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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6章 李代桃僵

    这个办法确实合适算得上两全其美,姜留点头,“有备无患,就按您说的办。”

    说完闺女的婚事,姜二爷又道,“为父和你哥出京之后,康安城原由裘叔带着府里府外的人手交给延平,延平只听命于你。你哥的庄子、铺子、马场你也帮他盯着些。你母亲、你姐、悦儿和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五个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以后要相互扶持,小打小闹可以,大事上决不可犯糊涂……”

    姜留越听越不对劲儿,盯着爹爹的眼睛问道,“爹爹这话说得可不像您明年年底就能回来的样子,您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姜二爷转开眼睛,“当然是能早回来就早回来……”

    姜留板起小脸,“您若不跟女儿讲,女儿明日就去找我哥和裘叔问清楚!若您不跟女儿说实话,女儿也不必守信,一旦肃州传来坏消息,女儿就快马加鞭赶过去!”

    自己家那傻儿子的嘴在留儿面前可不牢靠,姜二爷压低声音哄道,“为父和谢老、曾大人这趟去肃州不只是查案,还要彻底肃清肃州的乱象,两年是肯定回不来的。”

    姜留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您觉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姜二爷不敢看闺女的眸子,只抬手不舍地给她顺了顺头发,温和道,“该回来时,为父自然会回来。你安心……”

    姜留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爹是不是觉得自己回不来了,所以才把女儿叫到这里来,说这些话?”

    留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清楚这丫头的性子,这丫头也摸透了他的脾气。姜二爷如实道,“爹跟你哥去肃州确实有些凶险,你祖母年纪大了,你母亲怀着身孕,你姐想得多,爹怕她们撑不住……要不爹明日去灵宝观见着于渊子道长,请他为爹卜一卦?”

    姜留小嘴儿一抿,眼泪便一滴滴滚了出来,看得姜二爷心都要碎了,“莫哭啊,莫哭,爹只是说以防万一,爹又不是说一定就回不来了。”

    姜留用力吸了一下小鼻子,抬长大了些的小胖手把眼泪往两边一抹,小大人般地道,“女儿明白了。家里交给女儿,您放心去,两年也好五年也成,您不用着急,万事以安全为重,我们在家等着您。”

    傻丫头!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姜家有你大伯和三叔撑着,他们撑不住了,万岁自会替咱们做主,西院才是你该操心的地方。在你母亲怀孕和分娩这段日子,你和你姐照顾好她,待她出了月子,自会替你们撑起一片天地来,她有这个本事,你们三个只要同心协力……你大哥、你二姐夫和刘君堂也能信得过,你三哥还小,不着调,你不要跟他一块混……王家那边,除了你外祖母,旁人怎么折腾你们都不要管……至于府外,你柴四叔、白三叔、曹四叔、郭叔他们爹都叮嘱过了,有难处了你尽管去找他们,不用跟他们客气……”

    姜二爷叮嘱了小闺女很多事,姜留都一一应了,姜二爷拉着她的小手回到西院内的跨院门口,半晌才不舍地放开,“回去睡吧。”

    姜留应了一声,抬起小脸,用她最郑重的语气道,“爹爹,女儿知道您这一趟凶险。但再难的事也有很多种解决的方法,而非只有一条路。以您的聪明,只要您肯动脑子去想,就肯定能找到既能解决问题,又不用您去冒生命危险的方法。您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您和哥哥还在,难题总会解决的。”

    “肃州已经乱了十几年,您想为君分忧的心女儿明白,只要您有这份心也尽力去做了,就算没有成功,也没有人会怪您,女儿相信万岁也不会。”

    红灯笼之下,女儿的小脸泛着温暖的光,说着跟万岁差不多的话。这让姜二爷震惊又骄傲,“好,为父都记下了,你放心。”

    姜留哪放得下心,第二天一早送爹爹出门后,她便跑去任府找哥哥。得知哥哥也出门了,姜留直奔前院去找裘叔,“裘叔,昨日万岁把我爹叫去宫中,究竟说了什么?”

    自是说了天大的事,姜二爷不跟六姑娘讲,裘叔自然也不能讲,“姑娘来的正好,老夫正有事要跟你说。老夫离京之后,延平和陈青侠他们都听姑娘的号令,任府包括内院的婆子和丫鬟们在内共五十二人,随少爷出京的共十三个,其余人等都听姑娘差派。府外以陈青侠为首的暗线、暗桩,只听命于姑娘。老夫这就派人把陈青侠和延平叫过来,让他们给姑娘磕头。”

    “这不急。”姜留抬小手,一本正经地问道,“既然不能说我爹去宫中的事,您老就把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吧。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您也一并吩咐下来,我也好心里有数。”

    与姜二爷和少爷不同,裘叔觉得二爷不在康安后,姜府内最能担得起事儿的不是姜松、姜槐或姜大郎,而是刚刚十二岁的姜留,所以他才会让延平和陈青侠认姜留为主。

    有些事,确实该让六姑娘知道了。裘叔凝神肃目,看着姜留,低声道,“六姑娘,正月二十五之前,应会有老夫身亡的消息传回康安,此事只我知、你知、少爷知,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

    姜留抬眸,“您老要诈死?”

    裘叔轻轻点头,“二爷、少爷和老夫同去肃州,必会令蒋锦宗提起戒备。为了方便行事,老夫正在筹划诈死之策,此事不告知二爷,是怕有人从他身上看出破绽。到时消息传来,姜任两府必会人心浮动,姑娘也可趁机除掉一些不安分之人……”

    姜留一一记下后,才问道,“您老打算怎么诈死?”

    裘叔低声道,“遇刺杀落水而亡。”

    初春河水刚刚解冻,冰凉刺骨,已年过六旬的裘叔哪禁得住这么折腾,他是爹爹和哥哥的智库,若他出事,爹爹和哥哥此行定会更加凶险。姜留摇头,“不妥,找人李代桃僵。”

第887章 自作孽不可活

    裘叔言道,“此计老夫也想过,只是仓促之来不及筹备,还是落水更为稳妥。”

    裘叔的计策本是大张旗鼓回肃州,帮江凌摇旗呐喊,以任老将军和他在左武卫中的威望,再加上江凌的本事,为江凌在左武卫中争得有利的位置。但钦差姜二爷也将随行,裘叔前期的造势便成了此行的阻碍。

    姜二爷被指定为钦差,被万岁屡次召见、长谈,足见万岁对姜二爷此行的重视。姜二爷是万岁寄予厚望的钦差,同时也是江凌的义父,那么江凌背靠的便是钦差大人和万岁,再加上他裘净,必会让蒋锦宗等人甚至秦天野忌惮,为免局势变得不可控制,他们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在路上截杀,因为钦差一旦进了肃州,蒋锦宗便不好动手了。

    裘叔原本准备的人马、整个孤月楼、八百羽林卫再加上万岁派的三十名贴身护卫,人数听起来确实不少,但仍不足以保护姜二爷和江凌的安全。此行之中,姜二爷是钦差,必须在明处;少爷是要回去祭祖、建功立业,也必须在明处;只有他裘净可转明为暗,且百利而无一害。

    在秦天野和蒋锦宗看来,他裘净是为姜二爷父子出谋划策之人,若他死了,空有其表的姜二爷和年少的江凌便难成大事,甚至还可能转为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这样,姜二爷和少爷的危险就会被降到最低。

    为此,春江水再寒,他也要跳下去!

    “今日才初十,离着出京还有六天,对咱们来说仓促,但对万岁来说一点也不仓促。”姜留提议道,“此事不必瞒着我父亲,待他回来您就跟他讲,让他进宫请万岁帮忙,找人假扮您跟随我父亲出京。”

    裘叔一下就站了起来,“六姑娘,这可使不得,万岁日理万机,绝不可用这点小事去劳烦万岁。”

    “怎么使不得?”姜留反问,“肃州现在是万机之中万岁最在乎的一个,我父亲因此事去找万岁,即能表明我父亲在为认真准备肃州之行,又能化解你们此行潜伏的危机,此乃一举两得,就这么办了。待我父亲回来,我就跟他说。裘叔,您老转明为暗后是跟在我父亲身边,还是我哥身边?”

    因自己计谋不周去麻烦万岁的裘叔心中依旧忐忑着,如实道,“去肃州的路上,我乔庄跟在二爷身边。待到了肃州酒泉后,我先随少爷去边城祭祖,然后再见机行事。”

    姜留抬眸看着裘叔,严肃道,“裘叔,姜留有一事相求。”

    裘叔起身拱手,“请姑娘吩咐。”

    姜留郑重道,“吩咐不敢当。请您老自现在开始,有任何计划都不要以任何理由瞒着我父亲。他是此行中的一员,甚至……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他是拿命去拼的。你们再瞒着他,只会让他不自信或猜疑您老说的实话是在哄骗他,万一有人从中作梗,后果不堪设想。”

    裘叔一想便明白了六姑娘的意思,躬身拜道,“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老奴惭愧,自此事起,绝不再对二爷隐瞒,能告诉少爷的,老夫也一定告诉二爷,我们三人同商对策,一致对外。”

    姜留与裘叔商量完事情,打算回内院继续为爹爹和哥哥准备行李,谁知她一开门,竟见哥哥站在院内,姜留跳出房门欢喜道,“哥,你回来了?”

    江凌应了一声,“我听琥珀说你找我?”

    “嗯。”进屋后,姜留把与裘叔商量的事情又与哥哥说了一遍。

    江凌点头,“若万岁肯派人办了此事,是最好不过。”

    就是!姜留点了下小脑袋。

    江凌又道,“今日趁着府里人都在,我让姜财把他们都叫来,让他们给你磕头认主。”

    姜留连忙道,“哥,这里是任府,我可以代你管事,磕头认主就不必了,怪麻烦的。”

    江凌坚持,“这省不得,听我的。”

    “……好。”这些小事,姜留自然是听哥哥的。

    裘叔见六姑娘就这么被少爷带了出去,忍不住摇了摇头。六姑娘有时候挺精明,有时候却单纯得很,若她在儿女婚事上有三姑娘一半的心眼,也早该察觉到少爷的心意了。

    任府之中的护院仆从,姜财、班大善、卢定云几个自是要跟着江凌去肃州的,剩下的人都给姜留磕了头。处理好了这些琐事,江凌把姜留带去了道堂。

    给父母上香后,哥哥不说出去也不说话,看着似是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姜留心中沉重,却撑着笑道,“哥怎么为难成这样,咱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因为在你我眼里我一直是兄长,这话才不好说。江凌鼓起了很大勇气,才道,“留儿你十二岁了。”

    “嗯。”姜留点头,她爹十二岁蹿个,她也该长了。

    “这两年还好,待你到了十四岁,肯定会有很多人倾慕你的容貌,你……”

    江凌正犹豫着该怎么把后边的话说出口时,姜留却开口道,“哥,爹爹昨晚已经跟我讲过这些了,爹爹怕他不在京中时,有我不喜欢的人上门提亲,家里又没办法拒绝,所以打算今天给我定一门亲事。”

    江凌一下就急了,“父亲真是这么说的?他相中了谁?你也喜欢那人么?”

    姜留连忙道,“不是,哥你听我说完。爹爹去跟于渊子道长商量,说一旦到了那种情况,就让我招赘和至入门……”

    江凌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脑中只有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若不是他努力把和至往父亲和留儿面前送,父亲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和至。

    姜留见把哥哥吓着了,连忙继续道,“哥你别急,你听我说完。招赘和至只是为了破局,待危机解除,我再和和至合离,他继续回道观修行,我该怎样还怎样。爹爹还说,若和至肯并忙,让我事后补偿给他一处道观。怎么样,这个主意妙吧?”

    妙?急出一身汗的江凌盯着笑颜如花的留儿,认真问道,“你觉得和至怎么样?”

