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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送佛送到西

    因没看清,姜二爷钻入了一条死胡同,眼见着没路可走了,姜二爷双手拄膝回头,见后边那俩追兵扶着墙喘,心里甚是得意。看吧,比脚力,你们还不如爷呢!

    后边俩官兵也极为恼火。公主气头上是说了生死勿论,但莫说死了,就是姜二蹭破点皮,公主也得把他们宰了!若非如此,他们早就用箭将他射躺下了,何至于追得这么辛苦。

    这回你没路跑了吧!瘦高的官兵掏出绳子,“二……二公子,随我等走……吧。”

    休想把爷绑走!爷还有老娘要孝顺,还有仨孩子要养!想到留儿胖乎乎的小模样,姜二爷咬牙直起腰,向着墙冲去。

    “不好,他要自尽!”俩官兵急了,急急往前冲,谁知姜二爷却踩着墙攀住墙头,翻了过去!

    他怎还有体力……俩官兵心中骂娘,也跟着翻过去。待双脚落地,俩人看着停在面前的一长排马车和怒目瞪着他们的车夫、护卫,傻了。

    “这是什么地方?”瘦高的官兵低声问。

    矮胖的官兵愁眉苦脸,“太平坊。”

    太平坊乃在大社之南,今日圣上在大社祭祀,这些马车应是朝中官员的。俩人吞吞口水,紧贴着墙乖乖站着不敢动,眼睛则滴溜溜转着找姜二爷。

    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瘦高的官兵挂起讨好的笑,问身边最近的车夫,“这位大哥,可曾见到一个翻墙而来的小贼?”

    花白胡的车夫沉稳点头,一指巷口。

    “多谢!”俩人连忙追了去。

    待他们跑远了,车夫才低声道,“二爷在车里稍歇,待他们走远了您再走。”

    “多谢承伯。”姜二爷瘫在车内,呼哧呼哧直喘气。

    约莫过了一刻钟,见巷口无人探头缩脑,车夫低声道,“二爷,可以走了。”

    “二爷?”

    见车内无响动,车夫回身轻轻撩开车帘往里一瞧,嘴角的胡子颤了颤,又轻轻放下车帘,无声地笑了。

    马车内温暖舒适,累惨了的姜二爷决定歇一歇再跑。谁知他眼睛一闭便睡着了,待听到马蹄声睁开眼,他竟发现马车的正主已经回来了。

    姜二爷翻身行礼,“小侄姜枫给您拜个早年,祝您身康体健步步高升。小侄告辞,待风平浪静后再去府上向您请罪。”

    “既然上来了,老夫便送你一程,坐吧。”刑部尚书杜海安抬手扶姜枫起来,让他在侧边的长凳上坐下后,指了指桌上的茶。

    姜二爷谢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惭愧道,“让您见笑了。”

    杜海安轻轻摇头,在如此困难的情境下,姜家还不肯尚公主,这多少让杜海安对姜家两兄弟刮目相看,“今日圣上在慈宁宫责备乐阳公主,命她出宫祭拜邓驸马,却让你碰上了。”

    倒霉啊!姜二爷微微摇头,他挑帘外外望了望,见马车已经到了杜海安居住的通义坊,刚要提出告辞。杜海安便道,“无妨,老夫去延福坊接人。”

    姜家便在延福坊西的会嘉坊,到了延福坊就等于到了家门口,杜海安的相送之情,让姜二爷万分感激,“这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杜海安含笑不语。

    姜二爷明白杜大人这一笑的意思——你钻到我的车上来时,可曾想过会给我添麻烦?姜二爷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傻笑。

    杜海安问道,“你与乐阳公主的事,打算如何了结?”

    姜二爷如实相告,“小侄托护国公在明日宫宴上为小侄做说客。”

    杜海安沉吟,“国公应了?”

    姜二爷没敢说死,“小侄找的是护国公府的大公子,至于国公爷会不会帮这个忙,还得看宫宴的情形。”

    杜海安伸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轻声道,“依老夫看,护国公未必肯帮这个忙。”

    姜二爷连忙追问,“请大人明示。”

    太后虽然眼见着不行了,但乐阳还有右相秦天野这个亲舅舅在。她若招个有才干的驸马,必然会成为秦天野的助力;她若招了除美貌外无一用处的姜枫,对秦天野来说毫无用处,这才是护国公想要的。

    不过这话,却不好对秦枫明说,杜海安含糊道,“此事又牵扯皇亲国戚,若他插手,未免会让皇后为难。”

    姜枫灵动的眸子一转,嬉皮笑脸道,“若是明日护国公不提,能否劳烦大人您帮小侄跟圣上说一声,就说小侄思亡妻甚深,已发誓此生不会再娶。”

    他会思王氏?杜海安不小心捻断两根胡子,“圣上英明过人,最恨谎言。”

    在圣上面前说谎乃是欺君大罪!摇晃的烛光下,姜二爷万分真诚地道,“亡妻故去后,小侄才明白她的苦心她的好,深深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愿用余生照顾好她为小侄留下的两个闺女,向她赎罪。”

    杜海安沉默许久,才道,“你亲自去说,圣上或许能信一二。”

    “小侄何德何能,可不敢污了圣上的双眼。”姜二爷万分惶恐。

    所以,你就让老夫去污染圣上的双耳……杜海安本想拒绝,但看着姜枫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也罢,老夫明日见机行事。”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姜二爷笑颜如花,“不管明日大人有无机会开口,小侄都感激您一辈子。”

    自己不开口,他会记恨自己一辈子吧?杜海安失笑摇头,但凡姜松有这小子的一半机敏,姜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待马车到了延福坊,确认左右无人,姜二爷辞别杜海安,下车钻入巷子,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捂住嘴拖到墙角里,姜二爷吓得魂都没了。

    “二爷莫怕,是鸦某。”鸦隐见姜二爷这没出息样,恨不得立刻将他扔给公主府的侍卫了事,“公主府的侍卫已埋伏在府门外,鸦某奉六姑娘命来接您回府。”

    姜二爷闻言,魂魄归位,“你怎知爷在此处?”

    鸦隐暗翻白眼,“厚叔说您肯定坐马车回来,鸦某已在此等候多时。”

    还是厚叔了解他!姜二爷低声问,“猴儿和宝儿可回府了?”

    听到这货给姜宝叫“宝儿”,鸦隐的虎躯震了三震,才道,“鸦某出来时,他们还未回府。老夫人在府中等得焦急,咱们回吧?”

    鸦隐像扛麻袋一样把姜二爷抗在肩膀上,就要蹿墙回去。姜二爷顺从趴好,嘴里吩咐道,“跳孟家的墙头。”

    “绕远。”鸦隐不肯。

    “爷知道他家鞭炮放在何处,咱去挑几样喜欢的,剩下的浇上水,免得他们半夜吵爷睡觉。”

    都什么时候了,这货居然还有心思去给别家的鞭炮浇水?鸦隐真恨不得把他摔在地上踩几脚,看看他脑袋里究竟装的是啥!

第七十七章 毒

    鸦隐扛着怀抱大包袱的姜二爷回到府中时,一家人的心才算放下来。

    得知姜宝和姜猴儿已经回来了,姜二爷咧开嘴角,把鞭炮交给鸦隐,上前给母亲行礼,“娘,儿回来了。”

    姜老夫人气极,拉过儿子就是一顿拍,“娘怎么说的?你非要出去、非要出去!”

    见姜二爷被打,陈氏心中不断叫好,希望婆婆打得狠些,再狠些;姜慕燕觉得丢人,恨不得立刻躲到琴房去;姜留则握着小拳头,真想上去给她爹几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娘,今儿是大年三十啊,您别打了,咱得讨个好兆头不是?”虽然母亲打得不疼,但当着全家的面挨打,姜二爷觉得万分没面子。

    大年三十挨打挨骂,意味着明年一年都要挨打挨骂,姜老夫人扯着儿子的儿子进了屋,问道,“你大哥和孩子们没受委屈吧?”

    陈氏追问,“送去的饭,他们吃上了没?牢里冷不冷,你哥的伤好些了没?”

    委屈肯定是受了,姜二爷笑道,“牢里虽不比家里舒坦,但大哥和两个孩子都还好,大哥肩上每日用药,胳膊已经能动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双手合十,又忍不住追问,“二弟,你大哥他们明天准能回来,对吧?”

    姜老夫人抬头扫了大儿媳一眼,陈氏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明日宫宴的事情家中知道的人可没几个。

    姜老夫人让三儿媳带着孩子们去外屋的暖榻上吃零嘴守岁,才对二儿子道,“你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回来后把今晚的事仔细讲一讲。”

    姜槐也跟二哥出来,小声问,“二哥,你的腿伤着了?”

    没骨头的姜二爷把胳膊搭在三弟肩上诉苦,“我被狗撵着从西市一直跑到太平坊,这会儿浑身都疼。”

    那是够远的,姜槐连忙道,“待会儿泡个澡,我给二哥拿药油揉揉。”

    姜二爷笑了,“那就用着你了,我从孟家搬了不少烟花回来,待会儿你带着孩子们放一放,咱去去晦气。”

    姜槐连忙问,“给他们剩下多少?”

    “很多。”

    姜槐失望。

    “都用水浇了。”

    姜槐嘿嘿。

    姜家的烟花上天,声响传入孟家。孟回舟和两个儿子同时转头看亮起的窗纸,嘴角翘出的讥讽一模一样。

    孟三哼道,“五色烟炮五百文一枚,他们这是打肿脸充胖子!爹,儿也去放!”

    大年夜放烟花爆竹,谁家的最响最热闹,预示着来年谁家明年的运气最好。往年为了显示低调和尊敬,孟家都是在姜家放完后才放,姜家放五百响的爆竹他们就放四百五十响。今年孟三憋着劲儿地买了许多,就等着今晚扬眉吐气呢。

    孟回舟没说话,孟二却道,“你急什么,先让他们闹腾,快到子时时咱们再放。”

    “还是二哥脑袋好使!”姜家的爆竹越放越少,跨年的响动绝对盖不过自己家!

    姜二,你且等着!

    孟三嘿嘿。

    子时至,姜家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暖阁内昏昏欲睡的小姜留被震醒了,跟着姐姐哥哥们到堂屋给祖母拜年。

    姜老夫人发了压岁钱,又依例训话、祝福后让子孙们起来。随后,姜家的下人在院子里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给主子拜年。

    姜老夫人叫了起,言道大伙辛苦,每人发一月工钱的赏钱。

    府中窘迫,竟还有这么多喜钱,仆从们个个眉开眼笑,谢恩声此起彼伏。

    大哥不在家,姜二爷便唤姜思尧,“大郎,去点鞭炮。”

    姜思尧带着二弟和四弟到院中的桂树下,用香点导火线。姜家的小姑娘们纷纷用手捂住耳朵,慢了半拍的小姜留刚被父亲温暖的大手捂住耳朵,便听到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姜留瞪大眼睛看着挂满树枝的爆竹一声接一声地闪着火光,火红的纸屑纷纷落下,大地都被震得颤抖。

    万家鞭炮齐鸣,神州大地的夜空被点亮,呼吸间全是硫黄的气息。在禁鞭炮的城市中长大的姜留,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火树银花”、“声震神州”。

    太震撼,太美了!姜留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欢呼蹦跳。

    姜二爷怕腿脚不利索的小闺女摔着,把她抱起来大声道,“留儿今年要平平安安、好好的!”

    姜留欢喜极了,抱着爹爹的脑袋用力亲了一口,“爹,心-想-事-成!”

    姜槐凑到二哥身边,幸灾乐祸道,“二哥,那边一点火光也没有!”

    那是当然,除非他们把院子点了,否则有个鬼的火光!姜二爷朗声大笑,举着闺女在院子里转圈圈,把姜留吓得直啊啊。

    孟家院内,看着被水浇透、结冰渣的鞭炮,孟回舟的脸比锅底还黑。孟三气得捶胸顿足,“五色烟炮不见了,一定是姜二干的!他娘的,老子饶不了他!”

    “闭嘴!”孟回舟怒斥。

    孟家的管家小心翼翼道,“老爷,小人已经派人去西市采买了,很快就能回来……”

    “废物!”子时已过,买回来又有何用!孟回舟一脚将管家踢翻,怒冲冲地转身回屋。

    见家主生气了,孟家人都僵立在院中不知如何是好。孟老夫人沉着脸吩咐众人散了,才回到屋中,轻声劝道,“老爷睡会儿吧,待会儿该准备入宫了。”

    宫宴是上午举行,但身为臣子,孟回舟要在卯时入宫朝拜。不过此时的孟回舟哪能睡得着,他将二儿子叫进书房,低声问,“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姜松押在牢中这几日,孟家几次下手都未成。昨日姜二探监时,孟家下人探听到姜家下人要五更天去牢里送饭,孟二便订下毒计——趁着夜色,派人冒充姜家下人给姜松掺了毒药的饺子,毁掉姜家三人的身体。

    孟回舟缓缓转着手中茶盏,“我要他们走不出牢门!”

    “儿正有此意。”孟二的声音也似掺了毒。

    五更是一夜中最黑、最冷的时候。往日此时,人们睡得正熟,今日却异常热闹。各家开门炮响声震天,孩子们起床穿新衣,厨房里的灶台红红火火,热气腾腾。

    姜家新年煮好的第一锅饺子被装入食盒,送往西城兵马司大牢。

第七十八章 朝宴

    震天的鞭炮声清晰传入牢中不久,便有狱卒将食盒提进来,并将过道内离着他们最近的一盏油灯点亮,“姜大哥,姜二爷派人给您送饺子来了。”

    弟弟是二爷,他是大哥……姜松站起身,“多谢军爷,您也一块用些吧?”

