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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你胳膊不是动不了吗

    见孟家三姐妹同仇敌忾地瞪过来,姜家五姐妹也毫不气弱地瞪回去。姜留慢悠悠地问,“你-哪-个-哥-折-了?”

    听到她这么问,孟雅媚的眼睛都瞪圆了,“当然是我大哥!”

    姜慕锦上前一步,“你大哥比我凌哥还大一岁呢,是他自己没用,能怪谁?”

    “分明是你们姜家接回来的野种粗鄙,只会动手打人!”孟雅媚也上前一步,跟姜慕锦对上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雅正夫人出来见到两帮小姑娘对峙着,上前询问。

    姜慕容和孟雅娇分别拉住自己的妹妹,“没……”

    还不等她们说完,姜留就挑着最严重的地说了,“夫人,她-说-我-哥-是-粗-鄙-的-野-种。”

    雅正夫人闻言沉下脸,“孟三姑娘当真如此说的?”

    孟雅媚不顾大姐的拉扯,高高仰着小脑袋喊道,“姜二叔白得像面粉,姜凌黑得像烧木炭,大伙都说他不是亲生的,是野种!”

    “敢问孟三姑娘所说的‘大家’是何人?”雅正夫人缓缓问道。

    “就是我……”

    “媚儿!”匆匆带着两个女儿赶来的孟氏厉声打断侄女,“你若再胡言乱语,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被姑母吼,七岁的孟三姑娘委屈得眼圈转泪花,“姜家打断了大哥的胳膊,姑母还帮着她们欺负媚儿,姑母坏!”

    孟氏沉着脸,“来人,送三姑娘回去。”

    “哇——”孟雅媚哭着转身跑了,八岁的孟家二姑娘孟雅秀也红了眼圈,十二岁的孟雅娇却极为沉稳,屈膝给雅正夫人和姑母行礼,“三妹不知道从街上哪里听了闲话便信以为真了,都是雅娇不好,没照顾好妹妹。”

    这时,孔家姑娘们和王幽影也到了,雅正夫人便微微点头,率先进了泠幽院。

    因为有了方才这一出,众家小姑娘进入琴房后异常沉默,并暗暗飚劲,要把对方压下去,是以这一上午大家学得格外认真,不知不觉一个半时辰地课便上完,散学了。

    姜留与众位姐姐辞别雅正夫人,又去拜见了外婆,便呼拉拉地出了王家。难得姐妹们一起出来,姜慕锦很是兴奋,“咱们去玩吧!”

    身为大姐的姜慕容摇头,“后晌还要去滴翠堂读书,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姜慕锦不肯放弃,摇着大姐的衣袖道,“大姐,那咱们在外边买点好吃的再回去吧~~”

    姜留非常赞同,“吃-状-元-街-的-云-吞!”

    状元街的云吞很出名,姜慕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吃完就赶紧回去。”

    “好!”姜留和姜慕锦齐声应了,二姑娘姜慕筝虽然没吭声,但眼里也闪着快活的光芒,只有姜慕燕闷闷不乐。

    上了马车后,姜慕容小声问,“三妹在担心孟庭晚?”

    姜慕燕连忙摇头,“我没有!”

    “其实你担心他也正常,以前你们俩玩得最好了。要不咱们从状元街过时仔细找找,兴许能碰上他呢。”姜慕容提议。

    大姐为啥要找孟庭晚?姜留好奇看着她,便听大姐怒冲冲地道,“不是说凌弟把他的胳膊打折了嘛,咱们去看看,如果他胳膊没折,咱们就给他打折!”

    大姐威武!姜留用力点头,“好!”

    姜慕锦开始四处踅摸武器,“姐,咱用什么打,棍子还是刀?”

    姜慕筝怕怕地拉着嫡姐的衣袖,小声道,“母亲叮嘱咱们不可生事。”

    “这哪是咱们生事,分明是孟家找上门来的!”前几个月家里给她说亲未成,姜慕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致使她现在对孟家人更加恨之入骨。

    姜慕燕知道孟庭晚的胳膊没折,她不想姐妹们与孟庭晚在书院前起冲突,便道,“若是咱们与孟家人在书院门口争执,祖母知道后定不会再让咱们出门了。”

    这话杀伤力很大,姜慕容哼哼几声,“那就去吃云吞,碰上孟庭晚算他倒霉,碰不上算他运气好!”

    孟庭晚的运气呢,是极差的。

    姜家五姐妹在连升食肆二楼小间里吃云吞时,他也由书童竹九扶着,跟随一帮人走了进来,在大堂落座。

    听到楼下的动静,姜家姐妹把布帘挑开一条小缝往下看了看,又缩回去面面相觑。

    十五岁的姜慕容虽然放了狠话,但见到楼下那么多人,也有点打怵,便给自己找台阶下,“他的胳膊看模样像是已经断了,不用下去打折了。”

    姜慕筝连忙点头,“大姐说得对。”

    姜慕锦的注意力全在云吞上,“那咱们快点吃吧?”

    “好!”姜慕容应了一声,转身到桌边吃东西。

    姜留却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孟庭晚,她拉着书秋到旁边咬了会儿耳朵,书秋点头跑了出去。

    姜慕容问,“书秋去干什么?”

    姜留解释道,“我想吃蜜枣儿。”

    姜慕容心疼道,“这的蜜枣又贵又不好吃……”

    “想-尝-尝……”姜留眼巴巴地道。她自然不是馋这几个蜜枣,而是要用它们让孟庭晚原形毕露。

    姜慕燕连忙道,“好,让他们给包上,咱们在车上吃。”

    这正合姜留的意,待她们吃完云吞下楼时,书秋手里多了一小包蜜枣儿。姐妹五人带着丫鬟婆子从楼上下来时,引得不少人仰头张望。

    左胳膊不自然下垂的孟庭晚也抬起了头,见是姜家姐妹时,非常有礼地颔首。

    姜慕燕也下意识地点了头,姜慕容握紧拳头,若不是人多,她非要骂孟庭晚虚伪不可。

    不过若不是人多,孟庭晚肯定是冷冰冰的假装看不见她们,孟家人不都这样吗!

    被奶娘抱着的姜留也看到了孟庭晚的动作,再加上今早孟雅媚的表现,姜留觉得孟家对姜家的恨,比起姜家对孟家的一点也不少,这是因为什么?

    待她们上了马车后,小姐妹们吃起蜜枣儿,姜留又慢吞吞地要这个看那个,马车行进的极慢,一直关注着连升食肆的书秋低声道,“出来了!”

    姜留转头,见孟庭晚由书童扶着走出来,到了马车边上时,假扮食客的鸦隐在他们面前走过,“不小心”脚滑,手里的蜜枣儿脱手,如同长了眼般,向着楼下的孟庭晚一群人砸过去。

    事发突然,孟庭晚跟众人一样,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

    “对不住,对不住。”站稳的鸦隐连声道歉,“没伤着各位公子吧?”

    “真是不长眼!”一个小书生骂完,忽然盯住孟庭晚,诧异地问,“庭晚,你的胳膊不是动不了吗?”

    孟庭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姜家的马车。

    只见车窗的帘子高高挑着,姜家五姐妹都挤在车窗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第六十二章 解毒丸还是五毒散?

    姜家五姐妹和周围人的眼神,让孟庭晚觉得受到了羞辱。他缓缓放下胳膊,冷声道,“我的胳膊能动,很疼。”

    竹九连忙扶住少爷的胳膊,“少爷,小心伤上加伤。”

    姜留慢悠悠地问,“胳-膊-折-没?”

    围观的人立刻道,“当然没折,你见过谁的胳膊折了能这么痛快地抬起来?”

    “哦。”姜留应了一声。

    姜慕锦接着道,“孟雅媚刚才说她大哥的胳膊折了,要打我六妹报仇呢!”

    不等孟庭晚接话,姜慕容便端庄大方地道,“既然孟少爷的胳膊没折,这其中必有误会。万望孟少爷回家后好生跟家里人解释清楚才好。”

    说罢,姜慕容放下车帘,捂嘴偷笑,姜留和姜慕锦跟着笑,姜慕燕呆愣出神,甚少出门的姜慕筝则因为一下子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正脸红心跳着。

    回到家后,姜慕容立刻将自己的“壮举”通报全家,得到了祖母的笑脸、母亲的夸奖和父亲的一顿训教。

    状元街这一幕,彻底粉碎了姜凌霸道无礼打断孟庭晚胳膊的谣言,很多人对孟庭晚的举动颇有微词,认为他阴险狡诈,不配入国子监读书。一旦这些议论被传入国子监,孟庭晚的前程危矣。

    先是三儿子被乐阳公主抽了鞭子,二是三孙女被王家人送回府,三是长孙被人当街羞辱,刑部侍郎孟回舟心头不安,将家人召集在一处严厉训斥,让他们谨言慎行,再有人惹出事端,家法伺候。

    被警告后,孟家三姐妹在王家学琴时也收敛了许多,姜留也能按下心来,一边学琴一边考查市场。

    努力的两个月后,琴技垫底的姜留又“做梦”了。因被父亲嘲笑牛乳蛋羹的事还历历在目,姜留这次只跟奶娘和姐姐说了自己梦到娘亲给她做好吃的事,没告诉爹爹。

    这次姜留“梦”到的,并不是点心。

    康安城内糕点小吃数不胜数,姜留很难以一个六岁小娃儿的嘴说出太新潮的东西,家庭版的寻常点心又很难出彩,姜留便决定避开跟糕点竞争,而是选择做糕点搭配材料——肉松。

    制作肉松的原材料是瘦猪肉、食用油、盐、糖、料酒等,制作时间虽长但方法很简单。姜留简单给奶娘描述后,便眼巴巴地望着她,“想-吃。”

    因进项少花销大,姜家的日子越发艰难,已经到了考虑将府邸卖出一部分维持的地步。姜家饭桌上的菜越来越简单,姜留已有好几天没吃过肉了,想到美味的肉松,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赵秀巧看得心都疼了,“厚叔今早派人去南市买肉了,等买回来奴婢就给姑娘做。姑娘先写字,写完就能吃了。”

    姜留怕奶娘做不好,浪费了花银子买回来的肉,“想-看-着-奶-娘-做。”

    府里十五位主子几十个下人,也只买回来两扇猪肉、二十几条鱼、十几只鸡鸭。若是出事之前,这些都不够五日吃的,现在却要靠着这些肉撑过年关。赵秀巧禀明了二爷,去前院大厨房割肉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待肉割回来,奶娘照着姜留说的先将切成小块放在沸水里煮了半个时辰捞出沥干,撕成小肉条再用擀面杖慢慢擀碎,锅里加入少许油、糖和盐后小火慢慢翻炒。

    在奶娘做肉松的过程中,姜留一直守在旁边试吃,让奶娘加糖或盐,待炒到猪肉蓬松,吃起来有点脆脆的时候,姜留终于满意了,让奶娘将肉松盛出。

    赵秀巧看着用巴掌大的猪肉炒出来的两碟子肉松,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这一点也看不出是猪肉做的……”

    姜留捏了一些递到奶娘嘴边,“吃。”

    赵秀巧尝了少许,眼睛里都是亮光,“好吃!姑娘端给二爷三姑娘、凌少爷尝尝吧?”

    姜留很期待爹爹和哥哥、姐姐吃过肉松后的反应,“好。”

    哥哥还未散学,姐姐还在练琴,姜留便和奶娘带着肉松去正房里等爹爹,爹爹这会儿正在外院书房里跟裘叔说话。

    这两个月,裘叔运筹帷幄,将西市的逢春药铺经营不错,不仅缓解了姜家的燃眉之急,也让人看到了破解三年前刑部失火案的曙光。姜二爷从前院拎着个纸包回来时,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在姜家日子日益艰难的现在,不能出去赌钱贴补家用的姜二爷吃穿用度已大不如前,但他的笑容却依旧灿烂。进屋后,姜二爷把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留儿,快来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姜留挪着沉重的腿,慢悠悠地走过去,见了爹爹打开的纸包里干瘪的癞蛤蟆,吓得“啊”了一声。

    见小闺女被吓到了,姜二爷搂着她哈哈大笑,“这是爹在池子里挖的癞蛤蟆,留儿莫觉得它们难看。配上壁虎、石见穿、丹参、夏枯草、鹅不食草、黄砂等制成丸,就能医好你的病!”

    蛤蟆、壁虎、夏枯草、鹅不食……这些凑到一块不像治病丸,反像五毒散,姜留胆战心惊,“谁-给-爹-的-方-子?”

    “不管是谁给的,保管是对症良方!”姜二爷美滋滋地看着桌上的癞蛤蟆皮,“也不晓得这玩意儿是什么滋味……”

    要不您先尝尝?姜留推测道,“澄-空-大-师-给-的?”

    “爹的小留儿越来越聪明了!”姜二爷捏着闺女的小胖爪,心情美好,“那蛮和尚送信来说,这是他百般打听才得的西域良方。”

    确定是良方,不是毒药?姜留又问,“癞-蛤-蟆-也-是-大-师-让-爹-爹-抓-的?”

