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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1章 请派禁军剿匪

    准备了数日的张文江进入宣德殿叩拜万岁后,听万岁说完“平身”二字,心里便是一颤。

    万岁这语气,似乎、大概、好想心情不佳,他分明是打听好了才进宫的。董嫔有喜,万岁应该心情正佳才对,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万岁了?分明在他之前无人进宫,也没越说内阁送上什么重要奏章啊……

    景和帝捏了捏眉心,温和问道,“卿为何事而来?”

    这个……张文江略犹豫,还是决定道出来意,否则再拖下去,他今晚又不用睡觉了,“回万岁,臣……”

    张文江左右晃晃脑袋,见殿中并无宫女太监,很是惊讶,莫非万岁方才正在处理要事?

    景和帝看向杨奉,杨奉微微点头,景和帝便道,“此处只有你我君臣四人。”

    太监总管杨奉、殿前大将军叶清峰都是万岁的心腹,确实可以放心说话了。张文江再拜,上前三步低声禀道,“正月十八,太康县衙上报说太康县西北方一座名为四姑娘山的山上有鬼魅作祟,附近村中近两年有十数人进山后再没出来。鬼魅之说极为荒诞不可信,臣派京兆府差官和太康衙差前去查看,发现四姑娘山四周皆有人把守,行踪极为隐秘。虽不知确数,但应不下四十人。而四姑娘方圆十里之内并无百姓受到山匪的滋扰、行走客商也从未在附近被拦截。臣拿不准山中的情况,特进宫请旨,请羽林卫派兵围剿四姑娘山。”

    嘶——站在景和帝身后的殿前大将军叶清峰倒吸一口凉气,转眼偷看杨奉,却发现杨奉垂头而立,无一丝异状。

    山中有人行鬼祟之事,京兆府尹请兵擒拿,合情合理。但此等事宜,该用的是厢军而非羽林卫禁军。张文江行事谨慎,若无十足把握,他绝不会进宫请旨。景和帝心中百转,面容却依旧平静,“山中是什么人?”

    张文江躬身行礼,“回万岁,臣只是怀疑……”

    “卿但讲无妨。”

    “是。”张文江径直道,“臣怀疑,山中之人与十年前肃州贪墨案消失无踪的粮饷有关。”

    嘶——叶清峰心中狂跳。京畿之内的一个山头,怎会跟远在三千里外的肃州贪墨安扯上关系?张文江是疯了不成!

    景和帝缓缓问道,“卿可有凭据。”

    “臣有。”说罢,张文江从衣袖中取出姜冕的奏章,双手呈上。

    杨奉取奏章,放到玉案之上。景和帝打开奏章看到“臣刑部侍郎姜冕拜上”几个字,心中便是一跳,平静问道,“张卿,这是?”

    “回万岁。这是十年前刑部大火那夜,姜冕遇害之前拟的奏章。”张文江暗道万岁不愧是万岁,看到姜冕的奏章还能如此平静。

    万岁貌似平静,他身后的叶清峰和杨奉却齐刷刷地看向张文江,再看向万岁手中的奏折。

    景和帝垂眸,仔细将奏章读了一遍,抬眸看向张文江,“爱卿平身,继续讲。”

    “是。”张文江起身,回道,“此奏章并姜冕审问肃州贪墨案犯的口供、三本账册,是景隆六年在罪臣孟回舟府中挖出的。因当时孟回舟已认罪伏诛,臣当时难辨奏章、账册的真伪,所以才想查清之后,再行处置。”

    “是京兆府的差官挖出的?”孟回舟府邸被申国公派人翻了个遍的事情,景和帝是知道的。

    张文江如实道,“回万岁,不是臣。是兵部侍郎姜枫之次女姜慕兰和义子江凌挖出的,两人挖出此物之后,觉得兹事体大,便将东西秘密送到了臣的手中。”

    景和帝又问道,“既是姜爱卿的子女发现的,他们为何不交给姜爱卿,而是交给卿?”

    就知道万岁会这么问!张文江回道,“臣也是这么问的,江凌回臣说,他觉得此物是孟回舟留下来陷害姜枫的,便瞒着姜家人,直接交给了臣。经臣查证发现,此物是有八九,真是孟回舟留下陷害姜枫的。”

    “卿接着讲。”想到远在肃州负伤的姜枫,景和帝的眼神转厉,“卿接着说。”

    “是。”张文江继续禀道,“三年多来,臣一直在暗中追查姜冕所说百万粮饷在中牟消失之事。因时隔数载,追查此案极为困难,臣并未在中牟发现大批粮草被私藏、转卖的踪迹。直到今年春,太康上报四姑娘山的蹊跷,臣查看地图发觉四姑娘山四周皆为山峦,且在中牟和太康交接之处,出于多年办案的直觉,臣隐隐觉得山中鬼魅之事与当初消失的粮饷应有关联。因为若山中只是寻常山匪,不会不打劫商旅、百姓,更不会派数十人把守山路,行踪如此隐秘。”

    “山中有数十山匪,按理早晚间山中定会有炊烟升起。可京兆府差官在附近山峰之上观望四姑娘山两日,并未发现任何炊烟。差官依此推测,四姑娘山中定有巨穴、暗河,差官向百姓打听得知,果然如此。”张文江说罢,垂头等万岁定夺。

    景和帝盯着桌上的奏章看了半晌,才道,“张卿追查此案数载,除了消失的粮饷,还查到了什么?”

    姜留把这些东西交给他这半个多月,张文江日思夜想、反复推敲,才决定不去见太傅和护国公,而是直接来见万岁。该怎么说,他早已成竹在胸。张文江跪地,行礼道,“臣接下来所禀之事,有臣的查证,也有臣的推测,其中亦有大不敬之言,臣斗胆,请万岁恕罪。”

    景和帝点头,“无论卿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臣谢万岁。”张文江起身,大胆抬头看向万岁,直言道,“臣怀疑,秦相在四姑娘山内养私兵。”

    “嘶——”这次,叶清峰忍不住,发出了声响。

    景和帝已经平静,“卿如实道来。”

    “是。”张文江将姜留所查到的事和他这几日的推测,以委婉的方式上禀景和帝。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

    待他说完,叶清峰瞠目结舌,杨奉一脸震惊,唯有景和帝一脸平静。

    待张文江退下之后,景和帝仰面仰靠在龙椅上,有水渍,自被他用手盖住的脸上流下,滴落在龙袍之上。

第962章 十年了

    张文江方才的很多话都是推测,甚至有些话还是依据不足的、大不敬的推测,是应该被推出宫门斩首的:他,竟然在景和帝面前,说太后假传圣旨!

    但景和帝却在听了他的推测后,恍然大悟,然后痛断肝肠。

    真命天子这四个字,是景和帝十年的痛。父皇卧床,并未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却没留下传位圣旨就忽然暴毙。母后传父皇口谕,说父皇传位给了他,景和帝跪在父皇床前时心中是悲伤的,也是欢喜的。

    身为皇子,哪个不想做皇帝,更何况他还是正宫嫡长子,从小便是被父皇当做储君教养的。

    可父皇驾崩后,正阳宫的主事太监和宫女以各种名目被母后处死,就连放出共的做杂事的太监宫女,也先后被杀。关于父皇传位给柴岳的谣言愈演愈烈,景和帝到母后面前追问,母后口里虽说父皇传位给了他,但景和帝何尝看不出母后的遮掩。

    这令景和帝愧疚、不安。

    他以为,父皇真的传位给了柴岱。

    他以为,母后假传了父皇的口谕,将皇位给他夺了过来。

    他以为,母后为了他,承担了所有。

    他以为,自己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是真命天子。他每次去社稷坛、皇陵祭祀天地和先祖时,心里都是惶恐的。

    为此,他加倍孝敬母后,努力想做个好皇帝,好让大周臣民对他交口称赞,说一句他是真命天子,父皇传位给他是对的。

    这十年,秦天野所作所为让景和帝愤怒又不解,他明明是自己的亲舅舅,却独揽大权,将他架空在皇位上。自己每次要做些朝政革新,都被他以各种借口阻拦!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母后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他!景和帝盖住脸的手青筋爆出,微微颤抖。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景和帝放下手端坐在龙椅上,双目通红地望着窗外透进来的,耀眼的阳光,平静道,“杨奉,将昨日未批完的奏章拿上来。”

    “是。”眼睛微红的杨奉将寝殿内万岁昨晚未批阅完的奏章抱出来,放在玉案之上。景和帝拿起御笔,蘸朱砂,专心开始批阅奏章。

    批阅完毕后命太监将奏章送去庆文殿,景和帝才拿起茶杯,慢慢饮茶,“今日何人在庆文殿内值守?”

    杨奉回道,“回万岁,是秦相和黄阁老,不过黄阁老半个时辰前被李大人请去了兵部。”

    景和帝闻言,垂眸饮茶,不再言语。

    太监将一摞奏章送到庆文殿,正在殿中处理公文的秦天野问道,“这些都是万岁刚批阅完的?”

    送奏章的太监规规矩矩道,“是。”

    “张府尹进殿奏的何事?”张文江在宣德殿内待了将近一个时辰,说得定是大事。

    身为臣下,居然堂而皇之地过问万岁殿里的事,这是逾规的,但小太监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相爷,小人当时在殿外伺候,不过殿内没什么太大的响动。”

    秦天野缓缓抬眸看向面前的太监,“万岁日理万机,万事容不得一丝马虎,回去好生伺候着。”

    太监退下后,秦天野打开奏章仔细看过,发现奏章上的批阅并非是糊弄了事,心便安了下来。

    若张文江奏了大事,万岁定没心思如此详细地批阅奏章。或许是姜枫又送秘奏回京,他的好外甥得知姜枫受伤,忍不住和张文江叙了些闲话。

    杨奉进入宣德殿,在景和帝耳边低声报了秦相问了传旨太监什么,传旨太监又是怎么答的。

    景和帝眉头都没动一下。

    自张文江走后便气炸了心肝肺的叶清峰再也忍不了了,他迈步走到玉案之前,跪倒在地,“万岁,臣请旨带两百千牛卫出京,今夜就把四姑娘山夷为平地!”

    杨奉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景和帝的目光从姜冕写给父皇的奏章,转到叶清峰身上,平静道,“急什么,四姑娘山就在那里摆着,跑不了。”

    叶清峰焦急道,“可张府尹已派人去过,若打草惊了蛇……”

    景和帝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一条蛇罢了,这天下都是朕的,它能跑到哪去?”

    为何不把蛇按死在洞里,还要等它逃出去在费劲儿抓?叶清峰不明白,但万岁主意已定,他也不再多言,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景和帝抬手把姜冕未写完的奏章轻轻合上,心中一片清明,“张卿何等谨慎,他派人去四姑娘山查看,绝不会惊了蛇。”

    杨奉终于开口了,“张府尹是以四姑娘山为引,钩出十年前的旧案。”

    景和帝点头。

    杨奉又请示道,“万岁,可要请太傅?”

    景和帝微微摇头,“这案子,朕要亲自督办。”

    叶清峰虽然听不懂,但杨奉心里跟明镜一样,万岁口中的“案子”跟他方才所讲的“旧案”,并不是同一个。万岁为何不宣太傅,杨奉也能猜到一二。

    太傅年已过七旬,已没了年轻时的果敢决断,行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否则,今日进殿谏言的就不是张文江,而是太傅。杨奉不信,张文江都能查出的事情,太傅能查不到、想不到?

    杨奉这还真是冤枉太傅了,他也是当局者迷,真没想到。

    马车内还忍不住冒冷汗的张文江也没有想到,但他做到了!张文江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马车停在京兆府门前,张文江刚下车,差官便上来低声道,“大人,萧大人在衙中等您。”

    不同于以往,张文江听到萧峻平来了后,心中并无一丝烦躁,他抬手正了正乌纱,迈着从容的官步走进了自己的府衙。

    这府衙现在是自己的,明年或许就是姜枫的,而他张文江,马上就要进庆文殿了。张文江飘飘然,竟从铺面而来的寒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春意。

    萧峻平见张文江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便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道,“长山兄为何事进宫面圣?”

