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取他项上人头
了了廖家事,姜二爷第二日便带着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太康回康安。因有孕妇同行,一行人回程时比来时走得还慢,五日后才进入康安城,回到柿丰巷。
姜老夫人与姜平蓝一见面便抱头痛哭,姜家四姐妹退到院外,心里都闷闷的。
姜慕锦认真道,“我不想嫁人了。”
“我也不想。”姜留也跟着道。
已经订亲的姜慕筝心里的感受比妹妹们更复杂,她非常地不安,满脑袋想得都是坏事:廖传睿的母亲会不会也这样?廖传睿会不会像廖青漠一样说一套做一套?他以后会不会纳妾?自己嫁过去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她,也不想嫁了。
“筝儿,再过两日你大姐要回来了!”陈氏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姜慕筝端起笑容,“真是太好了!女儿这就去回去收拾房间、晒被子,等大家回来住。”
“好。”庶女这么上道,陈氏很是开心。她又转头与姜慕燕道,“燕儿,你姑带着孩子回来得住在北院里,你大姐和你大姐夫要住在东院的跨院里,让你二姐去你们那院住几天吧?”
“是。”姜慕燕应下。
陈氏安排好了这些,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北院。姜慕锦望着大伯母进了院子,转头跟姜留咬耳朵,“六妹妹你说,大伯母会不会觉得坠得慌?”
正在想事情的姜留愣了愣,“什么?”
姜慕锦伸手在身前比划出两个大球,姜留一下就明白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伯母身材丰满,看着确实挺有负担的。
见二姐姐和姐姐都被她的笑声引了过来,姜留咳嗽一声,开心道,“大姐要回来了,咱们快能见到盈儿了。”
姜慕容的女儿去年九月出生,起名做李嘉盈。盈儿小外甥女已经九个月多月了,姜家四姐妹还没见过呢。四姐妹一块去给姜慕筝搬东西,顺路商量着该给小外甥女送什么见面礼。
北院内,姜老夫人和姜平蓝被陈氏三妯娌劝着止住了悲声。姜老夫人哑声道,“廖清末的父亲是个明事理的,否则也教不出廖青漠这样的儿子来。如果他还活着,你和廖青漠断不会走到这一步。”
廖青漠的父亲是位教书的秀才,做事公允,还算明白事理。姜平蓝擦着眼泪道,“公共在世时,廖家确实比现在好许多。”
人老念旧,姜老夫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廖青漠的父亲如何明白事理,如何与自己的丈夫谈得来,陈氏听得不耐烦了,把雅正叫到院外,低声问道,“二弟妹,二弟说没说她们母女回来后要怎么安排?”
雅正点头,“他说要等母亲和大哥拿主意。”
陈氏又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再过俩月大郎就要成亲了,大郎媳妇进门后,咱们还要操办筝儿的婚事,到时候府里肯定都是都是人,平蓝在府里哪能安静养胎啊,二弟妹你说是不?”谷
跟出来的闫氏翻了个白眼,看吧,她就知道大嫂肯定要说这个。雅正温和笑道,“大嫂跟大哥商量过了?”
这话她哪敢跟丈夫说!陈氏一手拉着雅正一首拉着闫氏,将她们拖到花园小亭内,压低声音道,“俗话说,一个姑子半个婆!我也不是怕别的,咱们怕一块住得久了闹得不痛快。你们说是不?”
闫氏不做声。她丈夫是庶子,姜家的东西怎么也轮不到她们三房去争去抢,她才不蹚这趟浑水。
雅正也笑着不搭话,任陈氏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得到两个弟妹的支持。
待晚上丈夫终于回房了,陈氏拉着他的袖子嘟囔女儿和女婿要来了,大儿子要回来了,儿媳妇也要进门了,院里马上要像煮饺子一样人挤人了。姜松言道,“平蓝打算在柿丰巷内买处宅院,带着春玲住过去。”
那真是太好了!陈氏眼睛一亮,虽又担忧道,“柿丰巷里哪还有空宅院啊。”
再说就算柿丰巷里有空宅子,没两三千两银子也买不下来,到时候不会要拿府里的银子给她们母女置办宅子吧?
陈氏担忧这些事时,姜留则凑在灯下仔细查看京畿地图。大周的地图远没有现代的地图详细,地图上只标注出了主干道和县城以及乡镇的名字,山川一概用毛毛虫代替,连个名字都没得。
姜留的目光在太康、牟中两个地名上来回穿梭,目光最后定在两地之间的毛毛虫上。她有种直觉,这片山绝对有问题!
第二日是六月十五,是江凌和姜二郎回府的日子。两人回府后先去北院给祖母请安,然后各自回房。
姜二爷不在府中,江凌给母亲请安后便返回任府,姜留抱着地经跟在哥哥回了任府,两人开着门,在屋里说话。
江凌一看妹妹这样便知她有要事,便拉了凳子坐在她对面,低声问道,“出了何事,留儿别急,慢慢说。”
姜留把将地径翻到京畿地图这一页,推到桌子中间,她则跪在椅子上半趴着桌子,用小手指头指着四姑娘山的位置,低声道,“哥看这里,这座山叫四姑娘山,山下东南边不到十里路有个村子叫姬庄……”
姜留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低声道,“祖父在奏章上写了,当年送去肃州的一百二十万贯粮草在牟中消失,去年蒋锦宗给秦天野送金银,也是送到牟中。可咱们暗查了牟中几回都没发现那里有秦天野的巢穴,哥你说,会不会这个巢根本就不在牟中,而在太康的四姑娘山内?”
