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姜六娘发家日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1章 疗毒

    看到留儿的信,姜二爷的心情格外舒畅。

    元东君跟随入京朝贺的突厥使者阿史那尼王子回突厥之时,姜二爷曾在康安西城门外五里的别君亭中给他送别。元东君走后,姜二爷受找死的姜猴儿怂恿,在别君亭内留下了两句诗:别君亭中别元君,曲终人散尽。

    谁承想,这诗被人抄了呈到御前,告姜二爷与男妓交好,有辱官风。万岁见了后,把姜二爷叫进宫,半句没提此事,只赐了他一本《篆书千字文》,让他临摹学写如鬼画符般的小篆。万岁的旨意姜二爷不敢不从,他嫌弃自己练字辛苦,便拉着小闺女跟他一起练。

    小闺女不只容貌、性情和聪明才智这些好的方面随了他,就连不善读书、习字这些短处也随了他。姜二爷因为要时常要用小篆给万岁写奏章,不得已把小篆练得还有些模样。他的宝贝闺女一边跟着他练小篆,一边跟着她哥和她姐练楷体和行书,硬生生把字写成了四不像。所以,每次翻开她的来信,姜二爷都能从中找到“我的字已经很不错了”的自信感。

    他单手美滋滋地拿着闺女给侄子的信看了一边,才问道,“我的呢?”

    “在姜猴儿手上,侄儿去给您取过来。”姜二郎出去取信,回来时不只带着信,还带回易了容的裘叔。

    靠坐在榻上的姜二爷连忙坐直身体,“您老怎么回来了,边城之行可还顺利,凌儿呢?”

    江凌跟随姜二爷到了酒泉安顿好后,将大半护卫都留给姜二爷,他与裘叔等三十余人赶往边城祭祖,修葺任府,整饬边城守备。这一去,便是两个多月,凌儿的上一封来信还没提到返程的事,转眼之间裘叔就站在了姜二爷面前,这怎能不让他担忧。

    “边城的情况已经稳定,少爷安好,老夫跟随信使回来保护二爷。”裘叔先净手,才取出江凌给姜二爷的书信,然后抬手给他诊脉。

    “胡闹。”姜二爷鼓起腮帮子,“凌儿身边才几个人,我这里多少人?您老不跟着他,跑回来做什么?”

    “少爷和老夫都放心不下您。”裘叔给姜二爷诊完脉,又拉开他的里衣,查看伤口,“此毒是用两种毒蛇的毒混合而成,是突厥最歹毒的一种毒药。除了内服解药,还得用火烤伤口……”

    发现姜二爷的肩膀一哆嗦,裘叔连忙安抚道,“二爷莫慌,老夫在边城时处理过此毒,您服用麻沸散睡一觉,老夫就能处理好。”

    姜二爷差点哭了,“可会留下伤疤?”

    这么大的伤口定会落下伤疤,便是最好的药膏也不能除尽。裘叔顿了顿,安慰道,“身上有伤疤,更能显出二爷的豪气和忠君报国之志。”

    好想……是这么回事儿。姜二爷桃花瞳一转,“待爷看完留儿的书信再喝?”

    裘叔含笑点头,“六姑娘又来信了?”

    姜二爷顿时眉飞色舞,“留儿把秦城碧打晕在羽林卫校场之上了!就该这么干,咱们出来给万岁卖命,一家老小留在康安,可不是任人欺负的!秦城碧是申国公府小世子又如何?他比留儿大四岁高一头又如何?留儿让他横着,他就决不能竖着!”

    裘叔提醒道,“二爷,六姑娘说她长高了两寸余,秦城碧比六姑娘高不了一头了。”

    姜二爷澄亮的眸子尽带笑意,“您老说得对,留儿最在意此事,爷给她回信时要注意不能写错了。”

    “二爷的右臂伤了,怎么写信?”

    “您老不是回来了么,哪还用爷亲自提笔?”

    裘叔笑出了声,众人本以为娇生惯养的二爷到了肃州会抱怨连天,谁知他却随遇而安,过得依旧悠闲自在。裘叔回到他身边,似乎觉得此处与康安也没什么不同。

    待姜二爷看完信饮麻沸散睡着后,裘叔让姜二郎和姜猴儿扶着他,用烧红的刀子烫烤他的伤口。

    姜二爷毫无感觉,姜二郎红了眼圈,姜猴儿则鼻涕眼泪直流,听得裘叔都觉得心里难受,便道,“猴儿,你若敢把鼻涕滴在二爷身上,他醒了准会把你赶回康安喂牛。”

    见姜猴儿抬袖子擦脸,姜二郎又道,“若让二叔知道你用衣袖擦鼻涕,也会把你赶回去。”

    姜猴儿抽着鼻涕嘟囔道,“二爷睡着了看不到,裘叔和二少爷也不会给二爷讲,小的不怕。”

    裘叔笑了,“你若实在心疼,便到外屋去等着。”

    姜猴儿摇头,“宝儿也受伤了,我得学会烫毒,待会儿给他烫去。”

    裘叔顿了顿,“你能成?”

    “能!”

    裘叔摇头不再说话,专心为姜二爷处理伤口。

    待姜二爷醒了后,忍着火辣辣的疼对镜盯着肩膀上丑陋的伤处端详片刻,对裘叔道,“待伤口落痂痊愈后,爷要在这里文一片火红的枫叶。”

    裘叔道,“二爷字仲青,文一片青色的枫叶更佳。”

    姜二爷放下镜子,“写信回去问问于渊子,让他给爷算算文青色的好还是红色的好。”

    裘叔……

    “您老去准备笔墨,爷要给万岁写信。爷要告诉万岁,聂林江是被假冒突厥人的契丹人杀死的,契丹人妄图挑起大周与突厥的争端,好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爷今日的毒,肯定也是契丹人下的!”

    “二爷,今日杀手的身份还未查实,您还是查实之后再……”

    “万岁说,爷给他的密信,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裘叔……

    三日后,裘叔代写的书信送到了皇宫宣德殿内。景和帝一看信封上的字体,心头便是一跳,连忙取出书信细读。

    看完信后,景和帝倒背双手在殿内转了数圈,才停住吩咐道,“请护国公。”

    十五日后,姜府收到了姜二爷的书信。不过这封书信不是姜二爷受伤之后写的,而是他提前写的数封回信之一。与信一起寄回来的还有酒泉的特产,酱香黄羊肉。书信和羊肉送到姜家时,姜家滴翠堂传出响亮的哭声,姜家长孙媳妇岳锦仪,为姜大郎平安生下一女,姜松为其取名姜佳音。

第932章 姜家添丁

    姜佳音生下来时重六斤三两,脸上没什么肉。洗三这日,姜家五姐妹围在床边,把红红皱皱的小侄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待五姐妹走后,躺在床上的岳锦仪很没信心地问自己的夫君,“音儿真得有大姐和妹妹们说得那般好看?我怎看不出来。”

    守在女儿身边的姜大郎信誓旦旦道,“真的,六妹洗三时就长这样。”

    岳锦仪看着只知道傻笑的夫君,更觉得不可信了。岳锦仪当然也希望自己的闺女长得如花似玉,但就算音儿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长,也一定没她六姑姑漂亮。因为女儿肖父,她爹比起她二祖父,模样差着一大截呢。

    岳锦仪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跟夫君聊起二婶和三婶,“也不知二婶和三婶谁先生,若三婶能先生就好了。”

    姜二爷不在京中,太医局得万岁吩咐,派御医和接生的医女每日入姜府为雅正把脉、调理身体。近水楼台先得月,闫氏和岳锦仪也可每日得御医诊脉、医女摸肚子看胎位。岳锦仪生产时,医女在产房中伺候,御医在房外守着,要多安心就有多安心。

    姜大郎笑道,“稳婆已经那排好了,若二婶先生,待三婶分娩时,三叔也会请唐郎中过来坐镇的。”

    唐希良是医术是不错,但西外院的闫氏也想有岳锦仪的待遇。但她的丈夫是庶子,她在姜家的地位比不起二嫂和大侄媳妇,若二嫂先生,医女和太医定不会再为她跑一趟。闫氏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乖孩子,你快出来吧,出来早了你是哥哥,出来晚了你就是弟弟了……”

    闫氏肚子里这小家伙禁不得念叨,在姜佳音洗三后第二日便呱呱坠地了。

    得知三婶生了个女儿的姜留一跳多高,“太好了,太好了,本姑娘终于不是咱们这一辈中最小的一个姑娘了!”

    姜慕锦嘿嘿道,“也不是最矮的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头也就只能跟刚生的小娃娃比了!”姜三郎笑得跺脚又拍桌子。

    姜留桃花瞳圆睁,气势汹汹道,“三哥、五姐,我看你俩是想尝尝狼牙棒的滋味了。”

    “不敢,不敢。”姜慕锦装模作样地抱拳讨饶。

    姜三郎不敢笑了,眼珠子一转跟姜留商量道,“你得了狼牙棒后还没跟人交过手呢,要不今晚你跟呼延图比试比试?他皮糙肉厚,扛打。”

    守在门外的呼延图……三少爷,某走了!

    姜七娘洗三之后,姜松看着漂亮可爱的七侄女,给她起名做姜慕娴。

    姜家的三个孕妇两个已开始坐月子,于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院。谁知一直到了七月末,雅正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安安稳稳地待着,众人便猜测她肚子里是个女娃娃,因为大周有“懒丫头”一说——到了预产期还不生的,定是丫头。但没人敢把这话说出来,因为姜老夫人满心希望雅正再给小儿子添个嫡子。

    终于在八月初一这日,雅正为丈夫再添一六斤五两的嫡子。此子行七,排名为姜思恒。

    母亲又平安给她生下一个弟弟,姜慕燕高兴坏了。她一通指挥,将西院众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姜留也被姐姐派往灵宝观,请观主于渊子为七弟算八字起乳名。

    “丙午年八月初一申时……”于渊子抬左手掐算一番,抬头笑道,“七少爷八字平衡,不用再起乳名添补五行。”

    “多谢道长。”姜留欢欢喜喜应下,和至凑好奇问道,“留儿妹妹,七弟模样如何?”

    提起七弟的长相,姜留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我祖母说七弟长得跟我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祖母这话,在三年前六弟出生时,姜留已经听了几遍,事实证明祖母的眼光并不准,因为小悦儿长得更像他外祖家的人。姜留看到七弟的第一眼,便觉得他跟六弟出生时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她觉得如果爹爹看到七弟,一定也会被他丑哭了。

    待姜留与徒儿叽叽喳喳议论了半晌后,于渊子才问,“六姑娘,二爷近日可有书信送回来?”

    姜留点头,“有,我父亲二哥和凌哥都安好。”

    父亲和哥哥出京时,姜留还想着他们能每日给家里写一封信。但这并不现实,因为肃州远在几千里外,爹爹和哥哥的信就算经官驿传送,也得十多日才能到康安。姜家人收到信写的回信,又得半个月才能送到肃州。这样的滞后的信息沟通方式,导致他们只能在信上传递重要消息,且不可能每日写信。所以现在,姜家与肃州每月只有两三封信往来。

    于渊子闻言,便知姜二爷未将他受伤之事告知家人。于渊子如何知晓的?那是因为姜二爷半月前给灵宝观来了封书信,让于渊子算算,若他在右肩上文一片枫叶,是红色的好还是绿色的好。

    于渊子看信呆了半晌,才认真给姜二爷回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文什么都不好。

    解决了七弟乳名之事,姜留美滋滋回府,跟家人们准备家中三个新生儿的十二晌和满月等事。

    当然,排在头一件的就是给父亲和哥哥写信。

    姜留握着笔,认认真真写道:七弟重六斤五两,是三个孩子种最重的。于渊子道长说七弟八字平衡,不用起乳名。祖母和大伯说七弟长得像父亲您,但女儿看着七弟长得跟六弟一模一样,姐姐也说七弟模样与六弟更相似。

    肩上伤口已经结痂的姜二爷看着闺女送来的书信,嘴角挑了起来,“夫人又给爷生了个儿子。”

    姜猴儿和姜宝齐声欢喜道,“恭喜二爷!”