    张文江笑道,“只是五城衙务罢了。”

    骗鬼呢!五城衙务能搬到万岁面前讲,还把你美成这样?!萧峻平脸一沉,摆明了不信。

    张文江坐下饮了口茶,长叹道,“这一晃,姜枫离京已一载有余,难怪万岁想他了。”

    所以,万岁是跟张文江说了半日的姜枫?萧峻平眉头挑了挑,这确实……很有可能。

    萧峻平找上张文江的同时,康月良也找上了姜留。

第963章 鸟

    半堂香内院的书房内,书秋上茶退到一旁,姜留抬手请康月良吃茶。

    康月良不端茶不开口,面容还十分严肃。他平素常以笑脸迎人,让人觉得他性情温和好说话,但他此时绷起脸,百年将门的凛然冷肃便淋漓尽致地彰显了出来。

    若是个胆小的姑娘,怕要吓哭了。但姜留的胆子可大得很,她俏皮问道,“康大哥今日来小妹这里,可是想给我嫂嫂选香?”

    康月良不开口,姜留便继续道,“康大哥这副模样,莫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想让妹妹去给你找场子?”

    康月良摆出兄长的架势,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姜留心中一跳,眨巴眨巴眼睛回道,“还是忙去年的事,没什么新鲜的。”

    “你因何事找上张府尹?”问这话时,康月良不看姜留,反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她旁边的书秋身上。

    姜留这个贴身丫鬟是个马虎性子,若说姜留最近有什么大动作,自己这么一问,书秋必定露出马脚。但他这话问出口后,书秋却一脸茫然,康月良眉头动了动,莫非是真是自己多虑了?

    还是姜留最近做的事,连书秋都瞒着?

    康月良觉得,是后者。

    书秋老老实实看向自家姑娘,见姑娘抬了抬下巴,书秋立刻会意,带着芹青和芹白退到房门外。

    还不等姜留说话,康月良便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式的谈话风格,“正月初九,你在灵宝观内险糟算计,回府时又与秦城碧起了冲突。之后这半个月,你为何没去找秦城碧的麻烦?”

    找了,只是暗搓搓的。姜留心里嘀咕一句,嘴上却道,“秦城碧躲在府里不出来,我找不了。”

    康月良摇头,“郭静平和冯子进被打了后,你与秦城碧约战羽林卫校场,当着康安百姓的面将他打晕。和至是你的好友,秦城碧算计到了他头上,你岂会善罢甘休?你明面上没打过去,定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你找上张府尹,是不是想通过他的手收拾秦城碧?”

    姜留好奇问道,“康大哥怎会觉得我找上了张府尹?”

    康月良端起茶,白了姜留一眼,“正月十六你跑去张府,难道是去陪着你姐和张家姑娘弹琴作诗?”

    姜留服了,“康大哥果然火眼金睛,我确实是去拜访张大人的。我想请他帮我说服伯父,放我去肃州。”

    竟是为了这个?康月良狐疑地看了姜留一会儿,才道,“张大人不会帮你这个帮。”

    姜留小脸一垮,“让康大哥猜对了,张大人确实不帮。他说我哥托他盯着我,康大哥也被我哥拜托了?”

    康月良点头,“肃州战事不起,平定肃州要靠谢老、你父亲和曾大人与贪官污吏斗智斗勇;肃州战事一起,拼的就是兵马、韬略。这两样你都帮不上忙,剑云和白城已枕戈待旦,他们去了肃州后,定能助你父亲和江凌一臂之力。”

    姜留抬眸,非常认真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去?”

    康月良顿了顿,“这不是你说说了算的,但我瞧着,应该快了。”

    “等他们赶到或许已经迟了。”姜留垂眸,却压不住担忧,“康大哥可知我父亲受了多少次伤?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

    康月良直言道,“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去。”

    跟他说不通,姜留便不说了,干脆低头喝茶。

    康月良继续起初的话题,“你既开始为去肃州做准备,说明你觉得秦城碧已危及不到姜府,所以你离开也无妨。你为何有如此把握?”

    不等姜留答话,康月良又道,“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性子也了解几分。你既不想说,我便不再追问。不过你若有难处可随时来找我,万不可鲁莽行事,把天捅个窟窿。”

    姜留知道康月良是为了她好,但不是一事不烦二主,她既然找了张文江,就不会再将护国公府牵扯进来。

    其实,在去找张文江之前,姜留也曾想过找康月良,但她拿不准护国公的态度。张文江在朝,能做主,但十八岁尚未出仕的康月良不能。

    这件事不能麻烦康月良,但有件事他能办。姜留站起身,真心实意地请求道,“康大哥能帮小妹想想办法,让我尽快去肃州么?”

    康月良拿起桌上的账本,敲在了姜留的脑袋上,“你休想!若我帮你出京去肃州,江凌是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他回来后绝饶不了我,他的心眼可小着呢。”

    待康月良走后,姜留盯着桌上的账册,长长叹了口气。

    书秋进来收拾茶杯擦桌子,小声问道,“康大少爷来找姑娘,是因为那晚的事?”

    姜留彻夜不归的事瞒不了姐姐,也瞒不过值夜的书秋。姜留点头,夸奖道,“你方才表现得非常好,以后就照着这个路子走。”

    “奴婢明白!”书秋信心大涨,这可是她跟姑娘学来的绝招——遇到拿不准的情况就两眼一抹黑装傻,姑娘说这叫扮猪吃老虎!

    姜留把目光落在账册上,脑袋里却全是张文江进宫面圣的事。她本还想着让呼延图或姜白去京兆府探听探听消息,但康月良来了这一遭后,姜留发现自己要更加小心。

    因为康安城内都是聪明人,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一不小心就可能坏了大事。

    且不管张文江那边进行得如何,寻找魏滨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魏从是遵从魏滨的吩咐带东西走的,还是他知道了什么偷偷跑的?姜留反复思索,回府后叫来延平,“魏滨在通济坊有宅院的事,扶阳郡王府的人一定知道。你再派人去调查扶阳郡王陈阳冬,看他或他府上的管事是否与魏滨或魏从有往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延平应下后,又与姜留商量道,“扶阳郡王好养鸟,若想接近扶阳郡王府的人,咱们手中有几只好鸟会方便许多。”

    姜留明白了,“我去办。”

    姜留认识的人当中,若论好养鸟、会养鸟的,那自然非姜三郎和邵承允莫属。虽说她去找邵承允要鸟更容易些,但姜留还是决定打姜三郎的主意。

    因为邵承允是外男,姜三郎是她堂兄。

第964章 梨子和枣儿

    姜三郎散学归家,兴冲冲地带着从书院枯木里抠出的虫子,奔到任府东院喂鸟。姜三郎喜欢养鸟,姜松怕他玩物丧志不让让多养,他便偷偷把鸟养在了任府,每日早晚过来给鸟喂食。

    喂完鸟后,姜三郎也不回去做功课,而是蹲在院子里逗猫。姜慕锦挑开门帘喊道,“三哥别折腾小三花,它怀着崽呢。”

    姜三郎哼了一声,抬头见姜慕锦手里拿着吃食,立刻问道,“你在吃什么?”

    姜慕锦举起鸡蛋大小的点心,“六妹妹买回来的澄沙团子。”

    “给我留仨!鹿儿给我打水!”姜三郎立刻站起身,喊小厮给他打水净手。

    “想得美,我还没吃够呢。”姜慕锦做了个鬼脸,回屋把桌上的团子分给两个弟弟几个,剩下的都被她藏了起来。

    姜三郎手上挂着水珠冲进屋里时,发现桌上的碟子空了,五妹、五弟和六弟每人手里拿着两个团子,胖六坐在书桌后提笔算账。姜三郎小眼珠一转,凑到两个弟弟身边,“小树,悦儿,把你们的团子给三哥吃,等书院旬休时三哥带你们出去放纸鸢、抓蛐蛐。”

    “别听三哥的,五姐带你们去,还不要你们的团子。”姜慕锦说完,转头与姜三郎商量,“三哥,等你的鹦鹉孵出来给我一对,我就给你吃团子。”

    “想得美!我自己去买!”姜三郎拉椅子坐在小悦儿身边,“悦儿,我是你亲哥不?”

    抓着团子的小悦儿摇头,“堂哥。”

    “哈哈哈——”

    姜慕锦笑得前仰后合时,姜三郎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团子,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这下,姜慕锦笑不出来了。她瞪大眼睛吼道,“姜思宇,单挑!”

    姜三郎捏着半个团子跳起来,“来啊!当我怕你不成!”

    “来就来!”姜慕锦一转头,“六妹妹,上!”

    姜留……

    姜三郎不干了,“你耍赖!”

    姜慕锦得意洋洋道,“我怎么耍赖了?我说的是‘单挑’,不是‘我跟你单挑’。怎么?三哥还没动手就怂了?”

    “怂了?”姜小树帮腔。

    “怂。”小悦儿跟上。

    姜三郎嘟囔道,“你们不怂你们上。又不是只我自己打不过六妹妹,你们也打不过。”

    “你比我们大。”姜慕锦从五弟手里掏出一个团子,狠狠咬了一口。

    姜三郎梗着脖子道,“大哥比我还大呢,他能打过胖六么?”

    “我打不过六姐,但我不怂,我敢挑战。”姜四郎挑帘走进来,笑嘻嘻道,“六姐今晚有空不,咱们比划比划?”

    “好。”姜留笑眯眯点头。

    姜三郎又开始跳脚,“小四儿你讨打是不!”

    “三哥饶命。”姜四郎夸张地拱拱手,跑到姜小树面前张开嘴,“啊——”

    姜小树把手里仅剩的一个团子塞进哥哥嘴里,姜四郎冲着三哥得意一笑。姜三郎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小悦儿,小悦儿把团子递到他面前,姜三郎张嘴咬住,嘿嘿道,“不愧是我亲弟弟。”

    “堂弟。”小悦儿拿着团子,一本正经纠正,江凌才是他亲哥,三哥不是。

    姜慕锦白了三哥一眼,抬手照着四弟的后脑勺就来了一巴掌,“你洗手了么就吃!”

    姜四郎的帽子都被姐姐打歪了,他瞪着眼睛嚷嚷道,“我又没用手拿,你打我干什么!”

    “打得就是你!”

    “悍婆娘,看谁敢娶你!”

    “就是!”姜三郎立刻帮腔,姜慕锦追着姜四郎开打。

    延平走进来时,差点被冲过来的姜四郎撞出去,得亏姜三郎反应快,一把把他抓住了。延平站稳后连忙道,“多谢三少爷,四少爷没被伤着吧?”

    “你跳起来踩一脚,他都伤不着。”姜慕锦转身唤小树和悦儿,“咱们出去玩,你们六姐要办正事儿了。”

    “五姑娘,小的说两句话就走,不是大事。”

    延平走到姜留面前报事,姜慕锦把藏起来的团子端出来,姜家兄妹围坐在桌边无声抢团子。

    延平道,“六姑娘,今春的斗香会在曲江东畔举办,谭管事派了伙计过来请示,想在江边支个摊子展示铺子最新款的香。”

    这事再正常不过,谭亮派人过来应是摆摊的费用超出了预算。姜留问道,“一个摊位多少银两?”

    “一般的二十两,好地方的三十三两。”

    嘶——

    姜三郎与姜四郎对了对眼神:他们怎么不去抢!

    摊位费确实贵了些,不过斗香会是大周香行的盛世,一年只办两回,若半堂香不摆摊子定会被人小瞧了去。姜留吩咐道,“挑个挨着茶摊不远、有树荫的摊位。”

    嘶——

    两人又一对眼神儿:六姐/胖六好有钱!

    “是。”延平应下退出去时,与姜三郎道,“三少爷,小的听闻今年的京畿花鸟集……”

    姜三郎一听就跳了起来,“花鸟集会?!小爷我怎么没听说,一共办几日,在哪儿?”

    “说是明后两日,在曲江西畔。”延平回道。

    京畿花鸟集市每三个月办一次,根据时节不同,集市上展示售卖的东西也不同。春二月的花鸟集市上,卖鸟儿的最多。见三哥摩拳擦掌,姜四郎提醒道,“三哥,明日后不旬休。”

    姜三郎惨叫一声,先看了看姜慕锦,又跑到窗边求姜留,“六妹妹,你去不去斗香会?”