    姜留掰着手指头数和至的好处,“我跟他也算从小玩到大的,他脾气好又聪明,长得跟我一样慢……”

    江凌的心随着妹妹的话沉到了谷底。

    这样,也好。

第888章 姐弟交心

    姜二爷晚上回来后,便说已跟于渊子道长讲好了,让姜留放心。姜留应下,又拉着爹爹、哥哥去前院找裘叔商量大事。姜慕燕看着父亲和妹妹兴高采烈,而江凌却无精打采,便皱起了柳叶眉。

    待姜留从前院回来后,姜慕燕便将她拉回房中问道,“父亲和于观主定了什么事?”

    这事没必要瞒着姐姐,姜留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然后补充道,“这就是以防万一,我觉得走到那一步的可能性不大。”

    姜慕燕点头,追问道,“江凌也知道了?”

    “嗯,我跟哥说了。”姜留的脑子又回到了父亲出京去肃州这件大事儿,回答了姐姐的问题后,她又跟姐姐商量道,“姐,我想再多给爹准备些三匀香。”

    爹爹挑剔得很,熏衣只用三匀香。他这一去还不知何时回来,三匀香只带两年的量是不够的。

    “可以。”姜慕燕应了一声,又问道,“是江凌问你,还是你主动说的,你们都说了什么?”

    姜留如实讲了一遍,“姐问这些做什么,你觉得这么做不合规矩?”

    “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是说给父亲准备香料么?除了三匀香,醒酒丸和其他丸药也再添些吧?”姜慕燕问道。

    父亲去肃州定少不了饮酒,调理肠胃的药也得预备好。姜留点头,“好,我都记下来,明日一早就吩咐姜白去办。”

    妹妹跑去寻纸笔,姜慕燕则带着书英到任府东院书房,让琥珀去请江凌。

    江凌来了后,见房中只有三姐一人,便示意姜财和琥珀在门外等着。最重规矩的三姐居然深夜前来,还单独见他,定有要事。至于这要事是什么……江凌的心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父亲去找于观主的事,我也是刚刚知晓。”待房门关上后,姜慕燕给江凌倒了茶,直接进入正题,“你今日把留儿带到道堂,原本想跟她讲什么?”

    江凌垂下眸子,“我想说的与父亲去找于观主说的是同一件事。”

    姜慕燕又问道,“父亲选中的人是和至,你选中的人是谁?”

    江凌抬眸看坐在对面的三姐,正考量着要不要说实话时,便听她又道,“你昨日没直接找父亲,而是先跟留儿商量,是因为你选中的人是你自己,所以打算先问问留儿的意思吧?”

    被三姐一语道出心思,江凌有些狼狈地转开眸子,解释道,“是我考虑不周,和至确实比我更合适。”

    果然如此。姜慕燕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江凌,温和问道,“凌弟,你是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的?江凌此时面对只大他一岁的三姐,却比面对父亲还有压力。他头都不敢抬,盯着被烛火照得发亮的桌面吭吭哧哧道,“我现在什么打算也没有,但若我能保护着父亲活着回来,我……我想……如果留儿还没嫁人,我会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嫁给我,然后再征得父亲同意……”

    姜慕燕反问,“为何现在不问?”

    江凌坦言道,“我怕我无法平安归京。”

    姜慕燕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又问道,“若你回来时,留儿已跟和至订亲或成了亲,你可会因此嫌弃她?”

    “当然不会!”

    姜慕燕压住涌上来的眼泪,又问道,“若你平安归来,留儿也答应嫁给你,你会带她回肃州么?”

    江凌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抬头见三姐一脸认真,便如实道,“我自是想让她留在康安的。至于我自己,要在肃州建立根基后才能返回康安,入兵部。”

    姜慕燕点头许诺道,“你安心去肃州,只要你能在留儿满十七岁之前归来,便有机会开口。不过留儿答应不答应,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三姐这句话,直接把江凌送上了天,江凌的小棕脸红得要冒烟儿,身体都开始发飘了。他抓紧了桌腿,小心翼翼又无比期待地问,“三姐你说,留儿她心里……有没有我?”

    姜慕燕一摇头,飘着的江凌又“啪叽”一声掉了下来。

    “留儿一直把你当亲哥,再说她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她此时心里除了家人、赚钱和美食,没有旁的。”

    江凌的心随着三姐的话七上八下,他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傻了,便笑道,“我刚到姜府时三姐才九岁,就已经整日叨念嫁妆和嫁人的事了。”

    姜慕燕坦然道,“我娘病重之时放心不下我和留儿,千叮万嘱说她去之后,让我照顾好妹妹,守好她留给我们的嫁妆,擦亮眼睛给我自己和妹妹都寻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不要再重蹈她的覆辙。”

    江凌不敢评价义父与王氏之间孰是孰非,只诚恳建议道,“三姐,相比之下刘君堂真不错,你别……”

    “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姜慕燕不愿与江凌讨论自己的婚事,又将话题带回到他的身上,警告他道,“你今年十四,已到了可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你在肃州沾惹了不三不四的人回来,休想再打留儿的主意。”

    江凌立刻坐直身板,“我绝不会,三姐若不放心,可让姜猴儿和姜宝盯着我。”

    姜慕燕点头,“出发在即,还有一点你要记在心上。”

    “三姐请讲,江凌必当牢记。”

    “我知此行危机重重,也知你定会全力护着父亲。但有时天不遂人愿,若……父亲真出了意外,你也要努力活着……”

    “三姐。”江凌郑重道,“若父亲出事,我绝不苟活!”

    “我虽没上过沙场,但也知生死就在一念间。”虽然父亲没开口,但姜慕燕已看出他在照着回不来,在安排家中的人和事了。父亲怕她们伤心不说口,姜慕燕便装着不知道,可她心里怎会不疼?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留儿自小便没了娘,若爹爹出事你再跟着去了,你让她怎么活下去?”

    “你乃任家独苗,你若命丧沙场,你祖上列祖列宗便会成为无后人祭拜供奉的孤魂。任家满门忠烈,你若害他们落得如此下场,便是不孝!”姜慕燕哭得实在狼狈,这样可不是长姐该有的样子,她站起身便往外走,将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时,又停住道,“凌弟答应三姐,能活下来就绝不去寻死,可好?”

    “……好。”江凌看着三姐瘦高的背影,一字一顿保证道,“便是肃州化作炼狱,江凌也会背着父亲活着走出来。”

第889章 折柳赠君别

    纵使再不舍,正月十六还是如期而至。

    这日一大早,姜二爷便与曾显志一起进宫面圣,然后赶奔明德门。此去肃州千里迢迢,第一步便从明德门开始。

    城门内外,密密麻麻站满了送行的百姓和官员,姜家人和曾家人站在最前方,与亲人话别。

    因为时节不合适,姜二爷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保守的衣着——官服,骑的也是从儿子的马场里选出来的,跟得胜长得差不多的蒙古马。料峭春寒中,姜二爷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起身又与家人一一告别后翻身上马,待曾显志和江凌也上马之后,他才高喝一声,“启程!”

    八百羽林卫、上百任家军齐动,扬起的尘土将姜二爷父子的身影吞没。待烟尘散去,哪还有儿子的影子,姜老夫人放下车帘,泪如雨下。

    出南城门沿驿道行五里的驿亭内,姜慕燕、姜留、姜大郎和郑采薇四人见姜二爷骑马赶来,姜二郎和江凌骑马,紧紧跟在他的左右,江熹景跟在江凌另一侧。一见这场面,姜慕燕的泪水便忍不住地落了下来。姜留和郑采薇也忍不住热泪盈眶,随着大郎哥迎出亭去。

    姜二爷请曾显志先行一步,他和义子和二郎下马,饮了大郎和两个闺女送上来的践行酒。

    江凌接的是姜留手中的酒。饮尽之后,江凌把杯子递给妹妹,仔细叮咛道,“此处风大,早点回城。”

    挂着眼泪的姜留吸了吸小鼻子,笑道,“好。哥你们也别总骑着马,坐马车里比骑马暖和。”

    “好。”江凌应了一声,抬手给妹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见旁边大哥抬胳膊把二哥搂在了怀里,郑采薇也抱着了大表哥,即将远行的江凌再也忍不住了,抬臂抱住了姜留。小脸贴在冰冷的盔甲上,姜留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哥……”

    “嗯。”

    “早点回来。”

    “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裘叔”见众人依依不舍,便上前拱手笑道,“虽说此时柳枝还没绿,但也可折柳相赠。六姑娘够不到柳枝,可要老夫帮姑娘折几枝?”

    嘲笑她矮是吧!姜留推开哥哥,抬脚跳到亭子栏杆上,抬手折了一大把柳枝!

    “裘叔”露出笑容,脸上的伤疤跟着扭动,显得十分狰狞。

    在父亲怀里泣不成声的姜慕燕也擦了擦眼泪,抬手折下一根柳枝,双手递给父亲,“望爹爹保重身体,早日归来。”

    “好。”红着眼圈的姜二爷接过柳枝。

    姜留也把柳枝递给爹爹,“爹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累了就歇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好。”姜二爷应下,笑道,“为父这一路上发现好吃的,便叫人给你们带回来尝尝。”

    “嗯。”姜留应下,又把一根柳枝递给姜二郎,“二哥,你也要吃好睡好,记得给家里写信。”

    “好。”姜二郎接过柳枝,揉了揉六妹妹的头,“放心吧。”

    姜留冲着二哥笑了笑,又把一根柳枝递到哥哥面前,“哥,我等着你回来。”

    “好。”手里已有两根柳枝的江凌,接过妹妹的柳枝郑重握在手心。

    姜留把下一根柳枝递给江熹景,“表哥,一路平安。”

    江熹景含笑接过柳枝。

    姜留向后两步,将一根柳枝递给“裘叔”,郑重道,“您老也保重。”

    “裘叔”躬身双手接过,含笑道,“多谢六姑娘,老夫不在康安,任府大小事宜就劳六姑娘多费心了。”

    姜留应下,又将一根柳条递给自己的奶娘,“您也要保重身体。”

    “多谢姑娘。”赵奶娘双手接过,忍不住抱了抱自己带大的孩子,“姑娘要多吃点饭,不能再瘦了。”

    眼见着姜留一日比一日瘦,赵奶娘真是心疼坏了。

    姜留笑道,“我不是瘦,是要长个了,待奶娘回来,我肯定能比现在高半头。”

    “好,好。”赵奶娘含着泪花应了,又叮嘱跟在姑娘身后的闺女。

    姜留又给姜猴儿和姜宝一人一根柳枝,“猴儿哥、宝哥,一路顺风。”

    两人接下后,姜留见手里还剩一根柳枝,便抬眸看向了黎家父子。

    见六姑娘过来了,黎青连忙在身上蹭了蹭手心,又抬袖抹了把激动得通红的脸,向前迎了过去。

    见他迎了过来,本想将柳枝送给黎炎光的姜留便将柳枝送给了黎青,叮嘱道,“一路顺风,一定要平安归来。”

    “多谢六姑娘。”黎青双手接过柳枝,激动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张了好几次嘴正不知说什么才好时,姜留已绕过他,去跟别人辞行了。黎青失落地跟在姜留身后,却被他爹一把薅住,按在了身边。

    待姜二爷上马后,众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继续前行,姜留和哥哥、姐姐们站在驿亭内挥手送别。

    骑马的黎青经过驿亭时,跳下马走到姜留面前,保证道,“六姑娘,当年二爷救了我爹一命,这回去肃州,我父子会拿命护着二爷,请姑娘放心,二爷一定能平安归来。”

    站在亭子内的姜留认真点头,“青儿哥,你们也要平安回来。”

    黎青展颜笑道,“好,黎青从肃州回来,再去六姑娘的铺子挣工钱,盖房娶媳妇。”

    黎炎光本想将黎青放在任府做小厮的,但黎青非要跟去肃州。姜留便说他若不喜欢在府里,可以去铺子里,谁知黎青却还是执意跟去肃州。这都上路了,还拿这话来逗她。姜留笑了,“好,等你回来了,我给你开双倍工钱,让你早点挣够去媳妇的钱。”

    “一言为定。”黎青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利落翻身上马,去追他爹。

    看着脚刚刚能够到马镫子的黎青,姜大郎笑道,“这孩子跟几年前相比,大不一样了。”

    郑采薇擦着眼泪道,“黎青虽然年纪小,但他骑射本领都很厉害,脑袋也灵光,我爹说等他长大了,定是响当当的人物。”

    姜留看着勉强用脚尖够着马镫的黎青,想象不出他能怎么响当当。二十年后,名震西北的黎大将军入京面圣后,跑到姜留面前笑着问,“请大嫂务必在铺子里给某留个管事的位子,待某解甲归来,也好有个容身之地。”

    当时已嫁为人妇姜留颇为嫌弃地看了他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一眼,道,“我的铺子卖的是脂粉和香料,你去了哪还有姑娘敢登门!”