    “咱兄弟有,你们趁热吃。”姜家送饭向来送两份,狱卒对这点非常满意。

    姜松带着两个孩子洗过手,打开食盒将碗碟端入牢中摆在桌子上,饺子香飘散开,引得黑暗中不少人吞口水。右边牢房内的那位,更是已迫不及待地拉开墙砖等开饭了。

    姜松早就听侄子说过隔壁的老者与他的师祖有些交情,便让姜凌给他端了一盘饺子过去。

    黑手把盘子拉过去不过几息,姜凌便听到“呸呸”声和漱口声,那人敲墙小声道警告,“有毒。”

    姜凌一悚,转身去夺姜三郎已要送入嘴中的饺子。还有比他动作更快的,一粒石子飞进来打在姜三郎的右手背上。姜三郎“哎呦”一声筷子脱手,饺子也落在桌上。

    姜松吓得一哆嗦,望向对面牢里那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姜凌谨慎地看着对面黑漆漆的牢房,见里边的人不再有动静,便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掏出藏在袖中的银针插入水饺,片刻后拔出发现银针竟已变成黑色。

    “这……”姜三郎刚嚷了一个字就被姜凌捂住嘴。姜松也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姜凌低声问,“大伯,咱们怎么办?”

    “啊?”手脚冰凉的姜松,现在脑袋里全是他们如果吃了毒饺会变成什么样。

    见指望不上大伯,姜凌叮嘱揉手背的姜三郎不要声张,又跑回东墙边低声问,“先生,什么毒?”

    那边差点中毒的家伙也气得不轻,“砒霜,水!”

    姜凌送过去一碗水,那边又传来漱口声。

    听闻饺子里有砒霜,姜松慢半拍的问,“汤里呢?”

    姜凌刚抽出银针要试饺子汤,牢外又传来脚步声,方才那个狱卒又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在牢前,“姜大哥,府上又送过来一份。”

    姜松愣了愣,连忙过去问道,“方才的那食盒内的饺子,军爷可吃了?”

    “肉放得少了。”狱卒抱怨。

    见他红光满面的,姜松就放了心,勉强笑道,“在下吃得清淡,这次送来的应该是肉多的,辛苦军爷。”

    “客气啥,再多送几盒才好嘞。”狱卒转身走后。姜松慢慢打开食盒,看着里边热气腾腾的饺子,眼圈红了。因为这饺子的形状,一看就是出自母亲之手,这才是府里送来的饺子。

    方才差一点……

    以防万一,姜松还是让姜凌每个饺子都试过,确认无毒后给右边牢房里送了一份,又将一碟子送到牢前,与对面用石子救了儿子的犯人道,“这位兄台,吃点饺子吧?”

    对面牢里的人动也不动,左侧名叫刘曲的老头拔着栏杆伸出手,“大爷,他不吃给小老儿尝尝咋样?”

    姜松默默把饺子递过去,回到矮桌边望着饺子愣神。三郎抽抽鼻子,小声道,“爹,我饿。”

    毫无胃口的姜松点头,“吃吧。”

    见儿子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填饺子,姜松笑了,给侄子夹了一个饺子,“凌儿也吃。”

    姜凌本也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输给姜三郎,硬是数着比他多吃了一个才停筷。

    几个热腾腾的饺子下肚后,姜松裹着被子想到底是谁要致他们于死地,他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皇宫中,景和帝带着臣子和皇亲国戚们祭拜了天地先祖后,与众卿在宣德宫中饮宴;康皇后也在自己的华春宫宴请各府女眷,宫中处处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新年第一天,风和日丽,青年帝王坐在大殿上,追忆往昔放眼将来,百官中不断有人站起来为万岁歌功颂德,哄得景和帝笑声不断,殿内一片祥和。

    杜海安持杯看向居于前方的护国公,方才在御史和京兆尹提起京中趣事哄圣上展颜时,护国公只静静听着,并未提起姜枫的事。

    他不提,杜海安便也不提,与坐在他旁边的礼部尚书陶思正有一句每一句地叙着闲话。

    待景和帝畅想到四海升平八方来贺时,众臣又拜倒山呼万岁,杜海安以头触地时,听到另一侧大理寺卿萧峻平轻声道,“二十。”

    这是在数饮宴开始后,又磕了多少次头呢?杜海安起身时含笑道,“萧大人好兴致。”

    萧峻平呵呵笑,“不及杜大人。”

    一早上都安分守己的杜海安笑了笑,便听护国公终于开口了,“万岁,臣有一事禀告。”

    “国公请讲。”景和帝对自己的岳父,很是客气。

    护国公道,“臣的犬子,前几日给臣送回一封家书……”

    听他讲的是家事,倾耳静听的众臣子没了兴趣,又说起悄悄话,杜海安却异常认真地听着护国公说了一顿废话后,言道,“营中一名叫钟雷的副将呈了一份名为肉酥的肉食给犬子,说他的表哥认为此物虽为肉制但极易储存,数月不腐,可做军粮。”

    粮草乃是大事,数月不腐的肉食立刻引起了景和帝的兴趣,“国公细细讲来。”

    “臣带了一份入宫,请万岁一观。”护国公双手呈上一盒肉酥。听到有吃的,百官都来了兴致,杜海安更在意的却是营中副将钟雷的表哥是哪位。

    待小太监将木盒呈到玉案上打开,景和帝极为好奇地看着里边烂乎乎软塌塌的肉酥,“此物可数月不腐?”

    “是。”

    圣上还没说什么,右相秦天野开口了,“肉熏腌后都可数月不腐,不足为奇。”

    护国公回道,“熏腌肉质硬,食用时需切碎熬煮,费时费力;肉酥易食,携带也更为方便。”

    “熏腌肉可直接入口,需要切碎熬煮再食的是老者吧。”秦天野应道。

    右相这意思是说护国公岁数大了咬不动肉?百官不敢做声,殿内气氛紧张起来。

    一边是舅舅一边是岳父,景和帝正犹豫该如何是好时,左相大人、太傅尹骞打圆场,“护国公和秦大人都言之有理,依老臣看,多一种备粮可选,亦不是坏事。请万岁分一匙肉酥给老臣尝尝?”

    景和帝立刻命太监将肉酥给自己的恩师送过去,“太傅请用。”

    尹太傅吃了后,笑眯眯地道,“万岁,这肉酥入口即化,极适合老臣这等牙口不好的。”

    兵部尚书黄通也来了兴致,“万岁,可否赐一些给末将尝尝?”

    黄通之后,又有几个护国公一派的朝臣请求品尝,殿中又热闹起来,景和帝让太监将肉酥分下去,武将们纷纷赞扬,说这肉酥可为军粮,尤其是天寒地冻时更佳。

    有朝臣问护国公,“不知市场面上可有此物?末将想买些回去孝敬老母。”

    黄通由衷感叹,“能将肉制成此等模样之人,也是奇才。”

    护国公含笑,“这位奇人诸位大人或许认得,他便是礼部精膳司员外郎,姜松。”

    听到护国公提到姜松,孟回舟的脸都变了。

    变脸的除了孟回舟,还有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

第七十九章 宣姜松入宫

    听护国公提到姜松,众人也都愣了。姜松虽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六部员外郎,但四年前其父刑部侍郎姜冕火烧刑部一案,百官皆印象深刻,甚至太上皇之死都与此有关。

    众人屏住呼吸,偷偷打量景和帝。秦天野扫了一眼护国公,神色莫名。

    引起了这个话题的兵部尚书黄通见护国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得尴尬地“哈哈”两声,接了话茬,“姜大人供职精膳司,精通此道也在情理之中。”

    礼部精膳司掌的是宴飨、牲豆、酒膳之事,黄通这么说也算过得去,百官齐呵呵。左相又举杯和稀泥,“祝大周千秋万载,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立刻跟上。

    就在孟回舟和余昌进刚松了一口气时,忽听上座的万岁问道,“姜松何在?”

    礼部员外郎论品阶是从五品上,这种品阶的官员在六部一抓一大把,他来没来还真没人注意。百官纷纷往后瞧,从最靠近宣德殿门窗的角落里找寻姜松。

    见无人出列,众人又看向礼部尚书。见逃不过去的陶思正连忙出列,“回万岁,姜松丁忧未归朝。”

    对,对!孟回舟和余昌进连忙点头。

    对数字和日期极为敏感的大理寺卿萧峻平提出质疑,“陶大人,姜松之父乃是景和元年八月十六死的,去年十一月就该丁忧期满了才对。”

    陶思正暗骂萧峻平多事,连忙解释道,“万岁,姜松之父死后半载有余,其祖母又丧,故其至今未归。”

    “那也不对啊!”萧峻平又道,“按我朝律令,官员在丁忧期间又丧祖辈者,丁忧由二十七个月延长为二十八个月。依令,姜松应在去年十二月十七丁忧期满了。”

    御史台的御史立刻抓到了话茬,“难道姜松丁忧期满后一直未到礼部衙门做事?”

    陶思正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姜松从未回礼部销假。此时,姜松的好友,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卢正昌冒死出列,“微臣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卢正昌,有情容禀。”

    见卢正昌出来,孟回舟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讲。”景和帝准了。

    卢正昌大声道,“微臣曾在去年十月和十一月见到姜松回礼部衙门,只是微臣忙于政务,未曾多问。”

    这话说得极为圆满,杜海安特意回头看了卢正昌一眼,记住了这个人。

    护国公又道,“姜松丁忧期满未归却心系朝政,将肉酥送去军营,颇有其祖父文定公姜永明之遗风。”

    景和帝也陷入追忆之中,“朕记得父皇曾跟朕说姜永明勤政为民,安定一方,故其死后父皇才追封其为文定公。”

    太傅尹骞起身,“先帝在位时,曾数次向老臣提起姜永明乃治国贤臣。”

    几个老御史也站了起来,纷纷追忆先帝在位时的丰功伟绩,顺便提一嘴姜永明。

    姜永明死了,其妻其子也死了,其孙姜松丁忧之中依旧心系朝廷,令景和帝感动,抬手道,“宣姜松。”

    孟回舟、卢正昌心喜,以为姜松已七窍流血死在牢中的孟回舟额头冒出冷汗,为了一点小财关押姜松的余昌进现在恨不得回去打死孔能。他滚爬着出列,“万岁,臣有情容禀。”

    “讲!”

    “腊月二十五日,姜松在西市与人争执大打出手,现关押在西部兵马司大牢中。”

    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的众臣对对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看向乐阳公主的舅父,右相秦天野。

    御史大夫荆吉良出列,质问余昌进,“敢问余大人,朝廷官员与民发生争执,按我大周律,当如何处置?”

    依律当报吏部和礼部,余昌进额头冒汗,连连磕头。

    “万岁日理万机,不必为此小案分神。既然姜松涉案,便让五城兵马司与刑部审问清楚便是。”秦天野道。

    谁知景和帝今日来了拧劲儿,“宣!”

    传旨太监见右相不再开口,连忙应了,快步往外走。只是这次的传旨地点由姜家改为了西部兵马司大牢。

    大牢内,姜凌在正中扎马步,姜三郎裹着被子打呼噜,姜松则死死盯着桌上放凉了的毒饺。

    牢外传来喧哗声时,姜松忽然夹起一个又一个的饺子送入口中。姜凌听到响动回头,吓得小黑脸都变了,“伯父,你……”

    姜松抬手,低声道,“无妨,我吃的都是无毒的。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人问你们,一定不要说知道饺子有毒,明白吗?”

    姜凌点头,“侄儿知道,侄子也不会让三郎说的。”

    姜松欣慰地拍了拍姜凌,待听到牢外传来太监尖尖的嗓音时,他夹起一个毒饺,送入口中。

    “礼部员外郎姜松接旨——”在一片火光簇拥中,传旨太监走入地牢,站在围栏外。

    “罪臣姜松接旨。”姜松跪倒在地,姜凌用力拍醒姜三郎,拉着他跪在后边。

    “万岁口谕,宣礼部员外郎姜松觐见。”传旨太监传完圣上口谕,笑眯眯地道,“姜大人快收拾收拾,随洒家入宫吧,衣裳在马车上再换。”

    进宫面圣自然不能邋里邋遢地去,牢头连忙备热水帮姜松梳洗,嘴里不断地说着好话。

    姜三郎蒙里蒙腾地问,“爹,咱们能回家了?”

    姜松回头道,“万岁宣为父入宫回话,你们在此等候为父回来,不可惹事。”

    听到万岁要见爹,姜三郎吓得不敢,直到父亲被太监簇拥着走了,才敢问姜凌,“凌哥,怎么办?”

    姜凌吓唬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到底咋啦?”姜三郎更怕了。

    姜凌阴沉沉地伸出小黑爪,“若是想活,从现在开始到咱们被放回家,你不能再说一句话,有人问话你就哭。做不到你就得被刽子手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热热闹闹的,姜松强忍着肠胃内的痉挛疼痛,直到马车将到回春医馆时,他才咬破舌头拉开车帘,扑倒在车夫身边翻滚着。

    “公公,不好了!”车夫大惊失色,连忙唤道。

    传旨太监拉马到近前一看姜松面色发青口吐鲜血,吓得差点从马上掉到地上,“快,快!”

第八十章 卿与姜枫,孰美?

    听闻刚从牢中提出来的姜松居然中毒吐血躺进了途中的医馆,景和帝面带寒霜喝问,“京兆尹何在!”

    京兆府尹张文江连忙出班跪倒,“微臣在。”

    “张卿,朕命你十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卿可能做到?”

    他能说做不到吗,他敢说做不到吗!京兆府尹以头触地,“臣万死不辞。”

    方才还紧张万分的孟回舟,此时庆幸无比;余昌进这会儿已不是吓得腿软,而是要尿裤子了,他绝对相信京兆府尹出宫后会立刻宰了他。

    余下大部分朝臣则暗暗为姜松惋惜——若他此时入宫得了圣上的夸奖,升官受赏绝对不少,说不得姜家能借此青云梯再登青天!

    只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他偏偏在此关键时刻中毒躺下了。

    秦天野暗瞟了一眼护国公,嘴角微微翘起。

    好好的计划,竟被连自保都不能的姜松给毁了。护国公万分恼火,恨不得去医馆一脚把姜松踢到宣德殿,马上了了这桩长子托他办的麻烦事。

    既然姜松扶不起,护国公只能直接转向目标——除了面皮一无是处的姜枫,该如何开口呢?护国公的目光在群臣之中缓缓扫过。

    赏了几段歌舞,太傅尹骞与景和帝提起康安城百姓夜不闭户、歌舞升平时,护国公借着话头刚要开口,却听秦天野道,“康安城这几年的确治安极佳,这有赖于京兆府尹张大人为城中治安费心劳力,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巡捕办差用心。”

    有个屁用!他几年的辛苦方才那一刻全毁了!京兆府尹心中骂咧咧,嘴上还只能谦虚着,脸色极为难看。

    待秦天野挤兑完京兆府尹,护国公隔着几人与杜海安道,“昨晚大社庙祭祀后老夫骑马归府时,见杜大人的马车去了延福坊,杜大人是去延福坊的大戏楼听戏了?”

