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悔之晚矣
听了延平的话,姜慕燕沉吟片刻,问道,“付春朝今年多大年纪?”
没想到三姑娘会问付春朝的年纪,延平推算一番,才回道,“应是二十六。”
姜慕燕分析道,“十年前他被蒋锦宗送去寺庙时已是懂事的年纪,若是家中嫡子,蒋锦宗断不会将已能传宗接代的嫡子送去寺庙,所以他应是家中庶子,其母出身不高或已故,付春朝只能听凭蒋锦宗的安排。”
延平有点蒙圈,不知三姑娘为何说这些。
姜慕燕继续道,“十年前,先帝驾崩,新皇继位,秦天野升任右相。蒋锦宗远在肃州,除非他手眼通天,当应不会查知乐阳公主乃破解遗诏真相的关键所在。所以,蒋锦宗将付春朝送去均州寺庙,应是另有所图。”
姜慕燕垂凤眸想了想,继续道,“若我所料不差,付春朝的生母应是均州人。若蒋锦宗真将金银财物交给了付春朝,如今蒋锦宗已死,他定不会用此钱物去救蒋家人,而是与蒋家一刀了断,私吞钱财。亦或……”
姜慕燕抬眸看向延平,“付春朝有什么把柄落在蒋锦宗手中,才为蒋锦宗卖命。一个被生父送入寺院,又卖入公主府为面首之人,对蒋家不会有亲情在。”
三姑娘与六姑娘性格迥然,分析事情的思路也大相径庭,但说得很有道理,“三姑娘所言极是,少爷来信说过,付春朝不是蒋锦宗的嫡子,他的生母是何人,小人还未查到。不过,或许付春朝不是被强迫,而是为谋前程,自寻出路?”
“也有此可能。”姜慕燕点头,“若被逼自寻出路,他应对蒋家更为失望。”
有道理!延平点头,“三姑娘果然慧眼独具。”
哪是慧眼独具,是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些罢了。姜慕燕继续道,“京兆府差官若是捉不住付春朝,咱们的人可帮着打打下手。待付春朝落入京兆府之后查不出头绪。为了尽快寻到被蒋锦宗贪墨的金银,解肃州缺粮缺药的困局,劳延严管事与京兆府差官透个消息,可去均州追查三十五年前,均州是否有容貌出色的大商户或镖行女子去了肃州。”
说罢,姜慕燕又补充道,“京兆府定与均州衙门有往来,查此事应班能。便是查不出什么,也无多大损失。”
“是。”延平应下,又问道,“姑娘可还有事吩咐?”
姜慕燕想了想,才摇头,“尚无。”
延平是裘叔带出来的徒弟,岂会看不出三姑娘欲言又止,便躬身道,“三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小人等定效犬马之劳。”
见他误会了,姜慕燕语气温和地详细解释道,“方才严管事问起,我想到下个月是大堂兄的生辰,本想劳烦严管事派人,去寻康安各书肆是否有好书上市。但我转又想起康安已太平,我可与堂妹、表妹出门去寻。这样既可彰显我的诚意,也可出门散散心,巡视各店铺的生意。我不善理事,日后若有不妥之处,还望严管事多加提点。”
延平连道不敢,“小人就是府里的管事,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小人比旁的管事多几双耳朵和眼睛,可探听各处的消息,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吩咐小人去打听。”
延平这么说,姜慕燕还真有事让他去办。除了跟肃州和妹妹有关的事,姜慕燕还真想到两件事。
一是,秦家出事之前,秦家二房夫人杨氏的侄女杨文惠正在和谁家议亲,两家过没过草帖。二是平蕃侯夫人前几日见靖安伯夫人所为何事,两家是不是要结亲,平蕃侯夫人相中了靖安伯府哪位公子。
但这些都是内宅的事,让延平派人去打听终归不妥。姜慕燕便温和道,“若严管事得闲,便暗中派人打探清楚靖安伯四房即其庶子赵云德一家的情况,尤其是其嫡次子赵君瑞的品行。”
姜慕燕前几日与五妹出门时,偶遇赵君瑞,五妹对他有几分动心,姜慕燕却看着赵君瑞不够好。虽说这是三房的事,但她不想五妹所嫁非人,既然延平有此能,还是探听一番为好。
延平听明白了三姑娘的意思,立刻应下,退了出去。
此时,付春朝已乔装扮作采买杂役,出了公主府。京兆府的差官和陈青侠都暗中跟上,想看他去何处。
另一边,在宫门外苦等十日的乐阳,终于被引到了宣德殿。
进宣德殿跪在皇兄面前后,乐阳泪如雨下,“皇兄……”
景和帝抬头,见乐阳衣着素朴容颜憔悴,心中升起的不是怜惜,而是愤怒。原来她之前这十年无视自己的愤怒,恣意妄为,将皇家脸面摔在地上踩踏,不是不懂事,而是因为她有所倚仗,从未将自己这位皇兄放在眼里。
倚仗倒了,便低声下气跑到自己面前摇尾乞怜?
迟了!
景和帝的目光落回舆图之上,“你接连十日在宫门外求,所为何事?”
听到皇兄冷冰冰的声音,乐阳便知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便不敢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简练道,“十日前父皇遗诏现世,臣妹便来求见皇兄,是想将母后留下的一道密旨交给皇兄。因母后临终前让臣妹发下毒誓,时机不到,不准臣妹将密旨拿出来,所以……”
“密旨上说了什么?”景和帝打断乐阳的话,眼皮都不抬一下。
皇兄不只不听她解释,连母后的密旨都不看。想到遗诏现世之前,皇兄的几番试探,自己不只装聋作哑,还暗示他将姜枫赏给自己的事,乐阳浑身都凉透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兄因遗诏的事记恨母后,舅舅他说杀就杀,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已无用处的公主。
乐阳以头触地,清凉的地砖令她更感凄凉,“母后留下密旨,让臣妹在秦天野以下犯上、危及社稷时交到皇兄手中。让皇兄不必顾忌他托孤大臣的身份,将他革职查办。”
若乐阳公主早把东西拿出来,又怎会走到这一步,站在景和帝身侧的杨奉微微摇头。
景和帝抬起眸子,冷澹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乐阳,质问道,“秦天野这六年来的所作所为你皆看在眼里,他没有以下犯上、没有危机社稷?”
乐阳公主哭出了声,“臣妹愚钝,罪该万死,请皇兄责罚。”
第1007章 邓元杰之死的真相
景和帝声音冰冰凉凉的,不带火气却更瘆人,“既罪该万死,当要以死谢罪才是,何须责罚。”
乐阳本以为自己在宫门外等候时日,受尽酷暑,今日主动呈上母后密旨又诚心认错,皇兄的气也该消了。可没想到皇兄的怒火不消反涨,竟还起了杀心。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周长公主,此刻不禁浑身僵硬,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景和帝不开口,乐阳也不敢说话。大殿内静得能听到计时的金漏壶滴水之声,乐阳公主听在耳中,如若滴血,她再也绷不住了,卑微颤抖着低声哀求,“请皇兄饶命。”
乐阳也不傻,她只恳求是不行的,必须将皇兄想知道的全部道出才成。于是不等景和帝发问,乐阳便主动提起先帝驾崩那晚的事情。
“父皇驾崩那晚,正阳殿的太监到母后宫中报信说,父皇在殿中大发雷霆,口吐鲜血。母后带着臣妹赶去正阳殿时,却被拦在门外,父皇不准任何人入殿。母亲发怒让太监退开时,殿内传出响动和小太监的惊呼声。臣妹随母后强行进入殿,见父皇已昏迷在桌边,被贺平搀扶着。”
“母后立刻命人将父皇抬进寝殿请太医,并让臣妹在床边伺候。随后,母后将延平……叫了出去,臣妹一直守在父皇身边,并不知母后与贺平说了什么。”
景和帝冷声问道,“父皇病重,延平怎会被人一叫便走?”
乐阳一颤,“母后……带了人,他们武功高强,贺平不得不走。”
景和帝闭目,“她何时回的父皇寝殿?”
他,还是她?乐阳一愣,连忙道,“太医来了后,母后就回了寝殿,贺平……臣妹未见。”
景和帝又问道,“父皇可曾留下遗言?”
“没,没有……臣妹当年不是有意欺瞒皇兄,是母后说只有这样,皇兄才能顺利登基为帝。臣妹以为,以为父皇把皇位传给了柴岳,母后才,才……”乐阳跪爬到景和帝桌前,哭道,“不只皇兄被母后蒙在鼓里,臣妹也……皇兄……臣妹心里难受……呜呜呜……”
乐阳忘记了害怕,哭得越来越大声。她当真以为皇兄是篡位才坐上龙椅的,母后、皇兄、舅舅和她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谁知真相竟是如此。不只皇兄被骗了,她也被骗了,她更委屈啊!
杨奉抬眸看了痛哭流涕的乐阳一眼,又低下头,暗道了一个“蠢”字。
待乐阳哭声渐小,景和帝又问道,“邓元杰是怎么死的?”
乐阳的哭声闻言,哭声又大了起来,哽咽道,“因平西侯在漠北领右威卫时,与蒋锦宗不合。蒋锦宗几番给舅……秦天野来信,请秦天野想办法让平西侯归京。秦天野说邓元杰是平西侯的独子,若他死了平西侯必会心灰意冷挂印归京。所以秦天野就……臣妹……呜呜呜……”
杨奉和孔风阁惊得抬起头。
你还有脸哭!
景和帝抓起桌上的玉盏,狠狠砸到乐阳头上。玉盏砸中乐阳后落地,化做碎片溅开。养尊处优的乐阳何曾受过这样的疼,她吓得魂不附体,垂头不敢再吭声。滴滴鲜红落在碎片上,触目惊心。
偌大的宣德殿内,只剩滴答声和景和帝粗重的喘息声。眼前发黑的景和帝身体一晃,杨奉和孔风阁立刻上前,抬手搀扶。
景和帝稳住身形,哑声道,“押下去。”
押下去,押哪去?孔风阁看向杨奉。杨奉扬声道,“来人!”
守在殿门外的太监和侍卫进殿后,杨奉才道,“将乐阳公主押回公主府,派人严加看守。”
太监上前扶起乐阳公主,将她带了下去。满头是血的乐阳十分顺从,连求饶都不敢了。因为她生怕自己再惹怒皇兄,皇兄会下旨革了她的封号,消了她的宗籍。
乐阳被押下去后,小太监迅速而无声地打扫干净地面,退到宫门外。
杨奉为万岁奉上一杯茶,劝道,“谁惹了万岁生气,万岁便将气撒在谁头上便是。您乃是天下共主,您一定要为天下、为苍生保重龙体。”
啊?谁惹了万岁,就让万岁把气撒在谁头上?杨奉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胆的话他也敢说出口?万岁正在气头上呢,他不怕万岁迁怒于他?
孔风阁吓得不轻,偷眼打量万岁的脸色,却见盛怒的万岁竟忍不住笑了。
“胡话!若是谁惹了朕,朕便将气撒在谁头上,那满朝文武无一幸免。”景和帝这话说得没有一点火气。
若姜枫在这里,一定会说:“能让万岁用来撒气,是臣等的福气”,不过这样的话,杨奉是不能说的,他含笑不语。搬出姜枫劝万岁的话令万岁一定能息怒,已是他能做的最大胆的事了。
啊?
万岁居然不生气了?
孔风阁蒙圈了,转头看杨奉。见杨奉也满面带笑,孔风阁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一起呵呵。管他咋回事呢,万岁开心就成。
“被姜爱卿一剑斩了,当真是便宜了蒋锦宗。”景和帝靠在龙椅上。
啊?
不是在说乐阳公主么,咋忽然提起姜枫了?
正在呵呵的孔风阁更蒙圈了,转头看杨奉。
秦天野被擒的消息传到肃州,蒋锦宗必反。再加上契丹已发兵,战事迫在眉睫。姜枫必须出其不意斩杀蒋锦宗,将左武卫的帅印夺回,才能稳住肃州大局,号令三军抗敌。这是姜枫请旨,万岁密信恩准的。
蒋锦宗所犯之罪本就该诛,再加上他竟密信秦天野,请秦天野使奸计害平西侯归京,使得右威卫群龙无首,方便他在肃州横征暴敛,更是罪无可赦。
姜枫一剑杀了他,确实太便宜他了。不过,他的死也有用处。杨奉笑道,“姜大人两年练一招,技成之后当众斩杀蒋锦宗,镇住左武卫两万五千将士。这一杀,定会成为《姜谪仙千里千杀》中最精彩的一笔。”
景和帝闻言,笑出了声,“用蒋锦宗的人头成就姜卿的壮举,为此书添上浓重一笔,却也算他的一份功劳。”
孔风阁终于知道了发言的机会,“万岁今晚可要出宫,到茶楼听姜大人的壮举?”