第890章 孔能与刘承

    站在驿亭内看着爹爹和二郎哥、哥哥带人渐渐远去、变成小黑点然后消失在远道上后,姜留的目光在远山上稍作停留,然后回眸笑道,“大哥、采薇姐、姐姐,你们觉不觉得山有点绿色了?”

    姜大郎也深吸一口气,笑道,“明日惊蛰,春将半,山岂敢不绿?”

    姜慕燕忍住浓浓的不舍,也道,“草色验看近却无后不消一月,便是烟柳满皇都了。趁着这个使节,咱们该多出来走走。”

    听他们一个个都能出口成章,郑采薇是没这本事的,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直接问道,“咱们去哪玩?”

    姜留笑道,“采薇姐错了,是我们去玩,你还要忙着与振喻订亲呢!”

    “好你个小留儿,竟敢嘲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郑采薇晓得姜留怕痒,伸着爪子向她挠去。

    “姐姐追不上我,看你怎么收拾!”姜留咯咯笑着往前跑,郑采薇跳着脚在后边追。

    姜大郎与三妹相视一笑,迈步走下驿亭,向城门的方向走去。妹妹已经这么努力了,他更要振作起来,照顾好家里人,不让二叔担心。

    东风穿过驿亭边的垂柳,带着皇城的余温和姜留的笑声,向西很快便到了距康安十里的长亭内,吹动姜二爷身上鲜红的官服。

    姜二爷仰头饮下左相亲手斟的酒,满面春风道,“太傅能来十里长亭相送,下官等受宠若惊。”

    太傅拱手,花白的长须和夸大的衣袖被风吹动,“此行遥遥,君心挂念。万望姜侍郎、曹法曹和诸君珍重,早日平安归来。”

    姜二爷、曾显志和谢清泉带众人还礼,告辞继续赶路。待走出三五里后,姜二爷便与谢清泉和曾显志道,“两位大人,天寒风冷,咱们转乘继续马车可好?”

    谢清泉笑道,“老夫也正有此意。”

    “下官昨夜没睡好,先去补一觉。”姜二爷从马背上直接跳上身旁的马车,钻了进去。

    曾显志见此,不由得感叹道,“姜侍郎不愧是武举出身,身手如此矫健,下官自愧不如。谢老,咱们也到马车上去?”

    姜二爷上了马车后,招手唤“裘叔”,“您老也近来歇会儿?”

    “裘叔”笑着摇头,“老夫久不出门,难得有机会骑马,再过会儿瘾,二爷您先歇着。”

    姜二爷又看了看护在车边的儿子、侄子和江熹景,便随手点道,“凌儿上来给为父锤锤腿。”

    “是。”江凌跳下马,钻进马车,低着头给父亲捶腿。

    姜二爷靠躺在马车上,以手支头看着儿子,问道,“心里难受?”

    江凌的手停了一下,才有接着给父亲捶腿,几不可闻道,“……嗯。”

    姜二爷叹了口气,“为父也难受,可再难受咱们也得往前走、往前看。那句诗叫什么来着?不如心疼眼前人!”

    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江凌抿抿唇,更正道,“不如怜取眼前人。”

    “意思差不多就得了,差一个两个字没事儿。”

    江凌的手重了些,嘀咕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句诗七个字,父亲就错了两个,意思也大相径庭了。”

    姜二爷桃花瞳瞪圆看着儿子,忽然道,“想哭了?过来为父抱着你哭会儿?”

    江凌毫不犹豫地拒绝,“儿没有!”

    还没有呢,眼泪都快掉下来还逞什么能,姜二爷一抬腿把儿子扫到自己身边,“才多大个人,装什么老成。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否则憋坏了老子可不出银子给你看病。”

    让父亲这么一折腾,江凌那点离愁别虚全跑了,哪还哭得出来,“儿想出去骑马。”

    “不急,睡一觉再说。”这辆马车是为了赶长路特意改装过的,车内垫了三层厚厚的垫子,躺着舒坦又不颠簸,正适合睡觉。姜二爷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侧身凑到儿子耳边低声道,“假扮裘叔这人装得还挺像,我觉得能糊弄过去。”

    从身量、动作、声音、容貌来看,确实都很像。江凌凑到父亲耳边低声道,“这几日父亲不要靠他太近,以免被误伤。”

    “为父明白。”姜二爷又打了个哈欠,“睡吧。”

    “儿睡不着。”

    “睡不着就在这保护为父,为父睡会儿。”姜二爷脱下官服裹上被子,安安稳稳地睡了。

    白日睡足,晚上也好守夜,江凌也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里睡了。

    他们睡得正香时,姜大郎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到了府中。虽然一家人都努力打起精神,但姜二爷走了,家里就像空了一大半,所有人都觉得空落落的。姜三郎、四郎和江熹辰带着小悦儿和小树在花园内玩耍,北院正房中姜老夫人、姜平蓝和郑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岳锦仪和闫氏与雅正在西院房中一边闲聊,一边给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

    姜家三姐妹和廖春玲、郑采薇则聚在任府书房内,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去何处玩耍。眼睛还红着的书秋走进来,在姜留身旁道,“姑娘,延管事求见。”

    裘叔走了后,任府内由延平管事,他这会儿来,应是有事发生。姜留起身,到此院的东厢房见他。

    延平进来后便低声道,“姑娘,孔能在新昌坊内跟邻居打架,用刀剁掉了人家两根手指头,被抓去了南城兵马司衙门。他那邻居在衙门里有人,人家要断孔能的双手,咱们管还是不管?”

    姜留皱起小眉头,问道,“这是第几次?”

    孔全武临死之前,裘叔去见他,让孔全武把他知道的事都讲出来,并许诺将来孔能有难,他们会出手帮他三次。

    延平回道,“去年春天裘叔帮他找了份差事让他糊口,若这次咱们出手,算第二次。”

    姜留点头,“管。让姜明去跟彭伏九说一声,孔能该赔多少银子陪多少银子,留下他的双手。”

    “是。”

    延平出去后不久,呼延图颠颠了进来,“姑娘,今日又有御史往上递折子参奏邑江侯和刘承,咱们的人打听到消息,下次早朝之上,万岁就要处置邑江侯了。”

    邑江侯这个爵位,是因救先帝有功而封的,万岁应不会把爵位收回去,不过刘继的官位应会被免了。至于刘承,姜留抬起桃花瞳,“派人盯紧了安德坊李家,若他们对刘承下手,派个咱们的人救下他,然后潜伏在刘承身边。”

    呼延图不解,“姑娘,为何不直接除了刘承?”

    “他在康安混迹三十余年,定知道不少有价值的消息,留着他或许还有用。还有……”姜留瞪着邋遢的呼延图,沉下小脸道,“收拾体面了再出门,若再让本姑娘瞧见你这幅样子,你就去马场挑两个月的马粪。”

    以为二爷走了后,便可舒坦过日子的呼延图打了个激灵,“是,某这就去收拾,绝不再污了姑娘的眼睛。”

第891章 忽相逢

    嫉妒、沮丧、恐惧、后悔等多种情绪在刘承的脑袋里四处冲撞着,他以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墙面,身体蜷缩成一团。

    他父亲邑江侯刘继被参了三本,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却被万岁剥了司农寺少卿的差事,责令回府思过!

    同样是在早朝上,御史台中丞武云山上书,自请去远在数千里外的荒野小县做县丞。

    姜枫刚走,万岁便处置了邑江侯和御史中丞,是什么意思大伙心里跟明镜一样——杀鸡儆猴。他邑江侯府和武云山是被杀掉的鸡,满朝文武都是被警告的猴!

    凭什么空有其表不学无术的姜枫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能做的事情,自己也能做,还能比他做得好上十倍不止!

    刘承的手紧紧抓着头发,面容狰狞。

    “夫人,这梳妆台可要带上?”屋外,有管事媳妇请示道。

    柳如烟淡淡的声音传进刘承的耳朵,“这是我的嫁妆,为何不带?能带的都带走,带不走的都砸了或烧了。”

    “是。”管事婆子应下,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这张床定也要被搬走。缩在床上的刘承深深吸了几口气,坐起身整理发髻,换下身上褶皱的衣衫,挺直腰杆沉着脸走出了去。看到端坐在房中的衣着光鲜、面容娇美的妻子,刘承的眼神更阴沉了。

    若是他没跟姜枫对上,他定不会娶柳如烟为妻,姜枫也不会为了个女人跟他斗这么多年,他定还是风光无比的邑江侯世子,每日出入户部,受众人恭维、艳羡……这个女人该死!

    柳如烟扫了一眼阴郁的刘承,淡淡问道,“跨院里的小妾你想带哪几个,自己去安排。到了庄子内,她们的吃穿用度全由你负责。”

    刘承阴沉沉道,“你这是何意?”

    柳如烟冷笑,“就是字面的意思。山前庄内只有三十亩薄田,一年的出息养活不了几个人。”

    邑江侯为求自保,将长子一家撵去东城外山前庄思过,侯夫人暗示得非常清楚,让他们在山前庄好好过日子,不必再回城。刘承没有差事,没有进项,若把所有小妾都带上,山前庄每年产的粮都不够她们吃的。

    刘承阴在快要被搬空的堂屋站了半晌,才转身去了跨院,不大一会儿,跨院里便传出了哭声,柳如烟又冷笑一声,吩咐继续往外搬自己的东西。

    刘澜眼泪汪汪地跑到母亲面前,“娘……”

    柳如烟平静地给她擦了眼泪,“不哭,咱们去庄子上,日子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嗯。”刘澜红着眼睛应了,父亲被革职后,刘澜在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常被二房的人欺负,但若去了庄子上每日面对荒野,她要怎么度日?

    见菊芳走了进来,柳如烟让婆子带着女儿去收拾东西,才问道,“如何?”

    菊芳压低声音道,“少爷只带着宁姨娘去,其他人都留在府中。”

    冷笑,快成了柳如烟唯一的表情,“我早就料到了。”

    西跨院里,伺候过刘承的姨娘、通房不下十人,但良妾只有卫尉寺少卿的庶女宁可儿一个,其他人都刘承都没有用处。

    得知刘承一家被邑江侯府撵出了侯府,姜慕锦拍手称快。姜慕燕则仔细问了一番,才道,“足足六辆马车,连梳妆台、桌椅都带着,这应该是刘承夫人的嫁妆。想必去了庄上不久,她就要跟刘承合离了。”

    郑采薇不解,“既然想合离,干嘛现在离,直接把嫁妆拉回娘家去?”

    姜慕燕回道,“应是为了一双儿女吧。刘申是刘承唯一的嫡子,现在跟在其外祖父身边读书,若刘承不肯放手,刘夫人就不可能把他带出刘家。”

    郑采薇握拳,想说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为止,但想到母亲反复叮嘱她的话,便生生把话忍了回去。

    郑采薇对姜家与邑江侯府的恩怨知之甚少,姜慕燕不想再议论下去,便笑道,“大姐今日从靖善坊搬到崇化坊,让咱们后日过去玩,你们说咱们带什么礼品为好?”

