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酒泉戏楼
姜家三姐妹商量着在哪搭戏台时,远在肃州酒泉的姜二爷正坐在酒泉县城最大的戏楼、最好的雅座上,靠着舒适的圈椅,摇着折扇津津有味地听戏。
他在听戏,满戏园子的人都在看他。酒泉的官员们见钦差大人听得高兴,也跟着高兴;为了一睹大周第一美男子真容挤进来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婆婆们,看姜二爷看得如痴如醉。
难怪姜钦差会被万岁封为谪仙大人,这长相、这气质哪一样都不是人间能见得到的。
一个头戴大大的牛角梳的少妇感叹,“如果谪仙能留在酒泉就好了,那样我每日就有盼头了。”
“我也……”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捧着通红的小脸,羞答答道,若能去姜谪仙身边伺候,哪怕是让她端茶倒水她都心甘情愿。
“如果谪仙留下,我愿每日少吃一顿饭!”少妇身边胖乎乎的姑娘握紧拳头,心里默默补充:如果能去伺候姜谪仙,她可以不吃饭,只喝汤!
占据最佳观谪仙位置的老妇也情不自禁道,“如果每日都能见到谪仙,老身一定能多活好几年。”
送茶的小二心里默默道,“徐老夫人,您这话若让您儿子听到,情何以堪?”
坐在姜二爷下垂手的酒泉县丞徐启林起身给姜二爷斟茶,殷勤笑着,“得知大人您来此听戏,酒泉的姑娘都赶过来了。大人,您看咱们这里的姑娘,可有能入您的眼的?”
姜二爷扇扇子的手停住,戏楼内所有人的呼吸也跟着停了。
“徐大人。”
“大人。”徐启林立刻倾身。
姜二爷压低声音道,“来这里的姑娘徐大人都看过了?”
徐启林心儿怦怦跳,“看过了,看过了!都保证身家清白,心甘情愿!”
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大人您用扇子一点,下官立刻给您送到县衙去!
姜二爷压低声音,“那……”
徐启林激动了,身子又往姜二爷这边倾了三寸,好奇他选中了谁。
“那……徐大人可发现哪位姑娘的容貌,能配得上本官?”
啪!
徐启林没稳住手脚,狼狈趴在茶桌上,倒了点心倾了茶。
“姜大人!”
“谪仙大人!”
“钦差大人!”
众人惊呼,一个两个三个冲上来,恨不得把溅了姜大人一身茶水的徐启林扔到戏台上去!
刷!
站在姜二爷四周的姜猴儿、姜宝、太监清晏和孤月楼的头号镖师,立刻上前,拦住酒泉莺莺燕燕。
姜二爷看也不看自己的衣袍,起身抬手扶徐启林,“徐大人可被茶烫着了?”
徐启林倒不怕姜二爷将他如何,但身后那一股股不可忽视的愤怒让他肝颤,“没有,没有,下官失仪扰了大人的雅兴,下官罪该万死。”
姜二爷温和道,“徐大人不必如此,谁都有脚滑的时候,大人的官服湿了,快去换一件吧。”
我没脚滑,但你姜枫是真得很狡猾!容貌能与你匹配的女子,莫说酒泉,便是全肃州都没有!你这不是耍着人玩么!不选女人,你假惺惺地来听什么戏!
徐启林心里暗骂,嘴上却道,“是,下官把您的衣袍泼湿了,下官陪您回衙换一件。”
一身月白长衫的姜二爷笑道,“本官穿的便服,换不换都无妨。徐大人穿的官服,须得回去换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让故意穿着官服陪钦差听戏的徐启林,惊出了一身冷汗。
姜二爷不再理他,抬手向无措站在戏台上的戏班子和望着自己的人们拱手,朗声道,“我等打扰大伙听戏了,姜枫在这儿给大伙陪个不是。”
众人红着脸连声道不敢当,姜二爷这才笑着与戏班子的班主道,“今日这出戏本子好,唱得也好,姜某还没听够,可否请他们接着唱?”
姜宝立刻递上两个沉甸甸的元宝递过去,班主受宠若惊地接住,赶忙令戏班子接着唱戏。
桌椅被收拾干净,衣裳染了茶渍的姜二爷坦然坐下,继续摇扇听戏。徐启林喏喏告退,转身下楼时发现很多人瞪他,其中竟还有他的老母亲和女儿。徐启林气得头晕眼花,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待回到徐府,躲在他府中的肃宣路安抚使付开文的师爷付前立刻问道,“如何?”
徐启林苦笑,“姜枫看着好说话,实则油盐不进。他要长相能匹配得上他的女子,这让下官去哪找?师爷,咱还是继续用银子吧?”
付前皱紧眉头,“你觉得多少银子能填饱他?!”
姜枫到酒泉才两月,就已收了三万两银子的孝敬,却还是跟他们打马虎眼。再这么拖下去,谢清泉和曾显志就要查到他头上了!徐启林目露凶光,“那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付前瞪眼,“你若能做得了他,你就去!”
徐启林缩脖子,老实了。他不是没试过,莫说做掉姜枫,他连姜枫的头发丝都碰不着!
他们这边发愁,姜二爷那边已经听完了戏,摇着折扇出了戏楼。他在街上走了一段,便决定上马车回县衙。
为了安全,他与曾显志、谢清泉都住在县衙后衙的客房内,后衙有重兵把守,吃食更是层层严查,肃州官员再想像毒死孔庆丰那样毒死他们,是万万不能的。
孔庆丰,是被肃州官员用慢性毒药毒死的!
姜二爷平静地望着街上装模作样的行人、店伙计们,怒火在胸中翻腾。若不是一路上见了太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他还真当这里的百姓过的比康安还好,一个个红光满面、衣着光鲜!
姜二爷放下车帘再挑起往外看,果然发现街上松了一口气的“戏子”们,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周其武凑到姜二爷耳边,低声道,“大人……”
姜二爷一抬折扇,“回去再说。”
“是。”周其武闭嘴,退在一边。
待回到后衙,周其武立刻道,“大人,安征来了。”
姜二爷面带惊喜,“我先去换件衣袍,你将他带到书房去。”
安征,酒泉县外盘山村的里正,景隆五年秋带着村里人逃离酒泉,历经千辛万苦,于景隆六年正月到了康安城外。谁知还没等他带着村民进城,便被郎超当做契丹间谍抓住活埋了。
进城打探消息的安征逃过一劫,他在康安蛰伏两年,直到景隆八年春才跟随钦差孔庆丰和聂林江回酒泉。
他本以为万岁派了钦差到酒泉,定能肃清毒瘤,让酒泉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做实事的孔大人到酒泉不久就死了。安征见情况不妙,逃出县衙后给康安的裘叔送了一封信,便避入了深山。
五月初,他出山到集市用兽皮换柴米油盐,才知姜二爷和曾显志到了酒泉,便设法小心避开酒泉官吏设下的层层关卡,用了十几天才跟任府的人接上头。
第902章 送回康安的两封信
待见到安征时,姜二爷很难相信他眼前跪着的老汉,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
能在危急关头带着全村上百口人逃离酒泉,安征本是个有胆有谋有魄力、铁铮铮的汉子,但此刻的他已被一次次打击折磨得形神俱损,似一头行将就木的老牛,跪在那里毫无生气。待姜二爷叫了起后,他第一句话便问,“二爷,裘叔他老人家真死了么?”
当然没有。姜二爷沉重点头,“凌儿已带着裘叔的骨灰回边城安葬。”
算无遗策的裘叔都死了,安征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也灭了,“二爷,等凌少爷从边城回来,你们尽快回京吧,这里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姜二爷命姜猴儿上茶,保证道,“安征,裘叔虽然去了,但爷千里迢迢来了,办不成事绝不会离开。你们村父老乡亲被杀的仇,爷在康安时给你报了;这一年你在酒泉吃的苦,爷也会双倍给你报回来。”
安征不是不相信姜二爷有这个心,他不信的是凭姜二爷这几个人,就能淘清酒泉的万丈泥潭。这样的话孔庆丰也说过,结果又如何?姜二爷是个好人,安征不希望他折在这泥潭里,“二爷您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儿?等少爷回来,您尽快带着他回康安吧。把命丢在这里,不值当的。”
姜二爷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把话说了,安征不信,他便不再多说,只问道,“孔庆丰和聂林江是怎么死的?”
安征回道,“小人知道的都写在给陈青侠的信里了。”
本不识字的安征,在康安跟在陈青侠身边做了两年事,认了字,也学会了躲避追踪和藏身的本事,若非如此,他去年春天绝逃不出酒泉县城。他不怕死,但他的仇还没报完呢,这条命就算要扔,也得扔在仇家尸体上。
姜二爷点头,“曾大人应有话要问你,他问什么你便讲什么,实话实说。”
“是。”羽林卫坑杀酒泉百姓的案子,就是京兆府少爷赵德敏和法曹曾显志审的,安征知道曾显志的本事和手段。
待姜猴儿把安征带下去后,周其武问姜二爷,“待曾大人问完话,安征如何安置?”
姜二爷靠在椅子上,“他想去哪就去哪。若他要出城,就给他些实用的东西,派人把他送出去。”
周其武低声道,“二爷,安征是本地人,咱们正缺这样的人手。”
姜二爷摆手,“他已经够惨了,本地人有的是,换个人用。”
“是。”
周其武退下后,姜二爷吃了些赵奶娘做的点心,净手后趴在桌边开始写信。
第一封是给万岁的。姜二爷写道:酒泉县丞徐启林请臣去酒泉戏楼看戏,酒泉厢军指挥使夙朔、左武卫副将宋思铜等人陪同,宋思铜是左武卫副将宋颗的堂弟,宋颗一直找臣的不痛快,臣为了大局忍着没动他。臣听完戏出来,发现街上都是徐启林的人,一个百姓都不见,不过万岁您别担心,曾大人和谢尚书已查清了孔庆丰大人的死因,他是被已在肃州大牢中“畏罪自杀”的酒泉知县任怀利毒死的,肃州知府钟当田和肃宣路安抚使付开文都牵扯其中……
写完给万岁的信,姜二爷又提笔给家里人写信:我今日去戏楼听了出新戏,梆子声太吵,没有康安的好听。不过戏本子不错,我把戏本子讨来一并寄回去,母亲可找鸿升班改一改戏本子,排好了后再进府唱给您听。戏台搭在水塘边,可以看着荷花听戏,这样凉爽些。酒泉比康安凉快,蚊虫也少,夜里不挂帐幔也能安睡……
四日后,景和帝收到姜枫的信,眉头皱得紧紧的。姜老夫人收到了信,展眉笑道,“留儿跟她爹想到一块去了。”
姜留选的搭戏台的地方,正是姜家花园池塘边,众人可以一边赏荷一边听戏。
姜老夫人把儿子信递给雅正,戏折子递给了陈氏。陈氏立刻打开戏本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雅正看罢,笑道,“那边蚊虫少这一点,真是太合二爷的心意了。”
“可不是么,他从小就招蚊子。”姜老夫人也笑了起来,“这戏台留着,待过几日鸿升班排好了新戏,再叫他们进来唱一回。”
姜二爷送回来的戏本子,是来不及这次唱了。第二日戏班进姜府,唱三出戏,前两出是上岁数的人们喜欢听的家长里短,第三部是小姑娘们喜欢的儿女情长。
戏台下搭了凉棚,凉棚四周摆着三十余个小瓷缸,缸内各色碗莲都是姜老夫人精心培育的,令兵部尚书家的李夫人、吏部尚书家的丁夫人、京兆府尹家的张夫人等人赞不绝口。
见大家都很开心,此次活动的组织者姜家三姐妹也很开心。姜留坐在大姐身边,听她细细讲着酒肆的运作,姜慕筝坐在婆婆旁边,听她与闫家夫人闲聊。姜慕燕瞧见马南湘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婉转问起张容清。
“你今年出门少才没听说,南湘她相中了刘君堂,马夫人便派人去刘家打听,才知刘君堂已心有所属。”说到这里,张容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大家都在传,说刘君堂倾慕你。”
姜慕燕十分坦然,“这些闲话,姐姐也信?”