杨奉白了孔风阁一眼。你这没脑子的,姜枫杀蒋锦宗才不过五日,康安城中的说书先生还没得到话本子,如何讲得出这一杀?
第1008章 赶路
满脸血的乐阳公主满头被侍卫“送出”宫门,“请”上鸾车,“送”回公主府,然后公主府门前有官兵“保护”的消息,很快传遍康安。城中男子,不论美丑都跑出大门,呼朋唤友出游,场面堪比三月三。
病榻上两颊深陷的仁阳公主闻之,眼里有了些许神采,冷讽道,“被母亲、舅舅和亲妹妹联手算计,可见他是多不得人心!”
父皇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把皇位传给他。
窦嬷嬷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黑漆漆的药汁撒到地上,“隔墙有耳,公主……”
仁阳公主无趣道,“本宫又没说什么,嬷嬷何时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窦嬷嬷不敢吭声,双溪跪在床边伺候公主将药喝下。今非昔比,秦天野被擒,蒋锦宗被杀,手持遗诏的景和帝皇位稳如泰山,他连嫡亲的长公主都敢打破了头,更何况是自家公主?
若公主要救出安王,须得转便策略,奉承万岁才成。若要讨好万岁,还得靠驸马。窦嬷嬷貌似无心地提道,“这个时辰,驸马和大公子出京畿了吧。”
仁阳公主不愿提起对自己绝情的丈夫和离心的儿子,垂下眼皮道,“姜枫家的二丫头一块出京了?这小丫头有本宫当年的气魄。”
她当年随丈夫去军营,是为了将左骁卫控制在手中,助皇兄夺位,这小丫头去做什么?
太康与中牟交界处,溪流边密林下,一群兵将正在歇息,穿着与官兵同色衣群的姜留和两个丫鬟混在其中,靠在树下歇息,并不显眼。
双目炯炯有神的黄隶正与侍卫查看地形图,黄剑云则跑到姜留身边嘘寒问暖。
半日赶了一百多里路,大人都累,更何况细皮嫩肉的小丫头。黄隶听不下去了,唤道,“剑云带兵埋锅造饭,腾铭去打只鹿或狍子,用饭后咱们在此歇息一个时辰再赶路。”
坐靠在树下歇息的柴林棐站起身,“黄大哥,我跟你一块去。”
黄剑云应下,低声与姜留道,“留儿妹妹躺下歇息片刻,饭好了再起来。”
姜留虽然累,但还累到躺平的地步。她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想到还有十四天就能见到父亲和哥哥,顿时觉得骨头疼得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黄隶巡视一圈,最后停在姜留面前,见她还挺有精神,便笑问道,“留儿在想什么?”
姜留缓缓站起身,“在看山势。这条路侄女已走过两回,但看着还是眼生得很。”
“山本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黄隶与她席地而坐,教导她怎么分辨地形,“白日,先根据日头、时辰分辨方向,晚上则是观星辨位……”
姜留听得十分认真,黄隶讲得起劲,直到饭做好肉烤好,两人还兴犹未尽。
用饭歇息后,黄隶整队,继续赶路,天黑后入城镇歇息。赶了一天的路,姜留真累累惨了,用饭沐浴后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刘君堂安排的管事来到客栈,听闻姜留已睡下了,便与守门的鸦隐商量一番。鸦隐点头,敲开了姜留的屋门。
“姑娘,姑娘。”芹青唤醒姜留,低声禀道,“刘家管事带了城中医女过来,想为姑娘按压穴位疏松筋骨,您看?”
没想到姐夫安排得这么妥当,浑身疼的姜留立刻点头,“请她进来。”
医女进来行礼后,净手给姜留按摩酸痛的身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姜留疼得“嗷”地叫出了声,但医女按着按着,她便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这一觉,姜留睡得十分舒坦。第二日一早,满血复活的姜留下楼,见黄家父子与柴林棐已坐在桌边了。
姜留行礼落坐,店家开始摆膳时,黄隶问道,“我听腾铭说,昨晚有医女过来了?”
黄剑云和柴林棐都抬头看姜留,姜留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父亲的门生刘君堂安排的。刘大哥得知我要去肃州,提前派人送信,让沿途的刘家商号安排好住宿、饭食。因留儿跟着伯父蹭吃蹭喝,他们在食宿上帮不上忙,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黄隶爽朗大笑,“你父亲这门生,收得甚好。”
黄剑云见柴林棐低头不吭声,心中竟升起一股难兄难弟的感慨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刘君堂确实不错,沿路有他帮忙,咱们也能省不少事。父亲,今晚咱们就在刘君堂安排的客栈落脚?”
黄隶点头,“这样也好。”
安全重要,若有熟人提前打点好,是最好不过。至于住店的费用若刘家已付了,待到肃州后,黄隶便给父亲送封书信,让他还了刘君堂这个人情。刘君堂这人,值得交。
姜留与黄家父子赶路六日后,与六千左骁卫大军汇合之时,景和帝的密信也到了姜二爷手中。
看到“卿之次女已随黄隶出京”时,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站在旁边的姜宝和清晏立刻拔出兵器将姜二爷护住,警惕地四处查看。
“无事。”姜二爷说完无事,又跳脚道,“留儿居然跟着黄隶一块出京了!这笨丫头,好好的康安她不待,偏要出来吃这份苦,当真是皮痒了!”
端茶进来的姜宝笑嘻嘻道,“二爷舍得打六姑娘?”
姜二爷气鼓鼓地道,“舍不得也得打!”
清晏如实道,“属下听说六姑娘一狼牙棒,就将服了禁药的秦城碧打得半死。”
若这对父女真打起来,谁打谁还不一定呢。姜二爷空有其名,并无其实。
姜二爷气哼哼地接过茶,“她再厉害也是老子的闺女,老子教训她,她还敢还手不成?”
数数小闺女这两年做的事,件件令姜二爷心惊肉跳,不打她一顿,姜二爷难出这口恶气!
姜宝笑着不吭声,二爷也就是现在气,待见到六姑娘,他绝对舍不得动手。不如……就此跟清晏赌一把?
还不等姜宝想清楚要从清晏手里淘什么东西时,便听姜二爷吩咐道:“将西边的跨院收拾干净,被褥也换上新的。留儿那丫头娇气得很,收拾不舒坦她睡不着。”
姜宝……
得,这没法赌了。
第1009章 姜留战戚少康
与左骁卫六千将士汇合后,因有步兵在,行军速度由每日两百余里降为一百里,姜留弃马爬上车,养了两日才算缓过这口气来。
保持百里行军的速度,若不遇雨,十四日便能到肃州了。姜留的小脸一天到晚挂着笑,左骁卫的将士们见了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打死他们都不肯相信眼前这个比观音座下童女还漂亮的小姑娘是《姜六娘独挑黄岩寨》中的女霸王姜六娘。
每日晌午、傍晚歇息时,甚至有但胆大不怕死的将士挪到姜留面前,询问她话本子里讲的是不是真的。
每逢此时,姜留便十分谦虚:“是我父亲领近千官兵围剿黄岩寨,我只立了一点小功。”
那说书人为何这么写?
“许是说书人觉得这么写有趣吧。”
话本子是假的,那姜六娘在羽林卫校场打晕秦天野长孙城碧、又用狼牙棒将他打得半死,总不会是假的吧?
“秦城碧武艺不精,我能胜他只是侥幸。”
姜留说完,露出大方得体不露齿的大家闺女式微笑,把前来问话的左骁卫将士们看得心都要化了,暗道他们若能有如此乖巧、懂事又漂亮的闺女该多好。
跟随左骁卫将士一同出征的少将军们,哪见过姜留这么漂亮软糯的小姑娘,他们没心思打架了,都争抢着到姜留面前献殷勤。
柴林棐和黄剑云虽会帮姜留挡一挡,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不是姜留的亲兄,不好硬拦,姜留也不想他们因为自己,与左骁卫的少年郎们伤了和气。他们到了肃州后,是要一同上阵杀敌的。
于是,姜留决定杀一儆百,她选中的少年名叫戚少康。
戚少康是现任左骁卫大将军戚昌盛之子,戚家当然不愿黄家重回左骁卫掌帅印,戚昌盛坐镇析津,派二弟戚昌耀和儿子戚少康前来带兵过来。戚昌耀是大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但面上总算过得去。戚少康这小子就不同了,他仗着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嚣张得没边,纠缠姜留也纠缠得最厉害。
这日晌午歇息时,黑胖壮的戚少康提着一只还在滴血的野兔子,跑到姜留马车边直接问姜留能不能嫁给他时,姜留觉得,可以出手了。
姜留的脸色还不算难看,回道,“小将军,我已订亲了。”
戚少康还把胸脯当鼓捶,信誓旦旦道,“我会对姑娘比你那未婚夫还好,等到了肃州,我就去找你父亲提亲,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姜留的小脸绷紧,“小将军可知你在说什么?”
姜留笑起来漂亮,生气了也很漂亮。戚少康直勾勾盯着她的小脸,自说自话道,“我知道,我听说只要打败了任凌生就能娶你。等到肃州后,我先去打败任凌生,然后再去你父亲面前提亲……”
姜留精致的小脸拉下来,也是很有气势,“我义兄忙着退敌,无暇与小军将比斗。若你不嫌弃,咱俩比上一场如何?”
戚少康立刻摇头,“我不跟你打,把你打伤了我会心疼的。”
“那也要看小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姜留跳下马车,“刀剑无眼,咱们比试拳脚如何?若我侥幸得胜,请小将军以后不要再来扰我歇息。”
戚少康看着跳下马车比自己矮一头的姜留,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赢了,你就退婚嫁给我好不好?”
他这话一出口,十几个少年郎都瞪大了眼睛。碍于戚少康是左骁卫大将军戚昌盛之子,他们不能直接上前骂他,只得将目光转向黄剑云。在左骁卫大营长大的黄剑云,在这帮少年心中颇有威望。
黄剑云上前喝道,“儿女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姜姑娘已订了亲,少康这般纠缠已经十分失礼了……”
“姜姑娘姓姜你姓黄,小爷在跟姜六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若不服,等我跟六姑娘比完,咱们上马一较高下!”戚少康对姜留软声软语,对黄剑云则是横眉立目。
姜留不愿黄剑云和戚少康因自己起冲突,她上前拦住黄剑云,转身对戚少康道,“若我败在小将军手下,小将军可去我父亲面前提亲。至于我父亲应不应,那便不是我说了算的事了。出招吧!”
“好!”
戚少康将兔子扔给侍卫,略一抱拳,“我虚长几岁,请六姑娘先出招。”
此时正时三军埋锅造饭之时,听闻姜六娘比武招亲,很快便围了一圈人,连握着炒菜大铲的火头军都到了。军中儿郎豪爽,大声吆喝着给两人助阵,听得戚少康热血沸腾。
闻讯赶来的戚昌耀与黄隶道,“孩子不懂事,末将这就去拦住他,让他给姜姑娘赔礼。”
黄隶拦住戚昌耀,笑道,“孩子们起了争端,由他们自己解决便是,咱们不要插手。”
“末将是怕少康伤了六姑娘。”戚昌耀嘴里这么说,脚却没动。少康去纠缠姜六娘的事戚昌耀早就知道,他不只不拦,还给侄子鼓劲儿。姜枫可是万岁面前的大红人儿,娶了姜六娘,对戚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姜留不知戚家的打算,她只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六千将士都要围过来了。姜留大喝一声,上前便是一个扫堂腿。
“好——”
姜留一出招,早就预备着的左骁卫将士们便扯着嗓子叫好,声音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行军枯燥,俩人打得怎么样不要紧,他们有热闹可看就好!
戚少康后退一步避开姜留不算长的腿,为显示君子风度,他倒背着双手,看架势是算让姜留三招。
“好!”