    “不错。留儿在这个池子里受了惊吓,所以用池子里的癞蛤蟆入药,药效最佳。”姜二爷坦然道。

    这入药还分是哪个池子里的癞蛤蟆?姜留无声叹气,“他-骗-爹-的。”

    姜二爷笑了,“就算澄空大师是有意折腾我,只要能治好我闺女的病,让他折腾又何妨。”

    “爹-真-好。”姜留被感动得稀里糊涂,觉得爹爹为她付出这般辛苦,她吃几只癞蛤蟆、壁虎和那啥枯那啥不吃又何妨,反正毒不死……吧?

    “爹不好谁好?”姜二爷得意地晃晃脑袋,指着旁边的食盒道,“这是什么?”

    姜留立刻精神抖擞,“给-爹-吃。”

    姜二爷打开食盒,望了一眼里边的东西,脸就皱成了包子,“这发了霉的玩意儿怎能入口!谁骗你买的?爹找他算账去!”

    姜留……

第六十三章 驸马

    赵秀巧见自家姑娘的脸都快气绿了,连忙道,“二爷,这是六姑娘梦到的吃食,奴婢照着给您做的,虽看着奇怪了些,但滋味挺好。”

    “又是你娘?“

    姜留缓缓点头。

    王氏活着的时候就见不得他舒坦,没想到死了也不消停,姜二爷盯着碟子里发了霉的玩意儿看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才伸筷子加了些许,颇为嫌弃地嗅了嗅,才放入口中品尝。

    ……

    口感重也不够细腻,只勉强能入口,见闺女眼巴巴等着挨夸,姜二爷只得道,“这次口味很独特,当配菜喝粥应该不错。”

    爹爹果然有眼光!姜留笑弯了眼睛,“嗯!”

    赵秀巧连忙道,“二爷和姑娘今天晌午想喝什么粥?”

    姜二爷……

    “白-米-粥。”姜留美滋滋。

    姜凌去书院不回来,晌午时看着俩闺女就着烂肉喝碎米粥的姜二爷怒火中烧。莫说鱼肉,现在连大米粥都只能吃碎米了,都怪乐阳那丑妇!

    不同于挑剔的姜二爷,姜慕燕却觉得这个烂乎乎的菜很好吃,第二天早上,除了姜老夫人,全家人都觉得非常好吃。

    尤其是近来胃口不好的姜松,甚至还多喝了一碗碎米粥,“这个甚好,甚好。今日让厨房多做些,我拿去送给刘大人尝尝。”

    留在京中是无望了,姜松这几个月一直在外活动,想谋个外放的差事。

    姜槐却觉得这烂肉比牛乳蛋羹好上许多,或许能卖出大价钱,便在饭后拉了两位兄长商议。

    对事物的色香味极为挑剔的姜二爷首先发言,“此物观之不雅,入不了食客的眼。”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挑剔?吃饭用的是嘴不是眼!”

    怕二哥挨骂,姜槐赶忙和稀泥,“此物叫‘烂肉’确实不讨喜,咱们给它改个雅致的名儿如何?”

    姜松点头,虎着脸对二弟道,“你觉得叫什么才雅?”

    “这个……”不爱动脑子的姜二爷抬手指搔了搔轮廓完美的下巴,转眼看三弟。

    姜槐立刻道,“此物柔软,叫肉绒,如何?”

    “不好,绒乃衣物,‘肉绒’二字让人闻之毫无食欲。”姜二爷投反对票。

    姜槐犯难了,“软肉,香肉?”

    这玩意也不香啊,姜二爷摇头,终于想起来一个符合他胃口的,“肉云,如何?”

    姜槐立刻鼓掌,“好!”

    姜松反问,“绒不是吃的,云就是吃的了?”

    起码“云”比“绒”好听啊!不过姜二爷不想反驳大哥,免得他啰嗦起来没完,“那依大哥之见,叫什么为好?”

    姜松还真想起一个,“肉酥如何?”

    “好!”姜二爷不敢有意见。

    “非常好!”姜槐生怕不同意被大哥拉住唠叨半日,“名字定下来了,小弟觉得咱们不能打着姜家的名号去卖肉酥,还得跟人搭伙。咱们在府里做,然后拉去店铺卖,两位兄长觉得如何?”

    姜松点头,“这样稳妥,让府里人闭紧嘴巴,莫传出去。”

    姜二爷则道,“上次的牛乳蛋羹麻烦了易安,这次不好再找他。三弟去找白晅,让他帮忙寻门路。”

    “找白三哥……”姜槐略顿。白晅是二哥的酒友,其父相翼候白承郭,其嫡姊入宫为修仪。白家虽根深叶茂但白晅是不受宠的庶子,整日里斗鸡走马游手好闲,除了吃酒赌牌,姜槐没听说过白晅有别的本事。

    姜二爷非常肯定,“白晅有门道,你尽管去。”

    见大哥不反对,姜槐起身去操办。姜二爷则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他欠了几个人的人情,发愁这些债以后要怎么还。

    姜松看着面前皱眉掰手指头的二弟,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长吁短叹。

    姜二爷听得这响动,抬头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在交友一途,愚兄不如你啊。”二弟这些被他称之为“酒肉之交”朋友,在二弟落难时却都能伸手拉一把,而自己的那些……姜松忍不住神伤。

    见大哥竟是为了这个伤神,姜二爷连忙安慰道,“大哥好友都像大哥一样掌撑家业,做事自然要瞻前顾后百般思量,不如小弟这些无官一身轻的朋友方便。”

    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我与刘大人有约,该走了。”

    姜二爷见大哥的双腿快比留儿还沉重了,有些不忍,“大哥不要去苦寒之处供职,实在不行大哥就别去当官了。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有府邸有田庄,饿不着的。”

    见二弟这么一本正经的劝他,姜松觉得身上都轻快了不少,“我明白,你在府中好生照看母亲,我去去就回。”

    傍晚时分,姜槐回府后,兴冲冲地跑来找二哥,“白三哥帮着牵了恒升商号的线,恒升商号给出的条件是要么一百两买菜谱,要么一百五十文一斤收肉酥,白三哥帮着把价钱提到了两百文!”

    没想到那玩意儿还真有人看得上,姜二爷问,“这价钱合适?”

    “合适!”姜槐细细给二哥算,“猪瘦肉比白肉便宜,大量买能压到二十文一斤,三斤猪肉出一斤肉酥,加上配料和工钱也不足百文,也就是说一斤肉酥咱们可以赚一百文。等作坊建起来,一天制出上两百斤肉酥就能赚二十两银子!”

    一日二十,一月便是六百两!姜二爷的眼睛也亮了,“一日能制出两百斤?”

    “找二十个人,支起十口大锅,一日何止两百斤!”姜槐激动地搓手,“这作坊建起来后,咱们府上的吃用就不愁了!小弟这就收拾收拾出京寻地方建作坊,五日内必出肉酥换钱。”

    姜二爷也欢喜不已,“咱们快去跟母亲说一说!”

    姜老夫人得了信也是极欢喜的,送走姜槐后,老夫人拉着姜二爷的手感慨道,“留儿这次又立了大功,你替为娘想想该怎么赏她。”

    姜二爷笑道,“娘过年时多给她几枚铜钱压岁吧,没什么比平安更好了。”

    是啊,不管是对多灾多难的姜家还是受怪病困扰的留儿,还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呢?姜老夫人轻声道,“你派人去寺里,为清荷点盏长明灯吧。”

    姜二爷皱皱眉,“娘真觉得这些吃食是王氏教给留儿的?”

    姜老夫人反问,“不是她,还能是你?”

    姜二爷嘟囔道,“她活着时不善羹汤,死后怎就开窍了?”

    “阴阳相隔,那边的事谁能知晓?或许她得了什么造化也说不定,这总归不是坏事。”姜老夫人慢悠悠地道。

    姜槐出府忙碌半月余,带回了百余两纹银,姜家人刚松了口气,却又闻得一个惊人的消息:

    乐阳公主欲招姜家二公子姜枫为驸马!

第六十四章 风起

    姜家的西邻,孟家主院书房内,灯火通明。刑部侍郎孟回舟坐在案后,二儿子孟寻礼和三儿子孟寻真立在桌前,父子三人皆是满面凝重。

    “儿听今日去宫中报送文书的马大人说,乐阳公主今夜留宿太后宫中,圣上过去与太后、乐阳同用晚膳。”任大理寺评事的孟二虽然官职不大,但消息却极为灵通。

    听到乐阳的名字,鞭伤还没好的孟三只觉得后背阵阵发疼,焦急道,“爹,乐阳认准了姜二,一旦姜二当了驸马,咱们就倒大霉了!”

    孟回舟喝问,“姜枫当驸马是姜家与乐阳公主府的事,与我孟家何干?”

    不相干您着什么急上什么火,到这会儿了还死鸭子嘴硬!孟三心中腓腹,嘴上却不敢,“是儿情急失态,请父亲恕罪。”

    孟二比三弟会说话,“姜松仕途受阻,姜家举步维艰,成为乐阳公主的驸马,对姜枫而言乃是一步登天,这门亲事姜家不可能不同意。”

    “就是!”孟三附和,一想到姜二疯子当上驸马后在京城横着走的情形,他就抓狂。不行,这绝对不行!

    孟回舟缓缓转着桌上的茶杯,“姜家有恩于为父,纵使现在姜家因姜冕之死对孟家横眉冷对,我孟家也要呈君子之风以德报怨,不可行错一步。皇家想招谁为驸马,不是我等能干预的。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你们决不可非议此事也不能露出半点怨色,可记下了?”

    “记下了。”孟二与孟三齐声弯腰。

    孟回舟摆手让三儿子退下,才问二儿子,“马正堃可还说了什么?”

    大理寺少卿马正堃因职务之故,常出入宫中和各部衙门,是朝中有名的百事通,朝中官员都喜与他结交套消息,他也常因此沾沾自喜。孟二的消息,大半都是从他这儿得的。

    孟二低声道,“他说又有两个御医被圣上斥责了,没有旁的了。”

    这消息孟回舟也得到了。太后缠绵病榻数月不见好转,圣心忧虑,御医受斥责在所难免。乐阳公主这是想在太后离世之前将她与姜枫的亲事定下来,依着乐阳公主的脾性,公主府现在恐怕已经在准备大婚所需的物什了!

    乐阳公主好男色,若姜枫得宠,孟家危矣。孟回舟虽然斥责儿子,但他也担忧得一夜未睡,第二日忧心忡忡上朝,眼圈都是黑的。

    散朝时,孟回舟故意晚行几步,慢慢跟在右相秦天野身后。与护国公说了一路的话分开后,秦天野转身时才看到憔悴的孟回舟,温和笑道,“便是衙门事情再多,孟大人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孟回舟紧走两步上前,恭敬而有礼地回话,“卑职听闻太后凤体欠安,昨夜翻遍医书也未见良方,实在惭愧。”

    “若知孟大人如此有心,圣上也该动容了。”秦天野面上风波不显,“太后有圣上和乐阳公主日夜照料,很快会康复的。”

    “您说得是。”孟回舟踌躇片刻,终究顾及场合,不敢多问。

    秦天野边走边与他闲聊,“孟大人也住会嘉坊柿丰巷内吧?”

    “正是。”孟回舟心中激动,觉得他两月前给右相府送的柿子起到了作用,右相大人记下他住在哪里了。能让当朝宰相记住他,这是大大的喜事!

    秦天野慢悠悠地问,“听闻柿丰巷姜家二子姜枫领了个儿子回来?”

    莫非那黑小子有什么来头?孟回舟心头一跳,“据姜家说,那孩子本与姜枫的长女同胎而生,但因体弱一直养在乡下,如今大好了才接回来认祖归宗。”

    “如此说来,这乃是一桩喜事了。”秦天野笑道。

    孟回舟连忙附和几句,话锋一转道,“那孩子虽已九岁,但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甚懂礼数,还需好生教养方能成才。”

    秦天野笑了,“乡野间长大的,这方面难免疏忽了些。既然身体已经大好,想必在其父的教养下,很快就能改头换面,令人刮目相看了。”

    “相爷所言甚是。”孟回舟笑容难掩讥讽,姜枫无才无德,那黑小子在他的教养下,定也是个废才!不过右相大人为何会提起他呢?

    “不过,姜枫怕也亲自教养不了几日了。”秦天野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踱着官步,走入了庆文殿。

    被泼了一瓢冷水孟回舟立在阶下,直到有人靠近才回神,装作无事般快步回刑部衙门。大火翻修后,刑部是六部衙门中最新的,但孟回舟坐在明亮的案前,只觉眼前尽是灰暗。

    姜枫,真要成为乐阳驸马了?姜家真要借此翻身了?若姜家翻身……孟回舟握拳咬牙,就算姜家翻身又如何,就凭胆小怕事的姜松和一无是处的姜枫,拿什么和他斗!

    男色么?