    不同于清平江沿岸妓子们的吟哦卖弄,延福坊的大戏楼登台的多是大周各地知名的戏班子,是正经八百听戏的去处,在康安城中极为有名。

    景和帝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杜海安,等他回话。

    护国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海安哪能不明白他要自己说什么,“回万岁,微臣昨晚确实去了延福坊的大戏楼,不过却不是听戏而是接微臣的夫人回家,也顺路送姜松的二弟姜枫回会嘉坊。”

    听到杜海安去接夫人,众人的笑声刚起来,却又被他的后半句给塞回去了。昨晚乐阳公主在西市围堵姜枫的事大伙都知道,但谁也没料到杜海安竟胆敢帮着姜枫脱逃乐阳公主的虎爪,更没想到他胆敢将此事搬上宣德殿。

    杜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孟回舟和余昌进等人都要心塞了。

    “哦?姜松的二弟为何要劳卿相送?”景和帝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昨晚做的好事,追问道。

    杜海安拱手,“微臣昨晚自大社回到太平坊,一上马车便见姜枫睡在臣的马车内,车夫也不晓得他何时进去的。臣见他睡得香甜,便顺路载了他一程。”

    有朝官嘲笑道,“杜大人真是好心。”

    杜海安笑容温和,“杜某敢打赌,若是见了姜枫当时狼狈累惨的模样,诸位大人任谁也不忍叫醒他。”

    是不忍心叫醒,我会立刻掐死他,孟回舟脸色阴沉。

    “如此说来——杜大人也被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迷倒了?”有那好事不羁的武将大笑起来。

    姜枫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的诨号,景和帝也有耳闻,不过他对姜枫却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刚死了丈夫的乐阳相中了姜枫,硬是央着母后让景和帝下旨赐婚,景和帝对妹妹的行径颇为不喜。

    不过,今日见他颇为器重的臣子也对姜枫心生怜惜,景和帝忽起了一探究竟的兴趣,“若论容貌,姜枫与邑江候世子孰美?”

    众臣……

    正是因为有姜枫的存在,邑江候世子刘承只能被称为“康安城第二美男子”,这事儿万岁竟不知道!

    面容儒雅的刘承出列跪倒,貌似坦然地说着糟心话,“回万岁,微臣远不及姜枫。”

    杜海安笑道,“世子过谦了。依微臣看,在容貌上,姜枫与邑江候世子各有千秋;但在文武学问上,十个姜枫捆在一起也不及世子一人。”

    姜枫乃是驴粪胆子表面光的事,乃是貌不及姜枫却又迷之自信的男人们闲暇时最喜的笑谈,朝中官员喜好这个的也不少,此时他们的附和声也最大。

    景和帝闻言,对乐阳择姜枫为驸马的事更不满意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男人,有何德行可为大周驸马!

    待众臣笑得差不多了,杜海安又拱手向上座的景和帝道,“姜枫虽无才,但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昨日在马车上醒来后,姜枫与微臣说他在其妻王氏去世后才明白王氏的诸多高贵品行,后悔王氏在世时没好好与她相处,所以姜枫说他此生不会再娶,愿以余生照顾好王氏为姜枫留下的孩子,向王氏赎罪。”

    姜枫昨晚说的“亡妻留下的两个闺女”这种话,杜海安没有提。杜海安也曾听闻姜枫四处宣扬王氏还给他留下一个儿子,显然昨晚受了惊吓后姜枫忘了还有这回事。这也让杜海安知道,姜家领回的那个孩子,定非王氏所出。

    至于那孩子是从何处来的,杜海安并不感兴趣。

    护国公对杜海安的识趣颇为满意,捋着胡须道,“这的确算是可取之处。”

    哪啊!他是为了不尚乐阳公主胡诌的!百官心中齐呼,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护国公,更不知为何护国公和杜海安会帮着姜枫说话。

    姜枫竟不想当驸马?景和帝很是意外,待散了宫宴后,他回后宫与母后提起此事。

    病体沉疴的太后对姜枫的话颇为认同。因为先帝在位时,时任皇后的她也因为许多杂事对先帝非常不满;但先帝死后,太后却总记起他的诸多好处。

    “既然姜枫不愿,儿还是为乐阳另寻驸马吧。”景和帝道。

    太后摇头,“正是因为姜枫有了这番醒悟,才更懂珍惜眼前人。”

    “乐阳她的性子您也知道……”

    “咳,咳……”太后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景和帝连忙起身为母后拍打后背,又端起痰盂忙活一阵,才伺候着母后躺下。

    这阵咳嗽耗费了太后太多的精力,她若漏了风的风箱般喘息许久,才缓缓道,“乐阳是有些……小性子,但她对亲人……还是好的……娘是头一次见她……对男子如此上心,或许姜枫才是……她命定的良人……娘的儿贵为天子,你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第八十一章 查案

    景和帝的纠结暂且不提,且说京兆尹张文江出宫后,府也没回便带人去了西城兵马司府衙,先去地牢查看,待发现姜家两个不及十岁的奶娃娃也被一同关在牢里,而当时与姜松发生争执的人却一个不见时,将余昌进骂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昌进低着头全受了,转身便给了副指挥使沈戎和巡街差官孔能每人三脚,“若抓不到下毒的人,老子的脑袋保不住,你们谁也别想活!”

    孔能跪爬哭诉,“大人,那食盒是姜家送到牢里的,案犯就在姜家,与末将无关啊——”

    “跟你无关?”余昌进气得胡子直哆嗦,抬脚就踢,我叫你无关,我叫你无关!

    孔能真要哭了,“大人您分明知道这事儿是乐……”

    “是什么?乐什么?”余昌进瞪大眼睛,指着门外喝道,“有种你跟张大人说去,跟万岁说去,别在这儿跟老子掰扯!”

    副指挥使沈戎小声道,“今早第一个小厮提来的食盒内饺子里放了大量的砒霜,当时刚刚五更,天色昏暗,狱卒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此贼显然是有备而来……”

    余昌进喝道,“只要他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老鼠,就得有来路和去处,查!就算他真是老鼠变的,也给爷掘地三尺揪出来!”

    出了屋后,孔能还未来得及向沈戎哭诉,便被指着鼻子骂道,“老子这次被你害死了!”

    孔能也憋屈,“大人,这事儿怎能全赖我呢!”

    “不赖你赖谁?姜松跟人打架,你只抓一边,还连姜家的俩孩子也抓了,这不摆明了针对姜家吗?你跟姜家那些破事,地底的耗子都知道!”

    孔能没词了,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大人,您说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要姜松死啊?”

    “哪个王八羔子?老子告诉你,抓不到这个王八羔子,王八羔子就是你!”大年初一就摊上这等事儿,今年谁也别想痛快了!沈戎怒冲冲地甩袖,大步往外走去。

    回春医馆里,被灌药催吐排毒后的姜松躺在榻上向京兆府尹讲案发经过,“第一次送来的饺子不是出自卑职老母之手,卑职担忧家母不适,无心饮食,两个孩子昨晚吃得饱,也不想吃饭;第二次送进来的饺子一看就是家母亲手所包,卑职想着不能浪费家母的一番心意,便带着两个孩子将饺子吃了。”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张文江点头。

    “待过了两个时辰,卑职又饿了,刚爬起来吃了半个饺子,公公便来传旨,卑职匆忙梳洗更衣出牢,半路上肠腹绞痛难忍昏了过去。”姜松说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幸亏两个孩子没事儿,否则卑职……该如何向家里人交待。”

    想到牢里那两个脏兮兮、吓得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身为人父的张文江也颇为感同身受,“姜大人觉得,何人会下毒加害于你?”

    姜松缓缓摇头,“卑职醒来后想了又想,也不出来是何人对卑职下此等毒手。”

    张文江再问,“近年来你可有与人结怨?”

    姜松苦笑,“大人有所不知,自家父亡故后,卑职处处小心谨慎,生恐惹祸上身,怎敢与人结怨。”

    这也确是详情,张文江压住诸多繁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姜大人先养好身体要紧。”

    姜松颤巍巍地抬头拱手,“多谢大人。”

    姜二爷见京兆府尹问完话了,便拱手行礼,万分真诚地道,“新年伊始便让大人为家兄的案子操心劳力不得安歇,草民及家母万分不安。若大人有用得着草民之处,尽管吩咐,草民万死不辞。”

    “请起。”张文江见姜松这弟弟身姿如松容颜如玉,便问道,“你是姜枫?”

    “正是草民。”姜二爷再行礼。

    “你可有与人结怨?”

    这个……姜二爷颇为为难。

    张文江连忙追问,“何人?你不要怕,如实道来!”

    “不敢瞒大人。草民虽不行恶,但康安城中恨草民的人却很多,草民也万分委屈。”姜二爷如实道。

    姜松……

    想揍他怎么办!张文江忍住这一口气,问道,“那你觉得是何人下毒?”

    姜二爷回道,“草民虽招人恨,但应没有哪个会因为恨草民,就要冒风险毒杀草民的大哥和孩子的。还有一点,小人觉得这毒定不是孔能或……乐阳公主府的人下的。”

    姜松连忙道,“二弟,在大人面前,无凭无证不可胡言乱语。”

    张文江却道,“无妨,你接着说。”

    “草民的话,大人权当听着解闷。”姜二爷继续道,“当听闻大哥中毒时,草民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打算栽赃嫁祸,借刀杀人;第二个想到的是有人不愿看到草民当驸马。其实大人,草民一点也不想当驸马,真的,草民心系亡妻,愿……”

    “这些本官已听杜大人讲过了。”张文江抬手不让他说下去,转而问道,“你觉得此凶要嫁祸的人是谁,又是谁不想让你当驸马?”

    杜大人真的帮他在万岁面前求情了?姜二爷感激不已。如实回答京兆府尹的问话,“不瞒大人,不想让草民当驸马的人,还是挺多的,但是草民想不出谁有这个胆子冒风险下此毒手。”

    又绕回来了!张文江没兴趣再问他,对姜松道,“姜大人好生将养,若能想到什么与本案有关的人或事,立刻派人告知本官。”

    姜松立刻应了。

    待张文江起身往外走时,姜二爷连忙问道,“大人,草民可否带大哥回府调养身体?”

    “二弟!”姜松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张文江回头看了看姜枫无知又欠揍的脸,抬步走了。

    姜二爷茫然,“大哥,张大人这是准许还是不准许啊?”

    姜松连叹气的力气也快没了,“你说呢?”

    那就是不准呗,姜二爷坐在大哥身边的椅子上,龇牙咧嘴地伸直腿。

    姜松连忙问,“你的腿伤着了?”

    姜二爷摇头,“没,只是跑得狠了有些酸痛。大哥莫说话了,闭上眼睛歇会儿吧。”

    守在姜松房外的捕快听了许久也不见门内有响动,便派人回去禀告府尹大人。

    京兆府内,张文江正与几位属官研究案情,“姜枫所言,也有可能。何人想栽赃嫁祸,又是何人不愿姜枫入公主府?”

    京兆少尹赵德敏道,“大人,卑职想到两人:刑部侍郎孟回舟和邑江候世子刘承。”

第八十二章 七岁不同席

    刘承自视甚高却屈居姜枫之下,他定心有不服,否则也不会抢娶了姜枫的心上人,让姜枫因此被传为笑柄。但张文江却不认为刘承是凶手,“若是刘承动手,目标必定是姜枫。”

    还是杀人毁尸的那种。

    师爷另有看法,“杀了姜松就等于断了姜家的顶梁柱,姜枫只能任人欺辱。若非护国公忽然在朝堂上提起姜松,他死在牢里也无人知晓。”

    众人闻之,轻轻点头。他们在京兆府做事多年,见惯了权贵争斗的阴狠手段。就如师爷所言,若非被圣上问起,姜松在狱中被杀,西城兵马司呈到京兆府的文书上也只是两三行字,断为“狱中病故”而已,姜家再不服也无计可施。

    师爷又道,“装毒饺的食盒碗筷,与姜家前几次送饭用的物什一般无二,凶手显然已筹谋多日。能为杀死一个姜松费如此多的心思,应非刘承所为。”

    刘承身为邑江候世子,年纪轻轻便任六部主事。他根本不会把没落的姜家放在眼里,若他要杀姜松,手段必会更直接。

    有差官提出疑惑,“孟回舟与姜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到了用剧毒杀人,连孩子也不放过的地步?”

    京兆府另一位少尹廖纲道,“卑职曾听人说过,孟回舟与姜松的父亲姜冕是同乡,孟回舟能有今日,多赖姜冕之父提携。两家交好数十载,近几年因姜冕之死交恶。若说孟家怕姜枫成为驸马后报复孟家,用此毒计一石二鸟,也有可能。”

    刑部那场大火众人记忆犹新,沉浸官场数十年,谁能看不出那场火有蹊跷,但却查不得说不得,孟回舟在这场大火中扮演的角色也让人捉摸不透,姜冕死后孟回舟几次去姜家惺惺作态的行径,众人还是看得明白的。不过孟家这么做也是图名罢了,应不至于到了杀人的地步。

    师爷继续分析道,“因孟姜两家比邻交好,孟家探听姜家消息极为方便,准备食盒也易如反掌。”

    法曹官道,“卑职命人去会嘉坊打听到一个消息:孟家买的鞭炮全被水淋湿结冰,所以今早交子时分孟家未响一声,坊里的人说此事定是姜枫所为。”

    这缺德手段,十分有可能是姜枫所为,坊间传说此人就是如此上不得台面。但今日刚见过姜枫其人的张文江却觉得不是他,“姜枫其人心怀坦荡,应不是他。”

    “大人,卑职敢断定是他。卑职曾亲眼见姜枫斗蟋蟀时,偷偷掐断了对方蟋蟀的一条腿。他去赌场必使诈,所以才会逢赌必赢。”廖纲言之凿凿,姜二有多损,他十分地清楚。

    “阿嚏!阿嚏!”回到家的姜二爷重重打了俩喷嚏,姜猴儿立刻转身挡在上风口,“二爷,小心着凉。”

    姜二爷揉揉鼻子,问道,“凌儿呢?”