    第二日跟随她们四姐妹一起去崇化坊的,还有怀着孕的岳锦仪。姜慕容搬新家暖灶,怀孕身孕的岳锦仪登门,寓意极好。姜慕容扶着大嫂,带着几个妹妹、表妹在进院。

    这处新租的宅院依旧是两进的,但内院比在靖善坊赁的要宽敞不少。后院西侧没有盖厢房,而是建了一处半亩地大的小园子,姜慕容把从妹妹从姜府西内移来的桃树苗亲手载在小园中。

    姜慕锦拍着手笑道,“待桃花开时,大姐一定要办赏花宴!”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们都来,咱们在院里摆桌吃酒。”姜慕容爽快应了。岳锦仪、姜慕燕和姜慕筝三个才女,立刻开始商量桃花宴不能只有酒,还有桃花画、有桃花诗、有咏桃琴。

    姜留听着众姐姐们的议论声,看着只有仨枝丫的小桃树,顿觉它下个月不从头到脚开一树花,都对不起众人这份期待。

    今日李正秋去靖善坊求学不在家,众姐妹们在这里玩得十分尽兴。傍晚时分,岳锦仪先回府歇息,姜家五姐妹、郑采薇和廖春玲浩浩荡荡地出门,赶奔西市赏灯。

    崇化坊紧邻西市,众姐妹说说笑笑便走到了。今日正月十八,灯市依旧热闹。众人在各色花灯间畅游,每一个都笑得十分开心。

    姜留见到跟在她们周卫的除了姜府护院和摘星楼镖师外,还有几个眼熟的秦府侍卫,笑容就没从脸上落下去过。

    她笑得越开心,着便装的秦府侍卫便觉得越糟心。去年,他们还蒙着面,在柿丰巷内上蹿下跳地刺杀这小丫头,这会儿却要给她当保镖,能不糟心么!

    不过……姜家这小姑娘笑起来是真漂亮,难怪大少爷为了她都疯了。

    “君堂哥!”提着灯笼的姜留一眼瞧见对面亮眼的男子,欢快打招呼。

    与好友同游西市的刘君堂,抬眸看到站在花树银花之下的姜慕燕,心中七上八下,都不知该迈哪条腿走过去。

    姜三姑娘怎会在此?她定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来与她“偶遇”的吧?这该如何是好?

第892章 兔子灯还是傻子灯

    好友赵祥鹤抬胳膊肘撞了撞刘君堂,一边冲着姜留笑一边道,“姜六娘跟你打招呼呢,你没听见?!”

    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刘君堂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姜六姑娘……”

    姜留小脑袋一歪,笑道,“君堂哥已拜入我父亲名下,怎跟我们还这么客套?”

    是啊,自己怎么能这么傻呢!刘君堂都不敢抬眸看姜慕燕,努力自然地笑道,“六妹,你们也出来玩?”

    “嗯,听说今晚花灯漂亮,所以过来转转。君堂哥,这位是?”姜留的目光落在赵祥鹤身上。

    他竟忘了向姜家姑娘们引荐好友!刘君堂心中懊恼,连忙道,“这位是我的同乡好友赵祥鹤,他今日晌午与我父母一起到康安,也是听闻此处花灯漂亮,所以过来转转。”

    姜家姐妹与赵祥鹤相互见礼后,姜慕燕询问道,“伯父伯母远路而来,定须好生休养几日。我们此时不便上门打扰,请君堂哥待我们向伯父伯母问安。”

    刘君堂被姜慕燕这一声“君堂哥”彻底叫傻了,待他在回神时,面前已无佳人身影。刘君堂立刻抓住赵祥鹤的胳膊,急急问道,“姜三姑娘呢?”

    赵祥鹤翻了个白眼,“人家跟你说话,你只会傻笑,把人家吓走了。”

    刘君堂如遭雷劈,一双潋滟的凤眸瞬间失色。他懊恼地抬袖遮颜,姜三姑娘好不容易跟他说句,他不只不应,还不懂礼数地盯着人家傻笑,姜三姑娘肯定生气了,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他怎能……

    怎么办……

    见好友如此,赵祥鹤也于心不忍,把他拉到灯火暗处低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她?”

    刘君堂消沉道,“鸣霄兄,我之前总觉得,那些站在路边直直盯着我看的人很是无礼,现在我却有些懂了。”

    他方才的样子等跟那些人一模一样,而姜三姑娘的心情定于被围观的自己一模一样,彻底完了。

    赵祥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方才姜三姑娘跟你说完话,行了个福利就走了,并未抬头看你。”

    “真的?”

    “真的!“

    刘君堂抬手揉了揉脸,又渐渐活了过来,傻傻问道,“鸣霄兄,你看姜三姑娘她……?”

    赵祥鹤无语了,“论学问你乃万岁钦点的状元郎,论样貌除了你恩师姜谪仙,无人能出你之右。在信州,哭喊着非你不嫁的姑娘数不胜数,怎到了姜三姑娘面前,你就如此……如此……”

    刘君堂苦笑,“如此窝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赵祥鹤叹了口气,“你父母进京是要跟你姨母商量你的亲事,你若再这样下去,可就要与佳人失之交臂了。”

    那边,姜慕锦跟姜留咬耳朵,“我敢押上我全部的身家,赌刘君堂喜欢三姐!”

    姜留握紧了五姐姐的手,“你小声点儿,让三姐听到你就完了。”你没看到大姐和二姐憋得多辛苦么!

    姜慕锦哆嗦了一下,又嘿嘿道,“留儿,你说三姐……”

    “五姐姐自己问去,我可不知道。”

    “五妹。”

    姜慕燕一出声,吓得姜慕锦一跳多高,“三姐,我什么也没说!”

    姜慕燕抿唇,上前一步低声道,“不要碰到留儿的右臂,她的伤还没好。”

    “哦?哦!”姜慕锦回神,连忙问姜留,“六妹妹胳膊疼不疼?”

    “不疼,走,就咱们去那边看看!”姜留拉住三姐和五姐,去追前边的郑采薇和廖春玲。

    三妹去了前边,姜慕容立刻跟姜慕筝咬耳朵,“刘君堂要才华有才华,要模样有模样,三妹怎么就一点也不动心呢?”

    姜慕筝小声道,“才华和容貌三妹自己都有。”

    刘君堂横看竖看、里看外看,怎么也比当年的孟庭晚强上许多吧,三妹当初能相中孟庭晚,现在怎就相不中了刘君堂呢?姜慕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话就是跟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她也不敢问出口。

    不过不管三妹看上什么样的,一定比自己的夫君强。姜慕容深吸一口满是烟火气息的寒凉空气,道,“时辰不早,咱们该回了。”

    姜慕筝点头,开口招呼前边的几个妹妹,绕道往回走,往回走,就该买几盏花灯带回府了。此时,姜慕筝被郑采薇拉着走在最前边,挑选家里人会喜欢的花灯。

    她漂亮沉静的凤眸在路中央的花灯上一一扫过,落在一盏制作精美的,象征吉祥好运的兔子灯上,正要让花灯主人把灯取下,却有人将花灯递到了她的面前。

    姜慕燕惊讶抬眸,拉着郑采薇后退一步,道,“柴三哥。”

    柴林棐点头,“可是相中了这盏灯?”

    姜慕燕解释道,“多谢柴三哥,是我六弟喜欢这样的灯。”

    柴林棐点头,依旧不肯收回手。姜慕燕只得接过,道了谢又与康月良等人打招呼,“康大哥,你们也来看灯?”

    非也,是柴三这家伙听说你们在这里,非要过来看看。康月良有意给他俩创造同游的机会,便邀请道,“百味楼前挂出了好些灯谜,彩头也极为有趣,要不要一块去转转?”

    姜慕燕摇头,“我们该回府了。”

    呃……康月良立刻道,“今晚人多,我们送送你们。”

    姜慕燕回道,“不敢劳几位兄长相送,我们再走几步就能上车了。”

    姜留笑道,“康大哥,柴三哥,你们快去猜灯谜,免得好彩头都被人抢走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白城道,“待我们得了彩头,送过去给你们玩。”

    “好。”姜留笑吟吟地应了。

    待回到府中,姜留躺在床上咯咯地笑,“姐有没有觉得,方才刘君堂的模样特别傻?”

    确实挺傻的,姜慕燕抿唇道,“若让父亲看到他那般模样,定会后悔收他做门生。”

    姜留翻身盯着姐姐,十分八卦地问道,“姐姐喜欢兔子灯还是傻子灯?”

    “哪个都不喜欢。”姜慕燕抬被子把妹妹盖住,“睡觉。”

    被盖子被子的里的姜留往姐姐身边拱了拱,抱住她晃道,“姐……”

    “睡觉。”

    “……好。”

第893章 裘叔,亡

    得知刘君堂的父母已到康安,雅正便与姜慕燕商量道,“让你大哥带着小悦儿过去拜访,送上咱们桃花宴的请帖?”

    刘君堂拜入父亲名下,并出银二十万两雇佣镖师护送父亲出京的事情,康安城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他的父母入京定会来府中拜访,姜家也该过去拜会。姜慕燕想了想,便道,“女儿觉得让二姐夫和大郎哥、悦儿同去更好,您觉得呢?”

    燕儿的意思雅正明白,她怕姜家人单独去,会传出不好听的闲话,便应道,“也好。”

    时值春日,姜家西院内桃花盛开,美不胜收。刘君堂的母亲李氏应邀前来,看到这满院的桃花,恨不得移一棵到儿子宅中去,旺一旺他的桃花运。

    待看到姜慕燕后,李氏脑中只剩十六个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能有如此出色的女儿,姜枫的姿容该是何等的超凡脱俗!难怪她儿子到了康安,只能排在第二位。

    待三姐请李氏入院后,躲在假山石后的姜慕锦兴奋地拍着姜留的小肩膀,“六妹妹!”

    “嗯!”姜留应了一声。

    二姐的婆婆见了刘君堂的母亲,必定会十分难受。因为同样是姿容不差的母亲,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姜留用手指抠抠假山石上的洞,怎么办,好想去看看刘君堂他爹长得如何。

    不过今日是不成了。姜留与五姐姐偷偷撤回任府书房,继续盘算花想容的生意今年该怎么更上一层楼。

    可两人还没坐多大一会儿,柴林桑便跑来了,坐在姜留面前嘟囔,“留儿妹妹不在西院待客,竟跑到这里来躲清闲。”

    今日待的主客是刘君堂的母亲,姜留自然要把待客的机会留给姐姐。不过柴林桑会跑来,也让姜留十分意外,“柴八哥又没去读书?”

    “本来打算去的。”柴林桑满是哀怨地看了姜留一眼。他早上正要去书院,却听说娘亲要带着妹妹来姜家赴桃花宴,立刻死皮赖脸地跟了来。因为姜家的桃花都在西院,西院内有留儿妹妹,他想跟留儿妹妹一起赏桃花。可谁知他高高兴兴混进去了,留儿妹妹却不在,害得他被各府的夫人拉着一顿好讲。

    姜留一本正经道,“八哥现在去吧,还能读半日书。”

    好不容易见到姜留,柴林桑哪肯轻易离去,“读书不差这半日,留儿妹妹在做什么?我帮你。”

    姜留眸子一转,狡黠道,“我和五姐正在看今年店里新制的面脂,八哥要不要试试?”