这次的叫好声,比方才低了许多。看来,戚家在左骁卫并不得军心,那姜留便不客气了。你在大营中长大、比秦城碧厉害又如何,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你不是让三招么,那本姑娘便三招解决你!
一招扫堂腿后,姜留站起身,一拳打向戚少康的胸口。她也想给戚少康来个熊猫眼,奈何她身高不够。不过这招是虚的,打哪都一样。
倒背双手的戚少康果然中计,又后腿一步。看着姜留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小拳头,戚少康的心头涌起一阵悸动。
姜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就在他后退还没站稳时,已到他身后的姜留抬手拽住他的后脖领,大喝一声,“倒!”
“啪!”
戚少康非常听话,应声便倒了。
现场一静,然后掌声、叫好声如雷,“好啊!”
戚昌耀也愣了,他没想到姜留竟有这么快的脚法。
黄隶露出笑容,姜留承了其父的神力,又天生神速,再加上白夫人的悉心教导,戚少康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摔在地上的戚少康,傻了。姜留怎么到他身后的,他怎么就摔倒了?
不对!他不是被姜留打倒的,是他自己踩到石头摔倒的。再来!戚少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一招饿虎扑食,张开双臂扑向姜留。
你真是太慢了!姜留故技重施,又一闪身到了戚少康背后,探手抓住他的腰带用力向外一甩,“走你!”
戚少康又很听话地横飞丈余,四脚着地,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了手心。
这下,左骁卫将士们的叫好声,恨不得把天上的云震下来,“好——!!!”
戚少康大怒,抬头正要起身,却见姜留的小拳头已到了他眼前。
一脸杀气的姜留收回拳头,英姿飒爽地行了个军礼,“承让。”
第1010章 入肃州
戚少康抬头,看到姜留身后的数千双眼睛正吃惊地盯着他,站起来怒吼道,“我没……”
“少康。”戚昌耀快步上前,抬手把侄子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动作看似关爱,实则用足了力气,将戚少康的手腕和肩膀捏得生疼。
疼痛让戚少康瞬间清醒,他握紧被碎石划破的掌心,忍怒行礼道,“少康认赌服输,这一路上绝不再打扰姑娘歇息。”
姜留假装没看到戚家叔侄的小动作,客气道,“小将军客气了,我只是投机取巧侥幸获胜罢了。若马上比试,我绝不是小将军的对手。”
然后转头都姜留笑道,
姜留递了梯子,戚昌耀立刻顺梯子下了。他含笑道,“不论是马上还是马下,少康输了便是输了,姜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在下佩服不已。”
戚少康却不肯顺梯子爬下去,因为姜留就是攻他不备,投机取巧获胜!若二叔不站出来逼他认输,他这会儿早就把姜留打到马下了,战场杀敌比的可是马上功夫!
戚少康这副输不起的架势,着实小家子气,坠了左骁卫众将士的脸面。见众将神色不对,戚昌耀刚要再说几句话把戚家的体面找补回来,黄隶已笑道,“孩子们比试完,咱们该用饭了。少康爱吃烤黄羊,伯父特意给你留了羊腿,六丫头想吃什么?”
姜留笑吟吟道,“侄女这几日有些上火,跟柴三哥一起吃让好消化的汤面。”
戚少康被黄隶拉走后,黄剑云在众小将的羡慕眼神中,与姜留回到马车旁。马车旁铺了草席,草席上防着几个草墩,草墩中间摆着食盒,这里边装的便是姜留的午膳了。
已坐在草墩上等着开饭的柴林棐见姜留回来了,笑道,“今日这一战传出去后,《姜六娘独挑黄岩寨》要有新篇了。”
几千双眼睛盯着,自己与戚少康比试的消息定会散出去。很快,她就能在康安茶楼里抢她爹爹的出镜率了。姜留笑着净手,盘腿坐在柴林棐对面的草墩子上,“柴三哥可感觉好些了?”
柴林棐感激道,“这两日好受了许多,多谢六妹施以援手。”
出京在外,柴林棐和黄剑云都改了对姜留的称呼。有外人时换她姜六姑娘、姜姑娘,无外人时喊她六妹。
因为姜留已经长大,“留儿”这个乳名实不宜在外人面前提起,“六妹妹”这等唤小姑娘的方式,在姜留咬牙撑着与他们急行军六日后,便消失无踪了。
柴林棐对姜留的敬佩,比旁人更高。因为他连骑六日快马,他的状态还不如姜留。他的腿内侧都被磨破了皮,与左骁卫大军汇合,便爬上马车养伤。这几日,柴林棐依旧沾着姜留的光,他的膳食跟姜留一样,是刘家管事送过来的。
虽说嘉顺王府的侍卫也可提前去安排药膳,但他们人生地不熟,哪及在本地人周到。所以柴林棐也不矫情不受,承了姜留这份情,也欠了刘君堂这份情。正因这些人是刘君堂家的下人,这份情更让柴林棐觉得沉重。
姜留接过芹白递上来的,装有美味臊子面的面碗,笑道,“柴三哥说这么说,可真就显得生分了。出门在外,咱们本就该相互帮扶,对吧黄大哥?”
黄剑云点头,“对!吃饭,吃完饭咱们继续赶路。这面可真香,我好几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臊子面了。柴三快尝尝,康安可没这味儿。”
看着姜留坦荡的笑容,柴林棐听到自他被姜慕燕回绝后,与姜家兄妹之间竖起的隔膜土崩瓦解的声音,身上觉得轻松了许多。他喝了口面汤,笑道,“六妹今日这招杀一儆百,恐怕除了‘一’,对‘百’毫无震慑之力。”
姜留傻了,“为何?”
柴林棐眸子一转,示意姜留往旁看。
捧着碗的姜留转头,在不远处用饭的左骁卫小将们,立刻向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眼神就像是看到肉的饿狼。
姜留肝颤,连忙转回头看黄剑云,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帮人不怕打?
黄剑云忍笑咳嗽一声,“他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康安少俊,而是摸爬滚打长大的军中儿郎,若说之前他们被你的容貌吸引,现在则是又加了一层。”
姜留……
……
……
让她闷死在这碗飘着油的汤里吧!
黄剑云见她这样,笑出了声,“六妹别放在心上,不过是帮欠收拾的崽子罢了。六妹若不想理他们便不理,若觉得行军无聊,可指教他们几招解闷儿。”
姜留强行挽尊,“柴三哥说得在理,今日这一场不算白打,起码戚少康不会过来碍眼了。”
“碍眼”这个词,姜留确实用得极传神。黄剑云和柴林棐默默对视,不约而同地明白了:戚少康的长相确实入不了姜留的眼。
黄剑云一口干了碗中的面汤,嬉皮笑脸问道,“愚兄冒昧问一句:六妹觉得何人不碍你的眼?”
这话含义可就多了,姜留也美滋滋地喝了口面汤,如实道,“我父亲。”
柴林棐的筷子掉在草席上,黄剑云朗声大笑,“六妹这话说得太对了!”
柴林棐也跟着笑了起来,能不对么?四海九州之内,最不碍眼的人定非姜二叔莫属。
那是自然,谁敢跟她爹爹比美,站出来试试!姜留美滋滋地吃完臊子面,把碗交给芹青,谢过刘家管事,上车继续赶路。
芹青把碗筷收拾好,提食盒还给在旁边等候的刘家店铺掌柜,诚恳道谢。
“能给姜六姑娘准备饭食,是小人的福气。”围观了姜六娘暴打戚少康的刘掌柜,此刻对姜留佩服得五体投地,“小人先行一步,去为姑娘准备晚上的饭食。”
芹青叮嘱道,“我家姑娘让我转告管事,有店住、有口饭吃足矣,无需铺张。”
刘掌柜立刻会意,“小人明白。不过,请姑娘恕小人多嘴,提醒一句:今年甘州和肃州遭了旱灾和蝗灾,等姑娘出了凉州后,甘、肃二州的膳食怕是及不上此处丰富。小人准备些能存放的吃食,姑娘带着上路可好?”
芹青回去请示过姜留后,回来道,“那就有劳掌柜了。”
未入甘州和肃州时,姜留便知这两地糟了灾荒,因为她父亲几番送奏章进京,恳请万岁拨钱粮赈灾。但到了此处,姜留才知道灾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她趴在窗边向外望,觉得窗外的景物不似盛夏,更像寒冬:山间无苍色,荒野少绿痕,荒野荒辽,黄土飘荡。
大军越往前行,灾情越严重,待进入肃州之后,姜留发现路边河道里的水几近干涸,田地已干裂。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携老带幼跪在路两旁,乞求军爷们能赏口干粮救命。
此情此景戳得姜留眼睛疼,她放下车帘,闭上了眼睛。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传来,姜留忽然张开眼睛,起身挑开车帘站在马车上,向前方望去。
第1011章 黑了可还顺眼?
此刻正黄昏。西方硕大的落日和滚滚烟尘之中,一匹马由远及近奔来,马背上少年与这景色浑然一体,彷若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虽然还看不清他的脸,但这熟悉的身影已让姜留湿了眼眶。
马嘶声传来,呼延图和鸦隐几乎同时喊道,“青龙!”
“少爷!”
姜留也情不自禁地喊道,“哥——”
马车前后的左骁卫少将们,望向逆行而来的单枪匹马之人,眼神热切,心中同时闪过一个称呼:大舅兄!
小将闫阔林催马上前几步,低声问黄剑云,“黄大哥,前方来的这位大哥是?”
黄剑云盯着江凌,回道,“任安寒老将军之孙、姜钦差之义子,姓任名凌生字江凌。他是姜姑娘的义兄,论年纪,比你还小两岁。”
闫阔林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就是打败了他,就能娶姜六姑娘的那个任凌生?!”
“姜六姑娘已经定亲了。”黄剑云又强调了一遍,然后好意提醒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好兄弟,“无论是马上还是马下工夫你都打不过他,还是不要去讨打为好。”
那小子,心狠手辣。
听了黄剑云的话,闫阔林眼里的亮光丝毫不减,挺胸抬头道,“堂堂七尺男儿,打不过也要打。一回打不过就打两回,两回打不过就打三回!”
说话间,江凌已到近前。他向着满脸杀气的一众小将点头,才道,“黄大哥、柴三哥,诸位将军,在下任凌生,奉左武卫军师之令,前来迎侯左骁卫众将士。”
众小将亲热无比地跟江凌打招呼,黄剑云抬手锤江凌的左肩,大笑道,“我在康安时就听说你在肃州打了几场硬仗,好小子!”
柴林棐知晓江凌的心思,含笑点头,道,“六妹在后边的马车上。”
“诸位将军先行一步,前方已备好酒菜,今晚任凌生与诸位将军不醉不归。”江凌说罢,催马直奔马车。
马车四周护送姜留的姜家护卫们给江凌行礼时,他已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眼里只有站在马车上的姜留。
看着姜留,江凌被寒风砂砾塑造的更加立体的五官变得生动起来,漆黑的眸子里都流转起了光亮,但这光亮在看到她瘦了数圈的小脸之后,都转换为了心疼。
瘦了好多圈的姜留无比欢喜地喊道,“哥!”
“嗯。”江凌押着激动的心情道,“义父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让我来迎一迎你们。天凉风大,回马车里坐着。”
听着哥哥沉闷沙哑的嗓音,看着他又黑回去的脸,姜留乖乖钻进马车里,趴在车窗上。
两年不见的青龙亲昵地侧头靠向车窗,姜留伸出白净的小手摸着它的鬃毛,抬头怯生生地看哥哥。
分明才十五岁的哥哥,却跟在沙场征战多年的将军一样气场强大了。她跑来肃州,哥哥肯定生气了,她该怎么办?
江凌抿唇,低声道,“没生气。”
没生气?姜留摇头,不信。
被留儿清澈明亮的桃花瞳盯着,江凌的脸有些发热,低声道,“我……”
“任将军——”
江凌话没说完,几个身穿补丁短衣的人奔过来跪倒。为首的老汉哀求道,“任将军,小老儿是这河滩村的里正许铁锤。咱们这河里见了底,田里的禾苗都干死了,村里家家揭不开锅了,请任将军救命。”
“任将军救命啊。”村民们跟着哭泣。
看着他们,姜留的心情又变得十分沉重,她甚至因自己跑到肃州来与灾民抢粮吃而心生惭愧。
江凌跳下马,抬手搀扶起里正,简短道,“老伯再撑两日,赈灾粮后日运到后。”
满脸风霜的老汉抓紧了江凌身上的铁甲,干裂的嘴激动颤抖,“将军,后日运到的赈灾粮能真有滩头村的?”
