?”

    呼延图应道,“这正是某的兵器,四尺八棱双鞭。”

    姜二爷再问,“你说这是‘金’鞭?”

    “是啊!”呼延图不晓得是姜二爷耳朵不好使,还是自己没说清楚,特意提高了音量。

    姜裘见二爷理解岔了,便解释道,“二爷,鞭可以用铜、铁、铁木、钢等锻造。若您相中了,老奴便托人给您打造一对真正的金鞭。”

    “爷才不要……”姜二爷嘟囔道。

    “好生看着!”姜松瞪了二弟一眼,说是金鞭就是金鞭,哪这么多废话。

    ……爷才不要拿着两根棒槌!姜二爷心里把话说完,才抬手叫了个“请”字。

    呼延图提双鞭到屋外,劈、扫、扎、抽、划、摔、刺等呼延家传的金鞭招式一招接着一招使出来,将双鞭舞得呼呼带风。因姜裘叮嘱他一定要舞得威风、打得潇洒,所以在收势时,呼延图大喝一声,飞身而起顺势而落,以力劈华山之势抽断了院中的一块黑色长石!

    “哈!”

    “啪!”

    “好!”姜松鼓掌。

    “啊!”姜二爷怒吼。

    姜宝仰面望天,这蠢货耍鞭就耍鞭,抽断二爷花大价钱买回的石床作甚?真当他自己是在街口卖艺耍把式么。

    完全不知自己惹了祸的呼延图,满意地看着整齐断开的长石,深吸一口气以自以为的潇洒豪迈步伐晃悠到姜家兄弟面前,持鞭行礼,“某献丑了。”

    姜裘也没想到呼延图会抽断二爷的床,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姜松极力真诚地赞道,“呼延兄弟双鞭舞得威风,好!”

    不就是拿着两根棒槌上蹿下跳么,哪儿威风了?分明就是蠢!他的石床啊……姜二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跟着大伯前来偷看的姜凌,两眼放光地冲到呼延图身前,“姜凌早就听说呼延家的金鞭能破重甲、碎护心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姜凌能借先生的金鞭试一试么?”

    呼延图在牢里时就相中了姜凌,也是为了他才应下姜裘的邀请。听姜凌这么说,连忙将左手的鞭送到他的手上,亲切叮嘱着,“这个沉,握紧别砸着脚。”

    “我提得动。”金鞭入手,姜凌双手高举过头顶,再狠狠劈下,“哈!”

    “啪!”

    见书房门前地上砌得整整齐齐的石砖,硬生生被姜凌劈碎了三块,姜二爷气得鼓起腮帮子,姜松则惊讶侄儿的力气。

    “难怪我师傅说一力降十会,凌生今日算是开了眼!”姜凌喜极,一不留神连自己的真名都喊了出来。

    中原人不喜流星锤和金鞭这等笨重兵器,没想到姜凌这么识货,呼延图自然喜出望外,“这是二十五斤的金鞭。你年纪尚小,先用十斤的鞭开始练……”

    练什么练!再练下去,爷的府里还能有一块好地方么!姜二爷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儿子,“凌儿不是用枪么?”

    姜凌兴奋地挥舞着金鞭,“艺多不压身,儿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哈!”

    哈你个大头鬼!

    姜二爷脸都黑了,“快放下,这玩意砸着脑袋你就成傻子了!”

    姜裘见二爷不喜欢金鞭,连忙给呼延图使眼色,“二爷,少爷说得对,艺多不压身,多会两样也是好的。呼延先生还会什么兵器?”

    他只会用鞭啊,呼延图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姜凌立刻向呼延图使眼色,“先生不会射箭吗?”

    “射箭?当然会啊。”射箭谁不会,也算个本事么?呼延图不解。

    姜凌立刻吩咐姜财,“取弓箭、草靶!”

    见二爷又要跳脚,姜裘连忙道,“此处不是练箭的场所,请二位爷移步外院,呼延兄弟的骑射非常厉害。”

    往外走时,姜裘低声叮嘱呼延图,“待会儿骑射时,姿势一定要帅气。”

    怕呼延图再误解了“帅气”的含义,姜裘又补充道,“你的马速快些,待马背对箭靶时回身射箭,可能射中?”

    “能啊。”呼延图不解,“某为何要射箭?”

    当然是给二爷看的。姜裘严肃道,“若你想在姜府待得舒坦,务必要将弓拉满,收势时端坐马上缓缓收弓,脸一定要绷住,不准笑也不四处看。”

    待到了二进院一处空阔的院内,呼延图试了几张弓箭的力道,挑了一张最称手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催马在院子内绕圈。马越跑越快,待到马离草靶最远时,呼延图忽然调转马头背对箭靶,然后他松开马缰绳,踏马镫转身,拉弓射箭。

    “嗖”地一声,箭带着风声直奔草靶而去,正中草靶要害。呼延图端坐马背,绷着脸目不斜视,缓缓将弓收回背在身上。虽然他觉得这样像个傻子,但为了待得舒坦,都照做了。

    “好!非常好!爷要学这个!大哥,我要学这个!”这一招回头射箭实在是帅极了,姜二爷想着自己射出这一箭时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乐得手舞足蹈。

    见二弟喜欢,姜松也跟着开心,“好,好!”

    若两军对战,哪来的功夫摆这些花架势。姜凌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待父亲学成,定能在校场技惊四座,令康安城百姓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姜二爷长袖一甩背在身后,在春风中翩翩若仙人下凡尘。

    呼延图彻底迷糊了,他进府不是来教姜凌鞭术的么?怎改成教姜二爷骑射了?姜二爷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能拉得开弓么?

    正这时,姜猴儿快步跑了进来,“二爷,陆雪明接了案子,已赶往衙门。还有,孔全武奔着咱们府上来了!”

    嗯?姜二爷瞪起眼睛。孔全武莫不是想从姜家讨银子吧?真是看戏看到自家头上了!

    孔全武进来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老天爷瞎了眼啊!松侄儿啊,你兄弟怎么会跟你过不去呢?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脾气你还不明白吗?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姜松提醒道,“武叔,这案子是圣上口谕,京兆府尹大人审的。”你说老天爷瞎了眼,不知这老天爷指的是哪位?

    孔全武用脏兮兮的帕子擤了擤鼻涕,才唔囔道,“叔没那个意思,你可别乱说。松侄儿啊,你可不能不管你兄弟啊!”

    姜松一脸谦虚好问,“叔您说,要我怎么个管法?”

    孔全武立刻道,“你也知道指挥使衙门大牢是个什么地界,咱们不尽快交上罚银,你兄弟就要在里边吃苦啊!把罚银交上后也得使银子四处打点,才能让他少吃些苦头。你叔我这些年不中用,看病吃药把府里的银子都用光了。松侄儿能不能周济给叔一些,等叔缓过来,一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他还真是来要钱的,怎脸皮就这么厚呢!侧坐的姜二爷叹了口气,“您说的是。”

    孔全武刚露出喜色,便听姜二又继续道,“亲人在牢里,确实很费银子。我大哥在牢里待了几天,就已经把我家的银子掏空了,送进去的银子不少都进了孔能的口袋。”

    孔全武立刻绷着脸道,“枫侄儿,话可不能乱说。“

    姜二爷也绷起脸,“案情都在京兆府衙门外的告示墙上贴着呢,您没去瞧瞧?”