    嗯……如果留儿妹妹给他抹,他可以,但留儿妹妹肯定不会给他抹。柴林桑俊脸一红,央求道,“咱们出去玩好不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看你这几日瘦得都要脱相了。”

    脸瘦了一圈的姜留正要拒绝时,书秋快步走了进来,“姑娘,延平请您去前院。”

    “八哥,五姐,我去去就来。”姜留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我也……”柴林桑还没说完,便被姜慕锦拉住了。

    待六妹妹走后,姜慕锦劝道,“我六妹管着两府十几家铺子、一个马场,忙得都快没工夫吃饭了,八哥还是别去给她添乱了。”

    “我去帮忙,不是添乱……”柴林桑坐下,无聊地拨拉面前的几瓶面脂,“府里这么多人,干嘛非要累着留儿妹妹一个?”

    姜慕锦拿话点他,“我三姐管着四个田庄,我也在努力学管事,替六妹妹分些担子。八哥比我还大一岁,你每天定比我们还忙吧?”

    除了吃就是玩的柴林桑无言以对。姜慕锦不再理他,继续忙活自己的,只希望柴林桑能自己琢磨明白,不要再缠着六妹妹。

    姜留到了前院后,延平双膝跪地,泪如雨下,“姑娘,裘叔,裘叔他老人家……去了……”

    父亲正月十六出京,今日二月初三,“裘叔”出事的日子已比原定计划往后延了数日。已有心理准备的姜留装出一脸震惊悲愤,扶起延平急急问道,“你快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延平自幼跟在裘叔身边,与裘叔情同父子,裘叔出事,他已肝肠俱断,“半月来,二爷他们已受到三次埋伏,因这些人次次都猛扑二爷,前日的这次伏击,羽林卫的人便重点保护二爷,可谁知竟有一支冷箭正中裘叔后心,他老人家……当场便……”

    送信的人跪在院中,一身尘土。院中的呼延图和鸦隐等人都面带伤痛,呼延图拱手请示道,“请姑娘下令,派某带人接裘叔回京安葬。”

    还不等姜留回话,报信人泣道,“少爷尊裘叔遗愿,将他老人家的尸首火化,带着他的骨灰回肃州边城安葬。”

    呼延图等人闻言,拳头攥得嘎巴巴直响。

    火化?

    姜留心里一颤,假扮裘叔的人真的死了?她忍着悲伤道,“裘叔追随任老将军多年,六年前任府遭受灭门之难,裘叔舍命,从刀山火海中救出我哥,千里迢迢将他带到康安,教他韬略,如今又因随我哥去肃州遇害……他老人家对任家有恩,延平。”

    “在。”延平跪地。

    “任府上下,皆为左武卫军师裘净服丧,治丧事宜由你来办。”

    “是……”延平忍悲声应下。

    鸦隐站不住了,上前一步行礼道,“请姑娘准某出京去追二爷和少爷。”

    呼延图也道,“请姑娘下令,某也……”

    “属下也……”

    “你们这是做什么?”延平擦眼泪站起身,沉着脸道,“你们都去了谁保护姑娘?是摘星楼的镖师靠得住,还是秦府的侍卫靠得住?!”

    鸦隐胸膛剧烈起伏,以手捶地,低声嘶吼。

    呼延图也红着眼圈,“姑娘,咱们一定要为裘叔报仇!”

    姜留点头,沉声道,“此仇,必报。”

    十卫大名鼎鼎的军师裘净随姜二爷出京半夜便命丧黄泉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了康安城,令百姓人心惶惶,担心姜二爷也会出事。

    景和帝亦震怒,急调驻守河中府的右骁卫保护两位钦差。

    驻守河中府的右骁卫将军陆志方带精兵六百,星夜兼程与姜二爷一行汇合。见面行礼之后,陆志方跪在装着裘叔骨灰的小坛子前,放声大哭。

    一脸憔悴的姜二爷抬手掩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陆志方到位,去肃州的人手总算是聚齐了。

第894章 聊赠一枝春

    陆志方大哭后抬袖抹掉眼泪,信誓旦旦道,“姜大人、小将军,请你们放心,末将带来的这六百人都是硬骨头,刺客再来,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为军师报仇!”

    陆志方曾是江凌的祖父任安寒的旧部,现在右骁卫任正五品上定远将军。他虽手握兵马,但论官职确实比兵部侍郎低,在姜二爷面前确实该自称“末将”。

    姜二爷让江凌扶起陆志方,打起精神道,“陆大哥和诸位兄弟一路鞍马劳顿,你们先去沐浴更衣,晚上小弟摆酒,给大哥接风洗尘。”

    陆志方沉重摇头,“末将想为给军师守灵三日,都怪我迟来一步,若我再快一些,军师就不会……”

    说着说着,七尺高的男儿又泪流满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二爷也不好说什么,便让江凌将他扶下去歇息。待右骁卫的几位副将跟着走后,姜二爷看着摆在小香炉后装骨灰的坛子,琢磨这里边装的到底是谁的骨灰时。

    曾显志进门见到这一幕,心里很是难受。

    姜家能从危难中重新站起来,裘净功不可没。可以说,裘净是姜枫和江凌这对父子的主心骨,谁知刚出京半月裘叔便折了。莫说姜家父子心中不安,便是他的心也七上八下的。请旨出京之前,曾显志就已知道此行必不太平,但却没想到竟凶险如斯。

    除了裘叔,羽林卫已死伤三十余人,姜家父子的护卫亦有损伤,幸亏万岁又派了右骁卫将士前来,否则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到肃州都不好说。

    曾显志上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贤弟节哀。”

    姜二爷回神,站起身道,“曾大哥怎亲自过来了,若有事派人来招呼一声,小弟过去便好。”

    曾显志知道姜枫是好意,因为出门也意味着凶险。他们遇到的第二次刺杀,刺客便是假扮驿站中的驿卒,差点伤了姜枫。

    曾显志拍拍姜二爷的肩膀,先点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才道,“有八百羽林卫加六百右骁卫的层层保护,贤弟今晚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姜二爷笑道,“大哥和谢老也要好好歇息,到肃州还远着呢,咱们可不能垮在路上。”

    送曾显志回房后,姜二爷望着院中的桃树出神。二月十三,姜府里的桃花都落尽了,这里的桃花却刚刚开放,也不知今年院里的桃花开得多不多,留儿和悦儿又淘没淘气,拽着桃枝摘花瓣……

    姜二爷许久才回神,唤道,“宝儿,去取剪刀来。”

    待剪刀取来,姜二爷仔细挑选了几枝含苞的桃枝剪下,连同自己写的奏章和给家人的书信,一并交给清晏,“劳烦清大哥把这三枝桃花和奏章交给万岁,这两枝和书信送到我府上去。”

    清晏微愣,确认道,“姜大人府上的桃花也要我送?”

    “若让驿使送,到康安就算桃枝没枯死,桃花也颠簸掉了。这树桃花颜色好,我想让万岁和家里人都看看,有劳清大哥。”

    看着憔悴不已却依旧笑颜如花的姜枫,清晏默默接过装着桃枝的匣子和书信,“大人放心,三日内必送到康安。”

    “有劳。”姜二爷又递过一个装水的葫芦,细细叮嘱道,“桃枝的剪口我已用湿布包裹好了,每隔三个时辰用这葫芦里的水将粗布浸透一次。这葫芦里的水是我的独家秘方,桃枝浸泡在此水中,能多开至少五日。”

    身为暗卫,清晏本是个话少的,但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道,“姜大人好雅兴。”

    姜二爷剑眉舒朗,俊眸含笑,“清大哥可听过‘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三两枝桃花虽不值什么,但我此时将一枝春寄回去,万岁和家人收到了,必会心喜。他们一笑,对我而言胜过千金。”

    清晏……

    好,您有理,我寄……呸,我送,我派人给你送!

    姜二爷的三枝春送到宣德殿后,景和帝盯着看了许久,才打开他送回的奏章,看完奏章又盯着花瓶内的桃枝,问道,“御花园的桃花可还开着?”

    杨奉躬身道,“回万岁,御花园里的桃花已经谢了,不过海棠花开得正好。”

    果然谢了。景和帝眼角起了笑纹,“今日惠风和畅,去华春宫请皇后到御花园同赏海棠。”

    姜老夫人捧着信,认真读了三遍,才递到雅正手中,含泪盯着桃枝。

    雅正细细读过,眸子里也闪着泪光。若真吃得好睡得好,以他的性子,信上岂会没一句抱怨?裘叔被杀,他心里一定很不安,却还要强忍着……

    “祖母、母亲。”姜留从外边走进来,看了一眼桌上花瓶内尚未开放的桃枝,才低声问道,“这是我爹爹送回来的?”

    姜老夫人点头,雅正将书信递给姜留。姜留细细看过,笑道,“陆志方将军是任老将军的旧部,他与羽林卫的沈远峥率领一千四百名将士,定能保护好父亲。”

    “没有一千四,三次伏击,羽林卫兵将已损了几十人。”姜老夫人说着,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姜留回眸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祖母,母亲,裘叔没死,他已先父亲三日出京,随着商队去肃州了。”

    姜老夫人与雅正都愣了,姜留继续道,“父亲被任命为钦差后,裘叔便推知一定会有人对他下杀手,所以他才设下金蝉脱壳之计脱身,先去肃州布局。秦天野和蒋锦宗以为除了裘叔我父亲和哥哥没了主心骨,定会自乱阵脚,所以应不会再派人刺杀他们。去肃州剩下的这大半程,应能安稳很多。”

    姜留又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因怕走漏消息功亏一篑,留儿才一直瞒到现在才讲,请祖母和母亲恕罪。”

    姜老夫人还未缓过神来,雅正已握住姜留的手,低声问道,“你爹可知此事?”

    姜留点头,“我爹知道。”

    雅正露出笑容,“母亲,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姜老夫人擦着眼泪点头,跟姜留商量道,“此事虽不宜宣扬,但还是跟你大伯说一声吧?”

    姜留含笑道,“是,留儿听祖母的。在大伯回来之前,孙女先去照着我爹的秘方配些水装入瓶中,可保这桃花多开几日。”

第895章 真相究竟如何

    当天晚上,姜慕燕认真叮嘱妹妹,“现在祖母、母亲、大伯、三叔和延平都知道了真相,再不可多让一个人知道此事。”

    “嗯。”姜留紧紧靠着姐姐,应了一声。

    姜慕燕轻声道,“留儿,父亲他们此去肃州最惊险的一段路,算是过去了吧?”

    “过去了。”姜留忍了着十几天才把事情实情告知家里人,府外秦家的探子和侍卫想必早已把消息送到秦天野面前了,另外,为了避免秦天野盯着爹爹不放,姜留打算让秦天野再忙点儿。

    第二日,姜留把延平找了来。

    得知裘叔安在,延平在外依旧装着一副沉痛的模样,但在姜留面前已是笑得十分灿烂了。

    见他这猥琐又欠揍的笑容,姜留忽然觉得还满怀念的。她低声问道,“四姑娘山那边情形如何?”

    延平回道,“去年六月姑娘自太康回来后,咱们故意将四姑娘有蹊跷的消息吐露给了仁阳公主,仁阳公主先后派了三波人去查看。咱们的人也趁乱去看过,四姑娘山附近有人把守,意外均是人为。因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咱们的不敢再靠近。但就这半年多的观察来看,山内应有不少人。裘叔说事关重大,让我等宁可得不到消息,也不能抵近探查。去年底咱们开始忙着二爷和少爷出京之事,此事便搁置下来了。姑娘可有何示下?”

    姜留低头盯着铺在桌上的地图,她祖父姜冕九年前主审肃州贪墨案,在未来得及呈给先帝的奏折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在肃州消失无踪的两百万贯军粮和军饷,有一百二十万贯根本没来得及运出京畿便失去踪迹。

    景隆七年八月,蒋锦宗派人秘密给秦天野送银子,那批人先后被哥哥和仁阳公主的人截杀,而那匹银两并未在车马之上,而是运去了别处。

    这批粮饷失踪的地方、蒋锦宗给秦天野送银子的真正地方,都是——姜留微胖的手指落在太康和中牟之间的一片山林之上,中牟!