    有了三个儿子的姜二爷美滋滋道,“猴儿带人去买十只羊回来,给大伙儿添菜。”

    “是!”姜猴儿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姜二爷又把信认真看了一遍,才仔细叠好收进装信的箱子里。离家半载,几历生死,如今的姜二爷觉得平平安安就是福,孩子长得不俊俏也无妨。反正,他的儿子再不俊俏,也不会跟丑字挂上边。

    儿子平安落地,有些大事也该办了。姜二爷澄澈的桃花瞳里,罕见地布满了杀气。

第933章 染缸

    八月十五,千里共婵娟。

    姜家人在府赏月吃月饼,姜二爷坐在酒泉最高的佛塔最高层上望月。如水的月光下,姜二爷的玉颜和月白袍透着冰冷。

    “谢老,曾大哥,不怕你们笑话,景隆六年之前我对‘酒泉’了解,只是杜工部醉八仙里那句:汝阳三斗始朝天,恨不移封向酒泉。在清平江上饮酒作乐时,我偶然也会持杯喊两句要去酒泉……”

    姜二爷说到这里,转头问桌边的曾显志,“谢老当时还在南阳,曾大哥当知景隆六年康安发生了什么跟酒泉有关的事。”

    谢清泉不语,曾显志回道,“景隆六年正月十六,酒泉难民九十人穿山越岭到达京城门外,却被羽林卫郎超当作契丹探子,坑杀八十九人。唯有带路人安征因入城打探消息,逃过一劫。”

    “这案子是曾大哥审的,郎超被杀后,安征在京兆府外替被郎超坑杀的家乡父老,磕了八十九个头谢恩。”姜二爷又转眸望天上的明月,“自这个案子后,我便觉得酒泉是官场腐败之地,民不聊生,被逼离乡逃命。万岁心怀万民,知此地百姓疾苦,派孔庆丰和聂林江两位钦差至此彻查、肃整。两位大人被杀后,我便觉得此处是死地,谁来谁死。但因缘际会,姜某有缘陪两位大人来此,两位大人历时半年,终于查清孔聂两位大人之死的真相,其中辛苦姜枫都知晓,也已据实写信禀告万岁。”

    曾显志连忙道,“二弟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明处吸引着酒泉名利场众人的注意力,愚兄与谢老行事绝不会如此顺利。这半年来,我俩只是查案,酒泉官场和商行的人都由你对付,除了勾心斗角,还有明杀暗杀,愚兄……”

    姜二爷真诚道,“曾大哥,什么人办什么事。小弟心不够细,脑袋也不够清楚,查不了案子,只能吃喝玩乐搅浑水。这半年中,小弟对酒泉的了解,多了些许。此处……”

    姜二爷手中的折扇指向月下朦朦胧胧的街道、灯火、人家、流水,“竟是汉代河西四郡之一,是大周客商出关必经的重镇。此处管弦之声大气磅礴,乐人技艺毫不弱于康安。此处山川瑰丽、雄伟壮丽。此处,貌美的姑娘被恶棍恣意**,强壮的汉子佝偻着身躯避入深山,与野兽为伍!此处,我大周百姓大半不得温饱,十年间人口锐减两万!”

    说到此处,姜二爷已是用吼的,“两位大人比我姜枫见多识广,你们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站在阴影里的裘叔若一座石碑,矗立不动,坐在桌边的曾显志低头不语,满头银发被灯光照得发亮的谢清泉心平气和道,“姜大人因酒泉百姓之疾苦而悲,老夫与曾大人亦感同身受,可若真将此地官员全部论罪,酒泉民政和军事必将大乱,万一蛮夷入侵,民之疾苦更甚。”

    “谢老,下官虽不才,但也听过‘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姜二爷用折扇指着黑洞洞的远山,冷声道,“若不肃清酒泉官场,蛮夷入侵时这帮畜生一定会弃城而逃,扰乱军心。”

    谢清泉不否认这一点,只道,“姜大人所言甚是。姜大人为官已有四载,当知官场上人,若真依朝廷律法,九成都得被查办。若九成官吏被杀,何人替万岁牧民、治理天下?”

    曾显志左看看谢清泉,右看看姜枫,张了张嘴又合上,不知该劝谁。身为京兆府办案差官,曾显志嫉恶如仇,恨不得把天下恶人皆绳之以法。但酒泉的大半官员若论朝廷律法,问他们的罪要用的不是绳而是刀。若不将这些人杀了,朝廷律法威严何在、何以震慑天下贪官?

    但若真将这些人都杀了,就如谢清泉所说,酒泉官场便无人可用,万一出了乱子,令酒泉大乱,他们三人哪个能担得起这个罪责?

    姜二爷真诚道,“谢老之意姜枫明白,天下十官九个贪的事,姜枫也知道。咱们私下里不说场面话,当官的贪些小财无妨,贪的官不一定不是好官,但既贪又不为民办事的一定不是好官。朝堂用俸禄养的是为民办事的官,不是吸百姓血、吃百姓肉的恶鬼。您老是明白人,心里也一定明白。若咱们此番只杀几个当头的,不动酒泉的染缸,不管再派什么样的官员来,酒泉依旧是现在这样。”

    姜二爷倒背双手,正义凛然道,“万岁先后派了两拨人来酒泉,要的,就是砸了这里的染缸!”

    姜枫为官四载,依旧是这般意气用事。谢清泉好商好量地道,“姜大人,就算咱们砸了酒泉的染缸,肃州的大染缸仍在,不出一年半载,这里依旧会恢复原样。咱们当从长计议,一点点舀出污水注入清泉,老夫跟姜大人保证,此策虽慢但却更为稳妥。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不肃清肃州官场,老夫绝不回南阳。”

    姜二爷抬手向谢清泉深深一拜,“您老有此恒心,下官钦佩之至。若无蒋锦宗这个内乱和契丹这个外贼,姜枫十年二十年都陪着您。可现在不成,您也见了,上个月契丹杀手已入酒泉,若非下官命大,他们的离间计已经成了。您老也知契丹境内遭了蝗灾,牲畜死伤无数,契丹人无肉下肚,必会入大周抢粮。最迟明年青黄不接之事,契丹兵马必至。就凭现在肃州官吏和左武卫,挡得住契丹人的铁蹄?”

    谢清泉道,“咱们可上书万岁,请骁卫和威卫过来协防。”

    姜二爷摇头,“大人,咱们的禁军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把别处萝卜拔过来填上本该由左武卫填的坑,其他的坑就要被水淹了。”姜枫回道,“咱们要在明年春天之前,尽全力把肃州这个坑里的蛀虫清除,让左武卫这根萝卜重新焕发生机。”

    数万兵马,哪能用萝卜来比喻。谢清泉也知姜枫说得有道理,便问道,“那依姜大人之见,酒泉官场当如何肃清?”

    姜二爷拿出一张纸,凑到灯前朗声道,“酒泉官场有品阶的文武官员共三十八人,当杀者十九人,其中当诛三族者二人;当提拔重用者五人;酒泉衙吏当杀者五十三人;横行乡里的恶霸、为富不仁的富商当杀者六十二人,其中当诛三族者二人;罪不及诛但应惩处的……”

    姜二爷说出的这一个个数字,莫说谢清泉听得心惊肉跳,便是曾显志也毛骨悚然,“二弟,你这名单从何而来?”

    姜二爷抬手,裘叔递上一本厚厚的名册,姜二爷将其拍在桌上,认真道,“这半年两位大人查案,我带来的西城衙门差官也没闲着。这里边每个人的罪证都列得清清楚楚。该杀的,本官绝不姑息!若两位大人同意,我明日便将这份名单和奏章,一同送往京城。”

第934章 震惊朝堂

    姜二爷的奏章、应惩处的人名单及厚厚的几十本罪证,未用景和帝给他的密径,而是经官驿七日传送,八月二十三日才送到了文庆殿内。

    今日在文庆殿值守的文职阁老,是杜海安。他望着面前一尺半高的木箱封条上大大的篆体“封”字,半晌没动。

    “杜大人在看什么?”护国公康忠走上前,看到木箱上的“酒泉”二字,含笑道,“姜侍郎的小篆已写得比老夫还要好了。”

    “姜枫得万岁赐书后,每日勤加练习,小篆进步飞速,已渐成型。”杜海安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反复掂量护国公看到这一箱东西的态度为何如此平静,便又试探道,“您看这个大箱子,里边得有多少东西?”

    护国公点头,“他去酒泉半载有余,每月却只送一两封薄薄的奏章回来,看来这次是把半年攒下的公文都送回来了。”

    杜海安装着诧异道,“下官刚还猜测里边是姜枫呈给万岁的酒泉特产,却没想到竟是一箱公文。”

    这条老泥鳅!护国公笑道,“老夫也只是随口猜测罢了,里边或许真是特产。”

    “那咱们打开看看?”杜海安又开始打太极。

    护国公把球推回去,“听杜大人的。”

    “也好,那咱就打开看看。”杜海安把球收起来,启封条打开箱盖,笑道,“果然让您猜对了。”

    护国公望着放在箱内最上边的,用小篆写的奏章封面,眼睛里隐隐有光闪过,开始猜测这一箱公文里究竟装着多少颗人头。

    杜海安深吸一口气,双手拿起奏章展开查看。越看,他的脸色越凝重。

    护国公见杜海安如此夸张,也上前侧身瞄了几眼。纵有心里准备,但当他看到奏章上的人数,也愣了。

    杜海安把奏章缓缓合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才问道,“国公,若把这封奏折呈上去,天就要变了。”

    大事当前,护国公也顾不得打马虎眼了,“姜枫大张旗鼓地将这一箱子东西送进京,你还想瞒下不报?”

    “下官不敢。”杜海安盖上箱子盖,“那下官现在就给万岁抱过去?”

    “你抱得动?”

    杜海安立刻道,“不瞒国公,下官人老体衰,当真抱不动。可否劳烦国公您跟下官一起抬过去?”

    哼!当着老夫的面,你也好意思说自己年老?

    护国公掀开箱子,把姜枫的奏章拿在手中,“走吧。姜枫奏章上写了什么,公文上都有什么,想必万岁心里早有数了,说不定万岁此时已经在殿里等着呢。”

    “是。”杜海安亲自抱起箱子,跟随护国公走出文庆殿。

    殿外的侍卫见阁老竟亲自抱着箱子,连忙上前抬手接箱。

    杜海安摇头,亲自抱着沉重的木箱跟在护国公身后,这一箱公文,他必须亲自抱着。

    因为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九年前他任刑部尚书时,就该抱给先帝看的。这箱子里的很多人,九年前就该斩了。

    让他们多活了九年,是他杜海安无能。

    现在姜枫敢把公文呈上来,是他有气魄,而这气魄之中,有他父亲姜冕的魂在。

    两人入宣德殿不到半个时辰,景和帝便传旨,请左相尹骞、右相秦天野、阁老黄通入宫。

    万众瞩目之中,大周当朝五位阁老齐聚宣德殿,五人的晌午饭都是在宣德殿内用的。

    “酒泉送进京一箱东西,万岁召五阁老议事”的消息,很快传遍六部五监,朝臣议论纷纷。京兆府尹张文江也坐不住了,散衙之后立刻请姜松过去议事。

    姜松又把今日后晌说了几十遍的话重复一遍: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二弟七月受重伤的消息,他都是进入八月后才从别处听说的,他二弟送回家的信,向来只报喜不报忧。

    张文江长叹一声,“本府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发生大事了。”

    姜松沉重点头,“下官也有此感。”

    廖传睿笑道,“恩师、岳父,我二叔送回来的必是两位钦差被杀的真相,明日早朝便能见分晓。”

    张文江摇头,“肯定不只这样,姜枫这半年在酒泉呆得太消停了,本府觉得他一定是在憋大招。”

    今日送来的一箱子公文,就是他的大招!

    虽然知道无论姜枫的大招是什么,都不会牵扯到京兆府。但出于给姜枫当了四年上司的惯性,张文江还是忍不住地担忧,怕万岁又让他给姜枫收拾烂摊子。

    **堂激动道,“我恩师最有分寸,他送来的木箱中定装着关乎酒泉甚至肃州全局的大事,否则万岁不会请五位阁老进宫议事。不管这大事是什么,下官相信此事一定对大局有利!”

    张文江抬眸看着**堂潋滟的双眸和俊美的容颜,半晌才道,“刘大人与你恩师,当真是一脉相承。”

    姜枫有分寸?姜枫连分寸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你不在京兆府做事,否则本府定骂得你连北都找不到!本府让你有分寸!!!

    **堂面带笑容起身,行礼,“多谢府尹大人夸奖。”

    张文江……

    姜松……

    廖传睿见此,无声笑了。不管别的有没有一脉相承,二叔与君堂的气人劲儿确实如出一辙。

    纵使已有心理准备,但第二日上朝之时,百官山呼万岁起身抬眸,发现万岁竟穿着天子大裘冕服坐在龙椅上时,还是吓得不轻。

    景和帝登基九年,除了祭祀昊天上帝和五帝时,至今只穿着天子大裘冕服上过一次早朝。那便是万岁下旨,斩刑部侍郎安运昌和刑部郎中孟回舟、并诛杀两人四族那次。

    大周皇帝以仁政施天下,今日万岁穿上天子大裘冕,必是早上先去祭拜了天地,请昊天上帝和五帝宽恕,才回来升朝,下旨诛罪臣之族。

    这次要被株连族人的是谁?