    姜留点头。

    姜三郎努力睁大小眼睛,让姜留看清楚他的诚意,“六妹妹,你顺道帮我带两只品相好的鹩哥回来行不?要是人家不卖,等他的鹩哥下了蛋孵出来再买也行。”

    姜四郎插嘴道,“三哥,品相好的鹩哥不少银子呢,你买得起么?”

    姜三郎立刻道,“我用梨子和枣儿跟人家换,我这对黄鹦鹉不敢说是康安最好的,但前十肯定排的进去。”

    姜留装着为难,“我又不懂鸟怎样算品相好。”

    “越贵的越好!”三郎央求道,“六妹妹帮我换一对鹩哥回来,今年家里的猫生了小猫,我一只也不要,全归你。”

    姜慕锦眼睛一亮,“六妹妹答应三哥吧,我想给姑姑家挑只小三花生的小猫。”

    延平拱手道,“观鸟的门道,小的虽没三少爷精通,但也略懂一二,可陪六姑娘一起去花鸟集市挑选。”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书秋提着鸟笼跟随姑娘上了马车,姜留用小木棍逗着鹦鹉说话,“梨子、枣儿,今日全靠你们了。”

    延平笑道,“姑娘放心,三少爷这两只鹦鹉品相极好,肯定能入了那位的眼。”

    “胖留,胖留。”

    听到鹦鹉的叫声,书秋瞪大眼睛,延平缩了缩脖子。姜留指着蹲在树枝上的那只鹦鹉问道,“这是梨子还成枣儿?”

    延平憋着笑道,“姑娘,这是梨子。”

    很好。姜留凶巴巴道,“若这对鹦鹉送不出去,咱们就再买只雄鹦鹉塞进笼子里!”

    我让你嘴碎!

第965章 雉尾鹦哥

    仲春时节,大周都城康安曲江池畔,绿柳依依,鸟语花香。

    路过曲江西畔时,姜留挑帘向外望了一眼,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昨晚她梦到哥哥落马摔伤,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此刻脑袋晕沉沉的。

    “胖六,胖留。”叫做梨子的鹦鹉在树枝上跳着叫个不停,姜留皱了皱眉,她才不跟一只马上要戴绿帽子的鸟一般见识。

    “四郎洗手啦——”

    姜留挑挑眉,睁开桃花瞳看了眼站在枝上的枣儿,觉得这只鸟甚是顺眼。

    延平见姑娘面带疲累,便把鸟笼上的黑布放了下来,两只鸟立刻安生了。

    马车到了曲江东畔,姜留便闻到各种香味杂成的浓郁气息。她抖擞精神跳下马车,冯子进和谭亮立刻迎上前,“六姑娘。”

    见冯子进满面红光,姜留笑道,“恭喜冯大哥。”

    冯子进深施一礼,“内子让子进多谢姑娘送的羊脂膏。”

    冯子进的妻子被诊出了喜脉,姜留便让书秋送了两盒羊脂膏过去。怀孕之后不能乱用脂粉,羊脂膏纯天然无毒性,抹在脸上、身上能防止皮肤皲裂,特别适合孕妇和哺乳期的女子使用。雪霞晚的羊脂膏质量上乘包装精美,无论是自己用还是送人,都是极拿得出手的。

    姜留笑道,“自家铺子做的东西,嫂夫人喜欢就好。冯大哥,嫂夫人有孕,你出入当更加小心,铺子里若忙不过来,便让谭叔他们过去搭把手。”

    有的制香原料有微毒,对孕妇不利,他这段日子不能进制香作坊了。冯子进也不跟姜留客气,拱手道,“那子进就先谢过姑娘和谭管事了。”

    在康安做大小生意,都须寻个靠山才能安稳。父亲被害后,冯子进弃文从商,寻得靠山就是姜留。现在京畿大小香行的掌管都知道他跟姜六娘一块做生意,见了他都得客气三分。

    为什么客气?

    因为去年七月,申国公府小世子秦城碧派人打断了冯子进的胳膊,姜六娘一怒之下与秦城碧约战羽林卫校场,将他揍成了孙子!敢对冯子进不客气的,都得掂量掂量他家的门槛比申国公府矮多少!

    香行的人见了冯子进都得客气,更何况见了姜留。

    姜留带着冯子进等呼啦啦一帮人,提着鸟笼子溜溜达达从曲江东畔河堤杨柳下走过时,众香铺东家、掌柜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认识的,姜留笑着打招呼;不认识的,姜留微笑颔首。十三岁的姜留展颜一笑,成了曲江池畔最美的风景,江上画舫和江畔少年都远远追逐着她的身影而动。

    为何是远远的?

    因姜六娘盛名在外,众人怕离得近了惹她发怒,被她用狼牙棒砸出一身血窟窿。

    姜留对这个距离十分满意,笑得越发和煦了。

    提着鸟笼子的书秋感叹道,“姑娘现在出门,已有二爷的八分排场了。”

    追着姑娘跑的是少年郎,追着二爷跑的是大姑娘小媳妇。若二爷回来后和姑娘一起出门……想到那场景,书秋就满怀期待。

    姜留在谭亮和冯子进选的摊子前站了片刻,让众人看清楚这摊子是她的后,便开始闲逛。直到延平上前低声说扶阳郡王已出府奔着花鸟集市去了,姜留才乘车赶往曲江西畔。

    到了花鸟集市,姜留给祖母选了几株从山里挖出来的野兰和茶花后,才溜达到了鸟市内。

    鸟市与花市大不相同,大小鸟儿或被关在笼子里,或站在各式各样的鸟架上,叽叽喳喳吵得姜留脑仁儿疼。她转头问延平,“你挑挑可有上好的鹩哥。”

    “是。”延平在前边引路,一边看鸟,一边寻扶阳郡王。待见头戴金冠身披蟒袍的扶阳郡王托着鸟笼子从远处走来,延平便停在路边柳树前开始认真选鸟。

    卖鸟的摊主满面带笑作揖,“六姑娘请上眼,小人树上挂的这些鸟不敢说是整个集市内最好的,但肯定是最精神的。您想选只什么鸟?”

    姜留仰头看着柳树上挂着的鸟笼子,问道,“大哥这儿可有鹩哥?”

    “有,有!姑娘请抬眼——”摊主抬手指着嫩绿柳丝间的一个鸟笼子道,“这是去年三月出壳的鹩哥,机灵又通人性,是小人带来的鸟儿中最好的一只。”

    姜留虽然不懂鸟的品相,但觉得这只黑羽红嘴、脖子上一圈黄毛、翅尖挂点白的鸟很是顺眼,便痛快地道,“这只多少银子,本姑娘买了。”

    摊主连忙道,“姑娘看得上就拿去,小的可不能收您的银子,否则小的回家了,非被我娘打死不可。”

    得,不用问,这摊主大哥的娘亲定是她爹爹的粉丝,说不定还受过她爹爹的恩惠。姜留笑道,“大哥既然这么说,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姜留一抬手,延平立刻将五两银子放在她手中。姜留挑挑眉,没想到随便选了只鸟就这么贵,她转手把银子递给摊主,真诚道,“我收了大哥鸟,这锭银子大哥也收着,给家中伯母买些点心或布料。”

    “这怎么好意思……俺替俺娘多谢姑娘。”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接了银子。

    “这不是姜侍郎家的小丫头么,稀客啊稀客。”

    这声音听着有点欠揍,姜留回眸见扶阳郡王托着鸟笼子到了自己面前,便行礼道,“姜慕兰拜见王爷。”

    扶阳郡王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在大街上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作甚,你这笼子里装的什么?”

    若真不讲究,您能身穿蟒袍在集市上溜达?姜留心中嘀咕,面上恭敬道,“回王爷,是一对黄鹦鹉。”

    扶阳郡王一听便来了兴致,“哦?打开给本王瞧瞧。”

    “是。”姜留命书秋打开蒙住鸟笼子的黑布套。

    扶阳郡王一看这对鹦鹉,眼睛便亮了,“好漂亮的雉尾鹦哥,可会学舌,能说几句话?”

    姜留抽抽嘴角,“会学舌,能说几句臣女也不清楚。”

    扶阳郡王捋须,“丫头多少银子买的,本王给你双倍!”

    姜留为难道,“回王爷,这对鹦鹉是臣女家中养的,带过来是想换一对品相上好的鹩哥……”

    还不等姜留说完,扶阳郡王立刻道,“丫头你这回算是来着了,康安品相最好的鹩哥都在本王府上,你将鹦哥给本王,后晌本王便让人把鹩哥送到你府上去!”

第966章 鲜花朵朵开

    “是,多谢王爷。”姜留将一对聒噪的雉尾鹦哥双生递给扶阳郡王。

    姜留带着鹦鹉来花鸟市,本就是来接近扶阳郡王的。但她也没想过要靠着一对鹦鹉,今日便混到扶阳郡王府去。今日能靠着这对鹦鹉与扶阳郡王搭上话,姜留的目的就达到了。

    扶阳郡王与庆安侯府往来过密,庆安侯次子廖纲更是扶阳郡王府的常客。若不是因为廖纲参与了灵宝观陷害姜留一案,被庆安侯抽了一顿鞭子在府中养伤,姜留相信今日过来逛鸟市的就不只扶阳郡王一个,而是他廖纲这对忘年交。

    扶阳郡王接过鸟笼,吹口哨逗了逗两只鸟,便听到了“胖留、胖留”的叫声。扶阳郡王兴致勃勃地问,“丫头,这鸟说的什么?”

    姜留如实道,“这鸟是我堂兄养的,堂兄常这么叫我,所以这两只鸟也学会了。”

    扶阳郡王挑挑眉,仰头哈哈大笑,花白的胡须抖得跟树上的柳条一样一样的,“丫头,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把这对鸟儿提出来的吧?”

    姜留十分诚恳道,“回王爷,真不是。我堂兄有好几对这种鸟,是他让我让我提着这对鸟出来的。”

    哦?这一下,扶阳郡王更感兴趣了,因为他明白这对鸟在姜六娘堂兄养的鸟中,还不是最好的。

    这就有意思了。

    后晌,扶阳郡王府的管事提着一对鹩哥到姜府,提出要见一见府中养的鸟儿时。姜留大大方方地答应,让延平带他去了任府书房看鸟。

    管事看过姜府养的鸟后,高高兴兴地回了扶阳郡王府;姜三郎散学回来见到鸟笼里的鹩哥后,高兴得直蹦高,直接改口给姜留叫亲妹妹。

    姜留抬手,“别,三哥要真领小妹这份情,以后就别教你的鸟瞎叫了。”

    姜三郎嘿嘿嘿。

    姜留警告道,“三哥,扶阳郡王整日养鸟逗乐,是因为人家已经年过六十,每年有上万贯的俸禄和大片的良田,你可不能学他,否则我让大伯母把你这些鸟全煮了给我吃。”

    姜三郎的小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别,别啊!我保证不过他学,再说人家是什么人家,咱是什么人家,咱想学也学不了啊。”

    姜留点头,再次警告道,“扶阳郡王与廖纲关系非常好,对咱们姜家没什么好感。三哥若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果扶阳郡王府的管事有关于养鸟的事情登门讨教,若三哥在家就由三哥接待,三个不在家就由延平接待,你看成么?”