    未雨绸缪孟回舟提笔刷刷地写了一封信,派人急速送给在外任官长子孟寻义,让他速在其管辖的县内,搜罗年轻貌美的男子,秘密送入京中。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乐阳公主欲招大周第一美男子姜枫为驸马的消息,很快吹遍康安城的角角落落,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知情的人,嘲笑孟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不是他上蹿下跳地撺掇乐阳公主霸占姜二爷,乐阳公主也不会在见了姜二爷之后动了真心,招他为驸马。

    在家养伤的孟三,真恨不得一脑袋扎到护城河里死一死。

    现在大伙都在等。等媒人登姜家的门,等圣旨,等姜二爷入驸马府,等他凭着美貌把乐阳那母老虎收拾得服服帖帖。

    万众瞩目的姜府,依旧安静清冷,府中的奴仆没有一个敢挂着笑容,但是他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觉得姜家的苦日子要到头了,只要二爷肯娶了乐阳公主。

    就算乐阳再不堪,她也是公主啊,还是太后的亲生女,圣上的胞妹,娶了她就成了皇亲国戚,成了康安城中无人敢惹的存在啊。

    姜槐依旧在新建的肉酥作坊里忙忙碌碌,无论是谁问他姜二爷是怎么想的,他都一声不吭;姜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终日不出;姜老夫人跪在佛像前,闭目念了一日的经文。

    姜二爷则躺在床上,喝了一日的酒。

    第二日,万众瞩目中,乐阳公主府内院的管事苏嬷嬷,又驱车到了姜家大门前。

第六十五章 姜二爷的心思

    一改前几次高高在上的姿态,苏嬷嬷这次来到姜家格外守礼,笑吟吟地向姜老夫人表明乐阳公主招姜二公子为驸马的诚意,“经过这段时日的多番考量,我家公主已确认贵府二公子是位不慕名权利的正人君子,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都这么说了,姜母的态度还是与前几回一样,苏嬷嬷心里不高兴,但她不敢发火,继续陪笑,“坊间的种种传闻皆是假的,我家公主品行高洁,只是不屑于向世人解释罢了。为免二公子误会,我家公主愿遣散府中所有男仆和管事,也愿接二公子的儿女们入公主府。若府上的少爷们愿意,公主可送他们进南书房与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同读书。公主还听闻姜大人有意去江南为官?”

    苏嬷嬷滔滔不绝地抛出诱饵,侍立在婆婆身边的陈氏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江南乃大周富庶之地,历来都是肥缺啊!

    姜老夫人依旧沉稳,“朝中事,老身身为妇道人家,不敢过问。”

    苏嬷嬷笑意更深了,“老夫人心宽体健,是贵府儿女们的福气。不知二公子可在府中,奴婢来了这么多次,还没给二公子磕过头呢。”

    姜老夫人一口回绝,“我儿近日偶感风寒,正在房中静养,不方便见客,请嬷嬷见谅。”

    苏嬷嬷的笑实在挂不住了,“儿女婚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姜老夫人笑容不改,“规矩虽是如此,但我儿已长大成人,继娶之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什么继娶?好似她家公主要给姜二公子当填房一样!苏嬷嬷,“烦请二公子快些拿主意,太后和皇上还等着我家公主进宫回话呢。”

    见苏嬷嬷沉下脸,陈氏和闫氏都有点害怕,头也不敢抬地站在婆婆身后,权当自己不存在。

    送走苏嬷嬷后,姜老夫人没派人去西院传话,将妯娌俩急得抓耳挠腮。

    “弟妹,你说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陈氏最是着急。没名没分地入公主府与皇上赐婚为乐阳驸马再入公主府乃是天差地别。二弟娶公主后,她的夫君就能立刻升官,两个儿子也能进宫为皇子伴读,这是天大的喜事,婆婆还犹豫什么。就算康安城的百姓酸几句,那又怎么样呢,家里人得了实惠就好!

    闫氏低声问,“大嫂,我打个比方你别介意。”

    “咱们谁跟谁啊,弟妹尽管直说。”

    “易地而处,大嫂想让大郎或三郎娶乐阳公主吗?”

    陈氏愣了愣,反问闫氏,“三弟妹你呢?”

    两妯娌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心动和犹豫,便同时叹了口气,沉默了。将心比心,婆婆现在应该很为难很挣扎吧。

    这一夜,北院佛堂内跪着的身影一动不动,东院书房的灯一夜未灭,西院正方的窗开了一夜,月亮从东边爬出来又从西边爬回去,窗内裹着被子的身影动也未动。

    第二日,姜二爷面色如常地带着儿女到北院给母亲请安、用膳。姜留看得出来,祖母和大伯虽然心事重重,但他们都没送爹爹入公主府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为爹爹开心。

    沉默地用完饭离开时,姜老夫人单独把二儿子留了下来。看着挺拔玉立的儿子,姜老夫人张了几次嘴,才道,“这件事,你怎么想?”

    姜二爷心中苦得很,面上却嬉皮笑脸的,“儿听娘的。”

    “她这是铁了心的……你……”姜老夫人眼泪掉了下来,“娘……没用啊……”

    姜二爷双膝跪在母亲面前,“是儿无能、不孝,年近而立却仍要母亲和兄长为我操劳。就像您之前说的,儿……总要再娶,娶谁不是娶呢,儿觉得这样……挺好。”

    姜老夫人抬起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头,“不急,娘再想想,总会有法子的。”

    姜二爷自母亲院里出来,见大哥站在院门前等他。不待大哥开口,姜二爷便道,“大哥不必说了,我都知道。这些年一直是大哥为家中操劳,也该我做些事了。”

    姜松忍住一肚子的话,领着他往西院走,“我让人出府买了街口的热豆腐脑,回去喝两碗睡一觉,睡醒就没事儿了。”

    哥哥一句话就把他带回了小时候,姜二爷眼圈红了,“我不吃韭菜花。”

    “知道你挑剔,配料每样都要了些,你自己调。”到了西院门口,姜松松手,望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胞弟,轻声道,“再怎么样家里也不会少了吃喝,旁的事别多想,有哥在呢。”

    姜二爷没回头也没吭声,一步步走回了飘着豆腐脑香味的屋子,看着满桌花花绿绿的配料,却一口也不想吃。

    姜猴儿见主子这样,眼泪都掉下来了,“二爷,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乐阳公主狗改不了吃屎的,邓驸马过得什么日子咱又不是没见……”

    “滚!”本就没胃口的姜二爷让这死猴子几句话说得更没胃口了。

    姜猴儿不肯走,“二爷若实在要答应,就让姜宝代您去吧,他捯饬捯饬也不难看,乐阳公主没准就中意了呢。”

    门外的姜宝脑袋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今儿要是不打死这损猴儿,他就跟他姓!

    赵秀巧快步进院,见到屋里这场面,顿了顿才道,“二爷,秋雨来了。”

    秋雨和海棠是伺候姜二爷多年的丫鬟,姜家出事后府里养不起太多人,姜二爷除去她们的奴籍,择好人家嫁了出去。这两日是送年礼的正日子,秋雨想必是来送年礼的。

    姜二爷踢开挂在腿上的姜猴儿,“让她进来吧。”

    得了消息的姜留带着书秋都在跨院门内往外偷瞧。能被选在爹爹身边伺候,秋雨的模样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她梳了妇人头穿着朴素的衣裙,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貌小娘子。只是这位小娘子,脚步匆匆,脸上也无半点喜色。

    秋雨进屋后,使眼色让姜猴儿退出去,才用帕子净手,上前利索地调了一碗豆腐脑,双手递上,语气欢快地道,“二爷还不知道吧,老钟头如今只管烧火收钱,配料和豆腐脑都是他儿子做的,二爷快尝尝他家小子的手艺怎么样。”

    “爷早就尝过了。”姜二爷没为难秋雨,悻悻然坐在桌边,没甚胃口地吃了一口。

    伺候着二爷用了豆腐脑又上了茶,秋雨低声道,“二爷,奴婢与海棠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天黑后您随着奴婢出府,奴婢送你出城。二爷不是一直想去江南转转么,海棠怀着身子不能出门,奴婢陪您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二爷可不能拉下奴婢这一份。”

第六十六章 会死的

    见二爷一副“你爱说啥说啥,我已经有了主意”的表情,秋雨急得想把他打晕扛走,“府里没一个人想让您入公主府的,只是如今这境况,老夫人和大爷也寻不到破局的方法。二爷离开康安后,他们才好行事啊!”

    有些话秋雨不好说,老夫人和大爷是没这个意思,但大夫人可保不准,万一她为了大爷和几位少爷的前程跟乐阳公主联手,二爷这辈子就毁了。秋雨跪在地上,泪眼婆娑,“二爷,您跟奴婢走吧,您若真进了乐阳公主府,奴婢等……”

    “秋雨。”姜二爷开口了。

    “秋雨在。”秋雨立刻停住。

    姜二爷垂着眸子,阳光照在他浓密修长的睫毛上,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爷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办。以后你和海棠别掺和府里的事,嫁人了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秋雨咬唇,“是。”

    “秀巧。”姜二爷扬声唤道。

    赵秀巧立刻走进来,便听姜二爷吩咐道,“海棠有身子了,你这几日过去看看她。”

    “是。”赵秀巧应下。

    “将库里那枚瑞兽纹玉韘取来。”姜二爷吩咐完赵秀巧,又对秋雨道,“这枚玉韘是易安送过来的,爷戴着不合适,你拿回去给万胜用。他是老实人,你跟他好好过日子,早些给他生个儿子是正经。”

    “二爷……”秋雨依旧不肯放弃。

    姜二爷闭眼靠在美人榻上,烦躁地挥挥衣袖,“去,没事儿别回来烦爷。”

    秋雨无法,只好退到屋外。

    见美人在屋门口垂泪,姜留看着就心疼。书秋小声嘟囔,“肯定是二爷骂秋雨姐姐了!大过年的,二爷咋还骂人呢……”

    秋雨走后,姜留望着静悄悄的正房,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可爹爹不让人去打扰,她也不能闯进去,只好跟着已经放了年节假的哥哥、姐姐在房里读书。

    晌午用饭时,姜二爷关在屋里没出来;晚上用饭时,他还没出来。哥哥、姐姐一点也不揪心,姜留却受不了了,她拉住奶娘问,“爹-呢?”

    赵秀巧也担心,但还是哄着姜留道,“二爷在房内用过饭了,让少爷和姑娘们不必等他,这是三爷刚派人送回来的鱼肉酥,姑娘尝尝好吃不?”

    三叔是个人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举一反三地琢磨出好好几种肉加各种配料的肉酥,这款加了姜和红糖的鲷鱼肉酥滋味真心不错。用完饭后,天已经擦黑了,姜留再跟奶娘道,“想-要-爹-爹。”

    因为乐阳公主的事,二爷心里难受偏又不肯讲出来,六姑娘是二爷的心头肉,让姑娘进去陪着二爷待会儿,二爷或许能好受些。赵秀巧点头,“好,奴婢送姑娘过去。”

    姜慕燕拉住妹妹不想让她去,“爹爹在生气,已经骂哭了秋雨和猴儿,妹妹不要去。”

    姜凌也道,“妹妹陪我读书。”

    姜慕燕不肯让,“天黑了,妹妹跟我一起回房!”

    见哥哥和姐姐又要掐起来,姜留慢吞吞地掏出三叔给的糖,一人一块,“先-去-看-爹-爹,再-陪-哥-哥-读-书,最-后-跟-姐-姐-去-睡-觉。”

    姜慕燕想跟妹妹一起读书再一起睡觉,接了糖闷闷不乐;姜凌则觉得妹妹跟姜慕燕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长,得想个办法才行。

    赵秀巧抱着姜留到了二爷房门前,姜留轻轻敲门,“爹-爹。”

    赵秀巧、老管家、姜猴儿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姜留再敲,依旧没有动静。

    赵秀巧低声道,“二爷不会睡下了吧?”

    姜猴儿道,“二爷要了四壶酒,许是喝多睡下了。要不,进去看看?”

    老管家摇头,“以二爷的酒量,四壶酒醉不了。二爷没说不让六姑娘进,六姑娘自己进去吧,陪着你爹说说话。”

    待老管家轻轻推开门,赵秀巧将她放在门槛内后,姜留站稳,转身关上门,才一步步往里屋走。房里飘着淡淡的酒香,爹爹斜躺在长榻上,静静地望过来,双眼迷离。他的墨发披散,凌乱懒散中也带着几分疏狂风流。

    姜留看不出爹爹风流,只觉得心疼,她慢慢走过去,把手里的糖放在爹爹冰凉的手里,“爹,吃-糖。”

    糖和小胖爪都被爹爹握住了,小姜留又好心地递上第二只小胖爪。

    姜二爷稍一用力,将闺女拎到榻上抱在怀里,姜留也不吭声,乖乖让爹抱着。

    许久之后,姜二爷才含含糊糊地道,“留儿,不走。”

    她能走哪去?姜留应了,“嗯。”

    “你娘看不起我,她不喜欢姜家,给你姐起名叫慕燕,要让她燕子一样飞走;给你起名叫慕兰,想让你像空谷幽兰一样没人气儿……”姜二爷揉了揉闺女的小胖爪,“爹偏不如她的意,你是爹的女儿,就要留下来陪着爹……再梦到你娘,留儿别理她,也不能跟她走,走了就回不来了……”

    姜留觉得爹爹可能喝醉了,所以才跟她说这些话,便趁着他迷糊问道,“爹-想-当-驸-马-吗?”

