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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46章 废了你的招子

    活到十三岁,姜留遇到了两个妖道。第一个是与孟家勾结的寒山观观主溶日,第二个便是今天的智坤。姜留缓缓走过去,用匕首拍了拍智坤的脸,她遇到的妖道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喜欢**。

    姜留冷笑一声,将匕首对准了智坤的眼睛,低声问,“想不想活命?”

    智坤哆嗦着连连点头。

    “我把你嘴里的布拿开,你假装已经把我药倒,继续演下去。”姜留把匕首从智坤的脸上滑到眼球正上方,冷森森道,“若演错了一点儿,引不出等着看戏的人,我先剜掉你的两只招子,在剁掉你的两只爪子,最后砍掉你的瓢把子!若你演得好,本姑娘看得高兴了,就留你一命。”

    招子、爪子和瓢把子是江湖黑话,分别指眼睛、手和脑袋。智坤当然听得懂,他连忙低声呜呜,刀子就在眼皮上扎着,他哪敢不演。道家行规,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他能活下来,其他人的死活跟他何干!

    姜留拔出他嘴里的破布后,智坤长出一口气,尽量放平声调道,“六姑娘,和至,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个不能送人。”

    智坤再张嘴,发出的竟是和至的声音,“师叔,留儿妹妹喜欢你就给她嘛,我像师傅讨一块上好的檀木,您在做一个。”

    “道长,我想将此物送给我父亲做生辰礼,不管多少银子,您尽快开口。”智坤又发出姜留的声音,竟也十分逼真。

    智坤用自己的声音回道,“此物乃是贫道的师傅留下的,实在不能相赠。若六姑娘不急,便稍等片刻,贫道再给你做一个,一个时辰便好。”

    “有劳道长,我和和至去里屋看看其他的,您现在就做吧。”智坤又用姜留的声音说完,便不开口了。

    姜留低声问,“好了?”

    智坤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贫道也是被迫的,请六……”

    姜留掏出一粒丹药塞入智坤的嘴中,恶狠狠道,“这是于渊子道长的独门毒药,六个时辰没有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若想活命,就继续演下去。”

    说罢,姜留放开捆住智坤手脚的绳子,转身坐在椅子上,等着下一个或一群戏子登场。智坤略一提气便感到腹部疼得钻心,便老老实实站在房中不敢在动。

    站在房门外的呼延图听到屋里没了动静,实在不放心,连忙高声问道,“六姑娘?”

    姜留冲着智坤抬了抬下巴,智坤才老老实实地开口道,“本姑娘在看智坤道长做木机关,你们别进来打扰,书秋去告诉琦雪,让她告诉我姐姐和悦儿,就说我等斗法会结束了再过去与他们汇合。”

    “是。”书秋应声,与芹青耳语几句转身去了,鸦隐和呼延图等人依旧侯在房门外。

    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下一波戏子终于登场了。姜留听到有人走近院中,送了声道号,问道,“智坤师弟可在房中?”

    智坤看向姜留,姜留一抬下巴,智坤便整理道袍,走到了外间,皮肉僵硬地笑道,“归渺师兄,这位是?”

    玄都观的观主归渺?姜留挑挑眉,这可不是一般的戏子,这是角儿,出场费肯定不低。

    归渺为智坤引见道,“这两位是卫尉寺卿谷大人、京兆府少尹廖大人,他二人今日来听斗法会,得知智坤师弟善机关奇术,便想过来开开眼。”

    廖纲和谷金祥?姜留脑袋飞快转动,廖纲跟她爹爹不对付,但这卫尉寺卿谷金祥似乎跟爹爹没什么瓜葛吧?他是被拉进来的做见证的?

    外屋门口,智坤和来人客气几句,便道,“若两位大人不嫌弃,便请进屋一观,姜侍郎府上的六姑娘也在房中。”

    智坤引着三人进入房中,芹青和芹白便也跟了进来,待进入里间后,果然见房中摆着不少木制机关,却不见姜留和和至。芹青立刻问道,“道长,我家姑娘呢?”

    智坤诧异道,“方才六姑娘和和至还在房中,怎这会儿不见了?”

    说着话,智坤走入屏风后,归渺和廖纲紧跟着走了进去,谷金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站在外屋没动。

    屏风后空无一人,床上的帐幔却放了下来。芹青又追问道,“我家姑娘呢?”

    “这……方才他二人还在此处……”智坤吞吐吐吐的,看向帐幔。归渺和廖纲的眼睛立刻盯在了帐幔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离床最近的廖纲奇怪道,“大白天的道长把床幔放下来作甚,莫非里边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说着话,廖纲哗地拉开帐幔,看到睡在床上的和至和他身旁鼓起的一团,嘴角便裂开了,“这不是和至小道长么?你怎会睡在智坤道长房中?”

    呼延图和鸦隐见事不妙,立刻要冲上去,却被芹青和芹白拉住了,两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戏唱到这里,智坤也有些傻了。他望着床上鼓起的一团,不明白姜六娘为何要钻到被子里去。

    归渺上前一步,关怀道,“咱们声音这么大和至还不醒,莫非是出了事?”

    廖纲立刻抬手拍了拍和至的脸,“小道长醒来!”

    和至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发现这么多人站在床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芹青立刻上前问道,“和至,我家姑娘呢?”

    “留儿妹妹?”和至立刻清醒了,他前后一想便觉得不对劲儿,转头看向智坤。

    智坤装作无奈地问道,“师侄不是说和六姑娘在里屋看机关么,怎么睡着了,六姑娘呢?”

    和至坐起身披上放在旁边的道袍,不慌不忙地道,“留儿妹妹早就走了,智坤师叔忘了么?”

    智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接话,“六姑娘何时走的,贫道怎没瞧见?”

    廖纲的目光依旧盯在床上,“和至你这是说谎,若姜留走了,姜家人为何还站在门外?她一定在房中,不会是躲在被子里吧?”

    芹青喝道,“廖大人请慎言!”

    廖纲反问,“房里就这么大地方,她不再被子里还能在哪儿?”

    归渺也道,“方才贫道在斗法坛上与众位师弟论道,瞧见坐在台下的姜六姑娘连打了几个哈欠,想必六姑娘已经困倦了。”

    外屋的谷金祥见事情不对,隔着屏风唤道,“廖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前殿了。”

    “好。咱们说话这么大声,被子里的人还不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廖纲岂肯收手,他上前一边,一边说上前,猛地掀开被子,然后,傻了。

第947章 和至哭了

    床上的被子被掀开,那一团不过是个深蓝色的长枕,哪有姜留的半点影子!和至和姜家众人松了一口气,廖纲和归渺都傻了,智坤也有些蒙圈。

    外屋的谷金祥听到没了动静,转身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他走了没两步,便听里边有小姑娘软糯的声音传出来:“廖大人是在找本姑娘么?”

    外屋的谷金祥闻言,跑得更快了,里屋的廖纲吓得头皮发麻,也恨不得拔腿就跑。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竟见身着紫裙的姜留正坐在他头顶的房梁之上!

    也就是说,屋内众人方才的举动,她看得清清楚楚。廖纲吓得蹬蹬蹬后腿三步,舌头都伸不直了,“你,你,你……”

    姜留纵身从房梁跳到八仙桌上,俯视着廖纲和归渺,心平气和地问道,“我怎样?”

    归渺一本正经地高讼道号,“无量天尊。姜六姑娘无事便好,贫道已将两位大人送了来,还要回前殿继续斗法……”

    “呼延图。”

    “在!”

    姜留冷冰冰吩咐道,“哪个敢往外走一步,直接用金锏敲断他的腿。”

    “是。”没带金锏的呼延图随手抄起屋中的两块木板,握在手中虎视眈眈地盯着归渺、智坤和廖纲。

    捂着肚子想跑茅房的智坤吓得立刻收回腿,廖纲压下心慌,皱眉解释道,“姜侄女这是做什么?我等也是好意……”

    姜留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廖纲,“廖大人有什么话,还是留着跟府尹大人讲吧。鸦隐,去前殿请府尹大人和于观主过来。若斗法论道会还未结束,先不要惊动于渊子观主。”

    鸦隐走后,归渺也欲与姜留解释几句,姜留却直接吩咐道,“芹青、芹白,将他们仨的下巴都给本姑娘卸了,免得他们串供。”

    “不必劳烦两位姐姐,让小道来。”已经醒过神,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和至上前,一根银针撩倒了三个人。

    张文江带着人,跟随鸦瘾急匆匆赶来,进屋见到躺在地上的廖纲,真恨不得上前给他几脚!

    不过他是堂堂的三品京兆府尹,做事须得稳重。张文江深吸一口气,从容抬步从廖纲身上迈过,趁没人看到时狠狠踩了他的手一脚,又用力捻了一下:本府让你给京兆府丢人,让你吃里爬外!

    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姜留,上前给张文江行礼。张文江抬手,温和道,“案情经过我已知晓,这个案子留儿打算如何办?”

    姜留既然命人请了张文江来,自然是请他做主,只是,“于观主并不知情,可否等斗法论道会结束后,再请于观主去京兆府配合查案?”

    此时灵宝观前殿香客有数百人,若差官直接去请于渊子去京兆府回话,必会扰乱法事,令人心慌慌。张文江点头,命差官先将归渺、智坤和廖纲带回京兆府。

    姜留上前递给京兆府的捕头任大力一粒药丸,低声道,“我给妖道智坤吃了一粒药丸,能令他腹痛不止,这是解药,劳烦任叔给他塞进嘴里。”

    任大力低声道,“六姑娘,那药能致死么?”

    这话的意思便是:若不致死,让他疼着便是。

    姜留也低声道,“不致死,但吃药一个时辰后会腹泻不止。”

    姜留的意思也很明白:虽不致死,但会令京兆府大堂臭不可闻。

    任大力立刻接过解药,“这案子府尹大人一定办得明明白白,请六姑娘放心。”

    姜留抬起灼灼桃花瞳,诚恳道,“留儿知道,京兆府诸位叔伯一定会给留儿做主的。”

    任大力看着姜留的眸子,想起了远在肃州的姜二爷。若非这丫头机警,识破了智坤的诡计,半月后姜二爷接到宝贝闺女被人欺负的消息,怕是得急坏了。

    想到姜二爷着急的模样,任大力恨不得再去踹吃里扒外的廖纲几脚,“维护五城治安是京兆府的分内事,某先行一步,劳烦姑娘、于观主、和至和方才传话的小道士尽快到京兆府作证。”

    “我们马上就来。”姜留送了张文江等人出院后,转头对和至道,“我先……此事不怪你,你别哭了。”

    和至抬袖擦眼泪,哽咽道,“怪我。智坤在观里住了十几天,我都没察觉到他包藏祸心。若不是留儿妹妹识破他的诡计,我……我只能杀了这帮人,再到凌哥面前以死谢罪了。”

    姜留摇头,开解他道,“这叫灯下黑,越近处的人咱们越不容易看清楚。去年我府上那两个败类,我自己不是也没发现,还是你帮我揪出来的,哥哥写信回来专门夸奖了你呢。”

    去年裘叔被杀的消息传回康安,姜任两府的护院人心浮动,姜留趁机揪出了一个潜藏在护院中的蒋锦宗派来的探子,和至帮着她抓出了两个外府的卧底。

    十四岁的小道士擦掉眼泪,向姜留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小道绝不会拖留儿妹妹的后腿。”

    “好。”姜留与他商量道,“你去把方才传话的小道士找来,我去大殿跟姐姐说一声,咱们待会儿在此处汇合,一块去京兆府?”

    与和至分开后,姜留去大殿找姐姐时,先在人群里搜寻**堂的踪迹,想让他带人护送姐姐和悦儿回府。

    找了一圈,姜留竟发现**堂居然从对面看台跑到了姐姐身后的位子上。姜留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与姐姐低声说了后院发生的事,然后道,“姐姐先带悦儿回家,我去一趟京兆府再回去。”

    “我与你一块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岂能让妹妹独自去京兆府,姜慕燕回头道,“君堂哥。”

    两人离得太近,姜慕燕的眸子太亮声音也太好听,**堂一下就看呆了。坐在旁边的赵祥鹤偷偷掐了**堂的大腿一下,他才回神,连忙道,“在。”

    他这样子,哪像是能写一首好文章的状元郎。姜慕燕抿了抿唇,觉得把悦儿交给他,还不如自己带着,便改口道,“君堂哥,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

    好不容易挪到姜慕燕身后的**堂立刻站起身,“今日观内人多杂乱,我送你们出去。”

第948章 绝不避让

    因**堂十分坚持,这一送,便将姜家三姐弟并和至四人送进了京兆府。

    姜留和和至被妖道智坤**一案,因牵扯了两名朝廷命官和一位道观的观主,须得竟万岁降旨才能升堂问案,京兆府尹请姜留和和至前来,只是先询问案情做个笔录,好拟折子奏请万岁下旨。

    姜二爷在京兆府下的西城兵马司供职三年多,姜留对京兆府也甚是熟悉。给她和和至做笔录的师爷周其文,待他们也十分有礼,姜留知道这里边多少也有其胞弟周其武的缘故。

    周其文的弟弟周其武跟随爹爹去了肃州酒泉,爹爹请旨杀掉酒泉大半官员后,为弥补酒泉衙门的虚空,便又请旨让周其武暂代酒泉知县一职。知县虽只是八九品的小官,但却比戴罪入西城兵马司做个衙差好多了。

    周其文给他们二人做完笔录,最后问道,“六姑娘是如何查知智坤的茶有蹊跷的?”