    “好。”姜三郎磕巴也不打地应了。他只是窝里横,其实胆子小得很。跟王爷这等级别的人物打交道,他也发憷。

    搞定了姜三郎,接下来就看延平的了。延平是裘叔亲自带出来的人,察言观色、打探消息的能力很不一般。若他能从扶阳郡王府的人身上挖出关于魏滨和魏从的消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算挖不到,姜留也没什么损失。姜留定定神,摆出自己已知的线索,分析魏从的下落。

    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个月。等到大姐和二姐为她添了小外甥和小外甥女,扶阳郡王府这条线还没有消息。不只这条线,延平派出去寻找魏从下落的其他人马,也没有消息送回来。

    姜留虽然焦急,但知这也在情理当中:若魏从的下落这么容易被找到,秦相府也不至于找了十年还没找到。

    姜留咬着毛笔杆,凝神细思该从什么地方寻到突破口时,姜慕燕带着一个小包袱走进书房,“留儿,走吧。”

    “好。”姜留站起身跟着姐姐去东里间找母亲。

    今日,是廖家长子廖富春的洗三之日。姜家三房齐出动,去为小春儿添福。

    雅正为廖富春洗三添盆准备的金饰,与前几日给姜慕容的次女李嘉怡添盆时准备的金饰虽花色不同但重量却是一样的。

    姜慕容是嫡女,姜慕容是庶女,陈氏觉得两个孩子的添盆物件应该分出高下。但姜慕容的夫君李正秋还在捧书寒窗苦读,姜慕筝的夫君廖传睿已出仕为官,所以姜老夫人做主,两个孩子洗三和满月礼都准备一样的。

    出发在即,雅正拉着姜留瘦了些的小胖手细细叮嘱,“我带着七郎,你姐带着六郎,留儿帮着你伯母提东西,可好?”

    “好。”姜留一口应了。该生儿子的嫡女又添了个丫头,庶女却生了儿子,陈氏心里不舒坦,大伯和大郎哥也拜托姜留劝着些大伯母,让她不要给姜慕筝难看,让廖家人下不来台。

    这件事,姜家众人也只有姜留能胜任了。

    去廖宅的路上,姜留与伯母陈氏坐一辆车,姜留只用了一枚和至给她的桃木护身符,便把大伯母哄的眉开眼笑,到了廖家时也没拉下脸,只是洗三之后坐在庶女身边唠叨了一顿。

    为此,廖传睿专门替妻子给姜留深深作了一揖,逗得姜留笑个不停。

    自见了小外甥后,姜留的心情就非常好。因为她这个小外甥的眉眼,随了她二姐。姜留觉得这是大喜事,决定给肃州去信时,一定要着重强调这一点,让她爹爹跟她同乐。

    同来参加洗三礼的张夫人与雅正约了同去赏花后,便拉着姜留的手,叮嘱她下个月张府办赏花宴时,她一定要过去。

    姜留一听便知道,京兆府尹张文江有话要同她讲。

    果然,四月初六张府的芍药花开似锦时,姜留跟着两个姐姐到张府做客时,借着“不小心”打翻茶杯去更衣后,见到了张府尹。

    一照面姜留便笑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张文江红光满面的模样,姜留便知道要有好事发生了。

    果然,张文江开口便问道,“四姑娘山附近可还有你的眼线?”

    姜留摇头,“上次伯父吩咐之后,留儿便把人手都撤回来了,不只四姑娘山附近,便是太康和中牟两县内也没有。”

    ……也就是说,之前你不只在四姑娘山放了眼睛,太康和中牟两县都放了?张文江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就这五日内,万岁会派人清缴四姑娘山,一个活口都不留。”

    姜留桃花瞳灼灼地望着张府尹,张文江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在心里,他都已经了乐得鲜花朵朵开了。

第967章 柴小八登门

    张文江这次笑,不是因为他得了万岁的信任,离着内阁只剩一步之遥而开心,而是他发现万岁比他以为的还要英明睿智而高兴。

    自他进宫向万岁请旨剿灭四姑娘山之事至今,已有整整两月。如此大事,万岁竟能沉得住气,他未与太傅商议,也未问询乐阳公主,表面按兵不动,暗中派人打探四姑娘山内的情形。

    因怕打草惊蛇,姜留的人和京兆府的差官都不靠近四姑娘山,但万岁的人不只进去了,还探知四姑娘山内藏着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现在,董嫔的胎坐稳了,凉州的武威王董毡被姜枫和阿里骨安抚住了,南北匈奴内斗无暇侵周,肃州的外患只胜契丹,内忧也被姜枫三人解决了一小半。为了解决左武卫内蒋锦宗与晁兵内斗,让两人一致对外——对付姜枫,秦天野绞尽脑汁,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肃州,无暇他顾。

    此时清缴四姑娘山,给秦天野来招釜底抽薪,真是再合适不过。万岁,不愧是万岁!张文江捋须,言笑晏晏,“伯父听说,你府上的人近来与扶阳郡王府上的人常有来往?”

    姜留点头,“扶阳郡王喜欢养鸟,我三哥养的几只鸟入了他的眼。我便想着借此机会探一探他府上的人认不认得魏从。”

    张文江严肃起来,“你觉得扶阳郡王与那件事有关?”

    姜留摇头,“应该不会,扶阳郡王只爱山水花鸟,不会牵扯到这样的大案里去。但侄女想着扶阳郡王府是通济坊门第最高的府邸,魏从得了养父魏滨给的银子后,在通济坊置产,应登门拜会过扶阳郡王……”

    不待姜留说完,张文江摇头,“阉人的养子,哪进得了扶阳郡王的府门。”

    姜留点头,“是侄女没说明白,侄女想说的意思是:扶阳郡王府算得上是通济坊的山头,魏从决定在通济坊置院子,一定考虑过坊里的山大王能不能容下他。”

    张文江微微点头,姜留的类比虽不伦不类,但这话却很有道理,“你是说,魏从可与与扶阳郡王府的人有来往?”

    “伯父一下就猜中了侄女的想法。”姜留继续道,“侄女推测,魏从或魏滨与扶阳郡王府上有些脸面的管事有某些关系,所以才选择在通济坊落户。侄女想顺着这条线摸一摸,看看能不能找到瓜。”

    张文江提醒道,“万岁派我追查魏从的下落,你若有为难之处,可秘密派人来京兆府。”

    姜留试探问道,“万岁只派了伯父追查魏从的下落么?”

    张文江点头,“此事只可暗中进行,万岁能用的人有限。”

    景和帝能用的人有限,他将这有限的人用在围剿四姑娘山、关注肃州局势上,而不是用在追寻魏从和可能存在的遗诏的下落上,由此可见前两者在景和帝眼里,比遗诏还重要。

    姜留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回到张府花园内坐在姐姐身边吃点心,回府后边竟有角门,到了任府的书房内,闭门沉思。

    西北那边关于万岁并非真命天子,而是篡位登基的谣言还未压下去,此时若能寻到先帝的传位遗诏,对万岁而言至关重要。但万岁却将此事排在后边,说明什么?

    姜留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出目前的几件事,串联一番后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景和帝不寻找遗诏,因为遗诏存不存在还两说,即便遗诏存在,寻找起来也似大海捞针。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找上乐阳公主。

    先帝驾崩时,正阳宫内除了秦太后还有乐阳公主,乐阳公主可能知道真相。景和帝只要撬开乐阳公主的嘴,就能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后并拿到能置秦天野于死地的东西之后,他再伪造一份遗诏便是。

    姜留手中的毛笔在“遗诏”两字上深深一顿,这两个小篆字瞬间被墨掩盖得无影无踪:遗诏的真假,还不是景和帝和朝臣说了算!既然如此,何必费劲巴拉地去找遗诏!

    姜留长长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精致小脸压在胳膊上,万岁的想法张文江一定知道,所以他也不派人找遗诏,而是将这件事交给了她这个小丫头。若她能找到是最好不过,找不到也无碍大局。而且,张文江还能用这件事拖住自己,不让自己去肃州。

    这真是……一举两得!

    姜留把毛笔提起,放入雪白笔洗的清水中,墨色在水中晕开,丝丝条条,如烟如雾地在水中缠绕着。姜留盯着看了片刻,将毛笔晃了晃提起,挂在笔架上。推开门向外走去,他们不找,自己也得找。因为找到遗诏后,京兆府尹就回让自己去肃州。时近四月,西北也气温增高冰雪消融,契丹的铁蹄恐怕很快就会逼近肃州边城。她十五岁的哥哥,马上要与契丹兵戎相见了。

    虽然毫无依据,但姜留就是有种直觉:遗诏,她一定能找到。姜留推开窗,盯着挂在檐廊下的两只鹩哥。

    遗诏,她势在必得!

    两只带着黄围脖的黑色鹩哥被忽然推开的窗吓了一跳,在硕大的鸟笼里上蹿下跳地叫道:“胖留、胖留。”

    姜留恶狠狠地握起小拳头,“姜三郎!”

    门外的芹青笑道,“姑娘错怪三少爷了,这叫声真不是三少爷教的,是它们跟别的鸟学的。”

    还不等姜留说话,书秋便道,“那别的鸟是谁教的?”

    芹青……

    姜留盯着两只鹩哥看了一会儿,便道,“以后再听到它们这么叫,就把笼子里的鸟粮取出来,待它们不叫了再放进去。”

    书秋还没开口,任府的大丫鬟琥珀便道,“六姑娘,此事交给奴婢做吧?”

    江凌走后,任府后宅没有主人,琥珀她们几个无事可做,快闲得长毛了。姜留看到琥珀,才发觉自己忽略了她们,便吩咐道,“也好。”

    姜留这边为两只鸟置气时,姜白快步走进院中,姜留一看便知他有要紧事,便带着他进了书房。

    进入书房后,姜白压低声音道,“姑娘,柴八公子来了,他说是奉柴四爷的吩咐,有事来寻姑娘。”

    柴四叔找自己,却让柴小八过来?姜留点头,快步奔向姜府前院。

第968章 好处是自己的,危险是别人的

    上次当面求亲虽被姜留拒绝了,但柴小八转眼就把这事儿忘了,该怎么献殷勤还是怎么献殷勤。但姜留为了避嫌,自那次之后就再没单独见过柴小八了。但今日他以柴四叔的名义前来,姜留还是决定单独来见他。

    因为,姜留已经大体猜到柴四叔为何事寻她。姜留到了前院书房,吩咐鸦隐和姜白守好门窗,便带着书秋和芹白进了房间。

    柴小八见到姜留进来,两眼都是放光的,嘴里抱怨道,“留儿妹妹今日去府尹大人家赏花,怎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听说他家的芍药花养得很好,我早就想去瞧瞧了。”

    姜留笑道,“八哥家离着张伯父家又不远,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没有你,我才不去,去了也是给自己惹一身麻烦。”柴小八可怜巴巴地嘟囔道。

    张文江的庶女张容云今年十五岁,尚未婚配,她相中了柴小八。姜留去张府时,张容云还旁敲侧击地问姜留对柴小八是否有意。姜留和柴小八的父亲是好友,他俩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柴小八长大后又毫不避讳地对姜留表达好感,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喜欢姜留。每当有人问起此事时,姜留都会认真表达自己与柴小八只有兄妹之情。

    柴小八这话姜留不好接,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八哥过来要我问什么?”

    说起正事,柴小八左右看看,严肃着俊脸低声问道,“我父亲让我问你,最近京畿各县是否发生了大事,为何相翼侯世子近来神神秘秘的?”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今日张文江说四姑娘山内有上千人时,姜留就料到景和帝会调羽林卫去清剿四姑娘山。

    借郎超坑杀百姓一事,景和帝把秦天野的心腹冯现安一党清除出右羽林卫后,左右羽林卫统一由相翼侯世子白旸统领。经过三年的操练和清洗,两万羽林卫兵马已成为景和帝手中的王牌。此等大事,不调羽林卫景和帝用谁?

    柴四叔派人来问,定是白旸已经开始秘密调遣羽林卫兵马,准备合围四姑娘山了。姜留看着柴小八,思索着该怎么跟他讲才合适。

    柴小八见姜留不说话,便道,“我父亲说了,若你觉得为难,就不必多讲。只告诉我父亲,他要不要掺和进去就成。”

    姜留认真问道,“八哥,我父亲与你父亲是过命的朋友,所以我也不跟你说虚的。这件事有危险,但跟着白旸掺和进去对嘉顺王府没有坏处。”

    柴林桑认真道,“大恩不言谢。留儿妹妹这份情,我父亲会记住,我柴林也也会铭记在心。你放心,我父亲叮嘱我过了,我来找你的事,绝不会入第四个人的耳朵。”

    姜留诚恳道,“八哥别这么说。与我祖父蒙冤时,四叔在外为姜家奔走求情的情意比起来,我这算什么大恩。”

    柴林桑看着姜留白嫩小脸上水润的桃花瞳,脸红心跳之余又十分惭愧,“留儿妹妹,你这么能干,显得我好没用。”

    姜留笑了,“那八哥该怎么办?”