    “凌少爷沐浴更衣拜见老夫人回来后,一直与六姑娘在一处。”

    姜二爷大步往书房走去,却被姜猴儿唤住,“少爷与六姑娘都在少爷房间里。”

    这小子!

    姜二爷快步到姜凌房外,抬手敲门。待姜财打开门,姜二爷大步进屋,见兄妹俩果然挤在同一把椅子上,便吐槽道,“凌儿也不怕你妹妹把你挤瘪了?”

    说啥呢!姜留怒了,“爹-爹-也-别-抱-留-儿-了,免-得-把-爹-爹-压-瘪-了。”

    姜凌起身给父亲行礼,开心地道,“父亲,妹妹说话越来越清楚了。”

    姜留瞬间眸子亮晶晶,她也觉得近日来身上轻快了许多,舌头也好使了。

    “有吗?为父怎不觉得。”姜二爷走过来,拎起小闺女抱在怀里。

    姜留不高兴,拧巴着不想让他抱,“女-儿-胖,已-经-七-岁-了!”

    七岁在古代就算得上大姑娘了,生在穷苦人家要开始做针线干家务,生在富贵人家要开始学琴棋书画。

    “留儿七岁了。”姜二爷抓着女儿的小胖爪叮嘱道,“七岁男女不同席,以后不许再跟你哥挤同一把椅子了。”

    姜留……

    没在妹妹七岁之前多跟她挤一挤,姜凌觉得自己吃亏了,很不开心。

    姜二爷端详着儿子的小黑脸,忽然道,“凌儿搬到我房中去,跟我一去睡。”

    啊?姜留抬头。

    姜凌被姜二爷吓着了,“儿十岁了!”

    姜二爷解释道,“你大伯说你在牢里半夜常常惊醒,你跟我睡一段,看能不能安稳些。”

    原来哥哥晚上还是做噩梦,姜留担心地看着他尖得快能用来捺鞋底的下巴,心疼得不行。

    姜凌不依,“儿可以吃药。”

    “是药三分毒,你已吃了数月,不能再吃。”

    姜凌望向妹妹,“我可以……”

    “不行!”姜二爷鼻子快气歪了,“不想跟为父一屋,你就搬去前院跟二郎或三郎一起睡。”

    以姜凌的年纪,早该搬去前院跟姜二郎、三郎一起住了。姜二爷让他住在西院,是想先让他熟悉府里的人和事后再搬过去。

    搬去前院也是跟别人一起睡,在西院还能日日见到妹妹。姜凌权衡一番后做出取舍,“儿跟父亲一起睡。”

    “你当为父愿意跟你一起睡?”姜二爷哼了一声,抬下巴吩咐门外的姜财,“待会儿把少爷的床搬过去。”

    “是。”姜财应下。

    姜二爷盯着姜财看了一阵儿,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日子去哪了?”

    大哥和孩子们被害入狱时,姜宝几个送信未归,西院用人捉襟见肘,姜二爷因为找不到这小子,还发了一顿脾气。

    姜财拱手行礼,“小人去牢里保护大爷和两位少爷。“姜财入姜家后,一直跟在少爷身边,贴身保护少爷的安全,少爷入了大牢,他当然要跟着去。

    什么?姜二爷父女都惊了,“你怎么进去的,躲哪了?”

    “小人混进去的,就守在少爷身边。”姜财向来少语,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俩字。

    “儿也是回府后才知道,姜财一直就在对面的牢里。”得知此事后,姜凌很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姜财在对面待了好几天,他都不晓得。

    姜二爷追问,“你怎么进去的?”

    “小人在西市偷东西让捕快抓进去,赶巧被关在少爷对面牢间内。今日少爷脱身后,裘叔派人送罚金,将小人赎了出来。”姜财依旧说得轻描淡写。

    姜二爷沉默地捏着小闺女的爪子,为啥他觉得比起裘叔,自己似乎有点没用呢?

    “二爷,二爷!”姜宝快步跑进来,“京兆府的捕快到孟家去了!”

    “快,给爷搬梯子!”姜二爷放下闺女跑了出去。

    姜二爷走后,姜凌不情不愿地搬了把椅子挨着妹妹坐下。

    姜留继续爹爹没进来之前的话题,“所-以,大-伯-主-动-吃-的?”

    “嗯。”姜凌学着姜二爷的动作,拉过妹妹的小手揉捏着。妹妹的手胖乎乎,捏着很舒服。

    大伯想用吃毒饺的方式坐实孟家的罪行,这可能吗?姜凌表示怀疑。

    “祖母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姜凌叮嘱妹妹,“我只告诉了你和裘叔,你不要告诉姜慕燕。”

    “姐-姐。”姜留纠正哥哥的称呼。

    姜凌不想叫,转而说起其他的,“裘叔说大伯自损身体,不值得。”

    的确不值得。姜留叮嘱哥哥,“哥-哥-不-要-学。”

    姜凌傲娇地哼了一声,“依着我,就该把毒饺都带出来,半夜入孟家,全塞进孟回舟父子嘴里!”

    姜留呆呆望着哥哥。

    “妹妹有更好的主意?”姜凌认真问。

    口舌不清的姜留缓缓摇头,“……没。”

第八十三章 进宫

    京兆府的捕快去孟家待了没两盏茶的功夫就出来,去了姜家的东邻郭家。原来不是发现孟家是凶手来锁人,而是在查访案情!

    失望的姜二爷盯着在孟家门口歪戴帽子的孟三,觉得他万分不顺眼,“宝儿,弄个柿子给爷砸他!”

    姜宝抬头望了望,“孟家树上的柿子摘光了,没法砸。”

    今日无风,人家门前树上一个柿子没有,脑袋上吧唧掉个大柿子,这不是明摆着有人偷袭么。

    姜二爷指着孟家门前柿子树枝上蹲着的大肥鸟,“用鸟屎!”

    机灵的姜猴儿立刻用铁锹铲了一堆牛屎来,“宝儿,用这个!”

    你家鸟能拉出牛屎来?这条街上谁不知道姜家养着一群牛呢!姜宝白了姜猴儿一眼,就见鸦隐铲了一铁锹鸡屎来,挤眉弄眼地学着姜猴儿的语气道,“宝儿,用这个!”

    你才是宝儿,你全家都是宝儿!姜宝心里骂骂咧咧,用树枝挑了些鸡粪,扬手甩到了孟三帽子上,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啪叽!”

    目送捕快进了郭家门,刚要回府的孟三抬手摸到帽子上湿乎乎黏腻腻的东西,以为又是柿子,待看清是鸟屎后,差点吐了。大年初一脑袋上就糊了屎,晦气到家了!

    孟三把屎蹭在守门人身上,怒冲冲骂着,“来人,把树上的死鸟射下来,爷要烤了它!”

    大喜鹊受惊,扑棱翅膀飞走了。

    姜二爷喜滋滋地下了梯子,哼着小曲儿去外院找老管家和裘叔商量事情后,又与三弟一起用了晚膳,才回西院把姜凌从小闺女身边提溜起来,拎回自己房内睡觉。

    半夜时,睡着正香的姜二爷被惊醒了,起身见儿子呼吸急促,惊恐低泣,果然是做噩梦了。姜二爷抬手拍他的小黑脸,“醒醒!”

    姜凌睁开眼睛起身,狠狠瞪着屋内的烛火,模样有些吓人。

    姜二爷给他倒了杯水,“梦到什么了?竟吓成这样。”

    姜凌谢过父亲,只说了一个字,“火。”

    姜二爷立刻拿过准备好的《周公解梦》翻开念道,“火烧日月大人助,火烧河水长命吉……你梦到的火在何处,是大是小?”

    姜凌倔强地抱着膝盖不说话,他这小模样勾起了姜二爷的恻隐之心,放下书将他抱到自己床上,“睡吧,爹守着你。”

    见儿子撅起小嘴儿不高兴,姜二爷打了个哈欠,“有事就说,憋着作甚,想你爹娘了?”

    “……嗯。”

    听见儿子罕见地带着哭音儿,姜二爷便道,“明日让裘叔出去寻块风水宝地建祠堂,供上任家列祖列宗和你父母的牌位,你想爹娘了就去拜拜,陪他们说说话。”

    姜凌背对着姜二爷,蜷缩着抱紧膝盖,“祖祠和爹娘都在边城。裘叔在庙里立了牌位。”

    “你是任家的独子,你在哪,你爹娘的魂魄就在哪儿,庙里不安生,建个祠堂才是家。”姜二爷打了个哈欠,睡了。

    小姜凌听着他的呼吸声,一夜未睡,第二天便跟裘叔说了这件事。

    姜二爷能如此提议,让裘叔有些意外,立刻应了下来,“二爷说得在理,老奴这就去办。”

    姜凌对这件事很上心,“祠堂修建好了,爹娘怎么能知道呢?要不要烧两件爹娘的遗物?”

    见少爷期盼的眼神,裘叔怎会反对,“少爷言之有理,正该如此。”

    姜凌又担忧道,“风水好的地界,价钱都很高吧?”姜家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能买下来吗?

    裘叔解释道,“少爷,祠堂不能选在闹市之中,应背山面水,左右互衬,四势均和,此事交给老奴去办,您放心吧。”

    “我想和您一块去。”姜凌对此事颇为上心。

    姜裘见此,便道,“那您去问问二爷,看他可准许您出府。”

    本就是姜二爷提起的事,他当然不会拦着,叮嘱了几句便放姜凌出了府。

    今日是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儿们回娘家的日子。姜家嫁出去的女儿年前就送了信来,说她还病着没法回来。姜二爷越想越生气,拉过小闺女教训着,“以后你嫁人了,不管有什么事,大年初二必须回来给爹拜年,听到没?”

    正在喝癞蛤蟆皮熬成的药的姜留只得应了,“好。”

    “若是你丈夫不让你回来,就跟他合离!”姜二爷气哼哼的,“爹的留儿样样好,不愁嫁!”

    “……好。”姜留听着爹爹絮叨,觉得碗里的药都不苦了。

    “只有教养不好的女儿才没人娶,教养不好女儿的人家,也是……也是……哼!”

    姜留捧着药碗,见爹爹一副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就知道他埋怨的是谁家没教养好女儿了。

    那家……骂不得啊。

    “二爷,二爷!”姜猴儿快步跑进来,“宫里来人了传万岁口谕宣您进宫,您快到前院接旨吧。”

    进宫?姜二爷瞪着桃花瞳,吓傻了。

    今儿嫁出去的闺女回门,乐阳公主想必也回了皇宫,皇上招她爹进宫是几个意思?姜留几口把药灌进去,一抹嘴道,“爹,走,留-儿-也-去!”

    皇宫哪是说去就能去的,赵奶娘连忙抱住姜留,提醒二爷道,“二爷,您快去吧,可不能让宫里人等急了。”

    姜留伸小胖爪,在吓傻的爹爹眼前挥了挥,“爹,死-猪-不-怕-开-水-烫,去-吧。”

    “爹才不是死猪!”姜二爷回神,猛吸了两口气,颤巍巍地往外走,待见到传旨的白脸小太监时,姜二爷脑袋更晕了。

    娘亲握住他的手叮嘱了半天,姜二爷嘴里应着,其实他脑袋里嗡嗡直响,一个字都没听到,一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前,侍卫搜身时,姜二爷才一激灵,清醒过来。

    醒过来后,他更害怕了,生怕万岁当面赐婚,如果他当面拒婚,会被推出来砍脑袋吧?

    姜二爷颤巍巍地抬手摸自己的脖子,满手都是冷汗,待跪在景和帝面前时,姜二爷发觉自己的舌头比小闺女还不利索,“草~民~姜~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枫。”

    “草~民~在。”

    “抬起头来。”

    朕倒亲眼看看,将乐阳迷住的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是何许人也。

第八十四章 入了眼

    姜枫无可挑剔的五官,让景和帝也觉得眼前一亮,赞道,“卿容貌非凡,不愧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

    待听清万岁说了什么,快吓傻的姜二爷眨眨眼,面前的一片明黄色中逐渐现出一个人型。这人虽头戴金冠身着龙袍,但那胡子那眼睛那眼神,也就是寻常模样,看着跟他兄长差不多,不像个眨眼就要人命的主。

    姜二爷忽然不怕了,再拜朗声道,“草民愧不敢当。”

    万岁说你“不愧”,你却说“愧不敢当”?肃立的太监总管杨奉抬起眼皮看了看跪在殿中的姜枫,不知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景和帝含笑问,“莫非朕的康安城中,还有人能比得过卿?”

    “当然有!城中百姓会这么乱喊,是因为他们不像草民这般有福气,能得见您的天颜。在您的圣颜前,草民不值一提。”姜二爷答得万分真诚,在万岁的金冠龙袍面前,神马都是浮云。

    杨奉仔细打量姜枫,这小子不傻,真会拍,也真敢拍。

    身为正宫皇子,虽然甚少在皇宫外行走,但景和帝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但看着姜枫万分真诚的模样,景和帝却知道他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想来也是,在大周,何人能及、敢及天子?景和帝越想越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万岁笑了,万岁爷被他哄笑了!姜二爷的额头虽然贴着冰凉的石板,但心却立刻回暖,再抬起头时,忍不住地眉飞色舞。

    此子刚进来时,吓得快没魂儿了;自己对他稍加和颜悦色,他就能笑得比御花园的牡丹还好看。这般性子若进了乐阳府中,不出三年,刘承就真成为康安第一美男子了。

    景和帝忍不住心生怜惜,温和道,“平身吧。”

    “草民多谢万岁。”姜二爷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阶下。

    景和帝问道,“你兄长身体可好些了?”

    姜二爷连忙又跪倒,“多谢万岁惦记,郎中说草民的兄长伤了肠胃,得调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景和帝点头,“让他安心将养,身体康复后再回衙门做事。”

    “多谢万岁,多谢万岁!”姜二爷欢喜得连连叩头,抬起头时,脸上又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忽然冒出个如此鲜活的,景和帝觉得姜枫怎么看怎么顺眼,含笑道,“退下吧。”

    啊?