    和至和旁边等候的**堂、小悦儿也都看着姜留,对此十分好奇,只有姜慕燕一脸平静。

    姜留回道,“不敢瞒先生,自打我父亲离京之后,打姜家人主意的人不再少数。这样的事情我母亲、姐姐都遇到过,也再三叮嘱我在府外时饮食要加倍小心。所以智坤两番邀请我饮茶时,我便加了小心,将半杯茶水都倒在了帕子上。”

    **堂后怕又担心地望着姜慕燕,周其文握紧了毛笔,低声问道,“令堂和姐姐所遇之事,是否一并写在笔录之中?”

    若写在笔录上,便能呈送御览,姜二爷正在为朝廷卖命,万岁得知有人算计难为他的家眷,一怒之下说不定会严加惩处。

    姜留转头看姐姐,见姐姐微微摇头,才与周其文道,“多谢师爷的好意,不过算计我母亲和姐姐的人已经被我们处置了,师爷只加上这一句便好。”

    不提是谁算计了姜家人,但也要让万岁知道因为爹爹不再康安,姜家人在万岁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这对姜家、对爹爹都没有坏处。

    录完了口供,和至留在京兆府中等候师父于渊子,姜家三兄妹与**堂走出府门,便见得了消息的姜槐和姜大郎急匆匆赶到了。

    头上带汗的姜槐扶着侄女和侄子们上马车,姜大郎进京兆府进一步了解情况,**堂与姜槐一起保护姜家兄妹回府。走了没多远,便见廖传睿骑马赶来。

    灵宝观在北城,廖传睿在西城衙门做事,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往这边赶。路边不好说话,廖传睿便与**堂一起护送她们回柿丰巷。走出没多远,赶车的鸦隐低声道,“姑娘,秦城碧来了。”

    正吃糕点的姜留跳开车帘,见骑白马的秦城碧迎面走来,姜留的火气便冲了上来。

    此路虽不是康安的横贯康安城的正路,但路也不狭窄,可容两辆马车并驾而行。秦城碧向东姜家的马车向西,各走各的路便好,但秦城碧这厮却走路中央,这摆明了是要姜家的马车和护着马车的姜槐三人避让。

    大周姓柴,西城的路是爹爹修的,她凭什么给一个找事儿的疯子让路!姜留交待姐姐和弟弟一声,一挑帘出车厢,站在马车上吩咐道,“三叔,姐夫,君堂哥,你们退到马车后,鸦隐,咱们径直往前走。”

    “驾!”鸦隐一甩马鞭子,拉扯的枣红马便踢嗒踢嗒继续往前走。秦城碧的白马也继续向前,不躲也不让。

    一车一马离着还有三丈远时,依旧是互不相让。西城的百姓们见了,都低声劝着,“六姑娘看避一避吧。”

    “是啊六姑娘,那是个疯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好好走我的道,是他拦的路,我为何要让?”稳稳站在马车上的姜留一抬手,马车内的书秋立刻将车内一棍木棍送入姜留手中。姜留握紧木棍,心里还有几分遗憾,早知今日会遇到秦城碧,她一定将狼牙棒带出来。

    马车内的书英好怕道,“姑娘,咱们先带着六少爷下车吧?”

    “不必。”姜慕燕沉稳坐在车内,妹妹在和秦城碧比气势,她和悦儿岂能拖妹妹的后腿。秦城碧是疯子不假,但妹妹手中的棍子也不是吃素的。

    眼见着,两匹马的头就要碰在一起了,秦城碧和鸦隐依旧在催马前行。呼延图等人亮出了兵器,摘星楼的镖师退到了最后,秦城碧身后的秦府侍卫和保护姜家人的秦府侍卫都觉得头皮发麻。

    姜留持棍,秦城碧握马鞭,瞪着彼此,蓄势待发。

    “咴儿——”秦城碧的坐骑先撑不住了,在与姜家拉车的枣红马头碰头之前,嘶鸣一声错开了身子。

    “吁——”围观的百姓都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一个退了。秦家小世子的宝马居然还不如姜家的拉车马有定力,这真是邪门了。

    这匹马害得他当街丢脸,秦城碧冷下脸,喝问道,“姜留,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本姑娘还想问一问你要做什么。”姜留提棍指着秦城碧,质问道,“你秦家找了个妖道入康安给本姑娘**,怎么,你今日在这儿瞪着,是想看本姑娘的笑话么?”

    西城百姓闻言瞪大了眼睛,秦城碧皱起了眉头,还不等他开口,姜留冷笑一声,又继续道,“秦城碧,你跟本姑娘单打独斗输了不服气,就使这种卑鄙无耻下流的手段陷害本姑娘?”

    莫非智坤那狗东西已经招供了?不对,去找智坤的人不是秦家人,就算他招供也招不出秦家来。姜留这是在故弄玄虚炸他,秦城碧懒洋洋地摸着白马马鬃,懒洋洋的,“你这血口喷人的本事,一点也不必你的步法慢,本公子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姜留心平气和道,“真不是你?”

    “不是。”

    “我不信,除非……”姜留小脑袋一歪,吐字清晰道,“除非你发誓说今日头晌算计本姑娘的事,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否则你就众叛亲离、断子绝孙、疯一辈子。”

    秦城碧的手猛地抓紧马鬃,白马疼得嘶鸣一声,他才放开马鬃,缓缓抬眸瞪着站在马车上的姜留,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第949章 姜慕燕对秦夫人

    “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欺人太甚?”姜留分毫不让,“去年七月你我以武论输赢,你既败在我手下,就该遵守赌约不再纠缠本姑娘。但这半年来,你自己数数你做了什么?”

    不等秦城碧回答,姜留便伸出长大了些、瘦了些的巴掌,竖起一个手指头,“远的不说,去年腊月底,你让李宏溪怂恿贺方到半堂香前闹事……”

    秦城碧打断姜留,“那件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你发个誓来听听!贺方到半堂香闹事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他闹事就闹事,扯和至作甚?”姜留又竖起一个手指头,“联系今日这一出,我才明白去年那场事,就是为今日之事做铺垫,好一个连环计!”

    秦城碧冷哼一声,“本公子不与你逞口舌之快,你若有证据,便让张文江派人来拿本公子,若没有就闭嘴滚开,不要挡本公子的路。”

    姜留晃晃手指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拦住我路上却说我堵了你的路?秦城碧,你真当康安没地方讲理么?万岁下旨说若是你再纠缠我,必严惩不贷。你若有种,咱们现在就进宫去请万岁评评理,看到底谁挡了谁的路!还有,你除了挡我的路,还堵住了你秦家自己的路。”

    秦城碧阴沉下脸,“你胡说什么?”

    姜留翘起小下巴,“你自己数数你为了对付我,损了秦家多少条胳膊,你就不怕你祖父揍你?”

    这话正踩到了秦城碧的痛处,在姜留面前连翻受挫的秦城碧,看着得意洋洋的姜留,被熊熊怒火烧没了理智,拔出腰间佩剑大吼道,“滚下来,今日小爷就要了你的狗命!”

    “少爷不可。”秦奎连忙上前。

    秦城碧一剑将秦奎挥开,催马奔向姜留。见鸦隐和呼延图等人亮出了兵器,秦奎也只得冲了上去。

    “都不许动!”姜留大喝一声,跳下马车挥棍冲向秦城碧。

    便在此时,路口马车上的吕氏撩起车帘,威严喝道,“都住手!”

    已陷入魔障的秦城碧,根本就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他不收剑,姜留自不会收棍。

    但吕氏的话音刚落,四个秦府侍卫便提刀冲了上来。姜留看也不看这些人,抬棍挡住秦城碧的剑向上一抬,脚下一转便到了秦成碧的马后。

    而此时,秦府四个侍卫离着姜留只有几步了!

    “保护留儿!”姜槐大喝一声,催马向前冲,呼延图比姜槐更快杀上前去。姜槐往前一冲,摘星楼的镖师和保护姜家人的秦府侍卫不得不跟着冲上去。

    还没等两边人交上手,姜留的棍子已重重落在秦城碧白马的屁股上。白马受惊嘶鸣,扬蹄带着秦城碧向西冲向吕氏的马车。

    “城碧——”吕氏看着骑马挥剑冲向自己的儿子,心都揪在了一处,“快,拦住他!”

    赶车的侍卫扶着吕氏跳下马车躲避,秦府侍卫怕秦城碧手中的剑,也怕拉住白马令秦城碧受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本打算跳上马背的秦奎眸子一转,大喊冲上前,“少爷,快停下!”

    眸子**的秦城碧挥手便是一剑,秦奎“躲闪不及”,右臂被划出一道血线,痛呼落地。

    趁着秦城碧的剑挥的空挡,一个侍卫甩绳索缠住秦城碧的腰,将他拽下马背。秦城碧落马后,立刻有侍卫上上拽紧白马的缰绳,将它也制住。

    这几番变化令姜家人和还未跑远的百姓目瞪口呆,躺在地上废了右臂的秦奎除了疼,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他右臂已废,终于不用再保护大少爷了。

    吕氏踉跄冲到儿子身边,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退下!”

    秦府侍卫见大少爷不再挣扎,便松开绳子退到一旁。发髻偏散的吕氏,垂眸看着狼狈的儿子,用最温柔的语气唤道,“城碧,我儿……”

    “夫人,秦少爷可伤到了?”身材高挑的姜慕燕,带着姜留走到吕氏身边。

    抬眸见姜慕燕脸上尽是虚情假意,吕氏心里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面上却带着歉意,“都怪我,方才是我压不住火气骂了他几句,城碧才生气纵马至此,没留神挡了你们的路,请姜三姑娘勿怪。”

    如此听来,妹妹与秦城碧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姜慕燕垂眸回礼,“今日我与妹妹也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所以才言语不周惹怒了秦公子,还请秦夫人和秦公子恕罪。”

    吕氏眸光微闪,“如此说来还真是赶巧了,既然无人受伤,今日之事咱们彼此都不再追究,可好?”

    姜慕燕的目光落在秦城碧身上,担忧道,“夫人误会了,我们是要回府,本就没想追究什么。秦公子似是受惊了,夫人不妨到大云经寺为秦公子讨一杯安神茶。”

    吕氏深深看了姜慕燕一眼,回道,“好,我们这便去。”

    已控制住愤怒的秦成碧起身,扶着母亲站起来后,目光直直落在姜留脸上。

    站在姐姐身边的姜留却笑了,她这一笑得意又张扬,炫目得令百花失色,秦成碧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猛地高涨,冲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告辞。”吕氏握紧儿子的手,用目光挖了姜留一眼,转身便走。

    姜慕燕略福身行礼,目送发髻偏散的秦家母子转身走后,才温和对妹妹道,“咱们也回吧。”

    “好。”方才一棍子惊了秦城碧白马的姜留,乖乖让姐姐拉着手转身,见二姐夫冲她们挑大拇指,**堂冲着姐姐傻傻地笑。

    姜槐低声问侄女,“留儿手疼不疼?”

    姜留摇头,“不疼。”

    “快上马车,咱们回府。”姜家今日正面与秦家对上,姜槐心中很是不安。

    马车上的小悦儿挑开车帘,伸出小手,“姐。”

    姜留和姜慕燕拉着六弟的小手上马车坐好后,姜慕燕忧心忡忡道,“秦城碧的病比去年轻多了。”

    确实,去年的秦城碧疯起来,不打晕就制不住,今年的秦成碧落马摔一下就恢复了。姜留不想让姐姐担忧,低声道,“他好了也没用,今日这事儿就够他受的。”

第950章 包袱

    姜大郎从京兆府回到家中时,寒风呼啸,残月如钩。姜家各院的主事聚集在北院堂屋,听姜大郎讲京兆府询问归渺和智坤的结果。

    姜大郎简要道,“智坤虽被六妹妹抓了现行,但他说下药迷晕和至和六妹只是为图财,并不知归渺、廖纲和谷大人为何赶过去,余下三人也是咬死了说什么都不知道。周师爷说谷大人是真不知道,其余两个是嘴硬。但他们是朝官,无万岁旨意不可用刑。”

    这样的结果,与方才众人分析的一样,姜老夫人叹了口气,“大郎可用饭了?”