江凌目光犀利地望着妹妹手指下的毛毛虫,“这件事不要告诉父亲,我派人去查。”
姜留叮嘱哥哥道,“咱们一定要谨慎,这几年入四姑娘山的人都被杀了。”
江凌点头,“山就在那里,可徐徐图之,现在还有更着急的事。”
姜留抬头看着哥哥,“哥是说孟庭晚?”
不错。江凌眉眼如刀,将手掌压在了京畿地图上,“不管他躲在哪儿,去肃州之前,我必取他的项上人头。”
第737章 引蛇出洞还是守株待兔
孟庭晚逃走之后,仁阳公主府的人搜山都没找到他,说明孟家还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存在,而这股力量已与孟庭晚接上了头。
孟庭晚积蓄了足够实力,必定会找姜家报仇。不除掉孟庭晚,江凌无法安心去肃州。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手掌盖住的京畿地图,地图上巴掌大的一块,却有十二县之多,若孟庭晚猫起来不动,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必须引蛇出洞……
“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引蛇出洞?”姜留抬着小脑袋与哥哥商量,“我抽空就出城转悠一圈,早晚孟庭晚会得到消息,只要他敢来,咱们的人绝对能将他擒住。”
江凌立刻摇头,“我已选好了引子,你无须冒此风险。”
“哥选的谁?”姜留眸子亮亮地问。
看着妹妹可爱的小模样,江凌手痒的厉害,他用力捻了捻手掌才道,“书夏。”
“啊?书夏还活着?”姜留诧异道。她上次听说书夏的消息,还是她与孟庭晚姐弟在秦天野家的庄子内。后来孟雅娇被秦家人杀了,孟庭晚被仁阳公主的人就走,姜留便没听说书夏的消息,还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江凌解释道,“孟庭晚被仁阳公主的人劫走,书夏依旧留在秦家庄,给庄里的管事做了妾,今年二月生下一男婴。”
“哥你的意思是……书夏的孩子是孟庭晚的?这不可能吧!”孟庭晚今年才十五,就……当爹了?姜留大受震撼。
江凌也有些不好意思,转开眸子道,“秦家管事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但书夏信誓旦旦地说是,所以孩子还在秦家庄里养着。孟庭晚定知道孩子的存在,我想他应该会回来见孩子一面。咱们派人守着秦家庄,定会有收获。”
“哥。”
“嗯?”
“这招不叫引蛇出洞,叫守株待兔。”
江凌笑出了声,“嗯。”
哥哥笑了,姜留也跟着开心起来,“四姑娘山那边,我还是想派人去查看一下。”
“好。”江凌并不拦着,只叮嘱道,“让陈青侠派个机灵的去,一定要慎之再慎,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院里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小道士和至从外边跑了进来,“凌哥,留儿妹妹,你们都回来了!”
江凌没吭声,由于某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原因,他现在看和至就觉得别扭。姜留则开开心心地请和至过来坐,又吩咐书秋去备茶,与他闲聊起来。
看着和至与妹妹聊得开心,江凌正想把和至赶去道堂念经时,赵奶娘跑过来请姜留回府,屋里便只剩了江凌与和至两个。看着和至美滋滋喝绿豆沙,江凌忽然问道,“和至,你可想还俗?”
和至压力山大,放下杯子小心翼翼回道,“凌哥,其实……小道觉得当道士不愁吃不愁喝,真……挺好的。”
江凌翘起嘴角,“嗯,那就好好学习道法,日后承你师父的衣钵,做灵宝观的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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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哥不逼着他读四书五经了?和至喜出望外,重拾被之乎者也击碎的自信,挺着胸膛道,“凌哥放心,小道一定能承我师父的衣钵,做灵宝观的观主,因为我师父说灵宝观中的弟子徒孙们都没我悟性高。”
江凌点头,将妹妹放在桌上的地经摊开,指着牟中和太康之间的群山道,“你师父可曾去过这里的山林?”
和至想了想,摇头,“我师父出京游历,经常去拜访得道高人,小道没听说我师父说有高人在那一片山中修道。”
江凌点头,“你回去问问你师父,看那一带山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宣扬。”
“小道明白。”和至开开心心地喝了绿豆沙,抹抹嘴站起来道,“凌哥若无其他吩咐,笑道就去道堂供奉三清祖师了?”
“去吧。”
“凌哥待会儿有事不?”卸下重担的和至一身轻松,“如果没有,咱们叫上留儿妹妹,去大云经寺玩呗?”
江凌握握拳头,“你与留儿都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再一道去出府玩耍。”
和至抬手抓了抓道冠,迷糊道,“凌哥不是说小道身在道门,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么?”