    姜二爷一脸懵逼。这就退下了?自己还啥也没说呢啊!万岁招自己进宫就是为了问问大哥的情形?

    见姜枫所有心思都挂在脸上,景和帝便顺他的意问道,“莫非卿还有话要讲?”

    当然有啊!可万岁不问他要怎么说呢?姜二爷斟酌着道,“草民想说的话,杜大人已经跟万岁您提过了吧?”

    这小子如此无礼,杨奉却惊讶地发现万岁居然没生气。

    “提过,朕已知晓。”

    姜二爷的心立刻装回了肚子里,笑容满面地叩头谢恩,往外退。

    “姜枫。”他还没退到殿门口,便听圣上又叫他。

    “草民在。”姜二爷又跪在地上。

    “去年六月,卿为何上连青山?”景和帝忽然问。

    姜二爷磕巴也不打,“回万岁,草民的次女落水后浑身动弹不得,草民带她去山上的藏云寺看病。”

    “让何人给她看病?”

    “请澄空大师,也就是前国子监太医局提举程济大人。”

    “你怎知程济在藏云寺?”

    姜二爷一句谎也不敢说,“两年前,藏云寺的和尚当度去赌场,输给草民许多银两,便将这消息卖给草民抵账。”

    景和帝顿了顿,才接着问道,“程济现在何处?”

    “草民不知。”

    景和帝龙目眯起,静静地看了姜枫片刻,确认他没有说谎,才道,“去吧。”

    “是,草民告退。”姜二爷退到殿门口停了停,见万岁不再叫他,才出殿快步往外走。

    景和帝看着他一蹿一蹿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

    因太后的病情,圣上已经多日未展露欢颜,今日却因姜枫一笑再笑。杨奉很是认真地记住姜枫这个名字,打算派人查查他的底细和糗事,以备不时之需。

    得知皇兄召了姜枫入宫,乐阳便央求着母后请皇兄过来问问,康皇后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终于等到皇兄来了,乐阳行礼后便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皇兄什么时候下旨?”

    景和帝给母后行礼后,才对乐阳道,“那等无才无能之徒,若被招为驸马,会令天下人耻笑我皇家择婿重貌不重才。”

    重貌怎么了?皇兄哪个妃子不是根据容貌选的!乐阳急得跺脚,转身拉住母后的衣袖,“母后~~”

    儿子已经说出口的事,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太后劝道,“你皇兄说得在理,择驸马应德才兼备,方能匹配你的身份。”

    如果拿不下姜枫,她会被康安城的人笑死的!乐阳红着眼圈道,“皇兄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疼爱乐阳了。”

    景和帝压在心底的愤怒喷涌而出,“若不是朕压着,你以为邓家会善罢甘休?御史送到朕面前的折子就能压死你好几回!朕是你的皇兄,更是一国之君,岂能顺着你的性子胡来!”

    乐阳掉了眼泪,“臣妹只是想择一位顺心意的驸马罢了……”

    “邓元杰文武全才,为人忠厚宽和,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良才,也是你自己挑的。当年母后费了多少心思才让父皇给你赐婚的?你是怎么待他的?邓元杰乃是邓家独子,你让朕以何颜面对平西侯!”

    她是公主邓家是臣,邓元杰不会讨她喜欢就是邓家的错,皇兄居然还骂她!乐阳目光斜斜地瞪着榻旁的叠翠屏风,很不服气。

    景和帝见她毫不知错,气急,“若你再敢做出坏我皇家颜面之事,朕立刻将你送去吐蕃和亲!”

    和亲的公主九死一生,一辈子无法回朝。乐阳立刻怕了,嘟囔道,“臣妹知道了。”

    伺候母后用药后,景和帝不想再与乐阳说话,甩龙袍走了。

    太后示意康皇后跟去后,沉思道,“姜枫竟是入了你皇兄的眼,这倒是奇了。”

    乐阳不解,“皇兄不是说他无才无德吗?”

    若不是入了眼,以皇儿的性子,岂会专程来警告乐阳?太后看了一眼不开窍的女儿,疲惫地道,“若不想去吐蕃,就老实听你皇兄的话。”

    连母后都不管她了,乐阳心中委屈极了。

    康皇后陪着景元帝从太后寝宫走到御花园,见他在寒梅前站住,也跟着停住了。

    许久,景和帝才问,“邓家子弟中,可有出色的儿郎?”

    康皇后的父亲护国公康忠与邓元杰之父平西侯邓继良乃是同袍兄弟,康邓两家多有往来,是以邓家的情况康皇后很是清楚。但景和帝此时问起邓家儿郎,显然是打算从中择良才承袭平西候的爵位,因乐阳未给邓元杰生下一儿半女却还不肯让他纳妾,邓元杰死后,就断了平西侯一脉的香火。

    康皇后轻声道,“邓家的女儿们臣妾见过,儿郎却已多年未见。不如让他们春猎时随驾,您亲自见一见?”

    景和帝点头,看着在风中摇曳的梅花,又想起姜枫蹿出宣德殿的背影,“不知姜枫骑射如何?”

    康皇后抬袖掩口笑道,“臣妾曾听光昚提起,姜枫射箭时,箭靶方圆两丈之内皆是死地。”

    竟差到如此地步?景和帝哈哈大笑。

第八十五章 乐极生悲

    “万岁对着我笑了!”姜二爷心中巨石落地,身体便飞了起来,拉着来接他的三弟吧啦吧啦。

    姜槐不敢置信,“二哥没看错吧?”天子威严,圣上怎么会笑呢!

    “当然没有!万岁仪表堂堂声如洪钟,笑起来整个大殿都有回响!”姜二爷认真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白玉般的面庞都红扑扑的,“有这么好的万岁,是大周万民的福气。”

    万岁一点也不像乐阳那狠婆娘的亲哥,倒像是他的,姜二爷喜滋滋地甩着衣袖,“走,咱们去找大哥!”

    姜槐快跟不上二哥的步子了,守宫门的监门卫见这哥俩走远了,相互挤挤眼睛,左边的问右边的,“万岁笑起来真有这么大声?”

    “咱没听到过,不晓得。”右边的回左边的,“不过,这姜家二公子模样倒是真俊,难怪……”

    右边的一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左边的心领神会,“难怪啊——”

    人比人气死人,姜二虽然没本事,但架不住人家模样好,乐阳公主喜欢,万岁也喜欢。

    姜二爷实在太高兴了,向来懒散的他一反常态地没坐马车,一路从皇宫走到了西市,滔滔不绝地讲着皇宫有多宏伟、圣上有多和蔼、对他有多好。听众从姜三爷一个,变成了几十上百个,呼拉拉地一片人跟在姜二爷身后,不断地问着问题,感慨赞叹声从皇宫响到西市的回春医馆,传遍整个京城。

    姜二爷一进回春医馆就受到了热烈欢迎,李回春翘着山羊胡问他,“二爷,万岁他老人家龙体可康健?”

    姜二爷点头,一本正经道,“万岁正值盛年,龙精虎猛,一点也不老。”

    李回春捋着山羊胡,也一本正经回道,“那就好,那老夫就放心了。”

    说得好像万岁认识你一样!京兆府的捕快挤开李郎中,站在姜二爷面前露出二十颗大白牙,“二爷,万岁宣您进宫是为了何事?”

    姜二爷抬手咳嗽一声,现场立刻鸦雀无声,“万岁宣我进宫,是要询问我大哥的身体可好些了,还说让我大哥别着急,养好了身体再回衙门做事。”

    “哗——”议论声立刻如潮水般响了起来,没人以为姜二爷说的是谎话,但是谁也没想到万岁居然这么关心姜松,万岁亲自垂询,姜家又要起来了!

    迎出来的大嫂陈氏挤开捕快,激动地问,“二弟,万岁真是这么说的?”

    “君无戏言。”姜二爷笑容满面,“大嫂,大哥可好些了?”

    “好多了。”陈氏喜极而泣,熬出来了,她终于熬出来了!

    待姜二爷进屋见大哥已能坐起来,开心极了,“大哥!”

    “嗯,我知道,我都听说了。”姜松的笑容颇为欣慰。

    虽然大哥听说了,姜二爷还是吧啦吧啦地又把他的进宫之旅详细地讲了一遍,并且着重描述了万岁的笑声,“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笑声,比留儿笑的还好听。”

    “咳,咳!”姜松吓得咳嗽起来,“二弟慎言!”

    真是胡闹,万岁的笑声当然是最好听的,哪是六丫头能比的!他上早朝这些年还从未听到万岁大笑,二弟初次进宫就听到了,姜松很为二弟开心,“二弟要好生读书,万不可辜负了圣上的殷殷期望。”

    “读书?”姜二爷的笑容凝固了,完全不明白大哥在说什么。

    这里不是府上,姜松不好明说,只点头道,“对,回去后就好生读书,不可再荒废时日。三弟要好生监督着,莫让你二哥偷懒。”

    姜槐立刻点头,“大哥放心,小弟明白。”

    姜二爷炸毛了,“我又不是大郎他们,我为何要读书?”

    “要读!”姜松板正脸色,“言多必失,你不可再在外边逗留。现在就回府将宫中之事告知母亲,莫让她老人家挂心。“

    正在兴头上的姜二爷恨不得绕着康安城走三圈,可大哥发话了,他也只能听着,乖乖被三弟拉回府中后又给母亲讲了一遍,最后强调道,“娘,儿不要读书。”

    “傻孩子!”姜老夫人激动得满眼泪花,本来她是将姜家的未来押在了长孙身上,不想却在二儿子这里,“你大哥说得对,你得读书参加科考,今年过童生试和乡试,明年春闱后,便可出仕做官了,我儿入了万岁的眼,将来定能平步青云……”

    姜二爷跳了起来,“儿都要三十了,儿不要读书!”

    “说什么胡话,我儿今年才二十七岁,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姜老夫人已经沉浸在儿子科举高中出仕为官的景象中,乐得合不拢嘴。

    姜二爷傻了,愁眉苦脸地坐在母亲身边鼓着腮帮子不高兴。

    姜老夫人回神后看到儿子这模样,忍不住笑了,“儿啊,娘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我儿从小便聪慧,若不是你那时身体不好读书没下苦工,必定早跟你大哥一样……”

    “娘,儿不喜读书。”姜二爷苦巴巴地道。

    “娘知道,学海无涯苦做舟,读书是辛苦,可只有读好书你才能做官啊。”姜老夫人哄着,“做官后你就能受人敬仰,撑门立户,为民做主……”

    “家里有大哥做官就行了,儿不想受人敬仰。”撑门立户为民做主多累啊,姜二爷不喜欢。

    见软的不行,姜老夫人瞪起眼睛,“怎么,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要不要娘开祠堂请你祖母、父亲?”

    姜二爷双膝跪地,“……儿听……”

    姜二爷回到西院时,完全没了刚从皇宫回来时的狂喜,一脸愁容拎起自己的胖闺女,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胖爪子。

    跟妹妹一起读书的姜慕燕皱起小眉头,姜留怕姐姐说话太冲惹了父亲不高兴,连忙给书夏使眼色,让她带着姐姐出去后,姜留才问爹爹,“爹,皇-宫-好-玩-不?”

    “嗯。”姜二爷应了一声,声音里却毫无喜气。

    不是传消息回来说大喜吗,爹怎么这副模样?姜留心中纳闷却也没问什么。

    直到爹爹快把她的小胖爪揉熟了,姜留才听爹爹吼道,“我不要读书!”

    啊?

    姜留抬头望着她爹委屈巴巴的脸,怎忽然扯到读书上了?

    姜二爷吼完,耷拉着脑袋郁闷道,“留儿陪爹一起读书。”

    啊哈?

    姜留整个蒙圈了。

第八十六章 姜二爷的噩梦

    姜二爷在家搂着闺女憋屈时,完全不知道康安城内一个关于他的谣言正传得愈演愈烈——万岁看中了年轻英俊的姜二爷,所以不准乐阳公主招他为驸马,万岁要给自己留着!

    得到消息时,孟三胆都要吓破了,“爹,完了,咱们完了……”

    大过年的,他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心浮气躁的孟回舟将手里的茶杯掷在地上,“闭嘴!”

    六神无主的孟三跳脚避开碎瓷片,追问道,“爹,咱们要怎么办啊?”

    若不是他撺掇着,想让乐阳公主将姜二收进府,也就没后边这么多破事!孟回舟现在看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就烦,怒喝道,“你立刻收拾东西去博县,今年内不准回来!”

    为何要让他去大哥那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孟三一百个不高兴,“儿不去……”

    “啪!”

    孟回舟气得又把茶壶摔了,“滚!”

    看父亲真生气了,孟三只得退出书房,哭丧着脸找母亲为他求情。

    孟二命人将地上的碎屑打扫干净后又重新上了茶,才轻声劝道,“父亲息怒,市井谣传信不得。万岁做此决定不是因为见了姜枫,而是万岁早就不喜乐阳公主的所作所为,不愿皇家成为京城的笑话。”

    孟回舟的嗓子里发出愤怒的低哮声,他当然知道万岁没有龙阳之好,只是恼于大好的局面被毁,一切又得从头开始。他现在不想说话,挥手让二儿子也退出去。

    孟二退出书房,望向东面的姜家,目光比天上闪烁的寒星还要冷。京兆府已经怀疑是自己家给姜松投毒,只是拿不到证据,无法拿人结案。京兆府的怀疑会引起一系列恶果,诸如他和父亲被人暗中点点戳戳,诸如父亲升任刑部尚书受阻。

    孟二握紧拳头,他就不信运道会回到姜家那边!

    姜枫!

    “啊!”睡梦中的姜二爷猛地惊起。

    姜凌被惊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父亲,何事?”

    姜二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做噩梦了。”

    经常被噩梦惊醒的姜凌知道父亲的难受,趿着鞋子倒了一杯温水回来,“父亲喝水。”

    姜二爷盯着自己的黑儿子问,“《论语》你默到哪里了?”

    “儿早就默完了。”姜凌答道。

    果然默完了!姜二爷直挺挺地躺回床上。他梦到自己被母亲逼着跟儿子同窗读书,儿子会背的文章他不会背,儿子会写的字他不会写,该死的孟三趴在桌上笑得差点没气儿,大哥虎着脸狠狠用戒尺打他的手心……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噩梦成真!