    孔全武的老脸挂不住了,又旧事重提,“你们不想知道你爹俺大哥被冤枉的实情了?”

    姜松听二弟提起过此事,早有准备,故意诧异问道,“张文江大人还没传您去问话?”

    孔全武瞪圆肿泡眼,“张大人传俺干啥,俺又没做错事!”

    “我已将您说的刑部大火案另有隐情的事告知了张大人,张大人很是重视,说是会上报万岁……”

    “没有隐情!啥都没有!俺啥也不知道!”孔全武跳起来,作揖求饶,“松侄儿……不对,姜大人啊!俺那不是想着这么说你们能帮帮俺吗?当年的案子三部同审都没查出蹊跷,俺哪知道啊!”

    姜枫哼了一声,“不管有是没有,您跟咱们说没用,得去跟张大人讲明白才对。”

    “俺不去!”孔全武吼道,“你们这俩混小子,是骗叔的对不?”

    姜松叹了口气不说话,姜二爷笑眯眯地看着孔全武也不吭声。孔全武真吓着了,边说边往外退,“你们不帮也就罢了,做什么这么寒碜人?你爹活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们这么欺负你叔,对得起你爹吗……”

    待孔全武走了后,姜枫哼道,“拿这招诓娘亲也就罢了,还敢来咱们面前折腾!哥,你真跟张大人讲了?”

    姜松摇头,“这等无凭无据的事,岂可乱讲。”父亲的案子若无铁证,是无法翻案的。便是自己提起孔全武的话,张大人想必也会装作听不到。

    姜二爷放心了,兴致勃勃站起来,“哥,我跟着出去看热闹。”

    姜松本拦着,可想到二弟这些时日确实辛苦了,便叮嘱道,“别惹事,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不可在外逗留。”

    姜二爷欢快应了,回内院更衣,准备出门。早就等爹爹回来的姜留在门前探脑袋,“爹,留-儿-也-去。”

    “你去作甚,你姐呢?”姜二爷伸开双臂,让薛卉帮他整理衣衫。

    “弹-琴。”

    “你哥呢?”

    “耍-鞭。”姜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与姜子牙的打神鞭类似的武器,不过她跟在哥哥身边新鲜了一阵儿便没兴趣了。

    “你五姐和表姐呢?”

    “她-们-跑-得-快,留-儿-跟-不-上。”

    姜二爷见小闺女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弯腰将她抱起来,“好,跟爹一块去!”

    姜留没想到,跟着爹爹出门看热闹的第一站,便是自己的外婆家。

    看着孔全武进了王家的大门,姜二爷斜靠在车内的软凳上,懒洋洋地道,“瞧着吧,他进去两炷香的功夫,肯定会出来。”

    “大-舅-母-不-帮-忙?”姜留觉得孔氏还是挺顾娘家的。

    姜二爷给闺女塞了一片芝麻腾,“孔家现在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塞不满。你大舅母虽然蠢却不傻,除了孔能这个已经救不出来的亲弟弟,她还有俩儿子呢。”

    姜留提醒道,“铺-子,嫁-妆。”这也是她跟爹爹出来的目的——怕孔全武把主意打到她和姐姐的铺子上。

    姜二爷掐了掐闺女的小脸,“别跟你姐似的,总惦记那点东西!”

    她就这么点家底,能不惦记么,姜留鼓起腮帮子。

    姜二爷乐了,“嫁妆是有数有账册的,你大舅母动不了。卖铺子换钱得需要些时日,孔全武等不了。”

    “铺-子,留-儿-的!”姜留再次强调。

    姜二爷点头,也没因闺女年纪小就糊弄她,认真解释道,“你娘留下的药铺和脂粉铺子,现在是由书夏的爹王恪打理,王恪还算本分。爹也托人帮你盯着呢,跑不了。”

    爹爹常年在康安城游走,人面很广,他找的人应该很靠谱。姜留笑弯了眼睛,“爹,吃-糖。”

    姜二爷探身将闺女手里的糖咬了去,嘟囔道,“留儿别急着嫁人,在家多陪爹几年。”

    姜留点头,“女儿不嫁人。”

    姜二爷哼了一声,“若不想嫁人,惦记嫁妆作甚!”

    “给-爹-买-糖。”姜留甜甜地歪着小脑袋,她是来自千年后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从来没想过靠男人过日子。她要自己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爹。

    姜二爷顿时眉开眼笑,“爹后半辈子的糖,就靠留儿买了。”

    “好!”姜留认真应下。

    “二爷,出来了。”戴着大斗笠的姜宝小声提醒车内说笑声越来越大的活宝父女。

    姜二爷立刻禁声,挑起车帘往外瞧见孔全武气哼哼地往外走,上车时脸阴沉得厉害,看这样孔氏是不肯帮忙了。

    他接下来会去哪儿呢?

    姜二爷吩咐道,“跟上去。”

第101章 爹相中的和留儿喜欢的

    孔全武的马车在路上兜兜绕绕,最后进了待贤坊的长天观。

    他要找的人居然在道观里!姜留瞪大眼睛,“爹!”

    “嗯!”姜二爷用力点头,长天观离他家的巷子很近,孔全武定是来找孟家人的,须得堵他们个正着,才能狠狠打他们的脸!

    姜二爷令姜宝绕到道观后门停好马车,他批了件带帽的斗篷遮住脸,抱着闺女进了道观。

    因太后殡天,康安城内所有的道观和佛寺都需做法事七七四十九日,姜留进入长天观便听到远远从殿内传来的诵经声,嗅到了燃烧松柏枝的香气。因后门离正殿远,这里没几个香客,姜二爷抱着女儿很快绕到观中一处栽满松柏的山坡上,挪开一块景观石进入假山内部躲了起来。

    “咱在这儿等着,留儿待会儿别出声,以免打草惊蛇。”

    姜留凑到爹爹耳边,“他-会-来-这-吗?”

    对长天观极为熟悉的姜二爷万分肯定,“长天观内只有此处视野开阔又难藏人,说话最为稳妥。这个石洞是爹……是你柴四叔他们掏的,没几个人知道,你往外看。”

    顺着爹爹指的方向,透过景观石的洞,姜留看了眼假山外五步远处的四方亭,再转回头看着躲在暗处暗暗得意的爹爹,很想问他一句:这些年您老人家躲在这里,都看到了啥?

    “来了!别出声。”姜二爷抱紧女儿,兴奋地透过石洞往外看。

    姜留先听到呼哧呼哧地喘气声,才瞧见孔全武拖着肥胖的身躯,慢慢走上来,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他先掏出汗巾擦去脸和脖子上的汗珠子,左右瞧瞧确定无人,才仔仔细细擦净手,从怀里掏出钱袋,一张张地数着银票。

    “才一千二百两……”孔全武发愁地叨念着,又把银票收好,放入怀中。

    一千二百两不少,但孔能的罚银是三千,还差一大半,孔全武要找的这个人能给他多少?