    “孙儿与二妹夫、周师爷等人一起,在京兆府外的端阳楼用过了。”姜大郎回道。

    姜留把汤婆子递给大哥,便听伯父道,“若寻不到人证物证,此案审到最后也只能办了智坤。”

    姜槐不甘心,“只要府尹大人肯查,肯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姜松摇头,“廖纲再不济也是庆安侯的嫡子。”

    抱着汤婆子的姜大郎道,“听周师爷的意思,张大人这回就算办不了廖纲,也会把他赶出京兆府。”

    这是自然,姜留道,“张大人早就不想要廖纲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由头罢了。”爹爹与张文江的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铁,廖纲害自己就是害爹爹,张文江岂能容他。

    姜老夫人问六孙女,“庆安侯也站到秦相那边了?”

    姜松、姜槐和姜大郎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到姜留身上。姜留手掌裘叔布在康安的消息路子,是姜家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姜留十分肯定地摇头,“没有。庆安侯最近在为长子廖宇回京的事四处奔走,他走的是杜阁老的门路,刻意避开了护国公和秦天野。”

    姜大郎连忙问道,“廖纲的兄长要回京,他不是在荆湖北路干得好好的么?”

    姜留点头,“这是柴四叔说的。我今日后晌派人去平西侯府探听消息,平西侯给的回复是:廖宇盯上了黄阁老的位子,庆安侯进来与黄家也来往频繁。”

    姜槐不解,“黄阁老还不满六十岁,怎么也得十几年才能致仕吧?”

    身在翰林院的姜松知道的消息多一些,“黄家想让黄隶重回左骁卫,为了换得儿子重掌兵权,黄阁老可能会提前致仕。杜阁老是太傅致仕后左相的第一人选,庆安侯应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舍弃护国公和秦天野,走杜阁老的门路。”

    肃州局势瞬息万变,一旦左武卫落入姜二爷和江凌手中,秦天野便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虑。朝中官员现在虽不敢得罪权倾朝野十余载的秦天野,但也避得远远的,生怕这棵大树倾倒时将他们砸着。

    姜松继续道,“廖宇是大周二十三位安抚中,唯一一个真正手掌军民两政大权的,万岁曾在早朝之上数次夸奖他,太傅和黄阁老退出内阁后,他入阁的可能性很大。”

    能坐上内阁另一把椅子的,不是张文江便是丁海全,两人此时也在各显神通。张文江将大半的赌注压在姜枫身上,一旦姜枫归京帮他运作,他必入内阁。所以,康安城中最盼望姜二爷回京的朝官,就是张文江。现在廖纲打姜家的主意,就是触了张文江的逆鳞。

    姜大郎推测道,“孙儿以为,秦家正是得知了庆安侯府的打算,才将廖纲拉入今日的局中。此局成了,姜家受损;此局不成,损的就是庆安侯府。庆安侯为长子的仕途,定会想方设法将廖纲摘出去,所以现在最着急的不是秦家,而是庆安侯。”

    姜老夫人点头,“大郎说得在理,左右秦家都不吃亏。”

    虽没证据,但就凭今日秦城碧拦住姜留时的态度,姜家人已认定今日之局的背后主谋是秦家。

    姜留也道,“庆安侯与府尹大人交情匪浅,看在庆安侯的面子上,张文江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不是有交情,就凭廖纲的本事,他怎么可能混进京兆府出任少尹。所以接下来就看庆安侯、京兆府尹和秦天野等各方如何谋算了。

    见家人们都不说话了,雅正便道,“不管此案如何判,留儿也是此局的苦主。明日庆安侯府和谷家的人定会过来探望留儿,希望咱们不要再就追究此事。此事,怕是要委屈留儿了。”

    以廖宇的本事,庆安侯府只会越来越好。若能借此缓和两家因姜二爷和廖纲不睦而僵硬的关系,对姜家没有坏处;卫尉寺卿谷金祥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喜欢给人穿小鞋,但卫尉寺掌着宫门宿卫屯兵,巡行宫外,纠察不法诸事,若得罪了他,姜松、廖传睿甚至刘君堂日后出入皇城,定会被卫尉寺刁难。

    若爹爹在康安,谷金祥当不敢为难姜家人,但如今姜家只能忍着。姜留把手递给母亲让她捏着,笑道,“这次能除掉玄都观的归渺和妖道智坤,我也不吃亏。”

    归渺会参与其中,要么是因为万岁选于渊子道长而非他出任灵宝观观主一事,令他耿耿于怀,要么是他本就与秦家亲近。归渺是有本事的坏人,又有很多弟子徒孙、善男信女追随,必须得除掉。

    雅正也是这么想的,“这回办不了廖纲,咱们也一定要将归渺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众人商议许久,定下明日该怎么应对后,准备散场歇息时,姜大郎忽然问,“六妹妹今日是怎么跑到房梁上去的?”

    姜留面带得意,“若我说我是跳上去的,大哥信不信?”

    姜大郎和姜槐同时摇头,姜老夫人上下打量长高了一点的孙女,笑道,“你跳得再高,也扒拉不到房梁,是爬上去的吧?”

    姜留老老实实,“还是祖母了解孙女,我用绳子爬上去的。看廖纲他们演完戏后,我是跳下来的,因为爬下来实在有损我的威名。”

    众人笑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雅正拉着姜留往西院走,低声道,“今日之后,秦城碧恐会变本加厉,咱们得想办法拌住他,让他无暇再来找你的麻烦。明日见过两府的人后,我与你姐姐去吏部尚书丁大人和张府尹、太傅府上探听消息,你现在府里忍两日,待打听好了,咱们再想办法。”

    姜留抬眸笑道,“母亲和姐姐不必为此奔波,不出十日,不只秦城碧,整个秦家都会无暇来找咱们的麻烦。”

    雅正见姜留不愿多说,便叮嘱道,“万事小心。”

    “女儿明白。”

    当天晚上,姜留躺在床上思虑良久,第二日一早与祖母和母亲接待了庆安侯府和谷家的女眷后,她便出门去了半堂香。

    到了半堂香书房内,姜留取出祖父写给先帝的奏章和账册、犯人的口供,掀开账册末页,盯着“一三八四”四个数字看了片刻,才用这所有东西混入半堂香的账册中,带回府中。

    正月十四,灵宝观中姜留和和至被妖道下药一案审结,智坤被判斩刑,归渺免去玄都观观主一职,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归京,廖纲被其父亲手打了三十仗,躺在府中养伤,谷金祥与此案无关,未被降罪。

    此案审结后,欲回府与家人共度上元佳节的张文江,却被乔装改扮成小厮的姜留拦在了京兆府后衙的书房内。

第951章 足够要了你的命

    张文江打开包袱,见到里边摆着一本奏章,先派暗卫出去守好门户才低声问道,“这是你父亲秘密送回来的?”

    姜留摇头,“这是我祖父留下的。”

    哐当!

    张文江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倒,发出一声巨响。他抱起包袱拉着姜留进入内室,又钻入书架后的密室,取出火折子点上油灯。

    这间密室没有窗户,四周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公文书籍。姜留猜测她爹爹知不知道京兆府尹书房内,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张文江把包袱放在桌上,压低声音问姜留,“这是哪来的?”

    姜留如实道,“万岁把孟府给了我哥后,我们修整园子开角门打通两府时,从地下挖出来的。”

    张文江追问,“谁挖出来的,除了你还有何人见到了?”

    “我和我哥挖出来的,从挖出来至今,我俩并未告知家中长辈,便将其藏在任府道堂之中。后来乐阳公主府上的付春朝数次派人入任府刺探,虽不知他要找什么,但为安全起见,我父亲和两位兄长去酒泉后,我就将这些东西转藏在半堂香的书房内。”

    张文江盯着姜留,半晌无言。

    秦天野派人将孟回舟的府邸挖地三尺之后,孟府内就连打地基的石头,都被西城兵马司的差官挖走垫了西城的泥坑。按理来说,孟府内应该被搜得干干净净,但谁能想到几方人马都白折腾了,孟回舟藏的东西,竟落到了两个娃娃手中。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两个娃娃人不大主意却不小,竟把肃州贪墨案的账册和口供藏了起来。

    这若是她闺女干的,他一定……

    看着姜留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和乖巧的模样,张文江叹了口气,“你俩为何将此物瞒下,不交给家中长辈?”

    姜留道,“伯父您看过奏章就明白了。”

    这一包袱东西,在张文江眼里极为烫手。可姜留已经送过来,他总不能装做不知道,张文江深吸一口气,在紫袍上抹掉手心的汗,郑重地拿起姜冕的奏章翻看。

    看着看着,张文江的眼圈就红了。红了眼圈之后,张文江又觉得不对劲,他抬头问姜留,“留儿,据你看,孟回舟为何藏下这封能证姜冕清白的奏章?”

    姜留回道,“我和哥哥觉得,孟回舟想用这奏章和账册,口供给姜家设的套。”

    哦?张文江继续问道,“此话怎讲?”

    姜留想了数日,决定把自己知道、想到的都告诉张文江,“这些东西可证我祖父清白,也能重启十年前的肃州贪墨大案。孟回舟应是知道孟家大厦将倾,才把这些放入箱中埋在靠近姜家的墙下,想借此把姜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张文江思量道,“以你父亲的性子,看到这些东西定会二话不说就送到万岁眼前。未出京畿便消失无踪的一百二十万两军饷和粮草才是重中之重,这也是当年秦天野火烧刑部的根源,但只这些也不足以至姜家于死地。”

    万岁待姜枫,可不是一般的好!

    姜留试探道,“伯父早知一百二十万两没出京畿?”

    张文江镇定下来,朝中三品紫袍大员的气度尽显,“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姜留继续试探,“那伯父也知道这些粮饷被运到中牟,供秦天野养私兵的事?”

    张文江抬眸盯着姜留,姜留的桃花瞳也灼灼望向张府尹。片刻之后,张文江率先开了口,“若你父亲在这儿,定把你抓回去打一顿再关起来。”

    那也就是知道了。姜留桃花瞳往下一垂,可怜巴巴道,“伯父,我父亲和两位兄长在肃州危机重重,秦家在康安对我苦苦相逼,我迫不得已才将这些东西送到伯父面前。姜留不敢奢望用这些东西搬倒秦府,只想能扰乱秦家人的眼线,不要再为难我们。我们安全了,我父亲和兄长才能安心为朝廷办事。”

    这些东西拿出来,秦家是不会再为难你,而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了你的命,甚至万岁也……

    莫说万岁,他也恨不得把姜留毒哑了藏起来,这么个小丫头知晓朝廷秘辛,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过若姜留出了事,远在肃州的姜枫和江凌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跑回来,到时就全乱套了。

    张文江垂眸看着姜冕给先帝的奏章,问道,“你继续说,为何这些东西能至姜家于死地?”

    姜留上前,把奏章下那本账册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页脚的四个数给张文江看。

    “一三八四……”张文江看了一眼,“通济坊西北区?”

    姜留抿抿小嘴儿,低声道,“侄女怀疑这四个数字是孟回周写下的,我查到通济坊西北区内,有先帝正阳宫中太监魏滨的宅子,这个人伯父……”

    张文江听到这里,脸色又变了姜留连忙道,“伯父放心,此事除了我,绝无旁人知晓。”

    张文江心中慌乱,他低头盯着账册上的四个数看了许久,才拿起三本账册和十几页口供仔细翻看。

    也不知用了多少工夫,等姜留做得腰都酸了,张文江才放下账册,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姜留道,“这四个字与账册上的笔体不同,与你祖父的笔体也不同,的确可能是孟回舟留下的。”

    幸亏这些东西是被姜留和江凌发现的,若是姜枫发现的,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孟回舟留下这奏章和账册看似心中有愧要为姜冕洗冤,实则是要借此灭了姜家九族啊。

    姜留站起身,“伯父……”

    张文江抬手不让她再说下去,“不必再多言,你知道的这些已经够要你的命了。”

    “伯父,留儿知道的和猜到的,远比您以为的要多。”姜留今日来找张文江,便已抱了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算。她的桃花瞳里,尽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冷静和决然,“伯父请再听侄女一言。”

    心惊肉跳的张文江看着比她父亲还能惹事的姜留,靠在椅子上道,“说吧,不过不管你与本府说什么,出了这间屋子,本府都当今日没见过你。”

    “多谢伯父。”

    姜留行礼,略显稚嫩的鹅蛋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侄女一直想不明白一点:肃州之乱根源在秦天野,秦天野乃万岁的亲舅舅,按说他该如护国公一般辅佐万岁,而非十年如一日地与万岁作对。直到去年侄女暗中多方探查后,才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先帝临死之前定留下了遗旨……”

    张文江倒吸了一口子夜寒凉的空气,站起身厉声道,“姜六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这不只是要姜家灭族,连我张家全族都会被你拖累!”