    第二天早晨姜留和姐姐起床到正院,等着爹爹一块去北院给祖母晨省时,只见到了哥哥。

    姜凌绷着小脸道,“父亲出门了,让咱们不必等他。”

    姜留好奇,“父-亲-去-哪-了?”

    姜凌摇头,姜慕燕却心中明了,皱起小眉头道,“一定是去西市了。”

    “爹-爹-去-西-市-做-什-么?”姜留不解。

    “不想读书,所以跑了。”姜凌拉起妹妹的手,往北院走。姜慕燕也不甘示弱,上前拉住妹妹的另一只手。

    姜老夫人听到儿子一大早就跑了,立刻吩咐老管家,“去西市把他找回来!”

    厚叔乐呵呵的不动,“二爷多日没出门耍了,您就让他松快松快吧。”

    见祖母没吭声,姜留就知道祖母心疼爹爹了。看来在大伯回来之前,她爹的书是不用读了。

    “老夫人,大业坊孔老爷和王家大夫人来了。”刚用完早饭,管事婆子小心翼翼地道。

    “哪有今日登门的!”姜老夫人一脸不高兴。大年初三赤狗日是凶日,不宜外出拜年,孔家父女偏偏今日登门,这不是讨人嫌么。不过若是不见他们,这俩人必定在府门前哭闹,姜老夫人只得到,“让他们进来,慕燕、姜凌、留儿,你们留下陪祖母去见客。”

    “是。”三小只应了,乖乖站在一旁。

    见大舅母和她爹孔全武进来就给祖母点头哈腰,姜留不由想起年前腊月二十五那日,孔能抓了大伯和哥哥、三郎,她和姐姐跑去王家,大舅母拿鼻孔看人的嘴脸。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呢!

    所以说做人别太过分!

    姜老夫人抬手让他们入座后,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上前给孔家父女行礼,她们没说拜年的话,因为大年初三忌讳拜年,按照本地风俗,这一日给谁拜年,就会跟谁吵架。

    孔氏万分亲热夸奖了两个外甥女被姜老夫人教养得多出色,又温和地看着黑小子姜凌,“凌儿也长个了。”

    姜凌拱手,“回舅母,我没长个,是前一阵在牢里饿瘦了,所以显个。”

    孔氏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姜留则暗中喝彩,哥哥真是太会说话了!

    一旁站着的陈氏也开腔了,“可不是么,在牢里待了七日,凌儿和三郎饿得脱了形,三郎他爹差点被人毒死,这会儿而还在医馆躺着回不了家呢!”

    “啪!”

    孔全武忽然用力拍桌子,吓得陈氏和姜慕燕一哆嗦,姜凌立刻挡在妹妹前边保护她。

    “是哪个混蛋给俺松侄儿下毒!”头发花白的孔全武横眉立目,圆胖脸上的肉直颤悠,“等俺抓住这混蛋,一定把他千刀万剐,给俺大侄儿报仇!”

    哪个又是你大侄儿!姜老夫人沉着脸不高兴,“此案自有京兆尹大人查办,不劳你费心。”

    孔全武立刻变脸,呵呵笑着,“大嫂说得是,有张大人查大侄儿的案子,俺就放心了。大嫂,俺枫侄儿呢?”

    姜留留意着孔全武的言谈举止,觉得他真是个皮糙肉厚不要脸的人才,这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姜老夫人快烦死他了,“他不在府中,你们若……”

    “大嫂,俺们父女今天是来给你赔罪的。”孔全武起身打断姜老夫人送客的话,作势要下跪,等着姜家下人来搀他,他好演下去。

    可姜老夫人不说话,姜家下人也一个不动。孔全武只得又直起腰,抹着眼泪道,“您侄儿是奉命办差,大嫂怪他俺知道,他那浑脾气是欠打,该打该骂大嫂尽管招呼,可您不能看着他不管啊,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孔氏跪下哭了起来,“伯母,您救救我那傻兄弟吧,他是被人陷害的,我们有苦说不出啊!”

    待孔家父女哭闹够了,姜老夫人才淡淡地道,“你们有冤屈就去京兆府击鼓,跟老身讲也无用。”

    见这死老太婆不肯帮忙,孔全武只得加码,他探肥胖的身躯,压低声音道,“只要大嫂帮着救出俺家孔能,俺就把姜冕大哥被人冤死的实情告诉你。”

第八十七章 小牛不算牛

    姜老夫人闻言果然抬起眼皮,陈氏等人也都看了过来。

    见自己抛出的诱饵吸引住了姜家老少,孔全武心里得意,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让人想把他一脚踹出去的“真诚”,“嫂子,我大哥死得冤啊。杀了我大哥的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你们这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的就让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我-家-的-牛。”眼见着孔全武要掌握主动了,姜留打断他的话。欺负姜家“孤儿寡母”的不就是你们孔家吗,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掰扯。

    “你这孩子真是不会算账,丢了一头后你们不是弄回来二十多头嘛,啥亏也没……”孔氏立刻道。

    因知道大舅母脾气急,姜留伸出两个手指头,故意把语速放得更慢,“两--头--牛。”

    孔全武笑眯眯地纠正,“怎么会是两头呢?公主府送来的分明是二十头,大伙都瞧见了呢。爷爷进府时还听到牛叫,这些牛还在府里养着吧?”

    你是谁的爷爷?!姜留歪着小脑袋,慢悠悠地纠正,“柳--家--庄--被--偷--的,是--两--头。”

    这丫头说话怎越来越慢了!孔氏恨不得上前给她一巴掌把她打利索了,“什么两头!刚落地没几天的不算数!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见孔氏敢骂妹妹,姜凌不干了,“小牛不算牛?按大舅母的算法公主府送来的是十头大牛和十头小牛也只能算十头,孔爷爷刚才说二十头,是谁不会算数?”

    孔全武瞪了女儿一眼,乐呵呵地对姜凌道,“小牛也是牛,咋能不算数呢。凌儿这孩子嘴皮子利索,将来准有大出息。”

    嘴皮子利索?姜留鼓起腮帮子,这老家伙是在含沙射影吧?

    “俺枫侄儿上得圣上欢心,下有这么出息的子女,这辈子不用愁喽。大嫂,要是枫侄儿肯把他能哥救出来,俺就告诉大嫂姜冕大哥是被谁冤死的,咋样?”

    被六丫头这么一打岔,姜老夫人已经回过神来,“老身知道你们救人心切,但枫儿不是办案的差官,管不了衙门的事。你既然觉得当年刑部失火案有冤情、孔能也是被人陷害,不如去衙门说清楚。今日不是待客的日子,老身就不留你们了。厚叔,送客!”

    姜凌也弯腰行礼,“孔爷爷,大舅母,慢走不送。”

    孔全武撑着胖硕的身躯站起来,骂咧咧地往外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你们求到俺的时候!你们等着!”

    孔氏瞪着躲在后边不帮她说话的姜慕燕,“元宵节后你们不要再去我家学琴,家里地方小搁不下!”

    姜慕燕吓得抖了抖,鼓起勇气小声道,“燕儿会问外婆,看大舅母说的话算不算数。”

    这妮子忘了王家人对她掏心掏肺的好,跟姜家人一条心了!孔氏哼了一声,也不跟姜老夫人辞行,转身去追她老爹。

    待他们走了,姜凌才对祖母道,“孔家的人最会说谎和耍赖了,祖母别信他。”

    看着面前手拉手的三个孩子,姜老夫人压下满腹心事,温和道,“祖母知道。明日后晌要迎灶神送火神,由你们仨去采买祭祀的贡品,能不能成?”

    “能!”能出门去玩,姜留非常高兴,姜慕燕和姜凌也点了头。

    待三个小家伙走了后,姜老夫人对陈氏道,“这两年辛苦你了。待大郎他爹从医馆回来后,你带着儿女们去趟绍兴散散心。”

    陈氏的父亲在绍兴府任推官,掌推勾狱讼之事,因姜家诸事不顺,陈氏已三年未回过娘家了,现在婆婆准许她回娘家,陈氏高兴坏了,嘴上却道,“府里事情多,儿媳还是留下来帮您照料家事吧?”

    姜老夫人摇头,“容儿已经十六了,你带她过去转转,让她外婆帮着相看相看。”

    陈氏也是这么想着,连忙应下,欢天喜地地回去准备。

    姜二爷早上出去,用完晚饭才醉醺醺地被姜猴儿和姜宝扶了回来,姜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几句,便放他回西院歇息。

    第二日一早,听说儿女们要出门采买供品,姜二爷立刻毛遂自荐,“你们晓得供品在哪里买?为父带你们去!”

    好不容易可以带妹妹出门去玩的姜凌当然反对,“儿知道,姜财和鸦隐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不敢打扰父亲读书。”

    “奶-娘-也-去。”姜留补充。

    “书夏可以提东西。”姜慕燕更不想跟父亲一块出门。

    姜二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落在姜留身上,“留儿腿脚慢,出门不方便,留下来陪爹读书,燕儿和凌儿一起去。”

    姜留……

    妹妹不去,他们还去干什么?姜凌立刻道,“其实,儿也不清楚哪里的供品好,姜财和鸦隐也不知道。”

    姜慕燕别别扭扭地说,“书夏力气小,提不动东西。”

    姜留也只得道,“要-爹-爹-抱。”

    姜二爷满意极了,带着儿女们到北院见母亲。

    姜老夫人哪会不知儿子的鬼算盘,不过还是点了头,“也罢,再容你两日,过完初五必须在家安心读书。你既然去,就把孩子们都带上,切不可胡闹!”

    “是!”

    这回不只姜二爷开心,姜家的孩子们全乐坏了,吩咐跑回去准备。姜凌见祖母居然也准三郎跟着,心里很不高兴。他留到最后,对祖母道,“祖母,初二凌儿出门时,有人跟凌儿套近乎,问牢里毒饺的事,凌儿觉得他们像是京兆府的差官。”

    姜老夫人立刻问道,“他们问了什么?”

    姜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也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有人跟着,祖母要不要叮嘱一下三弟?三弟最听您的话了。”

    三郎是听她的话,但叮嘱了也不牢靠,姜老夫人立刻吩咐景秀,“你去东院把三郎叫来,别让他跟着出门。”

    姜凌的目的达到,回去找妹妹,经过东院时听到里边传出姜三郎的哭嚎声,姜凌的脚步都轻快了。

    西院里,姜二爷换好了一身衣裳抱起小闺女,兴致勃勃道,“今日东市有百戏,爹带你们去瞧瞧!”

第八十八章 帅是能当饭吃的

    大周的都城康安城繁华富庶,城中大规模的九个商业中心被称为“九市”。九市中属东市地位最高、规模最大也最为繁华。东市中店铺、货栈以及供来往商贩临时居住的邸店足有数万家,店铺中各色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时值年节,东市的繁盛更胜以往,真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姜留趴在窗边,嘴就没合上过。

    为了防止孩子们被冲散,姜家人分作四波,姜二爷带着三个儿女一波、陈氏带着两个女儿一波、闫氏带着儿女一波、姜大郎和二郎结伴,约好戌时在市署衙门前碰头一起回府后,众人便散开各玩各的。

    马车到了东市曲艺乐器行所在的街巷口广场,姜二爷带着儿女们下去看热闹,姜留这才明白什么是“百戏”。

    百戏,就是大周各种民间艺术表演,如吞刀、履火、走钢丝、顶坛子、胸口碎大石等等。表演者们被看戏的包围着,众人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叫好和撒钱声。

    不同于看戏看直了眼的姐姐、哥哥,姜留感兴趣的不是那些看似危险的把戏,而是东市广场最中央耸立的官署衙门衙门内的五层高楼。

    这是姜留到大周后见到的,除了寺院佛塔外最高的楼。据说管理东市的康安令丞会派衙差在顶楼上俯察整个东市,管控着整个东市的市场秩序。

    这种管控方式让学电子商务的姜留非常感兴趣,虽然现在说不上来具体为啥,但她觉得这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对她一定大有用处。

    “大人您看,姜枫一家在百戏场耍猴人东侧。”东市官署高楼顶层,京兆府的捕头任大力遥遥指着百戏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

    康安令丞肖治亮也为顶头上司指引道,“大人看耍猴戏的南边,高旁人半头、头戴镶翡璞帽、身着蓝衫、抱着粉娃儿的那个便是姜枫。”

    “本官看到了。”凭栏远眺的京兆府尹张文江感叹,不管多远,也不管有多少人,姜枫总能卓尔不群,让人一眼就能寻到。

    就是因为姜枫引起了圣上的注意,张文江的压力更大了——景和帝给他的破案时限已过近半,他连投毒之人的踪迹也没找到!

    “今日除了姜枫的老母、养病的长兄和打理生意的庶弟,姜家人都来东市游玩了。他们就不怕投毒之人对他们再下杀手么?”师爷捋着稀疏的山羊胡沉思道。

    任大力回道,“据小人这几天的明察暗访来看,姜家人虽无证据,但已认定毒是孟家下的。他们笃定孟家不敢明着来,所以才会如此放松。”

    康安令丞诧异,“孟家?卑职听闻孟姜两家交好数十载,近几年虽生了嫌隙,但也不至于到了致对方于死地的地步吧?”

    张文江没有说话,他遥望着康安城的千户万巷,目光沉沉。身居京兆尹之位多年,张文江经手的各类凶杀命案不知凡几,很多杀人案的起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累积后的忽然爆发。也许孟家起初并未打算杀姜松,而姜枫大年三十那夜一桶水浇透了孟家的爆竹,才引起这次投毒。

    他惹得祸,受罪的却是姜松和京兆府的一众官员,张文江望着看猴戏的家伙感叹道,“姜枫,好一个富贵闲人……”

    “大人所言极是。”肖治亮身为主管康安城各市政事的官员,最清楚姜二爷有多闲。

    京兆少尹廖纲望着混在人堆里的姜二,酸道,“天塌下来有姜松替他顶着,没钱了有姜槐替他去赚,所以他才能当个闲人!”现如今还多了万岁替他撑腰,他还怕什么?万岁!!!