    等了约一刻钟,姜留才听到响动传来,透过石孔往外看,竟瞧见一个身着白衫腰悬美玉的男子,阴沉着脸走上来。

    这人她认得,他正是号称康安城第二美男子的邑江候世子刘承,姜留转头看爹爹。

    姜二爷抬手按住闺女的头顶,把她的脑袋转了回去,示意她别动来动去。

    孔全武见刘承来了,连忙起身行礼,“世子爷,您可来了。”

    刘承坐在石凳上,阴沉沉地问,“爷有公务在身,有话快讲!”

    孔全武可怜巴巴地道,“世子爷救救孔能吧,俺就这么一个儿子,若他真有个好歹,俺也没法活了……”

    刘承丝毫不掩盖脸上的厌烦,“说重点!”

    “是。”孔全武连忙收住鼻涕眼泪,简明扼要地道,“京兆府罚我儿三千两,小人把家底掏空才凑足六百两,请您老松松手,借小人两千两,小人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您。”

    “没有!”刘承怒冲冲道。姜留也暗叹孔全武狮子大张口,这是给刘承留了讨价还价的空间么。

    孔全武擦着眼泪,“若不是世子爷让孔能照顾姜家的生意,他也不会与姜家结仇,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

    刘承的脸上带了杀意,“你威胁爷?爷是让他照顾姜家的生意,爷不过是看姜二可怜,想让孔能帮衬他罢了!这也有错?”

    孔全武连声赔不是,“世子爷误会了。您是康安城的大名鼎鼎的君子,俺不过是块烂泥,哪敢威胁您啊,是俺不会说话惹了世子爷生气。您慈悲,救救孔能吧,俺就他这一个儿子……。”

    刘承哼了一声,喝住又要唠叨的孔全武,将几张银票甩在桌子上,“雅正夫人年后可还去王家教琴?”

    孔全武连忙把银票握在手里,笑嘻嘻地回道,“哪能呢,夫人那么忙,哪能有空去!爷家的姑娘也想学琴?”

    “此事与尔无关。”

    “是,是。世子爷您慢走。”待刘承走远了,孔全武低头数清银票,低骂道,,“才一百五十两,呸!”

    姜留皱起眉头,原来邑江侯家的姑娘也想学琴,刘承才“屈尊降贵”亲自去请雅正夫人,夫人应是推脱了,所以刘承想让孔能想办法让夫人去不成王家?

    那可不成,二姐和姐姐那么喜欢弹琴,怎么能断呢!她得想个法子……

    孔全武骂完,也慢慢地挪下了山坡。姜二爷刚要抱着闺女起身跟上去,却听又有脚步声传来,父女俩只得缩回去,透过石孔往外看。

    上来的是一个身穿深色绣缎,头插银簪的仆妇,看年纪约三十上下,凭这身衣着打扮应是富贵人家的管事媳妇。这仆妇上了看了几眼,皱眉道,“世子爷也不在这儿,他去了哪儿?”

    “菊芳,世子爷的行踪岂是你能探听的?”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姜留面明显感到她爹的身子一震。

    “奴婢失言,请世子妃责罚。”名为菊芳的仆妇将雪白的锦帕铺在石凳上,扶着主人坐下,“方才跪得久了,您在这歇歇,待丫鬟们找到世子爷,世子爷会来接您的。”

    “他不会来的。”世子妃淡淡道。

    姜留透过石孔,望着邑江候世子妃柳如烟。近看发现此女肤若凝脂,发若乌云,眉如柳叶,唇若点朱,是个惹人怜惜的美人,这副干干净净的模样,确实很符合爹爹的喜好。

    机会难得,姜留把脸贴在石壁上打算细看,却被爹爹捂住眼睛,按进怀里。

    姜留……

    少时,一个小丫鬟蹬蹬蹬地跑上来,焦急道,“奴婢看到世子爷往后殿去了,升道坊宁家四姑娘也跟了过去。”

    “这个贱人!”姜留听到菊芳咬牙切齿地骂道,“为了进侯府,整日追着世子爷跑,真真是没皮没脸了!夫人,奴婢扶您过去羞臊死她!”

    正室带人去抓小三么?姜留正脑补各种撕打镜头时,却听柳如烟幽幽道,“由她去。”

    “世子妃!”菊香气得跺脚,您不能这样,这样世子爷会被您推得越来越远的。

    “回房。”

    柳如烟深闺怨妇的语气传进来,毫无半点世子妃该有的正房架势。

    待外边再次无人,姜二爷才抱着女儿出长天观上马车,吩咐道,“去乐天食府。”

    赶车的姜宝低声道,“二爷,孔家的马车往东去了。”

    “谁说爷要跟着他,爷饿了!”姜二爷气呼呼地抓起闺女的小胖爪揉搓着。

    姜留不想他因为别人的媳妇伤神,便问道,“爹,刘-世-子-怎-么-会-在-长-天-观?”

    姜二爷有气从来不会向着心爱的闺女撒,解释道,“应是邑江候带着家眷来观里做法事、布施。”

    也是自己大意了,没注意长天观正门口停着那几家的马车,才见到了方才那一出,姜二爷烦躁地皱起眉头。

    姜留“哦”了一声,默默递上第二只手。

    待马车进入熙熙攘攘的西市后,姜二爷忽然道,“留儿以后选夫婿,不能只看对方的家世样貌,首要的是人品。”

    嗯?姜留眨巴眨巴眼睛,刘承的样貌比爹爹差远了,所以柳如烟嫁给刘承图的是他的家世?若是这样,她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吧,摆个怨妇脸作甚?

    正当姜留胡思乱想时,姜二爷忽然捏了捏她的小脸,“罢了!你这么傻,哪懂得这些。还是爹给你选吧,爹相中的,你不喜欢也得嫁!爹相不中的,你喜欢也不能嫁!听到没?”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姜留认真问道,“就-像-爹-爹-娶-娘-亲-一-样?”

    姜二爷被女儿问愣了,连忙补充道,“那就选个爹能相中你也喜欢的。”

    “爹。”

    “嗯?”

    姜留扬起小脑袋,万分真诚地问,“找-不-到-这-样-的-人-怎-么-办?”

    姜二爷想了想,“那就嫁个留儿喜欢的吧,如果他不老实,让你哥拿棒槌槌扁他。”

    姜留用力点头,“好。”

    姜凌拿棒槌槌负心郎的场面实在太爽,父女俩想着想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乐天食府虽名声不算响亮,但鱼却做得非常入味。豆腐炖鱼端上来后,姜二爷刚给女儿挑了一块鱼肉的刺,姜宝便进来了,“二爷,孔全武来了。”

    姜留……

    姜二爷没了兴致,“你去盯着。”

    姜宝退出去后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二爷,孔全武这回约的是孟二!在地字三号雅间。”

    孟二知道不少事情,孔全武跟他碰上,或许能探听到大消息。姜二爷放下筷子,“你在这儿帮留儿挑鱼刺,爷去去就来。”

    姜二爷说“去去就来”,真的是很快。姜留还没吃完一块豆腐,他就回来了。

    “孟二果然阴险,带的人把雅间的门窗守得严严实实!”

    姜宝立刻道,“属下去试试?”