    “不想!”姜二爷揉了揉闺女的小胖爪,又垂头丧气地说,“那老女人不会罢休的……她会让你大伯不能当官,让大郎不能再在国子监读书,让你们姐妹寻不到好婆家……”

    从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乐阳公主绝对会这么干,姜留劝说爹爹,“会-有-办-法-的。”

    姜二爷笑里带着哭音,“什么办法?让你娘把她带走吗?”

    姜留……

    “当驸马……”姜二爷咕哝几句抱紧了女儿,半醉半醒间声音里带着恐惧,“爹舍不得留儿……舍不得……会死的……”

    姜留心疼得不行,“咱-不-当。”

    太后估计快要不行了,乐阳公主必定会步步紧逼,赶在太后死前把爹爹抓进公主府,否则她就得再等三年。怎么拖过这几天,谁能降得住乐阳公主,谁愿意帮姜家,如今的姜家还能拿出什么底牌?

    姜留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裘叔。

    裘叔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是边城小吏,说他自己无能,但是姜留看得出他很有本事,否则他不可能带着哥哥逃出边城,也不可能这么快将医馆开起来。

    裘叔到此是为了给哥哥看病,为了查清肃州案报仇雪恨。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爹爹当了驸马对他来说不只没有坏处,兴许还更方便他查案。所以,他不一定乐意出力,若要让裘叔出手,得靠哥哥。

    等爹爹睡着了,姜留慢吞吞爬起来,出门去找哥哥。

第六十七章 裘叔的计策

    第二天日上三竿,姜二爷宿醉醒来,头痛欲裂。他饮下一碗醒酒汤,先骂姜猴儿,“狗东西,你昨日给爷拿的什么酒!”

    姜猴儿冤枉啊,可二爷心情不好,他乐意背这个锅,让二爷骂他一顿出出气,“是小的没看清拿错了酒,请二爷责罚。”

    姜二爷受不了屋里的酒气,颇为嫌弃地挥了挥手,“开窗、焚香,爷也沐浴。爷出来要喝热牛乳,新捣鼓出来的肉酥给爷来几样当小菜。”

    见二爷精神恢复了,姜猴儿喜得不行,赶忙开窗招呼人准备。

    沐浴完的姜二爷焕然一新,出来用饭时见三个儿女都在,便招呼道,“可用过饭了?”

    姜凌回答,“已在北院用过了。”

    姜二爷点头,招呼小闺女,“牛乳吃不吃?”

    爹爹一个人用饭怪没意思的,姜留觉得自己还能喝一碗,“吃。”

    姜二爷用过几个什锦小馒头后,一家四口围坐桌前配着肉酥喝牛乳,用完饭姜二爷起身要走,姜凌开口了,“父亲,我们有事跟您商量。”

    孩子们能有什么事?姜二爷站起身一挥袍袖,不用孩子们开口就应了,“去玩吧,天黑之前回来就好。看好你妹妹,莫让她跑丢了,莫乱吃东西。”

    父亲心里果然只有玩乐,姜慕燕低头不语。若不是妹妹要她一起来,她更想在书房里练琴,二姐进步很快,姜慕燕怕被她追上,很是急迫。

    姜留笑眯眯地看着爹爹,“不-是。”

    不是出去玩,莫非是惹祸了?姜二爷又坐下来,“惹祸了?”

    也不是呢,姜留摇头。姜凌道,“昨晚父亲哭着说不想去乐阳公主府,妹妹……”

    “你说哪个哭了?”姜二爷桃花瞳瞪大,他才不会哭!

    姜留立刻道,“是-留-儿。”

    “哼!”姜二爷哼了一声,模模糊糊想起昨夜抱着小闺女哭鼻子的事,觉得很是丢脸,“你们才多大,别瞎操心,去玩吧。”

    姜凌小嘴一抿小黑脸一绷,不想管他了。

    姜留拉住哥哥的衣袖摇了摇,“哥。”

    好吧。姜凌干脆扬声,唤裘叔进屋,“裘叔跟父亲讲吧。”

    大清早被少爷叫过来的裘叔拱手,“二爷,老奴有一计,或可一试。”

    孩子们许是胡闹,但裘叔的主意可以听听。姜二爷起身,要带裘叔去书房,谁知被小闺女拉住了衣袖,姜二爷低头看她正傻傻地笑。

    “爹,我-们-也-要-听。”若不听着,姜留不放心。

    妹妹不走,姜凌当然也不肯走,“主意是我们一起想的,要听。”

    “听。”姜慕燕小声跟上,虽然有些不情愿。

    姜二爷不想当着儿女们的面谈论乐阳公主的事,这让他觉得很尴尬。他盯着小闺女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坐下,“猴儿,去外边守着。”

    姜猴儿出去关上门后,立刻将脑袋贴在门缝上,赵秀巧也贴上。奉命过来盯着二爷免得他做傻事的老管家见此,也附耳贴门。门边的姜宝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这仨挨着,他丢不起这个人。

    屋内,看着少爷与姜家父女坐成一排盯着自己,本有些不情愿的裘叔,心里也舒坦了。当着少爷和姑娘们的面,有些话是不好明说的,裘叔只得轻轻带过,“二爷可知入乐阳公主府,对姜家益大于弊?”

    虽然不情愿,但姜二爷还是点头。

    裘叔再问,“以二爷的本事,就算当了驸马也不会步上邓驸马的后尘,反而会过得风生水起,二爷可信?”

    姜二爷瞪眼不说话。

    姜留看看爹爹,忽然觉得裘叔说得有道理,爹爹别的本事没有,哄人开心的本事一流,他若想哄乐阳公主,肯定能哄住,然后爹爹就能在公主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对啊!姜留晃晃小脑袋,这不是能不能,关键是她爹想不想,“爹,不-去!”

    “乐阳公主很凶,会打人、杀人。”姜慕燕也不同意裘叔的话。

    “裘叔,说计策。”姜凌很是干脆。

    裘叔拱手,接着道,“便是如此,二爷也不想去乐阳公主府,是也不是?”

    姜二爷绷着脸,微微点头。他又不是傻子,若不是万不得已,岂肯往火坑里跳。

    在姜家待了几个月的裘叔,已经把姜府的情况摸透了,“恕老奴说句不守规矩的话,老夫人是将姜家的未来,压在思尧少爷身上了吧?”

    是吗?三个小的转头看爹爹。

    姜二爷僵硬点头。祖父和父亲资质过人,但是他们哥仨却差强人意,父亲在世时就着力栽培孙辈,尤其是读书颇为聪颖的大郎,希望他能一朝高中,再度光耀姜家门楣。

    裘叔继续分析,“国子监汇聚天下名师,乃读书人心之所往。若思尧少爷不能在国子监读书,损失大矣。便是如此,老夫人和大爷仍不愿委屈二爷,相对的,二爷欲咬牙入公主府,也不是为了……”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你的计策!”姜二爷烦了。

    就是!三小只一起点头。

    不分析其中原委要害,他们岂能明白失去了什么又要冒什么风险?裘叔心中叹气,径直道,“二爷可想过终身不娶?”

    姜二爷回得理所当然,“爷从未想过再娶!”

    裘叔点头,“二爷可能找到朝中官员,让他在早朝时替你说话,表明你心系亡妻,愿为她终老,百年后再聚?”

    他不娶可不是为了王氏,百年后更不想与她再聚。但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姜二爷可不能这么说,“裘叔,你又不是厚叔那般七老八十喘不上气儿来,能不能一下把话说完!”

    门外的老管家莫名中枪,干脆倚老卖老,径直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贴着门偷听。

    他说这么慢,不是为了引着二爷和少爷思索么。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裘叔内心再度叹气,“听闻圣上对乐阳公主所作所为早有不满,若圣上得知二爷对二夫人的一片心意后,应会在朝堂之上称赞二爷乃有情有义之人。得了圣上的夸奖后,乐阳公主就不好明面上逼迫二爷了。”

    姜二爷皱眉,半晌才问,“如果圣上不想管呢?”

    三小只的脑袋转到裘叔这边。

    裘叔笑道,“所以,您得选的那位大人,得是他开口后,圣上一定会管的。至于选谁,老奴便不知了。”

    三小只的脑袋再转到爹爹这边。见父亲沉吟不语,姜凌说道,“应该选圣上喜欢他,他又不喜欢乐阳公主的。父亲,这样的人朝堂上有几个?”

    这样的朝臣有好几位,但并不是每一位都肯帮他。姜二爷站起身,大步往外走。一拉开门,老管家就向着他怀里扑了过来。

    姜二爷一把接住老管家,无奈道,“厚叔想听,进来便是。不说您这把老骨头不禁摔,便是您这打雷都听不见的耳朵,趴在门外能听得清?”

第六十八章 姜二爷的人选

    老管家笑得一脸憨厚,“老奴这么大岁数,能听见啥呢?老奴只是坐在门口晒个暖和,不想挡了二爷的路。”

    “边上晒。”姜二爷放开老管家,瞪了一眼装无辜的死猴子,脚步匆匆去了老娘的院子。

    见着宝贝儿子来了,姜老夫人连忙问,“儿啊,用饭没有?头疼不疼?”

    “儿用过了。”姜二爷跟大哥打了招呼,才道,“方才,姜裘给儿出了个主意,儿想问问娘和大哥的意思。”

    待姜二爷将裘叔的点子讲了一遍,姜二爷眼巴巴地望着娘亲和大哥,等他们拍板说行还是不行。

    姜老夫人摇头,“不必试了,我和你大哥正在商量咱们卖了京中这院子,回乡置业。”

    姜松点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以咱们如今的境况,实是沾不得。”

    回乡的话,孩子们去哪里读书?姜二爷劝道,“谁说咱们回乡了,乐阳就会放过我?”

    康安城乃天子脚下,乐阳行事不敢太过放肆。等他们回到天高皇帝远的登州,谁晓得那疯婆子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姜老夫人瞪眼,“哪也不行!你才多大,就说这辈子不娶妻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计不妥。”姜松也不赞成。

    姜二爷嘟囔道,“儿不是有姜凌了嘛,儿觉得这小子挺顺眼的……”

    “不行!”

    “他是你亲生的?”

    姜二爷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道,“儿不是有留儿么,儿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延续香火……若娘和大哥觉得这样不成,儿不是还有俩妾么,让她们给儿子也不成么……”

    “妾能和妻比?“

    “庶子能和嫡子比?”

    姜老夫人和姜松又齐声反对。

    “娘,大哥,我什么性子你们最是清楚。我只想跟着娘和大哥,守着俩闺女过舒坦日子。”姜二爷说完,又以进为退毅然决然地道,“总之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咱们不能回乡。如果你们觉得这主意不妥,儿这就去乐阳府上,不就是挨鞭子挨骂被人耻笑嘛,我皮糙肉厚耳朵聋,受得住!”

    姜老夫人急了,“你这是要娘的命么!”

    姜二爷拉着母亲的衣袖摇晃,“娘。用儿不娶妻这点小事,换来府里的安宁,儿子心甘情愿。儿不想去受那婆娘的气,如果咱们一大家子受儿牵连,儿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姜松倒背双手摇头,“此计变数太大,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姜二爷立刻道,“让护国公出马,就有八成把握!”

    姜老夫人皱眉,护国公乃皇后之父,当朝一品的大将军,是姜家跳几跳都够不到的大人物,人家凭什么帮儿子出头得罪乐阳公主。

    姜二爷立刻道,“娘,大哥,你们不晓得,乐阳曾调戏过护国公的二儿子康光昚,护国公气得要掀了乐阳公主府,是太后给压下来的。”

    见母亲吃惊的模样,姜二爷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这是真的。五年前,乐阳在酒楼喝多了,要把路过的康光眘抓去公主府。那日她带的人不认识穿着便装的康光眘,便下去拿人。当时儿子就在酒楼里,看得清清楚楚的。”

    “康光昚打不过乐阳公主府的侍卫,才自报身份脱身。知道康光昚为何穿着便装出去么?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其实他瞒着家人在外边养了好几房外室,那日他就是偷偷从军营跑出来去外室那里……”

    姜老夫人一点儿子的脑袋,“正事不闻不问,这些事你倒清清楚楚。”

    姜二爷捂着脑袋嘻嘻笑,“儿还听说圣上没封大皇子为太子,就是因为太后拦着。太后纵容她那侄女在宫中不尊皇后,又纵容她的女儿欺负康光昚,您说护国公气不气?”

    护国公当然会生气,姜老夫人点头,“就算护国公再气,也没必要帮咱们出这个头啊。”

    姜二爷拍了拍胸脯,“儿让易安去找康光昚,不过是在圣上面前递句话罢了,护国公应该会帮忙。”

    这可不见得,姜松想起一人来,“只靠康光昚,怕是说不动护国公。娘,钟雷表弟还在右骁卫吧?”