江凌……
刚走到门口的裘叔看着自家少爷憋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和至去了后院道堂后,江凌发现裘叔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他好不自在。江凌咳嗽一声,绷起小棕脸道,“应天府水匪猖獗,应天府的厢军请羽林卫派兵与他们一同围剿水匪,我想向白将军请令,与二郎哥随军同去。”
少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历练的机会,这让裘叔很是开心,不过,“少爷只粗识水性,去剿水匪或有凶险,老夫派几个水性好的暗卫同去,暗中保护少爷和二少爷。”
江凌摇头,“我无需人保护,你只管派人保护好二郎哥,暗中助他擒一两个水匪。”
“是。”裘叔应下,回去准备着。
外院书房内,姜慕筝看着变黑也长高了的弟弟,欣慰又担心,“你都不通水性,怎么剿水匪了?”
姜二郎一笑,露出显得格外白的牙齿,“姐,水匪总会上岸的,我埋伏在岸边,不下水。凌弟说这是难得的立功机会,只要我能抓住一两个水匪,就能在羽林卫中站稳脚跟了。”
姜慕筝给弟弟添了一杯绿豆汤,“水匪哪是那么好抓的。”
“水匪确实不好抓,”姜二郎挺直腰杆端起茶杯,将绿豆汤一饮而尽,沉着道,“但如果我不去,就一定抓不到。”
弟弟能这么想,姜慕筝很是开心,“你去营中待了几个月,跟变了个人一样。那你去吧,抓不抓得到水匪还是其次,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还要照看着些凌弟,别让他只顾着往前冲,中了敌人的圈套。”
凭他的本事,莫说照顾江凌,不拖江凌的后腿已是万幸了。姜二郎信心十足地道,“姐,江凌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他一定能成为大周最年轻的禁军统领大将军!”
第738章 他进京是来找媳妇的
得知儿子要去应天府剿匪,姜二爷立刻美滋滋道,“看吧,为父让你学凫水学对了吧!什么叫艺多不压身,这就是!”
“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江凌会凫水,还是四年前随父亲南下泉州应考时,父亲逼着他学的,“儿剿匪之后去应天城中转转,除了应天麻糖和哨子汤,父亲还想吃什么?”
一晃就是四年,姜二爷还真是蛮怀念带着儿女南下应考的日子。他想了想,道,“天气炎热,吃的就算了。你可还记得当时咱们当年去应天府用膳之前转悠的那条古街?”
江凌点头,“记得。”
“那条街好有家卖剪纸的铺子,为父记得他家的剪纸很是不错,你挑着喜庆的多买些回来,等你大哥和二姐成亲时必用得上。”
这时,姜猴儿从外边跑进来,欢喜道,“二爷,少爷,大姑娘和姑爷到了!”
随着父亲赶到北院时,江凌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妹妹身边嬉皮笑脸的邵承允,他立刻急走几步,站到妹妹身边,向邵承允点了点头。
姜留见哥哥来了,开心道,“哥快进屋去看看,大姐家的小盈儿可讨人喜欢了。”
江凌点头,“一起去。”
刚从房中出来的邵承允不想再进去听长辈们唠叨,笑道,“你们去吧,我去园子里转转。”
邵承允走了后,姜留还盯着他的背影看,江凌抿了抿唇,很想拉着她快点进屋。
姜留回过头,开心地跟哥哥咬耳朵,“哥,你比邵大哥长得还快,没准过两年你就能比邵大哥高了!”
听了妹妹的话,江凌的眸子立刻亮了,他也回头看了看邵承允,低声道,“他穿的厚底靴。”我穿的薄底的。
姜留应了一声,“他也不嫌捂脚,哥快走,咱们去看小外甥女。”
江凌进屋见到大姐的女儿正与六弟坐在榻上玩布老虎,模样的确不算丑,但若论可爱,比他妹妹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儿。江凌上前见过大姐,又给小外甥女送了见面礼,便退到外间与父亲和姜二郎一起招呼姜家女婿李正秋。
姜慕容望着江凌出去的背影感叹道,“才一两年的工夫,凌弟又长了一大截,成了半大小伙子了。”
就是!姜留深以为然。
姜慕容的目光落在最小的妹妹身上,憋着笑逗她道,“两年的工夫,留儿怎不见长呢?”
姜留的桃花瞳立刻瞪圆了,跳起来道,“大姐姐仔细看看,我也长了!”
姜慕容站起来,拉过六妹妹有模有样地比了一比,然后道,“嗯,我出嫁时留儿到我胸口,现在快到肩膀,长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姜慕容一用力,把姜留抱起来转了个圈,笑问道,“六妹妹想不想我?”
被包起来的姜留着实被大姐姐的波澜壮阔震撼了,也被转晕了,她晕乎乎道,“想,我们都想大姐。你们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日子吧?”
“是打算多住些日子,明年再回绍兴。”姜慕容笑道。
外屋里,去年秋闱落榜的李正秋也正跟姜二爷说起此事,“我爹说让在康安拜师求学,精进学业,不必急着回去。二叔您觉得小婿是去书院求学好,还是直接去拜先生,跟在先生身边读书?”谷
这个问题可真问倒姜二爷了,他坦然笑道,“读书的事我真不懂,这得问你岳父。”
“是。”李正秋应了,又问道,“二叔,不知二妹妹的未婚夫婿廖传睿可在京中?”