    “你去了也听不到!”姜二爷眼珠子一转,向姜宝招招手,姜宝立刻凑到二爷身边,“你出去将消息秘密散开,就说孔全武为了筹银子救孔能,约了孟二在雅间密谈。”

    孔能被革职关押罚银的事在西市无人不知,孔家急着筹银子救人也很正常,但孔家与孟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孔家为啥找孟家筹银?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可以有数种猜测,任何一种都对孟家不利。

    姜二爷美滋滋地吃着鱼,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孔全武与孟二的谈话,很快便不欢而散。孔全武气哼哼地再奔别处想办法,约两刻钟后,孟二踱着步出房门,见不少人盯着他看。

    孟二抬手正冠低眸看衣袍,并未发现不妥,便挂着和煦的笑从容往外走。

    有好事者凑上前打听道,“孟二爷,您方才与谁吃酒?”

    孟二当然不会直接回答,“老丈说笑了,如今正逢国丧,在下怎会与人吃酒。”

    好事者干脆直接问,“您是与孔能他爹一块吃鱼吧,他找您作甚?”

    “借钱救孔能吗?”

    “您借给他了么?”

    “他为啥找您借钱?”

    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孟二便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他心里越怒,面上就笑得越和气,“武叔的确是想向在下借银。舍妹嫁入王家后与大嫂孔氏关系和睦,是以孟家与孔家也有些往来。老丈有所不知,武叔不只找了在下,他还去了王家、姜家。”

    又有人问,“那为啥孔全武找王家和姜家是登门求助,找孟家就是约您出来谈,还如此神神秘秘的?”

    孟二笑道,“大伙都瞧见了,何来神秘一说?武叔这样做,想必是因为我家只有女眷在,他不方便登门吧。”

    为啥姜家就方便登门呢?因为姜家的男人都无事可做,赋闲在家!

    雅间内的姜二爷听了孟二的话,用力握紧筷子。孟二这个阴险的家伙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没用!

    “孟二爷说得在理!那您借他银子没有?”

    孟二惭愧,“在下囊中羞涩,只能略尽微薄之力……”

    “孟二爷好人啊!”

    爹爹设下的计,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还落了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孟二的脑袋似乎比爹爹的好用啊!爹爹跟他玩心眼,铁定玩不过。姜留舀起一块炖得酥软的豆腐,放入爹爹的碟子中,以示安慰。

    待父女俩出了乐天食府准备上马车时,等候在一旁的孟二上前两步,笑着打招呼,“枫弟,留儿,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姜二爷抱着女儿,笑得比孟二还灿烂,“正是。孟二哥这是从何处来?”

    孟二笑吟吟地问,“枫弟不知?”

    “不知。”姜二爷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二笑出了声,“枫弟长了一岁,却还跟儿时一样顽皮。”

    姜二爷拉下脸,“你也就比爷大一岁!”装什么长辈!

    “谁说不是呢。”孟二说完转而逗着小姜留玩,“留儿都七岁了,怎还让你爹爹抱着?是腿还没好,不能走路么?”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厮欠收拾!姜留笑得比她爹还甜,“孟-二-伯。”

    “乖!留儿长了一岁,比去年懂事多了。”孟二明里夸奖小留儿,暗中讽刺姜二爷。

    感觉到爹爹的手紧了紧,姜留依旧笑眯眯的问,“孟-二-伯-只-比-我-爹-爹-大-一-岁?”

    “不错,小留儿忘记了?”孟二笑吟吟地正了正头上的软纱帽,他虽然只比姜二这废物大一岁,但早已中举入仕,帮父亲撑起门户。

    “那——”姜留儿盯着他得意的嘴脸,天真地问,“为-什-么-孟-二-伯-看-着-比-我-爹-爹-老-这-么-多-呢?”

    他还不到三十岁,这死丫头居然说他老!孟二的嘴脸瞬间扭曲了。

    姜二爷哈哈大笑,几个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非常配合地捂嘴跟着笑。

    “留儿这孩子还小,说话不会绕弯子,还请孟二哥勿怪。”姜二爷客气一句,也不给孟二反驳的机会,径直带着闺女上了马车,一路笑回了家。

第102章 英雄,您是哪位?

    太后的大丧,朝中文武或去寺庙道观督促法事,或去礼部和鸿胪寺帮忙,或在宫中劝说万岁节哀,忙得不可开交。天擦黑时,忙碌一整日的张文江才出皇宫爬上轿子,赶回京兆府。

    早就等着的少府尹廖纲和师爷扶着自家大人落座,奉茶。张文江润了润冒火的嗓子,问起衙中事务。

    廖纲连忙道,“大人,卑职今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与余昌进大人一起把能办的事情都办了。”

    他俩吃了茶下了棋用了饭,最后去衙门各处溜了溜,不能办、不好办的事情一件没办。

    张文江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本府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却乐得逍遥!

    他也干了事的。廖纲连忙道,“卑职派人盯着孔全武,他今日先去了姜府和他闺女的婆家借钱,后又去了长天观找邑江候世子、在乐天食府见了孟寻礼,然后再去牢里见了孔能,天将黑时,他去了秦相府上,带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

    “秦相府?”前几个都在意料之中,唯独这最后一个,着实让张文江很是惊讶。

    “是。”廖纲听说时也吓到了。

    秦天野是万岁的亲舅舅,权倾朝野的丞相。虽不知孔家是如何搭上秦家的,但秦家肯为孔能出千两银子,这就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张文江凭着为官多年的敏锐直觉,预感到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对他绝无半点好处。

    此案,不必查了。张文江吩咐廖纲,“上元节在即,防火为第一要务。东西两市的潜火军和汲水器具的配置容不得一丝马虎,你明日一一验看,若上元节东西两市起火,本府唯你是问。”

    “是。”廖纲弯腰应下,脸似苦瓜。防火诸事最繁琐,须得日夜提防,上元节他约了好友同游清平江,这会全泡汤了。

    张文江转头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德敏,“瞿寡妇案如何了?”

    赵德敏躬身行礼,“经仵作验尸,断定瞿寡妇额头的撞伤为致命伤。事发时潘氏与瞿寡妇撕扯,刘家女上前拉劝,这二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推了瞿寡妇撞到桌角。因围观者皆为潘家人,口供不足为信。开堂不久,陆雪明忽然到堂为刘家女辩护,请求择日再审,下官只得退堂。”

    京兆府负责审理都城康安与京畿十二县的大案,官员们与状师陆雪明打过数次交道。但凡陆雪明接手的案子,哪怕审案中有丝毫不和律法之处,也会被他抓住不放,京兆府官员提到他就头疼。

    廖纲纳闷,“刘家不是穷得都要卖女儿了么,哪来的银两请陆雪明?”

    赵德敏摇头,表示不知。

    师爷却想起来,“陆雪明应是姜枫请去的。大年三十傍晚姜枫探监,姜松隔壁牢内的刘姓犯人曾托他照看家中女儿,卑职看口供上记载,那人便住在敦化坊三条巷。”

    “还有这事?”张文江问道。

    师爷解释道,“是。因此事与案情关联不大,卑职才未写入文书中。”

    赵德敏道,“以姜家如今的家境,应不会为非亲非故的刘家出上百两银子请陆雪明吧?”

    廖纲分析道,“姜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凡他应下的事,大多会去试试。姜枫与陆雪明有些交情,若他出面请,应用不了百两。”

    “哦,这两人有何交情?”张文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廖纲。希望他多说几句姜枫的事,以备哪日万岁心情不好,他拿来逗万岁开怀一笑。

    姜家院内,姜家兄弟三人围着灯火团团坐,面容严肃。

    姜松也疑惑着京兆府官员的疑惑,“孔家怎么能搭上秦家?”