    姜太夫人点头,“应是。”

    “护国公的长子康光举现任右骁卫大将军,不知钟雷在他面前能不能说上话。若是能说得上话,让康光举给护国公来信提起此事,比找康光昚更稳妥。”姜松道。

    姜二爷眼睛都亮了,“大哥,英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知道的,都是些歪门邪道!姜松瞪了二弟一眼,劝说母亲道,“娘,不如您给姑母去封信?”

    姑母也是非常疼爱自己的,钟雷表弟他虽见的不多,但也是个靠得住的。姜二爷立刻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娘——”

    姜老夫人沉吟再三,终于点头,“娘试试。”

    姜二爷喜笑颜开,“儿给娘研磨,铺纸!”

    姜老夫人瞪眼,“急什么!”

    信件一来一回要好几天,姜二爷当然急啊,“逝者如斯夫,只争朝夕!”

    “让你多读些书总不听,再乱说孩子们都要笑你了!”姜松训完弟弟,又跟母亲推敲了一遍细节,才请母亲提笔写信。

    姜二爷将墨迹小心吹干,装入信封中,拿着就往外走,“儿这就让人去寄信!”

    见他急匆匆地往外跑,姜老夫人和姜松又心疼又想笑。

    姜二爷跑回西院,把姜宝和鸦隐叫到屋里,慎之又慎地将信交给他们,“将这封信送去均州右骁卫先锋营将军钟雷府上,几日能到?”

    康安城到均州有五百余里,姜宝道,“两日。”

    姜二爷抬手按住姜宝的肩膀,“一日一夜送到,回来爷教你摇骰子!”

    姜宝立刻点头,“是!”

    见自己的好兄弟竟堕落到这般田地,鸦隐真想踹他几脚。当草包二爷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鸦隐想听听他要拿什么贿赂自己给他跑腿。

    谁知姜二爷看了鸦隐片刻,居然摇了摇头,转头又吩咐姜宝,“爷让姜石跟你们一块上路,去吧,早去早回。”

    他凭什么看着自己摇头?姜宝还得个摇骰子呢,自己就得几个晃脑袋?这是几个意思?看不起人是不?

    鸦隐炸毛了。

    姜留挪到气鼓了的鸦隐身边,递给他一包鱼肉酥,“鸦-叔,路-上-吃。”

    鸦隐接过肉酥哼哼几声,转身气鼓鼓地跟着姜宝走了。

    见他们俩出门,裘叔跟了出去将他们带回前院房中,递给鸦隐一封信,低声道,“此信你要亲手交到右骁卫定远将军陆志方手中,不得有误。”

    鸦隐接了信,“陆志方是哪个?”

    “他是老将军的旧部,值得信任,我托他帮少爷寻位骑射师傅。”裘叔没有多说,“你们速去速回。”

    除了骑射师傅,裘叔也请陆志方帮姜二爷在康光举面前说说情。钟雷不过是一员小将,他的话,根本就不够分量。

    姜宝和鸦隐刚刚出门,裘叔又被上蹿下跳的姜二爷拉住了,“裘叔,你说爷是不是现在就派人去街上散话?”

    裘叔笑着点头,“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第六十九章 姜凌被抓

    孟三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推开父亲书房的门喊道,“爹!”

    正在与幕僚议事的孟回舟皱紧眉头,“成何体统!”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着体统,孟三示意两个幕僚出去,压低声音道,“爹,姜家传出消息,说姜二要为他老婆守寡,一辈子不娶妻了!”

    孟回舟短细的眉毛挑了挑,慢悠悠地道,“胡言乱语,男人何来守寡一说。”

    男人是没有守寡一说,但姜二那疯子就是要这么干了!孟三万分不解,“爹您说,姜二这是看不上乐阳驸马的头衔么?”

    上次下朝时,乐阳公主的亲舅舅、右相秦大人的意思是姜枫入驸马府已是板上钉钉了,姜家此事传出这种话,是觉得乐阳公主给的聘礼还不够,想要更多?

    哼!贪心不足!自不量力!姜家人一贯如此,孟回舟深沉昏暗的眼底闪过讥讽,吩咐道,“打听清楚怎么回事。”

    “儿明白,已派人去打听了。”孟三喜不自禁,“姜二折腾得再凶些才好!”

    最好折腾得惹了乐阳公主厌恶,将姜家收拾了了事!

    在宫中伺候了太后两日才回府的乐阳,听到这消息后,寡淡的眉眼带了狠厉,“姜家派人来回话了?”

    苏嬷嬷看公主这样,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连忙道,“还未。想必街上也仅是谣传。”

    “无风不起浪。”乐阳用染得鲜红的长指甲,刮着腕上的缠枝金镯,发出刺耳的声响,听得屋内宫女嬷嬷们头皮发麻,“派人找个由头,把姜松送入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待几日。”

    “是!”苏嬷嬷连忙应了,令公主府管事戴猛速去将此事办妥。

    戴猛因上次送牛之事恨姜家不给他面子,害得他被公主责罚,得了这个差事后,两眼直放光,琢磨着怎么才能吓破姜家人的胆。

    苏嬷嬷知道戴猛手段狠厉,又叮嘱道,“公主的意思是吓唬吓唬姜家,而不是真要伤了姜松,你可别乱来。坏了公主的大事,公主饶不了你!”

    “哪能呢,小人就是照您的吩咐办事儿,绝不敢乱来。”戴猛假笑着走出公主府,带着人出门办事。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赵奶娘便带着几个小丫鬟打扫房屋,扫尘准备过年,因人手不够,两位姨娘也主动过来跟着忙活。

    薛姨娘是真跟着干活,李姨娘虽拿着鸡毛掸子,但眼睛总往院中间瞅。

    院中间摆着被移出来的贵妃榻上,姜二爷和姜留并排躺在榻上,暖烘烘的太阳晒得父女俩的脸都红扑扑的。终于卸下心中巨石的姜二爷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昨夜用脑过度的姜留谢绝了大伯去买年货的邀请,也谢绝了姐姐去滴翠堂弹琴的邀约,只想像爹爹一样舒坦着。

    “爹。”姜留打了个哈欠,“换-一-个。”

    哼曲儿的姜二爷停住,佯怒道,“你这丫头,拿爹当唱曲儿的伶人了?”

    话虽这么说,姜二爷还是换了《诗经》里的曲子给女儿唱,“硕鼠~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姜留打了个哈欠,到了大周后,她才明白为啥“诗”和“歌”并称,因为这年头的诗都是可以唱的,唱起来还颇为动听。

    “二爷,二爷——”

    姜猴儿从院外冲了进来,跑到贵妃榻边,“二爷!大爷、凌少爷和三少爷被西城兵马司的官差抓到衙门去了!”

    姜二爷从惊得站起身,“怎么回事?”

    姜猴儿立刻道,“大爷带着凌少爷和三少爷去西市采买笔墨,碰到泼皮闹事讹钱,拉扯大爷的衣袖不放手。大爷不过是甩袖子让他放开,那泼皮跌倒后磕在石沿边上,脑袋破了!”

    姜二爷皱紧眉头,“大哥可有受伤?”

    “有凌少爷和管事护着,大爷只受了些轻伤。巡市的孔能非说大爷当街闹,将大爷并两位少爷锁去了西城兵马司衙门,下了大牢!”

    “这该挨千刀的混账,爷饶不了他!”姜二爷立刻道,“此事不必惊动老夫人,你派人去寻西市的赖三,问清楚那帮泼皮什么来头;衙门那边,爷走一趟。”

    姜留听到哥哥被抓去了衙门,也急得不行,不过她还是抱住了爹爹的胳膊不让他走,“爹,不-能-去。”

    姜二爷心急如火烧,掰开姜留的小胳膊,将她交到奶娘手中,“若不给足了狱卒好处,不管是谁进了衙门大牢都得脱一层皮!留儿莫闹,爹去去就回。立刻让老管家给爷支五十两银子,快!”

    姜留急得不行,拉着奶娘的胳膊道,“裘-叔,找-裘-叔。”

    赵奶娘连声应着,“奴婢知道,姑娘莫慌,莫慌啊。书秋,你快去前院寻厚叔和裘叔,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拦住二爷,不能让他出府。”

    “是。”书秋围裙都来不及解下来,便急忙忙跑了。

    亏得肉酥生意好,府里账房才有些银两。姜二爷取了三十两碎银子,便带着人急匆匆往外走。他刚出门,便被裘叔拦住了,“二爷,府内说话,此事另有蹊跷。”

    姜二爷只得跟着裘叔折回府中,连忙问,“怎么回事儿?”

    裘叔低声道,“老奴去西市办事得知此事,便赶了去。虽未来得及阻止祸事,但尾随闹事的泼皮走了一段,发现他们是受乐阳公主府的管事戴猛指使的。二爷您想,戴猛为何要抓大爷和少爷们?”

    姜二爷烦躁地挥衣袖,“爷不想,说!”

    姜裘只得道,“想必是公主府的人听到了您散出去的话,以此等下作手段,给咱们府上施压,逼二爷就范。”

    姜二爷修长的剑眉拧起,“既然这样,爷更要去了。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冲着爷来!”

    姜裘叹气,“二爷啊!您若去探监,公主府的人只会难为大爷和两位少爷,给您施压啊!您听老奴的话,安心在府内等着,此事让老奴去办,保管大爷和少爷们受不了委屈。”

    见姜二爷还不肯听劝,姜裘也沉下脸来,“凌少爷也在牢中,您觉得老奴会拿凌少爷的安危冒险么?二爷容老奴一个时辰,若老奴办不好此事,二爷再亲自出马也不迟。”

    姜二爷深吸一口气,把钱袋塞给裘叔,“就一个时辰!”

第七十章 这蠢货怎会是他的儿子!

    被关在黑漆漆臭烘烘冷飕飕的大牢里,姜三郎害怕急了。牢门外那盏突突冒着黑烟的小桐油灯,像极了地狱里冒出的鬼火,他觉得这里就是地狱,阴冷可怕。

    “哇——”

    姜三郎扯开嗓子刚嚎了一声,就被他爹搂住了,“莫哭,不会有事的,咱们很快就能出去,哭得上了火,你过年就不能吃肉了。”

    他要吃肉!姜三郎抽抽鼻涕,“爹,咱们现在就出去吧?”

    姜松忍着肩膀上传来的阵阵钻心的疼,似是安慰两个孩子又似是给自己鼓劲儿,“咱们未犯王法,不会有事的,凌儿冷不冷,过来大伯抱着你。”

    “大伯,我不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姜凌,是三个人中表现的最冷静的,“大伯的肩膀还能不能动?”

    “不大能动,凌儿来,咱们仨挨着暖和些。”在黑漆漆的牢里,姜松看不清侄子黑漆漆的小脸,也不好伸手去划拉。方才在西市,若不是姜凌帮忙,姜松受得伤会更重。他感激姜凌,又惭愧自己的无能,保护不了孩子们。

    姜凌挪过去,挨着姜三郎坐在稻草上,却发现这小胖子全身的肉都在哆嗦。真是太没出息了,姜凌又往旁边挪了挪,不想挨着他。

    感觉到自己被鄙视了,姜三郎努力让自己不害怕,可一冷静下来他就觉得肚子好饿……姜三郎抬袖蹭了蹭鼻涕,小声跟姜凌商量,“凌哥,你给我一块糖行不?一小块就成。”

    他们刚入西市,姜三郎还没来得及买吃的,就被抓到这儿来了。想吃东西只能跟姜凌要,因为这个面黑手狠的家伙每天都装着糖。

    当着大伯的面,姜凌不好不给,便摸索着掏出一块最小最硬的梅子糖递过去,“这些糖是我给六妹妹准备的,出去了你还我十块。”

    姜三郎把糖塞进嘴里后酸得腮帮子都难受,委屈劲儿又上来了,“胖六是你妹妹,我还是你弟弟呢!凭什么你天天揍我,却宠着胖六?”

    姜松忍着肩膀疼,斥责儿子,“你妹妹是女孩,乖巧又懂事,本就该宠着!”

    姜三郎嘴里酸心里更酸,“胖六哪乖了?她跟二叔一样坏得冒泡!她拔光了我的鹦鹉尾巴上的毛,还向我扔癞蛤蟆……”

    听着小胖子列数妹妹的罪状,姜凌突然问道,“所以你就把留儿推到湖里去了?”

    “她活该!谁让她抢我的东西!”姜三郎心里的话顺着嘴就跑了出来,说完他就后悔了,“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掉水里的,真的!”

    姜凌冷声道,“你把妹妹推下水差点害死她,妹妹现在胳膊腿还不灵活,你还嘲笑她!”

    自己怎么就差点害死她了?姜三郎辩驳道,“那池子里的水浅着呢,她掉下去也没事儿,她生病可跟我没关系!”

    姜凌不再搭理姜三郎,抬头看着大伯。

    牢里暗他的小脸黑,姜松看不清侄子的脸,但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白森森的牙齿,晓得侄子生气了。

    不只侄子生气,姜松也生气,骂道,“逆子!留儿比你小两岁,有好吃的好玩的你不让着她也就罢了,还敢把她推下水,害她受尽苦痛!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更是谎话连篇,待出去后为父绝不饶你!”