张容清心里是一百个相信,但姜慕燕看起来似是对刘君堂没什么想法,她心中不解,低声问道,“燕儿,你今年也十五了,你家对你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姜慕燕回道,“我父亲会为我做主。”
张容清很想问,若你父亲三两年内回不来或者他在肃州出了事,你该怎么办?但想到姜二叔会出事,莫说姜家人怎样,张容清心就疼得难受。她握着姜慕燕的手,低声道,“你父亲的眼光自是极好的,他给你选的人一定差不了,你安心等着便是。”
“但……”
姜慕燕抬眸看着张容清。
但你想没想过,你父亲给你选的夫君,可能就是刘君堂呢?张容清默默把话吞回去,改口道,“但凡有一点可能,你也要留在康安。去了应天府我更觉得哪都不及咱们康安好。”
姜慕燕轻轻点头,“嗯,我父亲说过,他舍不得我和妹妹远嫁。”
第903章 傻
那边,翰林张开润的夫人也在跟陈氏说刘家回绝了马祭酒家提亲的事,“我可听说,**堂相中你家燕儿了,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陈氏摇着扇子道,“我觉得怎么样可不算数,燕儿的婚事得我家二叔说了算。”
张夫人眸子闪了闪,低声问道,“你二弟妹一点也说不上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自己又不傻,二房的事儿她才不会多嘴往外说呢,陈氏指了指装甜瓜的碟子,“你尝尝,这是南边进宫的瓜,可甜了。”
姜枫被提拔为兵部侍郎派去肃州后,姜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吃上进贡的瓜果了!张夫人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嘴里甜心里酸,“燕儿真要到十七才议亲?”
陈氏吃着甜瓜,看着戏台上的丑角笑了一会儿才道,“必须等到十七岁,否则我二弟妹的在天之灵都不依。”
张夫人又默默拿起一块瓜,看着与姜慕燕坐在一处的马南湘,心里不住盘算着。再过两年**堂就二十二了,就算他能等,他家的长辈也等不了。刘家相不中马南湘也不一定在等着姜慕燕,因为这俩丫头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起码比起她侄女来差多了……
“六妹妹你看,我大舅母要开始哭了。”姜慕锦捧着瓜,用胳膊肘碰了碰姜留,幸灾乐祸道,“廖伯母这回惨了。”
廖传睿的母亲挨着五姐的大舅母坐着呢,姜留见闫家大舅母与廖母聊得正开心,似乎没将心思放在戏台上,便啃了口瓜,笑道,“五姐姐,咱们赌一局?若你大舅母哭了,我输你一个金豆子,若她不哭,你输我一个。”
“好!”姜慕锦立刻应下。于是,闫家夫人在看戏,姜留和姜慕锦在看她。看了不大一会儿,姜留便觉得坐在廖母身边的二姐有些不对劲。因为她总抬手偷偷按腰,似乎不太舒服。
姜留挪过去低声问,“二姐,你不舒坦?”
姜慕筝低声道,“坐得久了,有些腰酸。”
廖母听了连忙道,“快起来转转,寻个地方歇会儿。”
“好。”姜慕筝应了一声,随着六妹妹出凉棚,慢慢向西院走去。她不只腰酸,头还有些晕,还没走到西院便眼前发黑,开始打晃。
姜留一把扶住二姐,见她脸色煞白,立刻让武婢把她扶进自己房中,并吩咐人请郎中。
姜慕筝挣扎道,“请郎中会惊扰了祖母,我只是受了些暑气,歇一歇便好。”
姜留吩咐书秋去准备绿豆汤,却被齐嫂拦住了。齐嫂劝道,“六姑娘,解暑的汤引都性凉,二姑娘现在不宜饮用。”
姜留眼前一亮,“你是说我二姐有孕了?”
齐嫂摇头,“奴婢看不出来,不过二姑娘成亲已有半载,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确实该小心些,姜留改口道,“去泡一壶上好的绿茶来。”
齐嫂去泡茶后,姜留回到房中,发现二姐躺在自己床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给二姐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地退出来,让丫鬟好生守着。
姜慕筝睡醒后,发现窗外已是红霞满天,三妹正坐在窗边看书。她倾耳听了一会儿,才坐起身问道,“三妹,戏唱完了?”
姜慕燕放下书走过来,“唱完有一会儿了,廖伯母在东院与伯母说话,她不让叫你,祖母说让你们用完晚膳在回去。二姐可觉得好些了?”
听到婆婆在等自己,姜慕筝连忙起身道,“好多了,我这就过去。”
“不急,慢慢来。”姜慕燕扶住二姐的胳膊。
趁着屋里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姜慕筝低声道,“街上都在传**堂倾慕你,所以才回绝了马家和刘家的提亲。三妹,左右你要等到二叔回来才能订亲,你别急着否认,再多看看,可好?”
姜慕燕回道,“我等着父亲回来给我做主。”
看三妹这模样分明还没动心,姜慕筝无声叹了口气,去东院见婆婆。
儿媳在娘家睡着了,廖母一点儿也没挑理,反乐呵呵地带着她在姜老夫人院里用了饭,等儿子来接时,一家三口才回了家。
看她们走了,陈氏拧着帕子嘀咕道,“娘您看筝儿这样,是不是有了?”
姜老夫人道,“还不到日子,等郎中把出喜脉再说。”
庶女都要有了,她闺女怎么还没动静呢,陈氏的帕子拧得更紧了,不行,她明日得带着闺女烧香去!
送走了二姐一家后,姜慕燕和姜留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又累又高兴,因为家里人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姜慕燕问妹妹,“听悦儿说你赢了一个金豆子?”
姜留咧开小嘴儿得意地笑,“嗯,闫家舅母没哭出来,五姐姐输给我的。”
姜家姐妹手里的金豆子,是今年过年时姜二爷给的,她们都当宝贝收着,姜慕锦今日输给姜留一个,定心疼坏了。
姜慕燕叮嘱道,“金豆子收好,莫被悦儿拿去玩,过几日再还给你五姐。”
“好。”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该睡了,姜慕燕吩咐书秋去打热水,又吩咐书秋去取热牛奶,让妹妹泡澡、喝完牛乳再睡。
姜留这阵子长得太快,若不泡热水澡、喝足够多的牛乳,晚上会膝盖和小腿疼得睡不着,前两年姜慕燕也这样。待收拾停当躺在床上后,姜留顿觉浑身舒坦多了,她打了个哈欠,等着姐姐洗完回来睡觉。
姜慕燕回来后,待书秋将纱帘放下,熄了烛火退到屏风外,才低声问,“留儿,坊间在传我和……**堂的闲话?”
正犯瞌睡的姜留一下就精神了,“自打**堂用二十万两银子雇孤月楼的镖师护送爹爹出京后,这闲话便传开了。这不是**堂传的,为了避嫌,他家人已经快一个月没来咱们家了。”
姜慕燕抿抿唇,不再吭声。
姜留往前凑了凑,小声问,“姐,你怎么想的?”
父亲出京之前叮嘱过她,让她遇事多跟妹妹和母亲商量,有些话姜慕燕不好跟母亲说,但跟妹妹说还是成的。她小声道,“以前我还在想,**堂身为商家子,怎会一心走仕途考状元。看到他母亲后,我便明白了。”
**堂的母亲李氏虽非书香世家之女,却十分喜爱诗书,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堂受其母熏陶和教导,也自小喜欢读书。
姜留正想说姐姐若嫁过去,与**堂的母亲定有共同语言时,却听姐姐又道:
“之前,我觉得**堂不懂韬光养晦,行事张扬,挥金如土;现在,我又发觉他有些……傻。”
姜留???!!!
第904章 一块学!
“不懂韬光养晦,行事张扬,挥金如土”姐姐对**堂的这些评价,姜留都能明白,但“傻”这个……姜留属实不能认同。
**堂是状元郎啊!大周三年才举办一次科举,全国读书最好、记忆力最好、写文章最好的那个人才能得状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傻!
但转念一想,姜留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姐是说他在你面前傻傻的?”
姐姐没吭声,姜留便知道自己说对了。她笑嘻嘻道,“我觉得他是因为喜欢你,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儿才小心翼翼,看起来才有点傻。”
姜慕燕抿了抿唇,低声问道,“留儿,你真觉得这样的人能成为好夫婿?”
**堂读书好、长得帅、家里有钱还喜欢姐姐,这样的人为啥不能成为好夫婿?姜留顺着姐姐的脑回路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姐,你觉得**堂他……历练不够?”
许久之后,姜慕燕才低低应了一声,道出藏在心底的,最深的顾虑,“**堂他……与父亲何其相似……他是不错,但我不想……怕……走上娘亲的路。我看得出他现在是有些喜欢我,可我与他不过见过几面罢了,对彼此的性情都不熟悉,这份喜欢太过肤浅,若在成亲后他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天资聪颖又生在富贵人家,必心性高傲,若他发现娶错了人,会不会像父亲当年待娘亲那样……他家金银铺地,我这点嫁妆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若他开始厌弃我,侍妾成群,我该如何是好?我没本事,我不会哄人,我哄不好他。”
“他是本性不坏,可我只有十几年的光景,我跟他耗不起。待他像父亲六年前那样幡然醒悟时,我……若我死了还好,我若还活着,我该怎么办?”
“他是父亲的门生,出银二十万两雇佣镖师护着父亲西去,他对咱们家有恩,若我……便是忘恩负义……我……他不像二姐夫,二姐夫历经万般磨砺,人情练达,懂得珍惜。我……不是说他不好,我只是怕……”
“姐。”姐姐说的断断续续,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姜留听明白了,她心疼得厉害,抱住姐姐低声道,“姐我明白,我都明白。”
被妹妹一抱,本就爱哭的姜慕燕忍不住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我知道爹爹和娘亲的事与雅正夫人无关,我也不讨厌她。但每次看到她与爹爹在一处,我就总忍不住想……如果咱娘还活着该多好。我不是说爹和娘谁对谁错,我的性子像咱娘,我……”
“姐。”姜留的泪水也忍不住往下流,她穿越过来时娘亲已经死了,所以她对娘亲的感情没有姐姐对娘亲的深,但继母再好也是不能跟亲娘比的,她在雅正夫人面前,也会顾虑着彼此的身份,说话之前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是姐姐。
姜留坐起来,用自己的衣袖给姐姐擦眼泪,认真又坚决地劝着,“我不记得咱娘的性子怎么样,但我觉得姐姐的性子很好。你忘了爹爹说过什么了?咱们姜家嫁出去的姑娘不是泼出去的水……”
姜慕燕抽泣道,“爹爹是疼惜咱们才会那么说,但不到万不得已,咱们都不会走到那一步。你看大姐不也在忍着么,若她不忍着,直接跟大姐夫合离回家,外人会怎么说咱们?咱姑析产别居了,大姐若再合离了,他们会说姜家姑娘受不得一点委屈,娶不得碰不得……”
姐姐说的是实情,姜留无可辩驳。她一边给姐姐擦眼泪一边劝,“嗯,那咱们就不让自己走到那一步。咱们从一开始就擦亮眼睛,选好夫婿。”
姜慕燕吸吸鼻子,“终身大事,必须慎重。”
“对,咱们不急,咱们慢慢选。**堂不好,咱们不要他,咱们选更好的。”姜留被姐姐哭得心都要碎了,只要姐姐不哭,让她怎样都行。
姜慕燕又抽了抽鼻子,“我没说他不好,是我没雅正夫人的手段……”
姜留掀开纱帐,探身子伸手,翻过扣着的茶杯,给姐姐到了一杯温水。守在屏风外的书秋泪汪汪地咬着帕子,躺在小榻上一动没动,生怕打扰了两位姑娘说心里话。
姜留把水递给姐姐,才劝道,”雅正夫人十五岁父母双亡,为替父母报仇,她独身一人在康安开办琴行,游走于权贵之家,她的手段和阅历也是在摸爬滚打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姜家蒙难,娘亲早亡,咱们全家相互扶持着走到现在,咱们的阅历和本事也在一点点增加。姐你想,雅正夫人十五岁未遭家变时,除了琴比你弹得好,其他方面她一定比你强么?”