    “知耻而后勇!我要奋起直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你爹爹面前求亲!我走了!”说完,柴小八站起身就跑了,出去后还哈哈大笑,“留儿妹妹下次出去玩还不带我,我就住到姜家来,天天盯着你!”

    这家伙……姜留笑了笑,起身正要回内院,见大郎哥从外边走了进来,便停住道,“大哥回来了。”

    “嗯,我刚看到林桑跑了出去,他又来找你玩了?”离着下次春闱已不足一年时间了,姜大郎已开始三更灯火五更鸡地发奋读书,每隔几日便会去国子监向夫子们请教。

    姜留装作无奈道,“他知道我和姐姐没去府尹大人府上玩,过来抱怨我为什么不叫上他一起。”

    柴林桑还真是认准留儿了,二叔不在康安,姜大郎也不知他能不能相得中柴林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若不想见他,下次他再来,你派人去滴翠堂说一声。我不在家,还有你大嫂呢。”

    姜留领了大哥的好意,“好,下次就这么办。”

    姜家这边的事自是不提,且说柴小八出了姜府,颠颠到西市转悠好大一圈,买了两条品相极好的锦鲤才回到府中见父亲,将留儿妹妹的话跟父亲讲了,然后问道,“爹,留儿妹妹说‘对嘉顺王府没有坏处’是啥意思?”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柴易安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还小,这些事你不必知道。”

    柴小八鼓起腮帮子,“留儿妹妹比孩儿还小两岁呢,她就什么都知道。”

    柴易安挑挑眉,“你觉得留儿知道这些,是你姜二伯告诉她的?”

    柴小八郁闷摇头,“那留儿妹妹怎么知道的?”

    柴易安反问,“为父若知道留儿怎么知道的,还用让你跑去姜府问她?”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柴小八败下阵来,“爹,孩儿后晌去找白城大哥套套话?”

    柴易安展扇摇头,“不必。言多不失,有留儿这句话就足够了。去把你买的锦鲤放了,给爹祈祈福。”

    儿子走后,柴易安合扇,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茶杯。留儿的小八不明白,他却十分明白。凭着多年混迹京城的直觉,柴易安觉得白旸的举动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但他四下打探却没什么有用消息,逼得走投无路才死马当活马医,派儿子去找姜留,想看看是不是姜二哥那边将有什么大举动。

    没想到,留儿真给他回信了,还回得这么清楚明白。白旸的异常举动,定是接了万岁的秘旨。通过留儿的话,柴易安明白了羽林卫这次活动非常重要,若是他表现得好,甚至可以改变万岁对嘉顺王府的看法。万岁为什么对他们嘉顺王府有看法,还不是因为先帝在世时,自己的大哥与安王柴岳来往过密?

    能改变万岁对嘉顺王府看法的机会可不多,他得牢牢抓住了!

    至于留儿说的这件事有危险,柴易安并不过分担忧。若无凶险,白旸岂会秘密行事!他不是这次行动的带头人,有凶险了白旸顶着,有好处了他跟着分白旸一杯羹,只要他够机警,就只有好处没有凶险。

    这样的好事当然要掺和进去,得了这好处,待姜二哥从肃州回来再帮他说几句好话,嘉顺王府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柴易安抖擞精神,大步向外走去。

第969章 掺和进去了

    相翼侯世子白旸披盔戴甲,骑马自明德门飞奔而出,直奔城南十里的右羽林卫大营。守营门的副将见大将军骑马赶来,急吼吼地喊道,“弟兄们,快,快开门!”

    打开营门,守门将士还未来得及行礼,白旸便杀到了。马嘶、铁蹄声和烟尘随着白旸的声音扑向守营副将,“右羽林卫地字营的王和武何在?”

    也不知市场被呛的还是被吓的,副将咳嗽着说不出话,着官服的柴易安从营中快步走出来,行礼道,“大将军,王和武将军一个半时辰前率领兵马,自南门出营操练去了。”

    白旸先皱了皱眉,才略一点头问道,“王和武奉何人之令出营?”

    “咳、咳——”白旸这话带着杀气,守营门的副将吓得眼泪都咳嗽出来了,转头求柴四将军帮他答话。柴易安抱拳道,“末将不知,大将军请先进营歇息,末将这就派人去问清楚,再回禀大将军。”

    白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去了何方?”

    若不是提前自姜留那里得了消息,柴易安准会以为白旸是来右羽林卫找茬,借机撸掉王和武头上官帽树威风的。但现在,他却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营中苦等三日的机会终于来了。这种场合该怎么应对才能掺和进去?柴易安眸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柴易安抱拳,面带诚恳道,“王将军也是这几日在营中闷得狠了,才带兄弟们出去转转,易安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们绝不会扰民惹事的,易安给您带路,白大哥请!”

    王和武奉密令带着右羽林卫六百精兵,从山路急行军,三个时辰后将到达包围四姑娘山的指定位置。因六百人动静太大,白旸才来大营做这一场戏,坐实王和武带着官兵入山吃喝玩乐的罪名,然后白旸再与谭耀坤带五百兵马入山“擒拿”王和武。

    按计划,白旸要骑马直入右羽林卫大营,与统领右羽林卫的谭耀坤发生激烈争执,然后两人一起点五百兵马入山。

    王和武带领的六百精兵、白旸和谭耀坤带领的五百精兵、白旸这两个月已暗暗布置在四姑娘山附近的八百精兵再加左千牛卫大将军孔风阁带领的一百千牛卫,共计两千,将在今日后晌血洗四姑娘山。

    柴易安,不在计划之中,白旸看着他,无奈又有几分欣喜。

    柴易安、姜枫和白旸的三弟白晅自小便混在一处,白旸也熟知柴易安的性情:他与姜枫、白晅一样,重的是人情而非规矩、礼法。所以,柴易安当着满营将士的面,与身为羽林卫统领大将军的自己套近乎、为王和武求情,是很符合柴易安性情的做法。

    而柴易安的出现,也算是坐实了王和武私自出营之罪。白旸装作一副强压着怒火的模样,挥手道,“易安,你退下!”

    “白大哥……”

    “退下!”白旸催马便冲了上去。

    柴易安狼狈退到一旁,待白旸的马过去后,他顾不得烟尘“慌忙”追着喊道,“大将军——”

    柴易安奔跑自是赶不上白旸骑马快,待他赶到帅营时,白旸已与谭耀坤拔刀相向,两方将士也手握兵器,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柴易安连忙冲到正中和稀泥,“都是为了公务,两位将军何必伤了和气,有事坐下来慢慢说……”

    “说个屁!”谭耀坤跳脚骂道,“我右羽林卫上万将士,只不过派几百人出营操练,还要向你请令不成?白旸你不要欺人太甚!”

    白旸冷沉着脸,“他们若是出营操练,自不必向本将军请令,但他们是带锅灶入山狩猎!万岁早已下旨,这方圆三十里山中的猎物都归白虎天降所有。谭将军放他们入山,是想跟天降抢食么?”

    谭耀坤一脚踢翻了桌子,“你他娘的这是说老子抗旨不遵?!老子提着长矛在沙场上割脑袋时,你小子还在家吃奶呢!别他娘的仗着你是侯府世子就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你他娘的有种,就跟老子比划比划,你赢了老子听你的,你输了麻溜给老子滚!”

    白旸的脸更冷了,“谭‘老’将军如此维护王和武,莫非他入山是给‘老’将军您弄下酒菜?”

    “你他娘的——”谭耀坤一抖长矛刺向白旸。

    柴易安抬手握住冷冰冰的铁杆,紧给谭耀坤使眼色,“谭将军息怒,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离间二位将军,您二位都是精明人,万不可让恶人坐收渔翁之利。”

    柴易安又转头“哀求”白旸,“王和武将军确实是入山操练兵马,大将军若不信,末将这带您入山查看可好?”

    谭耀坤以为柴易安是白旸安排的,便按着提前商量好的计划怒吼道,“对,走,咱们进山去看。等回来后,老子要入宫面圣!这口气出不来,老子就挂印回乡,天天他那娘的进山打鸟!”

    白旸装出一副骑虎难下的架势,“好,是与不是进山查看便知。曹将军!”

    跟随白旸入营的副将曹瑞立抱拳,高声道,“末将在。”

    “你速回应,调三百……”

    谭耀坤冷嘲热讽地打断白旸,“怎么?白大将军是信不过我右羽林卫将士?你对左右羽林卫一视同仁原来就是这么个同仁法?大小眼儿?”

    白旸也怒了,“好。那请谭将军调三百人马,随本将入山。”

    “三百人可衬不出您白大将军的气势,柴易安!”谭耀坤吼道,“去把先锋一营的人给本将军带过来,陪着白大将军进山看王和武抓鸟!”

    “末将领命!”

    谭耀坤的话已出口,白旸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柴易安出去集合兵马。

    他们这边一入山,姜留很快便得到了消息,暗道一声柴四叔果然有些手段,这么大事儿说掺和进去就掺和进去了。

    延平请示道,“姑娘,咱们可要加派人手监视秦相的动静?”

    “不必。”姜留用长筷子加起一小条肉,伸入笼中喂鸟,“秦相现在肯定在宣德殿内,扫平四姑娘山之前,他绝走不出殿门一步。”

    景和帝筹谋两月才出手,岂会不将罪魁祸首秦天野控制在手中?

第970章 主动出击

    姜留桃花瞳中光华一闪,一计涌上心头,“延平,四姑娘山出事的消息送回康安,秦相不在府中,这些人会把消息报给谁?”

    延平回道,“应该会报给秦府的大管家秦序。秦序找不到秦相,可能会向秦克治、府中谋士赖方平或陶徐送信,这些人必会想方设法把消息送到秦相面前。”

    姜留站起身,认真道,“你可有办法将秦序、陶徐或赖方平中的一个秘密抓起来审问?”

    延平立刻摇头,“这三人都是秦府的关键人物,身边有高手保护,咱们身手好的人都在秦府侍卫面前露过面,一动手就会被认出身份,只怕会得不偿失。”

    秦府的侍卫奉命保护姜家已有一年,姜任两府的情况他们摸得透透的,而没暴露在他们眼前的,以陈青侠为首的探查消息的暗中人马并不擅长动武。姜留转了两圈,停在延平面前,“趁着秦府混乱,在这三人出府后将他们重伤或暗杀,可做得到?”

    延平试探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姜留绷着小脸道,“仅凭四姑娘山这些私兵,万岁还搬不倒秦天野。咱们趁机把水搅得再浑一些,让秦府乱了阵脚,无暇再针对咱们。”

    延平笑容逐渐猥琐,“这个能做到,姑娘您等着瞧好吧!”

    延平出去布置暗杀秦府关键人物的陷阱时,白旸、谭耀坤和柴易安已带领五百精兵,进入山林之中。

    王和武已按密令带队急奔四姑娘山而去,白旸他们自是寻不到人。谭耀坤便继续往下演戏,怒吼着要让白旸见识一下右羽林卫精锐的能耐,命将士们全速前进。

    众将士全速前进,可累惨了柴易安。究其本质,他也不过是个在羽林卫中挂职,闲散度日的王府嫡子罢了。翻山越岭徒步急行军这种事儿,他从未干过。跟了几里后,柴易安便已眼冒金星、双腿打颤。

    谭耀坤见柴易安的怂样,忍不住看了几眼白旸,不明白白旸为何带他参加行动。白旸看谭耀坤,凭着在右羽林卫帅营内柴易安与谭耀坤眉来眼去的架势,白旸以为是柴易安说服了谭耀坤,所以谭耀坤才让他跟出来的。

    几番对视后,两人靠近一嘀咕,才发现柴易安是稀里糊涂搅进来的……

    这个……白旸主动承担下劝退柴易安的任务,“谭叔带人先行,侄儿让他回去。”

    谭耀坤率领部下继续前行,白旸停在原地,等狼狈不堪的柴易安跟上来,低声劝道,“易安,我与谭将军去寻王和武,你返回营中待命。”

    柴易安喘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白大哥……莫管我,我……能跟上。”

    这才出来多远,你就这样了,怎么跟上?白旸皱眉,“易安……”

    “白,白大哥,让我跟着吧……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我,但我绝不会拖后腿。”柴易安见白旸不肯松口,便拉下脸恳求道,“白大哥带我这一回,易安一辈子不忘大哥的好。”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旸还能说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再翻过前边的两道山梁便能到太康厢军营地,咱们骑马前行,你尽量跟上,我给你留匹快马。”

    “末将……遵令。”柴易安抬手抱拳,待白旸向前急行后,**稍定的柴易安吩咐保护自己的十个嘉顺王府侍卫,“你们两人一组,轮流拽着爷跑,今天就是拖烂了爷的腿,咱们也得跟上去!”