    是已畏罪自杀的酒泉知县任怀利还是酒泉其他官员?

    是肃州知府钟当田?

    甚至是……肃宣路安抚使付开文?!

    心惊肉跳的群臣将目光转向五位阁老,见右相秦天野一脸安然,便知即将被杀的,定不是肃宣路安抚使付开文。

    那会是谁?

    待万岁训斥有官员不以民为天后,让御史大夫荆吉良当朝宣读姜枫的奏章,随后殿前侍卫将一箱子公文拍在宣德殿上时,已吓傻的朝官们才惊觉,姜枫请旨要杀的不是一人,请旨要株连的也不只一家。

    他,竟要把酒泉的文武官员和衙吏全宰了!

第935章 谣言说一千遍

    此番,姜枫竟上奏章请旨杀酒泉官吏和刁民一百三十二人,还要诛了其中六人的三组。六人三族,若万岁恩准,这得死多少人?

    景隆六年,孟回舟和安云昌两人被株连四族共四百余人,免去老幼等其他符合免死条件的一百与余人,两家被送上刑台的共二百六十人。景隆七年,羽林卫定远将军郎超因坑杀酒泉百姓,罪及三族,最后被斩者八十八人。六人的三族,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也就是说,姜枫请旨,要杀近六百人!

    他这是疯了不成!刁民杀就杀了,莫说诛三族,便是诛九族也无妨,官员也要被诛三组,这实在……让官员们心中升起同病相怜、唇亡齿寒之感。

    可在场的官员,无一人敢为酒泉官吏求情,因为这些官吏的罪证都被列得清清楚楚,个个该杀。再说朝中五位阁老都没吭声,御史台的官员又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朝官哪个敢冒头,怕是会立刻被他们喷满脸口水。

    所以,荆吉良念完酒泉官员罪证后,朝堂陷入死一般地沉默,无一人敢以“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其求情。

    景和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满朝的紫袍、红袍,才沉重道,“欺民如欺天,负民如负国。肃州虽远在千里之外,犯国法欺民者,亦不姑息!命,肃宣路提刑司温宏杰、肃州知府钟当田即刻前往酒泉,核查酒泉官吏、刁民所犯罪责。若属实,便依姜枫和曾显志所奏。当此季直接处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行礼,大理寺卿萧峻平暗骂姜枫,定是他向万岁举荐温宏杰去酒泉核刑的,自己在肃宣路放的人,都要被姜枫这小兔崽子指使得团团转了!

    “酒泉官吏不只鱼肉一县百姓,令酒泉百姓十年之间锐减两万,还夸大、谎报灾情,六年间支取库银六十万两!”景和帝说到此处,声音陡然提高,“此等欺下瞒上的官吏,不杀不足以消朕心头之怒!谎报灾情之事,非酒泉一处官吏所能为也。荆吉良、丁海全、李兆舟!”

    “臣在。”御史大夫荆吉良、吏部尚书丁海全、户部尚书李兆舟同时出列。

    景和帝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字字敲在群臣的心上,“责你三部共查酒泉谎报灾情之事,凡涉案官员,绝不姑息。此案,由杜海安督办。”

    “臣领旨。”三人领旨,阁老杜海安亦出列领旨。

    景和帝又道,“护国公。”

    “臣在。”护国公出列。

    景和帝沉声道,“酒泉厢军指挥使石明低价向契丹盗卖粮草之案,由您老全力督办。若核查无误,罪臣石明,诛九族。”

    本躬身行礼的护国公撩紫袍,跪地行礼,“臣康忠,领旨。”

    石明竟向敌军盗卖我军粮草,还是低价?!朝中武将闻言,个个义愤填膺,石明此举已是叛国,诛杀九族绝不为过!

    “姜卿和曾卿已查明孔卿和聂卿被杀之案,本该返京。然,酒泉官场之腐败,远超朕之预料,酒泉如此,肃州其他县如何?朕不得不忧。故,朕命姜枫与曾显志继续留在肃州,彻查肃州文武官员贪腐、叛国之行径,一经查实,绝不姑息。曹文元。”

    “臣在。”翰林大学士曹文元出列。

    “拟旨:肃州文武官员当以酒泉官吏为戒,凡有作奸犯科者,若到姜卿和曾卿面前自陈其罪,可从轻发落。若罪责深重者,可免其族人株连之罪。待酒泉官员罪责查实之后,拟旨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臣领旨。”曹文元接旨。

    景和帝连下数道命令之后,目光落到了张文江身上。正在偷偷观察秦相的张文江觉察到万岁的视线,吓得一激灵,连忙规规矩矩站好。

    景和帝看了张文江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到兵部尚书李增奎身上,“姜卿和曾卿出京办差,历时七月,几经生死,查明两位钦差之死的真相,深慰朕心。两卿各官升一品,赏金百两,绢十匹。张文江、李增奎。”

    “臣在。”张文江和李增奎两人出列。

    “姜卿和曾卿远在数千里外班办差,你二人去两人家中颁旨,替朕问候两卿的长辈。”

    “臣领旨,臣替曾显志/姜枫,谢主隆恩。”张文江与李增奎同声道。

    正事办完百官退朝之时,杨奉上前叫住了姜松。曹文元看了姜松一眼,才转身与翰林院其他大人离去。

    杨奉笑吟吟道,“姜大人,万岁听闻姜侍郎的幼子即将满月,特命咱家叮嘱姜大人,万岁说姜侍郎在外办差,让姜大人好生照看姜侍郎的妻儿,若有为难之处,大人可进宫禀告万岁。”

    姜松躬身行礼,“臣遵旨。”

    杨奉又笑道,“万岁还命咱家准备了满月礼,咱家今晚便让人送到大人府上去。”

    姜松谢恩退下后,脚步尤为沉重,出皇宫之后,他立刻命管事回家告知母亲和三弟准备接旨、接赏。

    今日后晌,柿丰巷热闹了。

    兵部尚书亲自捧旨、带着万岁的赏赐过来,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替万岁问候了姜老夫人,夸奖她教养出了好儿子。

    傍晚时分,又有太监送了一车东西,言明是万岁赏赐给姜侍郎儿子的满月礼。与此同时,姜枫请旨诛杀酒泉文武惯例、刁民一百余人的消息,并要诛六人九族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

    坊间关于姜枫用酒泉官吏的血为自己铺登天梯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四处散播言论,说姜枫如此歹毒,姜家新降生的三个孩子必活不过百日。

    景和帝同意诛杀酒泉官员,又为父亲官升一品、赐下黄金绸缎,还给了七弟满月礼,等同于把姜家放在火上烤。再不管,火苗就要燎到姜家人衣裳上了。姜留与伯父商量道,“伯父,我父亲呈给万岁的奏章和今日早朝上万岁颁下的圣旨,明日就会出现在朝廷的邸报上吧?”

    姜松知道侄女在担心什么,“君堂今夜留宿在翰林院整理邸报,翰林院的邸报除了报送给各衙门和奏事院,也会张贴在皇城墙上。待康安百姓们见到邸报,谣言便会不攻自破。留儿不要担心,你父亲请旨查办那些官员和刁民,是因为他们鱼肉百姓或通敌卖国,犯下了不赦之罪。杀他们,是为了救酒泉百姓于水火之中,是为了保大周边境太平。天理昭昭,不可诬也。”

    姜留乖乖点头,“侄女知道,不过侄女觉得此番谣言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咱们不可坐视不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是谣言,被重复一千遍也会在人心里留下潜意识,让人认为她爹爹是虐杀、踩着别人的血上位的佞臣,姜留绝不准有人这么污蔑自己的爹爹。

第936章 状元岂会输给举人

    爹爹在酒泉待了半年多才查清那里的事儿,现在并被万岁任命彻查肃州官场贪腐。肃州一共下辖八个县,也就是说爹爹的工作只完成了八分之一,这么算的话,两年之内爹爹也回不来。

    爹爹回不来,爹爹请旨杀贪官的奏章却会一封接一封地回来,任爹爹在康安有再好的人缘,也架不住一颗颗人头落地和谣言给百姓们带来的恐怖。姜留绝不准爹爹辛苦两三年回京之时,迎接他的是惊恐和谩骂。

    姜松自也不想让二弟被人非议,问,“留儿打算怎么做?”

    姜留回道,“对方是假消息,才选择散步谣言,咱们光明正大地顶回去。等明日一早皇城墙外的邸报贴出来后,看到的人不少,但看不到的人更多,咱们找说书人去看,然后让他们讲我父亲智都酒泉贪官污吏的书。伯父觉得如何?”

    这确实是个稳妥的好办法,姜松点头,“好,我告诉你三叔去办。”

    姜松的话音刚落,姜槐便从书房外走了进来,“大哥,让小弟去办什么?”

    姜松见三弟回来了,便把侄女的主意说了一遍,姜槐笑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留儿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这事儿我已经办完了。”

    姜留挑起大拇指,然后给三叔拉开椅子,斟茶。

    “三叔自己来,留儿吃糖。”姜槐把买回来的糖放在姜留面前,落座,道,“我刚去问了延平,在街上散步消息的东市赖六那帮人。延平已派人去追查消息来源,明天就应该有信儿了。”

    姜松点头,“辛苦三弟了。”

    “小弟不过是去各处茶楼吃了几盏茶罢了,一点也不辛苦。”姜槐嘴里说不辛苦,却伸了个懒腰。

    康安起了关于爹爹的谣言,伯父和君堂哥在翰林院忙着写邸报,三叔忙着四处奔走,帮他澄清。姜留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决定待会儿就写信告诉爹爹。她想了想,又道,“邸报上消息有限,说书人说个两三回也就没得可讲了。我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请伯父和三叔帮着拿拿主意。”

    待两人点头,姜留才道,“酒泉发生的事,只有酒泉当地人最清楚,咱们可以花银子请那边的说书唱曲儿艺人进京讲我爹爹在酒泉所作所为,路费咱们出,说书场地咱们帮着安排,赚多少银子都归他们。还有,若康安的说书、写书人有想去酒泉的,咱们也择其优秀者,送他们去酒泉。伯父和三叔觉得如何?”

    “这主意不错。”姜松先问三弟,“康安到酒泉三千余里,来回一趟可不便宜,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两?”

    “留儿这主意不错,咱们账上的银子不少,但这笔银子不须咱们出,只要咱们把消息散出去,想去的大有人在。若说书人没盘缠,自有茶楼、酒楼给。”姜槐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精打细算道,“留儿的商队又要出京了吧?”

    姜留点头,“九月初三走,年前回来。”

    姜槐又问,“若让说书人跟着你的商队走,最多能带多少人?”

    还是三叔有主意,姜留眼睛一亮,“这得问平西侯府。”

    姜槐心领神会,“事不宜迟,我明日就去找邓元烈。”

    姜留立刻道,“咱们给我爹爹写信,让他把酒泉当地愿意进京谋生的说书唱曲儿人送过来。”

    两人说完,一起转头看着姜松。姜松含笑道,“你俩的主意都很好,咱们就这么办。三弟明日去找邓元烈,好好跟人家说,若人家为难,咱们就在想办法。我今晚就给二弟写信,让他挑几个有本事的说书人送到康安来。”

    “大哥说的对,让我二哥挑,在这方面再没有人比他更有眼光了。”姜槐说完才觉得这话不合适,偷眼看大哥和侄女,见他们俩都笑了,姜槐便也跟着笑了,连忙替二哥往回找补,“话说回来,自打二哥当官之后,就没痛痛快快地听过几回书了。”

    三叔你错了,我爹爹常去听。姜留心里吐槽完,也替爹爹在伯父面前刷好感,“三叔说得对,我爹爹自从准备走武举的路之后,就没放松过几日。”

    侄女和三弟一唱一和的模样,简直跟二弟如出一辙,姜松看着她,对二弟的思念越发深了。二弟不在康安,三弟越来越能扛事,留儿也能独当一面了。姜松心里高兴,温和道,“等你爹回来,让他向万岁请旨,好好歇上几个月。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北院用饭去。”

    “是。”姜留站起来,跟着大伯走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儿。商量了半天,三叔去找邓元烈,伯父给爹爹写信,她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姜留捣鼓长长了些的小短腿跑到大伯身边,抬头问道,“伯父,侄女该做什么呢?”