姜慕燕摇头,小细腰挺直了些。
姜留继续道,“雅正夫人有本事,姐就跟着她学。姐你说,雅正夫人肯不肯倾囊相授?”
“她会,母亲待你我,若亲生。”姜慕燕的小腰又挺得笔直。
姜留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豪气十足地道,“这就成了!姐用心跟着她学,把她的本事全学到手,天下尽在你掌握之中!”
说了这么多,姜留哪还会不明白,姐姐不是没对**堂动心,正是因为动心了,才会胆怯。胆怯没关系,以姐姐的聪明,再学会了雅正夫人的御夫术,什么样的男人也能任她拿捏。
若姐姐还没学成时**堂就选了别人,那是他俩没缘分;若等姐姐又穿上了一层盔甲时,**堂还在,那就让装备更充足的姐姐带着她的兵马粮草杀到刘家去。
到时莫说一个**堂,就是十个**堂捆成一排,都不是她姐的对手!
姜留正豪气干云时,却忽听姐姐说道,“不只我要学,留儿你也要学。”
姜留……???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她头上了?姜留连忙道,“姐,我觉得在这方面,我还挺强的。”
“你连我都不及,能强到哪去?”
姜留……
“咱俩一块学,将来咱们嫁了人,也能相互照应着。日子才能过得安稳、舒适,否则我还要日日担心着你被欺负。”
想到要跟母亲学御夫术,姜留就忍不住尴尬、头皮发麻,她努力挺起自己已经不太肥的小肚子,底气十足道,“姐,我真挺厉害的……”
姜慕燕哭掉了心中的烦恼,此刻心中一片光明,打了个哈欠拉着妹妹躺在床上,“就这么定了,睡吧。”
本来很困的姜留,此刻脑中全是乱码。
第905章 柳氏溺亡
第二日一早用完饭,姜留就被伯母陈氏拉到了东院。陈氏关好门,神秘兮兮地问,“伯母昨天便想问你,只是一直没得着空。我听说你二舅母跑了?”
姜留扬起小脸,“伯母听谁说的?”
陈氏瞪大眼睛,“这么说就是真的了?!”
姜留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姐去外祖母家时,听说我二舅母跟我二舅吵了几句嘴,出城散心去了。我表弟还在家里呢,她能跑哪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陈氏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她抬手给姜留整了整漂亮的细绸窄袖小衫,叮嘱道,“留儿你以后可得离你二舅母远点儿,她坏心眼儿太多。你如果往她身边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算计了。”
“留儿记下了。”姜留应下,仰着漂亮的小脸问道,“伯母,这话是昨日来听戏的张夫人跟您说的么,您觉不觉得张夫人心眼也挺多的?”
陈氏没想到姜留一下就猜到了,张夫人当着她的面讲王家的闲话确实不妥,陈氏放下手,讪讪道,“张夫人心眼是不少,可她人不算坏。再说……”
姜留的桃花瞳亮晶晶地望着伯母,接过话茬道,“再说,张夫人知道很多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伯母跟她一块待着觉得挺有意思,还能知道很多事儿。”
被侄女这么直白地讲出来,陈氏更不好意思了,因为背后对别人家的事说三道四并不是好的德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姜留早就看明白了,大伯母这人自以为精明但她在大小事上都糊涂得很。她已经这样过了半辈子,再想改是不可能了。不管怎么说,自打姜留和爹爹救了大郎哥回来后,伯母待她高低不差,再加上伯父和大郎哥待她也很好,姜留觉得她得做点什么,不能让张夫人把大伯母哄得团团转。
她漂亮的桃花瞳一转,便有了主意。姜留握着伯母的手,用老太太间嚼舌头的神态和语气,凑到伯母耳边道,“伯母跟张夫人经常在一块待着,可发现她嘴里有一个好人?”
这个……陈氏转眼珠子想了想,张夫人嘴里,还真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一见被自己说中了,姜留又趁机泼上一瓢热油,“伯母您想,背着您的时候,张夫人会怎么跟别人说咱们家,说伯母您,说……我大姐姐?”
张夫人嘴里没一个好人,所以她在别人面前,也一定不会说姜家、她和容儿的好!一旦把张夫人经常说的那些话套在自己和自己的闺女身上,陈氏的眼睛立时就瞪圆了,越想越生气。
姜留郑重道,“伯母以后可要离张夫人远点儿,她的坏心眼儿比我二舅母可多多了。您如果往她身边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算计了。”
已经算计了!昨天张夫人才从她手里讨了个御赐的甜瓜回去炫耀!陈氏气得用鼻子哼气,抬眸见姜留笑眯眯地看着她,才琢磨过味儿来,抬手捏住姜留的耳朵笑骂道,“好你个鬼丫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留儿再也不敢了,伯母饶命啊——”姜留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讨饶。
陈氏吓得连忙松了手,“真拧疼了?我连拧你三哥耳朵时一半儿的劲儿都没用上。”
姜留跳开一步,做了个鬼脸,“一点也不疼,留儿骗伯母的!”
“你这鬼丫头!”陈氏也笑了,“去玩吧,这两天天热,别总往外跑,少吃点冰。”
“好——”姜留拉长调应了,转身跑回了西院。
见姐姐和母亲坐在堂屋说话,姜留一下就想到昨晚的事,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这是……开始了?她才十二岁,就要学习御夫术了?
眼睛还有些红肿的姜慕燕见妹妹来了,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道,“方才姜白进来回话,说二舅乘车出城去了山前庄,说是要去把柳氏接回府。”
听到二舅光明正大地过去接人,姜留赞道,“这招不错。”把人光明正大的接回来,先堵住闲人们的嘴,再慢慢收拾柳氏。
姜慕燕则担心柳氏带走的金银字画,“只要柳氏还在山前庄,二舅去了肯定能把她接回城,只是她带出去的金银字画便不好说了。”
妹妹一直让人盯着刘承,所以姜慕燕知道刘承夫妻二人到了山前庄后手中银钱并不宽裕。柳氏既带了金银字画进庄,刘夫人定不会轻易把这些东西吐出来,而柳氏必定也不会承认她偷拿了二舅的字画。
雅正却道,“燕儿莫小看了你二舅。他既然选择光明正大地去,就有法子把人和钱财一并带回来。”
就是王问樵没有办法,王家老夫人也不是摆设,日渐没落的王家手头也不宽松,王家还有女儿要嫁,若讨不回字画,王老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姜留也道,“柳氏还在山前庄,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不到晌午消息便送回来了,但结果却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王二舅乘车去接柳氏,从庄里带出来的竟是一具尸体!
这件事在姑娘面前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延平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汇报道,“柳氏早就与刘承有染,此番她去山前庄名义上是找刘夫人,实则是想让刘承派人护送她远走高飞。两人昨晚同处一室,早晨被刘夫人堵在了屋里,三人发生争吵,继而动了手,柳氏夺门而出后失足落水,溺亡。”
鸦隐好奇追问,“出门怎就掉水里了?”
延平用一张猥琐的脸努力装着一本正经,答道,“因那房间本就建在水塘之上。”
真是……
好大一盆狗血!不过这样也好,柳氏死在山前庄,算是给王家省了事。不过,柳氏早就与刘承有染,那她给二舅生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二舅的?姜留揉了揉脸,“接着说。”
“是。”延平继续道,“王家二爷找过去后,刘夫人对他说柳氏是在塘上乘凉时意外落水的,王二爷自是不信,他说刘家图财害命,立刻要带着柳氏的尸体去报官,刘家怕事情闹大,不只把柳氏带去的东西悉数奉还,还赔了王家一千两银子。”
第906章 刘溪的主意
姜留皱眉,“柳氏若是自己不慎落入水中淹死的,刘家怎肯陪银子?”
这个……
延平吭哧道,“据说柳氏身上有些伤,一看就不是溺死的人能有的。”
嗯……姜留不再多问柳氏,转而问起刘承,“刘承本就没多少银子,这一千两他是如何凑齐的?”
延平回道,“是刘溪出的银子。刘溪昨日去山前庄探望刘承夫妻,正巧赶上了。”
打发走了王问樵,刘承换下身上褶皱的衣袍,才去山庄内厅见刘溪。看着与自己只知哭哭啼啼的女儿刘澜坐在一处的刘溪,刘承生出一种“若当初没把刘溪送给二叔,他也没娶柳如烟该多好”的感觉,后悔,挫败,尴尬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才撑直身体,迈步走了进去。
刘澜见到父亲进来,转头扭身子,面向博古架咬着唇,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刘溪真起身给刘承行礼,“大哥。”
刘承点头,“四妹随我来。”
刘溪起身,随着刘承去了厢房内。不等她开口,刘承便厚着脸皮解释道,“王夫人今早到我的书房来,跪着哀求我,说王问樵要杀她,让我派人送她出京畿。我不愿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正要让人把她赶除去,你大嫂便闯了进来,以为……这才出了意外。愚兄实是惭愧,这几日庄上的账周转不开,让四妹为愚兄解围。下月初,愚兄定把银票还你。”
刘溪眨着和刘承如出一辙的杏眸,佯怒道,“大哥再这样小妹就要生气了。”
若是从前,刘承也不会将一两千银子放在眼里,但现在刘溪的一千两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而他如今捉襟见肘,真没办法还这笔银子,便顺坡下了。刘溪不会无缘无故地带着这么大一笔银两到山前庄来,刘承主动打开话头,笑道,“好,大哥不提。四妹若有用得到愚兄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溪也顾不得害羞了,低声道,“小妹此次前来,一来是探望兄嫂,二来确实是有事想求兄长帮忙。”
果然被他料中了!刘承翘起嘴角,他不只猜到刘溪有事求自己,还能猜得到是何事。刘承摇扇扇走恼人的暑热,自信笑道,“四妹可是相中了哪家的少年郎,想让愚兄帮你参详参详?”
刘溪的脸刷就红了,跺着脚羞涩低声道,“大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人之常情。”刘承看着长大成人的刘溪,心中甚是欣慰。
父亲害怕受牵连,将他赶出了邑江侯府;刘申和刘澜都听柳如烟的,跟他离了心。刘承现在就巴望着刘溪能嫁个好人家,让他可依靠女婿东山再起。以刘溪的容貌和心计,嫁嫁入官宦人家抓住男人的心并不难,刘承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含笑问道,“四妹究竟相中了哪家儿郎?”
刘溪忍着脸红道,“年后**堂的父母到了京中,康安城包括国子监祭酒马家在内,共有七户人家打听**堂的婚事,都被刘家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刘溪怎还惦记着**堂!刘承劝道,“信阳刘家资巨富,**堂容貌超凡,又是新科状元郎,他年至及冠扔未成亲,定是极为挑剔的。若是咱们家去提亲,刘家也会以同姓不通婚为由拒绝。若是咱们使手段逼**堂娶你入门,你们二人婚后也会不睦……”
“不会的。”刘溪两颊驼红,十分自信道,“大哥,只要我嫁入信州刘家,绝对能令**堂对我俯首帖耳。”
见她不撞南墙不回头,刘承握紧折扇,嘴角拉了下来,又劝道,“**堂用二十万两银子雇镖师保护姜枫去肃州,说明他已把仕途押在了姜家那边。咱们家与姜家向来不睦……”
一千两银子砸下去,不只没拉来帮手,反倒被刘承一顿奚落。刘溪也不高兴了,绷起鹅蛋脸哼道,“大哥莫不是被姜枫吓破胆了吧?现在不只不敢碰姜家人,连姜枫的门生都要避着!”