    虽被侍卫拉着拽着,柴易安还是掉队了。

    待他赶到太康厢军驻地时,白旸已带队跑得不见踪影。战袍和战靴都被树枝挂烂的柴易安猛灌了几口凉水,翻身上马就追。

    他虽体力不济,但骑术甚佳。寻着马蹄印拼命急追追了上去,待他赶到时发现,白旸和谭耀坤已经兵分两路,留在此处的一路正原地歇息、用饭。

    见他们竟都换上了厢军的军服,一身破袍的柴易安翻身下马,脚步不稳地晃到白旸身边瘫坐在地,顾不上说话便忍着不适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虽说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不吃饭哪来的体力,没有体力怎么立功?他拼命跟上来,不是当龙套的!

    用完饭,白旸拍了拍柴易安的肩膀,右手握剑杀气腾腾地站在三百羽林卫将士面前,沉声道,“一营的弟兄们,我今日带大伙出来,不为操练,而是为民除害!”

    白旸抬手一指身旁茂密的山林,“再向西五里的山中有上千山匪,个个穷凶极恶。本将军已向万岁讨了秘旨,今日兄弟们每杀匪一人得银二十两,每杀匪十人官升一级。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面前这座山!就是咱们建功立业之时!我白旸在这儿替万岁、替太康和中牟父老乡亲拜托诸位兄弟了!”

    白旸抱拳,深施一礼。

    “哗——”

    羽林卫的将士们顿时热血沸腾,柴易安的心更是砰砰直跳,就是再穷凶极恶的山匪也不值这个价钱,所以这山里藏的绝不是山匪!若不是山匪,又能是什么人?

    柴易安没力气动脑子,干脆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精蓄锐。不管山中是什么人,他今日一定要杀够二十个。他不为那几两银子,也不为升官,只为白旸递给万岁的军功表上,他柴易安的名字能排在前排。

    他就不信,自己带着十个人,割不够二十个右耳!

    羽林卫将士原地歇息半个时辰后,白旸一顿排兵布阵,待探马来报、进攻信号响起后,白旸一声令下,三百羽林卫将士嗷嗷叫着冲向四姑娘山,反穿将袍的柴易安亦跟着往前冲。不过他没嗷嗷叫,他要节省体力割耳朵!

    两千精兵和一千多私兵一照面,便是你死我活。刀剑、鲜血乱飞,喊杀声震得周围几座山头野兽纷纷逃避。

    这一战,从午时一直杀到申时。站在满是血水的山洞内,柴易安砍倒面前最后一个人后,拄刀半跪在地上,血和汗顺着他的眼睫毛往下滴答。

    此时此刻,虽心跳如鼓喘气如牛,但柴易安还是露出了笑容。因为今天这事儿,他掺和成了!

第971章 死得好!

    四月,正是麦苗拔节的时候。

    四姑娘山下游引河水灌溉麦田的三个农夫,正坐在农田边的树荫下,闲聊着晌午时山中传出的隐隐约约的爆竹声。

    “兴许是山中猎户家办喜事?”

    “谁家办喜事晌午放爆竹?”

    “那就是家里老人过世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过世算喜丧,晌午放爆竹也对劲儿。”

    “兴许。”一个卷起裤腿的汉子起身望向麦田,若河水又灌满了一畦,他就该扛着铁锹过去换畦了。可这一看,便把老农吓坏了,“二大爷、三叔,你们快看,河水咋变红了?!”

    旁边啃凉馍充饥的老农先看淡红色的河水,又抬头望了眼青天,急吼吼道,“快,快去把畦背堵上,别让红水灌了麦苗,不吉利!”

    农夫们忙着堵畦背时,四姑娘山中的巨洞内,横七竖八躺的尸身流出的血水,正源源不断地汇入暗河。若仔细看便会发现,这红色的河水比山外的颜色深上数倍。

    墙壁边的一块空地上,军医忙着给受伤将士处理伤口。只有轻伤的千牛卫和羽林卫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自家兄弟的尸首抬出来妥善安放,发现还未死透或诈死的悍匪就补上一刀送他去见阎王,若发现未被割掉右耳的悍匪,那就是发财了!

    战袍染血的孔风阁、白旸和谭耀坤站在洞穴深处一处布置雅致的山洞内,盯着地上两个被堵嘴捆成了粽子的“悍匪首领”,一言不发。

    白旸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孔大哥先带这两人回去交差,我与谭叔留下打扫战场。”

    谭耀坤也道,“回去的路定不太平,孔将军多带上三百人?”

    千牛卫亦有死伤,孔风阁不敢托大,“也好。孔某先走一步,山中善后的事就劳烦两位将军了。”

    孔风阁打开木门走出洞穴,血腥气便扑面而来,眼前情景让他忍不住地后怕。

    谁能想到,距康安不过百里的山穴内,竟藏着上千装备精良、身手堪比千牛卫的私兵!千牛卫和羽林卫用时两个月设计、埋伏、包抄,剿灭私兵时还伤亡五百余人。若这些私兵偷潜入康安,后果不堪设想。

    秦天野偷养私兵,他是要造反不成!孔风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血腥气大喊道,“袁新春、郭静平——”

    “末将在!”与柴易安一起打扫战场的郭静平高声应下,又低声道,“小弟先行一步,柴四哥万事小心。”

    柴易安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便用未受伤的右肩膀豪气地撞了撞郭静平,“你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小,待我回了康安,咱找机会聚聚。”

    “好。”郭静平应下,迅速把腰间的布袋解下来扔在柴易安靴子上,转身喊着他带来的三十个千牛卫,快速整队出发。

    红霞爬上西天时,孔风阁带领数百人押要犯出山归京。提前进京送信的人已进了康安城的明德门,明面的一路人奔向皇城,暗中的一路人奔向申国公府。

    申国公府大管家秦序吓得魂不附体,快步奔向二进院求见赖方平和陶徐。

    这两人听后也受惊不小,陶徐立刻问道,“相爷呢?”

    “相爷散朝之后就被万岁请去了宣德殿,至今未出。”秦序焦急道,“二位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还不等陶徐开口,赖方平便道,“山中人都死了还好,若被官兵抓住了活口就麻烦了。府中和府外精锐全派出去,半路截杀被捉的活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们灭口!”

    陶徐连忙道,“山中人与咱们府上无直接关联,便是他们被抓了……”

    “这件事明摆着是万岁下旨办的,只要活口落入大理寺萧峻平手中,还不是万岁想让他们招什么,他们就招什么?”赖方平强势吩咐道,“大管家,此时一刻也耽搁不得,若相爷追究下来,全由我担着!”

    秦序快步向外走时,陶徐喊道,“想办法尽快给相爷送信!”

    “这话不用你叮嘱,秦序也会去做。”赖方平拉着陶徐道,“贤弟,相爷被困在宫中,咱们得想办法帮一帮相爷。”

    陶徐问道,“赖兄可有良策?”

    赖方平鼠眼放光,狗油胡直颤,“你去找户部尚书,请他尽快想办法进宫面圣,将消息送到相爷面前。我去监门卫找二爷……”

    “赖兄与李大人来往较多,你去了说话更方便。还是赖兄去找李大人,小弟去监门卫报信!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陶徐说罢便快步走出房门,向院门外走去。

    赖方平没能拽住陶徐,气得跺了跺脚,也只得快步向外走去。

    亲眼看着赖方平出了院门,藏在影壁墙风水缸后的陶徐又等了片刻才现身,冷哼一声回到房中,唤来书童吩咐道,“去前院找二管家秦峥,让他派人去给二爷送信,请二爷寻个正经由头尽快回府。”

    刚乘车出了皇城的李兆舟,听闻赖方平求见,顿时咧了嘴。

    今日早朝分明没什么要紧事,万岁却回顾之前十载、畅想之后二十年地胡扯了两个多时辰,然后又把五位阁老请去了宣德殿,直到散衙也没见阁老们从宫门出来。李兆舟觉得很不对劲儿,所以散衙后他不敢停留,放弃常走的安福门,特意绕到离秦相府最远的安上门出了皇城,却还是被秦府的人堵住了。

    这下,李兆舟万分肯定,今日所有的不对劲儿,都跟秦相有关,否则秦相的心腹幕僚不会在这里堵他。赖方平亲自来了,李兆舟不想见又不敢不见,只得与书童道,“此处人多眼杂,请先生到国子监前街的修远茶肆相见。”

    安上门紧邻务本坊,国子监便在务本坊内。此刻也正是国子监学生散学的时辰,那边不是更人多眼杂么?书童虽不解,但还是回去向赖方平回话。

    “去修远茶肆。”赖方平冷哼一声,甩下车帘。

    待到了修远茶肆前,护卫守住马车四边,才请赖方平下车。赖方平挑车帘钻出车厢的一刹那,数道寒光忽然从东面飞来,直奔他的面门。车夫大喝一声抬匕首拦挡,但还是有两道寒光射向了赖方平。

    刚要迈步出国子监大门的姜大郎听到“啊”地一声惨叫,还未看清发生了何事,便被保护他的姜府护院和秦府侍卫拖回了国子监。

    “大少爷,外边有危险,咱们先避一避再回府。”

    “什么?!”

    京兆府内,张文江惊得站起身,“在国子监前发生了命案?!死者何人,凶手可抓住了?”

    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左元亮愁眉苦脸道,“回大人,死者是秦相府上的幕属,名作赖方平。因案发时国子监前街学子甚多,凶手又用的暗器杀人。下官无能,查不到凶手的踪迹。”

    秦天野府上的第一谋士赖方平死了?

    张文江瞳孔一颤,死得——好!

第972章 一推二六五

    张文江安安稳稳坐下,又让左元亮也落座,才道,“你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讲一遍。”

    “是。”愁眉苦脸的左元亮把初步调查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然后低头等着挨骂。没什么好说的,国子监门前发生命案,就是他治理不当,该骂。

    张文江却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说李兆舟的马车跟着赖方平的马车,案发之后,李兆舟的马车急急忙忙走了?”

    “回大人,正是。”

    赖方平还挂上了李兆舟,很好,非常好!这事儿是谁干的?张文江捋须,微微一笑。

    姜府内,陈氏急吼吼跑到西院握着姜留的小手问道,“留儿,你母亲呢?”

    留在家中看孩子的姜留回道,“今日有新学生入书院,母亲和姐姐去千金书院主持仪式。”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在!陈氏急得火上房,“国子监门前发生了命案,你大哥今日去国子监还没回来……你伯父和三叔都不在家,咱们怎么办呐?你大哥他,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伯母怎么活啊——”

    大哥跑国子监去了?姜留连忙安抚伯母,“国子监前街被杀的人是秦相府上的府官,没伤到国子监的学生,您稍安勿躁。书秋,你立刻去滴翠堂,问我大哥出门时可说了何时回来……”

    “不用!你忙着,我自己去!”儿子出门遇着事儿了,儿媳妇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分明是没把她儿子当回事儿!陈氏的焦急转为满腔怒火,起身就要去骂儿媳妇。

    姜留一把拉住她,然后给书秋使眼色让她快去,才劝道,“伯母,您说让呼延图、鸦隐出去寻大哥成么?”