第952章 先帝驾崩那晚

    京兆府尹的怒和恐,姜留都明白。她行礼,诚恳道,“姜六娘今夜在家中安睡,未出府门,更没来京兆府。大人在京兆府内赶写结案文书,没见过任何人。”

    一个小丫头能如此冷静,让张文江更加不安了,“姜六娘,是谁让你来的?”

    姜留抬起三指发誓,“姜六娘未受任何人指使。若有半句谎话,便教姜六娘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大人,我来此是为自己求一条活路。您和我父亲同舟共济,姜六娘怎会害您。”

    张文江紧紧抓着自己的胡须,质问道,“若没人教你,你一个小娃儿怎会说这样的话?”

    若真有人,会是谁?姜家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若不是姜家……张文江反复掂量,除了姜家,姜六娘身边只有白全海的夫人了。她绝无此能,所以这小丫头背后真没人?

    小娃儿姜留提醒道,“大人,姜六娘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你以为十三岁很大么?!张文江看着姜留,想到了姜枫。这父女俩从模样到脾性如出一辙,不对,这丫头比她父亲胆子大,大得敢包天!

    见张文江不语,姜留便继续道,“七年前,任家被蒋锦宗灭门,裘叔带着我哥入康安后,将蒋锦宗和秦家视为我哥最大的威胁,暗中搜集这家的消息。裘叔调查到的消息我都知道,他离京之时,把留在康安的人手都留给了我。过去一年之中,我也调查到了不少消息,从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也是姜留今夜来见大人的主要原因。”

    裘净离京之后,竟将他在康安布局数年的人手都留给了这个小丫头?想到裘净保护姜枫出京不久便身死魂消的事,张文江无声叹了口气,“你且说一说,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是。”姜留开始列举,“大人可还记得孔能?”

    张文江点头。

    姜留继续道,“孔能因抓我伯父和两位兄长入狱而获罪,大人革了孔能的革,杖三十,罚银三千,囚六载。大人可知他的父亲是如何凑齐白银三千两的?”

    “找秦家、刘承和孔能的大女婿凑的。”张文江罚孔能三千两,就是想知道孔家与谁有关联。也正是因为查到孔能的父亲竟能从秦家拿到银子,张文江才投鼠忌器,没有追查下去。

    难道,裘净顺着这条线查出了什么?

    姜留继续道,“大人记性真好。孔能的父亲孔全武先找了我大舅王访渔,没能拿到银子,便去找了刘承,刘能给了他一百五十两。随后孔全武去找了孟回舟的次子孟寻礼,两人不欢而散。孔全武走投无路,到秦府求见秦三公子秦克治,他虽没能进入秦府大门,但管事却给他拿出来一千两银子。裘叔经过调查后得知,这一千两是秦相让管事拿给孔全武的。”

    嘶——张文江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他还真不知晓。裘叔的眼线,已经布到秦府去了?

    “裘叔在秦府内没有眼线,这话是孔全武自己说的。”姜留继续道,“直到孔全武弥留之际,裘叔才从他口中得知了秦相为何会给他一千两银子。因为……”

    姜留稍稍一顿,张文江的心都提了起来。

    “因为,在先帝驾崩那晚,秦太后派人出宫请秦相秘密入宫。秦太后的人追杀,其中一人临死之前遇到了巡街的孔全武,孔全武拿着秦太后的信物去找秦相。大人可知当晚秦相在何处?”

    张文江点头,“净域寺。”

    朝官,果然个个都不傻。姜留继续道,“大人您可知当晚秦相在净域寺做什么?”

    张文江想看看姜留知道多少,便反问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那晚,安王请了朝中数位大人在净域寺赏月。秦相亲自带了上百杀手,埋伏在净域寺内,秦太后也知秦相那晚的行动。”姜留见张文江的神情又变了,主动解释道,“这都是裘叔调查出来的。孔全武凭信物将消息送到秦相面前,秦相立刻离开净域寺,赶往皇宫。”

    张文江点头,那晚的事确是如此,不过他不知是孔全武给秦相送的信。看来日后查案,应慎之再慎,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姜留继续道,“接下来的事,大人肯定也记得。先帝驾崩时,身边只有太后和乐阳公主,而后便是太后传先帝口谕:传位给当今万岁,并命太傅尹骞、申国公秦天野、护国公康忠辅佐万岁。”

    张文江此时心中若翻江倒海,他强压下各种念头,言道,“留儿接着说。”

    “是。”姜留继续道,“先帝入葬皇陵,先帝寝宫放出宫的六个太监和十三个宫女,出宫三个月内都死了。伯父,这些人是被谁杀的?”

    “……是谁?”张文江反问。

    姜留言之凿凿,“秦相派人杀了这些宫女太监的事,是刘承亲口说的。”

    张文江惊了,“刘承对裘叔说的?”

    “不是,刘承对他的救命恩人说的。”姜留解释道,“今年春,刘承被邑江侯赶出康安,入住荒村。侄女给他设下诸多磨难,刘承临死之际被人救下。他现在全赖这位救命恩人翻身,所以对救命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文江不解,“刘承不是泛泛之辈,想骗过他并不容易,留儿安排的这位救命恩人是谁?”

    姜留眉眼带笑,回道,“刘承的救命恩人叫做唐贞,他来自凉州,是安王舅舅凉州刺史董毡的亲信,唐贞身边的护卫是我的人。唐贞入京,表面是给宫中的董嫔送东西,实则是打探安王的情况。”

    那护卫是呼延图过命的朋友,所以也算是姜留的人。正因如此,姜留才设计唐贞救了刘承,从刘承口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凉州刺史董毡派人入京给宫中的女儿送东西的事,张文江知道,但他不知道其中竟有个叫唐贞的,跟刘承搭上了线。张文江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继续说。”

    “是。”姜留继续道,“秦相杀正阳宫的宫女和太监,是因为安王派人找这些人,想知道先帝去世那晚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些人才被秦相灭了口。秦相定是觉得魏滨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魏滨死后他还派人到通济坊魏宅翻找东西。偏巧那晚通济坊内的一个屠夫翻墙入魏宅偷东西,竟被生生吓死了。屠夫之死一案是南城兵马司办的,伯父可还有印象?”

    张文江点头,“那晚发生了什么?”

    “刘承说,那晚秦相派术士在魏宅内给魏滨招魂。”

    张文江……

    ……

    ……

    他现在确信,姜留知道的事情,比他还多,因为屠夫遇害一案至今还是南城兵马司的悬案之一。

    姜留继续道,“除了给魏滨招魂,秦府的人还四处搜捕魏滨消失无踪的养子魏从。孟回舟也是秦相的心腹,又在刑部做事,他也应该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在账本上留下‘一三八四’四个数,直指魏宅。据此,侄女推测魏滨出宫时应带出了什么东西。而这东西,秦相势在必得,或者是一定要毁掉。”

    张文江吞了口口水,心惊肉跳追问道,“是什么东西?”

第953章 先帝遗诏

    姜留一字一顿道,“先、帝、遗、诏。”

    ……

    就这?!

    张文江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你猜到的这个,朝中官员都猜到了。”

    就是因为知道先帝可能留下了传位给安王的诏书,所以景和帝登基之后才理不直、气不壮。但张文江一直深信先帝是要把皇位传给当今万岁的,先帝在位时重用安王,也只是为了磨炼当今万岁。

    姜留摇头,“侄女推测先帝遗诏上所书,并非如伯父和朝中大人们猜测的那般。侄女认为,先帝遗诏上可能写了两件事:一是传位给当今万岁,二是罢免秦天野的宰相之位。”

    张文江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得声音都抖了,“你……有何凭据?”

    姜留不再卖官司,径直回道,“第一,先帝驾崩,太后秘召秦相入宫,肯定是因为发生了对秦家不利的事;第二,秦相杀了正阳宫的太监宫女,挖地三尺地找东西,安府和孟府也被秦家翻了个底朝天,所以侄女觉得先帝留下了遗诏,而且这个遗诏对秦家不利……”

    “你且等一等!”张文江分析道,“你怎知这遗诏只是对秦家不利,而不是对……对……”

    对万岁不利。不过这话,纵使这里只有他和姜留两人,张文江也不敢说出口。

    姜留明白张文江未尽之言,继续道,“伯父且听侄女继续讲。其三,先帝死后,乐阳公主行事比先帝在世时猖狂数倍,她这样有恃无恐,乃是因为她握有令秦相忌惮、不敢动她的东西。”

    张文江皱眉,“你的意思是秦相要找的东西在乐阳公主手中。”

    “不是。”姜留继续道,“侄女推测,太后驾崩之前应该给乐阳公主留了东西,这东西令秦相忌惮。秦相也知道乐阳公主手里有此物,他派付春朝进乐阳公主府,也是为了将此物毁掉。”

    张文江摇头,“付春朝是秦相的人不假,但秦相派付春朝去乐阳公主府,是为了稳住乐阳公主,让她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

    姜留抬眸,“付春朝不只是秦相的人,他还是蒋锦宗的人。我哥去年八月送回一封书信,说他查明付春朝乃是蒋锦宗偷养的外室为他生的儿子。因蒋夫人十分凶悍,蒋锦宗只能偷偷将这个孩子送走。大人您看,蒋字的下半截,可不就是个‘付’字么。”

    嘶——

    张文江倒吸了一口冷气,付春朝竟是蒋锦宗的儿子?!!!

    姜留继续道,“秦相并不知道付春朝是蒋锦宗的儿子。伯父试想,蒋锦宗把藏得这么深的儿子送入乐阳公主府,仅是为了帮秦相稳住乐阳公主么?蒋锦宗身为秦相的信服,一定知道或猜到了什么,才会送儿子到乐阳公主身边。”

    “还有一点:乐阳公主是万岁的的亲妹妹,她胡总非为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按理说稳住她是万岁的事而不是秦相的,您说是不是?若非乐阳公主令他忌惮,秦相为何比万岁还紧张乐阳公主?”

    张文江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多圈,才又问道,“留儿,你为何说先帝下了遗诏,将皇位传给当今万岁?若先帝下旨传位给……你关于先帝要罢黜秦相的推测依旧成立。”

    “伯父,侄女凭的主要是四点:其一,若非先帝有意传位给万岁,又怎会任秦天野为又相,封康忠为护国公?其二,若先帝的遗诏是传位给……当时被太后请进正阳宫的就不只秦相,应还有当今万岁。其三,若是那样,太后一定讲此事告知万岁,急着四处搜寻正阳宫宫人带出宫的东西的,就不该是秦相府的人,而是万岁的人。其四,若是那样,秦相与万岁的关系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张文江又开始在密室内转圈,他走得飞快,脑袋转得比脚更快,“你是说,先帝留下遗诏,传位给万岁,并让万岁罢了秦天野的宰相位,但太后将遗诏藏下了?”

    姜留点头。

    “说不通啊……”张文江又转了几圈,才道,“太后当知万岁没有先帝传位遗诏,会名不正言不顺,她……”

    张文江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继续在屋内转圈。

    姜留乖乖坐在桌边,她明白土生土长的大周人,都不会如自己这般猜测太后。因为在他们眼里太后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是先帝的妻子,是万岁的母后。她怎么可能做下令先帝死不瞑目、令万岁挺不直腰杆的事!

    姜留听了许多太后仁德贤惠的佳话,但就凭她能教养出乐阳这样的女儿,姜留就觉得她肯定没传闻中说的那么好。

    也唯有太后毁了先帝的遗诏,事实才成立。至于正阳宫的太监宫女手中拿的,可能是没被毁干净的遗诏或……写废的遗诏?

    等张文江不转了,姜留才继续道,“事实若非如此,就解释不通为何秦相在万岁登基后,还在四姑娘山内豢养私兵之事……”

    张文江摇头,“这一点你猜说错了,便是先帝降下遗诏把皇位传给万岁,秦天野照样会养私兵,这是两码事。”

    姜留从善如流,“是侄女浅薄了。”

    你可不浅薄!你的脑袋你比父亲好使多了,甚至……不对,不是姜六娘比太傅等人还聪明,是太傅等人,包括张文江自己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太后身为正宫皇后、万岁的生母,怎么可能不偏向儿子,而是偏向秦家!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很多事便说得通了!张文江不知转了多少圈,才停在姜留面前,“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姜留摇头,“侄女才疏学浅,能用的人也有限,难再追查真相,所以才将侄女所知全盘托出,请伯父继续查下去。”

    张文江直视姜留的双眸,“若你的推断是错的呢?”