    姜松笑了,“留儿好好吃饭,把掉的肉养回来。否则等你爹回来见你瘦成这样,该跟伯父和你三叔闹了。”

    姜槐也道,“是啊,留儿多吃点糖,秋天正是长肉的好时候。”

    抱着糖的姜留……

    好吧,她在家吃糖,长肉!

    第二日一早,最新的早朝邸报贴在了皇城之外。聚集在墙外听着读书人高声念邸报的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就凭酒泉贪官做下的恶,杀他们一百遍都不为过!

    到了后晌,康安各大茶楼最受欢迎的书——《姜六娘独挑黄岩寨》又有了新篇:六娘之父行千里,为破染缸杀千官!

    “噗——”听到这个霸气的章节名,姜留没人住喷了茶。

    姜慕燕后退一步,见家仆抄回来的邸报没被妹妹喷湿,才道,“留儿,你这一惊一乍的恶习,须得尽快改了。”

    “是,我改。”姜留老老实实认错,用帕子擦了擦嘴问姐姐,“姐,你抱着邸报做什么?”

    姜慕燕解释道,“邸报我还没看完。”

    姜留眸子一转,笑得十分八卦,“琦雪已经念了一遍,姐姐为何还要读一遍?”

    姜慕燕转开眸子,“这邸报写得非常好,不下唐骆宾王的《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

    姜留一本正经更正道,“姐这话就不对了。这篇邸报出自咱们大周最年轻的状元之手,他的文章,当然不输前朝连进士都没考中的前朝骆举人!”

    正吃糖的姜慕锦惊了,“六妹妹,你怎知到骆宾王没中进士?”

    这么劲爆的消息,她怎么可能忘了。姜留得意洋洋道,“孔夫人讲的,当时五姐姐睡着了。”

    姜慕锦……

    书秋捧着一本书进来,“翰林院的刘大人将今日张贴在皇城外的邸报送了一份过来,请大少爷和三姑娘指正。因大少爷不在府中,二管家便把邸报送过来。”

    “哦——”姜留和姜慕锦拉着长声,看向三姐。

    姜慕锦坦然接过邸报,喃喃道,“这竟是他亲手写的。”

    姜慕锦又忍不住了,“三姐怎知是君堂哥亲手写的?”

    不等姐姐回答,姜留便道,“五姐姐又忘了,状元的答卷曾放在贡院外供读书人观摩,咱们也去看了。这邸报上的字体,一看就是君堂哥的啊。”

    姜慕锦更郁闷了,“你竟能认出君堂哥的字?”

    “我当然认不出来。”姜留嘿嘿道,“这不是姐姐说的么。”

    “好你个胖六,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姜慕锦伸手就挠姜留。

    姜留哈哈笑着往外跑,差点给大郎哥撞在一起。姜留脚步一转就绕到了大郎哥身后,姜慕锦却没她的本事,一头撞在了大哥身上。这下,姜留笑得更欢了。

    姜大郎拉住围着自己转圈的两个妹妹,笑道,“待会儿再玩,王家二叔来了,三妹,六妹,你俩谁出去瞧瞧?”

第937章 志士仁人

    二舅突然跑过来干什么?姜留和姐姐对了个眼神儿,决定一块过去看看。

    今年五月,二舅的继室柳氏卷走王家的金银字画,逃去刘承夫妇所在的山前庄,却失足溺亡之后,康安城内关于刘承与柳氏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好脸面的二舅深居浅出,已两个月多未露面了,今天突然造访,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姜慕燕拿定主意,叮嘱妹妹,“若二舅提起他的儿女,妹妹不要搭话,且听我的。”

    “好。”姜留应下,与姐姐一起到前院书房,见到二舅忍不住眨了眨眼,三月不见,二舅竟像是老了好几岁,看来柳氏的事儿对他打击真得很大。

    还不到四十岁的王问樵,虽鬓杂银丝两腮深陷,但精气神还在,待两个外甥女行礼后,他温和道,“我今日出门买笔墨,听说书人讲了半日你们的父亲在酒泉为朝廷扫奸除恶之事,甚是欣慰。”

    欣慰这个词,用得不太对吧?姜留心里嘀咕。姜慕燕一本一眼道,“我父亲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当行终君之事。二舅,外祖母这几日咳得可轻了些?”

    因长子被革职发配、次子受孟氏牵连入狱,王老夫人落下了咳疾,每逢换季就要咳上几日。

    “你祖母用了你们送过去的秋梨膏,这两日好多了。”王问樵稍犹豫,才继续道,“这几日,你祖母总提起你们的大舅,说夜里梦到他在温肃因挨饿受冻而哭诉……”

    嗯?姜留挑了挑眉,没想到二舅这次来不是为儿女,而是为了在温肃的大舅。这,倒有些奇了。

    去年王幽影病故后,王家给温肃的王访渔去了信,王家长孙王图远在今年春回来祭拜长姊,为争家产的事与二舅起了争执,闹得非常不愉快。这才过去几个月,二舅怎就跑到她们姐妹面前主动提起远在温肃的王家大房了?

    姜留想到了这点,姜慕燕自然也想到了,她温和道,“梦都是反的,大舅他们在温肃应无事,还要劳您多劝着些外祖母,莫让她老人家过分忧虑。”

    王问樵点头,“我也是这么劝你外祖母。燕儿,你父亲送信回来,可曾提过你们的大舅?”

    温肃也属肃州下的县,姜二爷在去了酒泉,距温肃就不远了。姜慕燕恭敬回道,“父亲受皇命出京办差,日夜不敢懈怠,半年来只送回寥寥几封家书向祖母问安。燕儿明日便写信送去酒泉,请父亲派人去探望大舅。”

    王问樵摇头,“你父亲身负皇命,燕儿不要再因家事让他分神。二舅此来,是想跟你们说,我想去温肃探望你们的大舅。”

    姜慕燕吃惊地望着二舅,还不等她说话,姜留已开口了,“二舅想去温肃的事,可跟外祖母商量了?”

    王问樵点头,“你外祖母担心你们的大舅,已经准了。”

    姜慕燕劝道,“温肃远在千里之外,二舅去一趟来回便须数月。若您离京,家中就只病中的外祖母和三个孩子了。”

    姜慕燕这话说得虽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父母在不远游,更何况外祖母尚在病中。您若去了,王家何人可为外祖母侍疾?

    王问樵候着脸皮道,“你们的外祖母身体并无大碍,二舅加紧赶路,腊月底前应能赶回来。若是我回不来,燕儿,留儿,你们的外祖母那边……就劳烦你们多去看看……”

    姜慕燕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燕儿与妹妹过去孝敬外祖母是理所应当,但……”

    见姐姐说不出口,姜留便把话茬接了过来,“但我和姐姐是外姓人,请二舅恕留儿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外祖母病情加重,您却不在康安,王家该由谁主事?”

    王问樵连忙道,“我已拜托你们的克礼表舅,我不在康安时,请他代为主事。”

    ***是王氏族人中的饱学之士,他的画技自成一派,在康安画界颇有威望。不过据姜留所知,***与二舅的关系并不算好,二舅能说服***帮忙照料家人,定费了不少心思。很有可能,二舅是用他手里的前朝名画换来的。

    大舅在二舅心里,可没这个分量。姜留径直问道,“二舅既然想让我和姐姐帮忙照看外婆,总要跟我俩说句实话:你去温肃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小外甥女不好糊弄,若惹怒了她,自己所有的计划都会付之东流,王问樵如实道,“我在康安已无立足之地,想舍命去肃州,莫一条出路。”

    姜留追问道,“什么出路?”

    “二舅虽在野,但对朝堂之事也略有耳闻,你们的父亲在肃州所做之事,关乎大周的国运,所以二舅想去赌一次。”

    姜留打破砂锅问到底,“二舅想赌什么?”

    王问樵目光灼灼地望着姜留,“就赌你们的父亲所做之事能成。肃州贪官污吏被他斩杀殆尽后,肃州必将成为志士仁人的建功立业之地!”

    姜留听明白了,“既然外祖母同意您去,我和姐姐自不能拦着您。不过……”

    “不过,二舅既是去肃州赌前程,当知此途之凶险。”姜慕燕接过妹妹的话,挺直小腰,严肃道,“我父亲在肃州已是危机重重,恐无法分神顾及您的安危。”

    王问樵一怔,尴尬道,“二舅没这个意思。”

    姜慕燕板着小脸,肃然道,“燕儿知您并无此意,但有些话燕儿还是要在您启程之前跟您讲明白:我父亲和凌弟,是怀着以身殉国之志去肃州的。如您所言,待我父亲荡清肃州污秽之后,那里定是‘志士仁人’的建功立业之地。志士仁人者,乃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者也。二舅您去肃州,当真是要做志士仁人么?”

    看二舅被姐姐说得惭愧低头,姜留真想抬手狠狠给姐姐呱唧几巴掌。太厉害了,姐姐这几句话实在是太厉害了!

    虽然被姜慕燕问得无言以对,但王问樵还是混在二十个说书人的队伍里,随着平西侯府去肃州的商队赶往肃州。姜慕燕站在城门外,望着被秋风吹散的烟尘出神。

    姜留抓住被风吹落的柳叶,笑道,“姐姐觉得二舅此去,何时归来?”

    “我不知。”姜慕燕既盼着二舅早日平安归来,又盼着他真能在肃州建功立业,重新树起康安书香王家的威望。

    姜留把柳叶抛出去,笑道,“我猜,腊月底之前二舅就该回来了。”

    此番,姜留却猜错了。她的商队腊月底时终于踏着寒冰和积雪由肃州赶回了康安,二舅却没跟着回来。

    与商队一起回来的,是九月时离京的五个说书人、十个酒泉当地的说书人和……一支非常有特色的西域乐队。这些人,很快在康安乃至京畿,掀起了一股狂潮。

    这股狂潮,将秦家捏造的肃州假象拍成了碎沫,也将姜二爷直接送上了青天。

第938章 谪仙怒斩俆县丞

    “啪!”

    西市茶楼内座无虚席,沸沸扬扬,活计们搭着雪白的手巾端着挑盘在在桌椅、走廊间穿梭,店掌柜坐在柜台后,正笑得合不拢嘴。忽听得一声醒木响,茶楼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说书台的说书人身上。

    “开始了,开始了!”二楼雅间内,姜慕锦示意大家噤声。姜家五姐妹同时转头,看向一楼高高搭起的说书台上端坐的,尖嘴缩腮说书人。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刻未到。时刻一到,该报的全报!”说书人以特有的声调和嗓音,将众人拉进了书里,“今日咱们要讲的是姜谪仙的第一杀:天飞大雪万人怒,谪仙怒斩俆县丞!”

    俆县丞?姜留一下就想起了此人:酒泉知县任怀利“畏罪自杀”后的酒泉主事官员,俆启林,也是父亲上旨请诛三族的两位官员之一,此人已在今年十月中旬,人头落地。跟他一起被处斩的还有徐家三十一人。

    “大伙在康安,不知这徐县丞在酒泉是怎样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说书人的话音一落,便有人不高兴了,“不过是个九品县丞罢了,能响当当到哪儿去?”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俆县丞的官是不大,但他却是酒泉真正的一把手。咱们大周知县是走官,三年一换,但县丞却是由本地人出任。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徐启林便是酒泉当地的地头蛇!”

    此话一落,众人再无异议。说书人继续道,“这徐启林在酒泉,那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跺一脚,酒泉就得颤三颤。大伙可还记得景隆去年正月十六,被坑杀在羽林卫大营中的酒泉八十九父老乡亲?”

    众人齐齐点头。

    “啪!”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这些村民,便是被徐启林逼得走投无路,谢老带幼,逃入山林!”

    这说书人情绪饱满,又不时地拍惊堂木,讲得着实精彩。姜留转头看了一下挺着大肚子的大姐和二姐,生怕她们被惊着,却见这两人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楼下。

    “且说这日,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作恶多端的徐启林一家三十二口被押上酒泉城西的刑台之上,台上哭声阵阵,台下哭声震天。”说书人说道这里,啪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才继续道,“这徐启林作恶多端,何人竟哭得如此伤心?台上监斩的姜谪仙垂眸向下一瞧,便见一发髻散乱的老夫人跪在刑台之下,痛哭哀嚎不止。台上的徐家人见了这老妇人,也纷纷跪下,齐声哀嚎。观斩的酒泉百姓垂头静立,无人敢说一言。徐家人虽被押到了台上,但徐家在酒泉作威作福几十年的余威尚在。虽然这家人被押到了台上,但台下的百姓却觉得,钦差大人姜谪仙,只是摆摆样子,不敢将徐家人如之何。”

    “啪!”说书人又一拍醒木,“咱们西城的父老们且说一句,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枫姜仲青,是不是在摆样子?”