江凌点头,“有。壮丁每人六斤,老幼妇孺每人四斤。若老伯领不到灾粮或灾粮不够斤两,就告诉镇上钦使。一旦查证有人侵吞灾粮,不论多少,皆砍头、收没家财。”
“好,好……”骨瘦如柴的里正颤抖着,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向下流,“多任将军,多谢钦差大人……”
待江凌重新上马追上姜留时,见她的眼圈都红了。
江凌轻声哄道,“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会渐渐好起来的。”
“嗯。”姜留吸了吸小鼻子,“哥的嗓子上火了?”
江凌有些别扭地道,“这样有几个月了,很快会好的。”
军营里的将士没少因为他的嗓音嘲笑他,留儿会不会也觉得他的声音很难听?
姜留这才明白哥哥到了变声期,连忙道,“哥别说话了,快喝点水。”
江凌听话地摘下水袋,仰头灌了几口水。
看到哥哥脖子上的异常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姜留更着急了,连忙从马车的抽屉里翻出枇杷干递过去,“哥吃这个。”
江凌低头见她的手又瘦又小,心疼道,“怎瘦成这样,路上生病了?”
姜留催促着,“没有,我长大了,当然就瘦了,哥快吃。”
枇杷干,是刘家管事给她准备的吃食中仅剩的东西,其它的都被姜留分给了沿路的灾民。现在把这几个枇杷干拿在手里,姜留都有些心虚。
江凌伸手拿枇杷干,两人一黑一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姜留笑了,“哥你现在跟咱们第一回见面时一样黑。”
爹爹不会也黑成哥哥这样了吧?姜留眨巴眨巴眼睛,不厚道地笑了。
见她笑得这般开心,江凌心一动,略俯身低声问道,“黑了,可还顺眼?”
“当然!”姜留答得毫不犹豫。
江凌翘起嘴角,“顺眼就好。”
眼见哥哥的心情好了起来,姜留这才敢小声央求,“等到了肃州城,爹爹冲我发火时,哥帮我多说两句好话成不?”
看她这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江凌捻了捻有些痒的手指。
自打江凌来了后,两兄妹便一个趴在车窗边,一个骑在马上说话,旁人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左骁卫想讨好大舅兄的少将们急得抓耳挠腮,柴林棐转头看向黄剑云,见他直视前方面容冷肃,低问道,“在想什么?”
黄剑云转头笑道,“我在想,如果现在我跟江凌打一场,谁胜谁负。”
打一场?柴林棐见他笑得坦荡,便道,“我赌江凌胜。”
“好你个柴三!”黄剑云抬手锤了他一拳头,回头大喊道,“江凌,咱俩抽空打一场如何?”
还不等江凌回话,跃跃欲试的闫阔林也跟着喊道,“在下闫阔林,也想请任将军指教。”
说罢,闫阔林的目光便看向了姜留。事关终身大事,他一定全力以赴,绝不手下留情。
戚少康也吼道,“在下戚少康,向任将军讨教!”
“在下韩正,也想跟任将军打一场。”
“在下穆子君……”
见这帮家伙一个挨一个找揍,姜留听得脸都黑了,小声道,“哥别……”
“好。”
姜留还没说完,江凌已毫不犹豫应战。不一场打掉他们的歪心思,他就不叫任凌生!
第1012章 一个挨一个地揍
自和县至肃州城,须行军三日。
这三日晌午或傍晚宿营歇息时,左骁卫小将们热情无比地跑到江凌面前,请他指教。围观了全程的柴林棐,觉得江凌实在是……太聪明了。无论马上还是马下对战,江凌每一场好像赢得很费劲,让下一个人觉得他只要拼一把,就能战胜江凌,跑去找肃州找岳父提亲。
然后,这帮人便一个挨一个,被江凌从马上揍到马下,从竖着揍到横着,无一幸免。悲催的是,他们被揍后,还要被左骁卫的将军们训教一顿。
无他,只因这帮兔崽子被比他们年纪小的江凌全部揍倒,在左武卫面前丢了左骁卫的脸面。
看着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将门虎子们,被骂得抬不去头,见了江凌还要努力摆出笑脸时,柴林棐暗笑得肚子疼。来肃州两年,江凌变得越发阴险了。
骂完这帮小兔崽子,左骁卫众将看黄剑云的眼神变得格外亲切。因为黄剑云跟江凌斗了几十个回合难分胜负,总算在左武卫的地盘上,给左骁卫挽回了一点点面子。
柴林棐低声问,“黄大哥觉得呢?”
黄剑云心如明镜,“他收下留情了。”
柴林棐挑挑眉,黄剑云和白城,是康安少年之中武功最好的,没想到现在竟连黄剑云也不是江凌的对手了。柴林棐又问道,“你觉得他为何手下留情?”
黄剑云笑道,“江凌这么做,一是在三军面前给黄家留足了面子,二是因为我提前便说明白,我与他只是单纯较量,与六妹无关。”
柴林棐点头,“后者占了大头。”
“不错,围着六妹转得越多的家伙,被江凌揍得越惨。不过,也有例外……”
两人的目光转向骑马走在前边的戚少康。戚少康被揍得,每次看到江凌的表情,都让人觉得他肉疼。
“嘶——”
黄剑云转头,见闫阔林捂着肚子抽凉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江凌那厮太损了。比斗时,江凌虽留足情面不打脸,但却专挑怕疼又羞于让人看的地方打,打得这帮家伙有苦难言。
听着闫阔林又嘶哈两声,黄剑云才问,“林子,还去挑战江凌不?”
“当然,嘶——”闫阔林刚坐直身体,又疼得弯腰抱着肚子小声嘟囔道,“剑云哥你再努把劲儿,就能把任凌生打下马了。你把姜六姑娘娶回咱们左骁卫大营来,气死江凌!”
娶姜留?
黄剑云望着远处,虽还看不到但已在二十里内的肃州城,劝道,“我拿她当亲妹妹,没这个心思。你想娶姜留,翻过任凌生这座大山,还有一座更大的山挡着,还是死心吧。”
死心?怎么可能,他现在满脑袋都是姜六姑娘的音容笑貌。闫阔林龇牙咧嘴地问,“剑云哥说的大山,是一剑斩了蒋锦宗的姜钦差?我还要跟岳父大人比?”
“想跟姜钦差比,你还不够格,待见面你就知道为何翻过不去了。”
说罢,见父亲和戚昌耀等将领加速向前奔,黄剑云便知肃州城马上到了,他一夹马肚子,喊道,“驾!”
柴林棐也跟着追了上去。
“剑云哥,等等我,嘶——”闫阔林捂着肚子催马,追了上去。
赶车的鸦隐激动喊道,“姑娘,肯定是二爷来了!”
爹爹来了么?姜留探身向前望,除了滚滚烟尘,什么都看不到。她转头对跟在马车边的哥哥道,“哥,你快去吧。”
“你在后边慢慢走,若到城门边不见义父,便直接跟着姜财进城。”江凌叮嘱完,才拉马缰绳,追了上去。
青龙乃是宝马良驹,撒开蹄子狂奔,很快便超越了闫阔林等人,追上了黄隶。
江凌遥遥望见,义父着一身鲜红的官袍,与众将在左武卫大营外迎候,便高声道,“我义父钦差大人姜枫,率领左武卫众将在前方迎候诸位将军。”
与裘叔和晁兵等人等在营外的姜二爷,见右骁卫的援军到了,催马相迎。
黄隶见此,扬声喊道,“钦差大人姜枫亲自出城十里迎接,左骁卫的兄弟们,打起精神来!”
“是!!!”
众将跟随黄隶向前冲,个个精神抖擞,绝不能让姜枫和左武卫小瞧了他们左骁卫。
待离得进了,黄隶跳下战马,快步上前。姜二爷见此,也潇洒利落地跳下战马,以更快的速度迎向黄隶。
“大哥!”
“二弟!”
两人四手相握,黄隶动情道,“京中一别,你我兄弟竟已两年未见了。”
“正是!得知万岁派大哥帅左骁卫众英雄前来援助,小弟日盼夜盼,”姜二爷看向黄隶身后的众位将军,激动而真诚地道,“总算把大哥和诸位将军盼来了!为救百姓、解左武卫将士之危,诸位将军急行十余日,风尘仆仆而来,姜枫不胜感激。诸位将军请受在下一拜。”
姜二爷抱拳躬身,深施一礼。
若论说场面话,姜二爷若认天下第二,无人敢认天下第一。两句话加一拜,便抚慰了一路急行的左骁卫将领们的疲劳,让众人觉得自己十分重要又备受尊重,连忙还礼。
接下来便是两军将领相见。
驻守析津和驻守肃州的两卫平日里也有见面的机会,两军将领都混了个面熟,此刻相见,更是勾肩搭背、呼兄唤弟,好不热闹。
姜二爷与众将打过招呼后,目光落在了众位小将身上,赞赏道,“这些都是跟随诸位将军钱来的小将军们么?果然虎无犬子,左骁卫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姜枫替肃州父老,谢过诸位小将军。”
姜二爷一拱手,因他绝美容颜而震惊的左骁卫小将们惊醒了。他们不过是跟随父辈过来此开眼界罢了,没想到姜钦差竟对他们也客气有礼。众小将嗷嗷叫着还礼,恨不得立刻砍几个契丹兵将,好让他们能配得上此番礼遇。
当然,其中也有看不起姜二爷的。
戚少康一伙几个便因姜二爷过于俊美的容颜,露出了轻慢的表情。心中暗道:这样的小白脸怎能杀了蒋锦宗,莫不是趁着蒋锦宗醉酒的时候偷袭得手的吧?
第1013章 进城
戚少康几人不服不忿的表情,江凌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面上却什么都不显。他带着黄剑云和柴林棐上前给义父行礼。
姜二爷抬手拍了拍黄剑云和柴林棐的肩膀,感慨道,“两年不见,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剑云跟着你父亲住在军营里,林棐呢?你跟二叔回城里住,还是宿在营帐里?”
别人说这话是客气,但柴林棐知道姜二叔是真心在征询他的意见。柴林棐心中感动,恭敬回道,“侄儿已编入左骁卫黄将军帐下,应住在左骁卫大营,与众将士住在一起。待击退契丹军,侄儿再进城叨扰二叔。”
孩子们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姜二爷自不会拦着。他低声叮嘱道,“如此也好,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来寻二叔,别忍着、憋着。”
“是,侄儿记下了。”柴林棐认真记下。这里不是康安,皇亲国戚不如拳头硬好使。他既然来了,便已有心里准备。不过,他是来保家卫国斩狼驱蛮,不是来受气的,若真有人敢给他小鞋穿,柴林棐也不会忍着。
姜二爷将目光转向儿子,还不等他开口,江凌已抢先道,“孩儿今晚跟义父回城。”
留儿来了,你不回去才怪!姜二爷暗哼一声,“你带人好生招呼着诸位小将军。”
左骁卫将士在左武卫大营旁边安营扎寨,姜二爷引着众将到左武卫帅帐吃接风宴时,姜财引着姜留乘坐的马车,赶往肃州城。待到城外,姜留微挑车帘查看,发现肃州城们外比几个县城外聚集的灾民少了许多。
想来是灾民们已领到粮食回家了,姜留轻轻松了一口气。
战事已起,肃州四面城门戒严,出入皆须盘查。守城官兵见任姜财领着一群人过来了,连忙上前行礼,“汤校尉。”
原名汤展的姜财点头,“车内是姜钦差之女,自康安来探亲。”
芹青挑起车帘,姜留微微探身,略颔首,让守城官兵看清楚马车内只有她与两个丫鬟。
年轻的守城小队长看清姜留的模样后,连忙抱拳行礼,大声介绍自己,“左武卫仁勇副尉陈先福,见过姜姑娘!”