    姜槐道,“是啊。论理,孔家根本够不到秦家。”

    姜二爷却道,“够得着。秦家老三秦克治去年八月里曾与孔能同游清平江,与琼宇阁的花魁琼芷春风一度。”

    姜槐惊了,“竟有此……等事!琼宇阁不都是清倌么?”

    “面上假清高罢了,琼宇阁的清倌有不少已卖身于权贵。若非如此,小小的琼宇阁怎能在清平江多年屹立不倒……”姜二爷侃侃而谈,姜槐连连点头,啧啧称奇。

    姜松忽然问,“秦克治与孔能哪天去的琼宇阁?”

    “八月初九!”姜二爷顺着回了大哥一句,又拉着三弟讲琼宇阁的猫腻。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姜松又问。

    “当然是……”姜二爷回眸见大哥虎着脸,话锋一转,道,“是柴四说的。”

    “说实话!”姜松的脸黑得吓人。

    “我就是去吃茶听曲儿。哥你知道的,我从不碰外边的女人。”姜二爷信誓旦旦地道。

    这点姜松还是信的。姜松瞪了他一眼,“中举之前,不准再去清平江!”

    姜二爷连声应了后,姜松继续分析,“就算有这点交情,秦克治也不可能为孔能出一千两银子。”

    “大哥说得对!”秦二爷连忙附和。

    “莫非秦克治被孔能拿住了什么把柄?”姜槐猜测。

    “不可能!”姜二爷摇头,“秦克治心狠手辣,孔全武如果是登门要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以秦家的权势,杀死孔全武和孔能如同碾死只蚂蚁,又何必出一千两银子。这件事确实蹊跷,姜家兄弟商讨半夜,也摸不到一丝头绪。

    与他们一墙相隔的孟家内,孟回舟却一反常态,睡得极为安稳。

    大业坊孔家院内,孔能的媳妇朱氏呜呜地哭,“我爹娘手里实在没现钱,儿媳求了半日,才得了一百两。”

    孔全武接过银票,嘟囔道,“还差五百五十两。”

    “爹,如果不交银子衙门会怎么办?”朱氏担忧地问。

    “不交银子,能儿别说六年,八年十年也出不来。”孔全武紧紧皱着眉头,想骂姜家的八辈祖宗。

    就这样?不会抄家?朱氏不哭了,“要不咱们别送罚银了……就让孩子他爹多在里边待几年吧?”

    孔全武瞪眼,“胡话!大牢是人待的地方吗?能熬过三年的没几个!”

    朱氏虽然害怕公爹,但还是仗着胆子讲道,“孩子他爹进去了,家里断了进项,您俩孙子正是要劲儿的时候,过几年韬儿就要娶媳妇了……”

    “这些轮不到你管,去哄凡儿睡觉!”

    赶走儿媳妇,孔全武在屋里想了半夜,提笔写了几个字,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王家,点名要见女婿。

    王访渔虽万般不愿,但孔全武堵门等着,他也只能去见。

    孔全武最是知道女婿装腔作势好面子的秉性,见面后也不给他唠叨的机会,掏出昨夜写的纸拍在桌子上,吩咐道,“昨日爹四处看人冷脸借钱,实在没凑够。因急着拿银子救你兄弟,所以爹接了三家的托请,你今年就安排这名单上的仨人入国子监读书。”

    王访渔气得差点仰倒,“学子入国子监须经几轮筛选,祭酒和监中各位大人共同择出,小婿一人无法做主!”

    “你不能做主?”孔全武呵呵,开始列数女婿收人财物替人办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也就是景和三年,你收了永平坊王家一幅颜真卿的真迹、收了通轨坊刘家一对官窑瓷瓶,让他们两家的小子进了国子监。字画和瓷瓶还在……”

    “咳,咳!”王访渔用力咳嗽两声,匆忙关上房门,回来一本正经道,“您误会了。他们两家送小婿字画,与其子入国子监毫无关联。”

    “你快拉倒吧!那俩小子如果不是你帮着,能进国子监?”王全武最是看不上女婿收钱办事还一副假清高的嘴脸,读书人都是这个德行,死要面子!

    王访渔板起脸威胁道,“岳父无凭无证,怎可如此诬赖小婿?您可曾想过此事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王家?若小婿因此被罢官,对您又有何好处?”

    “怎么就无凭无证了?这话可是在你家教琴的雅正夫人亲口说的!”王全武也瞪起眼睛,刘承托他办的事,正好借这个机会一道办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了就干了,这又没外人,跟你爹我装什么!”

    雅正夫人如何知道的?王访渔皱紧眉头。

    “爹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这仨人你能办就麻利地办,不能办也得想办法给办!”孔全武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王访渔急了,“岳父大人,小婿真办不了,您快些把银子退给人家,免得引人误会生出事端。”

    “这是你兄弟的救命银子,你就是打死爹,爹也不退!”

    孔全武推开房门刚迈出前脚,就被王访渔拽了回来,又关紧房门。王访渔无奈问道,“您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七百两。”

    王访渔惊得尖叫,“怎么这么多?福香昨日不是已经给了您六百两么!”

    “是啊!俺闺女给了俺六百两,家里砸锅卖铁凑了七百两,昨日秦相给了一千两,这不还差七百两吗?”孔全武算道。

    王访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慢,您说秦相给了您一千两?”

    “是啊。”孔全武故意显摆着。

    “秦相因何给您一千两?”

    “因为你兄弟跟秦家公子们交情好呗!”昨日去秦相家时,孔全武以为连大门都进不去,谁知秦三公子虽然没见他,却让管事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真真是天大的好人。想到有秦家当靠山,孔全武的腰杆都硬了起来,“你兄弟落难了,一个外人都能给一千两,你呢!”

    孔全武说罢,甩开女婿的胳膊又往外走。王访渔紧紧拽着岳父的袖子,低声下气道,“七百量不是小数目,小婿实在拿不出啊。”

    孔全武沉着脸,“少哄你爹我,你书房里那些字画,哪张不值千八百两?”

    见女婿一脸肉疼,孔全武用力甩袖子,“成,成!爹算是看透了,字画比你兄弟的命金贵,走了!”

    “岳父!”见孔全武死活不肯给人家退银子,王访渔只得道,“便是要卖字画换钱,您也得容小婿两日啊!”

    “今儿爹就得去衙门交罚银,字画你先拿去卖,卖了爹再去给那三家还银子,说这事儿办不了。”孔全武拖着女婿往外走。

    此事岂能拖延!王访渔立刻道,“小婿这就去换,岳父稍待一个时辰。”

    成了。孔全武转身坐回椅子上,瞪眼道,“还不快去!”

    王访渔出去叮嘱管事千万莫放孔全武出府后,转身回房。孔氏见丈夫回来了,连忙问道,“爹找你作甚,又来要银子么?”

    王访渔怒声道,“你立刻去跟雅正说,咱们府上的姑娘以后不劳她费心!”

    孔氏愣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让你去你就去,恁的废话!”王访渔骂完孔氏,又将墙上的一副山水图取了下来卷好放入画轴,就要往外走。

    孔氏急了,“老爷,这副画您不是送给妾身了么?”