    “不是!”西城百姓齐声高和,姜家五姐妹也跟着出声。

    “不错!姜谪仙是言出必行!且说姜谪仙瞧着台下痛哭的老夫人,开口问道:”说书人合上折扇,低眸看着说书台下的听书人们,缓缓地、严厉地问道,“台下何人?”

    这……

    姜留捂脸,下次听书得找个容貌差不多的才成,这说书人模仿她爹爹的模样,真是与他爹爹差了十万八千里!

    台下的百姓们也觉得辣眼睛,纷纷低下了头。

    说书人继续道,“台下那老夫人连滚带爬地上了刑台,跪倒在姜谪仙面前,哭诉道,‘钦差大人,罪妇乃徐启林之母,请大人开恩,饶过我儿、我女、我孙……’”

    “姜谪仙闻言,缓缓问道,‘老人家可知徐启林犯了何罪?’”说书人顿了顿,才继续道,“那老妇抬头偷看了一眼坐在姜谪仙身边的肃州知府钟当田,怕怕地低下头哭诉道‘大人,就算我儿犯了错,我孙儿、我侄儿又有何错?’”

    “姜谪仙缓声问道,‘老人家当真不知?’”

    老妇摇头,“罪妇不知。”

    “本官上承天恩,至此彻查酒泉官员贪腐大案。若无真凭实证,岂会将你家三族押上刑台?”姜谪仙抬手唤道,“周大人,宣!”

    说书人讲到这里,补充道,“姜谪仙口中的这位周大人,便是咱们西城兵马司的师爷,周其武。姜谪仙请旨万岁恩准,此时此刻,酒泉知县姓周名其武!”

    “哗!”西城百姓们立刻沸腾了。

    说书人待他们议论片刻才一拍醒目,继续道,“各位父老有所不知,这周其武乃进士出身,十一年前被朝廷派去酒泉任县丞,因不肯与酒泉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被徐启林污蔑克扣仓粮,险些命丧酒泉。而真正克扣仓粮之人,便是在酒泉与徐启林称兄道弟的酒泉厢军指挥使石明,此人被万岁下旨,诛起其九族。这是后话,暂按下不表。且说周其武,拿着长长的昭罪书,一条条念着徐家人所犯之罪……”

    说书人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书,念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将徐启林和徐家众人所犯之罪念完,只听得茶楼之内的西城百姓怒火焚心,恨不得立刻冲去肃州,提刀将徐家人千刀万剐。

    “啪!”说书人用力一拍醒目,“听周大人念完徐家的罪恶,刑台之下的酒泉百姓之中,有不少人忍不住痛哭流涕。姜谪仙垂眸看着跪在台上的老妇,问道,‘方才周大人所念,老人家可听到了?”

    徐启林的老母失声痛哭,“罪妇听到了,求大人您宽宏大量,饶我孙儿不死,老妇今年七十有三,大人您真就忍心眼睁睁看着老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全家收尸么?”

    寒风呼啸,乱雪迷人眼。姜二爷站起身,问道,“为全家收尸?老人家这话说错了,依徐家所犯之错,本该诛六族!是万岁宽仁,才饶了徐家外三族,只诛犯罪的三族,且这三族之中,年过七旬如您老,年不满十岁的徐家子弟共十六人,也未被拉上刑台。若按周律,你们都该死!”

    姜二爷大声咆哮道,“徐家人死了,有您老为他们收尸,但死在徐家人手的百姓,何人为他们收尸?山中被野兽残杀的百姓,何人为他们收骨?!不灭徐家,酒泉百姓的冤屈向何人讨?难道真要等大伙都到了九泉之下,向阎王爷讨么?!”

    “钟当田,你说徐家人该不该杀?”

    肃州知府钟当田躬身行礼,并未开口。

    姜二爷转身问台下数百酒泉父老,“你们说,徐家人该不该斩?”

    “该!”

    “该!”

    “该!”

    酒泉百姓声音越来越大,纵使寒风入口飞雪化泪,亦不肯停。

    姜二爷大吼一声,“斩!”

    “三十二颗人头落地,酒泉刑台之上厚厚的白雪被雪染成红色,酒泉百姓们的眼睛和心,也被这血色染红了。大半人嚎啕痛哭,大喊‘青天’。这些人当众,有一佝偻的络腮胡汉子,哭得声音最大,喊得声音也最大。此人便是三年前带领酒泉盘山村一百三十人逃入深山,到了康安城门外的盘山村里正,安征!啪!”

    说书人又一拍醒目,“安征为何跪在邢台之下大放悲声,且听下回再表!”

第939章 大皇子有请

    景隆九年腊月底,最热闹的地方不是东西二市卖年货的街道,也不是城门外卖爆竹的集市,而是城中大大小小的茶楼。

    各茶楼内讲得最多的书,正是《姜谪仙千里千杀》。此书开讲后,火爆全城,就连不怎么爱出门的姜老夫人都带几个孙子跑到茶楼内,听说书人讲自己的儿子在肃州为民除恶的事迹。

    每次听书,姜老夫人既骄傲又心疼,她的小儿子真是出息了,也吃苦了。

    因为关于爹爹的这部书又长又精彩,姜留恨不得住在茶楼里。直到康月良成亲这日,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茶楼,随着母亲、大郎哥和姐姐一起赶奔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嫡长孙成亲,自是要大肆操办。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姜大郎护着二婶和两个妹妹们在巷口下车,走进巷子,来到国公府门前,

    姜留便见康月良的父亲和两个叔叔都在迎客。

    康月良的二叔康光润常年在外为官,姜留是第一次见他,不免多看了两眼。至于康月良庶出的三叔康光眘,则直接被姜留无视了。

    因为这个看着一本正经的家伙,是刘承之女刘溪的恩主。他受了刘溪的耳旁风,这半年没少暗中帮助刘承。刘承缓过劲儿后,又开始给秦家做事,给姜家添不痛快,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姜留真想干脆利落地将他宰了。

    她爹爹都杀了一千个了,她怎么也得杀一个两个,才配得上自己响当当的名头!

    迎上来的康月良见姜留眼里有杀气,笑吟吟地道,“留儿妹妹这模样不似来给愚兄道贺,反倒像是来抢亲的。”

    姜留闻言,坏兮兮地道,“康大哥果然慧眼独具,小妹听闻康大嫂人美心善,今日就是过来抢亲的。”

    一身五品官服的康月良哈哈大笑,抬手请她们进内宅。

    康月良成亲,皇亲国戚来了不少,姜家与乐阳公主和仁阳公主不睦,康月良早有安排,让人带她们去京兆府尹和诸位尚书家的女眷所在的花厅。

    雅正带着两个女儿一进去,众家夫人立刻把目光落在了姜慕燕和姜留身上,一顿狠夸。

    姜留和姜慕燕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两姐妹“羞涩”地低头站在母亲身后,直到康月良的妹妹康怡馨拉着她俩的手,把她们带去姑娘家扎堆儿的侧厅,两人才算解脱。

    因姜二爷官升兵部郎中,这一年来,姜家人与兵部尚书女眷家的几位姑娘混熟了,姜留自然而然走过去,却见一片莺莺燕燕中,有人目光不善地挖了自己一眼。姜留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与兵部尚书家的两位姑娘打了招呼,便坐下来吃点心,听八卦。

    兵部侍郎孙江澍的女儿孙云英见姜留坐下后就知道吃,冷哼了一声,侧身转头与旁边的小姑娘嘀嘀咕咕,时不时还拿眼睛瞟姜留两眼,这姿态摆明了就是在说姜留的坏话。但她发现,姜留竟与仁阳公主的女儿黄丽妍聊得火热,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下,孙云英的眼神瞟得更过分了,就连与她咬耳朵的小姑娘看着姜留的眼神儿也越发不善了。

    与马南湘等人坐在一处的姜慕燕自是瞧见了孙云英的动作,她低声问马南湘,“与孙侍郎家的姑娘坐在一处的那位姑娘是谁?”

    马南湘摇头,“以前没见过。”

    坐在姜慕燕另一边的,翰林学士孙诗杰的女儿孙静秋回道,“那姑娘是申国公府二夫人的侄女,好想是叫杨文惠,进京还没几日。”

    原来是她。姜慕燕前几日曾听妹妹说,申国公府二房夫人杨氏把她的侄女接进京了,似乎想在康安给她寻户好人家家了。申国公府的大房和二房斗得越来越厉害,杨氏把娘家人带进京也在意料之内。

    不过,姜慕燕把眼睛一眯,这孙静秋一看就不是有心眼的,怕也帮不了杨氏什么大忙。而孙云英与杨文惠两个人捆在一块,也算计不了她的妹妹,姜慕燕放下你,与孙静秋和马南湘聊起近来在读书什么书。

    黄丽妍低声道,“留儿妹妹……有人想见你。”

    见我?姜留挑了挑眉,笑道,“想见我的人多着呢,姐姐说的是哪个?”

    黄丽妍偷偷往上一直,姜留看得心中一突突。

    黄丽妍见她看懂了,拉着她的衣袖央求道,“好妹妹,你跟姐姐去一趟可好?就一小会儿……”

    姜留装作诚惶诚恐道,“我母亲说让我老实在这儿待着,我不能去,否则我母亲以后就不让我出门了。”

    黄丽妍不好再劝,不过不大一会儿,芹白走进来,到姜留耳边低声道,“白家大少爷在花厅外,想跟姑娘说两句话。”

    白城这会儿找自己,想必还是方才黄丽妍所说的事。姜留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黄丽妍,却不能不去见白城。因为父亲和哥哥不在康安这一年,白城明里暗里帮了姜留不少忙。

    姜留刚站起身,孙云英的目光便盯在了姜留身上。姜慕燕走过来,低声问,“何事?”

    姜留低声道,“白大哥有事找我。”

    姜慕燕持重地点头,“走吧。”

    姜家姐妹向外移走,孙云英立刻拉着杨文惠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出花厅后,见姜家姐妹站在月亮门不远处的梅树下与两个少年说话,杨文惠小声问道,“孙姐姐,那两位公子是?”

    孙云英气哼哼道,“嘉顺王府三公子和相翼侯府小世子!”

    杨文惠眼里闪过恨意,姜六娘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毁了城碧哥哥还不算完,又招惹上了两位这么英俊的公子,真是个小狐狸精!

    绽放的寒梅之下,白城正低声与姜留商量着,“大皇子想跟你学绕树的脚法,我和柴三陪你们过去一趟,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柴林棐也劝道,“今日去拜见大皇子,总比改日他找到姜家要好。”

    姜慕燕权衡一番,点头道,“劳烦两位兄长去前院请我大哥过来与我们同去。”

    柴林棐却道,“去请大郎哥过来也好,但三妹妹不能去。”

第940章 步法

    大皇子柴文泽因性情宽和、做事沉稳,颇得万岁器重。又因他是正宫嫡长子,所以在群臣和百姓心中也颇有分量。姜留前些日子就听说天家夫妇在给十六岁的长子选妃,这样的一个关键时刻,当然不能让处于适婚年龄却还未订婚的姐姐到大皇子面前晃悠。

    姜留想着自己今年才十二岁,胸无点墨又恶名昭著,大皇子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姜大郎带着妹妹,低声道,“莫怕,有人兜底呢。”

    对,实在不行就把和至晾出来!姜留抬头冲着大哥灿烂一笑,“嗯。”

    白城回眸看到姜留夺目的笑容,低声提醒道,“进去后莫这样笑。”

    柴林棐也叮嘱,“进去后不要带头,演示完步法后我们就带你出来。”

    “……好。”姜留低头进入,跟在大郎哥身后进入康皇后未出阁前住的院落,想着待会儿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表达出她对大皇子的敬重,又能让大皇子觉得她不顺眼。可她并不清楚大皇子的喜好,想了想还是觉得表现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免得弄巧成拙。

    是以,姜留进入房中后,规规矩矩地跟在大哥身后行礼。

    坐在厅中的大皇子抬手道,“不必多礼,今日本宫与你们一样,是来吃表哥的喜酒的。”

    “多谢殿下。”

    姜留跟着大哥起身,站在他身旁。大皇子与护国公府长孙康月良是表兄弟。看看人家这表哥,再看看自己的……姜留起身时,脑袋里闪过廖元冬的怂样。

    大皇子打量着站在他兄长身边的姜六娘,发现她似乎比五个月前长高了,脸上笑意便深了些。他看出姜家兄妹的拘谨,便直接道明来意,“本宫今日托林棐和白城请你们过来,是想向姜六姑娘求教绕树步法。我听表哥说,姜六姑娘的步法并未经良师指点,而是自创的?”