姜留抬手,“副尉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小女子万万担不起您这一礼。”
姜财抬手虚扶,陈先福直起身,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得快飞起来了。姜钦差家姑娘不只长得跟天仙一样漂亮、声音好听,也不会看不起他们这些大老粗,多好的姑娘啊……
陈先福偷偷往下拽了拽自己身上的战袍,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些,才道,“姑娘太客气了。姑娘从康安过来一路辛苦,快请进城歇息。”
“多谢。”姜留道谢,芹青放下车帘。
马车缓缓进城后,鸦隐见陈先福还呆呆盯着姑娘乘坐的马车,便瞪了他一眼,手指成钩状在他面前比划了比划。再看,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陈先福不恼也不怕,反而冲着鸦隐张嘴露出满口牙,笑得极为热乎。
伸手不打笑脸人,鸦隐没脾气了,催马追上姜财,抬手锤了他一拳头,“行啊财哥,都当上正六品官了!”
姜财的父亲名汤鬃,是任家给任老将军牵马的马奴。六品武官虽不算高,但以姜财的出身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姜财笑着点头,“军中最不值钱的就是官衔,六姑娘用狼牙棒在军营里一挥,就能砸死好几个校尉。隐哥回营多杀几个契丹小头领,升官指日可待。”
姜留……
你们聊就聊,拉带上我干嘛。
呼延图凑上来,笑嘻嘻道,“财兄弟,老卢他们几个在哪?”
姜财笑道,“卢大哥跟随姜二爷出了城,这会儿应该在左武卫大营。呼延大哥怎么也跟着来了?”
呼延图抬手抓了抓脏乱的头发,苦恼道,“你们都来了,剩某一个人在康安多没劲儿。”
鸦隐呸了一声,“别听老呼瞎说,他可不是离不开咱们,是想他婆娘了!”
他们在前边热热闹闹的,姜留用雪白的手指将车帘拉开一条缝,打量着肃州城。若单论建筑,此处不比凉州和甘州差,只因遭了旱灾,人和城都显得无精打采的。难得的是路两旁的树上还挂着不甚精神的绿叶,让姜留觉得眼前一亮。
在这里,绿色实在太珍贵了。
待进入州衙后衙,姜留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到爹爹住的院中树木清脆和绿植开满鲜花,十分震惊。
“姑娘——”跟随姜二爷来肃州的川婶,也就是姜留的奶娘赵嬷嬷快步上前,带着众人给姜留行礼。
姜留抬手搀扶,“奶娘快起来,留儿想死你了。”
赵嬷嬷抱住姜留,擦着眼泪道,“姑娘一路受苦了,等二爷回来见到姑娘瘦成这样,得心疼坏了。”
仰头见奶娘黑发里夹杂的银丝,姜留也红了眼圈,“奶娘也辛苦了。留儿不是瘦了,是长高后显得瘦了。”
“姑娘是长高了,奴婢出京时姑娘才到奴婢这儿,现在都这么高了。”赵奶娘比划完,依旧心疼得不行,“奴婢今晚给姑娘做好吃的补补。”
姜留连忙道,“奶娘不必多准备,有什么我就吃什么。”
赵嬷嬷解释道,“肃州大旱,又闹了蝗灾,二爷也跟着紧衣缩食。但姑娘放心,咱们这里虽没大鱼大肉,但奴婢照样能做出姑娘爱吃的饭食来,把姑娘喂得饱饱的。”
“好。”姜留甜甜应了,“谢老和曾伯父可在后衙歇息?”
赵嬷嬷回道,“两位大人忙着赈灾,每天很晚才能回来歇息,姑娘明早再去拜见为好。奴婢给您准备了热水,姑娘快去洗一洗。”
姜留跟着奶娘往里走,低声问道,“这里的水可够用?”
“后衙有口深井,省着些足够用的。沐浴后的水可用来浇花浇树,洗菜的水也留着用。您看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奴婢几个养的。养这些不为别的,就为二爷回来能歇得舒心……”赵奶娘一路拉着姜留回房,絮絮叨叨地讲着姜二爷来肃州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姜留也说着康安的事,说着为何没带书秋过来。
两人这一聊,便聊到了晚膳时分。满满一大碗杂粮粗面下肚,吃得饱饱的姜留开始犯困。赵奶娘劝道,“姑娘先歇睡会儿,二爷回来奴婢再叫醒您。”
今日左骁卫援军赶到,爹爹必留在营中陪他们吃酒,回来便不知几时了。姜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叮嘱道,“等爹爹回来,奶娘一定要叫醒我。”
赵奶娘应下,服侍着姜留躺下歇息。晒好的被褥柔软又舒适,姜留几乎是沾枕头便睡着了。
不过,她刚睡着,姜二爷与江凌就回来了。
第1014章 吃肉
留儿这是累成什么样,才会这么早就犯困睡下了?姜二爷心疼得不行,低声叮嘱道,“都把脚步放轻些,让她好好睡。”
“是。”赵奶娘抹着眼泪低声道,“六姑娘二十天赶了三千里路,尖下巴都出来了……”
姜二爷脑袋里立刻出现闺女圆润可爱的小脸被拉长的模样,叮嘱道,“你多做些好吃的给她补一补,库房里能用的东西都用上。”
虽因肃州遇灾,姜二爷下令缩减了从上到下一众官吏的饭食供应,但他库房里还有些滋补的药材和干货,这些东西大多是留儿的商队送过来的,正好用来给她补身体。
江凌也低声道,“孩儿弄些羊肉,派人送回来,父亲和留儿都该补一补了。”
以为儿子要把他自己那份肉送回来,姜二爷立刻摇头,“她不吃肉慢慢也能补回来,你得领兵打仗,不能缺了肉。”
肃州缺粮,文官简衣缩食,但该供应禁军的米面粮肉,姜二爷一斤没动,都派人送入各处大营。因为两万五千禁军是肃州的城墙,他们必须吃饱了,才有力气跟契丹人干仗。
江凌解释道,“孩儿打算回边城带兵偷袭契丹大营,抢粮抢肉。”
这个……行!姜二爷眼睛亮了亮,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江凌保守估计道,“七成。”
“非常好!”姜二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若能抢回牛羊,除了羊肉,再弄点牛肉回来。”
江凌对姜二爷的饮食喜好十分之清楚,“孩儿弄些牛套皮回来,让川婶给您红焖着吃。”
姜二爷桃花瞳闪着亮光,美滋滋道,“牛套皮做锅子比红焖更美味、更管饱,多弄几斤回来,到时咱们爷仨敞开吃一顿。”
“是。父亲早些休息,孩儿走了。”江凌抱拳行礼,转身便走。
姜二爷抬手拽住他的后脖领子,瞪眼道,“天都黑了你急什么,睡一觉明早再走。”
江凌低声道,“今日后晌探马来报,边城外契丹军蠢蠢欲动。孩儿离开边城已有数日,实在放心不下。儿本就打算送您回城后,就返回边城的。军机大事,耽搁不得。否则让契丹人偷袭得手,边城数千百姓就要遭殃了。”
姜二爷想说你才多大,边城禁军不差你一个,但话到嘴边他才想起来,江凌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是肩负重担的边城守将了。他给儿子理了理衣裳,叮嘱道,“在那边别惦记着我和留儿,我们不缺吃不缺喝,好着呢。不管是守城还是出击,都不要头脑发热拿命去拼。”
江凌应下,小声道,“父亲别怪留儿,她是太想您,才跑过来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顾好你自己就成,为父知道怎么教训她!”
江凌还是不放心,“军中不少小将看上了留儿,想……”
姜二爷桃花瞳圆睁,“想什么想,他们想也白想!”
江凌的心落回了肚子里,辞别义父走出房门,经过姜留居住的小跨院时,脚步慢了些许,他忍住没往跨院内看,便快步向外走去。
姜二爷沐浴更衣后,舒舒服服坐在桌边吃了杯茶,才对姜猴儿道,“谁保护留儿过来的?去把他们叫进来。”
姜猴儿出去不大一会儿,鸦隐、呼延图、芹青、芹白和六名姜府护院依次走了进来。姜二爷剑眉微蹙,“摘星楼的镖师没跟来?”
呼延图抢先道,“二爷有所不知,摘星楼派人保护姑娘之前就订了不少条条框框。其中有一条便是姑娘若自己出京,他们不再负责姑娘的安全。属下等一路上与黄隶父子同行,他们带的侍卫多,没有遇到刺杀。”
姜二爷点头,问呼延图,“你跑来做什么?”
呼延图……
……
……
“某保护姑娘……”
姜二爷不耐烦道,“说实话,爷没功夫跟你斗嘴皮子。”
呼延图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某快十五年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
鸦隐补刀,“他老婆送信到康安,说他儿子要娶媳妇了,他今年再不回去,就不让儿子认老子,也不让孙子认爷爷。”
姜二爷幸灾乐祸地笑了,“活该!”
呼延图小声嘀咕道,“某也有难言之隐……”
他的难言之隐,姜二爷才不想听,只吩咐道,“你在此歇息两日,回匈奴之前去左武卫大营见见裘叔,他应该有事儿吩咐你办。”
大周与契丹开战,匈奴和突厥站在哪边,哪边胜算就大。呼延图心里明白裘叔为何找他,抱拳应下,然后道,“某明日便去左武卫大营,然后归匈奴看媳妇孩子。等回来时,某给二爷带匈奴特产的宝石弯刀……”
还不等他说完,姜二爷的桃花瞳就瞪圆了,“你回家了不好好待着,还到处跑什么?爷手里已有青霄剑,用不着刀。”
饭团探书
呼延图挣扎道,“二爷不喜欢,那某就送给六姑娘,匈奴的弯刀削铁如泥……”
姜宝看不下去了,劝道,“老呼,六姑娘也用不到弯刀。你多年未归家,回去后先顾好家里,再办好裘叔交待的差事,得空了再回来看咱们。待二爷归京时,你若想跟着回去,二爷也不会不让你跟着。”
呼延图立刻眉开眼笑,不过他笑得实在猥琐,让人无法直视,姜二爷干脆转开眼睛,对鸦隐道,“营中缺战将,你明日跟着呼延图一块去左武卫,听裘叔安排。”
“是。”鸦隐答得极为响亮,他保护姑娘来肃州,就已做好了披盔戴甲冲上沙场的准备。不过,鸦隐转头看站在姜二爷身边的姜宝,“宝儿呢,他不回左武卫?”
姜宝笑容灿烂道,“某已在营中挂了号,有仗打时去打仗,没仗打时听后二爷差遣。”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鸦隐和呼延图的眼睛都亮了。不过还不等他们开口,姜二爷便道,“爷身边有姜宝和猴儿就足够了,用不着你们,再说你俩也没这点脑子,能顾好一头就不错了。”
鸦隐……
呼延图……
姜二爷抬手让他们退下,只留下芹青和芹白,问道,“这一路,留儿是怎么过来的?”
第1015章 画像
第二日一早,姜留张开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瞳在头顶陌生的帐幔上满满聚焦后,立刻清醒了,坐起身喊道,“书秋!”
想起书秋留在康安没有跟来,姜留改口喊道,“芹白。”
“姑娘醒了?”芹白脚步轻快地从外边走进来,芹青跟在后边,端着铜盆。
“什么时辰了?”姜留起身,急切问道。
芹白上前服侍姑娘穿衣,“姑娘别急,刚辰时,二爷在正院与谢老、曾大人议事。二爷说等他议完事,再与姑娘一起用早膳。”
姜留的心这才放下,“我哥呢?”
“昨晚送二爷回来后,少爷就赶回了边城,少爷说让姑娘安心在这里等着,他会给姑娘带好吃的回来。”
哥哥已经走了?姜留盯着镜子里的芹白又问道,“可有我二哥的消息?”