姜二爷点头,“他这月初已入仕,在西城兵马司任副指挥使,今天晚上把他叫过来,你们见一见。”
听到妹夫已经入仕,李正秋心中苦涩,强撑着笑道,“如此甚好,小婿正好借机向妹夫讨教学问。”
站在一旁的姜二郎道,“二叔,小侄去西城兵马司知会姐夫一声吧?”
再过几个时辰,二郎就要跟着江凌一起去羽林卫了,姜二爷想着他可能有话要与廖传睿讲,便应了。
“有劳二弟。”李正秋起身送了姜二郎出去,见表弟邵承允在院外探了探脑袋,便吩咐人把他叫了进来。
邵承允斯文有礼地给姜二爷见礼,“二叔。”
对邵承允这般长得好看、不喜欢读书又很机灵的孩子,姜二爷是格外喜欢的,笑着将他招到身边,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李正秋乐见其成,江凌看到他这神情,立刻明白李正秋带着邵承允进京,就是奔着姜家来的。他们具体打得什么算盘呢?江凌转眸,眉眼含笑地与李正秋寒暄起来。
待姜二郎回来后,也到了他和姜二郎准备启程去羽林卫的时辰。姜慕燕、姜留和姜慕筝出来为他们收拾衣物、送行。
姜慕筝和姜慕燕反复叮嘱他们去应天府后不要莽撞,先要顾好自身安危,姜二郎和江凌一一应下。接过妹妹给他准备的衣物时,江凌低声问,“留儿可有什么要说的?”
姜留扬起小脑袋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哥哥,后退一步将视线调整到自己能接受的角度,才道,“哥抓完水匪去应天城中时,顺道把应天雪霞晚分店前半年的账册带回来吧。”
“好。”江凌应下。
听完两兄妹的对话,姜慕筝忍不住问道,“留儿,你不担心么?”
姜留笑了,信心十足道,“该担心的是即将落网的应天水匪,不是哥哥们。”
她哥去年就能带人灭杀肃州来的精锐部队,今年他在羽林卫中苦练半载,区区几个水匪罢了,还不够她哥塞牙缝的。
姜二郎大笑道,“六妹妹这话听着提气!”
江凌也笑了,抬手要摸妹妹头上的小揪揪,却被三姐瞪了一眼,只得停住,压低声音在妹妹耳边道,“离邵承允远一些,他进京是来找媳妇的。”
姜留立刻点头,“哥哥放心,我会保护好姐姐的。”
邵承允相中的可不是三姐,而是你这个傻丫头!江凌顶着三姐冒火的丹凤眸,揉了揉妹妹头上的小揪揪,才上马去城门外与黄剑云等人汇合。
望着他们出了巷子,姜慕燕回眸见二姐姐盯着自己看,便笑道,“二哥去营中待这几个月,性情越发开朗了。”
“是呢,这得多谢凌弟肯带着他一起历练。”姜慕筝含笑,知趣地没提刚才那一幕。不过,江凌与三妹之间何时生了嫌隙?又是为了何事?
姜慕筝的目光落在六妹头顶的粉绒花上,忽然有些明白了。
第739章 新宅
送走了江凌和姜二郎,三姐妹返回内宅时,姜慕容已与李正秋回东院歇息,姑姑正与祖母说宅子的事。
“就是巷子西头路南的焦家,他家想把这里的宅子卖掉,凑银子去买靖安坊内的三进大宅子。姜明去问过了,知道是咱们家买,他们也没要晃,一口价一千八百两银子。”
姜老夫人道,“就是做装裱生意的焦家?我记得他家有四个儿子,是几进的院子?”
雅正回道,“就是他家,家主名作焦贺,尚有父母、祖母,下有四个儿子。他们要卖的这处是两进的院子,院里有口水井,房屋才盖了十几年,修葺粉刷后还是能住的,只是院子小了些。”
“就我和玲儿再加上几个下人住,足够了,院子小些才好拾掇。”姜平蓝对这处院子是极为满意的,“粉刷刮白都可以省了,我觉得打扫干净就能搬过去。”
姜老夫人摇头,“搬新家就得有新样子,粉刷刮白省不得,等焦家搬走后咱们过去转转,看该怎么拾掇。”
“祖母,我们也去帮忙。”姜留毛遂自荐,“我哥的院子就是我们帮着收拾的,我们知道去哪买到好家具,也知道去哪找工匠。”
姜慕锦也道,“祖母和姑姑告诉我们想把宅子收拾成什么样,我们一个月内准能收拾好!”