    王访渔阴沉着脸道,“你爹收了旁人七百两银子,让为夫送他家孩子入国子监!为夫只得卖画,才能让你爹把银子还给人家!”

    孔氏不依,“那老爷把人塞进去就成了,做什么要卖妾身的画!”

    “这些人塞进去,为夫就不用去国子监做事了!”

    “这事儿您又不是没干过……”

    “蠢妇!什么人能送什么人不能送,岂是你等能分辨的?若你再敢跟雅正胡言乱语,休怪老爷我不讲夫妻情分!”王访渔以为是孔氏跟雅正夫人说了闲话,气得七窍生烟,甩开她后提着画轴出门而去。

    卖画是不可能的,王访渔将画藏入别院,取了银票回府。待他进入前院时,听到孔家父女在屋里吵得正凶,心中甚是厌恶,深吸几口气才推门进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得知孔全武两天便凑足了三千两银子,姜二爷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爷说得在理。”姜猴儿幸灾乐祸道,“爷看着吧,以后孔全武少不了往衙门里送银子。”

    暗无天日的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囚犯被关进去,鲜少能活过三年。孔能被判了六年囚刑,若要让他活命,孔家就得源源不断地花银子。

    “去,别打扰爷练功。”姜二爷推开嬉皮笑脸的姜猴儿,抽箭拉弓,准也不瞄,便“嗖”地射了出去。

    这支随性的箭完全脱离了常规路线,向着刚进院门的裘叔飞去,姜二爷惊得大喊,“裘叔,趴下!”

    离弦的箭快似闪电飞向裘叔的面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推开裘叔,单手稳稳握住了箭杆。

    这看似随意却稳准狠的动作,看得姜二爷两眼冒光,扔下弓上前几步问道,“裘叔,这位英雄是?”

第103章 百丈穿杨

    逃过一劫的裘叔定了定神,才为姜二爷引荐道,“二爷,这位便是钟雷将军为您引荐的骑射高手,卢定云。”

    姜裘派鸦隐和姜宝去右骁卫时,曾写信托定远将军陆志方寻一位骑射高手教少爷骑射,并假托以姜二爷表弟钟雷的名义送进来。姜二爷也知道这件事,这一照面,他立刻相信卢定云是位正经八百的骑射高手,拱手行礼,“小弟姜枫有失远迎,请卢大哥见谅。”

    年约四旬,剑眉虎目络腮胡的卢定云没想到姜二爷不仅人生得貌美,待他还如此有礼数,也握箭抱拳深施一礼,“青州卢定云拜见二爷。”

    “卢大哥若不嫌弃,咱们便以兄弟相称。”姜二爷亲切地接过卢定云握在手中的箭,转手交给姜猴儿,眉开眼笑地问,“卢大哥可会回头望月?”

    见卢定云不解,姜裘小声解释道,“就是背身回头射箭。”

    原来是要考教他的本事,卢定云点头,抬手,“卢某斗胆,借二爷弓箭一用。”

    姜二爷立刻将弓箭递上,眼睁睁看着卢定云脚都未动,玩似地拉弓,侧身就是一箭,离弦的箭带着风声奔着草靶而去,正中草靶中心!

    姜二爷直呼神技,“卢大哥可能百步穿杨?”

    卢定云答得非常认真,“能是能,不过若要百步穿杨,这样的鹅羽箭硬度不够,射程超过五十步箭杆就会发飘……”

    “爷就说自己为何总是射不中靶,原来是箭的问题!”姜二爷终于找到了自己射箭总是脱靶的原因。

    “就是!”姜猴儿立刻跟上。

    “不……”卢定云想说在这院子里射箭,鹅羽箭足够用了,却被姜裘拉住,示意他不要讲。

    姜二爷发泄一通后,又好奇地问卢定云,“卢大哥在军中用哪种箭羽?”

    卢定云答道,“某用雕翎凤羽箭,若无强风,射程可达百丈……”

    “百丈?!”姜二爷睁大桃花瞳。百步穿杨算什么,他卢大哥的射程是百丈!“卢大哥,小弟也要用雕翎凤羽箭!”

    “不要啊二爷!”姜猴儿惨叫一声,二爷用鹅毛的杀伤力就够大了,改成雕毛的,怕是府内要鸡犬不留了。

    姜裘也头皮发麻,连忙道,“二爷得先把鹅羽箭练好,才能练雕翎箭,是这样吧,卢大哥?”

    听比自己年长的姜裘给自己叫大哥,语气明显带着哀求的,卢定云只得跟着道,“论理是该如此……”

    院中人闻言喜笑颜开,姜二爷则一脸扫兴,“那好吧,小弟先跟着卢大哥练鹅毛箭,请师傅多多指教。”

    言罢,姜二爷躬身一拜。

    卢定云吓得退到一旁,完全迷糊了,“不敢。不过,某受钟将军所托,是来教贵府姜凌少爷……”

    姜裘更正道,“卢师傅是要教二爷和凌少爷父子二人练箭。您放心,束脩上绝不会亏待您。”

    还不待卢定云说话,呼延图忽然从院门外蹿了进来,“莫非,这位是新请来教二爷骑射的师傅?”

    “卢某不是……”

    还不待卢定云将话说完,姜二爷就蹿到呼延图面前,趾高气扬道,“不错!卢师傅能百丈穿杨,以后专教爷骑射!”

    “恭喜二爷觅得良师!以后某就不用教您骑射了吧?”呼延图激动得胡子都哆嗦了。

    姜二爷傲娇点头,“爷先学会百丈穿杨,再学回头望月。”

    呼延图感激涕零地握住卢定云的手道,“好!以后某就专教凌少爷,二爷这里辛苦卢兄弟了。”

    “不是,除了二爷,某也要教凌少爷的。”常年战场厮杀的敏锐直觉,让卢定云觉得事情要不妙,想拉住这个直鼻梁的蛮夷之徒解释清楚。

    呼延图往后一缩避开,假装没听到他说啥,一阵风地跑了。

    “裘叔将卢师傅安顿好,衣食住行务必妥帖。”姜二爷吩咐完,扔下弓箭跑去书房找自己的亲大哥。

    “大哥,我要买雕翎凤羽箭。”姜二爷进房咋呼道。

    姜松皱皱眉,“去何处买?”

    对啊,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没问清楚。姜二爷拍拍额头转身便跑。

    “站住!”姜松喊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姜二爷老老实实地坐下,满眼快活地望着自家大哥。

    姜松抿抿唇,轻声道,“今日早朝,乔阁老第三次向万岁呈上请老折子,并举荐杜海安入庆文殿,为万岁分忧。”

    大夫七十致仕,乔阁老今年六十九,可以告老还乡了。他年前两次递上请老折子,万岁惜才挽留。事不过三,这次万岁该放人了,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姜二爷问道,“大哥为何事发愁?”

    姜松皱眉,“关于何人接替刑部尚书之职,朝中没传出半点消息。论理,杜大人该提出接任他的人选了。”

    姜二爷也皱起眉头,“大哥是说,孟回舟还有可能升任刑部尚书?”

    若是这样,大哥的毒不是白服了么!