    姜留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藏拙,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张文江,信心十足道,“只要侄女的推断说得通,就绝不会错。而且,侄女确信乐阳公主手中有能治秦相于死地的东西。”

    嘶——

    张文江不知今晚第几次倒吸了一口冷气。姜留的意思,身为京兆府尹的他怎会不明白: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这套说法能服众,那这便是真相!这便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就算不去追查真相,只要把乐阳公主手中的掌握的东西拿到手,秦相也就完了!

    这些,真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女娃能想到的?张文江盯着姜留,还是不敢相信,“留儿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乖巧站着的姜留乖巧回道,“侄女自六岁起便跟了裘叔身边学各种本事,这么多年也学了些皮毛。而且方才侄女跟您说的这些,大部分是裘叔推测的,侄女只是顺着他老人家的推测,又往前推了一步。”

    孟回舟埋下的箱子是你挖出来的,通济坊魏宅是你派人查的,刘承的嘴是你撬开的,付春朝的身份是江凌发现的……这些可都不是裘叔做的。不过裘叔在天之灵见到这两个娃娃如此争气,也该瞑目了。

    张文江又思虑良久,才道,“只我一人恐难能事,待时机成熟,伯父带你去见太傅和护国公……”

    “伯父。这个案子一直是裘叔在查,侄女只做了些边边角角的事。再说我年纪太小,说出口的话没分量,而且若让秦家以为这些是我做的,恐怕会立刻杀了我。”姜留怕怕地与张文江商量道,“侄女已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您,您就说这些是您查证和推测出来的,可好?”

    ……这会儿你又觉得自己年纪小了?不过若万岁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查出来的,那自己入内阁的事便十拿九稳了!

第954章 还有一事

    张文江又激动地转了会儿圈圈,才站在姜留面前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姜留真诚点头,“千真万确伯父您见多识广又胸怀忠君报国之志,此事由您去查再合适不过。再说……”

    张文江追问,“再说什么?”

    姜留笑容灿烂道,“再说,我父亲还仰仗伯父鼎力协助,才能平安归京;侄女也需仰仗您的帮助,才能在康安顺顺当当地开铺子、赚银子。”

    张文江诧异,“你只想开铺子、赚银子?”

    “是。”

    张文江看着姜留明媚灿烂的小脸,很想问问她觉得自己的长孙如何。他的长孙虽然比姜留小了几岁,但也是非常不错的,若姜留看得上,就可以嫁过来做自己的孙媳妇。再过几年,张府内宅就由她说了算!

    今日时机不合适,改日再让夫人去姜家提亲为好。至于姜枫说的留儿不能十七岁之前议亲的话,都是骗鬼的,张文江才不信。

    他转身把包袱包好,郑重问姜留,“此物你是何时发现的?”

    姜留见张文江收了东西,便开始交代详情,并将事情往他身上推,“是景隆六年十月二十九。侄女和哥哥商议后,为求稳妥,第二日便将木箱给伯父送过来了。孔能被抓,孔全武去秦府讨银子这条线也是伯父您派人跟进的,是您请裘叔去南城兵马司大牢给孔全武治病,套得了他的口供。”

    听姜留说完这些,张文江更想把她哄进家门了,“还有诸多细节,咱们得一一对过。”

    “是。”

    张文江与姜留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套好说辞后,转头看放在旁边书架上的滴漏,才惊觉天马上要亮了,“马上要卯时了,何人保护你过来的?”

    姜留提醒道,“伯父,侄女是扮作您府上的小厮,奉伯母之命来给您送衣裳的。”

    这个机灵鬼,张文江笑道,“也好,再过半个时辰,你随我府上的侍卫一同回去,再让他们送你回姜府。”

    姜留摇头,“伯父,侄女自己回去就好。”

    “为求稳妥,还是伯父安排人送你回去,我知道如何避开众府的耳目。”

    姜留应下,又怯生生地道,“侄女还有一事想拜托伯父。”

    姜留将追查遗诏的功劳都归到了自己身上,现在莫说她有一事,便是十件事,张文江也得应下,“你尽管说,能办的伯父一定立刻办了,不能办的,伯父也想办法给你办了。”

    姜留不好意思地挠挠元宝般的耳朵,小声道,“我父亲对我的亲事已有打算了,不过要等我十七岁时才能摆到明面上。劳烦伯父把这个消息在不经意的时候,跟万岁和大皇子提一提可好?”

    “……只有此事?”张文江心中虽遗憾,却也轻松许多,因为姜留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并不难办到。

    姜留用力点头,“嗯。”

    “好。”张文江满口应承下来,康安城中的流言他有所耳闻,也明白姜留在担心什么,便低声道,“万岁有意将太傅的嫡亲孙女指给大皇子。”

    姜留闻言,一笑百花羞,“大皇子与太傅府上的姑娘乃是天作之合!”

    她父亲深得万岁赏识,却心心念念惦记着西城兵马司的位子;她入了大皇子的眼,却只想开铺子赚银子。

    张文江一时该佩服姜家父女知足常乐,还是骂他们不思上进,“留儿去厢房歇一歇,待会儿伯父让人送你出去。”

    “多谢伯父。”姜留最后又叮嘱道,“我哥哥前几日来信说,边城外的契丹军已蠢蠢欲动,最迟四月,肃州必有战事。伯父,遗诏的事拖不得。”

    张文江点头,“伯父心里有数。”

    姜留从京兆府尹书房密室出来,踏着灯笼下摇摇晃晃的影子进入厢房。虽说一夜未睡,但她此时却异常兴奋。

    这种久违的兴奋感,让她回忆起自己若干年前带团队参加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决赛时的感觉。

    回想那一世,已恍然如梦。而方才做的事,不只关乎她自己的钱途,还关乎姜家、张文江甚至是整个大周的未来。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秦天野和秦城碧绝嚣张不到明年的现在!

    姜留忍不住裂开小嘴,无声地笑了。

    天蒙蒙亮时,张府的侍卫以带姜留回府取早膳为由,带她出京兆府上了张府的马车。

    进入马车后,姜留发现车内有个与自己衣帽相同、身量相仿的小厮躺在马车内酣睡,便微微一笑。京兆府尹做事,果然周全。

    马车离开京兆府没走多远,姜留便按侍卫的安排,跳上了迎面走来的另一辆马车,与新鲜的蔬菜米粮一起被送进了任府。

    待姜留踏着晨曦进入闺房时,一夜未睡的姜慕燕一下把她抱住了。姜留抬手轻轻拍了拍姐姐的背,低声道,“姐,我身上凉。”

    听到妹妹冷,姜慕燕连忙将她拉入里间,脱去披风和外裳塞入暖和的被子里,又吩咐道,“书秋,让厨房熬两碗姜汤。”

    书秋出去后,姜慕燕才低声问,“事情可办成了?”

    “办成了。”家里知道她昨夜出门办大事的只有姐姐,至于什么大事,姐姐没有追问,姜留也不能讲。

    待喝了姜汤后,姜留更衣与家人一起去北院给祖母请安用膳后,便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姜老夫人还未开口,陈氏已紧张地问道,“留儿着凉了?”

    姜留再揉揉小鼻子,“伯母,我不觉得冷,就是有点没劲儿。”

    “你天天往外跑,肯定是累着了!”陈氏急吼吼上前摸了摸姜留的脑门,“还好没发热,今儿你哪也别去了,在家养一天再说。”

    姜老夫人也劝道,“听你伯母的在家歇一天,若晚上觉得身上爽利了,祖母让你大哥带你们去看花灯。”

    “好!”姜留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了。

    回到西院后,姜留与小悦儿趴在床边逗七弟玩。五个多月的小七郎睁着黑葡萄般的桃花瞳,咧着小嘴儿冲着哥哥姐姐笑。

    七郎长大了后,姜留才发觉他的眼睛随了父亲,与自己长得也很像。正是这双眼睛,让七郎成为了祖母的心头肉,每日抱着疼不够。

    七郎眼睛长得漂亮,脾气却不好,躺了一会儿便开始哼哼唧唧要人抱,若没人理他,他便会哭个天昏地暗。雅正抱起小儿子哄着,对姜留道,“你回房歇着,歇过来了晚上就能出去玩了。”

    “姐。”六郎小悦儿立刻拉住姜留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她。

    姜留便与母亲商量道,“我和姐姐今晚带着悦儿去看花灯吧,我们转一圈就回来,不走远了。”

    小悦儿立刻转头,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和三姐,待她们点了头,便手舞足蹈往外跑。

    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家伙去找他六哥姜小树炫耀了。姜留笑着回到自己房中,脱衣躺在床上闭目歇息。但她还因昨晚的事兴奋着,急欲与人分享这份喜悦。

    而听她说出口后不被吓到,还能跟她一起开心的,只有哥哥江凌了。

    姜留抱着娘亲给她缝的小老虎,好想、好想哥哥。

第955章 不共戴天的灭门之仇

    姜留的呼吸渐渐绵长沉稳之时,距离姜家三千里外,青龙塌着飞雪狂奔到肃州城外。马背上的少年跳下马,快步走向城门,青龙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与守城官兵唠嗑烤火的姜宝快步迎上前,“少爷怎一个人回来了,表少爷和姜财呢?”

    “我表哥驻守边城,姜财他们随后就到。我父亲可安好?”江凌行到肃州城五里外,听左武卫的官兵说父亲遇袭,便立刻催马赶来。

    “二爷伤得不算重,请少爷随我回衙。”姜宝与守城兵低声交待几句,拉住青龙请少爷上马。

    “任小将军——”

    江凌还未上马,便听城外有人大声呼喊,回眸见一身披盔甲的将军跳下马,奔来过来。这声呼喊令进出城门的百姓们纷纷驻足,将目光落在江凌身上。

    这位少年便是任安寒老将军之孙,任凌生小将军?他不是在边城么,怎会跑到康安来,莫非……边城起战事了?!

    姜宝在江凌耳边低声道,“邹高平。”

    这就是邹高平?杀意从江凌的寒眸中一闪而过。

    黑脸络腮胡的邹高平奔到江凌面前,竟直接双溪跪在泥泞的雪水上,哽咽道,“末将刚才在城外巡视,远远瞧见小将军骑马赶来,恍惚间竟似见了任帅的身影,小将军……”

    江凌侧身避开,弯腰抬手搀扶道,“将军折煞凌生了,快快请起。”

    邹高平紧紧握住江凌的胳膊,铿锵有力道,“小将军此言差矣,蒋帅常跟末将等说起任帅的功绩,没有任帅,便没有肃州的太平日子。小将军是任家的独苗,是肃州的大恩人,当然受得起末将这一拜。”

    站在四周的肃州百姓纷纷点头。

    江凌温和清晰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先帝御驾亲征时,准有盔甲在身的左武卫将士,便是面圣都不必行大礼。今日将军身披甲胄对凌生行此大礼,凌生万万不敢受,将军快快请起。”

    先帝御驾亲成战匈奴的英勇事迹,在肃州广为流传,其中确实左武卫将士身着甲胄不必行大礼一说。就连百姓们都知道的事,邹高平能不知道?他目光一闪,握着江凌的胳膊起身哽咽道,“末将铭记先帝之令,不过末将方才想起老将军和任家满门,就心如刀绞,一时情难自禁,请小将军恕罪。”

    情难自禁,还是想把不尊君令的罪名扣在我身上?江凌正欲开口,他身后有人接话道,“邹将军九年前才调入左武卫,那时任帅已不在营中。邹将军一没见过任帅,二没见过任小将军,方才是怎么远远从小将军身上看到任帅身影的?”

    江凌转眸,见左武卫的副元帅晁兵站在不远处,便拱手行礼。晁兵与蒋锦宗貌合神离,他方才的话,句句嘲讽邹高平做戏。

    邹高平也给晁兵行礼,“晁将军,末将常听蒋帅提起任帅的英姿,所以今日一见小将军便认出来了。”

    “说起英姿。”江凌温和道,“凌生虽未见过邹将军,却觉得与邹将军一见如故,似乎十年前咱们就见过一般。”

    方才见邹高平奔过来的架势,江凌便知裘叔查到的消息是真的。邹高平,是灭任家满门的杀手头领,与江凌有不共戴天的灭门之仇!

    邹高平胡子一抖,干巴巴笑道,“小将军说笑了,十年前末将还到肃州呢。”

    “邹将军,凌生又没说实在肃州见见过你,你如此紧张作甚?”晁兵随口接了一句,便转头与江凌道,“你父亲遇袭被人送回州衙了,我正要过去探望,咱们一块走?”

    “好。”江凌正急着去见父亲,立刻应下,与晁兵骑马赶往肃州衙门。

    带兵守后衙门的羽林卫副将武善虎见江凌来了,抱拳道,“晁将军,小将军。”

    江凌下马抱拳,“武大哥,我父亲和二哥可还安好?”