廖春玲也跟着道,“祖母,三位舅母要准备大表哥和二表姐的婚事,我娘要养胎,您就把收拾宅子的事交给我们吧。”
孩子们都长大懂事了,姜老夫人自是开心,“行,咱们一块去看宅子。”
焦家收了银子后,很快便搬走了。姜褐带人把宅子收拾干净后,姜老夫人便带着一大家子人过去看院子。
从巷子中间到巷子西口也就百余丈远,一家人连车也不必坐,走着便到了。推开两扇黑色铆钉木门,经门房进入不大的外院,院正中偏西有一口水井,西厢房的墙壁和门窗都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应是焦家人的厨房。经垂花门进入宽敞的正院,正院比前院大了五倍,正房与厢房由抄手游廊相连,房中家具已被搬空,只剩泛黄墙皮和青砖破裂的地面,抄手游廊的廊住和栏杆上红漆斑驳,部分栏杆已经破损,窗棂格条也断裂了不少,不修葺更换是没法住人的。
姜留跟在母亲身后,目光落在左右耳房前的两株高过房的樱桃树上,欢喜道,“明年咱就有樱桃吃了。”
这一句话打破了众人进院之后的沉寂,姜老夫人道,“这院子比我想得要大,收拾干净后够你们娘仨住了。”
能有这样一个大院子,姜平蓝已是十分满足了,“这些房间收拾干净了,等大郎和筝儿成亲时家里来客多住不开,可以住到这边来。”
姜老夫人拍拍女儿的手,母女俩相视一笑。雅正领着小悦儿从正房走出来,笑道,“这处院子一千八百两,确实是让咱们捡着便宜了。”
“嗯。这正院跟白姑姑家的差不多。”白全海家是三进,只比这处院子多一排后罩房。能在康安有一处这样的宅院,已是非常不错了。
姜留小声问二姐姐,“廖大哥在崇化坊置办的新宅比这大还是小?”
姜慕筝轻轻点头,低声道,“跟这里差不多,只是房屋新一些,他说用了三千五百多两。”
崇化坊的两进宅院三千五百多两,那照着市价,这里少说也得三千两。家里这是暗中给姑姑贴补了,姐妹俩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继续四处打量。
扶着母亲的廖春玲欢天喜地地问,“娘,女儿以后住在哪?”
姜平蓝笑道,“你住正房西里间,娘住东里间。”
廖春玲开心笑了,不过还是懂事地道,“女儿住在东厢吧,等娘生下弟弟,让奶娘带着弟弟住西里间。”
姜平蓝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和道,“正房够大,我跟你弟弟住一间,你住一间。”
看过院子,订下要怎么修葺,一行人返回了姜家。姜平蓝跟母亲商量后,把修葺院子的事交给了姜褐,并由廖春玲盯着。
接了这么重要的差事,廖春玲兴奋又忐忑,“娘,女儿能行么?”
姜平蓝一边给女儿梳头一边道,“琐事姜褐会办妥,你不用做什么,多过去瞧瞧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表姐和表妹。你不是说留儿只比你小仨月,就能管着十几个铺子和田庄了么?若你以后也想这样,就多跟着留儿出去见见世面。这里是康安,姑娘家可以出去做事、学本事,没有人会说三道四的。”
廖春玲的眸子亮了,转头想看母亲,却被梳子刮到了头皮,疼得哎呦一声。姜平蓝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多大闺女了,还毛毛躁躁的。”
廖春玲回头,望着母亲笑得灿烂。姜平蓝也忍不住笑了,她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有你舅舅们在,只要咱们不惹事,没人能欺负到咱们头上。以后的日子虽过得紧巴些,可吃穿都不用愁,也没人说三道四的。”
廖春玲小心翼翼地打量母亲的脸色,问道,“娘,咱们真不回廖家了?”
天热,姜平蓝一边给女儿打扇,一边问道,“玲儿想回去?”
廖春玲连忙道,“不想,女儿喜欢现在这样。”
姜平蓝温和道,“咱们跟你父亲分家了,以后玲儿想你祖母和父亲时可以回去看看,娘就不回了。”
“那我哥……”廖春玲跟哥哥打打闹闹着长大,突然分开了,怎么可能不想呢。
姜平蓝手里的扇子顿了顿,轻声道,“没姜家照拂着,你父亲做完这任知县就得回乡另谋出路,到时你哥也该过来跟着咱们了。”
廖春玲接过扇子,给母亲扇风,“祖母和父亲会同意吗?”
姜平蓝想到廖家人,心中还是发赌的,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温和道,“只要他们不傻,就不会反对。”
姜平蓝回到娘家后,脑袋渐渐清醒了,以前看不明白的事也能看明白了。廖青漠没了官职,回乡后最多也就是个财主富绅,元冬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为了儿子的长远考虑,廖家必定会把他送入康安谋生。
儿子是被廖家惯坏了,等他后年来了康安,自己再严厉教养罢。
希望还来得及。若他不听话,就让留儿用棍子抽他,只道把他抽老实、抽得知道怕为止!
第740章 雨中
就在姜平蓝与女儿在房中窃窃私语时,姜府西院的跨院内也是灯火通明。姜二爷十四岁的长女姜慕燕,葵水初至。
小姑娘来了葵水,便代表已经长大,可成亲生儿育女,是件大喜事。
姜慕燕羞怯地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雅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细细叮嘱着来葵水时应注意的事项,最后道,“明早咱们再派人给你升平坊送信儿,这几天让留儿去跟筝儿一起睡,可好?”
姜慕燕也怕弄脏了床和妹妹的衣裳,乖乖点头应了。雅正看着她吃了暖身的当归红枣鸡汤,将她安顿好才回了正房。此时,姜留正趴在床上陪弟弟玩儿顶牛牛,这项幼稚又脑壳疼的游戏,姜留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但架不住弟弟撒娇、爹爹起哄,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母亲回来后她才算得了解脱。
回到东跨院后,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的姜慕燕哄妹妹道,“留儿莫怕,姐姐过几天就好了,你今晚去跟二姐睡可好?”