“奴婢听猴儿哥说,等黄隶将军带兵赶去温肃增援后,二少爷才能赶回来。”芹白利落地将姜留乌黑浓密的长发分作两边,梳做丱髻,并用粉红色丝带绑好,再用两只桃花钗固定发梢,抬眸见到铜镜里姑娘漂亮的小脸,纵使看惯了,芹白眼里的惊艳还是掩不住。
姑娘越来越漂亮了,难怪左武卫和左骁卫的小将军们都围着姑娘转。
姜留到盆架边,见铜盆里竟有半盆清水,觉得太浪费了,“下次少准备一半的水。我脸小,用不了这么多。”
刚进门的赵奶娘听了这话,心又疼了,“奴婢给姑娘准备了好消化的汤饭。姑娘养上一个月,脸上的肉就能长回来了。”
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奶娘想喂胖她的心思她能明白,姜留用干净的布巾擦了一把脸,乖巧应道,“好。奶娘派人去爹爹院子里看看,若他们快议完事了,我就过去拜见两位大人、给父亲请安。”
“这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姑娘随奴婢来。”赵奶娘领着姜留到了正院。
正院堂屋的门开着,姜留进院看到坐在正中的爹爹,勉强压住想哭的冲动,快步走了过去。
姜二爷见到高了一截、瘦得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的闺女,压下心疼唤道,“留儿,进来拜见谢老和你曾伯父。”
谢清泉和曾显志转头看到姜留,眼睛便是一亮。任凌生、姜二郎、姜六娘,姜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出色,当真是让他们好生羡慕。两人夸赞姜留一番,又谢绝了姜二爷的留饭,起身告辞。
送他们出院门后,姜二爷正想着怎么训闺女。可他刚一转身,便见小闺女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带着哭腔道,“爹爹……”
闺女俩字,就把姜二爷的严厉喊飞了。他抬手揉了揉闺女头上的揪揪,温和道,“爹的留儿长高了。”
“爹爹瘦了。”
“留儿也瘦了。”
“爹爹晒黑了。”
姜二爷挑挑眉,“黑了很多?”
姜留吸了吸小鼻子,“没有,黑了一点点,现在这样刚刚好。”
姜二爷叹了口气,“你哥又黑成猴儿了,他不禁晒。”
姜留立刻道,“我哥那样也刚刚好,比女儿看到的所有小将都英俊帅气。”
说罢,父女俩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个笑得俊朗,一个笑得灿烂。姜二爷曲食指敲了一下闺女的额头,“你跑过来做什么?添乱!”
姜留抬手捂住额头,委屈巴巴道,“女儿过来帮爹爹的忙,这样爹爹就能早点归京,家里人都惦记着您呢。”
提到家里人,姜二爷敛了笑,认真问道,“你祖母身体可还安好,你们没让你祖母操心吧?”
“安好,我们都没惹事,就连三哥现在也不怎么惹事了。”说到这里,姜留兴致勃勃道,“母亲和姐姐给祖母画了画像,待会儿用完早膳女儿拿给爹爹看。”
两年不见母亲的姜二爷亟不可待,“用膳不急,先把画拿过来。”
“好。”姜留跑回跨院,抱着一个木质的画匣、背着一个包袱跑了回来。这次她骑马出京,不便带行李,除了换洗衣物外,画匣和包袱就是她仅有的行李了。
姜留把包袱放在桌上,“这里边是母亲给您做的衣袍、女儿和姐姐给您做的鞋袜。这个……”
姜留十分隆重地把画匣放在桌上,介绍道,“是母亲和姐姐给家里人画的画像!”
大周的书画虽然以写意为主,但工笔花鸟人物的画技也非常精湛。姜留决定来肃州后,想到父亲定惦记家里人,便想到了这个法子,让他一解思念亲人之苦。
画匣打开,里边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大画轴。姜留取出画轴,顽皮问道,“爹爹猜,除了祖母,这里边还有谁的画像?”
姜二爷才不猜,“爹爹懒得猜,快打开。”
好吧。姜留去掉保护画的油布,展开第一幅画。画已装裱好,只是为携带方便,未装画轴而已。
待芹青和芹白把画展开,画上不只姜老夫人,而是一群人。姜老夫人抱着七郎居中,姜松抱着孙女姜佳音居左,姜槐抱着女儿姜七娘居右,三个孩子姿态各异,三个大人都含笑目视前方。
就像,他们就在面前看着自己一样……姜二爷潸然泪下,“你们将你祖母照顾得很好,也没让你伯父和三叔着急,他们都没变样。这是七郎、七丫头和大姐儿吧?为父出京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爹爹一掉眼泪,姜留也跟着心酸,不过她还是用欢快的语气道,“是。爹爹您看七弟和六弟长得像不像?”
姜二爷抬手摸了摸小儿子胖乎乎的脸,和他脖子上戴着的,自己派人送回去的长命锁,含泪笑道,“七郎比悦儿眼睛大一些,悦儿呢?”
姜留展开第二幅,这回是雅正坐在中间抱着七郎,姜慕燕站在母亲身后,姜留和悦儿站在母亲两侧。姜留介绍道,“这幅画上的母亲、女儿、六弟和七弟是姐姐画的,姐姐是母亲画的。”
姜二爷盯着画上的妻儿看了许久,此刻,他比大年夜时还想家。
姜留又展开另一幅画,画上是他们姊妹六个和孩子们。姜慕容抱着小女儿,身边站着大女儿,姜慕筝抱着儿子,姜慕燕抱着七妹,姜留和姜慕锦在两边站着,最后一幅是姜家哥六个的画像。
画上每个人,姜二爷都仔细看着,最后把目光落在二侄女抱的小娃儿身上,姜二爷松了一口气,“果然如你信上所说,这孩子长得像你二姐。”
“不过……”姜留担忧道,“祖母说男娃越长越像爹。”
姜留说完,父女俩四目相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闹心,不约而同地想揍廖富春他爹,廖传睿。
第1016章 寻粮
姜二爷看完儿子和侄子们的画像后,探身向画匣里看,“你姑姑和孩子们呢?”
这个么……
姜留如实道,“爹爹,四月的时候,廖青漠想让伯父和姑姑帮他入御史台,被拒绝后,他独自出京,把元冬表哥放下了。姑姑现在和三个孩子住在一处,也挺好的。”
剩下的,便尽在不言中了。
若给姑姑一家画像,廖元冬定不能撇出去。让母亲画他不合适,让姐姐画他更不合适,而且爹爹肯定也不像看到他,所以,祖母拍了板,干脆没给姑姑一家画。
廖青漠居然妄想入御史台?!当着闺女的面姜二爷不好骂人,只得忍了。他将画像收进画匣,抱进里间放在床头,才出来与闺女一起用膳。
父女俩凑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用完膳后,姜留见爹爹站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依依不舍道,“爹爹要去前衙处理公务了?”
姜二爷摇头,“民事有谢老和你曾伯父处置,你跟为父去书房。”
“好。”姜留开心地跟跟在爹爹身后,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将方剑、清晏等贴身侍卫都赶出去后,让姜猴儿和姜宝守住门窗,姜二爷关好门,非常严肃地道,“你一五一十将遗诏的是给为父讲一遍,敢说半句假话,为父明日就派人送你回京!”
遗诏的事已尘埃落定,没什么不能告诉爹爹的。姜留便从孟回舟留下的箱子说起,一件件一桩桩地讲。讲完之后,姜留眼巴巴地望着爹爹。
虽已寻到了遗诏,但此桉之曲折复杂,还是令姜二爷听得提心吊胆,暗道了数次“幸好”。看着闺女的小模样,姜二爷赞道,“你胆大心细,有勇有谋,颇有为父当年之风采。”
姜留眉开眼笑,“嗯!”
话虽这么说,但姜二爷心里门清:他十三岁时,可没闺女这样的本事。想到闺女抽丝剥茧,一点点寻着线索找到郑韭,令先帝的遗诏现天,令秦家倾覆,令乐阳公主被囚禁……姜二爷就想把她抱起来转几圈,有女若此,父复何求!
可惜闺女长大,不能抱了。
姜二爷揉了揉她的小揪揪,又掐了掐她的小脸,才道,“你们兄弟姐妹十几个,只有留儿你承了你祖父寻踪破桉的本事。你祖父因破此桉被害六年之后,你发现他老人家留下的奏章和账册,寻着线索破了这惊天大桉,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论本事,爹的留儿可任刑部尚书。你祖父在天有灵,定欣慰万分。”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闺女不只有本事,还能审时度势,将功劳让给京兆尹。功成之后,她不贪不怨,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姜二爷越看闺女越高兴,如此有貌、有才又有德的闺女,全天下只有他姜枫有!
别人不能讲,裘叔那里还是能唠叨几句的,姜二爷迫不及待地想把裘叔拉过来,跟他显摆一番。
得了爹爹的夸奖,姜留笑得十分满足。
姜二爷又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言道,“今晚摆祭桌,为父带你给你祖父上香,让他老人家跟着高兴高兴。”
“是。”姜留开心应下。
说完正事,姜留决定为刘君堂说几句好话,“爹爹不在康安这一年多,二姐夫和君堂哥帮了咱们家很多。君堂哥很不错,他对我姐也是真心的,爹爹觉得呢?”
姜二爷挑了挑眉,“你姐怎么想的?”
“我姐也觉得君堂哥不错,这门亲事就等着爹爹回去点头了。”康安第一美男子是她爹,第二美男子是她姐夫,姜留心里美滋滋。
姜二爷诧异,“你姐觉得他哪里不错?”
姜留如实道,“我姐觉得他文采风流。”
姜二爷……好吧,这确实是燕儿会有的想法。
“爹爹,君堂哥现在已经在庆文殿做事了,前途不可限量,难得的是他对我姐一片真心。”姜留继续道,“他是您的门生,若他娶了我姐,定不会让我姐受委屈。”
燕儿认死理儿,若她真认准了刘君堂,这也算是门不错的亲事。姜二爷盘算道,“此事待为父回京,见过君堂的父母后再定夺。不过,刘家殷实,若真订下这门亲事,你姐的嫁妆至少得再翻两番,否则她定觉得底气不足。”
姜留立刻道,“这一点女儿已经考虑到了。到姐姐成亲之前,我和姐姐的铺子还能赚几万两银子,姐姐的嫁妆肯定能翻一番。至于第二番……”
“第二番,当然由为父出。”姜二爷接过话茬,他回京后封赏定少不了,用这些封赏给大闺女办嫁妆绰绰有余,“等到你出嫁时,你姐有多少嫁妆,你就有多少。”
姜留诚恳道,“女儿不会嫁入勋贵之家,也不可能寻到刘家这般巨富的夫家,所以女儿的嫁妆用不了那么多。咱们还是攒着些银子,给哥哥、六弟和七弟娶媳妇用吧。”
“他们那份,为父也会预备着,你不用你操心。”姜二爷抬手弹了一下闺女的额头,“这两年可遇到让你中意的?”
在爹爹面前提起婚事,姜留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坦荡摇头,“没有。”
“为父在肃州待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一个能配得上你的。”
说罢,父女俩对视片刻,同时叹了口气。
姜二爷安慰闺女道,“你还小,咱不急,慢慢找。”
姜留捏了块用芝麻酥糖递给爹爹,笑嘻嘻道,“实在找不到,女儿就不嫁了,让爹爹养女儿一辈子。爹爹吃糖。”
“你吃。”看着小闺女像只大尾巴松鼠一样捧着芝麻糖啃,想到她终有一日要出嫁,姜二爷十分不舍,“以为父的功劳,回京之后咱们在康安横着走都没人敢管,你嫁不嫁人都无妨。若是到时怕闲言碎语,找个顺眼的招赘进来便是。”
“嗯!”姜留欢欢喜喜地应了。
“你在这里玩,爹爹出城去左骁卫大营转转。”
姜留跟着站起来,“爹爹,女儿是赶过来帮忙的,您看女儿能做点什么?”