    武善虎低声道,“思顺无大碍,太医正在为姜大人治伤,少爷快请进。”

    晁兵连忙道,“姜大人受伤了?!凌生,咱们快……”

    武善虎抬手拦住晁兵,为难道,“付大人严令,肃州文武官员不得入内。晁将军您看……”

    本以为可以跟随江凌混进去的晁兵停住,“对,对!我一着急忘了这茬了,凌生快进去,我在此等候消息。”

    “凌弟!”姜二郎快步迎了出来。

    江凌见二郎哥脸上有伤,连忙便快步走入后衙,“二哥受伤了?”

    “小伤。”姜二郎示意江凌快进去,由他来应对晁兵。

    江凌拍了一下姜二郎的肩膀表示感谢,快步绕过影壁墙,跑向父亲居住的跨院,挑门帘进入房中,“我父……”

    坐在堂屋的,一身闲适的姜二爷笑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傻了?”

    江凌的心放下一半,放好门帘走到姜二爷面前行礼,“父亲,儿回来了。”

    姜二爷给儿子倒了杯热腾腾的茶,“天冷,快喝碗羊奶茶暖一暖。”

    “多谢父亲。”江凌到了姜二爷面前,低声问道,“父亲伤在何处?”

    “你也听说了?”姜二爷美滋滋笑着,“那是为父让人放的假消息,我好着呢。”

    没受伤?那这屋里的血腥味是哪来的?江凌抿唇,“儿回来陪父亲过上元节,节后还要赶回边城,父亲不必让人给我准备厢房了,我今晚要跟您一起睡。”

    姜二爷挑挑眉,“你都十五岁了还想跟为父一起睡?你不怕被人笑话,为父还怕呢,自己睡去。”

    江凌盯着父亲,“父亲给孩儿看看您的伤,孩儿就自己睡。”

    姜二爷抬眸看着儿子,嫌弃道,“咱们才三个月不见,你怎又黑成这样了?边城的风沙子都是黑色的么?”

    江凌抿唇,盯着父亲一动不动。

    姜二爷见瞒不过去了,便耷拉下眉眼说了实话,“我的腿被刺客砍了一刀,疼得正厉害。”

第956章 要去肃州

    快晌午时,姜留睡醒了。她伸懒腰睁开了桃花瞳,见姐姐正坐在床边绣花,便翻身趴在床上,用两支白净的小手支着下巴望着姐姐笑。

    姜慕燕拉被子盖住妹妹露出的肩膀,“睡好了?”

    “嗯。”姜留见帕子上绣了一半的兰花,开心道,“姐姐给我绣的?”

    “过完年很快就暖和了,我给你做两把团扇。”姜慕燕边绣兰花边道,“再有一个多月,大姐和二姐就该生了。我和母亲已备好了催生礼送过去,但给两个小外甥的洗三和满月礼须得咱俩自己准备。我绣两个肚兜,你下次跟你五姐出门时买两对银镯子回来,不要选太沉的,样式要精致漂亮。”

    “不用等下次,咱们今晚看灯时就一块买。”姜留爬起来让书秋给自己穿好衣裳,吩咐道,“去把姜堰叫过来。”

    书秋出去后,姜慕燕放下绣绷子,边给妹妹梳头边问,“你找姜堰要做什么,纸鸢的竹架子么?”

    姜堰是姜府内最会做木匠活的,姜家兄妹常找他做各种小玩意儿。

    姜留把珠花递给姐姐,解释道,“智坤要等到秋后才处斩,我想让姜堰把他制机关和木马的绝技学过来,否则这门绝技失传就可惜了。”

    姜慕燕抬凤眸看着镜子里的妹妹,“张大人同意?”

    姜留笑得极为开心,“二姐夫去请示过了,张大人同意。还说等姜堰学会了,也给小安学做一个会行走的木马,二姐夫说他闺女也要一个。”

    张安学是张文江的嫡长孙,今年九岁。二姐夫廖传睿想让二姐给他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儿,天天对着二姐的肚子叫闺女。姜慕燕也笑了,“这确实是件好事。”

    待姜堰到了西院书房内,得知姑娘要他去做什么后,姜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把妖道的木匠手艺全学过来,绝不让姑娘失望。姜留叮嘱一番让他注意安全,万事听从京兆府牢头的吩咐后,便让他退下了。

    与母亲、姐姐和两个弟弟在西院用过午膳,姜留便到了任府书房与延平议事。昨晚把证物、线索都告诉了张文江,并说此案交由他追进,并不代表着追查先帝遗诏的事就要放手不管。该查的线索、该找的人,还是得留意着。只是此事凶险万分,要更加小心、谨慎。

    待张文江把此案呈到万岁面前,万岁派人查案绊住秦家人的手脚后,姜留便要收拾行囊赶赴肃州了。姜留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出了灵宝观一事,让她去找张文江的理由变得更名正言顺了些。

    三月冰雪消融、大地解冻后,边城就可能起战事,所以最迟下月,姜留一定要启程。虽然爹爹和两位兄长报喜不报忧,但他们管不住康安说书人的嘴,也瞒不了姜留派去的商队。爹爹三天两头遇袭击,哥哥妄图靠他瘦弱的小身板挡住契丹的铁蹄,这都让姜留心如油烹。

    在此之前,得先说服家里人。祖母那边好说,难的是伯父、母亲和姐姐这边。姜留与延平议完事走出房门,深吸一口早春依旧寒凉的空气。

    再难她也要去,肃州形势危急,她早晨又梦到爹爹被人砍伤了,浑身是血地坐在路边哭。

    立春已有半月,康安草色遥望,三千里外的肃州却依旧白雪飘飘。暮色沉沉之中,江凌送谢清泉与曾显志走出房门,回到房中扶着姜二爷一瘸一拐地走近内室,让他靠坐在床上,又把他的伤腿小心翼翼地抬上去,用枕头垫高脚踝,“父亲,这样可舒服些?”

    “舒服。”姜二爷随口应了一声,心里依旧在思量着谢清泉所说的计策。虽然从酒泉打开了缺口,肃州地方文官有所收敛,但若要肃清吏治,并非一两月内就能完成的,确实得下猛药……

    等裘叔从左武卫回来,得跟他好好议一议。裘叔去游说左武卫中的将士,也不知进行的怎么样了……

    见父亲一声不吭地待着,江凌很是心疼。若父亲在康安受这么严重的伤,定躺在床上把全家人指使得团团转。江凌现在宁愿被父亲指使得团团转,也不愿看他满腹心事,连疼都顾不上。

    给父亲轻轻盖好被子,江凌扬声唤道,“姜财。”

    姜财从外边进来后,江凌斩钉截铁地吩咐道,“你带着黎炎光那一对人马回去保护我表哥,守好边城。我要留在肃州,边城一旦有变即刻给我送笑成,一日之内我必赶回去。”

    “是!”姜财领命,转身就要走。

    “站住!”姜二爷唤住姜财,瞪着儿子问道,“你留在肃州做什么?这里都是勾心斗角耍嘴皮子的事儿,用不着你。”

    江凌看也不看父亲,绷着脸看向姜财,“还站着做什么?”

    “是!”姜财领命退了出去。

    姜二爷见儿子不听话,气哼哼地转头吩咐姜猴儿,“把这碍眼的黑炭给爷扔出去!”

    晒黑了好几个色儿的姜猴儿嬉皮笑脸道,“二爷是在说小的么?小的这就滚出去。”

    姜猴儿跑出去后,屋里只剩了姜二爷与江凌。姜二爷又劝江凌回边城,江凌不应,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糖递了过去。

    “哼!”姜二爷十分有骨气地转开脑袋,“你休想用两块糖就把爷糊弄了,爷又不是傻留儿!”

    江凌好声好气地劝道,“不是两块,是一包。这是妹妹让作坊新制的牛乳糖,软软的很好吃。”

    “她琢磨出来的吃食没一个合爷胃口的。”姜二爷气哼哼地挑了一颗长得漂亮的,看着儿子的黑爪子,忽又瞪桃花瞳质问道,“留儿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怎为父这里没有?!”

    “今日刚刚送到,猴儿方才给我的。”江凌也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奶香在口中散开,让他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嘴里含着糖,姜二爷的心情也好了些,继续好商毫量地劝说江凌,“你回边城去,蒋锦宗就在城里住着,你留在这里太过凶险。”

    江凌黑着脸道,“要么您跟孩儿一起去边城,还么孩儿留在这里保护您。今日之事,若有孩子在绝不会让您受伤。”

    “清晏他们本事比你大多了……”

    “但他们太听您的话,保护不了您。”

    姜二爷解释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父总不能看着刺客残杀百姓。为父这次受伤,是因为没料到刺客会乔装成百姓,突然跳出来。你放心,下次……”

    江凌站起来怒冲冲道,“他们是您的侍卫,首要任务是保护您。若您出了事,死的就不是几个,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您刚把肃州百姓从泥潭里拉出来,又要把他们扔进去么?!若您出了事,让孩儿怎么跟祖母、伯父、母亲、三姐和留儿交待?”

    见儿子都要哭了,姜二爷连忙把糖递过去哄道,“这次是为父失策了,不过为父有皇命在身……”

    “有皇命在身的就您一个?”江凌平静望着父亲,不肯把糖接过来。

    姜二爷剥了一块牛乳糖塞进儿子的嘴里,“谢老和你曾伯父已接下了肃州民务,为父总不能把军务再甩给他们。这次的伤为父不会白受,我会趁机把肃州州的防务夺过来,并让蒋锦宗和晁兵狗咬狗,也挺值的,对吧?”

    江凌抿唇,“待会儿我去跟姜宝、清晏和方剑说,以后不管任何时候,他们三个中的两个必须在您身边保护!”

    “好,听你的。”姜二爷可怜兮兮道,“凌儿,为父饿了。”

    听到父亲饿了,江凌连忙道,“赵嬷嬷已去备饭了,儿再派人去催催。”

    说到吃饭,姜二爷立刻来了精神,“再派人去飘香楼要一桌上好的酒席送过来,梨花苑的乐师也请过来。今日是上元节,咱爷仨一块赏月、喝……”

    “茶。”江凌接过话茬。

    姜二爷耷拉下脑袋。

    江凌去吩咐姜宝订酒席,让姜猴儿再抬张床进来,回来见父亲又将一块糖送入口中,便道,“父亲不是说妹妹琢磨出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么?”

    “不好吃,为父也想吃。”姜二爷吃着闺女做的糖,想家了。

第957章 人约黄昏后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姜二爷与侄儿、义子在肃州后衙赏月吃茶,姜家兄妹到西市赏灯。

    西市内,已成亲的年轻夫妇譬如康月良夫妻俩,成双成对;已订亲还没成亲的年轻男女,譬如岳锦仪的弟弟岳崇熙和他的未婚妻,亦成双成对;已到订亲年纪未有着落的年轻男女在灯下四顾,盼着能遇到有缘人、心上人;不到成亲年纪的小娃儿们,眼里则只有吃喝玩乐。

    走在华灯之下,姜慕燕和姜慕锦打扮得漂漂亮亮,举止端庄。已到订亲年纪,心里却没有半点儿女情事的姜留拉着小悦儿四处看花灯,笑得跟弟弟一样灿烂。

    姜三郎和姜四郎拉着姜小树,跑得飞快。

    与丈夫跟在弟弟妹妹们身后的岳锦仪道,“你看,周围的人都盯着咱家三个妹妹瞧呢,尤其是留儿。”

    抱着七弟的姜大郎得意道,“六妹是全康安最漂亮的姑娘,谁遇着了不想多看两眼?”

    若二叔带着留儿来灯市转一圈,便没旁人什么事了。姜大郎此刻,分外想念儿时随二叔出来逛灯市的场景。

    姜大郎笑完,又倾身在妻子耳边道,“留儿是康安最漂亮的姑娘,锦仪是康安最好的妻子和嫂嫂。”

    “在街上呢,你胡说什么!”岳锦仪羞得脸都红了拧了丈夫的胳膊一把,“别乱动,若把七弟摔了,看我怎么罚你!”

    “大哥。”姜三郎颠颠到哥哥身边,“姑姑她们也来看灯了,就在前边。”

    姜大郎抬眸,果然见姑姑抱着敏安走在前边不远处,便道,“你去帮姑姑抱着敏安,咱们一块逛。”

    “哥,我去抱着敏安可累了,等回去的时候咱们去玉门桥吃好吃的补一补,行不?”十五岁的姜三郎脑袋里还是只有两件事:他养的小动物们和……吃。

    姜大郎也不点破弟弟的小心思,“只要你能哄好敏安,想吃什么大哥给你买什么。”

    “好嘞!”三郎奔向姑姑时,姜平蓝也奔向了表姐妹们,四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谈论哪里的红灯好看。

    被四哥拉着的姜小树和被三姐拉着小悦儿商量了一会儿,回头喊道:

    “大哥,我们想要蘑菇灯——”

    “灯。”

    姜大郎还没说话,岳锦仪便上前道,“嫂嫂给你们买,想要什么颜色的?”