    价值一百二十万两的粮饷自此下落不明,去年蒋锦宗送去中牟的银两最终被仁阳公主劫走。秦天野因此震怒,派人灭杀黄剑云。若非黄剑云命大遇到了自己和姐姐,此时早就是一座荒坟了。

    姜留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着,九年前的大批粮饷,去年的大宗银两,蹊跷的四姑娘山……

    这些都表明,秦天野可能在中牟藏有私兵。只有大批私兵,才会需要粮饷、源源不断的粮饷,而这些私兵,可能就藏在四姑娘山内或山附近!

    姜留漂亮的桃花瞳紧紧盯着地图上若细线般的山脉,似从里边看到了浓浓杀机。这件事,很不好办。姜留站起身,倒背小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延平退到一旁,静静候着。

    九年前,先帝病重,当今天子柴岱与现在已被囚禁的安王柴岳争位。安王柴岳的母妃是当今宫中的贤太妃,贤太妃的兄长是手握重兵的凉州刺史、武威王董毡。当时秦天野在中牟藏兵,可能是为了帮他外甥争夺皇位,所以他才敢在先帝卧病在床之际,明目张胆地吞掉大批粮饷。

    肃州粮饷贪墨案捅到御前,先帝震怒,令刑部牵头彻查此案。令先帝震怒的,是肃州官员的胆大妄为,还是他正宫嫡子柴岱的舅舅藏私兵?

    柴岱知不知道这件事,他在贪墨案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姜留的冰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尽是凝重,裘叔说此事关乎重大,或者说不可查,也定是想到了这一层。

    姜留停住,探身子盯着桌上的地图看了片刻,又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若……

    若先帝知道秦天野藏了私兵为柴岱争权,他会不会对柴岱失望,想把皇位传给柴岳?当时柴岱有护国公康忠、申国公秦天野支持,柴岳有阁老黄通、武威王董毡和嘉顺王府的支持。他若真想传皇位给柴岳,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对……姜留又转了一圈,若先帝想传位给柴岳,那么就不会立太傅尹骞、护国公和秦天野辅佐新君!

    但是先帝驾崩,并未留下传位圣旨,先帝传位给柴岱、令太傅等人辅佐柴岱的话,都是太后讲的。有没有可能……太后假传遗诏?!

    如果是太后假传遗诏,秦天野知不知道,景和帝知不知道?姜留打了个机灵,转身坐回椅子上,问延平,“孔全武临死之前跟裘叔所说的话,你再原原本本地给我讲一遍。”

    “是。”延平回忆一番,将孔全武的话讲了一遍。

    姜留又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瞧着地图沉思着。先帝驾崩当晚,太后派太监出宫找秦天野,太监被杀,临死之前遇到了孔全武,让孔全武给在净域寺的秦天野送信。孔全武把消息带到了,秦天野一定会即刻赶往皇宫。但先帝驾崩后,传出的消息是他身边只有秦天野的姐姐秦皇后和外甥女乐阳公主,并没有秦天野,也没有后来登基的柴岱……

    秦天野当时不在他皇城西布政坊的申国公府中,而在皇城东宣阳坊净域寺内。安王柴岳的府邸,也在净域寺内……

    乐阳公主也在先帝身边,先帝死后,她在康安城中横行霸道,还跟她的面首说她手中有秦天野的把柄,所以秦天野不敢把她怎么样……

    乐阳公主手中的把柄是什么?

    当晚秦天野见没见到他姐姐亲皇后?

    后来的登基的柴岱知道些什么?他与秦天野为何反目成仇?

    或许……景和帝和秦天野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秦天野才有恃无恐?!

    姜留越想越毛骨悚然,她抬手敲了敲小脑袋,好烧脑,这些事情好烧脑,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掉头发的。

    延平见六姑娘这样,连忙劝道,“姑娘莫急,有什么事,姑娘吩咐延平去做就好。”

    姜留住手,真相不是凭着她这么想就能想出来的,还是得先打听清楚,才知道该怎么给秦天野送腻歪。若不打听清楚就冒然动手爆出四姑娘山的事,只能弄巧成拙。除了打探真相,她还是有些事情可以做的。

    姜留抬起桃花瞳,看向延平。

第896章 一三八四

    姜留看向延平,问道,“乐阳公主近来在忙什么?”

    “乐阳公主与面首付春朝整日寻欢作乐,就连……”延平顿了顿,才道,“二爷出京,她都没出府看热闹。”

    姜留挑挑眉,这个付春朝在乐阳公主身边半年多了,依旧这么受宠,果然有些手段,“此人的背景调查得如何?”

    “他九年前被洪水冲到均州汉水西山脚下的福熙观,因记忆全失无处可去,便留在观中修道。”延平回道,“至于他九年前在何处,便查不到了。”

    今年是景隆九年,九年前可不就是先帝去世、景和帝登基那年么。偏是这一年……姜留皱着小眉头道,“他是秦天野派到乐阳公主身边的?”

    延平回道,“表面上看是如此,但咱们的人发现,此人与康安城中蒋锦宗残余的爪牙也联系过一次。”

    双料间谍?姜留挑挑眉,“秦天野派他去乐阳公主身边,一个可能是想用此人稳住乐阳公主,不要让她四处惹是生非。二是想通过他,从乐阳公主那里得到什么东西。”

    “小人觉得是后一个。”延平道,乐阳公主曾在醉酒时跟之前的面首梁志春说过,她手里有秦天野的把柄。

    姜留也点头,“这个可能性确实更大,秦天野想利用他拿到乐阳手中的东西,而蒋锦宗想用他达到什么目的?”

    延平道,“付春朝入乐阳公主府后,公主府的侍卫曾三次入咱们府中查找东西,他们似乎是在查找什么书籍或信件。但最近这仨月,乐阳公主府的侍卫再没来过。现在咱们府外有秦家的人把守,他们更不好进来了。”

    景和帝派秦克玓保护姜家,有好也有坏。好处便是姜家不必再担心秦天野及其党羽对姜家人下手了,还能拦住一些别用有心之人的窥探,坏处便是姜留想做点什么事情,要比之前更谨慎,否则很容易被秦家人发现。

    不管乐阳公主府的人想找什么,任府和姜府之内,并无见不得人的东西。从孟家挖出的那些账册和祖父写给先帝的奏章,已被姜留放在了半堂香内,一般人找不到。

    想起自己还没认真看过那些账册,姜留便对延平道,“派人日夜盯着四姑娘山,若有大批人马出山,切不可惊动,只远远跟着,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就好。刘承那边也要盯紧了,还有……派人盯着杜阁老,将他每日的行踪搞清楚。”

    延平不解,“姑娘,咱们为何要盯着杜阁老?”

    姜留笑道,“这人是个老狐狸,一旦有风吹草动,他比谁都跑得快,咱们盯紧他,不为别的,只为避祸。”

    当年姜留的祖父姜冕和孟回舟,之所以被指派为彻查肃州粮饷贪墨案的主审,就是因为时任刑部尚书的杜海安寻借口躲了。数年来朝局变幻,杜海安却稳如磐石地扎根在天章阁内,未被撼动分毫。姜留觉得,若是遇到不知该如何办的事情,那干脆杜海安怎么做,姜家便怎么做,稳当。

    延平去办事后,姜留带着书秋和芹青、姜白、鸦隐已及一个摘星楼的镖师、几个隐在暗处的秦府侍卫,出府到东市的半堂香查看最新一批香的出货情况。

    半堂香跟冯子进的四香铺合作,改良和研制了六款香,制香用的香料都是从四处买来的上等料。正月底,冯子和半堂香的管事谭亮带着新款香去参加了香行举办的斗香会,将新香的名头打了出去,现在第一批香已经制好,可以出货了。姜留在这匹香上投入了上万两银子,能不能回血,就看这个月了。

    她到了东市,先去雪霞晚和花想容转了一圈,才赶奔半堂香,听过谭亮和徐冰的汇报后,姜留的信心更足了。徐冰跟小东家商量,“姑娘,现在香卖得好,咱们作坊的货供应不上,您看是否在招些人?”

    谭亮道,“再招人,咱们现有的几间作坊就站不下了。”

    “扩建作坊用不了多少银子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徐冰坚持道,“咱们趁着这个热乎劲儿,能卖多少卖多少。”

    谁会嫌弃钱多呢,姜留点头,“坊市中地方金贵,扩建作坊成本太高。不过咱们在城外有地方,城西西小庄内条河,建了水碓房,咱们把香料作坊搬过去也费不了什么工夫。徐叔现在就带人去西小庄看看,傍晚时拿个详细的方案出来,谭叔去跟冯子进说一说扩建作坊的事,看他那边怎么想的。书秋,你去把账册拿到我的书房来。”

    管事都走了后,姜留坐在书桌后,一边翻看账册一边拨拉算盘,屋内十分安静,只有噼里啪啦地算珠声。书秋站在旁边帮姑娘添茶,芹青坐在窗边练臂力。鸦隐在院中教姜白招式,摘星楼的镖师躺在房顶上晒太阳,秦府的侍卫?只能隐在暗处!

    姜留看过半堂香正月的月账后,便从账册下边抽出一本纸张发黄的旧账册,逐字认真阅读。

    连同祖父的奏章一起被孟回舟埋入地下的,共有六本账册。这六本政策有兵部和户部筹备肃州饷银和粮草等等物资的详账,有运送粮草的路账,还有粮草被运送到肃州后,左武卫向下发放粮饷的详账。左武卫发放的粮饷,确实比兵部和户部出库的少了两百万两。

    这么多粮食、衣物、草药、草料、饷银……说没就没了,若她是天子,她也会震怒!姜留深吸一口气,正要合上账册,目光却落在了账册最后一页的四个数字上。

    一三八四。

    姜留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又将祖父写给先帝的奏章拿出来,挑选其中的数字仔细核对。

    姜留的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这几年受姐姐熏陶,她的书法鉴赏能力还是不差的。账册上一三八四这四个字,与记账的人笔体不同。姜留刚刚还以为这是祖父核对账册时随手记下的一串数字,但核对之后,她发现这四个字虽然与祖父的笔体相似,但并非出自祖父之手。

    再仔细一想,姜留便觉得这绝不是祖父写的。因为这账册是肃州贪墨案的重要证物,祖父身为此案主审,断不会在证物上随手写字。若不是祖父写的,那会是谁?

    姜留脑海中闪过孟回舟假惺惺的脸,若这四字不是记账的人写的,也不是祖父写的,那极有可能是出自孟回舟之手。

    他为何写下这四个数字?

第897章 通济坊西北区

    姜留的脑子呢,是非常灵活的,想不出来的事干脆就不想了!

    她把账册一合,到东市的老吴家买了两斤上好的五香驴肉,提着到靖安坊白家蹭了顿饭后,又转去花想容忙活了半日。

    后半晌时,徐冰带着人从西小庄回来,将在庄内开制香作坊的详细预算摆在姜留面前,姜留与徐冰和谭亮订下建作坊的事,便准备打算回府。

    清明时节,康安城中杨花似雪。姜留踩着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杨花,慢慢往回走,边走边想账册的事。

    路上行人见姜留如此失意彷徨,都不忍上前打扰——姜二爷走了才一个多月,姜六娘的小脸就瘦了两圈了,她这哪还有一点康安女霸王的样子啊,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姜留穿着粉色绣桃花鞋子的小脚,一步步踩散成团的柳絮,脑中则仔细回忆自己在哥哥院子里,挖到装着祖父的奏章和账册小箱子的情形,不知不觉间便走过了宣阳坊和崇义坊。书秋上前劝道,“姑娘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咱们上车回府吧?”