    姜三郎吓坏了,“不是我,是娘让我这么说的,爹不信回去问娘。”

    慈母多败儿!姜松气得呻吟几声,便听牢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和脚步声,有人吆喝道,“只一柱香的功夫!”

    “是,多谢军爷,您先吃壶酒暖暖身子,小老儿去去就来。”

    “是裘叔。”姜凌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波动,裘叔来了他就能回家了!

    姜裘快步下台阶走过来,将火把插在牢门前的铁环上,看清一大两小都在里边,才放下心,把东西放在身侧,行礼,“大爷,凌少爷,三少爷,老奴奉二爷的命,来给你们送吃食和铺盖。”

    “裘叔别告诉妹妹我在这儿,她会担心害怕的,我屋里还有糖,裘叔记得每天妹妹吃完药给她两块,要甜的,软的。”姜凌最担心的是妹妹。

    姜松……

    姜三郎……

    姜裘应下,“六姑娘已经知道了,她让老奴告诉少爷,说她在家乖乖等着少爷回家。”

    “嗯。”姜凌用力点头,妹妹最懂事了,比姜三郎懂事一万倍!

    见姜松的脸色苍白,走过来时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姜裘道,“二爷本想亲自过来探望大爷和少爷们,是老管家拦住了他,派老奴过来的。”

    姜松知道今天是出不去了,便吩咐道,“此事先瞒着老夫人,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二爷也是这么吩咐的,二爷会照顾好老夫人,请大爷放心。老奴略通医术,让老奴先给您看看肩伤吧?”

    “有劳。”

    姜松跪坐在牢内,姜裘抬手拉开他的外裳,见他的肩膀红肿,轻轻一按,姜松忍不住痛呼出声。

    “大爷的肩胛骨裂了,老奴先给您上药,您且忍一忍。”在军中多年,这样的外伤姜裘见过不少,处理起来极为利索,替他上药包扎好后,姜裘递给姜凌两个药瓶,“少爷可还记着这药怎么用?”

    这是爹爹常用的药,姜凌当然记得,“小瓶内服,一日两粒;大瓶外敷,一日一次。”

    “少爷记性很好。”看着在牢房里也不慌乱的姜凌,姜裘很是欣慰,“少爷在街上帮着大爷对敌,做得非常好。接下来有更严峻的考验,少爷敢不敢应?”

    “敢!”

    “我也敢!”姜三郎想努力表现,好将功赎罪,出去后少挨几板子。

    “两位少爷都很勇敢,姜家当以你们为荣。”姜裘给两个孩子鼓劲儿后,转头对姜松道,“设计您进来的是公主府的人,大爷可知他们的目的?”

    肩膀上的清凉消去了部分疼痛,姜松的脑袋也清楚了不少,“知。”

    “咱们将计就计,委屈大爷和二位少爷在此住上几日,宫宴时必见分晓。待您出去时,必将否极泰来。”姜裘安姜松的心。

    依着本心,姜裘想先将少爷救出去,但却不能。一来衙门不肯放人,二来少爷现在是姜二爷之子,少爷在这里,姜松父子也可少吃些苦。

    姜三郎听了,开始哀嚎,“五天后就要过年了,我才不要在这里过年!”

    “住口!”姜松喝住丢人的儿子,对姜裘道,“劳烦裘叔告诉我二弟,让他不必担心我们,照顾好母亲和府里为要。”

    姜裘点头,“他们抓您和两位少爷来的目的是吓唬人,所以……”

    “我不怕!”姜凌挺直腰杆。

    “我……也不怕。”姜三郎抽抽鼻涕。

    姜裘温和道,“少爷错了。为了少吃苦,你们要表现得很害怕。你们越怕,他们越开心、放心。所以两位少爷尽管放开了哭闹,不必收敛。”

    这……姜凌低头,他真做不到,那太丢脸了。

    姜三郎终于发现自己有比黑小子厉害的地方了,得意洋洋地道,“我能做到!”

    “老奴相信三少爷一定行,接下来这几日就靠您了。”

    “看我的!”

    姜松……

    这蠢货,怎会是他的儿子!

第七十一章 一石数鸟

    姜裘从牢里出来,与牢头套了会儿近乎后,便匆匆回了姜家,向姜二爷复命。

    姜二爷再三确认大哥和孩子们安好后,才靠趟在椅子背上,“吓死爷了。你跟厚叔商量一下,除了老夫人那里,府里的饭菜先紧着往牢里送,多送些,牢头和狱卒的也给足了,小鬼难缠,别让大哥和孩子们在他们手里吃闷亏。还有,逢春堂里用得着的丸药也送些进去……”

    姜裘一一应下,“老奴已送过去了,请二爷放心。”

    “孔能那小子也别便宜了他,你取二十两银子交给西市的赖三,让他在西市天天折腾出点事儿来,别让孔能过痛快了!”姜二爷哼道,“赖三虽是个泼皮,但只要收了钱就会办事,你不用跟他多废话,他门儿清……”

    姜裘笑着应下了,“公主府一定会来试探府上的反应,二爷叮嘱老夫人几句,让她暂且稳住公主府的人,万事等新春宫宴后再说。”

    今早宫里传来消息,因先帝去世停了三年的新春宫宴将在明年大年初一举行。届时皇帝和朝中百官共贺新春,皇后也将在御花园宴请皇家女眷和各府的诰命夫人,这将是备受瞩目的盛事。

    这场宫宴将是姜家翻身的机会——如果计划顺利,届时护国公会将姜二爷的心迹告知万岁,以解姜家之困。在此之前,不宜与公主府闹僵,以免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姜二爷先点头,又皱眉道,“老夫人那里还好说,大嫂那里……”

    “二弟!”姜二爷话还没说完,外边传来嘈杂声,其中杂着大嫂陈氏的哭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二爷整衣冠,低声吩咐姜裘,“盯紧了,莫惊动老夫人,派人去请三弟妹。”

    知道丈夫和小儿子都被抓去牢里,陈氏整个人都崩溃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上前一般拉住姜二爷的衣袖苦苦哀求,“二弟,嫂子求你了,救救你哥和你侄儿吧?”

    见大嫂说着就要跪下,姜二爷连忙让开,托住她的胳膊,“大嫂,使不得。”

    陈氏泪如雨下,“二弟啊,下人说你哥被那些人用棍子打了,他那身子骨哪禁得住啊。”

    姜裘上前弯腰拱手,“老奴已给大爷和两位少爷送去了伤药、被褥和吃食,大爷并无大碍,请大夫人放心。”

    “放心?我怎么放心?那是孔能的地界儿,他逮着机会还不把他们爷仨往死里折腾?”陈氏声音都是抖的,“二弟,大嫂求你了,把你大哥和侄儿救出来吧?大嫂感激你一辈子……”

    这里人多眼杂,姜二爷拱身相请,“大嫂,咱们去书房说话。”

    “我不去!”陈氏以为姜二爷不想管,说话就冲了起来,“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母亲和你大哥吃你那套,我不吃!姜凌不是你亲儿子你不心疼,但你哥和你侄儿都是你的骨肉血亲啊,你怎能这么狠的心!”

    姜二爷皱眉,“凌儿是我的儿子!”

    “他那张脸那个脾气,哪点像你儿子了!”陈氏泪水滂沱,“这么多年了,在姜家你就是个宝。你哥你弟让着你,连你的侄子们都得让着你,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你!现在府里有难,你娶了公主就什么都能解决,你偏不愿意,母亲和你哥也都由着你!他们这么对你,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娶公主委屈你了?”

    府里的下人们退避到院外,姜二爷垂眸静静听着,姜裘陈氏如此,一点也不意外。

    陈氏滔滔不绝地倾吐着压了十数年的不满,“太夫人临死之前,把姜家庄都给了你!我们有什么?孔能是你闺女得罪的,乐阳公主是你招惹的,凭什么受罪的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匆匆赶来的闫氏听到大嫂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连忙阻拦道,“大嫂,我知道大哥和三郎出了事你心急,但再急也不能乱说话!偷牛的事闹出来之前,孔能早就盯上咱们的铺子,隔三差五去找事了。如果不是嘉顺王府的四公子出手,咱们的铺子早就没了!敢问大嫂,柴易安看的是谁的面子?二哥的!”

    陈氏冷哼一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出事儿的不是三弟和四郎!”

    “就算出事儿的是四郎和他爹,我也不会这么跟二哥闹!我还得指着二哥帮我救他们出来呢!”闫氏说了心里话,“我娘家没本事,大嫂你的娘家离着这儿十万八千里,除了指着二哥,咱们还能指着谁?”

    姜裘微微抬头,打量闫氏。她的语气对姜二爷并无多少尊敬,但却说到了点子上。

    陈氏稍稍冷静了些,轻轻喘息着。

    闫氏上前,把帕子递给她,轻声道,“祖母为什么把姜家庄给二哥,大嫂心里不明白?只有给了二哥,府里才能安生。二哥会把姜家庄所有的东西都交到府里,还不会生出争执,伤了他们兄弟间的和气。”

    陈氏抽泣着,“我不是着急嘛……”

    “二哥早就派老管家拿着账上所有的银子去打点了,燕儿和留儿也去王家想办法。越是这时候,咱们越不能乱,大哥他们还指着咱们去救呢。”闫氏挽着大嫂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着急口不择言,二哥也知道,对吧二哥?”

    “大嫂放心,小弟定会救大哥和侄子出大牢。”被大嫂指着鼻子骂一顿,姜二爷心情很糟糕。

    弟妹说得有道理,现如今府里还能托人找门路办事的,也只有二弟了。陈氏低头屈膝行礼,“我方才口不择言说了些不过脑袋的浑话,请二弟别往心上去。”

    “不敢。“姜二爷让了让,又着重强调,“姜凌是我儿子。”

    闫氏……

    这又是哪一出?

    一墙之隔的孟家主院书房内,得知姜松和姜三郎、姜凌被孔能抓如大牢的孟回舟,嘴角微微翘起,这真是一报还一报!

    “孔能也就是借机想吓唬吓唬姜家,毕竟还有乐阳公主在呢。”孟二分析道。

    孟回舟阴沉道,“此事应是乐阳公主指使的,意在逼姜枫应下亲事。”

    姜枫那张脸,就这么好看?!孟二压低声音道,“爹,咱们怎么办?”

    孟回舟缓缓转着茶杯,“姜松父子不足为虑,倒是那个姜凌决不能留,他长大后必成大患。”

    “您的意思是?让人混入牢中……”孟二抬起手掌,狠狠落下。

    孟回舟垂着眸子,语气似是谈论天气般自然,“让人做干净些,事成之后,姜家与乐阳公主、孔能之间必成仇敌。”

    “儿子明白!”

    此乃一石数鸟的高招!

    孟二激动地搓着手心,脑袋里转过数种弄死姜家黑小子的方法,兴奋得呼吸都重了。

第七十二章 国子监教导主任

    “外-婆,要-哥-哥。”

    小外孙女眼里包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王老夫人觉得心都要化了,“好,好,外婆想办法啊,莫哭,莫哭。”

    婆子快步走进来,低声禀道,“知喜回来了。”

    大舅母孔氏得知弟弟抓了姜家人,主动请缨回家打探情况,知喜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这是回来送信了呢。姜留抬头望向门帘,很快就见模样水灵的知喜快步进来,给外婆行礼。

    “孔老爷听说后,气得躺倒在炕上起不来了,大夫人留下伺候,让奴婢回来回话。大夫人说请您放心,她一定会想办法的。”

    呃……

    姜留明白大舅母回去是干啥了:她躲了!看来她还是记恨因为偷牛,外婆罚她闭门抄书的事呢。

    气病了?王老夫人冷哼一声,若说那鬼精的老东西是笑岔气了她还能信一信!

    见母亲沉着脸不吭声,大舅王访渔虽对妻子的做法极为不满,此时也只能护着,命知喜退下后,他很严厉地批评起姜松来,“姜松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成体统地在街上与百姓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孔能职责所在,也只能照章办事,此事终要等余大人发落,现在找孔家也无济于事。燕儿,留儿,你们当以此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是。”姜慕燕站起身应了。

    大舅是国子监司业,通俗来说就是国子监的教导主任,看来时光流逝千年,也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教导主任的风格!

    姜留心里嘟囔完,才抬起小脑袋,很是好学地问,“大-舅,孔-舅-舅-照-的-什-么-章-办-事?”

    听着外甥女这么一字一顿的说话,王大舅觉得心口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忍不住训斥道,“你一个小女娃,无需知晓朝堂的规矩。”

    “哦。”不管照什么章,被抓的也不该只有起争执的一方,孔能这是明摆着针对姜家,姜留嘴皮子不利索,不想说话了。

    王老夫人怕小外孙女哭闹起来,便拉着她的手哄道,“留儿饿不饿,想吃什么?”