    姜平蓝走过来与姜大郎道,“这么冷的天,怎把七郎抱出来了,七丫头和大姐儿呢?”

    姜大郎笑道,“她俩在家,七弟要跟着来,侄儿便带他出来瞧瞧热闹。”

    不用再问。定是七郎闹得凶,母亲看着心疼了,让大郎带着他出来看看,母亲宠七郎真是宠得没边了。姜平蓝叮嘱道,“七郎还小,再转转咱们就往回走。”

    “留儿!”

    正跟表姐说话的姜留回眸,见柴林桑与几个锦衣少年走来。

    不只女大十八变,男大也十八变。十五岁的柴林桑变成了翩翩少年郎,举手抬足间带着皇亲国戚特有的贵气和从容,很是引人注目。

    姜留摇了摇大嫂给她买的蘑菇灯,与他打招呼。

    柴林桑赶走要起哄的狐朋狗友,快步走到姜留身边,有模有样地问候了姜平蓝和姜大朗夫妇,便凑到姜留身边道,“西城衙门前有耍火链子的,甚是壮观,咱们去瞧瞧?”

    姜留摇头,“我们带着六弟和七弟出来的,快该往回走了。”

    柴林桑立刻改口,“那咱们先转会儿,我送你回府,明晚我接你去看,好不好?”

    还不等姜留拒绝,柴林桑又可怜巴巴道,“留儿你都好久没跟我们一起玩了,咱们明日叫上我九妹和雄子,一块出来玩吧。你不用怕有危险,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可以保护你,真的!”

    姜留知道柴小八对自己的心意,她正想着如何拒绝,抬头见柴林棐和白城迎面走来,便举起蘑菇灯喊道,“柴三哥、白大哥,这里——”

    柴林棐与白城与姜家众人打招呼,白城站在柴小八身边,柴林棐则走到姜慕燕面前,俯身与小悦儿打招呼,“悦儿也来了?”

    举着蘑菇灯小悦儿被三姐教得很懂礼数,乖乖叫人,“柴三哥。”

    柴林棐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起身与姜慕燕道,“悦儿肯同我说三个字,是不是代表他很喜欢我?”

    还不等姜慕燕开口,小悦儿忽然激动地晃着蘑菇灯喊道,“君堂哥,君堂哥!”

    姜慕燕见一身月牙白衫的**堂走过来,柳叶弯眉便皱了皱,他怎穿这么少,不冷么?

    见姜家姐弟的目光都被**堂引了去,柴林棐握握拳头,站在姜慕燕身边转头望向**堂。

    情敌见面,火光四射。

    旁边,柴小八还在磨姜留与他一起去看耍火链子。

    少语的白城一句话就把他堵住了,“那武把式的火链子只是看着花哨,论功力和速度还抵不上留儿的一半,留儿不会喜欢的。”

    姜留立刻点头。

    柴小八眼巴巴地望着白城,“那白大哥觉得我和留儿该去看什么?”

    你这臭小子,没看出留儿不想跟你同去么?白城抬手咳嗽一声,“不若你再去转转,看还有什么有趣的?”

    见两个妹妹都被人围住了,护花使者姜大郎正要上前解围,却被妻子拉住了。岳锦仪小声道,“你去凑什么热闹,都是门当户对的好儿郎。”

    姜大郎还没说什么,姜三郎却抱着表弟廖敏安冲上去了,挤开了柴三和柴八,“三姐,六妹妹,大哥说咱们该往回走了。”

    姜大郎立刻点头,“是该回了。”

    谢绝了众人的互送后,姜家众人往回走时,岳锦仪问姜三郎,“三弟怎这么急着回去?”

    有些话不好当着大嫂的面讲,姜三郎便含糊道,“表弟困了,说要回家。”

    回到府中,把七弟交给奶娘,姜三郎把大哥拉到一边,低声道,“大哥,小八哥他们哥几个都是满十五岁就有通房丫鬟了,成亲后也会纳好几房妾室。就咱家胖六这脾气,等她嫁过去小八哥要纳妾,她不得一棍子把嘉顺王府扫平了?咱娘现在可护胖六护得紧呢,姜六扫平了嘉顺王府,咱娘没准儿还得在人家家门口放几挂爆竹,到时咱怎么怎么收场?”

    姜大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弟也长大懂事,知道为家中姐妹们考虑了。你放心,二叔最清楚他们府上的情况,不会把六妹嫁过去的。”

    也对。姜三郎放下心,一转小眼睛,嘿嘿道,“大哥你说,就胖六这脾气……”

    “我这脾气怎么了?”

    听到姜留在后边,姜三郎一跳半尺高,撒丫子就跑。他一打不过胖六,二怕被娘亲拧耳朵。所以现在对胖六,他是能躲就躲。

第958章 姐姐中意谁

    和母亲一起哄睡了六弟和七弟,姜留和姐姐回到跨院洗漱躺在了床上。姜留侧身看着姐姐,小声道,“姐,我看你和母亲刚才盯着七弟的眼神儿可不太对。”

    “你看出来了?”姜慕燕严肃道,“若再不管教,七弟就要被祖母宠坏了。”

    姜留顿了顿,“七弟才六个月……”

    “六个月已懂得用哭嚎指使长辈了。”姜慕燕一脸严肃道,“七弟、七妹和大姐儿前后差不了几天,若七弟样样掐尖,长此以往,三婶和大嫂心里都会生出芥蒂。”

    “我明白了。”姜留点头,姐姐说得确实有道理。若让七弟以为不管什么事情,哭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确实对他的性子不利。

    说完七弟的事情,姜慕燕又操心起妹妹的亲事,“自父亲出京之后,黄剑云和白城日日到营中操练,看来两家都打着让他们以武入仕。一旦有战事,他俩肯定会随军出征,建功立业。你看从去年秋天以后,黄剑云就不怎么露面了。”

    姜留应了一声,便听姐姐继续道,“白城也很少露面,但我发现只要有你在的集会筵席,他都会去,看你的目光也越发专注了,这是极为难得的。”

    “确实。”姜留点头。相翼侯父子执掌守卫皇城的禁军羽林卫,深得天子信任。现在康安城中关于大皇子喜欢自己,想纳自己为侧妃的消息满天飞,按理说白城该有些顾忌,疏远自己才对。但他却毫无顾忌,该怎么与自己往来,还是怎么与自己往来,这确实很难得。

    姜慕燕继续道,“你觉得白城如何?”

    “他人品和功夫都不差,但我只当他是哥哥的朋友,是白三叔的侄子。”姜留按照姐姐的脑回路思考这个问题,“但爹爹与白三叔交好,所以相翼侯夫人一向挺看不上咱们的。”

    姜慕燕点头,“这就是症结所在。父亲虽升任了兵部侍郎又深受皇恩,但在相翼侯夫人的眼里,咱们家根基依旧薄弱,不宜结亲。待进入二月,各府该发春宴的请帖,我跟母亲说,让她带咱们去一趟相翼侯府,若相翼侯夫人待你冷淡,回头便让大哥跟白城说明白,以免伤了和气。”

    姜留明白姐姐的意思。成亲,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勋贵之家嫡子娶妇,向来是慎之又慎的,家世、人品、德行样样都会被反复掂量。相翼侯夫人若相不中她,就算白城再喜欢她,她也嫁不进去;就算勉强嫁进去了,也会倍受磋磨。再说,姜留明确表态:“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白大哥,我不喜欢他。”

    “我晓得。”姜慕燕给妹妹盖好被子,语重心长教导道,“嫁人,最重要的是对方的人品、家风、家世。若三样都好,两家又真心实意想结这门亲,便是起初不喜欢,夫妻相处久了也会生出情意来。相翼侯夫人相不中咱们,这就不是一门好亲事。妹妹要本事有本事,要容貌有容貌,嫁妆也不输勋贵嫡女,没必要平白去白家受这个委屈。”

    “就是!”姜留万分赞同。

    姜慕燕又道,“至于柴小八……”

    姜留立刻道,“姐,柴小八更不成。”

    姜慕燕连忙安抚妹妹,“我晓得。嘉顺王府的内宅比相翼侯府的还乱,就算嘉顺王妃和四婶都相中了你,父亲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姜留放下心,问起姐姐对柴林棐的想法。

    黑暗中,姜慕燕垂下了眸子,“我去年十一月时便跟他说清楚了,可他却不肯罢手,非要等父亲回来,亲自向父亲提亲。”

    啊哈?姜留眨巴几下眼睛,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觉得自去年年底开始,柴三哥就像捅破了窗户纸一样,明目张胆地追着姐姐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姐姐居然瞒着我!”

    “不是有意瞒着,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妹妹每日要办的大事太多了,每日恨不得沾枕头就睡,姜慕燕当然不会用这种事烦她。

    姜留精神头十足地凑到姐姐身边,“姐是因为知道柴三哥将来会纳妾,才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么?”

    跟妹妹说起这些,姜慕燕没觉得不好意思,平静道,“他说娶我过门后,绝不会纳妾,但这事岂是他说了能算的?再说就算咱们不想,嫁人后婆婆赐妾或夫君想纳妾,岂是咱们能拦得住的?”

    姜留气势汹汹道,“若将来我夫君敢纳妾,我立刻跟他合离!姐,咱俩要啥有啥,凭什么要受这个委屈!”

    姜慕燕想跟妹妹解释说这不是委屈,男子纳妾开、为家族枝散叶本就是理所应当,这是每个女人都要过的一关。但妹妹若嫁给江凌,确实不必受这个委屈。姜慕燕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柴三哥性情是不错,但嘉顺王府内宅太乱,妯娌间勾心斗角……”

    “虽说我能应对,但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还有一点便是……”

    姜慕燕靠近妹妹,低声道,“你不是说先帝在世时,嘉顺王世子与安王来往过密,万岁因此一直不肯重用嘉顺王世子么。我曾试探或柴三哥,旁敲侧击问他是否因为爹爹得万岁青睐,他才想娶我。他口上虽不认,但我看得出他亲近我,确实与此有关。我不想将来有一日,让伯父与父亲因为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姜留睁大桃花套望着夜色出神,“姐,万岁虽然不喜欢柴三哥的父亲,但对嘉顺王这位堂兄还是很尊敬的,想必不会把嘉顺王府怎么样。”

    姜慕燕却道,“万岁虽不会把嘉顺王府怎么样,但却可能夺了嘉顺王世子的封号,让柴四叔承嘉顺王位。现在嘉顺王倾力栽培柴四叔就有这个意思,你没发现柴四婶现在说话的气势都不同了么?”

    因为柴四婶跟姜留不太对路,所以姜留没留意过她。但姜留一点也不怀疑姐姐的专业判断,她吃惊道,“若柴四叔承了王位,柴小八身为柴四叔的嫡长子,将来也会承嘉顺王的郡王之位?!”

    姜慕燕点头,“按理是这样,不过这也要看他自己争不争气,以及柴四婶肚子里这一胎是男是女。”

    柴四婶又怀孕了?姜留不再提嘉顺王府,转而问起刘君堂,“那姐姐觉得君堂哥……”

    “他就是个无赖!”姜慕燕气鼓鼓道。

    哦——姜留贼贼笑了。

    姜慕燕脸有些红,低低道,“等父亲回来再说。”

    “好。”姜留依偎在姐姐身边偷笑。

    待妹妹睡得迷迷糊糊时,姜慕燕轻声道,“留儿现在可相中了谁?”

    姜留喃喃道,“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姜慕燕又问,“留儿觉得白城与江凌相比,如何?”

    姜留精神了些,“虽然哥哥出京之前的功夫与白大哥还差那么一点,但现在哥哥一定比白大哥厉害。至于谋略,白大哥比不过哥哥。”

    “那你觉得康安众家儿郎,谁可以与江凌相比?”

    姜留十分肯定地摇头,“若单论谋略,康大哥可以。但武功加谋略一算,没一个人比得了。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睡吧。”

    “好。”姜留抱着被子,打了个哈欠。

第959章 肥肉

    姜留虽说了第二日有事,不能和柴小八一块出去看花灯。但第二日刚过晌午,柴小八还是来了。或许是晓得自己一个人带不走姜留,柴小八带了一帮人来。

    当姜留听说柴小八带着妹妹、郭南雄兄妹、白三叔家的白华和白斐两姐弟过来找她时,确实不能不见,但她也确实不能跟他们去观灯。

    因为京兆府张文江府上嫁出去姑娘张容清下帖子,请她和姐姐去张府做客。张容清与姐姐是好友,她回康安娘家后给姐姐下帖子,邀她去谈诗论画很正常,但点名要姜留也跟着去,就不正常了。

    虽然送帖的人没明说,但姜留明白请她过去的不是张容清,而是京兆府尹张文江。张大人找她,必定是为了前日晚上,姜留给他送去的东西。

    这样的邀约,姜留去是不能不去。

    柴林桑听到姜留要去张府,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白华看得不忍心,便与姜留商量道,“留儿姐什么时辰去张府?”