    姜留应下,爬上马车继续琢磨。

    想为姑娘分忧的书秋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人多眼杂,姜留不便明说,便道,“我在想卖出这批香赚回的银子,该用来做什么。”

    方才姑娘与两个管事议事,书秋也听到了,知道这几个月若卖得好,半堂香能赚回本近六千两银子。这么多银子用来做什么?书秋想帮姑娘,可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急得抓耳挠腮。

    姜留见她这样,便忍不住笑了,“行了,再抓下去你就成猴子了,咱们先去趟灵云巷再回府。”

    大姐和二姐如今都住在崇化坊灵云巷内,姜留晌午去东市时买了不少驴肉,打算先给她们送些过去,再回府用饭。

    到了大姐家门口,得知大姐带着盈儿在二姐家玩,姜留便调头去了廖宅。

    廖母见到姜留,也是心疼得不行,“这才几天的工夫,留儿怎又瘦了?”

    姜留仰着瘦了两圈的小脸笑道,“伯母,我抽肉是要窜个了。”

    可你只抽了肉,个没见窜啊。廖母连忙让人上点心,恨不得全塞进姜留嘴里去。廖母都这样了,姜慕容和姜慕筝更是心疼得不得了,但两人都没劝说六妹妹。二叔、二郎和江凌出京,裘叔遇害,这些事情压在姜家每个人心口上,不是说两句就能放下的。

    姜慕筝笑道,“你这是扎进柳絮窝里了?满头都是柳絮,过来我重新给你梳梳头。”

    “好。”姜留一边吃点心,一边乖乖进里间,让二姐给她梳头。

    姜慕容给吃点心的闺女擦了擦小嘴儿,坐到姜留身边让她帮自己拿主意,“我这几日去西市转了几趟,想租个铺子做生意,留儿觉得现在开铺子合适么?”

    姜留问,“姐和姐夫相中了什么买卖?”

    姜慕容回道,“你姐夫所有心思都在读书上,管不着这些。我想租家铺子开酒肆,专卖绍兴酒。绍兴那边有好酒,我觉得运到康安来卖,赚多赚少的总不会赔钱。”

    大姐嫁到李家后在绍兴待了几年,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不管能赚多少钱,现在她开始琢磨怎么把日子过好,姜留就替她高兴,“好酒不愁卖,西市这一段退租的人多,正是租铺子的好时候。大姐打算怎么把酒从绍兴运过来?若是现在还没想好,我这边倒有能用的路子。”

    姜慕筝也道,“晚上我问问传睿,让他帮大姐在西市选个好铺子。”

    姐妹仨正说着话,便听外间传来说话声,姜留便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待二姐给她梳好发,姜留便随着两个姐姐到了外屋,见她二姐夫廖传睿已换下官府,在正堂中与廖母说话。

    二姐夫分明才二十出头,看着却跟三十大几的一样,姜留觉得二姐站在他身边不像夫妻,倒像是两辈人……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姜留便道,“二姐夫,我有点事情想向你请教。”

    “好,咱们去书房说。”廖传睿站起身,带着姜留去了书房。还不等姜留开口,廖传睿便笑问,“近来家里铺子制的糖果不合六妹的胃口么?冯记糖果铺里出了几款不错的糖,明日我让你姐给你买些送过去。”

    江凌在庄子里开了个制糖作坊,不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能让姜留吃上美味的糖果。现在江凌去了肃州,定是没人天天给姜留喂糖,这才让她瘦成了小可怜,廖传睿这才想着让夫人担起送糖的担子,免得二叔回来见到留儿瘦成燕儿,心里难受。

    姜留笑道,“家里的糖很好吃,不用劳烦二姐去买。姐夫,我不是瘦了,而是要窜个了。”

    廖传睿……

    “嗯,确实看着比去年腊月高了些。”

    那是!姜留美滋滋地坐下,跟寥传睿商量道,“我想弄个商队贩卖丝绸、布匹等货物,姐夫觉得怎么样?”

    廖传睿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姜留的真实意图,“六妹想用商队给二叔运送东西?”

    姜留点头,“顺便赚些零花钱。”

    廖传睿点头,“你寻到可用的人了?”

    “没,就是刚有这个想法,姐夫觉得哪家商号靠得住?我不想在这上边花费太多心思,想找个靠得住的商队合作。”

    这个么……廖传睿想了想,道,“平西侯府在这条线上跑得多,我去……”

    “姐夫还要忙着衙门的事,我直接去找邓元烈就好,我父亲说了,若是铺子里有事,可让我直接去找他。”说完商队的事,姜留认真道,“姐夫,我还有点事想问你。不过这事儿除了咱俩,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廖传睿立刻严肃起来,“好。”

    姜留低声问,“一三八四这四个数,在衙门里代表什么意思?”

    “一三八四么……”廖传睿回道,“在别的衙门是什么意思我不晓得,但这四个数在京兆府代表的是通济坊内西北区那块地方。”

    姜留眼睛一亮,“姐夫能详细说说,为什么这四个数字指的是通济坊西北区么?”

第898章 给姜家设的套

    虽不知六妹为何问起这些,但这并非什么机密,没什么不可讲的。

    廖传睿解释道,“若是妹妹看过康安地图便知,康安城内三市一百零八坊被九条纵街、十二条横街分割得整整齐齐。为图书写方便,京兆府内部文书上便用数字代表城中各处。‘一三’代表的是康安城从北到南数第十二条横街南的地方;‘八’代表的是从西向东数第八条纵街西侧的地方;‘一三八’三个数字连起来对应的是通济坊,最后一个数字‘四’代表的是坊内四区的西北区。所以,‘一三八四’指的通济坊西北区那片地方。”

    原来如此!在康安城生活了六年的姜留立刻豁然开朗,她又问道,“姐夫,别的衙门知道京兆府会用这样的方法指代街区么?”

    廖传睿言道,“我虽在衙门待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其他衙门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这些。因为各衙门管的事不同,只有京兆府需要管辖各坊各市。”

    “确实是这个道理。”姜留点头,京兆府内这么用是为了方便,其他衙门又不会在公文中频繁提到各坊各处,不必这么做,“那依姐夫看,一三八四若在其他衙门也有代指,可能是什么意思?”

    廖传睿思量道,“在翰林院或许是书籍的编号,在兵部或许是哪路禁军的编号,在礼部或许是祭器的编号,在刑部或许是卷宗的编号,我去各衙门打听清楚再答复你。”

    姜留十分慎重地叮嘱道,“姐夫,我问你这些数字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去打听通济坊西北区的事。这关乎重大,咱们必须慎重,以免走漏消息。”

    姜留既说关乎重大,廖传睿便不再多问,只叮嘱道,“六妹妹身边有各府的探子,行事也要万分小心。”

    待姜留回到府中时,天已经黑透了。用过晚膳后,怀着身孕的雅正先去歇着,姜慕燕哄睡了弟弟,回到房中见妹妹趴在床上,似有许多心事,便问道,“哪个铺子的生意不太好?”

    “都挺好的。”姜留翻身伸了伸懒腰,“今日府里还好吧?”

    “嗯。兵部尚书家的李夫人过来了,祖母、大伯母和母亲与她一起打了半日的叶子牌。”姜慕燕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

    “好。”姜留滚了一圈钻进被子里,姜慕燕也躺在了床上。书英上前放下床幔,吹灭了房中的蜡烛,屋里立时暗了下来。

    姜留躺在姐姐身边,睁着眼睛继续想一三八四这四个数字。

    就算姜留不知道刑部管理卷宗的规矩,她也确定账册上这四个数字,定不是卷宗的编号。因为六本账册只有一本上有这个数字,再说就算证物真有编号,也该用红笔写在账册封页,而不是账册之中。

    所以,这四个数字代表通济坊西北区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越想,姜留越觉得孟家人——或者准确的说是孟回舟——在账册上留下这四个字,是为了给姜家设套。

    姜留睁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帐幔,回忆往事一幕幕。孟回舟将奏章和六本账册埋在姜家墙边,或许就是想让姜家人发现账册。因为孟家人对姜家人太了解了,孟家大厦将倾时,就已猜测到孟家的结局,猜测到孟宅会落入姜家人手里。

    孟宅若落入姜家人手中,姜家必定会在花园内开角门,让两宅相通,在哪里开角门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猜到。因为这都是遵循风水原理的,所以孟回舟把箱子埋在最可能开角门的地方,就是想让姜家人发现账册和奏章。

    这些账册和奏章,能证明肃州贪墨案确有其事,更能证明消失在中牟的粮饷是重中之重。姜家人若把这些账册呈到御前,便是直接与秦天野对上了,这正中孟回舟的下怀——让秦天野灭了姜家。

    孟回舟也考虑到了姜家人不敢把账册呈上去,所以在账册上并不明显处留下这四个数字。

    旁人或许不懂这数字的意思,但……姜留翻了个身,看着面前的墙壁,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已能分辨出帐幔上熟悉的花纹了,但她爹爹一定能一眼看出来,因为她爹就在京兆府做事!

    若爹爹认出了这四个数字代表的是通济坊西北区,他会怎么做?

    他定会派人去查!然后呢?

    姜留抿了抿唇,虽然现在还搞不清楚原因,但姜留觉得通济坊西北区可能是秦天野的逆鳞,若爹爹去查,定会触怒秦天野。

    孟回舟恨姜家是毋庸置疑的,他在刑场上临掉脑袋之前,还想让她爹爹找秦天野报仇。他设伏笔埋下账本和奏章,定也是想让姜家万劫不复。

    通济坊西北区到底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能将姜家拖入深渊?

    “留儿。”姜慕燕翻身面对妹妹,低声问道,“睡不着?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一讲,别憋着。”

    这件事姜留不能告诉姐姐,更不能告诉家里任何人。她翻身面对姐姐,低声道,“我本想明天再跟姐姐讲呢,我想用卖香赚回来的钱组建个西去的商队,贩卖丝绸、布匹、瓷器等,还可以用商队给爹爹和哥哥往肃州送东西。这样既不惹人注目又划算,姐你说呢?”

    父亲在吃穿用度上一向讲究,肃州那边的东西许难让他满意,时常给他送些吃穿用品过去,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姜慕燕点头,“好,商队不必有太多车马人手,能保证路途平安便好。”

    商量了一会儿,正在长身体的姜留便撑不住睡着了,姜慕燕给妹妹盖好被子,才躺下安心睡了。

    第二日一早,姜留将延平找了来,吩咐道,“让陈青侠派人去查通济坊西北区,画出西北区的详尽地图:里边住了多少户人家、都是些什么人都查清楚,还有近十年那里发生过什么大事也一并调查清楚。”

    “不必急于一时,一个月调查不清便两个月,两个月不成便四个月。”姜留又叮嘱道,“此事关乎重大,一定要秘密进行,绝不能让秦府等各处探子察觉到,否则咱们会引火烧身。”

    六姑娘不说为何要查通济坊,延平也不多嘴,牢牢记下退了出去。

第899章 查不得

    延平应下退出去,到他调查姜留交代的事再来汇报,整整用了三个月,鹅黄已成绿柳,藏在枝叶间的蝉和躲在水里的蛙已开始扯着嗓子拉歌。

    这三个月中,姜二爷和江凌已赶到肃州,并送回了报平安的书信和肃州特产回京;半堂香新制的六款香卖出的赚银子,被姜留和姜慕燕换做一支四十人的商队;姜家的三位孕妇已怀孕八个月,姜慕锦开了赌局,赌三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家里除了姜老夫人和姜松,每个人都偷偷下了注——包括三个孕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振奋人心的变化:姜家最矮、最小的姑娘姜六娘,像春天的小韭菜一样,足足拔高了一寸!