姜留应了一声,家里人都以为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姜留又不是真的小,她当然知道姐姐是怎么回事,乖乖应了后,低声问道,“姐,你疼吗?”
姜慕燕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疼,留儿乖,去找二姐姐。”
那就是疼了,姜留心疼姐姐,细细询问了一番发现自己能想到的母亲已经安排人准备了,只能轻手轻脚地去东里间找二姐姐。
因天气炎热,姐妹俩睡在竹制的凉席上,只用薄被盖着肚子,说了一会儿白天的事,姜慕筝低声问道,“留儿,你以后想寻个什么样的夫婿?”
“我没想过这个,还有好多年呢。”姜留翻身趴在凉席上,用力拉长身体好让自己快快长高,她不怕嫁不出去,只怕自己长大后还是个三寸丁。
留儿今年十一岁,说这些确实太早了。姜慕筝拿起床上的蒲扇给妹妹扇着,“凌弟今年十三岁,可以开始相看了,二叔说没说过要给他娶什么样的姑娘?”
“我没听爹爹提过。”姜留又使劲抻了抻小短腿,“不过我哥说他要先立业再成家。”
姜慕筝见六妹跟个蛤蟆一样踢腾腿,忍不住想笑,“凌弟聪明,书读得好,武功也好,应早早就能立业,留儿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姜留的小腿停住,翻身仰躺在床上仔细想。哥哥每日除了读书就是习武,闲下来时也是跟自己在一起,姜留还真没发现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也不知道,我没见他拿正眼看过哪个姑娘。二姐姐觉得我哥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凌是没拿正眼看过别的姑娘,因为他只看着你啊,傻丫头。只是姜慕筝拿不准在江凌眼里,六妹妹是他的妹妹,还是他心仪的姑娘。她将小被子盖在妹妹肚子上,又压低声音问,“我听你二哥说,江凌正在为回肃州做准备。留儿你觉得他回肃州后,还会回来吗?”
“当然。”姜留对此深信不疑,“哥哥的家在这儿,不管多久他肯定会回来的。”
姜慕筝提醒道,“他虽在咱们家住了几年,现在又在隔壁置办了宅子,但任家的根在肃州边城,他的外祖一家在瀛州,那两边都有他的血亲。若他娶了肃州或瀛州的姑娘,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你说会不会这样?”
“应该……会吧。”姜留有些愣神,她从来没想过哥哥会就此一去不回头。
如果哥哥不会来了……
姜留翻身趴在凉席上,这种可能性让她心里好不舒服啊,在凉席上冰一冰应该就好了吧。
姜慕筝点到即止,把小被子拉过来盖住妹妹的后背,转了话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姐妹早晚也都会嫁人,江凌也会成家,你看大姐这次回来,跟以前就不一样了。”
姜留点头,她明白二姐的意思,不过还是笑嘻嘻道,“嗯,大姐长胖了。”
姜慕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你可别当着大姐的面说,小心她打你。”
“她追不上我。”
“那倒是,咱们家里数你跑得最快了。”
“……”
姐妹两个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姜慕筝见六妹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隔壁间看,见三妹妹也睡了,才回到房中,到窗边看了一眼遮住星月的云,低声道,“要下雨了。”
赵奶娘上前低声道,“看样子是呢,下雨还能凉快些,天色不早了,二姑娘也睡吧。”谷
姜慕筝躺下后不久,窗外亮光闪过,随后便是闷闷的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微凉的水汽驱走溽暑之气,身上舒爽多了,姜慕筝叮嘱赵奶娘记得给三妹妹更换汤婆子,又给六妹妹盖好小被子,也睡了过去。
康安城外,羽林卫营中,值夜的茅亭内,值夜的康月良懒洋洋坐靠在栏杆上,用手接着茅草上滴落的水珠。
江凌坐靠在另一侧,将他的银枪探到亭外,水珠滴在枪尖上又飞溅到他的脸上,异常地提神。
好凉快!这个时辰留儿应已睡下了,她有被雷声惊醒吗?有没有觉得这场雨好舒服?
“诶——”
听到康月良长长叹了口气,江凌转头看过去,亭内灯笼虽不够亮,但也足矣让江凌看清康月良满腹心事的侧脸了,“康大哥有烦心事?”
康月良甩着手上的水滴,低声道,“我们家给我订了亲,明年十二月我就要成家了。”
江凌挑挑眉,道了声恭喜。
康月良斜了他一眼,“你别在这儿幸灾乐祸,你也逍遥不了几年了!”
江凌笑了笑,“是霁中侯家的姑娘?”
“嗯。”康月良低声应了。
江凌好奇问道,“既已订亲,康大哥应已见过了赵家姑娘了吧?”
“自是见过了,没有觉得她不好。我娘说娶妻要娶贤,说她性情温和,能持家。”康月良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啊……”
纵使再老练,江凌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对未来满是憧憬,追问道,“可惜什么?”
康月良浅笑道,“可惜我打不过你。”
江凌剑眉一挑,淡淡道,“康大哥,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也是。康月良靠回亭柱上,“江凌我问你,若要娶你妹妹,真得先过你这一关?”