    就怕是这样。姜松抬手揉了揉额头,“你已弃文从武,愚兄打算正月二十便回衙门做事,总在府中呆着,消息实在闭塞。”

    姜二爷慌忙阻止,“太后葬礼,礼部、宗正寺和鸿胪寺定忙得脚不沾地,大哥的身体还没康复,现在回去怎受得了。”

    姜松已拿定主意,“现在衙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回去理所应当,若太后丧礼毕再归,同僚们会心有不满。二弟,你要好生习武。一旦……愚兄孤掌难鸣。”

    一旦孟回舟升任刑部尚书,局面将放声天翻地覆的变化,姜家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姜二爷也感到了肩上的压力,认真道,“大哥放心,小弟会努力跟着卢师傅学箭的。”

    姜松欣慰点头,“除了习箭,武经七书也不能落下。愚兄不精此道,会尽快为你请位良师入府教授你七经。”

    对了,还有武经七书的经义和策问。姜二爷顿觉一瓢冷水浇在头上,浑身难受。他偷偷看过,七经摞起来也有好厚一沓子,怎么可能都塞到脑袋里去。

    待二弟走后,姜松与老管家商量,“厚叔也派人四处打听着,看城中是否有合适之人。”

    老管家直言道,“通武经七书的人比通四书五经的难找,便是找着了,人家愿不愿教二爷是一方面,束脩怕也低不了。以二爷的性子,怕您花大价钱请了良师来,他也未必能听进去。”

    姜松也头疼,“依您老之见,该如何是好?”

    老管家乐呵呵地道,“您不妨问问姜裘,他应有些法子。”

第104章 冤家路窄

    俗言道:穷文富武。

    贫苦人家的儿郎学文,可头悬梁锥刺股,可囊萤映雪、凿壁借光,可用细沙柳枝练字……总之,只要食能果腹,有毅力有恒心再有些读书的天赋,能一步步走到京城入考场,出人头地可期。

    但若要习武,就得吃得饱吃得好才有力气拉开弓、举起千斤鼎;得花银子购买武器——诸如弓箭等还属于耗材,须得经常添置;还得花大价钱请武师,好的武师难寻,所以习武的束脩往往是传文夫子的数倍乃至数十倍;除了武师,通韬略能教授武经七书的师傅更是难寻、难请,价钱自然也更高。

    若非肉酥作坊和逢春医馆为府里添了进项,单靠原有的两家铺子一个田庄,供养府内的吃穿用度已是艰难,哪能养得起两位武师。通韬略能教七经的师傅,只比武师更贵。

    再贵,为了二弟的前途也得请。是以姜裘到了后,姜松和颜悦色地拜托他,“只要人有本事有耐心,其他都不是问题。”

    “老奴虽为边城军中小吏,少时也曾满怀抱负,通读武经七书。”姜裘毛遂自荐,“虽说康安城卧虎藏龙,定有比老奴精通此道之士,但无人比老奴更知晓二爷的脾。若您不弃,老奴想舔着脸,讨下这份差事。”

    姜松先是一愣,但凭着他这半年对姜裘的了解,知道若无十足的把握,他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姜松越想越觉得合适——有本事又不花银子的授经师傅,真是再好不过了。

    姜松连忙起身拱手,真诚道谢,“若裘叔肯教,姜松求之不得。二弟的学问,就拜托您了。”

    姜裘再拜,郑重道,“二爷对吾等有活命之恩,老奴所作所为,难报万中之一。”

    姜松扶起姜裘,真心感慨道,“能得裘叔鼎力相助,乃是二弟修来的福分。”

    姜裘含笑不语。若真算起来,能遇到姜二爷,更是少爷的福分。

    若没有姜二爷,澄空救活少爷后,任姜裘再有本事,也难在康安城内给少爷安排一个如此体面又与任家毫无关联的身份,护少爷学会文武艺,报血海深仇。

    更为难得的是,姜二爷接少爷回府后,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少爷能这么快从将军夫人惨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姜二爷和六姑娘功不可没。姜裘对姜二爷真心感激,所以不管姜二爷有多少毛病,姜裘都认了,真心想帮他。

    听闻姜裘要教二爷读书,府里人都好奇得紧。

    姜裘教姜二爷武经七书,不像寻常的教书先生那般,先让学生死记硬背下经书内容,再慢慢讲解。他将书房布置成听书茶楼的模样,自己桌上放着抚尺、纸扇,对面桌上放着茶水点心,供二爷品用。

    授经改为听书,新鲜又有趣。不止姜二爷兴趣极浓,连姜凌、姜留、姜慕燕也跟着听,再到后来,府中人都过来听。人多到房内搁不下时,姜裘干脆将桌椅搬到院中讲书,姜老夫人带着儿孙们坐着听,府里的姨娘、下人们站着听,听完后众人还要兴致勃勃地探讨一番,冷清的姜家终于热闹起来。

    送母亲去绍兴府的姜大郎和姜二郎归来后也加入听书队伍,一直听到正月二十,国子监和青衿书院开学。

    姜大郎听得不愿去国子监读书,姜松听得不愿回衙门当差,姜平蓝母子听得不愿回勒县。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姜松只能去礼部衙门当差,姜大郎也恋恋不舍地去了国子监,姜凌和姜二郎、姜三郎去青衿书院读书,姜二爷送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回勒县,姜家姑娘们也准备着继续去王家学琴。

    二爷走了,裘叔不说书,府里人都很失落。

    偏偏此时王家却送来消息:雅正夫人年后不得闲,不能去王家教琴了!

    姜老夫人惋惜,姜慕筝和姜慕燕不舍,姜慕锦偷着乐,偷听了墙角的姜留却明白这定是孔全武搞得鬼。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姜留和姐姐去了一趟外婆家后,发现外婆言谈神色间,对雅正夫人很是不满,铁定不会再请她教琴了。

    从外婆家回来后,姜家四姐妹凑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一向沉默寡言的姜慕筝主动开口,“裘叔说:山不转水转。以目前的局势分析,雅正夫人是山,咱们是水,既然去王家不成,咱们便主动登门去求夫人。三妹,你说呢?”

    “二姐说得很对。《孙子·谋攻篇》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现在咱们只知己,不知雅正夫人那边,应主动出兵刺探详情。”姜慕燕说罢,转头看妹妹。

    听了几天武经,姐姐们都快成谋略家了。姜留竖起两个大拇指,“好。”

    不愿弹琴的姜慕锦,却非常乐意跟姐妹们一起出门,“咱们去跟祖母说吧?”

    听闻姐妹四个要去东市拜见雅正夫人,姜老夫人很是欣慰,“祖母带你们去。若是夫人应了,是你们的造化,若是夫人不应,祖母再找旁的琴师教你们弹琴。”

    “多-谢-祖-母。”为了配合姜留的语速,四人一字一顿地喊着,一屋子人都笑了。

    雅正夫人的居所在城外,平日里都是闭门谢客的。打听到雅正夫人在东市雅观琴行之日,姜家人便立刻驱车前往。

    姜老夫人先是谢过雅正夫人年前对孙女们的教导,又言明孙女们对不能继续跟着夫人学琴的失落,最后道,“老身也知夫人事忙,但孩子们实在舍不得夫人,所以老身腆着这张老脸来了。不敢日日叨扰夫人,若您得空时,可否指点老身这些蠢笨的孙女们一二?”