    这俩是家里功夫最好的,陈氏连忙点头,“你觉得成就成。”

    姜留让芹青出去送信后,陈氏便忍不住了,“留儿啊,真不是伯母挑理,我就没见过你大嫂这样的……”

    陈氏正跟侄女叨叨儿媳的不是,东院的婆子快步走进来禀道,“夫人,立政坊燕来巷的张夫人带着元雪姑娘来了。”

    “都快用晚膳了,她来做什么?我正忙着呢,哪有功夫招待她。”陈氏烦躁地嘟囔两句站起身,不高兴归不高兴,人家来了,她不能不见。

    姜留示意婆子先出去,才低声与陈氏道,“伯母一定知道吧?张家与户部尚书李大人家走得很近,侄女听说国子监前街的案子跟李尚书有些关联。伯母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让张夫人拿话把您绕进去,让她哄得您一块出门,为了户部尚书家的事儿出去走动,对吧?”

    “那是当然!府里的事我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管别人家的事。”陈氏抬头挺胸,很扛事儿地拍了拍姜留的肩膀,“她带着元雪过来,若那丫头闹着要见你,伯母给你挡着!”

    张元雪是王幽影的女儿,被张家教得与王家很是疏远,却扒着姜慕燕和姜留姜留喊姨母。姜留不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能避就避。

    姜留满眼放光地仰望着伯母,“伯母对留儿真是太好了。”

    “傻丫头,伯母不对你好对谁好?你看着七郎,伯母走了!”

    见大夫人被姑娘几句话就哄好了,齐嫂低头抿嘴忍着笑。姜留吩咐道,“你去趟北院,跟祖母说我大哥无事,别让她老人家惦记着。”

    齐嫂刚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了,“姑娘,二姑爷过来了,老夫人让姑娘带着七少爷去北院。”

    姜留让奶娘抱起七弟,到了北院发现大嫂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廖传睿正向祖母说着二姐和孩子的情形,姜留站在旁边观察着,惊奇地发现她这个二姐夫的脸却圆了一大圈。若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在家坐月子呢,姜留低头偷笑。

    廖传睿与姜老夫人说了会话,转头与姜留道,“六妹妹,你二姐想从你书房里借两本书回去解闷儿,这是书单。”

    书秋把书单接过来,递给姑娘。姜留握住书单起身,“祖母,孙女去书房给二姐取书。”

    姜老夫人点头,又叮嘱廖传睿道,“坐月子不能多看书,仔细别让二丫头伤了眼睛。”

    姜留到了西院书房,展开发现这根本不是书单,而是张文江询问她国子监前的凶杀案是怎么回事。

    姜留提笔在“书单”上写下回信,吹墨晾干后夹在话本子里,回北院交给廖传睿。

    廖传睿谢绝了姜老夫人留饭,起身告辞。他回到家用膳看过妻儿后,便赶往京兆府。

    国子监门前发生了命案,京兆府和中城兵马司的差官们都不得歇息,廖传睿一路与人打着招呼,进入恩师书房中,将姜留的回信送上。

    张文江打开纸条一看,嘴角便忍不住抽了抽。

    姜留这几笔字一看就是跟着她父亲姜枫练的,想必整个康安城,除了万岁,再没人会看着这样的字顺眼。

    不过……

    万岁看着顺眼的,所有人就是看着不顺眼,也会跟着夸奖几句……

    张文江把纸条送到烛火上,将它化为灰烬。看着廖传睿把灰烬打扫干净,张文江忽然问道,“姜家对姜六娘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

    廖传睿回道,“学生听内子说,二叔把康安城的少年才俊仔细过了几遍,发现没一个能配得上六妹。”

    张文江压下骂人的冲动,吩咐周其文道,“派人去盯着,看秦相何时出宫。”

    周师爷出去后,廖传睿低声问,“秦相出宫后,恩师要入宫面圣么?”

    姜六娘送他这么一份大礼,万岁那里他当然要走一遭,不过……张文江抚须道,“今日太晚了,为师明日一早再去。”

    廖传睿又道,“万岁将五位阁老留在宫中一整日了,也不知……”

    张文江缓缓摇头,“万岁自有万岁的打算。”

    皇宫庆文殿内,太傅、护国公、黄通和杜海忠正围坐桌旁,无声吃着景和帝赐下的御膳。

    宣德殿内,景和帝面容平静,秦天野似笑非笑。两人四目相对,暗中较劲儿,最终秦天野先转开了眼。

    这还是十年来头一回!景和帝嘴角微微一翘。

    秦天野垂眸道,“万岁若无他事,老臣就告退了。”

    景和帝看了他头上的乌纱帽片刻,忽然闲聊似地道,“国公给朕讲一讲四姑娘山的事吧。”

    秦天野又抬头对上景和帝的龙目,丝毫不见慌乱,“万岁既已知晓,还让老臣讲什么。”

    景和帝缓缓道,“朕知道的不细,劳烦国公为朕解惑。”

    秦天野劝道,“万岁,此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

    景和帝起肯罢手,“一两句讲不清楚便三四句、五六句,直到讲清楚为止。”

    秦天野叹息一声,“在四姑娘山内屯兵,是太后的意思。”

第973章 臭鸡蛋

    景和帝和秦天野之间,又展开了新一轮的眼神厮杀。

    就在叶清峰气得想冲上去给秦天野一刀时,景和帝开口了,“卿说是太后让你在四姑娘山屯兵?这时何时的事,朕为何从未听太后提起?”

    由“母后”到“太后”,由“国公、您”到“卿”,景和帝口中称呼的改变让秦天野一僵,恍然间忆起先帝在世时的场景。他定了定神,回道,“请万岁屏退左右。”

    景和帝平静道,“不必,卿但讲无妨。”

    秦天野的目光扫过垂头的杨奉和叶清峰,又落回景和帝身上,“回万岁。和政二十三年秋,董毡进京与安王秘会,为安王留下三百凉州勇士,这些人便藏在净域寺中,万岁可知晓?”

    景和帝摇头,“不知。”

    “老臣将此事密报太后,太后忧心不已,提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城外秘密屯兵,以备不时之需。”

    秦天野说起“往事”,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臣遵太后懿旨,命人在康安城外寻找藏兵之地,最后选中了四姑娘山。养兵需用粮饷,臣迫于无奈,将运往肃州的粮饷扣下一部分送入四姑娘山,后边的事万岁便知晓了。”

    之后,运到肃州的八十万粮饷被当地官员贪了大半,真正给到左武卫两万五千官兵手中的不足三十万两,叫他们如何靠着这点粮饷撑半年?因军中无粮,战马无草,第二年春动乱爆发,震惊朝野。先帝震怒,命刑部彻查此案。因杜海安丁忧,姜冕和孟回舟主审此案。

    然后,姜冕发现案中蹊跷,呈给先帝的奏章还未写完便被灭口,一干案犯、证物被大火烧光。先帝病情加重,于和政二十五年秋驾崩。

    再后,大周第五位君主柴岱登基,帝号景和,年号景隆。景隆元年,便是和政二十五年。

    秦天野静静看着景和帝,似有莫大苦中、难言之隐。

    景和帝明白他这幅表情的含义:我和你母后做屯兵盗粮,都是为了帮你夺位。若不是秦家为你尽心尽力,你柴岱登得上大宝、坐得了江山?

    你想追查四姑娘山内的私兵,结果就是让天下知道,先帝是被为你夺位的亲娘和亲舅舅气死的,先帝临死之前没有把皇位传给你,皇位是我秦家为你夺过来的。

    想灭秦家,你的皇位也休想保住!

    呵……

    景和帝心中冷笑。若不是张卿冒死谏言,自己今日可能又被秦天野糊弄住,再次陷入自责和愧疚之中,此案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现在,景和帝心中只有熊熊的怒火。父皇明知秦天野私吞粮饷、火烧刑部,还将皇位传给他柴岱,就是相信他能肃清朝纲。太后毁了遗诏如何,秦天野将所有罪责推倒已故的太后身上又如何?

    他柴岱是大周天子,这是柴氏的天下,岂能任由秦天野翻云覆雨!

    景和帝已今非昔比,他平静问道,“卿手中可有太后让你养私兵的懿旨?”

    秦天野垂眸,“这些都是太后当面对臣讲的,并无懿旨。”

    “无懿旨,卿便是以下犯下,污蔑大周恭孝诚皇后,朕现在就可治你的欺君之罪!”恭孝诚三字是康皇后的谥号,现在将这三字读出来,景和帝只觉字字锥心,声音都不由得颤抖。

    秦天野撩紫袍双膝跪倒,以乌纱触地,悲怆道,“请万岁治臣之罪。”

    景和帝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半晌后他才稳住自己的声音,威严道,“秦天野,你之罪有四:其一,你查知净域寺内有藏兵,却未将此事上禀我父王;其二,你无凭无证污蔑恭孝诚皇后;其三,你私扣运往肃州左武卫的粮饷;其四……”

    景和帝起身走到秦天野面前,垂眸看着他头上的乌纱,继续道,“其四,朕登基已十载,你仍在四姑娘山内藏匿上千私兵,便是这一条……”

    “万岁容禀……”

    “朕不想再听你狡辩!”景和帝甩龙袍,坐回龙椅之上,“今日卿所言之事,朕会命人一一查证,若卿有半句谎言,便是四罪归一,严惩不贷!退下!!!”

    “……臣,领旨,谢恩。”秦天野恭恭敬敬叩首,却没有直接退下,而是继续行驶托孤重臣的职责,谏言道,“契丹虎视眈眈,臣请万岁派战功彪炳的大将领兵镇守边关,方可退敌。”

    他的意思是姜枫毫无战功,不能统帅禁军?杨奉垂着头,嘴角泛起冷笑。

    叶清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骂他见过不要脸的,但真没见这么不要脸的!

    景和帝压住火气,平静道,“朕知。”

    “老臣告退。”秦天野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到殿外才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台阶之下后,杨奉关殿门回到景和帝身旁,还不等他开口,景和帝便道,“把今日的密奏拿来。”

    “是。”杨奉从寝殿暗格内取出姜枫今日送回的密奏。

    展开奏章,看到姜枫的字,景和帝便觉得心中舒坦了许多。他端起茶饮了一口,才细读奏章。

    奏章照例是先讲军事:前日,边城守将管悦和将军率边城五百官兵,退契丹将领莫昆戈带领的三百铁骑五十里。臣的义子任凌生也跟随管将军出城迎敌,他送信回来说没有受伤。

    景和帝看到此处,面色稍稍缓和。

    之后便是肃州民政后,最后姜枫写了一件日常事:

    “用了万岁赐下的良药,臣腿上的伤已痊愈,今日臣出衙巡视,有一位衣衫破旧单薄的老伯送给臣一背篓鸡蛋,感谢臣派人帮他讨回被村霸占去的半亩良田。

    那案子是曾大人督办的,老伯放下背篓跑了,臣来不及解释,只得将鸡蛋提回后衙交给曾大人。待打开背篓发现,篓内的十三个鸡蛋虽被稻草隔着,但还是破了三个。

    若在康安收到十三个鸡蛋,臣会觉得这老伯心不诚。但在肃州,臣知这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臣与曾大人不忍辜负老伯的好意,命人拿去厨房炒了吃。谁知厨子过来报说,那完好的十个鸡蛋中有三个已散黄发黑变臭了。”

    景和帝翘起嘴角,继续往下读。

    “臣从未见过臭鸡蛋,端来一看,果然臭不可闻。衙差说,鸡蛋放得久了或冻了再化开就会坏。臣想,那老伯发现鸡蛋臭了,应也舍不得丢弃,而是煮熟吃下去。

    臣心中不忍,吩咐衙差装了一篓扛饿的吃食给老伯送去,希望他能熬过青黄不接的时日,待山坡、路边的野菜长大些,他就能挖野菜果腹。若这半月内再遇雨雪,臣请开仓放粮,助肃州百姓度此难关。臣在此跟万岁保证,此难关之后,再经三年治理,兴水利,垦荒田,肃州将无饿殍。臣姜枫,跪拜。”

    景和帝深吸一口气合上奏章,,“朕,今晚要吃炒鸡蛋。”

第974章 是不是六妹妹做的

    戌时,皇宫的长乐门终于打开,四位身穿紫袍的阁老鱼贯而出。守宫门口的监门卫、各衙门的眼线仔细盯着,却发现这四位与往日无异,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来。四府的管事见自家老爷出来了,立刻跑上前迎接。

    秦府的二管家秦峥快步走在最前头,就算有夜色的遮挡,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焦急,引得太傅、护国公和黄通都看向他。

    若是往日秦峥定敛容收腿,但今日都火上房了,他那还顾得了旁人的目光,快步走到自家老爷身边。可还没等他开口,自家老爷一个眼神看过来,秦峥周身的热血瞬间凉透,老老实实地行礼,规规矩矩地跟在老爷身后。

    秦天野淡淡问道,“如此慌张,可是出了何事?”