    姜留笑道,“一个半时辰后。离晚上观灯还早着,不如你们在我家会儿,待会儿咱们一块出发?”

    “好。”郭南雄笑容憨厚地应了,“留儿妹妹,我带着我妹妹去找五郎和悦儿玩?”

    姜留立刻让书秋带着他们兄妹去西院找悦儿,白华想让八哥有机会单独跟姜留说话,便拉着柴九娘和弟弟去找姜慕燕。他们走后,屋里便只剩下了柴林桑和姜留。

    在旁人面前显得带着几分矜贵的柴小八,在姜留面前便像一只被抛弃的哈巴狗了。他失落道,“留儿妹妹现在为什么不喜欢和我一起玩了?”

    这个问题实在是让姜留不好回答,她便道,“八哥,咱们都长大了……”

    “自从你生病之后,就不喜欢跟我一起玩了。”柴小八低下头,失落道,“你小时候,明明只喜欢跟我一起玩的。咱俩一块用石头打柿子,一块给姜三郎的鸟拔毛,找蛤蟆藏在姜三郎鞋里……你病了后只跟江凌一起玩,我每次来找你,你都不理我。”

    这更让姜留无法回答了,因为跟柴小八一起玩的那个小胖丫不是她啊。但看着柴小八这么失落,姜留便诚恳道,“八哥,我病了后忘了很多以前的事,但我真的没有不理你,咱们不是常在一块玩么?”

    “以前就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柴小八抬起干净的眸子盯着姜留,坚定道,“我这两年每天早晚都练一个时辰的剑,等江凌回来我就跟他比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就嫁给我好不好?咱们俩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姜留摇头,非常认真地拒绝道,“八哥,我父亲对我的亲事已经有打算了。虽然我不知道父亲说的是谁,但我真的已经定下了。”

    柴小八惊了,“不可能!你父亲把你当心肝宝,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柴小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到姜二伯这趟去肃州是九死一生,他在出京之前安排好留儿的亲事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柴小八的心像是被人拿刀捅了又搅了搅那么疼,但他还出安慰姜留道,“留儿让妹妹别担心,你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姜留笑着点头,“我知道。”

    看着她笑,柴小八的心又忍不住活泛了,“你父亲只是有了打算,还没给你订亲呢,所以我打败了江凌,还是能让你父亲改变主意,把你嫁给我的。留儿妹妹你等着,我一定把江凌打倒!”

    姜留不喜欢拖泥带水,干脆道,“八哥,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柴小八认真问姜留,“那你对谁有男女之情?”

    姜留……

    柴小八笑了,模样俊俏,自信十足,“既然没有,就说明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等你再大两岁就会明白,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夫君了。你不喜欢读书,我也不喜欢;你不喜欢琴棋书画,我也不喜欢;你喜欢吃的东西,我都喜欢;你喜欢玩的东西,我也都喜欢。咱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父亲说,若要让姜二伯同意把你嫁给我,就要让姜二伯看到我的本事和诚意。我的诚意满满的,本事也正在努力学,等姜二伯回来,一定会同意你嫁给我的。”

    姜留认真问道,“若我父亲不同意呢?”

    柴小八笑得更灿烂了,“等姜二伯发现我的本事,一定会同意的,留儿妹妹且等吧!”

    待上了马车赶奔张府时,姜慕燕问姜留,“在想什么?”

    姜留如实道,“我觉得,柴四叔把我当成催柴八哥上进的那块肥肉了。”

    姜慕燕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如姜留所料,待她到了张府,与姐姐一起逗了一会儿张容清还未满一周岁的胖儿子,便被请去了书房,书房内只有张文江一人。

    张文江开门见山道,“四姑娘山那边,可还有你的人?”

    姜留点头,“四姑娘山附近有。”

    张文江认真道,“五日之内,尽快将你的人撤离。”

    姜留眼睛一亮,“伯父是要派人去剿匪?”

    张文江没有否认,只道,“五日之后,太康和中牟两县会把四姑娘山有鬼魅伤人的事报到京兆府,我会派衙差过去搜山。”

    姜留一下就明白了,“敲山震虎?”

    张文江更正道,“引蛇出洞。”

    “对,是蛇。”姜留改口,又压低声音问道,“伯父,是只有京兆府行动,还是……”

    “暂时只有京兆府。”张文江又严肃地对姜留道,“一定要将你的人撤的干干净净,不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侄女明白,您放心吧。”姜留满口应下。

    张文江又问道,“留儿可还在派人寻找魏从?”

    魏从是通济坊西北区魏宅内被杀死的正阳宫老太监魏滨的养子,至今生死不明。姜留坦荡承认,“是,侄女总觉得他没死。”

    姜留的眼线是裘叔留下的,很有几分手段。张文江便道,“一定要小心行事。”

    “说。”姜留应下,见张文江不再说什么,她试探道,“伯父,侄女想去肃州找我父亲……”

第960章 还拜托了谁

    不等姜留说完,张文江便道,“不可。江凌临行前曾再登门拜托我,不准让你出康安,更逞论去肃州。”

    姜留惊了,哥哥怎会料到自己会来找张大人,去年出京前就堵住了这条路?

    张文江一看姜留的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叹道,“你哥连伯父这里都来过了,留儿猜他还拜托了谁?”

    姜留桃花瞳睁大,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一出门,总会遇到康月良、柴林棐和白城他们几个了。再仔细想一想,似乎和至也被哥哥叮嘱过……

    看张文江这态度,自己请他去说服大伯的办法是行不通了。难得见到府尹端饭,姜留便转而问起肃州的情形,“伯父,朝廷对肃州是怎么打算的?”

    朝事不可而多讲,但姜留问了,张文江还是简要道,“虽说肃州之事迫在眉睫,但我朝二百四十州,每一州有每一州的难处,朝廷要通盘考虑。肃州那边,现在还是要靠谢老、你父亲和曾显志把控大局。”

    张大人把谢清泉放在父亲之前,但在肃州受伤最多的却是她爹爹!姜留握拳压下心中纷乱的念头,只提大事,“西北和西南关于安王的谣言,伯父可知晓?”

    自去年底开始,大周西南和西北地区便有人散播谣言,说先帝传位给了安王柴岳,当今天子柴岱乃是篡位的乱臣贼子。谣言可杀人,若将士和百姓信以为真,景和帝在他们眼里便不再是天子,持天子令整饬肃州吏治的爹爹便更不值一提。这也是为何姜留前几日找上张文江,请他追查先帝遗诏的主要缘由。

    姜留都知道的消息,张文江岂会不知,“你父亲在肃州与各方人马周旋,这是他擅长做的事,你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遗诏之事迫在眉睫,只要破了这一局,叛军便师出无名,所以你留在康安帮伯父破局,便是帮了你父亲和两位兄长。”

    安王柴岳的舅舅武威王董毡坐镇西南,蒋锦宗雄踞肃州。不管这谣言是谁散播的,一旦蒋锦宗被逼急了,挑起匡扶大周正统的大旗拥安王为帝,董毡说不定会跟蒋锦宗一起造反,使得臣服大周的吐蕃再度脱离大周的掌控。所以,稳住董毡、除掉蒋锦宗并拦住对大周虎视眈眈的契丹,是万岁给姜枫的秘旨。

    万岁对姜枫,有着张文江无法理解的信任和信心。姜枫成,西北定,姜枫败,西北反。他现在已被万岁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张文江岂能让姜留去肃州添乱。

    姜留盯着桌面上圈圈绕绕的树纹看了半晌,抬起头道,“若留儿帮着伯父破了这一局,伯父可否放我出康安、去肃州?”

    ……若是你老子跟本府说这话,本府现在就骂得他抬不起头来!破了这一局?你说得倒是轻松!张文江看着姜留比姜枫还明媚、还招人疼的小脸,深吸一口气道,“然。”

    等破了这一局,离着你父亲回京也就不远了!

    姜留的眼里立刻有了光,“多谢伯父!能者多劳,上报万岁、与朝中诸位大人周旋之事就交给伯父了,寻找魏从的事留儿去办,除此此事,伯父还有什么要留儿办的?”

    张文江……

    想骂她!

    钦差姜谪仙是西北最受关注的人物,他遇刺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开,到肃州府衙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当然,此中绝大多数都被钦差护卫拦在了衙门外,只有少数几人能入衙探望。

    这日,一个络腮胡挂满风雪的吐蕃汉子在肃州府衙后门拉住马,抱拳道,“劳烦这位兄弟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凉州阿里骨前来求见姜指挥使。”

    姜猴儿进来报信时,躺在床上听侄子念话本子、吃儿子给他送到口中的的南瓜籽的姜二爷桃花瞳一亮,“他总算来了!”

    阿里骨?姜二郎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二叔,这阿里骨可是景隆六年春进京的吐蕃使节?”

    若真是当年十二国使节之一,报名说求见“姜指挥使”便说得通了。因为当年二叔与礼部和鸿胪寺奉命接待各国使节时,官职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

    “正是他,你们俩出去迎他进来。”姜二爷叮嘱道,“要以迎长辈之礼迎他,就像是你们柴四叔、白三叔来了一样。猴儿,派人去飘香楼订桌上好的酒席送过来,再把梨花苑的兰仙儿请来助兴。”

    江凌拍掉袍子上的瓜子壳,与父亲商量道,“父亲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趁阿里骨还没进来,先服两粒醒酒丸吧?”

    姜二爷摇头,“此番我与他拼的是情分,容不得半点虚假。你去找姚太医给为父拿几粒止疼的药丸,养伤的事过了今晚再说。”

    姜二郎也劝道,“二叔有伤在身,还是让侄儿和凌弟陪他饮酒吧?”

    “有你俩在,说话不方便。快去准备,迟了显不出咱们的诚意。”姜二爷断然拒绝。吐蕃王子阿里骨是是董毡的义子,是姜二爷与裘叔、谢老定下的,挖董毡墙角的关键人物。今晚这顿酒关乎重大,莫说只是伤了腿,便是伤了脸,姜二爷也得喝。

    肃州后衙内歌舞管弦深夜才停歇,阿里骨被人抬到客房歇息后,江凌进屋见父亲坐在桌前,双目炯炯,面若海棠,连忙招呼人抬他回房歇息。姜二郎抬起二叔受伤的腿,发现自己摸了一手的血,吓得脸都变色了。

    还不等姜二郎开口,姜二爷忽然问道,“凌儿,二郎,你们七弟现在多大了?”

    听着父亲进房的江凌回道,“七弟半岁了。”

    “再有半年,他就该会叫爹了。”姜二爷闭上眼睛,“爷腿上的伤口崩口开了,让姚太医过来给爷重新包扎上。”

    江凌连忙道,“好,父亲只管安心睡,睡着就不疼了。”

    “爹还有事,不能睡。”上封信送出去两日了,今天他得给万岁写信。三日一封信,是姜二爷给万岁报事的节奏。若他今日不写,信便会晚到一日。信晚到一日,万岁便会担心一日。身为臣子,怎能因为腿上有点伤又喝了酒,就让万岁担心呢。

    四日后,姜二爷醉酒写的信送到了杨奉手中。杨奉捏着比上一封厚了许多的信,盯着信封上的被红色印泥压住的“臣姜枫奏上”五个字看了几眼,才送到万岁面前。

    景和帝见了信封上大大的字,龙颜舒展道,“姜爱卿的字,写得越发俊逸洒脱了。”

    启开印泥,展开四页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又把保护姜枫的暗卫送来的密信看了一遍,景和帝闭龙目在龙椅上靠坐不语。姜枫说他腿上只是受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暗卫说姜枫晚上与阿里骨彻夜饮酒,伤口崩开,血染红了半截裤腿。伤了数日还会崩开的伤口,怎么可能是“一点”皮肉伤!

    景和帝猛地睁开眼,起身提笔刷刷地写回信:

    姜爱卿:

    武威王派人入京探望董嫔,来人几番试探,妄图进入安王府。昨日御医为董嫔诊出了喜脉,爱卿可将此事告知阿里骨……

    景和帝搁笔,将信密封交给杨奉。杨奉刚派人将信送出去,小太监便上前报说:京兆府尹张文江在宫外求见万岁。

    杨奉微微一笑,万岁看了姜枫的密信,心情很不好,张文江此番来得正是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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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