闺女这么有本事,或许真能帮上忙。姜二爷便提出了一件为难事,“蒋锦宗虽被为父斩了,但他藏起来的钱粮还未找到。你得闲了可帮着出出主意,若能找到这些钱粮,肃州百姓就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第1017章 设计破敌军
蒋锦宗在肃州作恶多端,禁不得查。所以景和帝派孔庆丰和聂林江到酒泉查桉时,蒋锦宗就开始为自己布退路了。
契丹派人偷入酒泉杀死聂林江,就是为了断掉蒋锦宗的退路,逼得他不得不转投契丹。蒋锦宗偷偷送走了家眷,也一定藏了钱粮。
因为不管蒋锦宗是想在肃州制造战乱,好让他在乱中求生,还是造反,他手里必须有钱粮,否则他辖制不了两万五千禁军和肃州本地的数万厢军。
所以,有藏粮是一定的。
送走父亲之后,姜留倒背小手,在屋内转圈想办法。
爹爹、裘叔和哥哥他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的钱粮,定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姜留从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她比旁人多的,只是两世为人的经历,和不同于大周人的眼界。顺着他们的思路找不到,那就要试试姜留自己的思路。
狡兔三窟,哥哥说付春朝可能知道蒋锦宗所藏钱财的下落,那么粮草的下落付春朝大概不知道。
姜留停在窗口,盯着窗外廊檐下盛开的小花儿细细思量。
也想跟着出谋划策的芹白,颇为遗憾地道,“如果当初在蒋锦宗活着的时候,撬开他的嘴就好了。”
姜留摇头,“蒋锦宗在肃州深耕十余年,爪牙甚多。如果不趁其不备将他除了,必会引起左武卫内耗,大伤筋骨。”
在来肃州城的路上,江凌曾跟姜留说过,现在左武卫两万五千禁军,真心听命于裘叔、令行禁止的也不过半数。所以父亲才请万岁速调增援,此举既是为了御敌,也是为了震慑部分心怀二意的左武卫将士。
找钱粮和除掉蒋锦宗、拿回左武卫帅印这之事比起来,当然是名正言顺杀掉蒋锦宗并顺利夺回帅印更为重要。这些钱粮便是一时半刻找不到,朝廷勒紧裤腰带,再送钱粮过来救急。
或许正因如此,父亲他们才并未将寻找钱粮当作头等大事来办。
但她来了,就要把这件事当作自己头等大事来办!姜留抖擞精神吩咐道,“芹青去前院看看瞿伦学在不在,若他得空,请他过来一趟。”
姜留这里寻人打听情况时,裘叔与晁兵、黄隶和戚昌耀等人正在帅帐里,商议怎么分兵击退契丹军,而一夜奔驰的江凌,则到了边城南城门外。
江凌进城后,正在巡视城墙防务的江熹景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急切道,“表弟可算回来了!契丹军已在十里外,探马查看得知他们携带了十架投石器和大量攀墙梯,看架势是打算强攻。敌军六千咱们只有四千,我打算打头阵……”
江凌跳下战马,压低声音道,“表哥,咱们回营再议。”
“对,对,回营,袁江军还等着呢。”江熹景拉着表弟回营,去见镇守边城的左武卫正四品忠武将军袁卫东。
袁卫东热切地望着江凌问道,“凌生,军师可有退敌良策,给咱们增兵几千?”
赶了一夜的路,江凌的嗓音更加沙哑了,“契丹军全线压上,温肃吃紧,乐涫城外亦有上万敌军,左骁卫六千将士半月急行军刚刚赶到……”
袁卫东跳起来,吼道,“他们处处都吃紧,咱们就不吃紧了?咱们城外有六千契丹军是来玩的?他们是亲生的,咱们他娘的就是小妾奶大的?若不增兵,咱们弟兄们打光了,谁他娘的守城,谁他娘的保护城中父老?谁他娘的……”
吼得脸红脖子粗的袁卫东停住,喘了会儿粗气才放低音量道,“某知道军师刚接手左武卫,可也不能不管咱们吧?别的不说,任老将军的尸骨还在城外埋着呢。老子就是死,也不能让契丹的马蹄从老将军的坟上踏过去!”
等他情绪稍稍稳定,江凌才道,“伯父,小侄有一计……”
“报——”契丹探马扬声入帅帐,跪地行礼,“报将军,边城南面扬起了烟尘!”
留着络腮胡的耶律光德起身,迈虎步走出大帐,向边城方向张望,果然见边城升腾起了滚滚烟雾。
“将军,您看这是……”契丹众副将心中不安。
身材魁梧的耶律光德盯着烟雾,今日无风,能扬起这么大阵烟尘的,必是……
“报——”又有探马骑马赶来,跳下马跪地道,“报将军!周军援兵已至,来的是骑兵,看扬尘应不下两千。”
嘶——
契丹众将倒吸了一口冷气,耶律光德沉着脸率众回帐商议对策。年逾半百的谋士耶律格日低声道,“将军,莫非是咱们这边走漏了消息?”
“有道理!如果不是走漏了消息,周军该先去增援温肃和乐涫才对!”营中另一副将急切道。
肃州下辖六县,其中乐涫、温肃和边城三县与契丹接壤。上个月,契丹就派数万兵马逼近温肃,想与蒋锦宗里应外合,擒姜枫逼迫大周皇帝割地赔粮。谁知蒋锦宗那废物竟被姜枫一剑斩了,契丹不得不将计就计,让温肃和乐涫那边的兵将佯攻,牵扯住周军主力,再由契丹大将耶律光德率军,拿下周军防守最弱的边城。
此番耶律光德前来,并未打出帅旗,就是为了趁周军不备偷城。
这本是一条妙计,但如今看来……
耶律格日继续又道,“将军,裘净那老匹夫诡计多端,咱们不得不防。”
耶律光德烦躁地皱起眉头,“撤回先锋军,今日先不攻城,再探再报。”
“是!”众将响亮应下,心中无不松了一口气。
十六年前,契丹军和任安寒、裘净率领的左武卫血战一载,死伤惨重。虽然现在的左武卫已大不如前,但裘净已重掌左武卫,他们不得不倍加小心,决不能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
“报——”
探马进帅营,朗声道,“报将军,契丹先锋军后退五里,已开始埋锅造饭。”
袁卫东紧绷的神经稍松,“再探再报。”
“是!”
待探马退下后,江熹景喜出望外,袁卫东看向一旁冷静沉着的任凌生,有些汗颜,“贤侄果然神机妙算。”
在肃州大营中接到边城急报,裘叔和江凌便敏锐地觉察到,边城外这契丹军来得不简单。但现如今左武卫捉襟见肘,无法快速派兵增援。
江凌便以项上人头担保,立下军令状,请军师派给他百名骑兵,他要用这百名骑兵设计退敌。
百名骑兵,再加上江凌的护卫队三十余人被分作两批。江凌先带两人入城,半个时辰后其他人再入城。
契丹军看到的那升腾起的滚滚烟雾,便是这一百三十名骑兵造出的阵仗。
一百三十人如何造出两千骑兵的阵仗?
那自然是,每匹马的马尾上绑了一大捆树枝。当这些战马散开奔向边城南城门时,相当于一百三十把大扫帚扫街,造出两千骑兵的阵仗完全不在话下。
第1018章 江凌对耶律光德
用烟雾镇住城外契丹军之后,下一步便是要商议如何退敌了。
袁卫东的目光落在任凌生身上,发现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袁卫东便咳嗽一声,问道,“贤侄可有退敌之策?”
江熹景与边城守将的目光也看向任凌生,等他开口。
任凌生除了功夫高、下手狠、心眼多外,更重要的是他非比寻常的身份。护犊子的姜钦差为任凌生保驾护航,左武卫当家作主的军师裘净奉任凌生为主。所以,虽然才十五岁,任凌生已然是边城众人的主心骨了。
江凌抬起漆黑的眸子,道,“将军,末将想以攻代守。”
以攻代守?众将微愣之时,江熹景已经站起身给表弟撑场子,“袁将军,末将愿为前锋!”
粗中有细的袁卫东没有立刻应下,他示意江熹景落座,才道,“凌生,将你的计策详细道来。”
“是。”江凌言道,“城外契丹军装备精良,来势汹汹。他们定以为咱们会龟缩城中不出,所以今日傍晚是咱们偷营的最佳时机。咱们可以兵分三路……”
“报——”
烤羊肉刚刚摆上桌,探马便进入帅帐,跪地行礼,“报将军,边城城墙上的守卫增了一倍,还有人不断向城墙上运滚石、弓箭。”
耶律格日大喜,“将军,周军看架势是打算守城了。他们定是知道前来攻城的是将军您,所以怕了。”
耶律光德抓起羊腿咬了一口,哼道,“边城守将袁卫东是本帅的手下败将,除非前来增援的人是黄隶。可黄隶刚到肃州,气还没喘匀呢,边城这帮废物,何人敢与本帅军一战?”
“将军所言极是!”
“将军所向披靡!”
耶律光德端起烈酒,鼓舞士气,“今晚早些歇息,明早咱们一鼓作气攻下边城,直取福禄,连下两城!让周军知道咱们的厉害!”
“是——”众将举杯,喊声震天。
而此刻,江凌已脱去战袍,躺在榻上睡着了。
任家祖籍边城。早在四年前,江凌已派人回来清理任家被烧毁的旧宅,建了新府。这座府邸比原先的小了一半,但即便如此,内宅仍旧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京城任府是如此,这里也是如此。江凌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清,睡梦中甚至还翘起了嘴角,不知梦到了什么。
外院,江熹景正与黎炎光等人围着铺开的地图,商讨傍晚出城偷营的具体部署。边城守军四千,三千人出城迎敌,一千人守城。若此番偷营失败,边城必失守。所以,此战许胜不许败。
偷营分为左中右三路,中路先锋军一千人由江凌带领,出北门直奔契丹大营,能否牵制敌军主力,是此战的关键。他们这两年虽然与契丹军交过手,但都是几十、几百人的小打小闹,现在面对数千精兵良将,众人心中激动又不安。
江熹景将右掌拍在契丹军安营扎寨的位置上,中气十足道,“众将听令!”
众将站直,望着江熹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到边城五百余日,日日操练兵马,风雪无阻。咱们这一千人现在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此战之后,咱们将声震两北,令契丹、匈奴、突厥望风披靡!你们各自回营,申正整兵,酉时出城迎敌!临战退缩者杀无赦!退敌之后,按功双倍行赏!”
“是!”
众将领命退下后,江熹景留下黎炎光,叮嘱道,“今日一战,你们小队三十人与姜财的小队一起保护凌生。”
不用江熹景多言,黎炎光便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他抱拳慷锵有力道,“将军放心,黎炎光用性命担保,末将在,任将军在;末将亡,任将军在!”
黎炎光走出房门回到自己住的跨院,见儿子黎青已披盔戴甲,手持长枪站在院中。十四岁的黎青不等父亲开口,便不容拒绝地道,“爹,儿还跟您一起出战。”
黎炎光皱眉,“莫胡闹,这是去拼命,你才多大……”
十四岁的黎青一脸肃杀,“任将军也只比孩儿大了一岁,他能上战场,孩儿就能上。爹的命是二爷救下的,救命之恩大过天。儿要跟随任将军出战,就算孩儿不能杀敌,也能替任将军挡箭!”
黎炎光盯着儿子,不知该说什么。
申正,睡了两个时辰的江凌起身穿衣,准备穿盔甲时,又转身回到床边,从枕下拿出姜留给他带来的桃木护身符,挂在脖子上后才穿上盔甲,提枪背箭出门。待他走到前院时,一眼便看到了比旁人矮一截的黎青。
江凌停住问道,“你也去?”
“是!”黎青答得斩钉截铁。
江凌不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现场众人,才翻身上马,领队出发。
待到北城门,看到黑压压肃立的兵马,江凌心中热血澎湃。他抬手举起长枪,吼道,“尔等可有胆量,随任凌生出城杀敌,重振我任家军雄风?”
“有,有!有!”这吼声震天,众人热血沸腾。这一千人是边城禁军精锐,是任家军的嫡系。江凌一句话便将这堆干柴点燃,烈火熊熊而起。任家军这个称号虽已沉寂十六年,但军魂仍在。
战鼓擂响,城门洞开,江凌一马当先,冲向契丹大营。
正准备用饭的契丹军听到边城战鼓和喊杀声传来,立刻整队迎敌。
西天的云彩刚挂上红痕,江凌便率兵杀到了契丹大营外,弓箭射程之内。弓箭如雨般飞来,江凌一声令下,任家军摆出盾牌阵,挡住第一波弓箭后,任家军的弓箭将火箭射向敌军。火箭落在大营之内,燃起的火光,映红了晚霞。
双方弓箭对战的同时,任家军的盾牌阵向前推进。前行数丈后,江凌大喊一声,“开!”
盾牌阵分作两边,江凌一马当先,迎着箭雨冲向敌营,他身后随风飘扬的“任”字战旗猎猎作响。
看清冲出来的战将和任字旗,耶律光德哈哈大笑,“本帅当谁有此胆量,原来是任家乳臭未干的小儿任凌生!弓箭手退下,本帅要亲自送他与他爷爷团聚!!!”