    姜留摇头,“留儿不饿。”

    姜慕燕按着提前商量好的,起身道,“外婆,大舅,父亲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回话,我们该回去了。”

    王老夫人见大儿子不吭声,只得让两个孩子带了些好吃的,送她们出府。

    早就知道来王家会是这个结果了,赵奶娘在马车上安慰两位姑娘,“姑娘们已经尽力了,咱们回家,奴婢给姑娘们做好吃的。”

    “要-吃-酸-汤-馄-饨。”姜留立刻点餐,出来这大半天,她的肚子早就饿了。

    赵奶娘笑了,“好,奴婢回去就剁肉做馄饨。三姑娘想吃什么?”

    “跟妹妹一样,劳烦嬷嬷。”

    见姐姐心情低落,姜留握住她的小瘦手安慰着,“姐,吃-两-碗。”

    回家见到祖母和父亲,姜慕燕对去外婆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感到有些惭愧,姜二爷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但是当着闺女的面也没说什么,带着她们辞别母亲,回到西院。

    姜留听留在家里的书秋讲伯母过来的事,“后来,老夫人把大夫人叫去北院,狠狠骂了一顿!”

    “你-听-见-了?”姜留问。

    书秋嘿嘿两声,“北院的姐姐们说的。”

    大伯母是家中最想让爹爹尚公主的,因为爹爹尚公主最得实惠的是大伯和大堂哥。爹爹不同意这门亲事,最失望的也是大伯母,偏这次出事的又有大伯和三郎,她会对爹爹口出恶言姜留一点也不奇怪。只想着待会儿用饭时,能想办法安慰爹爹,毕竟家里现在压力最大的就是他。

    他这辈子,怕是还没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呢。

    谁知到了用晚饭时,姜留根本没见到爹爹,他出府想办法去了。

    姜留一方面担心爹爹被乐阳公主抓了去,一方面又担心哥哥在牢里吃苦,看着面前香喷喷的馄饨都没胃口了。

    哥哥今天晚上吃什么?老管家和裘叔给他们送饭了没,送的饭能入了他们的口吗?

    牢里不分日夜,被关押的犯人要么哭哭啼啼,要么骂骂咧咧,姜家三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后,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姜三郎揉了揉眼睛,“爹,我要喝水。”

    这里哪来的水,姜松轻声道,“再忍忍,待会儿就能用饭了。”

    正说着,便听到入口处传来脚步声,姜凌拍了一下小胖子,“三郎,来人了!”

    姜三郎眼睛一亮,扑到牢边大声喊着,“来人啊——我要喝水!”

    听到他的喊声,旁边牢房里传来呵呵声,“水,马桶里有,尽管喝!”

    “马桶里装的是尿,我又不傻,才不要喝!”姜三郎喊回去。

    “呵,在这儿还想让人给你倒水,你不傻谁傻?”隔壁牢房里讥讽的声音更大了。

    “吵什么!不想吃饭的继续吵!”提着桶进来的狱卒吼完,牢里只剩下悉悉索索声,接着是哗哗声。

    有水喝了,姜三郎努力吞了口口水,学着其他牢房里的犯人的动作,将牢里破桌子上缺口的碗举到牢外。

    狱卒很快到了他面前,用长柄木勺从桶里舀出水来,“哗”地倒进姜三郎的碗里,水溅洒了大半。

    姜三郎急了,“你怎么倒水的,撒了!”

    “撒了?”狱卒瞪眼,抬脚就把姜三郎的碗踢飞了,“这才叫撒了!”

    被狱卒踢到手的姜三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姜凌把他拉到身后,举出手中的碗,“有劳军爷。”

    狱卒瞪了姜三郎一眼,照样给姜凌倒水。早有准备的姜凌追着他的木勺走,大半的水都留在了碗内,“谢谢军爷。”

    狱卒呵呵笑了两声,提着桶就要走,姜凌又递出一个碗,“牢里还有我伯父,他受伤了不能动,有劳军爷。”

    这个黑小子倒是个守规矩的,狱卒往里瞄了一眼,又给姜凌装了一碗,才提着桶走了。

    姜凌没管哭泣的姜三郎,把碗端到大伯面前,“大伯,喝水。”

    “好孩子。”姜松接过碗喝了两口,便唤笨儿子,“莫哭了,过来喝水。”

    姜三郎擦擦眼泪鼻涕,跑过来端起碗把水全倒进肚子里,“爹,我还要。”

    “不能再喝了,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咱们只剩一碗水。”姜凌提醒道。

    姜三郎惊了,“你怎么知道?”

    姜凌没说话,只低头慢慢喝着自己碗里的水。姜松晓得姜凌的来历,对他知道这些并不感到诧异,叮嘱儿子道,“牢里一日两碗水两顿饭,省着喝。”

    水和饭都不够吗?姜三郎撇嘴又要哭,姜凌提醒道,“送饭的下来了,咱俩去端饭,你老实些,莫再让人踢了碗。”

    姜三郎抽抽鼻子,跟着姜凌到了铁栏杆边,把碗举到牢外。

    见对面牢里蓬头垢面的犯人把滚到他牢边的碗扔过来,姜凌抬手接住刚要道谢,却见那提着桶进来的狱卒向自己这边看过来。

    姜凌闭嘴,静静端着碗等。

第七十三章 他笑起来真好看

    “今儿你们运气好,指挥使大人高兴,给你们添菜!”狱卒吆喝着,用长柄木勺敲着装菜的木桶,开始分菜。

    待狱卒提着桶到了面前时,姜三郎也学老实了,乖乖举着碗等饭吃,姜凌一手端着一个碗等着。

    狱卒过来了,一勺菜倒三碗,又往每个碗里扔了块硬邦邦的干粮,提着桶走了。姜三郎看着碗里的几片烂菜、一块黑乎乎的干粮,直接傻了,“凌哥,这是啥?”

    姜凌也不知,将碗放在膝盖高的破桌上,“大伯,用饭。”

    姜松点头,挪到桌边看着桌上的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左侧牢里的人隔着墙壁喊道,“欸,新来的,吃不下去别糟蹋东西,给爷吃啊。”

    这牢房靠三面是墙一面是围栏,左右看不见人只能听到响动。姜松父子沉默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姜凌倒了一点碗里的水净手和筷子,拿起硬邦邦的干粮咬了一口。

    很难吃,但爹爹说过,行军打仗时的干粮咬都咬不动,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爹爹能吃的苦,他也能吃,姜凌又咬了一口。

    见姜凌如此,姜三郎也拿起干粮咬了一口,“呸!好难吃!”

    姜松伸脖子咽下去,借机教子,“我听你们的曾祖提起过,这应该是高粱米做的。你们曾祖小时候就吃这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说完,姜松又咬了一口,伸脖子咽下去。碗底的烂菜叶子,他看也不想看一眼。

    姜三郎实在吃不下,哭丧着脸求姜凌,“凌哥,你再给我一块糖行不,出去我换你二十块!”

    姜凌啃着干粮摇头,“省着吃,吃完就没了。”

    “哇——”姜三郎忍不住了,扔掉干粮哭了起来,“我要回家——”

    “别扔地上,给爷吃啊!”斜对面牢里犯人喊道。

    “啧啧!”西边牢里的人也忍不住惋惜。

    “喊什么喊,找死的伸脑袋出来,爷给你们个痛快的!”走廊尽头点着油灯吃酒的狱卒扯着嗓子骂道。

    就在这时,有狱卒提着两个食盒进来了,一个食盒放在姜家人牢前,提着另一个走到尽头,将食盒里的菜摆上吃酒。

    姜三郎扑倒牢前,隔着栏杆将盖子打开,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香,又高兴得哭了。

    食盒分三层,有饭、菜、汤和装着热水的羊皮囊,两个孩子把饭食端到桌上,脸上都有了喜色。

    姜松看着桌上的东西,眼里都有了泪花,“快吃吧,莫凉了。”

    “是!”姜三郎如风卷残云般地往嘴里倒饭菜,看得姜松直摇头。

    用完饭又喝了热水,姜松让两个孩子用碗里的热水洗了手和脸,再将囊里的热水倒入牢里的碗中,府里送来的碗筷和羊皮囊又放到牢外的食盒里。待狱卒吃饱喝足来拎食盒时,姜松道,“劳烦军爷跟在下府上的人说一说,牢里的饭菜很好,不必再送了。”

    狱卒斜了姜松一眼,提着食盒晃悠悠地走了。左边牢里嘴碎的牢友又开口了,“啧啧,这位大哥,您是哪府的?”

    姜松没吭声。

    “能送东西进来,府里有钱啊!”

    “让他们送呗,吃不完给小弟喝口汤也成啊。”

    “军爷才不会帮你带话呢,他们不送,军爷吃啥?”

    斜对面牢里的人也小声说,“小兄弟,你们的饼子没吃完吧?放在牢里招耗子,扔过来给我吃呗。”

    “扔多麻烦,递给我多方便!”左边的牢友连忙道。

    姜三郎看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饼”,“爹?”

    姜松轻轻摇头,“别多事,虽在牢里功课也不能落下,你们的《千字文》默到哪里了?”

    姜三郎……

    姜凌,“大伯,我背完了。”

    “好,凌儿先来。”姜松靠在墙上,闭起眼睛。

    “我先来!”姜三郎抢先开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临深履薄,夙兴……夙兴……”

    “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姜凌接上,很是流利地背完了《千字文》。姜松又问了他几个文中的要义和典故,姜凌皆对答如流,引得姜松频频点头,“甚好,甚好。”

    姜三郎“哼”了一声,“爹,我要睡觉。”

    “跟爹默十句《千字文》再睡,凌儿可以歇息了。”

    姜三郎的嘴巴撅了老高,姜凌却没有睡,而是在牢里打了几趟拳才躺下。此时,姜松父子已经睡着了。

    姜凌躺在府里送来的被褥中,被身边姜三郎的呼噜声扰得难以入睡,他抬腿踹得姜三郎翻了个身,耳边才算消停了。

    姜凌刚要入睡,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睁开眼在油灯的微光中仔细分辨,发现东边墙的墙缝里伸过来一跟细细长长的木棍,正在努力拨拉被姜三郎扔在地上的大半块干粮!

    待那人快将干粮拨拉过去时,姜凌走过去,把干粮拿起来。木棍顿了顿,小声道,“小哥方才的拳法颇有几分吴家堡罗汉拳的架势,某也曾在吴家堡待过,跟吴余吴老哥一块吃过酒。”

    姜凌听师傅说过,他的师祖的确是叫吴余。出事那晚,师傅为了救他被歹徒杀死了,姜凌抿紧唇,心里很难受。

    “小哥,那块干粮给某吃啊?”

    姜凌看看手里的干粮,隔着栏杆递过去。

    一只比他还黑的手迅速接过干粮,“小哥,水给某喝几口,行不?”

    姜凌转身,倒了半碗水递过去。对面的人几口就喝光了,“多谢小哥。”

    姜凌接过来,看着白碗上几个黑漆漆的手印,沉默了。

    在牢中过了四日,姜家每日送早晚两餐进来,姜凌每晚都会给右边的牢友送牢里的干粮和水,但并未与他说半句话。

    当听到外边噼里啪啦地爆竹声时,姜三郎忍不住哑着嗓子嚎了起来,“年三十了,我要回家……”

    “快了。”姜松这几日也被磋磨得够呛,低声劝着儿子,“大过年的不许哭,不吉利。”

    在这儿还要什么吉利,姜三郎扯着嗓子哭闹,“我要回家……”

    “再哭一声,老子一刀送你回老家!”狱卒受不了了,用刀鞘狠狠敲了敲铁栏杆。

    姜三郎不敢哭了,一声一声抽泣着。

    今天是年三十,傍晚来给姜家父子和姜凌送饭的,是姜二爷。

    头戴黑色璞帽,身穿天青色长衫的姜二爷提着食盒站在牢外,笑着唤道,“大哥,三郎,凌儿,过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姜凌转头望见白得发光的父亲,第一次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

第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

    见到二弟,姜松笑了后又皱起眉头,他快步走过来抓住鸡子粗的铁围栏,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我想大哥了。”姜二爷答得极为真诚。大哥不在府里这几天,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家有大哥的诸多益处。

    姜三郎冲过来,“二叔不想三郎吗?”

    姜二爷揉揉他乱糟糟的脑袋,“你小子不在,二叔都有点不习惯。”你娘比你还能闹腾!

    姜二爷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己的黑儿子身上,见他很是失落,便安慰道,“爹也很想凌儿。”

    他才不是想听这个!姜凌转脑袋盯着旁边的墙缝不吭声。

    “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说完,姜二爷撩长袍席地而坐。

    见他如此潇洒不羁,不只牢中的三个,旁边人也把目光聚拢过来。

    今儿是年三十,衙门允许家眷入牢房探望囚犯送衣送食,所以今天来的人不少,但没有哪个家眷像姜二爷这样,穿着一尘不染地袍子就这么坐下了。虽说今日牢房打扫过,灯也多点了十几盏,但地上还是脏啊。

    左边的胡子邋遢牢友伸长脖子,“姜二爷带了啥,给小老儿来两口?”

    姜二爷转头笑道,“老丈认得在下?”

    这位牢友呲着黄板牙讨好道,“看您这话说的,康安城内谁不认识您?”