    大皇子称康月良为“表哥”,却对年长他一岁的“堂兄”柴林棐直呼其名?姜留脑袋里闪过数个念头时,姜大郎已躬身回话,“回殿下,臣下的六妹六岁时重病一年有余,痊愈之后为强身健体,便在家中奔跑、耍耍拳脚。至今已练了五年多,才熟能生巧地掌握了快速转身的技巧。”

    姜留跟随的大哥的话点头,不错,她不过是跑得快些,练得多了些,可没什么诀窍。

    大皇子却赞道,“六姑娘小小年纪便能有此毅力和悟性,着人令本宫钦佩。不知六姑娘可否赐教一二?”

    大皇子用了“赐教”二字,着实让姜大郎有些心惊,还没等他开口谦虚几句,姜留已回道,“那臣女就斗胆在殿下面前献丑跑上几步。殿下,臣女绕着这个桌子转可好?”

    见大皇子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几,似乎不太满意的模样。白城生怕他说让姜留围着他转,上前一步躬身道,“殿外,姜六娘围着桌转恐难显示出与人对战时的状态,臣自请与姜六娘过两招,为殿下演示。”

    大皇子的目光转到白城身上,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跟白城过招确实比绕着桌子转更合适,姜留转身一抱拳,请白城出招。因是演示步法,姜留把速度放慢了许多。待白城出手攻向她时,姜留先是转重心,再向左前方迈出一步,脚尖一转,两步便到了白城身后,又两步回到白城身前,然后躬身抱拳给大皇子行礼。

    大皇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留的脚,“可否劳烦六姑娘再演示一次?”

    “是。”姜留又绕着白城转,为了让大皇子看得过瘾,白城身形随着姜留转,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大皇子连姜留的脚都看不清了。他转身看身边的侍卫,见侍卫点头,才叫了停。

    见姜留停住时面不红气不喘,大皇子心中佩服,站起身向前一步,刚张开嘴便听密集的鞭炮声传来。这声音,代表着他的表嫂已到府门前,他该准备去观礼了。大皇子心中遗憾,只得道,“今日有劳六姑娘展示脚法精妙,令本宫大开眼界。新娘已入府,六姑娘先去观礼,改日我再向你讨教。”

    自己都跑了这么多圈了,改日还要再跑?姜留无奈,跟着兄长退出小院,却见秦城碧身披孔雀裘,靠在梅树下,目光直直盯着姜留。

    姜大郎上前一步护住六妹,躬身给秦城碧行礼,“秦公子。”

    秦城碧看也不看姜大郎,目光只盯在姜留身上,“姜六,你可知……”

    “秦公子,大殿下请您一同去前院观礼。”大皇子的侍卫上前截住,打断秦城碧的话,抱拳躬身行礼。

    秦城碧冷冷瞪了姜留一眼,抬脚跟随侍卫进了院门。

    姜大郎松了一口气,带着六妹到了去花厅的岔路口,目送她去找二婶和三妹。姜留回到花厅门时,众家姑娘已赶去前院,等得心焦的姜慕燕面容平静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新娘到了,咱们也去看看。”

    “好。”姜留紧紧握着姐姐的手,随着护国公府的丫鬟向垂花门走去。姐姐一句话不问,她也一句话不说,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大皇子那边的秦城碧,便没有如此知趣了。他站在大皇子身边抱怨道,“表哥要见姜六娘,为何不叫上城碧?”

    大皇子直言道,“我想看看姜六娘的步法,叫你来多有不便。”你败给了姜六娘,我叫你过去,你能自在?

    秦城碧假装听不懂,“我败在她手下,正该知耻而后勇才对。表哥现在既要与万岁学着处理朝政,又要与孔大人和平西侯学文习武,怎还有兴致学这个?”

    大皇子坦然道,“学会此步法,以后再出宫去皇陵祭拜便可少带几个侍卫。”

    大皇子此言一出,白城的目光便看向了秦城碧。五年前,白城的父亲白旸跟随千牛卫带兵保护大皇子去皇陵祭拜先祖,路遇上百死士埋伏刺杀,凶险万分。白旸拼死将大皇子护送入皇陵后,带着一队兵马折回康安搬兵,路上又遇埋伏,只得避入山林,幸遇进山猎虎的姜二叔,才逃过一劫,顺利回城搬兵。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这为数不多人都猜测大皇子遇袭与秦府有关。时隔多年后大皇子当着秦城碧的面提起此事,是已掌握了证据,还是以此试探他?

第941章 毁掉姜六娘

    “父皇,儿臣今日见识过姜六娘了的身法了,此身法的精髓之处,便在一个快字。”大皇子柴文泽回到宫中向父皇交差时,主动提及见到姜留之事。

    景和帝抬眸,示意他讲下去。

    柴文泽继续道,“姜六娘生病之后,行走速度快于常人数倍,她用五年多的时间快速绕树奔跑,才掌握了这种快速转身而不会摔倒的身法。”

    旁边的康皇后借机教子,“姜六娘为了练这脚法,常在树上、桌子上装得鼻青脸肿。即便如此她也不肯放弃,五年精通这一绝技,才能在羽林卫校场之上一鸣惊人。”

    景和帝也道,“九州之大,身怀绝技者不在少数。但身怀绝技还懂得韬光养晦者,只占其之一二。一个小女娃娃身怀如此绝技,却从不在人前夸耀,才能在紧要关头用此绝技破局。”

    听万岁不继续往下讲了,康皇后接过话茬,“有此可见,姜枫在儿女的教养上,颇为用心。”

    景和帝满意极了,“这便是虎父无犬女。”

    柴文泽笑着上前给父皇敬茶,小意央求地道,“父皇,今日的书还没听呢,儿臣很想知道安征去年回酒泉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会被逼入深山。”

    喝茶的景和帝垂眸笑而不语,康皇后见万岁这样,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瞧瞧。

    三皇子也上前摇晃他的衣袖,“父皇,儿臣也想知到。”

    见父皇笑成这样,柴文泽眸子一亮,道,“父皇定已知晓了,父皇告诉儿臣好不好?”

    “父皇,要听故事。”四岁的三皇子拉着父皇的龙袍,轻轻摇着。

    “宣儿,这不是故事,安征真有其人,他是酒泉的百姓,是朕的子民。”景和帝摸了摸三皇儿的脑袋,抬眸看皇后。

    康皇后笑道,“万岁给孩子们讲讲吧,臣妾命人把程儿和卓儿也叫过来?”

    “好。”景和帝满意点头,抬眸对杨奉道,“将宣德殿的奏折都抱去文庆殿,让黄庭俊帮着杜阁老整理出票拟,再送回去。”

    杨奉接旨,退了出去。

    黄庭俊是景隆五年的文探花,任了三年翰林院传诏后,因颇受景和帝赏识,被调到文庆殿打下手,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机要秘书的职位。这个职位官职不高,职权也不大,但因能接触到朝廷机密,而备受官员们看重。若黄庭俊争气,十年之内必能出任六部侍郎。

    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是靠着真本事一步一台阶地往上走,其中只有一个例外。康皇后看向身边兴趣正浓的万岁,微微翘起唇角。这个例外与黄庭俊同年中进士,如今已官升兵部侍郎,捧着圣旨出京千里,去肃清大周最深的泥潭。若他平安归来……

    若他是旁人有此功绩,平安归来应能在三年之内官至三品,十年之内步入文庆殿。但姜枫么,回来之后可能会自请回西城兵马司,继续当个逍遥自在的四品指挥使。康皇后看着坐在万岁身边的大儿子,拉过小儿子,喂他喝些温水。姜枫这样的臣子,哪个皇帝会不爱呢。

    听闻万岁让自己的儿子去华春宫,丽景宫内的容妃秦雪娟横眉立目,“她想干什么?”

    秦府派进宫的郑嬷嬷低声劝道,“娘娘,万岁在华春宫中,不只派人请四皇子,还请了二皇子。想必是万岁今日得闲,想与四位皇子共叙天伦。”

    容妃怒问,“万岁要与四位皇子共叙天伦,怎不去宣德殿?!”

    郑嬷嬷提醒道,“娘娘,万岁想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万岁心里记挂着四皇子呢。”

    容妃抿了抿唇,派人把儿子叫来叮嘱一番,才让郑嬷嬷陪着儿子走了出去。她站在宫门口,看着儿子受弱的背影,抬手紧紧握住挂在胸前的璎珞上的宝珠。

    丽景宫的管事太监走过来,上前扶着容妃回了寝殿,低声回道,“娘娘,大皇子在护国公府秘密见了姜六娘,姜六娘进房后待了有一刻钟才出来。新人接回护国公府后,城碧少爷陪着大皇子观礼。”

    “他不在府中养病,跑出去做什么?”容妃不耐烦道。

    管事太监解释道,“城碧少爷用药数月后,病情已得到了控制,这月初就能出门了。”

    他今日若忽然发病,直接把大皇子打死该多好!容妃用金簪划拉着碟子里的金豆子,不耐烦地问道,“大皇子见姜六娘做什么?”

    “小人还未打听到消息。”

    “那还不快去打听!”

    “是。”

    在护国公府吃完喜酒回到秦府,秦城碧向祖父禀告大皇子在护国公府内的一举一动,待说完之后,秦城碧垂手恭立,不说一句废话。

    吃了不少酒的秦天野问道,“大皇子要向姜六娘学绕树的身法?”

    “他是这样跟孙儿讲的,孙儿后来又找白城和姜六娘印证过,孙儿虽不知他们还说没说旁的,但姜六娘在大皇子面前演示身法一事确凿无疑。”秦城碧说完,又道,“大皇子说,他学身法是为下次去皇陵祭祖时,可以少带些侍卫。”

    秦天野的鹰眸忽然抬起,目光锐利地看向一脸担忧的孙儿,待他承受不住低下头,才道,“你做得很好。”

    “多谢祖父夸奖。”秦城碧欢喜回话,退了出去。

    谋士陶徐道,“相爷,大皇子应是知道了。”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老子也知道了,还不是得忍着!秦天野冷笑一声,“此子不足为虑,蒋锦宗那边可有消息?”

    陶徐道,“咱们的探子回报,六日前,蒋锦宗在肃州酒楼内,与姜枫掷了一夜的骰子,输给姜枫纹银一万两。相爷有所不知,姜枫未入仕之前常游走于康安各大赌坊,号称常胜将军。”

    姜枫在酒泉吃喝玩乐半年,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搜集了酒泉官员的证据送到万岁面前,砍了数百个人头。这几日他到肃州去与蒋锦宗掷骰子,定非表面上这么简单。秦天野眉头蹙起,仔细思量对策。

    留着两撇狗油胡的谋士赖方平凑暗处走出来,躬身道,“姜枫身边高手众多,想杀他困难重重,如今姜六娘又入了大皇子的眼……相爷,姜六娘留不得了。”

    陶徐连忙道,“若杀了姜六娘,万岁定会问罪秦将军。”

    赖方平的鼠眼向上一翻,阴阴笑道,“留不得也不一定要杀了,毁掉一个姑娘的方法有千万种。相爷,在下有一计,既不会连累了秦将军,还能毁掉姜六娘……”

第942章 谁不是人

    献策回到自己房中后,疲累的赖方平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忽然听到房中有动静。他眼睛也不睁地道,“该说的老夫都说了,至于怎么办还得看相爷的。”

    黑暗中有什么硬东西被放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随后房内又恢复了安宁。赖方平侧耳听了许久,才起身摸索到桌边,摸到桌上的冷冰冰的东西后,他立刻紧紧握住,跑回床上放下帐幔,钻进被子里。

    跪趴着躲在被子里的赖方平打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眯眼睛辨认清楚铜牌上的字后,低低沉沉地呵呵起来。这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被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昏暗的房间内依旧静悄悄的。

    秦奎回到翠玉轩推开少爷的门,轻手轻脚地进入房中,低声道,“少爷,已献策。”

    “很好。”秦城碧颇为愉悦地吩咐道,“去把兰烟带过来。”

    秦奎一僵,急不可见地往后退了腿,低声回道,“回少爷,兰烟已于两日前病故了。”

    秦城碧皱皱眉头,“那边让兰翠过来伺候。”

    秦奎又往后退了退,“兰翠月初已……”

    “啪!”秦城碧忽然将手中的翡翠把件狠狠砸向秦奎,吼道,“把活着的带过来!”