    当然,长高了的姜留依然没有胖回到让家人放心的程度,每日被各种投喂。

    延平进屋后,屋内的人都退到房外,又将门窗都关上,才把陈青侠绘制的通济坊的详图铺在了姜留面前的桌上,边讲边指着图给姜留看。

    “姑娘请看,通济坊虽靠近启夏门,但只有西南和西北这两片住着百姓,东北和东南多为各家的家庙。住在这里的官员只有西南区的扶阳郡王陈阳冬,西北区除了百姓人家,还有秦凤路安抚使令狐敬家庙、户部尚书李兆舟家庙……”

    姜留的桃花瞳追着延平的手指细看,待延平介绍完,她才问道,“扶阳郡王什么情况,他与哪家走得近?”

    “扶阳郡王的母亲是先帝的姑姑颖昌公主,先帝对颖昌公主颇为敬重,才破例封其子陈阳冬为郡王。陈阳冬今年六十有四,年轻时只在司农寺挂个闲职,是个十成十的富贵闲人。他与安庆侯府往来较多,廖纲常去扶阳郡王府。”

    京兆府少尹廖纲也是个富贵闲人,这也算志趣相投。姜留又问道,“说说通济坊西北区。”

    “是。通济坊西北区除了这两处官家家庙,还有富户的家祠六处,住户一百二十家,六百余人。沿街有一家彩帛铺、一个茶肆、一家杂货铺……”

    姜留认真听完,又问道,“近十年此处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延平回道,“因通济坊内家庙、家祠众多,所以有很多流传甚广的鬼魂荒诞之说,但都不大可信。九年前这里曾出过两宗命案,一宗的死者是宫里出来的一个老太监和家中老奴,死因为有贼人翻墙夜入宅院偷盗钱财被发现,所以杀人灭口。太监死后一个半月,有一家住坊内的屠夫翻墙入太监的宅子,被生生吓死了。”

    “怎知是被吓死的?”姜留追问。

    “是南城兵马司验尸的仵作亲口说的。”延平回道,“杀害太监的凶手至今未被抓获,屠夫是被什么吓死的也不可知。”

    屠夫胆大,能把他吓死,定是非常恐怖的事。姜留按下此事不提,又问道,“那太监的情况可查清楚了?”

    虽不知姑娘为何要查通济坊西北区,但得知这里死了个太监后,延平就觉得这此人应是六姑娘想调查的人,派人将他查了个清清楚楚,“太监名叫魏滨,是先帝寝宫正阳宫管洒扫的管事太监。先帝驾崩后两个月即十一月初魏滨告老出宫,腊月初八被杀。”

    “魏滨在通济坊的宅子是早就置办好的,他还认了个儿子给他养老,起名魏从。魏滨出宫后便住进了通济坊家中,不出门也不与邻里往来,府里的采买都由家里的老奴出面。魏从在魏滨回通济坊后不久就出了门再没回来,至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姜留的手指在地图魏宅的位置轻轻按了按,“魏滨真死于劫财?”

    延平摇头,“先帝驾崩后放出宫的正阳宫六个太监和十三个宫女都死了,没一个能活过到第二年春天”

    都死了?!姜留睁大桃花瞳,“何人下的手?”

    延平缓缓摇头,低声道,“姑娘,此事查不得。”

    确实查不得。姜留低头盯着桌面上的通济坊地图,万千念头在脑中打架,乱哄哄的。

    延平又道,“还有一事:魏滨被杀那晚,魏宅被人彻底搜查过。”

    彻底搜查?姜留眸子一转,“院里的土都被人翻了?”

    延平点头。

    挖地三尺定是在找东西。姜留脑中立刻出现两个人的脸:一脸假笑的仁阳公主和自带暗黑背景的秦天野。在这黑色背景中,许还隐藏着已死去的秦太后和……景和帝。

    姜留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才抬眸道,“在不惊动各府探子的前提下,尽可能打探魏从的下落。”

    “……是。”延平应下,退了出去。

    姜留又盯着地图看了片刻,才将图收起放好,推开门进入院中。

    郑采薇和白振喻在二月订亲后,郑夫人便带着女儿和侄子回了瀛州。姜留不忍任府变得空荡荡的,便搬到任府东院书房办公,姜慕燕和姜慕锦在此读书,姜三郎的鸟和蛐蛐们依旧养在任府东院厢房里,小悦儿和姜小树两院跑,为任府添了不少欢笑声。

    姜留到了花园内,见小悦儿正踩在凳子上踮着小脚摘紫藤花。

    这孩子对摘花,尤为感兴趣。姜留笑着溜达过去,“悦儿摘这么多紫藤花做什么?”

    “爹。”

    姜留明白了,“好,咱们把紫藤做成干花,给爹爹送去。”

    小悦儿回头,认真问姜留,“爹?”

    跟小悦儿在一块待时间长了,哪怕他只是变了个声调,家里人也能明白他想说什么。姜留不糊弄小孩子,如实道,“爹爹去办差,办完差就能回来了。”

    小悦儿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紫藤花,“弟弟。”

    姜留点头,“嗯,等弟弟开口叫爹爹时,爹爹应该就能回来了。”

    “嗯。”小悦儿伸小胳膊让六姐把他抱下来,便提着一兜紫藤花回了姜府,姜留不用问都知道,他又对着母亲的肚子喊爹去了。

    懒得连话都不想说的小悦儿,为了让爹爹早些回来,每日对着母亲的肚子,教还未出生的弟弟喊爹爹,那场景让家里人既想笑,又想哭。

    抬头看着自己与哥哥开府那年种下的,如今已爬到亭子上的紫藤,姜留想爹爹,也想哥哥。虽然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哥哥的信,但他总是报喜不报忧,一点也不能让人放心。姜留真恨不得背声双翅,飞到肃州去。

    “三姑娘。”

    听到书秋的声音,姜留转头见三姐绷着小脸快步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第900章 跑了

    姐姐今天去升平坊王家探望外祖母,就被气成这样。姜留桃花瞳瞪圆,撸袖子道,“谁惹姐你生气了,我去抽她!”

    “我也去!”

    “我。”小悦儿也跟了一声,不过他想的可不是抽人,而是六姐抽人,他在边上看着。

    让妹妹和弟弟们这么一闹,姜慕燕没绷住笑了出来,“胡闹!”

    姐姐笑了就好,为王家人生气值不当的。姜留嬉皮笑脸地拉住姐姐的衣袖,“姐,外祖母身体可好些了?”

    “嗯。”姜慕燕应了一声,叮嘱小悦儿和小树莫摔着,便拉着妹妹去了书房,沉着小脸道,“柳氏跑了。”

    啊,哈?姜留眨眨眼,“她跑什么,跟谁跑了,跑哪去了?”

    姜慕燕叹了口气,“许是察觉到外祖母容不下她了,过完年柳氏便劝着二舅搬出去住,二舅自是不肯。前天她出门说去买夏裳,便一去不归,也未回娘家。外祖母说,她将二舅房中的金银字画都卷走了。”

    这事儿传出去,王家这人就丢大发了,难怪外祖母会病倒。姜留又问道,“她是自己走的还是带着孩子?”

    姜慕燕庆幸道,“孩子一直在外祖母院里,她只带了个心腹婆子。”

    那还好。姜留又追问,“二舅打算怎么办?”

    “二舅不想报官,派人去找了。”姜慕燕抿了抿唇,“我觉得柳氏可能去了东城外的山前庄找刘承的夫人,留儿,你派人问问?”

    正月时,刘承夫妇被邑江侯撵出府,搬去了东城外二十余里的山前庄。柳氏与刘承的夫人柳如烟是堂姐妹,她没回娘家,去找柳如烟的可能性确实不小。姜留叫来书秋叮嘱几句,让她去前院找延平。

    傍晚时,延平便将消息送了进来:柳氏确实去了山前庄,至今还在庄中未出。

    姜慕燕又与姜留商量道,“此事咱们不好插手,派人去告诉二舅一声?”

    这样最好不过。姜留吩咐齐嫂,让她给外祖母带了些去火的药材,顺道给二舅带句话。

    晚上用膳时,雅正问姜慕燕,“你外祖母身体可还好?”

    王家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姜慕燕自是不肯对母亲提起,只道,“近来天气炎热,外祖母受了些暑气,需调养些时日。”

    雅正挺着大肚子,也十分怕热,她建议道,“这一段确实炎热,燕儿不若请你外祖母去柳家庄住些时日。”

    柳家庄近山临水,本就是消暑用的庄子,不过姜慕燕知道外祖母一定不会去的,但她还是笑道,“母亲这个提议极好,燕儿明日便派人去问问外祖母。”

    姜留看着擦汗的雅正,笑道,“母亲想不想出去散心?”

    雅正笑着摇头,“咱们家中有花有树,有水有亭,我在家中转转便好。”

    因怕府外不安全,父亲出京后,母亲从未出过府门,家中景色再好也该看腻了。姜留提议道,“延福坊大戏楼新来了几个外地的戏班子,明日我去跟祖母说,咱们叫个戏班子进府唱半日戏吧?”

    雅正领了女儿的好意,“我听丁夫人说鸿升戏班排了一出新戏,很是不错。”

    雅正说的丁夫人便是吏部尚书丁海全的夫人,她与雅正相交多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第二日,姜留与姜老夫人一提,姜老夫人立刻应了,“你母亲她们几个怕吵,咱就在园子里搭个小戏台,请三五人唱出小戏就好,到时把你姑姑和大姐、二姐也叫过来,还有你二姐她婆婆。”

    “好。”姜留笑吟吟地应了。

    看着眉开眼笑的一家子人,姜老夫人也觉得府里该热闹热闹了,便道,“待日子订了,你们想叫哪个过来听戏就都叫来,只要人家不嫌热。”

    小悦儿立刻道,“冰。”

    在屋里听戏还好,若在外边摆多少冰盆够用?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岳锦仪笑道,“祖母,孙媳想把我母亲和大嫂请过来。”

    雅正笑道,“丁夫人是戏迷,咱们搭戏台若不叫她,第二天她肯定来掀儿媳的桌子。”

    陈氏道,“娘,儿媳把燕来巷的张夫人请过来吧?”

    燕来巷张开润与姜松同在翰林院做事,陈氏自今年春便与张夫人常往一块凑,但……雅正将目光转向姜慕燕,张夫人是王幽影的婆婆。

    姜慕燕笑着,向母亲微微点头。大伯与张开润同衙为官,姜家与张家往来合情合理,总不能因为已经死去的大表姐,让两家人生分了。只是张夫人精明世故,大伯母与她在一块,早晚会吃亏的。

    姜老夫人笑道,“请,都请过来。老三媳妇,我记得你娘也爱听戏?”

    闫氏没想到婆婆会主动问自己,连忙道,“我娘也好这一口,只是她端午时贪嘴多吃了两个粽子伤了肠胃,这些日子还在家里静养着。儿媳把我大嫂叫过来,她也爱听。”

    姜老夫人点头,雅正笑道,“那咱们可得选出喜庆的,否则我怕你大嫂又把眼睛哭肿了。”

    闫氏的大嫂泪点低,即便知道戏台上的生死离别都是假的,她也能哭得稀里哗啦。那场面除了岳锦仪,屋里人都见过,立刻笑倒了一片。姜老夫人也笑歪了,她拉着姜慕燕的手道,“你这两日去看看,若你外祖母身子好些了,也请她过来听戏。”

    虽然外祖母不会来,但有祖母问这句话,姜慕燕很开心,她应下,又道,“祖母,燕儿想请容清姐和南湘妹妹过来听戏。”

    姜老夫人点头,“容清回康安了?”

    张文江之女张容清与姜慕燕交好,但她去年嫁去了应天府后,姜老夫人已数月未见过她了。

    姜慕燕点头,“她昨日回来的,要在娘家住一段再回去。”

    这个有要请的人,那个有邀请的客,姜留掰着手指头一算,这戏台是不能像祖母说的那样,小小的只能容三五个人唱了。她抬头见伯母正乐呵呵的吃瓜,根本没考虑这事儿,便知选地方搭戏台的事儿,得她跟两个姐姐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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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介绍:
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