“放肆!”刘承严厉喝道。
刘承虽被剥夺了世子的封号,但余威尚在,刘溪被他吼得一哆嗦,一撇嘴掉起了泪珠子。
刘承压着心中的烦躁劝道,“愚兄也是为你好,语气才重了些。**堂虽种了状元,但论家世论资历,与康安城中官宦人家差得远了。你嫁了他有什么好?”
刘溪哭道,“我就是喜欢他,若不能嫁给他,我就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去!”
刘承恨不得抬手给她一巴掌,灌下一杯凉茶压住火气,祭出缓兵之计,“既然你认定了**堂,便再等一年,待姜枫死在肃州后**堂心灰意冷,咱们再……”
“姜枫不会死在肃州!”刘溪信誓旦旦道,“万岁喜欢姜枫,派了上千人保护他,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肃州,姜枫也会活着回来。待他归来,**堂定会向姜家求娶姜慕燕,到时就迟了!”
真是妇人之见!刘承冷声道,“你以为上千人就能护得住他?”
刘溪泪汪汪地望着刘承,“大哥,你与姜枫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管,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
刘承皱眉不语。
刘溪咬牙,继续道,“大哥帮小妹再试一次,若是成了,**堂便是我掌中之物;若是不成,咱们也能从**堂那里要一大笔银子。大哥……”
根本不是银子的事,刘溪毕竟是他的女儿,不能任她胡来。刘承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做?”
刘溪眉开眼笑,给刘承斟了一杯茶,低声道,“**堂定是相中了姜慕燕,若是咱们以姜慕燕的名义约他,他定会前来……”
第二日一早,姜留练完棍,延平便上前报事,“六姑娘,刘溪在山前庄住了一晚才回城,山前庄的管事刘保跟随刘溪一块进了城。不过刘保没去邑江侯府也没去刘溪府上,而是去了刘承位于东市的米粮铺。半个时辰后,米粮铺的活计便找上了东市的赖六,让他派人跟踪**堂。”
第907章 大观书肆
刘溪吃了这么多回瘪,竟还在打**堂的主意?
姜留把擦汗的布巾递给书秋,吩咐延平道,“派人盯着,不管刘承他们打什么鬼主意,只要不危及**堂的生命,咱们的人就不要出手。”
延平应声走后,书秋又低声问道,“姑娘,刘溪肯定是想逼刘状元娶她,万一刘状元落入她的圈套怎么办?看在他是二爷的门生的份上,奴婢派人去提醒他一声吧?”
姜留将自己的铁木棍放在哥哥的旧枪边上,平静道,“就是看在他是爹爹的门生的份上,我才派人去保护他的性命。”
不论男女,容貌出色的人必会招人惦记。**堂的容貌和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身边麻烦不断,若他连一个刘溪都防不住,姜留岂会放心把姐姐交给他。
姐姐不是觉得**堂历练不够么,姜留正想着怎么给**堂添点磨砺呢,刘溪这块磨刀石就自己跳出来了,时机刚刚好。
且看看,**堂有没有本事过刘溪和刘承这一关吧。
姜留本以为刘溪会马上动手,谁知她还挺沉得住气,直到王二舅和刘家为了柳氏埋在哪的问题扯皮了数日,为柳氏在东城外荒坡上立了个孤坟后,刘溪才有了动作。
而刘溪采取行动这日,目标不是**堂,而是刘夫人。
刘家家大业大,**堂的父亲身为刘家家主,自不能长留康安。入京四个多月后,他们夫妻二人便准备南下,一路巡视着刘家的生意返回信州。刘夫人临行前来姜家辞行,雅正留她用膳时,聊起前朝和大周诗人写下的,关于康安的诗词。
雅正、刘夫人和姜慕燕聊得投机,姜留听得津津有味儿,小悦儿则握着筷子跟碗里的丸子较劲儿。
雅正夫人道,“去年秋天,康安大儒李德山先生著作了一本《康安诗话》,其中既有对前人诗词的妙解,又有关于诗词作者文风、人品及生平的介绍。”
“哦?”刘夫人大感兴趣,“德山先生这本书可刊印了?”
姜留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伯母,这本书刊印了,大观书肆里就有。”
雅正夫人笑着点头,“不错,康安南市的大观书肆里就有此书。”
姜慕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留就继续道,“后晌我和姐姐正要去南市,我们顺路去大观书肆给您拿一本,送到府上去。”
妹妹都这么说了,姜慕燕只得跟着点头。
刘夫人看着姜留和姜慕燕,眉眼慈祥得快能挤**了,“我与你们同去可好?南下路途无聊,我想多选几本书打发时日。”
“好啊!”姜留一口应了下来,姜慕燕扭着袖里的帕子,心中有些忐忑。
雅正笑道,“大官书肆的主人是个妙人,嫂子进去待会儿,他便能猜到你的喜好,并为你推荐书籍,保管嫂子不会空手而归。”
刘夫人一听便明白了,“如此看来,大观书肆的书目分类定做得极好。”
只有书籍的分类做得好,书籍主人才能根据到店选书客人在各书架前停留的时间,判断客人读书的偏好。
接下来,雅正和刘夫人又聊起经史子集的详细分类,姜慕燕听得专注,姜留则听得两眼一抹黑,干脆低头跟弟弟一起玩肉丸子。
后晌,姜留拉着姐姐陪刘夫人逛大观书肆时,刘溪也赶到了。
因天气炎热又急着赶路,刘溪下马车时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两颊也红扑扑的,再加上她身上穿的惹眼的荼白色衣裙,一下马车便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刘溪很是享受被人注目的感觉,她装作视而不见,端着大家闺秀的从容,款款走入大观书肆。
书肆内比外边凉爽许多,刘溪松了一口气,微微翘起唇角,抬眸四处打量。待发现书肆内众书生的目光未落在她身上,刘溪心中不悦,抬眸向众人注目汇聚的地方望去,见姜慕燕正坐边的藤椅上看书。
白底绡花窄绣衫配柳青色羽纱裙,头插一支丁香花银簪,姜慕燕以这样寻常的装扮陪刘夫人出门,莫非她对**堂没那份心思?
刘溪心中窃喜,挺起胸慢慢向她们走去。她刚走了三步,便见身穿桃红色齐胸襦裙的姜留抱着书从书架中出来,走向刘夫人和姜慕燕。
一见到姜留,刘溪心中先闪过两个字:妖孽!随后又出现两个大字:幸好。
幸好这丫头比她小了四岁,幸好**堂喜欢上的不是这丫头。
可等坐在刘夫人身边的姜慕燕抬起头时,却让人眼前一亮,刘溪的心又忍不住一缩。姜慕燕什么时候也出落得这么……惹人讨厌了!
姜慕燕对着姜留浅浅一笑,若初露草色的早春,又若着了轻烟的水墨画,独具诗情画意,令人神清气爽。难怪书肆里的书生都盯着她看,比起姜留的明艳,读书人更偏爱姜慕燕装出来的这股劲儿!
刘溪呼吸着恼人的书墨味,心中的不安越发浓了。
姜留将自己挑的三本书递给姐姐和刘夫人,转身再去选书时,扫了一眼缓缓走过来的刘溪,心中甚是无语,刘溪穿这身是什么意思,刘家死人了?
见姜留看向自己,刘溪刚扯起嘴角要上前搭讪,却见姜留又转身走了!刘溪的眸子沉了沉,转头看着书架上一本挨一本的书,迂回向着**堂的母亲和姜慕燕靠近。
见刘溪偷偷摸摸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架势,姜留抽了抽嘴角,刚还觉得刘溪这身像是她家死了人,这会儿看着反倒刘溪自己更像鬼了。
约莫用了两盏茶的工夫,刘溪才转到了刘夫人和姜慕燕身边,抱着书从姜慕燕坐的藤椅边慢慢走过。谁知姜慕燕竟沉浸在书里,没注意到身边有外人。
刘溪握紧了手中的书又绕了一大圈,再从姜慕燕的藤椅边经过,姜慕燕和刘夫人都沉浸在书里,头也没抬。
刘溪手里的书都揉皱巴了,躲在架子后的姜留则笑得肚子都疼了。就在姜留以为刘溪会第三次凑过去时,她却转身绕到了书架后。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堂就挑竹帘,从书肆外走了进来。
第908章 不认识
明日父母就要离京了,**堂今日后晌告假回到府中,父亲让他来南市的大观书肆接母亲回家。**堂进入书肆,见姜三姑娘站在母亲旁边,他下意识地又把腿收了回去。跟在**堂身后小厮,差点一头撞在少爷背上,低声问道,“少爷?”
他这是在做什么?**堂深吸一口墨香,下意识地掸了掸袍子,又迈步走入书肆中,步伐不甚协调地向母亲和姜三姑娘走过去。一向自认聪明的**堂,走到母亲面前了,还想不出该怎么跟姜三姑娘说,才能让她明白自己并不知道她也在这里,也不是故意过来与她偶遇的。
他只得如实道,“三妹也来看书?我父亲让我来接我母亲回家。”
刘夫人抬袖掩面,不想承认面前站着这个憨傻的大高个是她儿子,你这话问的,让人家姑娘怎么接?
拿着两本书的姜慕燕颔首还了个福礼,“是。”
是什么?**堂反应了半晌,应是不知该如何应答。
躲在书架后的姜留左看看**堂的傻样,右看看低着头的姐姐,正想着是否该上去化解他们的尴尬,刘溪便跳出去了。
一身荼白色衣裙的刘溪抱着两本书从书架中走出来,装作偶遇般微微一愣,翩翩万福,惊喜道,“刘公子。”
满脑子满眼都是姜三姑娘的**堂根本没听到刘溪说话,他的凤眸落在姜慕燕抱书的手上……不对是抱着的书上,立刻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三妹也喜欢钟参军的《诗评》么?他所提倡的‘文已尽而意有余’,颇受后世推崇,三妹可读过钟参军所做的诗?”
**堂终于不再无处安放自己的手脚了,但被他忽略的刘溪却快撑不住了。
“小妹才疏学浅,未曾拜读过钟参军的诗作。”姜慕燕回话后,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刘溪,示意**堂旁边还有人在跟他发招呼。
还不等**堂说话,刘夫人便问道,“君堂,这位姑娘是?”
姑娘?**堂转眸看向刘溪,摇头,“儿不认得。”
姜慕燕……
姜留……
刘夫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刘溪也不气恼,又向着刘家母子微微万福,落落大方道,“刘夫人。刘公子贵人事忙,不记得小女子也在情理当中。小女子刘溪,家父羽林卫昭武校尉。今年正月初八夜里,小女子与家人在西市观灯时走散,幸得刘公子指路,才寻到家人。小女子一直没机会向刘公子道谢,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听到她就是刘溪,**堂的眼底的厌恶便要遮不住了,“姑娘定是记错了,在下从未给人指路。”
姜留暗暗给**堂挑起大拇指,姜慕燕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刘夫人身后去看书架上的书。
刘夫人听闻这姑娘便是刘溪,笑容虽然亲切,语气也十分温和,但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夜里灯光昏暗,刘姑娘认错人也情有可原。不过,姑娘既不认路又不认人,以后出门不妨多带几个人,以免再次走失寻不到回家的路,令父母担忧挂记。”
噗!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令看热闹的众书生都将脸埋在了书本里,表明方才笑的不是他。
姜留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书肆主人石莅文,然后将目光转回刘夫人身上,暗道这位不愧是信州刘家的当家主母,这气势这口才,想当不一般。
刘溪的道行也不一般,她虽受了刘夫人的奚落,面上却依旧端庄得体,“多谢夫人提醒,小女子记下了。”
说罢,刘溪行礼告退,退到书架后她才抬眸看向**堂,却发现他一双眼睛都盯在书架上,盯在姜慕燕面前的书架上!