    “是。”秦奎低头退出去,才敢用早就准备好的帕子按住额头滴血的伤口上,心中暗骂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姜府西院内,胖了一圈的雅正与胖胖的小七郎在正房里头挨头睡着;六郎小悦儿躺在东厢房的床上,两个小拳头放在头两侧,微张着小嘴儿睡得香甜,西跨院闺房内,姜慕燕与妹妹合盖一床被子说悄悄话。

    “大皇子真是想学身法?”

    姜留分析道,“我看着像,我演示了一遍他没看够,又让我和白大哥对打了好久。我虽然没抬头,但看到他身旁站着四个穿黑色鹿皮靴和金色盔甲的人,我感觉到他们一直紧盯着我,应该是在观察我的身法。”

    金色盔甲和黑色鹿皮靴是千牛卫副将的服饰,这只能说明那四人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卫,不能说明大皇子对妹妹是什么态度。姜慕燕心慌得厉害,反复掂量后,才下了决定,“大皇子召见你的事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咱们不能任由谣言起来再慢慢消散。明早咱们就去跟祖母和母亲商议,若她们同意,你一早便提着狼牙棒出去转悠,看谁不顺眼就打他几棒子,最好让御史把你告到御前去。”

    德行有亏的女子,绝对进不了皇宫为皇子妃或侍妾。这个主意好,非常适合她。姜留与姐姐商量道,“姐,我若提着狼牙棒出去,方圆两丈都没人敢靠近,想打也打不着。要不,我改提木棍吧?”

    “也好。”

    于是乎第二日,得了一家人赞同的姜留独自出门,带着恶奴——书秋、鸦隐、呼延图等人、武器——木棍,在康安城中溜达。她在西城溜达了半日,居然一个不顺眼的也没瞧见,便催马奔向东城,打算去邑江侯府门前转一转。

    好巧不巧,她骑马走到东市半堂香门所在的街道口,便远远望见长得歪瓜裂枣的红衣少年,带着人堵在半堂香门前,他锥子一样尖的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这模样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还不等姜留说什么,她身边走着的书秋就怒冲冲地开口了,“姑娘,他在学二爷!”

    腊月里摇扇子和红衣,是今年康安城最火的装扮,男女皆有之。因为城中各茶楼内说书先生口中的姜二爷,便是这个装扮。

    姜留暗道一声爹爹您老人家再不回来,康安百姓都快忘了您是第一美男子了。她沉着小脸催马上前,好,就这个了,抽他!

    “鸦隐。”

    “姑娘!”

    “这货是谁?”

    鸦隐摇头,“某不认得。”

    呼延图立刻低头:莫问某,某也不知道。

    姜留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姜白,姜白立刻道,“姑娘,这是兵部侍郎孙大人侍妾贺氏的亲侄子,名叫贺方,他长跟秦相府的姨娘李氏的哥哥家的孙子李宏溪一块混。”

    鸦隐瞪着姜白,这臭小子怎谁都认得?!

    姜留听明白了,贺方?很好,我一棍子把你送去何方!

    “鸦隐,给本姑娘开路!”

    “是!”鸦隐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大伙让一让——半堂香的东家六姑娘到喽——”

    街内看热闹的东城百姓们刷地分到两边,拔脖子望向小矮马上的姜留,半堂香门口一身骚包红的贺方也斜眼望向姜留,见她没提着狼牙棒,心便安了大半。

    被鸦隐一嗓子吼得想抽人的姜留,左手拉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胯下坐骑的蹄铁踩在青砖上,哒哒哒地走到贺方面前。

    待到近前,见贺方还斜着眼看自己,姜留倒对他生出几分敬佩:眼睛能斜这么久,也算个本事。

    “东家。”半堂香的管事谭亮上前给姜留行礼。

    姜留颔首,“谭叔,这位公子为何堵在咱们店门前?”

    谭亮连忙道,“回姑娘,贺公子半个时辰前来咱们店里,要买十盒一品龙涎香,小人告知贺公子说咱们店里今日的一品龙涎香已经卖完了,若公子想买,便明日清早。谁知……”

    “不用谁知,本公子就知道!”贺方啪地合上折扇,手指着谭亮,眼睛却看着姜留,骂道,“不管你们店的伙计是谁,你们开门做生意就得讲规矩!你们店里有货就得卖给我,小爷有的是钱,你们凭什么不卖?!”

    哗——

    见贺方敢跟姜六娘叫号,百姓们激动地往后退,给姜六娘晾出场子,好让她狠狠教训贺方一顿。更有那脑袋快的,立刻转身跑去茶楼请说书先生先前来,好让大伙能在正月里听上《姜六娘独挑黄岩寨》的新篇。

    见贺方转身面向自己,却望着自己身边的大树。姜留也转头望了一眼身旁一片叶子也没有的合欢树,再回头看贺方,发现他的眼睛还看着大树,姜留这才明白这厮不是斜眼看人,而是斜视。

    虽然长得不顺眼,但人家是来买东西的,那就是店里的客人。客人是上帝,上帝不能打骂,也不能揭短。姜留跳下马走上前,客气道,“贺公子说得对,不管是什么人,做生意就得讲做生意的规矩。贵客登门买东西,店里有活价钱又合适,就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对。”

    贺方哼了一声,斜眼扫着看热闹的百姓。看到没有,他压了姜六娘一头,姜六娘给他赔礼道歉呢。

    姜留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敝店本小利薄,制香作坊里匠人少,制作一品龙涎香的上品龙涎香的原料也不足,所以每日只能限量供应此香,还请公子见谅。”

    “啪!”贺方用冻得指甲都发紫的手打开折扇摇着,自认为风姿翩翩地与姜留商量道,“在下买一品龙涎香有急用,还请六姑娘行个方便,将明日的前十盒香卖与在下。”

    姜留摇头,“实在抱歉,这店里订下的规矩,不能更改。若公子想买香,明日清早。而且我们每日只有三十盒一品龙涎香,公子最多只能买两盒。”

    贺方冷笑一声,“姜姑娘这店里的规矩是只针对在下定的,还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姜留解释道,“自然是对每位客人都一样。”

    贺方似是抓住了姜留的把柄,鸭嗓猛地提高,质问道,“那为何昨日灵宝观的小道士和至傍晚来拿一品龙涎香,店掌柜就给他了?难道他不是人?那他算什么东西?”

    姜留猛地抬眸,看向贺方。

    贺方吓得后腿三步,虚张声势问道,“你想干什么?大伙给我评评理,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众百姓立刻闭嘴,生怕姜六娘以为他们要帮着贺方“评理”。

    好,很好!姜留一抬手,书秋立刻把齐眉棍放在她手中,姜留握紧木棍一转腕,棍头挂着风声,呼地一声到了贺方鼻子前。比贺方矮半头的姜留玉门含怒,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谁不是人?”

第943章 找死的贺方

    贺方的眼睛看着鼻子前的棍子,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站着理,他决不能怂!姜六娘的父亲是兵部侍郎,他贺方的姑父也是兵部侍郎,论资历姜枫比起他姑父差多了!贺方握紧了手抓的折扇,外强中干道,“是你自己说的规矩对……”

    姜留的棍子往前一送,直接顶在了他的鼻子上,“少废话,你说谁不是人?”

    贺方额头的冷汗往下流,“君子动口不动手,和至那……”

    呼!姜留手中的棍子一抬,砸在贺方的肩膀上,虽然她只用了三成的劲儿,便将贺方打倒在地。

    “啊——”贺方疼得龇牙咧嘴,狠狠瞪着姜留骂道,“你个女恶棍……”

    呼!

    姜留的棍子高高举起,挂着风声狠狠砸向贺方的脑袋。贺方在姜留的眼里看到了杀意,吓得啊啊大叫起来,可他叫了半天,却没感到头上疼,睁开眼抬头才见棍子就在自己的头上一寸悬着。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然后笑声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贺方恼羞成怒,大骂道,“你们都是傻子吗,还不把爷扶起来!”

    贺家的两个下人没办法,上前抱拳试探道,“六姑娘……”

    姜留桃花瞳一瞪,“一边待着!”

    “是。”下人立刻退到一边,不敢上前。贺家的小厮见势不妙,转身跑回府送信。

    姜留沉着小脸骂道,“本姑娘在六岁时得了重病,是灵宝观的于渊子观主将我治好的。我姜府内被人埋了脏东西,是于渊子和和至两师徒帮我们清理掉的。于渊子道长是本姑娘的救命恩人,和至是本姑娘的好友,不是半堂香的客人。你当着本姑娘的面辱了本姑娘的朋友,就是该死!”

    贺方目的已经达到,连忙讨饶,“在下不知六姑娘与灵宝观师徒有如此渊源,不知者不怪,请六姑娘饶过在下这一回。”

    众百姓瞠目结舌,这就求饶了,骨气呢?刚才的劲头呢?

    姜留还没说话,贺方便连忙又道,“姑娘若不消气,在下这就去灵宝观给和至道长道歉。”

    姜留盯着贺方看了一会儿,收回棍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和至还要潜心修道,没工夫见你。”

    贺方爬起来,“多谢姑娘,在下告退……”

    姜白上前在自家姑娘耳边低语两句,姜留的棍子一转,又把贺方拦住了,贺方吓得腿都打哆嗦了,哑着嗓子道,“本公子错也认了,你还想干什么……”

    姜留冷声问道,“五日前,你曾在茶仙居门前说我父亲会死在肃州,尸骨无存?”

    贺方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在下,在下,那不过是……”

    “说没说?!”姜留质问道。

    “六姑娘饶命。”贺方腿一软跪在了姜留面前,“在下那日多吃了几杯酒才胡言乱语的。”

    “五天前灌多了猫尿说的话,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这能是胡言乱语?”

    “我看你是酒后吐真言吧!”

    “二爷在酒泉出生入死,你竟敢在康安咒他?”

    不用姜留再开口,康安百姓——特别是姑娘们就不干了,恨不得冲上来把贺方活剥了。

    姜留冷声问道,“是谁告诉你我父亲将死在肃州,还会尸骨无存的?”

    “我……”

    姜留把棍子往地上一戳,厉声问道,“说实话,否则本姑娘活剥了你的皮!”

    “我姑父,是我姑父!”贺方被姜留一吓唬,忍不住说了实话。

    姜留厉声问道,“你姑父是谁?”

    “我姑父是,是……”

    人群中立刻有妇人高声道,“六姑娘,我知道。他姑父是兵部侍郎孙江澍!他亲姑姑是孙大人的姨娘。”

    好,很好!姜留一棍子把贺方扫倒,“捆了,提去兵部!”

    “是!”鸦隐和呼延图立刻上前,把贺方捆了个结结实实,像拎小鸡子一样,跟在姜留马后,百姓们呼啦啦在后边跟着,赶往皇城。

    很快,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便将消息送到了京兆府,缩着脖子等挨骂。张文江却异常平静,“姜枫在肃州为朝廷卖命,有人却诅咒他死无葬身之地,也难怪姜六娘会生气,若这话真是孙江澍说的,他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姜留骑马穿过崇仁坊,到了景风门前,下马给守门的监门卫行礼,“大人,这人名叫贺方,他说兵部侍郎孙大人说我父姜枫会死在肃州,尸骨无存。请大人行个方便,小女子想带贺方去见兵部尚书李大人。”

    监门卫副将看向堵着嘴抖成筛子的贺方,抬手抱拳,“六姑娘可以带人进去,但后边的百姓不能进去。”

    姜留又与副将商量道,“将军,这些叔伯婶娘们是见证人,可否请大人通融一下,让他们随小女子进去做个见证。人不必多,十人足够。”

    见身穿土紫色将军袍的人一点头,百姓们立刻往前挤,争抢可以入皇城的是个名额。“我,我,六姑娘,我去!”

    姜留请了最前边看着非常有战斗力的十个人,跟随监门卫官兵赶到兵部衙门,报上名号和缘由,求见李增奎。

    李增奎勃然大怒,“去把孙大人请过来!”

    待孙江澍从侧衙进来,见尚书大人黑沉着脸,姜六娘挂着眼泪,立刻问道,“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李增奎一指地上的贺方,“孙大人可认得此人?”

    孙江澍盯着贺方,有些茫然。贺方跪爬两步到了孙江澍面前,哭道,“姑父,侄儿是贺方啊!腊月二十三,侄儿去府上给我姑姑送年礼时,还给姑父磕头了呢。”

    孙江澍认出贺方,心头便是一跳,转身向李增奎抱拳,为自己开脱道,“大人,此人是末将妾室的侄子,末将没见过他几回,更没说过几句话。”

    贺方听孙江澍这么说,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李增奎冷声道,“此人说你跟他讲,姜侍郎会死在肃州,尸骨无存。”

    孙江澍吓得一激灵,还不等他开口,姜留已带着哭腔道,“孙伯父,这话真是您说的么?”