江凌握紧枪杆,枪尖上的水滴四溅,落在他的眉间,唇上,感觉冷冰冰的,他的声音也冷冰冰的,“那是自然。”
康月良笑道,“可你不是打算回肃州么?难不成有人要娶你妹妹,还得专程去趟肃州找揍?”
江凌虽未明说过要回肃州的事,但他这半年的历练和举动怎么可能瞒得过这帮子人精,现在康月良挑明了,江凌也未反驳,只淡淡道,“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康月良追问道,“是等你回来揍你妹夫,还是等你回来你妹妹再议亲?你五年内能回来?”
江凌望着漫天的雨幕,肯定道,“能。”
“江凌。”康月良唤道。
江凌转眸看向康月良。
康月良认真道,“我要跟你去肃州,闯出一番天地!”
江凌勾唇一笑,“你先去说服你祖父和父亲吧。”
康月良懊恼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不是姜二叔的儿子呢!”
第741章 身临险境
雨后第二日一早,红彤彤的太阳升起后,地上喝足了水的庄家疯狂声场,暴露在阳光下的水被渐渐蒸发到空中,又热又潮湿的天气令在外活动的人们感到呼吸困难,这便是大暑天里最难捱的日子——溽暑。
这种怎么待着都会感觉不舒服的日子,羽林卫大营中却有一队将士着便装从南营门出发,在运河渡口登上一艘运货的商船,赶往应天府擒水匪。
船舱中,江凌、康月良和姜二郎扮作小厮,跟着扮作商队头领的敖怀翼将军巡视一遭后,便退回了船舱中。
连日溽暑,黄剑云因身体不适回府歇息,秦成碧和杜成阳嫌惹,在营中抱着冰纳凉,白城和柴林棐留在大营跟随白旸练兵,所以此番跟来应天府的少年,只有他们三个。
江凌是不放弃每一个历练的机会,姜二郎是江凌去哪他便在哪,康月良是纯粹无聊,跟来看热闹。巡视一遭回到房中后,康月良扒掉身上的粗布短褐,用布巾擦着身上汗水,江凌和姜二郎没他那般豪放,只洗了把脸便坐在桌边研究运河地图。
禁军用的地图比市面上卖的地经要详尽许多,江凌指着应天府北三十余里,几条河流汇入运河的地段道,“此处应为水匪的老巢。”
姜二郎也赞同,“这里山多水多,便于水匪藏匿。”
康月良凑过来望了一眼,“这么明显的地方,应天府的厢军不可能没搜查过。”
江凌点头,“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应天府厢军中有水匪的眼线;二是此处地势复杂,官兵进去清剿时水匪便避入深林,待官兵退后他们再出来抢掠。”
康月良道,“这两种可能应是并存的。敖怀翼不愿深入山林,只想用此商船钓水匪擒住几个,回去交差。”
姜二郎也道,“就算这条商船是水匪眼里的大鱼,他们也不会倾巢而出,此计应不能将水匪一网打尽。”
康月良穿上一件真丝无袖软衫,问盯着地图的江凌,“你打算怎么干?”
江凌简要道,“带一队人提前下船埋伏在岸边,隐随败走的水匪入其巢穴灭之。”
康月良眼前一亮,“算我一个!”
姜二郎担忧道,“咱们人生地不熟,这么做太冒险了。”
康月良“啪”地将手掌压在地图上,豪气干云道,“兵者,诡道也,要的便是出其不意,胆大心细。富贵向来险中求,这一票本小公爷跟你干了!”
江凌白了他一眼,“你已是护国公府小公爷,不缺富贵。”
康月良勾住江凌的肩膀,“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本小公爷也需要实打实的军功来证明我的本事。暗中保护我的暗卫有十五人,你呢?”
江凌也不隐瞒,“我有八人,不过其中两人需要贴身保护我二哥,这两人不能征做他用。你那边有几个能用?”
康月良言道,“我也留下两人。”谷
“凌弟……”姜二郎没想到江凌还给自己留了两个贴身侍卫,心中震撼又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江凌抬眸道,“二哥可敢随我入山林擒匪?”
姜二郎毫不犹豫,“我敢,凌弟不用派人保护我,我能自保。”
江凌摇头,“二哥此番入山,不用顾忌背后,只管往前冲,至少要亲手拿下三个水匪回营交功。”
他们这群人里,最需要军功的就是姜二郎。康月良重重地拍了一下姜二郎的肩膀,“听江凌的,就这么办。”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姜二郎用力点头。
定了计策后,康月良又问江凌,“你打算带多少羽林卫官兵?”
江凌明白康月良的意思,以两府暗卫的本事,不待羽林卫也能直捣水匪巢穴,但他们的行动需要有人做见证。
江凌言道,“此次剿匪的统领是敖将军,他给咱们多少人,咱们就带多少人。康大哥,二哥,咱们去了后不争头功,引着敖将军将此计说出来,然后咱们再主动请缨下船。”
康月良不解,“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游击将军罢了,你供着他作甚?”