    从姜老夫人的口中,雅正夫人才得知王家不让自己去教琴用的借口。她笑道,“今年确实比去年忙了不少,雅正难抽出时间日日去府上教琴,若您不嫌弃雅正的琴行粗陋,又能准许姑娘们出门,雅正可在每旬中抽出三日,继续教姑娘们抚琴。”

    好啊好啊!不管是想继续学琴,还是想趁机会出门玩耍,姜家小姐妹都眼巴巴地望着祖母。

    姜老夫人听了雅正夫人的话,明白她与王家应是生了嫌隙,才不能过去教琴。孙女们不去王家也能名正言顺地学琴,姜老夫人当然高兴,“若能如此,老身求之不得。”

    待孙女们谢过雅正夫人后,姜老夫人让婆子带她们下去,她留下与夫人谈束脩之事。

    姜家小姐妹下楼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庆祝,就见丫鬟婆子簇拥着孟家老夫人和孟家三姐妹进来了。

第105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你们怎么在这儿?”三姑娘孟雅媚见到姜留傻呵呵地站在琴行中,横眉立目地斥问。孟雅娇和孟雅秀也看过来,眼里明显带着不悦,就好似这里是孟家的地盘,姜家姐妹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雅媚,该怎么跟姐姐们说话?”孟老夫人没看姜家姐妹,而是向琴行内其他的客人微微颔首。

    “不-对。”姜留指了指孟雅媚,“她-比-留-儿-大。”

    “就是!”姜慕锦哼道,“我六妹妹比她还小一岁呢,都比她懂规矩!”

    “指什么指,你才没规矩!”孟雅媚上前一步要掰姜留的手指头,姜慕燕和姜慕筝立刻上前挡住妹妹。琴行内挑选乐器的客人都望过来,孟雅娇拉住三妹,示意她不要再与姜留斗。

    这丫头,前些日子当街喊自己的二儿子老,今天又当着她的面说她的三孙女没规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老夫人不好与姜留计较,只想着姐妹四人笑了笑,转头问琴行的伙计,“雅正夫人可在行中?会嘉坊柿丰巷孟氏前来拜会。”

    晚照行礼,“家师正在楼上与贵客说话,老夫人稍待。”

    听到这位是雅正夫人的弟子,孟老夫人略欠身,问道,“不知楼上的贵客是?”

    晚照含笑,“这位贵客也来自会嘉坊柿丰巷。”

    听了晚照的话,姜留眼见着孟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变,才听她讲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身与姜家大嫂是多年的故交。劳烦公子上去通报一声,我们也可一块与雅正夫人说说话。”

    姜慕锦听了这话忍不住翻白眼,姜留看着孟老夫人的脸,深深觉得孟家人的脸皮同一个铁匠铺子打的,厚度都一样。

    “行有行规,请老夫人稍待。”晚照笑容不减地抬手请孟老夫人旁边吃茶。

    正当孟雅媚和姜慕锦互相做鬼脸恶心对方时,雅正夫人与姜老夫人一同下来了。孟老夫人起身先与雅正夫人打了招呼,又亲切地与姜老夫人打招呼,“早知道嫂子也来,咱们就一块过来了。”

    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不比孟老夫人少,“说得是呢。”

    孟老夫人唯恐已被姜家抢了先,等不急上楼,便姜家人的面与雅正夫人道,“我家老爷得知夫人正月后不去王家继续教琴,吩咐老身前来,请夫人去府中教导家里的孩子们学琴。”

    张嘴就就搬出孟回舟,孟家人这是拿势压人啊,不过在雅正夫人面前,孟回舟的面子可不够用。姜留的目光缓缓扫过势在必得的孟老夫人、看戏的祖母,最终落在无论什么时候都笑得淡然的雅正夫人身上,只听她道,“承蒙孟大人夸奖,雅正不胜荣幸。只是雅正这半年事情繁多,无法前往,请老夫人见谅,也请您代雅正向孟大人告罪。”

    呼!姜家姑娘们翘起嘴角。

    啊——孟家姑娘们失望地耷拉下眉梢。

    “孩子们不能继续跟着您学琴,真乃平生一大憾事。”孟老夫人转头又问姜老夫人,“嫂子也是这样想的吧?”

    姜老夫人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依旧是方才那句:“说得是呢。”

    孟老夫人见从姜老夫人这里打听不出什么,干脆直接问雅正夫人,“夫人,您这半年一点空也没有?”

    雅正夫人还没回话,门外有人大声道,“夫人当然没空!因为夫人已答应到邑江候府,教府里的姑娘们学琴!”

    因为动作慢,所以姜留更能慢慢品味身边人说话的语气和动作中的细节。这声音姜留认得,正是柳如烟身边的名叫菊芳的仆妇,她这喊声里含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故意想让街上和琴行里的人都听到。

    姜留缓缓转过身,见菊芳正扶着婷婷袅袅的柳如烟迈过门槛,进入琴行。柳如烟是正经八百的邑江候世子夫人,琴行内众人都起身给她行礼。

    待姜留刚摆好姿势要屈膝时,柳如烟已经叫起了,姜留又缓缓将手放下,抬头看柳如烟。

    正逢国丧,柳如烟穿得依旧是一身白衫,但衣衫上的繁复的暗绣和头上明晃晃的珍珠白玉簪,衬得她犹如自月宫坠入人间的仙子,分外夺目。店里的女客都看过来,神色是姜留读不懂的复杂。

    雅正夫人请柳如烟入座后,又请两位老夫人落座,自己在下垂手陪坐。菊芳的目光扫过孟姜二府的老夫人,又得意重复,“雅正夫人已应下今年上半年教邑江侯府的姑娘们抚琴了。”

    柳如烟的丫鬟,便是入了侯府一样上不得台面,姜老夫人垂眸饮茶,只当她们不存在;孟老夫人陪着笑道,“看来是老身迟了一步。夫人,下半年您若得空,一定要到咱们府上指教孩子们。”

    “夫人下半年也没空!”菊芳又道。

    孟老夫人脸上也挂不住了,柳如烟轻责道,“菊芳,怎么跟老夫人讲话呢?”

    菊芳意思意思地抬手屈了屈膝盖,“世子夫人教训的是,奴婢知罪。”

    雅正夫人笑道,“世子夫人的琴艺高超,有您亲自指点,侯府的姑娘们定能青出于蓝。”

    柳如烟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夫人的琴技独步康安城,劳您日日操劳奔波,如烟不胜惶恐。”

    姜留没听出柳如烟有“惶恐”的意思,反而听到了人上人的得意:你琴艺了得又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到我府里教琴!

    天天?姜留转头看着雅正夫人,如果夫人需要天天去邑江候府,就没空教她们弹琴了吧?

    雅正夫人依旧淡雅地笑着,“身为琴师,能到贵府教琴乃是雅正的荣幸。不过,雅正不是日日前往,而是每旬去三日,世子没跟您说么?”

    店里女客发出嗤笑声,柳如烟嘴角一僵,又轻声道,“世子确实跟我提过。如烟今日前来,正是要请夫人再延些时日。”

    雅正夫人摇头,“请世子夫人恕罪,雅正教琴的行程已经排满了。”

    “不知夫人还应了谁家?如烟去跟她们谈。”柳如烟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在孟姜二位老夫人和店内女客们的脸上轻轻划过。

    “宫中的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雅正夫人云淡风轻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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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