    师爷想的却是另一面,“能让家人如此护着,姜枫必有过人之处。”

    他不就是生了副好看的皮囊吗!廖纲嘟囔。

    任大力忽然道,“大人,姜枫发现咱们了!”

    张文江回神,发现姜枫右手抱着粉娃娃,左手抬起大力挥摆,似是在与他打招呼,便诧异道,“他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此楼与姜枫所在的位置,隔着何止百丈!

    “姜枫身边那个的白面小厮和那个黑衣高壮随从都是高手,咱们盯着姜枫看被他们察觉了。”同为习武之人的任大力,一眼就能分辨出姜宝和鸦隐是高手,“那个白面小厮叫姜宝,大人别看他不起眼,大年三十夜里,就是他替姜枫挡住了公主府的侍卫统领杨冲。不知道他对杨冲做了什么,杨冲至今不肯承认拦住他的是姜家下人。”

    张文江沉吟道,“姜家怎会有此等高手?”

    “姜宝是去年六月入姜家的,经常跟着姜枫出入城中赌坊。”廖纲立刻道。

    张文江扫了一眼,“廖大人。”

    “卑职在。”廖纲连忙躬身行礼。

    “为官者,当谨言慎行,为民之表率。”

    “……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肖大人,再有京兆府官员入坊市赌博,你一一记下,告于本府。”

    “是。”肖治亮暗骂廖纲多嘴,这下好了?大伙都不能愉快玩耍了!

    “呵!”师爷忽然笑出声,“大人快看!”

    张文江转头,也忍不住笑了。方才还是姜枫一人挥舞手臂,现在百戏广场的女子都在挥舞衣袖。此情此景若百花枝条随风摆,美不胜收。

    “姜枫真不愧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春风未至君先到,振臂一呼百袖招。”张文江感慨道。

    廖纲连忙拍马屁,“大人,百姓们都在跟您挥袖打招呼呢,您不如回应一下,与民齐乐?此举必被御史传为一桩美谈!”

    就算传不成美谈,也得让万岁知道他张文江,在别人休假吃酒时奔波查案!张文江探身,挥了挥衣袖。

    见官署顶楼有紫色官服衣袖挥舞,百戏场的百姓立刻炸了。能着紫服的必定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站在官署大楼上的三品以上官员只可能是京兆府尹张大人!

    姜二爷遥遥望见张大人,振臂而呼,张大人亦挥袖回应!

    不只万岁,连京兆府尹也这么喜欢姜二爷!

    大多数男子则指指点点,酸溜溜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啥坏话;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皆捧着通红的脸,兴奋不已,甚至有不少人将头上戴的绢花、手里拿的干果纷纷砸向姜二爷,表达她们对姜二爷的倾慕。

    完了!姜留把小脸藏在爹爹颈边。方才他们在看猴戏,现在他爹被人当猴子看了、砸了。

    姜慕燕羞愤地躲在赵奶娘身后;姜凌和鸦隐、姜财退到一旁装成陌生人;姜猴儿和书秋嬉皮笑脸地接果儿;姜宝也跟着拉起衣摆打算去接,却见鸦隐在旁边翻白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该站在哪一边,讪讪地放下退到鸦隐旁边,鸦隐嫌他丢人,退得更远了些。

    这种抛花掷果的场面姜二爷来司空见惯,他笑吟吟地受了大家的好意,转身带着闺女进入最近的茶楼,免得引起更大的轰动,给东市巡街的官兵们添麻烦。

    茶楼雅间内,看着姜猴儿和书秋接到的一桌子干果,姜留再次感叹她爹这张俊脸,真的是能当饭吃的。

    俊帅的姜二爷毫不优雅地活动着抱闺女抱的有些酸麻的胳膊,“待会儿咱从后门走,爹带你们去看斗鸡。”

第八十九章 露台争斗(上架第一更)

    因玩物丧志赌博败家,所以朝廷对设赌参赌者惩罚甚重,重者处斩,轻者籍收浮财。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每逢重大节庆,朝廷允许集市设赌局,美其名曰“小赌怡情”。

    特殊时段被允许开设的赌博项目包括斗鸡、走马、走狗和关扑等。岁末年初的年节时段,集市摊贩只要提前到衙门报备,便可设场开赌,招徕顾客。

    斗鸡走马是康安城中纨绔最喜欢的博戏,姜二爷身为康安城有名的纨绔,也是乐在其中。

    赶到斗鸡台后,姜二爷立刻将小闺女交给奶娘,“留儿先去玩,爹爹去给你赚钱买好吃好玩的!”

    还不等姜留声应,姜二爷已卷起袖子拉着姜宝挤进人群中下注去了。被姜二爷抛弃的姜猴儿跳着脚往台上看,“嗬!这场出战的是黑将军啊,黑将军必胜!”

    旁边不知哪家的锦衣小厮伸长脖子顶过来,“净扯犊子!黑将军能掐得过白判官?”

    姜猴儿叉腰吼回去,“白判官上次被紫花冠掐秃了你不知道?紫花冠可是黑将军的手下败将!”

    “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此一时彼一时!白判官这场准赢,不信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

    见鸡还没开始斗,姜猴儿就先跟人掐了起来,实在有失体统,姜慕燕不想再留在这里,拉着妹妹商量道,“咱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姜留也对鸡掐架不感兴趣,“哥,那-边?”

    妹妹说什么姜凌都同意,三小只手拉手走在前边,鸦隐、姜财、奶娘、书夏和书秋立刻跟上。

    这就走了,不看了?姜猴儿跺脚,一头扎进人群里去找他家二爷。

    三小只到了关扑摊子前,不动了。

    “关扑”是大周百姓最受欢迎的博戏。按照商家制定的玩法,关扑可以是抽签、飞镖、扔铜钱等类型,规则简单,老少皆宜。

    爹爹逢赌必赢,姜留觉得自己的手气也差不到哪去。于是,她寻了个不需要速度和力气的摊子,花两文钱换了一次抽签机会,满怀信心地抽出一支。见上边写着“花开富贵喜绵延”七个规整的小字,姜留很满意,递给摊主。

    “好签!”摊主笑容满面地递给姜留一朵小绢花,“小姑娘好手气,今年一定笑口常开。”

    ……

    这朵绢花是摊子上最小最难看的!姜留不信邪,又让奶娘递给摊主八文钱,连抽了四次。

    结果就是……摊上最小最简陋的五朵绢花,都到了她手里……

    姜留感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森森恶意!

    姜慕燕运气好些,抽中一把木梳。摊主递过来时,笑道,“这位姑娘花容月貌,用桃木梳梳头定能福气绵延,早日觅得如意小郎君。”

    姜慕燕羞红了脸,赵奶娘骂道,“呸!我家姑娘才十岁,瞎说啥呢!”

    见妹妹苦着小脸不开心,姜凌拉着她到了旁边的摊子,“妹妹喜欢哪个?哥哥给你打。”

    这个摊子旁竖着一个一人高的写满货物名称的转盘,飞镖也是两枚铜钱一次,扎中哪个名字就得哪个货物。姜留把小花花都塞给书秋,指着摊子最中间的铜器玉华尊,“那-个!”

    方才她抽签时,就听这边有人嚷嚷玉华尊了,说这只尊值几十两银子。

    “好!”姜凌满怀信心应了,却没想到扔了两次飞镖,都只差一点点。

    “哎呦,真是可惜呐,这位少爷就差一点点哦!”摊主颇为遗憾地摇头,递过一朵更丑陋的小花花。

    老天爷欺负人,不玩了!姜留要拉哥哥走,哥哥却上来倔劲儿,把手伸到姜财面前,“钱!”

    见多识广的姜财连忙低声道,“少爷,这转盘里定藏着磁石,您打不中的。“

    奸商!姜留拉着哥哥的手,“哥,走!”

    “还玩不玩?不玩赶紧挪地方,别碍着爷白拿二十两银子一个的玉华尊!”旁边矮壮的汉子见姜凌不动,上前将他挤开占个好位置。

    姜凌被挤得一趔趄,若非姜财扶了他一把,他就要连带着妹妹一起摔倒了。

    姜凌怒了,起身时顺势撞向汉子的后腰,膝盖顶在他的膝窝上,我让你撞!

    “啊!”汉子失去平衡,蹬蹬蹬往前扑了几步,扑倒了转盘。

    “哗啦!”

    转盘被他撞倒裂开,露出夹层里固定的磁石,这摊主果然耍诈!见倒地的汉子用衣袖掩住磁石,姜留才明白这汉子是摊主的托,难怪他方才那么大声地吆喝。

    姜凌岂容他遮掩过去,大声喊道,“咦!转盘里怎么会有磁石,这是管什么用的?”

    众人围上去扯开大汉,果然发现转盘内有猫腻,怒道,“好啊!我说怎么半天下来一个打中玉华尊的也没有!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摊主急了,“诸位英雄,诸位好汉,咱们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众人推搡摊主,大声喊着,“快去请官爷,这有摊子耍诈!”

    博戏中耍诈被抓,轻则杖责没收财物,重则充军服苦役,摊主顾不得摊子了,找人少的地方想跑。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也有人贪小便宜,顺手牵了摊子上的小物件塞入怀中溜了。

    管理坊市的官差来了查明情况后,将摊主绑了,货物一并没收,就要带回官署衙门。

    姜凌上前,弱小又可怜地道,“军爷能把我的四文钱还给我么?那是爹爹让我给妹妹买糖吃的钱。”

    见官差看过来,姜留连忙弯眼睛扯嘴角,努力扯出爹爹最吃香的表情包。

    官兵见这小女娃实在可爱,便从钱匣子里掏出四枚铜钱递过来,“小孩子家家的,莫沾这些玩意儿!”

    “军爷,还有小人的……”

    “小人也打了十镖……”

    众人往前挤时,姜凌带着妹妹钻了出来,非常认真地给妹妹讲,“如果他不使诈,我一定能打中玉华尊。”

    “嗯!”姜留用力点头,“哥-哥-最-厉-害。”

    那是自然。姜凌呲着整齐的小白牙笑,“妹妹还想要什么?”

    姜留已经过了瘾,转头问姐姐,“姐-想-要-什-么?”

    姜慕燕也玩够了,“咱们去前边的乐器行转转?”

    “好。”早就听说东市的乐器行有各种乐器,姜留也想开开眼。可他们走了没多远,就被人拦了路。

    三小只抬头,见方才那个撞倒转盘的矮壮汉子,正双手抱臂,低头瞪着他们。

    姜财和鸦隐立刻上前挡住小主子们,比汉子高了一截的鸦隐也双手抱臂俯视他,“你想作甚?”

    汉子不理鸦隐,冲着姜凌抬了抬下巴,“你这小子不光脸黑,手也挺黑啊!敢不敢跟爷上去比划比划?”

    姜留转头,见旁边不远处扎缚起山棚,棚上摆着锦缎、旗帐,山棚边有一半人高的擂台,两人正在台上比武打斗。

    这个比哥哥高了一截的家伙,居然要跟哥哥比武?要不要脸!姜留握紧哥哥的手不让他去。

    奶娘骂道,“呸!你个赖汉休想欺负我家少爷!”

    汉子谁也不理,就盯着姜凌问,“小子,不敢就直说,爷不笑话你!”

    “谁说小爷不敢?”姜凌让姜财和鸦隐退开,响亮应道,“先说好,上了台生死勿论。”

    “呦嗬!敢抢爷的话!成,你小子有种!今儿不打死你,算爷爷我慈悲!”汉子转转脖子,甚是嚣张。

    “爷的儿子,当然有种。”撂下儿女去斗鸡的姜二爷终于跟上来了,他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懒洋洋地问道,“赖六,你小子要打死谁,再给爷说一遍?”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赖六见到姜二爷,立刻呲着满口黄牙陪笑,“姜二爷!咱可有日子不见了!是哪阵风把您吹过来的?这位居然是您府上的少爷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看着面前一黑一白的爷俩,赖六停住了,想夸都不知道从哪下嘴。

    “滚滚滚,谁跟你在一个庙里窝着!少在这儿跟我家爷套近乎!”姜猴儿张嘴就骂。

    赖六不过是东市的小混混,哪敢招惹万岁眼中的大红人,连声赔不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认得府上的少爷,二爷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姜二爷还没说啥,姜凌开口了,“父亲,儿要与他登台比试。”

    “少爷快饶了小的吧,小的哪敢跟您动手。”赖六愁眉苦脸,他方才看着这黑小子脸生,还以为是从哪个旮旯进康安城见世面的混小子,谁知竟是姜二的儿子。

    虽然早就听说姜二领了个儿子回城,但打破赖六的头,他也想不到小白脸姜二的儿子居然是个小黑脸啊!

    “哥。”姜留抓着她哥的手不肯放,就算哥哥再厉害,也比不过赖六这个大块头啊。

    姜猴儿也低声劝,“赖六靠着一身蛮劲儿,少有输的时候,少爷上去会吃亏的。”

    姜凌不肯退,“他向我下了战书,不敢战的是懦夫。”

    “他不是看您小,想欺负您嘛。“姜猴儿瞪了赖六一眼。

    赖六连忙道,“小的收回刚才的话,少爷就当小的方才放了个屁,成不?”

    “猴儿,闭嘴。”姜宝拉住还要说话的姜猴儿。边城有边城的规矩,既然赖六下了战书,少爷不管输赢都得应战,打输了不丢人,怂得不敢应战才丢人。

    姜二爷低头问,“真想登台?”

    “他下了战书,儿必须打。”姜凌应道。

    姜二爷再问,“摔疼了不哭?”

    “绝不!”姜凌示意妹妹放开他的手。

    姜留虽然担心,但也只得放开他,刚扬起笑脸要给哥哥加油,却被爹爹一袖子盖住,“丑死了!”

    你才丑!姜留恨恨咬住爹爹的衣袖。

    待儿子上了台,姜二爷一把抓过赖六,压低声音威胁着,“你若敢摔坏了爷的儿子,爷今晚就让人卸你两条腿!”

    “二爷放心,小的上去就趴下!”谁让他有眼无珠呢,赖六今天认栽。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把爷的儿子打趴下,爷重重有赏。”

    嗯?赖六眨巴眨巴鼠眼,立刻心花怒放,“小的明白了,小的办事包您满意,您等着瞧好……”

    “还不滚上去!”