第1019章 吃牛还是吃羊
箭雨停住,契丹大营满是铁刺的木栅栏被拉开,耶律光德带着一帮人冲出大营,两边人马拉开阵势。
看清江凌的模样后,耶律光德左右手中的两只大铁锤用力一撞,发出震耳的声响,“本帅锤下不死无名鬼,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身穿金甲、身材魁梧、花白络腮胡须、手握一对铁锤又自称本帅的,不做他想,此人定是契丹兵马大元帅耶律光德。虽知契丹军来势汹汹,但见到耶律光德亲自率兵来攻打边城,江凌心中还是一沉,脑中迅速盘算该如巧中取胜。
不管心里如何盘算,江凌面无丝毫不显,他把枪交到单手,略一抱拳,抱上姓名,“左武卫任凌生。”
耶律光德喊道,“任安寒是你何人?”
“乃是在下的祖父。”
耶律光德仰面大笑,“哈哈——果然被本帅猜中了!虽是两军对垒,但本帅念在尔是任安寒那老匹夫仅剩血脉的份上,饶尔一条狗命。你放下兵器退走,本帅绝不为难与你。滚!”
礼尚往来,他开口骂人,江凌当然不会客气。江凌抬枪指向耶律光德,扬声道,“耶律老匹夫,念在你乃我祖父手下败将又年事已高,小爷也不愿与你对阵。你若扔下武器投降,小爷便做主留你一命。”
耶律光德手中两锤用力一撞,大怒道,“好,好,好!天堂有路你偏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来,来,来!放马过来,爷爷我今日就送你上路!”
江凌不再多言,双手持枪,冲向耶律光德。耶律光德也催马上前,与江凌战在一处。两人一老一少,耶律光德虽纵横沙场三十年,但江凌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条银枪使得上下翻飞,转眼间与他斗了三个回合。
耶律光德发现江凌的任家枪法已纯熟,但因为年幼,力气比自己差了一截,信心更足了。
六个回合后,江凌已嘘嘘带喘,头挂汗珠,一看便知已是强弩之末。契丹军气势大涨,擂鼓声越发激烈。耶律光德仰头大笑一声,又催马上前。这一招,他便要将江凌打落马下,好让那些逼他交出帅印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们看清楚,他耶律光德宝刀未老!
江凌眸子里寒光一闪,催马迎上,但看起来却已没了前几个回合的气势。耶律光德托大,抡单锤灌顶,砸向江凌的天灵盖。
江凌抬枪抵一挡然后假装力气不足,枪一滑身体右倾勉强避开铁锤,似是要摔下战马。耶律光德咧开大嘴,又抡起左手铁锤向将江凌砸到马下。
机会来了!就趁着耶律光德两锤都抡出的空挡,江凌右腿用力快速直起身,枪杆一转,枪尖挂着傍晚的斜晖,直取耶律光德的咽喉!
耶律光德大惊失色,向左侧身。他虽勉强躲过了江凌的枪尖,却没有躲过藏在枪尖后红缨下的暗刃。
这一招,江凌用了十足的力气!暗刃割破耶律光德头盔上的革带,头盔把江凌挑得飞起,对战经验丰富的耶律光德见势不妙,立刻弃马,就地一个翻滚,避开江凌的长枪。
战局直转急下,契丹军大惊,几匹快马冲向耶律光德和江凌,想从江凌枪下夺回大帅。于此同时,战鼓擂起,士气大振的周军一拥而上。出乎众人的意料,江凌竟弃耶律光德,青龙快似闪电冲向契丹军,长枪一扫便是一片。还不等契丹军关闭铁蒺藜栅栏营门,江凌便已单枪匹马,杀入了敌营。
于此同时,左右两路包抄的周军也擂起战鼓,群龙无首的契丹军三面受敌,乱作一团。被副将拼死救下的耶律光德见大势已去,不敢恋战,下令吹起撤退的号角。
契丹军弃营败走,江凌带兵借着月色乘胜追击几十里,才鸣金收兵。
江凌带兵返回契丹驻营之处,见袁卫东正在带兵打扫战场。这一战,周军杀敌四千,缴获物资无数,大获全胜。
袁卫东的嘴咧到了后脑勺,拍着江凌的肩膀哈哈大笑,“果然后生可畏,你竟打败了耶律光德!任家后继有人,任老将军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是耶律光德轻敌,小侄才能侥幸获胜。”江凌谦虚几句,便问道,“伯父,咱们缴获了多少粮草?”
袁卫东的嘴咧得更大了,“上百车粮草,除此之外还有活牛羊百余头!回城之后,咱们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真是太好了!江凌罕见地露出明媚的笑容,“伯父,可否能给小侄留下两头牛羊,小侄第一次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想将牛羊送去肃州,孝敬我义父。”
“此战你乃是头功,当然成。回城之后便派人送十头牛羊回肃州,孝敬姜钦差!”袁卫东十分豪爽应下。
第二日辰时,边城大捷的战报便送到了左武卫大营,裘净得知喜讯,拍桉叫好。姜二爷得知儿子竟打败了契丹兵马大元帅耶律光德,也是喜上眉梢,不过他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凌儿可受伤了?”
前来报信的边城传信兵立刻道,“属下离营时亲见了任凌生将军,将军行走如常,虽有疲态但并未受伤。将军还派人送回十头牛羊孝敬您,后晌便能运到。”
待传信兵退下后,姜留美滋滋地道,“爹爹,哥哥这一战要不要详细给万岁报一下?”
“这还用说?”姜二爷眉飞色舞,“你哥走的时候,说要弄些羊肉回来给你补身体,为父琢磨着再快也得半个月的工夫,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晚咱们杀一只羊,剩下的养着……”
姜留小声问道,“爹爹,咱们都留下合适么?”
姜二爷剑眉一挑,“这些是你哥的战利品,怎么分配当然由你哥说了算。谁若不服,自己提刀上沙场抢去!”
三军儿郎在阵前拼命,既为保家卫国,也为养家煳口。姜留美滋滋地应下,“爹爹,那这些牛羊都归女儿了,对吧?”
姜二爷手中折扇一摇,“羊归你,牛归为父。是为父给你哥说想吃牛套皮,让他弄些牛肉回来。”
“那……今天晚上杀牛?”
“杀羊!为父把裘叔和你黄伯父、剑云和林棐他们都叫进城,咱们好好吃一顿。”
姜留……
好吧。
第1020章 血战到底
后晌,四头牛和六只羊被送到肃州后衙马厩中。姜留兴致勃勃地去看,发现这些牛羊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因为饥荒而饿得瘦骨嶙峋,反而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如此说来,契丹境内的灾情并没有传言那般严重,他们却还在肃州遭灾、百姓都要饥渴而死的时候兴兵作乱!
姜留正生气时,听芹青喊道,“姑娘快看,这里边有头正在产奶的母牛!”
这些年早就习惯每天喝一大碗牛乳的姜留眼睛都亮了,“快把这喜事告诉奶娘,今晚咱们有好吃的了。”
芹白欢快跑了回去,芹青叮嘱管马厩的差官照顾好这些牛羊后,跟随姜留返回跨院。热牛乳很快被送到了姜留桌上,姜留端着碗,喝得欢快。
芹青忍不住欢愉道,“这头奶产的牛定是少爷专门为姑娘挑的,少爷太有心了。”
芹青说完暗道一声不好,小心翼翼地打量姑娘的脸色。她和芹白出惊时,三姑娘叮嘱过,让她们不要在六姑娘面前乱讲,以免乱了六姑娘的心思。
六姑娘年纪还小,对儿女情思这些事还懵懵懂懂,若被自己这一句话点破了可如何是好?
见姑娘依旧小口小口地喝牛乳,并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儿,芹青提起的心放下,又忍不住有些发愁。
姑娘跟二爷一样,都把少爷当亲人,才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这层窗户纸,别人戳多少个窟窿二爷和姑娘怕是都看不到,得少爷亲自来才能。
少爷要等到姑娘多大的时候才肯开口啊,府里的下人可都偷偷开赌局下注了……
傍晚时,州府后衙飘出的肉香,令衙外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住深吸几口香味解馋。虽然州城内的肉铺里和酒楼里还有肉食,但价钱比灾前涨了五倍不止,普通百姓连煳口都难,哪有钱买肉。能站在这里闻一闻,已是沾了任将军的福气了。
后衙小院中架起了火堆,旁边的大八仙桌围坐着八个人。香喷喷油滋滋的烤羊肉串被送到桌上,姜二爷站起身,豪爽地挽起衣袖,将羊肉串分给众人,忍不住炫耀道,“快尝尝,这是我儿子打败契丹大元帅耶律光德,从他手里抢回来的。”
姜留接过爹爹给的羊肉串,吃了一口便真心赞道,“这里的羊肉比康安的好吃,没有膻味。”
姜二爷又递给闺女一串,“好吃就多吃两串。你这小脸瘦得就只剩一双大眼睛了,看着怪吓人的。”
黄剑云抬头看了姜留一眼。哪里吓人了?分明漂亮的不得了,就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柴林棐吃了一口羊肉,心中默默道,这模样若是吓人可还了得?
长辈看待晚辈的眼光,自是与十几岁的少年不同。黄隶很是赞同地点头,“留儿现在是太瘦了,得吃些。”
说罢,黄隶便讲起从康安到肃州这一路,姜留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儿,是如何咬牙坚持,跟着他们一路骑马跑过来的。
这些事,姜二爷与裘叔早就知道了,但谢清泉与曾显志却是第一回听说。谢清泉赞道,“留儿看着柔弱实则性格坚毅,这点随了仲青。”
爷一点也不柔弱!姜二爷心里默默吐槽一句,嘴上却客套得很,他先谢过谢老,又赞了几句出色的谢家和曾家子弟,然后将话题转到黄剑云和柴林棐身上,把该夸的夸了一个遍。
吃了羊肉串后,姜留又吃了些时蔬,再美美喝下一碗羊汤,小肚子便饱饱的了。
不过跟长辈们一起用饭,就算吃饱了也不能率先起身离席。姜留坐在爹爹身边听他们闲聊,觉得非常有趣。
待谢老和曾显志离席后,姜二爷和黄隶、裘叔转到屋内谈起正事,姜留才退回跨院歇息。
议完事后,黄隶带着黄剑云和柴林棐出城回营,裘叔则留在厢房内歇息。
第二日,姜留早早起身跑去给爹爹请安,然后与裘叔在书房议事。
还不等姜留向裘叔道喜,裘叔便先笑道,“六姑娘这两年在康安所作所为,本该名留青史的。”
军师不着将袍,所以现在手握两万五千禁军的裘叔,与在康安任府做管家时没什么两样。脸上两道明显的伤疤,笑起来时还是一样的狰狞。
“我本就是为了解围,留不留青史都无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姜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看着裘叔脸上的伤疤,好奇问道,“您老脸上伤疤没去掉,这两年是怎么瞒过肃州众人的眼睛的。”
蒋锦宗,莫不是脸盲吧?
裘叔摸了摸脸上凸起的伤疤,笑呵呵道,“伤疤是贴上去的,二爷觉得这样显得威武,能震慑三军,老夫也觉得这样挺好。”
……
这话,真是她爹说的?
“有这两道疤,确实让人不敢小觑。”姜留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问起正事,“裘叔,我哥打败耶律光德,对战局有何影响?”
军机大事,若是旁人问起,裘叔定会有所隐瞒。但对姜留,他是知无不言。
“契丹王朝与咱们大周不同,于越、北南两院宰相等要职皆由皇族四帐把持,各部落之间斗得厉。兵马大元帅在契丹被称为夷离堇,也是契丹王朝要职……耶律光德年事已高却霸占着夷离堇的位子不放,是因为耶律一族不想放手。此番兵败回到契丹,耶律光德的帅位定保不住了。若老夫所料不差,下一任兵马大元帅应还在耶律一族手中。而耶律一族之中能出任此位的,唯有奚王耶律青之子,耶律曷鲁。”
“耶律格鲁?”姜留眸子一闪,“前几年入康安朝贺的奚王世子李曷鲁?”
裘叔点头,“前朝皇帝赐耶律王族国姓,所以他们入我大周时才冠上李姓。耶律曷鲁凶残好战,若他出任兵马大元帅,大周与契丹之间必将血战到底。”
姜留心中一沉,问道,“可有办法阻止他出任此位?”
裘叔缓缓摇头,“这两年该用的法子都用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打了!姜留扫去心中沉重,豪气万丈道,“那您老就稳坐中军帐派兵遣将,将他们的骨头打断、血放光。让他们长长记性,记住咱们大周百姓,不是他们想抢就抢、想杀就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