刘溪死死攥着手里的书,强令自己镇静,但目光转向了书架。
刘溪走了,姜留才从书架中绕出来,上前与**堂打招呼,“君堂哥,今日衙门怎散的这么早?”
**堂连忙道,“我告了半日的假,回来帮父母收拾行李。六妹渴不渴,我让生儿给你买冰饮去?”
**堂说这话时,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姜慕燕。
书童刘生上前一步,笑问,“三姑娘、六姑娘想喝什么?绿豆沙、碎冰樱桃汁还是酸梅汁?”
姜留听得口舌生津,立刻道,“我要碎冰樱桃汁,伯母、姐姐,你们想喝什么?”
刘夫人道,“在南边喝惯了酸梅汁,我也尝尝康安的碎冰樱桃汁。”
姜慕燕便道,“我也要一碗,生儿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让姜白与你同去,他就在门外。”
“好嘞!”刘生欢快应了一声,跑出去找姜白。
还不等**堂凑到姜慕燕身边,姜慕燕便道,“伯母还想选什么书?”
刘夫人笑道,“就这几本吧,我且看这书肆的主人向我推荐哪几本书。”
到了柜台前,刘夫人买下石莅文推荐的《康安诗考》等几本书后,四人走出书肆,刘生和姜白便带着几碗碎冰走了过来。
姜留接过碎冰,还不等**堂开口,姜留便道,“伯母,君堂哥,我和妹妹去脂粉铺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到延平门外为伯父伯母送行。”
刘夫人应下,看她们姐妹上了马车,才上了自家的马车。见儿子要挑车帘往外看,刘夫人嫌弃道,“放下,进热气!”
**堂转头,傻傻问道,“娘看……”
“除了你的傻样,娘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走后不久,刘溪也出书肆上车回府,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椒兰捧着两本皱巴巴的书钻进马车,见自家姑娘连沉得跟黑炭一样,便挪了挪身子,靠着车门坐下了。
盛婆子劝道,“刘家母子的心思都在姜慕燕身上,姑娘又何苦……”
“闭嘴。”刘溪阴沉沉地喝了一声,“轮不到你教本姑娘做事!”
盛婆子眉头皱了皱,不再吭声。
刘溪闭目靠在车厢上,仔细回忆姜慕燕用的熏衣香的气味。闻着像月麟香,但似乎又比月麟香多了一丝茉莉的气味,此香该从何处购得?
待回到府中,刘溪吩咐椒兰,“寻个脸生的丫头,去东市雪霞晚买一盒月麟香回来。”
第909章 该来的都来了
刘夫人回到府中,与丈夫感叹道,“你是没看到儿子在姜家三姑娘跟前的模样,又傻又呆。”
正在看账册的刘云富头也不抬地问,“比为夫当年还傻?”
回想当年,刘夫人笑了,“你们父子不相上下。不过姜三姑娘可比我当年漂亮多了,姜六娘更是无人能夺其姝,这次进京,我最遗憾的,便是没能看到姜谪仙。”
刘云富翻了一页账册,噼里啪啦拨了几个算珠,才道,“两年后,咱们再来康安替君堂求亲时再见也不迟。”
刘夫人担忧道,“姜谪仙从肃州归来必定升官,到时咱们君堂还不一定能如得了人家的眼呢。”
刘云富放下账册,笑道,“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议,若这门亲事不成,咱们再寻别家就是。”
“话虽如此,到时就怕君堂他……”
“他已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自有分寸。”刘云富拿起夫人买回的书翻看毕,问道,“西市放出消息,要卖一幅林渊先生的山水图,夫人可有兴致?”
刘夫人眼前一亮,“真迹?”
“真迹。”
“有!”
刘云富颔首,“好,为夫吩咐人取回来。”
姜留回到府中,延平送上最新消息,“姑娘,西市的盛兴当铺放出消息说,今日申时要出手一幅林渊先生的画,价高者得。”
林渊是前朝名士,书画双绝,他的画非常有收藏价值,很适合买回来给姐姐当嫁妆。姜留吩咐道,“让姜明过去看看,只要不超过一千两就买下来。”
姜留睡醒午觉,正与弟弟在凉亭内听姐姐弹琴时,姜白送回了消息:林渊先生的画被人以三千两的高钱买走了。
姜留抽抽嘴角,“谁这么大手笔?”
林渊的话再值钱,一千两也顶天了,哪家人傻钱又多,竟出三千两?
姜白低声道,“虽然买的人换了装扮,但小的瞅着应是三多巷刘家的管事。”
姜留……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话:刘家不傻,但钱真得很多。
姜白报完事刚出去,又跑了回来低声道,“永宁坊有消息。”
邑江侯府和刘溪家都在永宁坊,姜留让五姐看好两个弟弟,起身去了任府书房。候在书房内的延平回道,“一个时辰前,刘府的丫鬟到雪霞晚买了三盒月麟香。刘溪身边姓孟的婆子与东市刘家米粮铺的管事见了面,随后管事派铺子里的活计去了山前庄。”
雪霞晚的月麟香一盒二两银子,绝不是丫鬟能用得起的,肯定是刘家主人用。刘溪身边的孟婆子本就是刘承的人,她派人给刘承送信也正常。姜留点头,“继续盯着。”
回到姜府花园小亭内经过姐姐身边时,姜留忽然停住了,姐姐现在用的香脂与月麟香很是相似,刘溪让人买月麟香,莫非是……
姜慕燕停住手,“留儿,换你了。”
“好。”姜留回神,坐在古筝后卷袖抬手,一首节奏舒缓的《西江月》流淌而出,被丫鬟扶着走到花园内的雅正和岳锦仪静静听着。
姜留一曲弹罢,姜慕锦、姜小树和小悦儿呱唧巴掌,姜慕燕微微点头,起身到了妹妹身边,“右手大指的花指与中指的衔接要再紧一些,这样。”
姜慕燕抬右手,给妹妹演示《西江月》刮奏和滑音如何更流畅地衔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岳锦仪笑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燕儿的琴技在康安当属一流了。”
雅正腹中胎儿翻了个身,她待孩子安静下来后,才道,“燕儿和筝儿是这几个孩子里弹得最好的。”
说起弹琴,岳锦仪便想到一事,“二婶可听说六月十五晚西市放生湖边的斗乐会了?”
雅正点头,“若是那日天好,可让大郎带着燕儿她们去看看。”
挺着大肚子不能出门的岳锦仪期盼道,“待燕儿回来,咱们便有新曲听了。”
大周都城康安,八方人才汇聚,每年不同时节,会在城中举办斗茶、斗酒、斗诗、斗乐等各行竞会,热闹非常,获胜者可名声大噪。姜慕燕得知母亲准她们去听斗乐会,欢喜得小嘴儿都合不拢了,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给自己和妹妹挑衣裳。
六月十五这日傍晚,姜大郎便带着三个妹妹和三弟、四弟出门了。姜三郎和姜四郎对斗乐不感兴趣,但对出门凑热闹感兴趣。年纪尚小的姜小树和小悦儿被大哥用几个玩具哄住,开开心心留在府中都等着哥哥姐姐们归来。
六月白日酷热难耐,傍晚凉爽时才是出门的好时候。姜留和两个姐姐坐在马车内,听着寥寥蝉声,看着热闹的街道,吃着美味的小吃,简直不要太开心。
今日的斗乐会在放生湖边搭起的竹台之上举行,姜家兄妹进入湖边茶楼内正对竹台的雅间,推开窗向外看热闹。
书秋把姜留请到屏风处,低声道,“姑娘,刘溪跟咱们在同一层楼,**堂在楼上,康月良、白城、柴林棐等人在四楼。还有便是……秦成碧出府了。”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姜留握拳,转了转手腕。书秋立刻道,“奴婢派人回府取姑娘的棍子?”
姜留……
“不必,咱今晚听曲儿,不打人。派人盯着刘溪和秦成碧,**堂那边……不必理会。”
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姜家人进入茶楼之后,刘溪关上窗,静静盯着桌上香炉内袅袅升起的炉烟。
放生湖边响起急促的琵琶声,嘈杂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刘溪推开窗,凝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东边缓缓升起的圆月。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孟婆子提着一个小包袱走进来。包袱展开,看到里边石青色的衣裙,刘溪嫌弃地抿了抿唇,吩咐道,“为我更衣。”
“是。”孟婆子退到屏风外守着,小丫鬟椒兰上前为刘溪更衣,并将她的发髻打散,梳做垂鬟分髾髻,并将两朵小小的粉蓝色的绢花插入发髻间。
这身打扮,硬是让喜欢扮做让白莲花般的刘溪染了几许清爽。
曲目和乐器几换,楼下乐人用箫吹奏起《妆台秋思》,众人被萧声中的哀伤思念感染,寂无人生,唯有清风吹着垂柳飘荡。
骑马行至此处的秦成碧烦躁的皱起眉头,三楼雅间内的**堂坐在窗边,望着水中的月亮出神。
二楼内,姜慕燕低声与妹妹道,“我去去便来。”
第910章 成了?
“出去走走”,是去茅厕的一种较为文雅的表达方法。楼内有一肚子诡计的刘溪,楼外有虎视眈眈的秦成碧以及可能隐藏在暗处的无数凶险,姜留当然不让让姐姐一个人出去,她也站身道,“我也去。”
“一块去。”见三姐和六妹都出去,姜慕锦也跟着站了起来,姐妹仨手拉手去出房门去后院的茅厕。
见三姐她们走了,姜三郎立刻跳起来,“大哥,我也想下去转转。”
“大哥我也……”
姜大郎按住两个弟弟,低声道,“秦成碧就在楼外,咱们今天带的人手不够,待三妹她们回来我再带着你俩去,你们且先忍一忍。”
一听秦疯子来了,姜三郎坐下嘟囔道,“真是晦气。”
姜四郎笑眯眯道,“大哥放心,我和三哥都不是想去尿尿,我们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儿听曲儿。”
“好。”弟弟们懂事,姜大郎很是欣慰,“待会儿回去的路上,我给你们买一盏鱼灯。”
“大哥,我还想要竹蜻蜓。”姜四郎补充道。
“大哥,我想要蛐蛐。”姜三郎也立刻向大哥讨要喜欢的东西。
“好。”姜大郎应下,又转头望着留下,仔细寻找秦成碧的身影。
见姜家三姐妹从雅间内出来了,守在走廊里的刘家小厮立刻给自家姑娘送信。刘溪快步走到门边,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望着三人之中最高挑的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裙姜慕燕。直到她转过走廊之后,刘溪才将门合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烦躁地皱起了长眉。
这讨厌的月麟香!
待姜家三姐妹去而复返,又回到雅间中后,刘溪才吩咐孟婆子,“让他们去吧。”
“是。”孟婆子叫过小厮吩咐几句,小厮转身走了。
不大一会儿,便有两个茶楼小伙计打扮的,不起眼的少年提着热水壶上三楼,进各雅间添水,两人边走边嘀咕。
“小园里那个小姑娘真是姜六娘,长得太漂亮了吧,看着一点也不凶狠啊!”