    傻子也混不到这个申国公府二管家的位置上,秦峥咽下最紧要的事,只提能说的,“老爷,赖先生今日酉时在国子监前街遇袭身亡。”

    听了这话,不只秦天野,其余三位阁老也都停住了。秦天野沉着脸问道,“何人所为?”

    秦峥躬身回道,“京兆尹大人亲自到案发现场查验,目前还未捉到凶手。”

    旁边的太傅先开口了,“凶手敢在国子监前街伤人,当真是胆大包天,此等恶徒不除,康安百姓难安。张府尹既已亲自督办此案,想必很快会有消息,申国公稍安勿躁。”

    秦天野垂下眸子,“太傅所言甚是。”

    护国公和黄通也上前关系几句,四人才各自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已年逾七十的太傅疲累地躺在软椅上,六十二岁的护国公咧嘴笑了,五十八岁的黄通面带思量,五十七岁的右相秦天野杀气外露,将秦峥吓得大气不敢出。

    得知四位阁老从宫中出来了,京兆府内的,周其文皱起眉头,“大人,万岁留下杜阁老而非太傅,莫不是……”

    “万岁留下杜阁老,只是因为太傅年岁已高,忙碌一日须回府歇息。”说完这话,心中毫无波澜的张文江忽然激动了,因为他比杜海安年轻十二岁!若是顺利的话,他最迟明年就能入内阁。

    也就是说,只要他把眼前的案子办好,十年之后,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周左相!心里默念了一遍“左相张文江”这五个字,张文江不禁热血沸腾。

    见恩师如此激动,廖传睿便知要有好事发生了。他含笑给恩师斟茶,心里却琢磨着恩师为何问起六妹妹的婚事,张家,并没有年纪和才敢能与六妹妹相配的好儿郎……

    柿丰巷姜府内,姜枫、姜槐和姜留围坐在桌边,听姜大郎讲国子监前发生的事。

    听儿子讲完,姜松抚须分析道,“一击得手后还能全身而退,凶手定是有备而来,计划详细,京兆府想擒凶并非易事。”

    姜留点头。不错,她和延平、陈青侠准备了好几日才动手的。

    姜槐也分析道,“秦府侍卫功夫可不差,凶手敢动手、还能一照面就要了赖方平的命,看来也是大有来头的。”

    姜留又煞有介事地点头,不过心里却道:秦府一等侍卫和暗卫的功夫是不差,但今日保护赖方平的只是普通侍卫。真不知道赖方平哪来的胆子,只带四个普通侍卫就敢出门。

    “张府尹亲自带人到现场勘查,看来是将这案子当做京兆府头等大案来办了。”姜大郎说完,转头看向姜留。

    姜留依旧是点了点小脑袋。心中道:错了。张府尹不想破案,他会进宫面圣,告诉万岁是他张文江派人刺杀赖方平。因为赖方平作恶多端,论罪当朱,更因为张文江想以此案为突破口,搜集秦天野的罪证。

    顺便,张文江也会查一查李兆舟,谁让赖方平临死之前约了李兆舟呢。李兆舟不是个好东西,看来户部尚书快要换人了。为了填上这个六部尚书空缺之位,朝中又要掀起几番明争暗斗。

    姜大郎见六妹妹若有所思,便继续道,“秦府死了府官,定会乱上一阵子,秦城碧应抽不出空找六妹妹的麻烦了,六妹妹在担心什么?”

    姜留抬起桃花瞳,见伯父、三叔和大哥都看着自己,便如实道,“留儿在想今日朝中和康安发生的命案之间有何关联。”

    姜松和颜悦色问道,“留儿可想明白了?”

    姜留谦虚摇头,“没有,留儿总觉得发生了大事。”

    姜松捋须,安抚侄女道,“今日将近午时才散早朝,五位阁老更是戌时才出宫。若无大事,不会如此。不过君堂去兵部探听过,肃州并无急报传来,所以今日之事与肃州无关。与肃州无关,就与咱们无关,咱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好。”

    “是。”姜槐、姜大郎和姜留齐声应了。

    姜松叮嘱了三弟照看好生意、长子认真读书后,目光落在侄女身上。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这小模样,不禁让让姜松想到了二弟,温和道,“留儿继续让延平注意康安各处的消息,若有大事便来告诉伯父。”

    “是。”姜留乖乖应下。

    姜松又道,“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出游,你们姐妹几个出去转转,只要不出康安,去哪儿都可。”

    姜留眸子亮亮地望着伯父,甜甜道,“多谢伯父。三姐姐和五姐姐知道了,定会高兴坏的。”

    送了父亲和三叔出门后,姜大郎又关好书房的门,拉着姜留坐回桌边低声问,“杀赖方平的人是六妹妹派出去的?”

    被大郎哥这么一问,姜留不想说谎,但暂时也不能和盘托出,便眼巴巴地望着大郎哥不说话。

    看她这小模样,姜大郎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既自豪又担忧,“你打算如何善后,可有愚兄能做的事?”

    姜留摇了摇小脑袋,“接下来的事都交给府尹大人了,咱们不用再做什么。”

    府尹大人竟也知道?姜大海目光一转,问道,“今日你二姐夫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姜留乖乖点头,好奇问道,“大哥怎么猜到的?”

第975章 换年号

    姜大郎温润的眸子里带着笑,“你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但正月里你在灵宝观吃了亏却没报仇,这几个月秦城碧几次挑衅你也忍着。愚兄本以为你在寻合适的时机将秦城碧打成残废,没想到你竟出手砍了秦府的一只伥,这一招确实高!”

    姜留抬手把大郎哥翘起的大拇指压下去,谦虚道,“大哥,不是我砍的。”

    姜大郎笑着弹了一下六妹的额头,“动手的是精兵,我家留儿是良将。以后再有大事,你便是不告诉长辈,与我商量商量也好。多个人出主意,总比你一个人扛着要松快许多。”

    姜留何尝不想跟人商量,但唯一能与她商量事的江凌远在三千里外。大郎哥虽也初生牛犊不怕虎,比伯父和三叔胆子大些,但姜留却不能将他拉入旋涡中,因为,“大哥明年春要入试春闱,不能在这些琐事上耗费精力。”

    姜大郎信心十足道,“留儿不必担心春闱之事,愚兄有国子监名师指点,又得君堂哥和二妹夫倾囊相授,便是下个月去考,也能中进士。”

    刘君堂的倾囊相授,不只表现在态度上更表现在行动上。他隔三差五便来姜家,“倾囊”之余,若能远远望上姐姐一眼,甚至能与姐姐说上两句话,他就高兴得像个傻子,真是白瞎了康安第二美男子的名号。

    姜留观察着姐姐的态度,最迟三年后,大郎哥就可以改口说“当年能中状元,多亏二妹夫和三妹夫倾囊相授”了。

    是的,姜留希望大郎哥中状元。灯光下,姜留一脸认真问道,“小妹相信大哥一定能中进士,但是以大哥的才学,再拼上这一年,杀入一甲也有可能,对吧?”

    家里人对他的要求是中二甲进士,姜大郎对自己的要求与六妹一样:入一甲。但这话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怕别人说他狂妄,也怕自己入不了一甲让家里人失望。但此刻面对十三岁就敢设计诛杀秦府走狗的六妹妹,姜大郎也不禁豪气干云,“对。愚兄定全力以赴,杀入一甲!”

    姜留眉开眼笑,“那大哥就安心读书,府中琐事交给三叔和我便好。”

    姜大郎还是不放心,“二婶和三妹可知你做的这些事?”

    姜留点头,“知道一些,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送了六妹妹回西院后,姜大郎看着铺满地的月光,认真回忆六妹是什么时候找上张府尹的。

    应是正月她在灵宝观被人下药那次之后吧……

    姜大郎叹了口气。

    等在在滴翠堂院门口的岳锦仪见丈夫心事重重,便上前一步轻声道,“夫君?”

    姜大郎抬眸见妻子一脸担忧,握住她的手温和道,“这么晚了,怎还没歇着?”

    岳锦仪轻声道,“孩子睡了,我看月色正好,便出来走走。”

    今日是四月十六,皓月当空,月色确实极好。姜大郎扶着她走到院中紫藤架下,夫妻俩依偎在一处,抬头静静望着被月光映得恍如仙境的紫藤花海。

    婆子和丫鬟都非常有眼色地退回各自房中,不打扰主人赏月、谈心。

    姜留去正房见过母亲后,回到了自己和姐姐居住的跨院。姜留站在枝叶葱茏的桃树边,听芹青向她汇报最新情况,“除了杜阁老外的四位阁老戌时出宫,各自回府。半个时辰前,叶清峰将军带七十三人护送两辆马车从开远门入城,直接去了大理寺。延管事”

    “秦相回府后,秦家可有人出城?”

    芹青摇头,“管家没说。”

    姜留点头,“去东院,将你说的两件事报给我伯父。”

    芹青出去后,姜留回到房中,正靠坐在窗边贵妃榻上看书的姜慕燕站起身,“饿不饿?我让厨房炖了冰糖燕窝,吃一碗再睡?”

    “好,姐也吃。”姜留坐在桌边,打了个哈欠,“姐,今天书院里可还顺当?”

    姜慕燕点头,“有三十个学生入学,母亲新请了一位善苏绣的绣娘,我们安顿后要回来时,有个女郎中找到书院,想从书院选两个学生为徒……”

    齐嫂把冰糖燕窝送上来后,姐妹俩边吃边聊,待沐浴完躺在床上后,姜慕燕才小声问妹妹,“留儿,赖方平这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动的手?”

    ……

    一个两个三个,调查都不做就猜到自己做的……姜留小声问,“姐,真这么明显么?”

    姜慕燕抬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除了我还有谁问你了?”

    “大郎哥。”

    “大郎哥无妨,他不会说出去,不过……”姜慕燕翻身平躺,望着传进帐幔的月光低声道,“秦城碧应也会猜测是你动的手。”

    姜留无所谓道,“不用理他,他是疯子。前一段秦府里丢了个丫鬟,秦城碧还说是我把人拐走了。”

    姜慕燕低声道,“萧夫人母女今日到书院吃茶,萧文佩悄悄跟我说,秦城碧过去这一年,杀死了三十余名婢女,其中有三个婢女就是赖方平使手段弄进秦相府的。”

    姜留吃惊地瞪大眸子,“文佩姐怎么知道的?”

    姜慕燕低声道,“大理寺的官员到萧府报事时,文佩的丫鬟听到的。留儿,赖方平这样的人该死。”

    “嗯。”

    “你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能让衙门去做的事,咱们就不要自己动手。”姜慕燕给妹妹盖上被子,“睡吧。”

    “好。”姜留闭上眼睛,却完全睡不着。

    叶清峰带去了一百千牛卫,却只带回了七十三人,其他人是另有任务还是在围剿四姑娘山时伤亡了?郭叔也跟着出城了,他平安归来没有?叶清峰回城后直接去了大理寺,看来马车中是在四姑娘山捉的活口。

    这些活口为何被送进大理寺,而不是京兆府?

    秦天野是个狠人,得知四姑娘山中的私兵被灭了,他会怎么做?

    景和帝有没有跟秦天野撕破脸,下一步秦天野会不会来一招鱼死网破?

    姜留握紧拳头,康安局势像紧绷的弦,这根弦一定不能断,否则肃州危矣。她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可能存在的先帝遗诏,破了这一局。

    申国公府书房中,陶徐垂手恭立,秦克灼一脸焦急地盯着父亲,秦天野盯着桌上的烛火。

    十是个吉利数,景隆十年,可以换年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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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