第944章 论道会

    孙江澍听着姜留的哭声,犹如五雷轰顶,“大人,这畜生血口喷人,末将连话都没跟他讲过几句,怎会在他面前污蔑姜侍郎!”

    去年冬天,秦相曾想保举孙江澍出任肃州钦差,并许了他许多好处。孙江澍的满怀期待却被姜枫浇了个透心凉,他对姜枫十分不满,确实说过姜枫会死在肃州的话,但他真没跟贺方说过此话。前两日秦相又找他,想让他去接替蒋锦宗的位子,出任左武卫大将军,正在这紧要关头,一个贱妾的侄子却跳出来坏他的事!

    李增奎脸往下一沉,“大胆草民——”

    贺方吓得胆都要破了,“大人,我姑父是没跟草民讲过这话,但他跟我姑姑——”

    还不等贺方说完,孙江澍抬脚就把贺方踹出去半丈远,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

    李增奎眼中亮光一闪,沉声道,“孙大人既然没说过此话,又何必动怒?来人,将这敢污蔑孙侍郎、诅咒姜侍郎的罪民送去东城兵马司衙门,按律治罪。”

    贺方还想为自己辩解,却因腹部疼得翻江倒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待贺方被拖出去,作证的百姓也被请出去后,李增奎先对孙江澍道,“贺方在街上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诅咒姜侍郎的话是你说的,这话姜侄女和东城百姓皆可作证,你去东城衙门走一趟,跟杜茂申解释清楚。”

    “是。”孙江澍安慰姜留两句,才急匆匆走了出去。

    孙江澍走后,李增奎好生暗卫了姜留一番,才亲自把她送出兵部衙门。姜留走后,李增奎的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招手唤过衙差低声吩咐几句。衙差得令,快步走了出去。

    兵部郎中肖兴亮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姜家这是得着消息了?”

    “不管姜家得没得到消息,有了今日这一出,孙江澍定去不成左武卫了。”孙江澍去不成左武卫,姜枫活着回来的希望就大了几分。姜枫回京之后,自己就会替代张文江,成为每日常被万岁夸奖的朝臣。李增奎越想越美,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出了皇城后,姜留低声吩咐呼延图,“你去东城衙门,问清楚是谁派贺方到半堂香闹事的。”

    “是。”呼延图转身就走,姜二爷在西城衙门待了这些年,姜府的人早就跟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各衙门混熟了,去东城衙门审问贺方,不过是小事一桩。

    鸦隐低声问道,“姑娘觉得贺方是有人派过去的?”

    姜留点头,“他来得正好。”

    正好,让她借机帮爹爹和哥哥除掉孙江澍这个隐患。否则等孙江澍去了肃州左武卫大营,想收拾他就会变得更麻烦。

    帮姑娘提着棍子的书秋问道,“姑娘,咱们还转么?”

    姜留转头问姜白,“还有哪些人说过我爹爹的坏话?”

    康安城看二爷不顺眼的男人多的是,姜白立刻掰着手指,一个挨一个地数着姑娘可以随便抽的人,“邑江侯府的刘攀、将作监的卢传虎、都水监肖铜的儿子肖庆华、卫尉寺少卿宁皎银的儿子宁至……”

    姜留……

    “姜白,谁让你记这些的?”

    姜白如实道,“是三爷,三爷要小人等把敢说当街说二爷坏话的人一个不落地记下来,三爷说他要写信告诉二爷,等二爷回来挨个收拾他们。”

    姜留的笑容渐渐隐去,她知道三叔跟爹爹讲这些,自不是真的要让爹爹收拾这帮不成低的康安混子,而是想让爹爹尽快回来。

    “姑娘,咱们去哪?”

    姜留回神,“去永宁坊。”

    姜留骑着马溜溜达达地到了永宁坊时,已经得到消息的刘攀命人将府门关紧,生怕自己像贺方一样,被姜留用棍子打倒在街上。

    若真那样,他哪还有脸出门见人。

    姜留在永宁放转悠了一圈,连个喘气的人都没遇到,正觉得没意思时,呼延图追了上来,低声道,“姑娘,贺方说是他跟李宏溪打赌赌输了,才按照赌约到半堂香门前闹事。他说……扯上和至道长也是赌约的一部分。”

    鸦隐低声道,“某去把李宏溪抓了问清楚?”

    姜留摇头,“贺方被咱们抓了,李宏溪定肯定躲起来了,让陈青侠派人盯紧了他。”

    李宏溪是平顺镖行东家李以康的孙子,李以康的妹妹是秦天野的侍妾,此时定与秦府有关。秦府为何要让贺方拉扯上和至?

    姜留骑马缓缓前行一段,莫非是秦成碧还不死心,想对和至动手?姜留低声吩咐鸦隐,让他去灵宝观给和至送信,让和至少出门时一定要小心。

    鸦隐从灵宝观返回姜府后,带回了和至的话,“和至问姑娘正月初九那天,去不去灵宝观听于渊子道长与康安六大观的观主比法论道。”

    姜留点头,“去。让和至给我留几个好位子。”

    姜留回到府中向姐姐交差时,孙江澍也气呼呼的走出了东城兵马司。晌午时,京兆府尹张文江与大理寺卿萧峻平、兵部尚书李增奎坐在端阳楼中用膳时,两三句话便决定了孙江澍官降三级的下场。

    李增奎感叹道,“这真是正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

    张文江笑了,“不是送,是用棍子打过来的。”

    萧峻平心情舒畅靠在椅子上,“办了孙江澍,秦相的爪牙便又少了一个,今年也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姜二爷和姜二郎、江凌不在康安,姜家虽然添了三口人,但众人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看着皇宫赏赐下来的瓜果和年夜饭,众人心里第一个想得也是姜二爷他们在肃州,是否也能吃上像样的年夜饭。

    虽然心里记挂着远在肃州的亲人,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姜家人打起精神,开心过年。正月初五吃了姜小树的长寿面,初八又吃了小悦儿的后,初九这日一早,姜慕燕便带着妹妹和小悦儿,到灵宝观听于渊子观主与其他道观的观主比法论道。

    听到姜留去了灵宝观,秦成碧便阴恻恻地笑了。今日,他定要叫姜留闺誉扫地,沦为康安城的笑柄!

第945章 随机应变

    比法论道会听着很高大上,但其实就是几个修道有成的观主,坐在蒲团上开群辩会。谁对道法的感悟最深,谁口才最好,谁就是赢家。

    姜慕燕听得十分认真,小悦儿也专注地盯着,姜留打了个哈欠,低声问小悦儿,“你听得懂吗?”

    小悦儿摇头。

    姜留好奇地追问,“那你在看什么?”

    小悦儿抬手指了一下于渊子道长,“厉害。”

    于渊子道长最厉害?姜留转头看了一会儿,发现于渊子道长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谁说话他都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或微笑,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般看着确实最厉害。

    姜留拍了拍弟弟的小肩膀,“悦儿也很厉害。”

    小悦儿仰头见六姐姐已经困得流眼泪了,便从小兜兜里掏出两个红枣递过去,“吃。”

    “好。”姜留接过来,开始吃枣。

    书秋弯着腰上前,在自家姑娘耳边低声道,“姑娘,和至请您去后殿。”

    姜留立刻点头,与姐姐和弟弟打了声招呼,起身走了。小悦儿也像跟六姐姐去玩,不过他抬头见三姐认真专注地听着,便压下去玩的心思,继续看于渊子道长的白胡子。

    对面不远的人群里,**堂认真观察姜慕燕,发现她听得翘起嘴,便立刻把台上道长说的话记下来,因为这是燕儿妹妹喜欢;见她皱起小眉头,也立刻记下来,因为这是燕儿妹妹不喜欢或不理解的。观察了一段之后,**堂发现,燕儿妹妹跟自己在道学一途上看法十分相似,便想凑过去与她讨论道学。

    就在**堂跃跃欲试之时,姜留已溜达到灵宝观后殿,与和至凑在一起吃点心。和至美滋滋道,“御膳房的点心,就是比外边买的好吃。”

    姜留也赞同地点头,“万岁和皇后娘娘来时,你可见到他们了?”

    “见到了,不过没有说上话,但是大皇子跟我说话了。”和至啃了一口绿豆糕,“大皇子问我去任府做什么,我跟他说去供奉三清道尊,他还问我怎么跟凌哥认识的。大皇子还问了我跟你熟不熟,我都十分小心谨慎地回了,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

    姜留对和至十分放心,“好。”

    “留儿妹妹……”

    和至还没说完,一个小道士上前行礼,“智坤师祖请小师伯过去一趟。”

    和至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糕点渣滓,对姜留道,“智坤师叔是我师父在外游历时遇到的散道,他会很多机关奇术,我前两日请他给你做了一匹会行走的小木马,咱们过去瞧瞧?”

    对于十四岁的和至被道观内众多人喊师兄、师伯这件事,姜留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跟着和至往殿后走,进入和至和于渊子居住的院落后,和至站在西厢房外,喊道,“智坤师叔可在?”

    房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长脸道士打开房门,见和至身边跟着的姜留,便笑着问道,“和至,这位便是姜六姑娘么?”

    姜留行礼后,智坤还礼,笑道,“六姑娘与说书先生讲的大不相同。”

    姜留煞有介事地点头,“缺两个脑袋、六条胳膊。”

    智坤哈哈大笑,“和至托我给你做个两尺余高的木马,六姑娘可有兴趣一观?”

    姜留点头。

    智坤便抬手,“请六姑娘入房内观看。”

    姜留还没说话,和至已经开口了,“师叔,屋里暗,我把木马搬出来看吧?”

    “也好,你随我来,六姑娘稍后。”智坤带着和至进入房中,不大一会儿便搬着一个原木色的木马走出来放在地上。智坤压了一下木马后部的扳手,木马便向前走了一步,很是新奇有趣。

    和至撸起袖子道,“师叔,我也试试。”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木马上时,智坤泡了茶,请姜留和和至饮茶,“此乃我从山中野茶树上采叶制成的茶,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好。”和至端起茶杯便饮了一口。

    智坤见姜留还盯着木马,便又招呼道,“六姑娘请喝茶。”

    姜留本不想喝,但智坤却再三推荐,姜留便端起茶杯,抬袖将茶“送入”口中。饮完茶约有一炷香的工夫,姜留发现和至的眼神开始发直,便也跟着学了。

    智坤见此,便道,“六姑娘,和至,我房中还有不少精巧的木制机关和小玩意儿,你们随我来看一看?”

    “……好。”和至有些迟钝地应了,站起身往屋里走,姜留也起身跟上,芹青等人也跟在身后。

    智坤开门,待和至和姜留走入房中后,他抬手拦住芹青,“六姑娘,贫道的木制机关乃是密术,可否请姑娘的仆从在屋外等候?”

    书秋和芹青立刻瞪起了眼睛,却见屋里的姜留冲着她们眨了一下左眼,迟钝说了个“好”字。

    书秋立刻会意,拦住芹青和芹白道,“是,奴婢等在屋外等候姑娘。”

    智坤并未关上房门,而是引着姜留和和至进了里屋,高声道,“六姑娘、和至,你们挑一挑,若有喜欢的,贫道便割爱相赠。”

    智坤说着话,却上前拉住和至和姜留的胳膊,带着他俩进了里间屏风后,先把和至的道袍脱了。在此过程中,和至竟呆呆地任智坤摆弄。

    脱完和至的道袍后,智坤把他推到床上,低低**两声,又转身来到姜留面前。

    目光呆呆的姜留呆呆站着,一动动不动。智坤抬手掐了掐姜留美得惊人的小脸,颇为惋惜地啧啧两声,探手就要剥姜留的衣裳。

    趁智坤弯腰没有防备时,姜留左手抓住智坤的衣领,右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然后顺势用脚狠狠踢在他的肚子上。

    智坤疼得张大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姜留一抬手就卸掉了他的下巴,从袖袋里取出一条结实的细绳,十分利索地把智坤的手脚捆了后,站起身冲着流鼻血瞪眼睛的智坤甜甜地一笑。

    想算计本姑娘,你个中年杂毛还嫩了些!

    姜留抬手给和至盖好被子,抽出匕首,转身走向被捆住手脚的智坤。

    智坤看着姜留手里的匕首,吓得呜呜求饶。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688/ 第一时间欣赏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南极蓝所写的《姜六娘发家日常》为转载作品,姜六娘发家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姜六娘发家日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姜六娘发家日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姜六娘发家日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