“当然是姜六娘。那个穿石青色衣裙的是她姐姐姜三娘,她俩都是姜二爷的掌上明珠,是咱们西城最漂亮的两个姑娘。”
三楼雅间外,站着各府的仆从,两个小伙计嘀嘀咕咕的声音自是被他们发听了去,不过众人都没当回事。姜三娘和姜六娘是康安第一美男子姜二爷的掌上明珠,漂亮是理所应当,不漂亮才有问题。
其中一个小伙计进雅间送了水,出来时又低声问另外一个,“她们身后那几个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
鬼鬼祟祟?刘家的管事立刻竖起了耳朵。
“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青竹间的水添了没?”
“还没。”
两个伙计走后,刘家管事立刻进雅间,将此事告知了自家少爷。窗前听琴的刘君堂立刻站起身,“只她俩在小园中,姜大郎没跟着?”
管事摇头,“小人这就派人去查看。”
恩师去了肃州,暗中想对姜家下手的人可不在少数,三妹和六妹绝不能出事!刘君堂哪还等得了,快步走出雅间,向茶楼后花园而去。
他往外一走,立刻有人将消息送到了柴林棐耳边。柴林棐亦站起身,出雅间下楼,好热闹的康月良和听琴听得无趣的黄剑云立刻跟上,只白城还坐在窗边,盯着街上骑白马的秦成碧。
刘君堂快步到了小园中,发现两个黑影正扯着一个身穿石青色衣裙的姑娘往角门里走。那姑娘的衣着、发饰,分明就是傍晚从姜家马车下来,进入茶楼的姜三姑娘!刘君堂大喝一声奔了过去,“你们干什么,放手!刘宏!”
黑影见有人追过来,拖着那姑娘跑得更急了。
拳脚功夫不差的刘宏追上去,与一个黑衣人打在一处。刘君堂越过他们,追进角门里,右手拉住“姜慕燕”的胳膊,左手用力砍向拽着她的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见势不妙,撒手就跑。
“姜慕燕”的身子一软,向地上栽去。
刘君堂连忙抬手扶住她,“三妹你……”
“姜慕燕”拉住刘君堂的手,急匆匆向里跑,直奔她早已命人布置好的厢房。
被“心上人”拉住的刘君堂,热血“嗡”地一声蹿上脑袋,完全傻了。他耳中轰鸣,脑中烟花绽放,三妹主动拉他的手了,三妹拉他的手了……
“姜慕燕”一拽没拽动,又用力拽了一下还是没拽动刘君堂这根木头桩子,心中无比焦急,可她不敢开口也不敢抬头,只得急中生智拽着他的手,撒娇似地轻轻晃了一下。
这一晃,算是把刘君堂的魂晃回来了。他打了个机灵,急匆匆问道,“三妹可伤着了?六妹呢,你大哥呢?你们府上的护院和镖师呢?”
“何人在此行凶,来人,拿下!”已到园中的柴林棐,见到有黑衣人在与刘府管事缠斗,立刻高声吩咐道。
“是!”嘉顺王府的侍卫高声应下,抽刀冲了上去。黄剑云和康月良见此,立刻向四处张望。康月良一指角门,“柴三,那边!”
刘君堂听到有人来了,心中的戒备去了几分,想带着“姜慕燕”从角门出去,“姜慕燕”却一下扎进他怀里,紧紧将他抱住了。
这一下,刘君堂的魂又飞了。缥缈的琴声中,刘君堂缓缓低下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自己怀中的小人儿,这一看,他的魂儿立刻飞了回来,“你是……”
埋伏在小院内的孟婆子,见姑娘无法把刘君堂骗入屋中,角门外有人奔着这边来了,便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刘君堂!你大胆!!!”冲入院中的柴林棐也大吼一声,冲了上来。康月良和黄剑云也认出了被他搂住的姜慕燕,亦是怒发冲冠。
虽然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却歪打正着地成了!
将脸扎在刘君堂怀里的刘溪无比欢喜。刘君堂以为她是姜慕燕,一定会为了姜慕燕的闺誉,将错都引到他自己身上。待围拢过来的人足够多后,她再露出脸,刘君堂想狡辩也不成了!
他能怎么狡辩?说以为她是姜慕燕,所以他才搂着自己?若这样说了,只能坏了姜慕燕的名声,惹怒了他的恩师姜枫。
刹那间,刘溪想到了锦衣玉食,想到了洞房花烛夜,想到了……她搂紧刘君堂,激动的身子都开始颤抖了。
就在柴林棐大吼一声,带着康月良和黄剑云冲过来时,刘君堂却没有抬手紧紧护住怀中的人,而是一把将她推开,冲向柴林棐三人,嘴里还喊着,“柴三公子、康大公子、黄大公子,救命啊——”
柴林棐三人愣了,跌坐在地上的刘溪傻了,大呼小叫的孟婆子呆了,趴在楼顶看热闹的姜留,笑了。
第911章 苦肉计?
看到刘君堂狠狠推开“姜慕燕”,张牙舞爪向自己冲过来,本就火冒三丈的柴林棐抬胳膊就要冲上去揍他,却被康月良一把拉住了,“柴三,冷静。”
刘君堂几步跑到三人面前,惶恐道,“请三位公子帮忙,派人快将这女子拿住,她伙同方才两个黑衣人欲挟持在下!”
在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呆了。只有后冲进来的刘宏听到公子的喊声,二话不说提刀冲向瘫坐地上的青衣女子。
孟婆子最先反应过来,扑上去护住刘溪喊道,“你干什么,不许伤了我家姑娘!”
这眼生的婆子绝不是姜家下人,康月良放开柴林棐,一本正经却满眼八卦地问,“刘大人说这地上的女子伙同黑衣人欲挟持你?”
“不错!”刘君堂义愤填膺,“方才在花园内,在下见两个黑衣人拉着这女子往角门方向拖拽,还以为黑衣人欲对这女子不利,才带着仆从冲上来搭救她。谁知我赶走黑衣人救下此女后,她竟拽着我往此院暗处跑,这个藏在暗处的婆子也冲出来要抓我!”
刘溪急急摇头,孟婆子连忙解释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我家姑娘被黑衣人抓住,奴婢才冲过来救姑娘的!”
认出地上女子不是姜慕燕的柴林棐也冷静下来,一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默默看着不说话。黄剑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趣地躲在康月良背后看热闹。康月良则八卦十足地问,“刘大人说这女子设计抓你,可她抓你作甚?”
刘君堂气愤道,“定是图财!自在下倾尽家财雇镖师保护恩师去肃州的消息传开后,四个多月来,在下已大大小小遇到十数次这样的事了!”
胡说八道,什么劫财,这姑娘一看就是要劫你的色。黄剑云拍了拍康月良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掺和进去。康月良不说话,柴林棐却开口了,“依刘大人之见,这对主仆和园中被抓的黑衣人当如何发落?”
“小女子不是……”
刘溪的话还未说完,刘君堂已道,“当然是交由西城兵马司审理,刘宏,去报官。”
“是!”管事刘宏转身便走。
孟婆子吓坏了,一把抱住刘宏的腿喊道,“刘公子误会了,我家姑娘跟那些黑衣人真不是一伙的,我家姑娘也是被黑衣人抓了才……”
“这位姑娘既然也是苦主,就更该让西城衙门将黑衣人抓去审问清楚,为姑娘做主才对。”刘君堂玉面冷颜,喝道,“还不速去!”
“是!”刘宏抬脚踢开孟婆子,大步向外走去。
绝不可去衙门,否则她这辈子就毁了……刘溪抬起头露出惨白的小脸,凄楚可怜地望着刘君堂,“刘公子……”
刘君堂看也不看她,转头吩咐书童刘生,“生儿去守住那间厢房,此女方才就想将我拖入厢房中,此房必有蹊跷。”
“是。”刘生跑到公子指的房门口守着,并用眼睛狠狠瞪着敢假冒姜三姑娘算计他家公子的刘溪。
瘫坐在地上的刘溪泪如雨下哽咽道,“小女子只是倾慕公子,想与公子多说几句话罢了,难道这也有错么?公子定要将事情闹大,毁了小女子么?既然公子如此绝情,倒也不必让衙门的人来羞辱我,我以死谢罪便是!”
说罢,刘溪爬起来以头撞向刘君堂旁边的廊柱。孟婆子吓坏了,连声喊道,“姑娘不要,刘公子快拦住我家姑娘啊!”
刘君堂一动不动,任刘溪“狠狠”撞在柱子上,缓缓晕倒在孟婆子怀里。孟婆子哭天喊地时,黄剑云侧头低声问康月良,“她这是装的?”
康月良摇扇笑道,“这招就叫做……满天过海。”
“不是苦肉计?”黄剑云提出不同看法。
康月良反问,“她的皮肉受苦了?”
此女额头连滴血都没有,确实算不得苦肉计,黄剑云改口道,“是瞒天过海。”
小院内这一顿闹腾,惹来了不少人,小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被人围着,议论声已盖过了楼外的乐声。“晕倒”的刘溪忍不住瑟瑟发抖,孟婆子见事情不妙,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道,“我家姑娘也是苦主,她都以头撞柱自证清白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我家姑娘死在这儿么?请各位大人、公子、少爷们行行好,先让奴婢带着我家姑娘去医馆看病吧,我家姑娘快撑不住了……”
柴林棐低声与刘君堂商量道,“先让她去医馆治伤再去衙门,免得牵连无辜。”
这个“无辜”,自然是指刘溪假扮的姜慕燕。正这时,西城巡街副使冯子瑞和衙门捕头范铁生带着人来了,刘君堂简单讲了事情经过,才道,“劳烦冯大人先将此女送去医馆治伤。”
“是。”冯子瑞到孟婆子跟前冷声问,“人是你自己背出去,还是让官差抬出去?”
若让官差抬出去,姑娘这辈子真就毁了。孟婆子咬牙,“我背!”
冯子瑞抬手抓下挂在门上的布帘往刘溪身上一盖,吩咐道,“来两个人,带她们走后门,先去逢春医馆,再带回衙门问案!”
孟婆子踉踉跄跄背着被门帘裹住的刘溪走后,范铁生吩咐店家打开刘生守住的房门。房门打开之后,一股浓郁甜香的的气息扑面而来,范铁生后退一步,挡住身后的捕快和巡城兵,“都屏住呼吸,这是迷魂香!”
听到屋里燃着迷魂香,刘君堂的脸更难看了。站在他身边的康月良低声问道,“刘大人可认出方才那女子的身份了?”
刘君堂轻轻点头,“右羽林卫昭武校尉刘续之女,刘溪。”
邑江侯的侄女?康月良明亮的眸子一转,又问道,“刘大人打算怎么办?”
“既已报官,自是依法论处。”刘君堂抱拳,“多谢三位出手相助,待衙门升堂审理此案时,还要劳烦康公子派人到堂作证。”
“这是自然。”康月良一口应下,又好奇低声问道,“夜黑月暗,刘大人是如何断定此女是假冒的?”
第912章 烹雪煮茶
柴林棐将目光转向**堂,他也想知道**堂是如何认出刘溪的,因为刘溪未抬起头时,柴林棐都分辨不出来。
夜色遮掩之下,**堂一本正经道,“只是衣着相似罢了,样貌大不相同。”
人精康月良一看就知道**堂没说实话,不过他知趣地不多问,乐呵呵地道,“姜二叔去了兵部,这件案子要由副指挥使审理了。”
后赶到的白城提醒道,“便是姜二叔还在西城衙门,此案也应由西城主理民诉的贺道斌大人审理。刘大人近来可有姜二叔的消息?”
**堂回道,“在下前几日收到了酒泉的书信和土仪,恩师安好。”
好事的康月良追问道,“二叔给君堂兄寄了什么?”
**堂俊颜含笑,“是酒泉的蜜瓜和泉水。”
众人……羡慕!!!