    姜二爷懒得听他废话,推开赖六后,接过姜猴儿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弯腰抱起小闺女,“臭死了……还是爹的留儿香!”

    方才谁说她丑的!姜留推开爹爹的脑袋,嫌弃道,“一-身-鸡-毛-味-儿!”

    姜二爷刚在男人堆里挤了半晌,身上确实不好闻,只得笑着把闺女递给奶娘。他抬头望着擂台上恨不得拽上天的儿子,摇了摇头。这小子浑身是刺儿,今天,在这个台子上就得给他掰断几根让他知道什么叫疼,好长长记性,别瞎惹事。

    擂台上,一位年老的部署举着竹批参神后,请赖六和姜凌上前,高声报道,“接下来这一场擂台争交的是——东市赖长发、会嘉坊姜凌!”

    “哗——”

    因这两人委实相差悬殊,擂台下众人哄堂大笑,“赖六,你丫欺负小孩儿也不看看场合,当这是你家黑巷子里呢!”

    “把奶娃娃打哭了,看人家老子能饶了你不?”

    “去去去!你们晓得什么,这位是姜二公子家的少爷,是姜二公子让咱陪着少爷上来比划几圈!”赖六先把话晾出来,以免待会儿有人笑他不敢下狠手。

    这黑小子是姜二爷的儿子?亲生的?众人转头果然见到姜二爷在旁边观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

    部署用竹批敲响铜锣,“开始!先将对方压倒十息者获胜!”

    哥哥加油!姜留握紧小拳头。

    “姜少爷,得罪了!”

    得了姜二爷的叮嘱,又有被姜凌掀场子的仇,赖六打算下黑手狠狠摔姜凌几下解气,反正只要摔不坏,姜二爷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今日,赖六就在这台上,当着康安城老少的面,替姜二教训儿子!

    “啊——”赖六热血沸腾冲上前,探手抓住姜凌的肩膀就往上甩。

    赖六的力气不小,姜凌没能挣脱,便顺他的力道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直奔赖六的脖子而去。

    “嘭!”

    姜凌一脚正中,赖六被掀翻在地。

    “好!”

    “好啊!”

    围观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谁能想到,弱鸡姜二的儿子竟这么厉害,一招就掀翻了壮如牛的赖六!

    姜留也跟着呼喊,姜二爷呆愣愣地张着嘴,看傻了。

    “一、二、三、四……”部署见赖六躺倒了开始数数。

    “不是吧!”

    “欸!赖六你小子,放水也别放得太过啊!”

    见赖六躺倒竟不肯起来了,众人大喊让他别装相。

    “……九、十!此场争交,姜凌胜!”部署喊完,抬手招呼旁边的手下,“上来俩人,搭下去。”

    见赖六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下擂台,众人近前一看,再次哗然。

    赖六不是不肯起来,而是一招就被姜二家的黑小子……踢晕了!

第九十章 岁月静好(上架第二更)

    “装的吧?我不信!”

    “这也太,太……”

    太啥呢?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内心的震撼,转头看姜二爷。

    “看到没,你们看到没!那是我儿子,我的!”

    叉腰大笑的姜二爷很欠揍,但是众人不敢揍。以前揍姜二得掂量掂量他老子他大哥的分量,现在揍姜二要掂量的是万岁爷和他家黑小子的分量!

    一脚踢晕赖六的儿子,他们惹不起,他们也想有。

    “哥!哥!厉-害!”姜留努力挥舞着小胳膊给哥哥点赞。

    姜财、鸦隐和姜宝也异常激动,跳着脚给少爷喝彩,姜猴儿更是恨不得冲上台抱着少爷转几圈,“二爷,亏了,亏了啊,早知道咱就支摊子下注了!”

    “承让。”姜凌也没想到赖六这么不禁打,朝众人抱了抱拳就要下台。

    老部署连忙道,“姜少爷,且慢。”

    姜凌停住,回头看他。

    部署指着山棚边栓着的骏马,笑眯眯地问,“在这个台子上连赢五场能得一匹锦缎;连赢十场能得一匹骏马,姜少爷要不要试试?”

    “试!”

    “打啊!”

    “少爷这么厉害,一匹马手到擒来!”

    围观的汉子们跟着起哄,远处有更多人聚集过来。

    绸缎可以给妹妹做新衣,这马虽不骏,给妹妹骑也能凑合的,姜凌有点动心。

    绸缎马匹哪是那么容易得的,姜二爷连忙喊道,“凌儿下来,咱家不缺这些,别折腾出一身汗着了凉。”

    台上的老头坏得很,张口就让她哥打十个,当他哥是叶问还是甄子丹啊!姜留努力喊,“哥,不-要。”

    姜凌听话地拒绝了部署,走下擂台回到妹妹身边,见大伙都盯着他,有些不自在,“父亲,这里人多,别挤着妹妹,咱们去看乐器吧?”

    一脚踢翻了赖六的儿子要看乐器,姜二爷立刻点头,乐呵呵地应了。

    “爹,家里有绸缎和马匹吗?”姜凌边走边问。

    “瞧见没,这是我儿子!功夫都是爷教的,单脚开华山!”姜二爷还在呵呵地向围观的人显摆。

    “可以给妹妹做新衣、骑马吗?”

    “可以……”美滋滋的姜二爷顺嘴应了后,立刻否决,“你妹妹连路都走不利索,骑什么马!”

    “等妹妹走稳了,可以骑马吗?”姜凌追问。

    姜二爷点头,“府里那匹驽马可以骑。”

    “妹妹,听到没有?”姜凌低头问妹妹。

    府里跟牛一块养着的那匹驽马虽然跑得慢长得挫,但怎么也是马啊!姜留点头,“听-到。”

    在姜二爷的一路炫耀中,一家人终于穿出人群,到了较为安静的乐器行。

    到了这个巷子里,最活跃的人变成了姜慕燕。她在胡琴、琵琶、古琴摊子前穿梭,拉着妹妹逛了四五家店后,快走几步停在一家店门前,“雅观琴行!这是雅正夫人开的,这里的乐器都是她亲手调过的!是不是?”

    “是。”

    被哥哥拎进琴行门槛放稳后,姜留忽觉得这琴行的门是一道跨界门,门外是尘世喧嚣,门内是山间雅致。店里的装饰野趣粗放中透着漫不经心的小精致,燃的香也格外醒神。

    看来雅正夫人不只会弹琴,还是位很懂经营的店主,姜留对这位夫人的崇敬又高了一层。

    “姜二爷,三姑娘、六姑娘,请这边吃茶。”店里招呼生意的晚照曾随着师傅去过几次王家,自然认得姜家的姑娘们。至于姜二爷,康安城九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姜二爷早就累了,净手后坐在竹椅上吃茶。这般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便赏心悦目,店内十几位女客放下手中的乐器,慢慢向大周第一美男子身边聚拢。

    姜凌端着茶喂妹妹,姜慕燕问道,“晚照哥哥,夫人可在?”

    晚照笑道,“夫人在楼上与人说话,待会儿我再请夫人下来。”

    “不用请夫人下来,该我和妹妹上去给夫人拜年才是。”姜慕燕连忙道。

    晚照含笑给姜二爷添茶,这位爷在这儿呢,夫人怎能不下楼。姜二爷颔首谢过,“燕儿说得对。你们跟着夫人学琴,要尊师徒之礼。”

    这是这些年来,父亲说得最像样的一句话。姜慕燕清脆应了,“是。”

    不想被女客围观的姜留去看乐器,正当她摆弄店里一个鸡蛋大小的陶埙时,雅正夫人送客下楼。

    “夫人。”姜慕燕拉着妹妹行礼。

    雅正夫人含笑翩翩下楼来,“你们来东市玩?”

    姜慕燕欢快道,“父亲带我和妹妹来的,慕燕早就想来您这儿看看了。”

    听说姜二爷也来了,雅正夫人的目光准确地转向茶座,向着姜二爷微微颔首,被她送下来的贵客则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璞头有没有歪,衣领正不正后,才转头看向姜二。待看到姜二戴的软脚璞头上居然还镶着一块美玉,贵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看到他的神情动作,姜留立刻明白,这又一个长得普通却很自信,嫉妒她爹美貌的男人。

    书秋靠近姜留身边,低声道,“邑江候世子刘承。”

    嗯?这就是抢了爹爹的意中人、号称康安城第二美男子的邑江候世子?姜留大失所望。刘承虽长得是不丑,但绝称不上第二美男子,她三叔姜槐都比刘承美得多!

    雅正夫人翩翩下楼来,跟姜二爷打招呼,态度亲切不做作,“不知二公子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请二公子恕罪。”

    姜二爷起身还礼,笑道,“听闻夫人店里来了不少好乐器,在下带着孩子们过来开开眼。”

    见刘承和姜二爷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雅正夫人便含笑抬手送刘承出门。刘承看到站在姜家两个女儿身边的黑小子时,走不动了,语带嘲讽地问姜二爷问,“这就是你儿子?”

    姜二爷悠哉地靠在椅子上,“不错。”

    父亲没说让他给这位行礼,姜凌也就没多此一举,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刘承阴沉的目光在姜二爷和姜凌之间穿梭几回,“啧”了一声,出门而去。

    姜二爷懒洋洋地跟儿子讲,“记住那厮的嘴脸,改日若有长得跟他一样不顺眼的小子找你的事,你可以狠狠地揍他,不死就成。”

    女客们见姜二爷如此不畏权势,又是一阵轻呼

    “是。”姜凌痛快应下。

    雅正夫人摇头,“刘世子家的刘申公子比姜公子大一岁,二爷不怕贵公子吃亏?”

    姜二爷起身揽袖给雅正夫人斟茶,“不怕。”他儿子一个能揍刘申十个!

    姜留的小脑袋瓜又开始转了,爹爹原本的意中人、邑江候世子夫人柳如烟的儿子,居然比自己的哥哥姐姐还大一岁?也就是说……

    “不知孩子们可给夫人添麻烦了?”姜留正满脑子天马行空时,听到爹爹跟雅正夫人提起自己。

    雅正夫人应道,“府上的姑娘都很好,三姑娘聪慧好学,六姑娘活泼可爱,能教她们学琴是妾身的福气。”

    得了夫人的夸奖,姜慕燕小脸通红,眼里闪着快活。

    被老师夸奖活泼可爱,是说自己啥也没学会的意思吗?姜留抠着陶埙的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其实她也很努力学了,只是手慢跟不上。

    “那便好,今年还要烦请夫人多费心。”姜二爷举杯,以茶敬雅正夫人。

    “此乃妾身分内之事。”雅正夫人端茶回应,开琴行授琴艺,是她谋生的手段。

    不能气馁!等她手脚好了,定能让爹爹和雅正夫人刮目相看!姜留握拳头给自己鼓劲儿,却没能成功。她抬起手手,才发现左手的食指塞进陶埙的孔里,用劲儿也拔不出来,悲剧了……

    把这个买下来回去偷偷拔?姜留正在动脑筋时,忽听身边的蠢丫鬟咋呼道,“姑娘的手指头怎么了?”

    目光聚拢来,姜留真想用陶埙堵住书秋的大嘴巴。

    姜二爷乐了,“傻留儿。这是用来吹的不是抠的,过来。”

    “不用劳烦父亲,儿帮妹妹拔。”姜凌一手握住陶埙,一手握住妹妹的小胖手,就要开拔。

    赵奶娘吓坏了,“少爷不能这么拔,这样六姑娘的手会受伤的。”

    “对,要小心转。”姜慕燕上前。

    “还是让我来吧。”雅正夫人把姜留带到桌边,用茶水打湿她的手指头,转动几下便把陶埙取了下来放在她的手心上,笑道,“这个陶埙与六姑娘有缘,合该送给六姑娘。等再去泠幽院时,我教你吹埙可好?”

    “多-谢-夫-人。”姜留握着陶埙道谢,埙潮乎乎,她羞哒哒。

    姜二爷见小闺女手指头都红了,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握在手心里轻轻揉着,“让夫人见笑了。”

    妹妹受伤了,姜凌和姜慕燕也无心看乐器,围在父亲身边盯着妹妹的手看。

    看着这副场面,众女客心动不已。谁能想到,传闻中不顾妻女独自风流的姜二爷,竟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呢。他说不再娶妻专心照顾三个孩子,一定是真的,姜二爷是康安城最好最美的男子!

    待从乐器行出来时,天已近晌午,姜二爷带着孩子们寻了家清幽雅致的食肆用饭。

    饭后也不急着走,姜二爷让孩子们在屋内歇息,歇过来后再接着逛。姜留年纪小身子沉,用完饭不大一会儿便躺在雅间的榻上睡着了,本来不困的姜凌立刻挨着妹妹躺下,姜慕燕见此,也躺在了妹妹另一边。

    出去方便的姜二爷回来想把姜凌拎起来扔到一边,但看着他睡得安稳的小脸,想到他夜夜惊醒时的可怜样,又有些不忍。可是不扔出去姜二爷又看着来气,干脆到庭院寻熟人闲聊,眼不见心不烦。

    姜留是被热醒的,睁开眼才发现哥哥姐姐各一人抱着她一条胳膊,睡得正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撒在榻上,远处隐隐的喧闹声和耳边哥哥姐姐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姜留静静感受着此刻的温馨,此情此景深深印进她的心底,在未来的岁月中无数次浮现时,都会让她想起这一刻的温暖。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哥哥姐姐先后醒了。三人爬起来醒神时,奶娘轻声道,“二爷有事先走了,让大少爷和二少爷领着少爷和姑娘们继续逛,晚上看过花灯再回去。”

    听到父亲走了,姜慕燕没吭声,姜凌很高兴,姜留失落又高兴。失落的是不能跟着爹爹游玩,开心的是终于不用被大姑娘小媳妇围观砸果子了,“爹-爹-去-哪-了?”

    赵奶娘说得很平静,“二爷回府了。”

    这时候回府定是有事,姜留再问,“伯-母-也-回-了-吗?”

    赵奶娘摇头,“奴婢不知。”

    奶娘不说,就得问书秋了。书秋是个压不住事儿的,还不等姑娘问,便寻了机会凑到她耳边,“姑娘猜怎么着回?您的姑姑回府拜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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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