    “就是不认识的,见到您的模样,也能立刻晓得您就是咱们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姜枫了。”斜对面牢里的也开了腔,“早知道这位老哥是二爷您的兄长,兄弟们一定好好招呼着。”

    附近几个牢里的人都开始跟姜二爷套近乎,听得姜松满脸黑线。

    从食盒里取出湿热的帕子交给兄长和孩子们净面擦手后,姜二爷笑眯眯地道,“各位大叔、大哥,在下今日带的是家母和大嫂给兄长准备的饭食,不好分给大家。改日小弟专门带美食前来,请诸位品尝。”

    听了这话,此起彼伏的恭维声立刻没了。

    姜凌和姜三郎把破炕桌搬到围栏边,四人席地而坐,吃团年饭。

    姜二爷给大哥倒了酒,双手举杯,“是小弟无能,让大哥跟着受苦了,小弟先干为敬。”

    “是大哥无能,让你受委屈了。”姜松也抬手将酒饮净,“家里可还安好?”

    自己的夫人是什么脾气,姜松还是知道的。

    “安好。”姜二爷笑吟吟地给两个孩子夹菜,没有抱怨一句,“这些都是你们爱吃的,多吃些。”

    二弟虽收拾得干净利落,但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脸,姜松心疼得不行,“我们在这儿未受什么委屈,你莫太过担心。府里的事,能拖便拖着,拖不了的便让三弟和厚叔他们去办。你不必事事亲为。”

    姜二爷点头应下,“大哥的肩伤如何了?”

    姜松慢慢抬起左手握了握,好让二弟安心,“多亏了裘叔的药,也多亏了凌儿每日帮我换药,好多了。”

    “我也帮了!”姜三郎提醒道。

    姜松扫了他一眼,姜三郎立刻闷头吃饭,不敢吭声了。

    用完饭,姜二爷给俩孩子每人一个荷包,“这是祖母给你们的五文压岁钱,还有一些小玩意,你们拿去玩。”

    姜二爷点明里边有多少钱,是为了不让牢里的人惦记着。

    “谢二叔!”姜三郎抢了荷包打开看。

    姜凌收起荷包,先收拾碗筷。他把半个吃剩的四喜丸子和一块带皮红烧肘子倒进牢里的缺口碗中,送到右侧墙边,轻轻一敲。

    声音刚落,挨着地的墙砖被抽掉一块,探过来一只黑乎乎的大手将碗拉过去,一会儿又送回一个空碗。

    见儿子给隔壁牢房的人送吃的,姜二爷没吭声,只与大哥咬耳朵,告诉他计划进展顺利,一旦出现情况该如何应对,姜松脸上露出喜色,连连点头。

    待狱卒来催时,姜二爷才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拱手弯腰行礼,“姜枫在此给大哥拜个早年,祝大哥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姜松探右手扶起二弟,“明年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二弟自幼体弱,能平安长大是祖宗保佑,姜松就怕他再生病。

    “只要有大哥在,小弟就没什么不平安的。”姜二爷说得万分真诚。

    见父亲拜完,姜凌在牢里双膝跪地叩头,“儿姜凌,给父亲拜年。”

    姜三郎也连忙过来扑倒,“侄儿姜思宇给二叔拜年。”

    姜二爷让两个孩子起来,“压岁钱待你们出来后再给。”

    姜三郎又忍不住问,“二叔,我们啥时候能回去啊?”

    姜二爷笑道,“快了。”

    快了是啥时候?姜三郎鼓起腮帮子一脸苦瓜色,这几日连哭带嚎地折腾,他的嗓子都要干了。

    姜凌问,“父亲,妹妹可好?”

    就知道他会问起留儿,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留儿给你的,你照顾好大伯和三郎,爹很快就接你们回府。”

    姜凌双手接过信,眼睛都挪不开了。

    这小子!姜二爷不再搭理他,提起食盒,“大哥,我走了。”

    “快回府,莫贪热闹在外边乱转。”姜松叮嘱二弟,内心万分不放心。

    “姜二爷留步。”左边牢里的老头伸出脏兮兮的手拦住姜二爷,哀求道,“二爷,小老儿名刘曲,家住化敦坊三条巷,小老儿进来时,家中还有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到年就十六了。二爷若到化敦坊,帮小老儿去望一眼,我那大儿媳不是个东西,莫让她把我闺女卖了。”

    斜对面的友犯人也忍不住了,“二爷,小人郑扩,家主康安城北十五里郑家庄。二爷若去城北,帮小人回家瞧瞧我娘。我娘今年没来看小人,小人怕她……怕她……”

    “二爷,小人……”

    “二爷,小人……”

    都知道姜二爷人美心不坏,牢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哀求声,纷纷盼着他能帮忙照看家里。

    狱卒瞪圆了眼睛,“这是干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囚犯们闭了嘴,姜二爷点头谢过狱卒,才道,“诸位的话姜某都记下了,待过去眼前这一关,姜某就抽空帮诸位去看看。”

    “多谢二爷!”

    “二爷,仁义啊!”

    在囚犯们的感激声中,送姜二爷出了牢房的狱卒笑得一脸精明,偷偷把手指头往上指了指,“早就听说二爷仁义,今儿小人算是开了眼了。虽然……有话,但小人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从没折腾过您的家人。”

    孔能是交代了别让姜家人好受,但牢头和狱卒都不傻,谁不知道姜二马上就要尚公主了,他们这时候得罪姜家就是找死。所以这些人虽没给姜家人好脸色,但也没真为难他们。

    姜二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送上一个荷包,“大哥若不嫌弃,待我兄长和孩子们出来后,姜枫在听书楼请兄弟们吃酒。”

    “您不嫌弃咱们才是。”狱卒笑成了狗尾巴花,“二爷放心,大爷和少爷们住在咱这儿,就跟府里一样舒坦!”

    姜二爷笑道,“那咱们就约好了。明日是大年初一,家里人想早些给送吃食,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狱卒连连点头,“方便,什么时辰来都方便!”

    又与狱卒寒暄几句,姜二爷上马车回府。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孩子们还好,大哥瘦得快脱形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姜二爷疲惫地靠在马车上,伸直了腿。

    姜猴儿立刻给二爷捶腿,“人平安就好,只要不伤根基,大爷回来养几日就养回来了。”

    虽然跟大哥说得肯定,但他对明日的宫宴也心里没底。姜二爷压了压一直跳的右眼皮,总感觉要出事。

    “二爷,乐阳公主府的马车过来了。”驾车的姜宝低声道。

    姜二爷刷地睁开眼睛,“避进巷子里,快!”

第七十五章 给爷走!!!

    “公主,姜家的马车进布衣巷了。”乐阳公主马车旁的管事戴猛发现姜二爷想跑,立刻喊道。

    这是要躲着本宫了?斜卧在马车里的乐阳公主冷笑一声,“本宫倒想瞧瞧布衣巷的景致。”

    除夕入夜,布衣巷内各店铺张灯结彩,行人如梭。乐阳公主乘坐的双马车一进来,就把路占去大半,公主府的侍卫吆喝着开路,行人只得贴墙靠边让马车通过。

    前边马车内的姜二爷,遥遥望见乐阳公主也进了窄巷,抬手压住猛跳的眼皮低骂,“这个疯婆子!”

    姜猴儿吓得哆嗦,“他们肯定把巷子那头也给堵了,布衣巷就前后俩出口,咱们怎么办啊,他们不会立刻把咱们抓走吧?”

    “爷哪知道怎么办!爷又没生翅膀,否则爷早就飞走了!”姜二爷的心扑通扑通得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明天就是新年宫宴了,曙光在前,他决不能在此事出事!

    生翅膀?驾车的姜宝有了主意,“让猴儿赶车,小的带二爷翻墙走!”

    对啊!他没翅膀,但姜宝有飞毛腿啊!绝处逢生的姜二爷立刻道,“那还愣着作甚,快,咱们走!”

    姜猴儿一把拉住姜宝,“我带爷走,你留下,你长得俊……”

    姜宝斜了姜猴儿一眼,“你会飞檐走壁?”

    不会!娘的,这厮害他!姜猴儿咬牙,“我可以给二爷当梯子,让二爷踩着我爬墙走!”

    现在哪有那功夫!姜二爷立刻拍板,“猴儿留下。你长得丑,大庭广众之下乐阳公主不会把你怎么样,待回府后爷重重地赏你!宝儿,咱走!”

    “猴儿,后会有期。”姜宝把鞭子塞进姜猴儿手中,提起姜猴儿的帽子给姜二爷扣上,又解开自己的外袍让姜二爷穿上,俩人下马车没入人群中。

    眼睁睁看着姜宝与二爷钻入一家店铺院中消失不见,姜猴儿用马鞭敲了敲脑袋,哆哆嗦嗦地赶着马车往前走。

    到巷子口时,马车果然被公主府管事戴猛拦住了。戴猛伸手拉住马缰绳,扬声道,“姜公子,我家公主有请。”

    听管事提起姜公子、公主,路人立刻明白了马车里是谁,都停下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姜公子,我家公主有请!”见马车内毫无动静,戴猛声音更高了。

    姜猴儿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直哆嗦的大腿,下马车躬身行礼,“戴大人,今日是大年夜,不知公主寻我家二爷作甚?”

    “请姜公子去一趟便知!姜公子,请吧!”戴猛心中甚是得意地盯着放下来的车帘,堵了这么多日终于堵到姜二,看他这回往哪儿躲!

    见拖延不下去了,姜猴儿便道,“我家二爷不在马车上。”

    什么?戴猛上前一把扯开车帘,见车里空无一人,气急败坏地吼道,“人呢?”

    姜猴儿努力学着他家二爷的姿态,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二爷去牢里给大爷送饭,出来后说去四处转转,让小人先赶马车回府送信。”

    “那你方才躲什么!”戴猛恨不得一脚踹在姜猴儿让人觉得异常刺眼的脸上。

    姜猴儿满脸真诚,“小人见迎面来了双马车,怕错不开车惊扰了贵人,这才绕路的。”

    蠢货!

    戴猛狠狠瞪了姜猴儿一眼,快步穿巷子跑回乐阳公主的马车边,低声道,“公主,姜公子不在马车上,姜家下人说他先走了。”

    “不可能,奴婢派人盯着呢,他出来就上了马车,进巷子前都没下来!”苏嬷嬷怒道。

    乐阳公主最后一点耐性也被姜二爷的躲闪磨没了,厉声喊道,“杨冲!”

    “末将在。”银盔银甲的杨冲上前。

    “半个时辰内将他抓来,生死勿论。”

    “遵命。”杨冲带着几个侍卫散开,在布衣巷内寻人。

    听到乐阳公主的吩咐,路边几位姑娘吓得脸都变了,暗暗求菩萨保佑千万别让他们抓到姜二爷。

    另一边,姜宝带着姜二爷翻了几条巷子后,途遇巡城的官兵,不敢再乱来,拉着姜二爷快步前行。

    被姜宝当麻袋扛了这许久,终于双脚落地的姜二爷忍着胃中翻滚的不适,在前头引路,“不能这么走,跟爷来!”

    对康安城街巷极为熟悉的姜二爷带着姜宝兜兜绕绕,很快便出了西市进入光德坊,“咱们不能直接回府,在光德坊租辆马车,绕道回去。爷……”

    姜二爷话还没说完,便被姜宝捂住嘴拖入暗处,吓得他眼睛瞪得溜圆。姜宝低声在姜二爷耳边道,“杨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二爷定睛往外瞧,待看清站在不远处手握刀柄杀气腾腾的杨冲后,吓得脸都白了。

    与姜二爷正好相反,武将出身的姜宝见这厮持刀欲战,立刻血液沸腾,“二爷先走,某拦住他!”

    “他武功很厉害的……”

    “某也不弱。”姜宝将姜二爷挡在身后,“走!”

    对面的杨冲见弱鸡姜二跑了也不追,只向拉开架势的姜宝轻蔑一笑,一个下人也敢挑衅他,真是不知死活。杨冲放开刀柄拉开架势,冲着姜宝勾勾手指,“来!”

    谁过去谁是蠢货!

    姜宝稳如泰山地挡住路,让姜二爷跑得更远些。姜二爷体力不差,只要自己能拦住杨冲,旁人应该撵不上他。

    对峙几息,杨冲看穿了姜宝的诡计,他大喝一声冲上前,抬脚飞踹姜宝的心口窝。姜宝侧身,探手抓住杨冲的腿狠狠往墙上摔去,不过是公主府的看门狗软脚虾罢了,也敢在他面前耍横!

    给爷走!

    啪!!!

    杨冲硬生生地将墙砖踹碎,疼得龇牙咧嘴,翻身起来后忍不住转了转又痛又麻的脚踝。他谨慎地上下打量姜宝,不敢再轻敌,抽出明晃晃的腰刀又冲了上去。

    狂奔的姜二爷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望见姜宝真拦住了杨冲,便向他挑了挑大拇指,又往前飞奔。

    可是没跑多久,姜二爷发现身后又有追兵,他咬牙往前冲去。东窜西躲地跑出德光坊进入太平坊时,姜二爷已经眼冒金星喘气如牛,却还未甩掉公主府的爪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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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