西城捕头范铁生带人搜查完厢房,来到**堂等人面前询问了一番,抱拳道,“贺大人明早巳时升堂问案,到时还要劳烦刘大人和刘宏、刘生和柴三公子府上的护卫到西城衙门做个证。”
说罢,范铁生忍不住炫耀道,“我们姜大人让人送进京的瓜,西城衙门还有几个,众位明日来了可吃两块瓜再走。”
众人……
柴林棐解释道,“姜家三妹和六妹建了支商队,往来于肃州和康安之间。前几日商队归京,带回数车酒泉蜜瓜、罐封的清泉水和高山雪水。我得了两坛雪水,改日你们来我府上,咱们烹雪煮茶。”
雪乃凝结天地之灵气的无根之水,堪称甘露,是煮茶的上品之水。柴林棐这话,好似专门说给**堂听的:你有瓜有泉水又如何,我有上等雪水!
康月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起哄道,“此等雅事岂能无诗?刘状元可否赏光,与我们这群武夫共饮?”
**堂毫无惧意,落落大方地应下,“在下荣幸之至。”
黄剑云嚷嚷道,“我要去找留儿妹妹,向她讨两罐甘露。”
康月良白了黄剑云一眼,“那甘露是她们花费数千两银子组商队,从数千里之外运回来的,你好意思去讨?”
黄剑云立刻改口,“我买!”
“你登门买,她们哪会能收你的银子。”白城拉住黄剑云,不想让他去打扰姜家姑娘赏乐,“即是商队运回来的,定要售卖,你派人去铺子里买便是。此间事了,咱们回去继续听曲?”
他们这里散了,在楼上看热闹的姜留正打算回雅间,鸦隐却上前低声道,“姑娘,秦成碧派人跟着刘溪去了逢春医馆。”
刘承的儿子刘申常跟秦成碧一块玩,秦成碧认得刘溪也不算奇怪,姜留吩咐道,“回头问问西城跟去的衙差,看他们说了些什么。”
姜留回到雅间内,姜慕锦低声问,“六妹妹去哪了?”
姜留见三哥和四弟都伸长脖子听着,便笑眯眯道,“无事,就是转了转。”
切!姜三郎哼了一声,继续闷头吃凉粉。
西城放生湖边有举办斗乐会,西城衙门大半差官都过来维持现场秩序,副指挥使廖传睿亦在其中。
范铁生将茶楼内的官司禀告廖传睿后,他立刻明白此事若处理不好,可能会累及三妹的名声,便连下数道命令,含糊了刘溪假扮姜慕燕蒙骗**堂的情节,才上楼寻**堂了解详情。
见**堂说完之后,脸沉得吓人,廖传睿便笑道,“景明才华出众容貌非凡,这样的事你每月都会遇上几回,当早已习惯了才对,怎还会动怒?”
**堂薄唇紧抿,揽袖抬手给廖传睿斟了一杯茶,“九如兄何必明知故问。”
从晌午忙活到现在还未用晚膳的廖传睿端茶一饮而尽,好奇问道,“黑灯瞎火的,刘溪穿着与三妹一样的衣裳,梳着相同的发髻,又低着头不吭声,你是如何识破她的诡计的?”
**堂略不自在道,“看耳朵与脖颈。”
廖传睿哦了一声,笑道,“没想到景明贤弟生了一双慧眼,观人查物细致入微,待在翰林月实在可惜,若入大理寺和京兆府,定能大放异彩。”
**堂白了廖传睿一眼,“今年半年,我只见了三妹五次,她每次都低着头。”
所以,**堂只能看到三妹的耳朵和脖颈?廖传睿对自己这位好兄弟心生同情,“你是怎么打算的?”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三妹定会更躲着我。”连人都见不到,还能有什么打算?**堂懊恼极了。
”柴林棐虎视眈眈地盯着三妹呢,你也得往前凑。”廖传睿给他出主意,“我二叔虽不在府中,但我岳父和妻兄在啊。你乃今科状元郎,你若提出指导我妻兄的学问,我岳父定敞开大门迎你入府!”
**堂犹豫道,“我怕去得太殷勤,会惹三妹不快。”
这家伙的脸真是白长了……廖传睿道,“你想不想娶三妹为妻?”
**堂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俩男未婚女未嫁,你心仪三妹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藏着掖着?规矩之中礼仪之内,能做的事你都要做,为了终身大事,脸皮一定要厚!”
**堂点头应下,开始想着怎么与姜家伯父和姜大郎套近乎。
廖传睿又吃了两块点心,问道,“这场官司你打算怎么办?”
**堂沉声道,“刘家女这次敢假冒三妹行此龌龊之事,若不严惩,下次她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所以这次一定要严查,让她无法在康安立足。此计一环套一环,只刘家女一人无法成事,刘家人定参与其中。最好能借此机会,一举除掉邑江侯府。”
廖传睿道,“今晚咱们去求见我岳父,看他是什么意思。”
**堂摇头,“姜家伯父宅心仁厚,必不忍心严办,咱们还是先与姜家六妹商议,再让她去劝说伯父为好。”
“我有公差在身,你去找六妹和我妻兄商议。”廖传睿凑到好兄弟耳边,低声道,“景明若想娶三妹,就先去过了六妹这一关。”
第913章 找死
斗乐会一直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才选出了各类乐器的优胜者,姜留没什么感觉,姜慕燕却十分兴奋,滔滔不绝地跟妹妹讲着方才那个琴师有多厉害,“康安城内,也只有母亲能与他一较高下了。”
姜留诧异,“那人看着年纪也不大,真这么厉害?”
姜慕燕点头,“他定天赋超群、受过名家指点又下了苦功,才能在弱冠之年便有如此高的琴技。也不知他要在康安待多久,若等母亲出了月子他还在,咱们一定要下帖请他到府论琴。”
姜大郎笑道,“他既夺魁首,必会在康安停留数月以琴会友。说不定不用咱们下请帖,他的拜帖就送到咱们府上了。”
姜慕燕凤眸一亮,“若真如此就太好了!到时我要向他请教转指、捻指……”
看着姜慕燕巴拉巴拉,站在一旁的**堂忽然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他只顾着想事情,没注意哪个乐师竟能让姜三姑娘赞不绝口。这乐师是男是女,成亲没有,容貌如何?
姜大郎瞧见**堂站在一旁,便先打了声招呼,“君堂哥。”
**堂回神,整理心情含笑迎了上去,“你们再转转还是直接回府?”
姜大郎道,“我们打算慢慢往回走,君堂哥可要一块回去?”
“我正有此意。”**堂住的三多巷就在柿丰巷南边,正好顺路。
姜四郎跳上来,“君堂哥,咱们走玉门桥吧,我想吃那里的酸粉。”
姜三郎道,“我想吃大云经寺巷口的炸面猴。”
姜慕锦也道,“我要吃西市正街的碎果冰。”
姜留举起小手,“我也吃碎果冰,姐吃什么?”
**堂看向娴静的姜慕燕,暗骂自己是个傻子,刘溪就算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髻,跟三妹也是天上地下,差得远了,他起初怎就认错了呢。他鼓足勇气,笑着问道,“是啊,大伙儿都点了,思尧、三妹,你俩想吃什么?”
正在想着怎么走,才能把弟弟妹妹想吃的东西串在同一条路上的姜大郎笑道,“我也吃炸面猴。”
姜慕燕想的事情跟大哥一样,“我跟四弟一样,吃玉门桥的酸粉,君堂哥呢?”
她这一声“君堂哥”又把**堂喊得大脑停顿了,傻傻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慕燕。
姜慕燕垂眸轻轻咬唇,姜慕锦和姜留偷笑,姜大郎无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堂的肩膀,“君堂哥吃过炸面猴么?”
**堂回神,张口便道,“我也要吃酸粉。”
姜家兄妹忍不住笑了起来,姜慕燕小脸微红,**堂也跟着傻笑。康月良拍了拍好兄弟僵硬的肩膀,走上前道,“待了这许久当真是饿了,你们去哪吃酸粉?”
姜留回道,“我们去长寿坊吃酸粉,顺道去大云经寺吃面猴,康大哥你们去哪?”
已近亥时,长寿坊在西市以南,康月良和柴林棐他们都住在北城,自不可能绕路跟着姜家兄妹和**堂去长寿坊用膳,所以姜留才有此一问。
还不等康月良回答,柴林棐已回道,“放生湖南堤那家酸粉也不错。”
康月良接过话茬,“南堤那家酸粉的厨子是宫里出来的御厨。”
听到是御厨,爱吃酸粉的姜四郎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亮地望着大哥,希望他能带自己去。姜大郎揉了揉四弟的小脑袋,转眸问姜慕燕,“君堂哥,三妹,咱们也过去尝尝?”
见姜慕燕轻轻颔首,**堂才道,“也好。”
柴林棐握紧了拳头,走到姜慕燕身边,“月色正好,南堤距此不远,咱们走过去?”
姜留满眼八卦地看看三姐左边的**堂,再看看她右边的柴林棐,顿时觉得气氛都紧张起来了。
盯着姜留的黄剑云正要冲到她身边去,却被白城抢了先,还不等白城开口,姜慕燕已上前一步拉住妹妹的手,才与柴林棐道,“好,咱们走过去。这里人多,我带着五妹和六妹,大哥看好四弟。”
姜四郎却拉住了三哥的衣袖,仰头问柴林棐,“柴三哥说的那家店叫什么名字?我和三哥先跑过去占地方。”
柴林棐道,“就叫御食肆,咱们……”
“好嘞!”还不等他说完,姜四郎已拽着姜三郎飞也似的跑了。
姜大郎笑道,“他俩早憋坏了,且让他们去,咱们慢慢走。”
一帮少爷护着三个姑娘往前走了没几步,便见头带玉冠,腰缠玉带的秦成碧骑白马走来。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黄剑云上前一步挡在姜留面前,白城低声对姜留道,“你们去吃酸粉,我们把他引走。”
这里人太多,姜留也不想与秦成碧对上让人看了笑话,“多谢白大哥。”
白城点头,与黄剑云一起挡在姜留面前。**堂、柴林棐和康月良也上前,谁知还不等他们开口,秦成碧便用鞭子点了**堂,道,“刘状元,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微愣,**堂低声说了句“你们先走”,才上前站到了秦成碧马前,抬手道,“秦公子,咱们进去吃杯清茶?”
“不必。”秦成碧摸着马鬃俯身对**堂道,“刘状元可否看在本公子的薄面上,饶过刘溪?”
**堂抬眸看着马背上的秦成碧,“秦公子可知她做了何事?”
秦成碧握住雪白浓密的马鬃,淡淡道,“本公子欠她一个人情,必须还。”
秦成碧乃当朝右相之孙,他当众开了这个口,**堂自不能回绝,“好,今日看在秦公子的面子上,我不去衙门告她。”
“多谢。”秦成碧淡淡道了声谢,抬身看向被黄剑云和白城挡住的姜留。还不等他开口,黄剑云便道,“天色不早了,成碧,咱们一块回府怎样?”
马上的秦成碧笑了,他笑得虽然好看,却让黄剑云等人觉得瘆得慌,护在姜家人四周的秦府侍卫和摘星楼镖师们也头皮发麻。
秦成碧的目光扫过装作路人的秦府侍卫,又落回到黄剑云身上,冷哼道,“这么多人守着你们还怕什么?怕我发疯把姜六打死?放心,我不会,也舍不得。”
他这话远处围观的众人听不清,黄剑云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怒目圆睁,低声喝道,“秦成碧,你找死!”
秦成碧冷声道,“我就是找死,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第914章 姜留对秦成碧
秦成碧与黄剑云四目相对,火花四射。前年,仁阳公主抢了秦家一大笔金银,黄剑云差点被秦家暗卫杀死在西明寺中。黄剑云康复之后,两人虽然内心里都恨不得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没想到秦成碧病了一场出来,却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
既然如此,那便撕破脸!黄剑云仰头下战书,“找死好办,咱俩立生死状上校场比试,谁怂谁是孙子,走!”
秦成碧依旧懒洋洋笑着,“既想弄死我又怕担责任不敢动手,咱俩谁怂?本公子今夜不是来找你的,姜六娘!”
秦成碧都当着成百上千的人面,举马鞭子喊自己的名字了,姜留岂会认怂,她松开两位姐姐的手,扒开挡在前面的白城和大哥,探身,笑容灿烂道,“秦成碧,你的病好了?”
哗——
华灯之下,放生湖边,百姓们一阵骚动。小半的人吃惊是因为姜六娘竟直呼秦家小世子的名字,问他的疯病好没好。大半的人是因为无法把独挑黄岩寨的女霸王的称号,与面前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合在一起,他们知道姜六娘是姜二爷的女儿,但没想到她能漂亮成这样。
姜家和**堂等人屏住呼吸,准备应对虽时发疯的秦成碧。为秦成碧牵马的秦奎被保护姜留的自家兄弟们瞪着,压力山山大。
白马之上的秦成碧望着姜留灿烂夺目的笑脸,收了笑容诧异道,“半年不见,留儿妹妹怎瘦成这样了?”
秦成碧的病真治好了?这可不是件好事,再刺激他试试。姜留站到大郎哥面前,仰头得意笑道,“我不只瘦了,还长高了。”
不只长高了,还漂亮了。秦奎心中默默补充,心惊胆战地抬头看向自家少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少年这半年杀了多少人又吃了多少苦,才能重新走府门,站在人前。他真怕少爷被姜六娘刺激得旧病复发,前功尽弃。
“长高了?”秦成碧将马鞭扔给秦奎跳下马,走向姜留。
“都别动。”姜留低声制止要将她包围起来的哥哥姐姐们。莫说秦成碧看着不像要发疯的样子,便是他发疯,姜留也自信能压制他。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事,姜留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踹飞,谁怕谁!
秦成碧走到姜留面前一步停住,抬手。姜留右腿蓄力,准备动脚。
秦成碧抬手比划了一下,哼道,“哪里长高了,分明跟原先一样矮。”
泥马!姜留的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姜大郎笑道,“不是我家六妹没长,是秦公子长得更快。秦公子今夜出府,是要去往何处?”
秦成碧的目光依旧盯着姜留,淡淡道,“本公子饿了,出来找吃的。一块去吧,本公子请客?”
还不等姜家人拒绝,康月良已笑道,“你来晚了一步,今晚是柴三请客。”
秦成碧转眸看向柴林棐,“可能再添把椅子?”
他既然开了口,柴林棐只能应下,“可。”
“多谢。”秦成碧的目光又落回姜留身上,“不是饿了么,还傻愣着做什么,走啊!”
丫的!脚痒,想踢他!姜留皮笑肉不笑道,“谁说我饿了……”
“康大哥、柴三哥、大哥、六妹——”姜三郎嚎着跑过来,“四弟都占到位子了,你们怎还在这儿磨蹭呢,快走啊!”
姜留……
众人……
姜三郎吼完才发现秦成碧,他吓得往旁边横跳一步,傻了。
秦成碧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姜留,“不饿?”
姜留白了秦成碧一眼,拉住两个姐姐,从他面前走过,“不饿怎么了,不饿还不能吃碗酸粉了?三哥,头前带路!”
“哦?好……”姜三郎连忙跟上去,小声解释道,“我没看到他,现在怎么办?咱们跑?”
姜留摇头,“放心,他不会动手,到了食肆里三哥只管吃饭,别吭声。”
“就是,咱们只管吃饭不说话,吃完就走,对吧六妹妹?”姜慕锦也十分紧张,声音都发颤了。
姜慕燕也害怕,不过她是姐姐,不能露怯,“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去了食肆也是咱们三个一桌他们一桌,不必担心,吃完咱们就回府。”
姜留也低声道,“吃不下就少吃点,待会儿分开了咱们再去吃碎果冰。”
姜三郎立刻补充一句,“还有炸面猴。”
姜留想活跃气氛,便吐槽快胖成球的姜三郎道,“三哥再这么吃下去,就要胖成一只面猴了。”
姜三郎立刻炸了,“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已经瘦下来了,当然好意思!”姜留顶了回去。
六妹和三哥斗起嘴,姜慕锦忘了什么叫紧张,习惯性地加入战局,“就是,六妹妹这会儿瘦了,三哥一点没瘦,你再这么胖下去,刚换的四条腿的床都得换成八条腿的了。”
姜三郎更不干了,“那床不是被我压塌的,是四弟和五弟蹦塌的!”
姜留呵呵,“他俩蹦的床可不止三哥那一张呢,怎就三哥的塌了?”
“你们……”
姜大郎抬手压住三弟的肩膀,和稀泥道,“三弟那张床是父亲当年睡过的,早就该换了。”
“就是!”姜三郎得意地瞪了两个妹妹一眼,“现在我的床是最新的。”
康月良凑过来,“姜三弟的新床几条腿?”
“八条?”黄剑云反问。
“四条!”姜三郎跳脚,众人哈哈大笑,冲淡了方才的紧张气氛。
也只有和睦的姜家兄妹才会这么毫无芥蒂地斗嘴,柴林棐看着前边的姜慕燕,若是自己娶了她,将来孩子们也能如此和睦吧?
走在姜慕燕身边的**堂敏锐地觉察到柴林棐的目光,他转头与姜慕燕低声道,“待会儿到了食肆,三妹带着五妹和六妹去里间用膳,我们在外间。”
“好。”姜慕燕轻轻点头。
前边的人笑声不断,被白城和黄剑云挡在身后的秦成碧,却抬手紧紧握住了折扇上的翡翠葫芦吊坠。吵,这里好吵,他忍不住想抽刀,将制造噪声的人都碎尸万段!
第915章 御食肆里的贵客
御食肆的东家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御厨姚春征,因舍不得都城繁华,才用毕生的积蓄在热闹的放生湖边租了个小铺面,教会新收的徒弟做酸粉后,他整日在放生湖边的柳树下乘凉听曲,日子过得好生自在。
但今日,姚春征却战战兢兢地在厨房内忙碌,因为店里来了他惹不起的“贵客”。谁知这位食客的酸粉刚送上去,铺子里又来了一帮必须他亲自伺候的小爷,姚春征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给秦成碧、康月良和柴林棐等人行礼。
今日做东的柴林棐抬手道,“老人家免礼,我们每人来一碗酸粉,其他吃食也多上一些。”
“是。”姚春征应下,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姜三郎便急吼吼地带着众人进入小店中,“四弟在里边,咱们再晚来一步就没雅间了,快到这边来。”
姚春征闭上嘴,擦着额头的冷汗跟在众位小爷身后回到店中。眼尖的姜大郎和康月良都看出姚春征不对劲儿,两人对视一眼,皆提起了注意。
御食肆内只有三个雅间,他们占了最大的一个。屋内有两张桌子,姜慕言带着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坐一桌,姜大郎和**堂和康月良等人坐一桌。谁知秦成碧却走到姜留身边,“我要和你坐一块。”
他这一句话,把一屋子人都惹毛了。姜留小脸往下一沉,“不行!”
秦成碧反问,“为何?”
说大道理他定有话怼回来,姜留干脆直白道,“我看到你就害怕、不舒服,跟你一桌我吃不下饭。若你非要坐这桌,我走!”
众人……
秦成碧哼道,“好你个姜六!”
“你也不差。”姜留桃花瞳里毫无惧意。
姜留不找事儿,可不代表她怕秦成碧。现在她爹爹给万岁卖命,秦家人负责保护姜家人的安全,若秦成碧敢动手,姜留就敢抄起凳子砸在他脑袋上!
秦成碧与姜留用视线厮杀片刻,缓缓笑了,“你很好!”
“多谢夸奖。”姜留灿烂一笑,“你究竟坐哪儿?”
秦成碧冷哼一声,转身坐在了白城身边。
只隔着一道木格窗的隔壁雅间内的“贵客”缓缓翘起了嘴角,此女定是姜卿的爱女,说话办事与姜卿一样爽直。
隔壁雅间内静了片刻,**堂打破沉默,含笑问道,“今晚斗乐会上,诸位对哪位乐师印象深刻?”
姜留替姐姐问道,“你们觉得夺得魁首的琴师竹君颢如何?”
康月良道,“咱们都是外行,只能看个热闹。慕燕妹妹,你觉得竹君颢琴技怎样?”
**堂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把目光落在姜慕燕脸上,等着她开口。
姜慕燕如实道,“竹君颢的琴技令小妹赞叹,望尘莫及。”
秦成碧道,“除了琴技,此人多大年纪,模样如何?”
黄剑云冷声道,“那位琴师是男子。”
“正是因为他是男子,我才问。我猜他的模样一定不差,否则姜六怎会记住他。”秦成碧说完转头问姜留,“对吧?”
这纯粹是想吵架了,姜留笑眯眯回道,“我没瞧见他的模样,但远远看着便觉得他气质卓绝,应是位君子。”
隔壁屋的贵客赞同点头,姜枫的女儿眼光也很好,那琴师只看身形动作确实卓尔不群。
秦成碧冷哼一声,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堂便道,“六妹看得极准,竹君颢确实是位君子。”
康月良立刻追问,“刘兄认得此人?”
“三年前,竹君颢曾到信州以琴会友,在下有幸与他相识……”**堂言谈风趣,引得众人笑声不断,熬过了等候上菜的最难熬时光。
待伙计把酸粉和几样小吃端上来,众人本着吃不言的规矩,低头嗦粉不再说话。这家酸粉的味道确实比玉门桥边的好,但姜家姐妹吃得都不顺心。用完一碗粉后,她们便不再动筷子了。
众人极为快速地用了一顿饭,起身要走时,秦成碧又拦在姜留面前,不过还不等他说话,白城已抬手将他拦住,“今日月色正好,咱们去城外赛马如何?”
“我也去!”黄剑云立刻道。
“算我一份。”康月良也兴致勃勃道,“咱们从金光门一口气跑到同穴山下,输了的明日给大伙洗马!”
柴林棐也道,“咱们可在那边住一晚,明早听天降虎啸山林。”
半年没能出门的秦成碧确实心动了,决定暂时放过纠缠姜留,出城跑马。
他们走了后,姜三郎刚要开口,姜大郎抬手制止他,笑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府吧。”
姜留开口道,“君堂哥,大哥,我与你们俩乘一辆车,有事要同你们商量。”
他们出去后,隔壁雅间的贵客默默感叹了片刻夜间出城跑马的兴致,才问道,“他们常在一处?”
“是。今日是秦成碧生病之后第一次出府。”杨奉轻轻推窗向外看了一眼,低声笑道,“老爷您看。”
景和帝走到窗边,正看到姜家兄妹与**堂等人准备上车,“最矮的那个小姑娘,便是姜卿的女儿?”
杨奉低声道,“正是。此女名做姜慕兰,乳名姜留,人称姜六娘。”
姜六娘这个霸气的名字,实在难与灯下那个玉琢的小人儿连在一处。看到姜六娘,景和帝便不由得想到了远在肃州的姜枫,吩咐道,“给秦成碧找点事做。”
免得他纠缠着姜卿的女儿不放。
“是。”杨奉躬身应下。
食肆外,姜留与大哥、**堂上了一辆马车,低声问道,“君堂哥,秦成碧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欠刘家女一个人情,让我饶她一次。”**堂失望道,“我本想跟你们商量,利用这次机会重挫邑江侯府呢,但秦成碧开口了,我也不能不答应。”
姜留点头,“刘溪被抬走后,刘承找上了秦成碧,应是刘承求秦成碧帮刘溪说情的。君堂哥不必灰心,就算不能升堂审理此案,刘溪做下的事也很快会传遍全城,她已无法再对君堂哥造成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