江凌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没必要跟他撕破脸。”
待康月良出去后,姜二郎惭愧道,“凌弟,你处处为我考虑,我却什么都没帮到你……”
以江凌康月良的身份,自不必惧着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但姜二郎以后许要在羽林卫中当几年差。敖怀翼在羽林卫中混了三十多年,人脉非常广,若非如此他也抢不到这次带兵南下擒匪的差事。得罪他,对姜二郎没有一点好处。相反,如果他们帮敖怀翼立了大功,敖怀翼自会因此照拂姜二郎。
“二哥怎没帮上我?若不是你帮我挡着秦成碧和杜长阳,我哪能安心历练。”江凌又道,“虽说咱们家与相翼侯府有些交情,羽林卫中又有柴四叔在,以后二哥你在营中无人敢明面上欺负你。但将士们背地里的小手段也不少,交下敖怀翼这个人,对你大有好处。”
“我明白。”姜二郎深以为然,二叔的处世之道,凌弟真是全学会了。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与小鬼攀上交情,行事可得许多方便。
敖怀翼能在羽林卫中混成老油条,眼力自然不差。当天晚上用饭时,江凌用话一引,他立刻顺杆往上爬,提出兵分两路之策,准江凌带二十人下船改道埋伏水匪,“能不能擒住水匪还在其次,三位小将军务必要保证自身安全。别说被水匪伤着,便是你们被水蛭咬一口、被树枝划破点皮,敖某回去后都不好跟白大将军交待。”
江凌一副深受感动状,“我等定谨记敖将军嘱托,绝不身临险境。”
敖怀翼这才放下心,姜二郎低下头偷偷笑了。敖怀翼一定料想不到,他以为的身临险境与江凌以为的身临险境,天差地别。
但乘着夜色下船,与江凌和康月良星夜兼程赶去山林中埋伏的姜二郎,也绝想不到,他猜想的身临险境,与江凌所以为的,也差了一大截。
第742章 得胜归来
在应天府一带运河中猖狂两载的水匪,果然盯上了敖怀翼的运粮船。
运粮船进入应天地界,船间停靠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码头时,便有水匪潜入水底,意图凿破大船龙骨,借机抢粮。早有准备的敖怀翼带领羽林卫和埋伏在岸边的厢军一拥而上,灭杀、擒拿水匪十三人。
在远处山林大树上望风的水匪探子见状,立刻用手卷做喇叭状,仰头惟妙惟肖地学夜猫子,长长短短地叫了六声,待听到远处山林中传来回应后,水匪探子小心翼翼地爬下大树,匍匐前行两丈余,潜入河中潜行数里,才上岸进山林,在一处山洞里睡了一晚。第二日,这人又扮作猎户,背着弓箭在山边转悠了一日,确认敖怀翼等人去了应天府,山中也没有人跟踪埋伏后,才在夜里返回山中匪窝。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有两个康安一流府邸的顶尖暗卫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一路跟回了贼窝。
得到暗卫的回报后,江凌分析道,“厢军指挥使说这帮水匪人数过百,但暗卫送回的线报说贼窝只能容三十余人……”
康月良立刻道,“狡兔三窟,水匪还另有巢穴!”
江凌点头,“康大哥,不如你我兵分两路……”
江凌与康月良兵分两路入山,康月良带人守住第一个巢穴。江凌跟着继续入山的水匪,寻到他们的第二个巢穴。探明地形后和贼人兵力分布后,江凌与康月良约定时间,在当夜子时发起进攻。
江凌将手下人分作三路,一路抢夺制高点,一路封堵水匪出逃的路径,他和姜二郎带着八个暗卫,杀入贼穴。
虽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跟随江凌杀入贼窝的姜二郎还是浑身僵硬,怎么也使唤不动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亲眼看着江凌连砍三匪放到山门后,姜二郎才被激出血性,大吼一声提刀跟在江凌身后冲了进去。
待他终于放到一个水匪时,却已寻不到江凌的身影。姜二郎急了,提刀沿着荦确山路踉踉跄跄杀入贼人巢穴深处,终于在一处院落里发现被四个凶悍的水匪围攻的江凌。
姜二郎提刀就要冲上去支援江凌,却被暗卫拦住了。暗卫远比姜二郎冷静,提醒姜二郎道,“这些人不是少爷的对手,二少爷,您还差一人。”
他已杀了两个水匪,还有再擒住和灭杀一个才有资格上请功表。姜二郎握刀大吼一声,去追旁边院子里逃出的贼人。待他连杀两个水匪后,发现已无贼人乱窜,便急急返回江凌被围困的院子。只见江凌提刀,跨国贼人尸首从房中走了出来。
“凌弟!”姜二郎避开几俱尸首冲上前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江凌立刻下令,“贼首已逃走,斑大善带人搜索密道,呼延图去审问屋里的两个女子,姜财立刻给外围埋伏的人送信。”
“是!”众人尊令而动。
见江凌一脸肃杀,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姜二郎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发现手下黏糊糊的,抬手手掌借着火光一看,竟发现手上都是血!
还不待姜二郎发问,江凌便道,“我没受伤。”
那这些就是贼人的血了?姜二郎松了一口气,瞪大眼睛打量江凌。因穿着黑色夜行衣,姜二郎无法分辨江凌身上有多少血,但他染血的双手和长刀还是令姜二郎受惊不小,低声劝道,“凌弟累了吧,你先……”
“少爷——”呼延图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这屋房中床下有条密道!”
“二哥带人清点寨中水匪尸体和财物,将西面矮山中的女人们救出来,我去捉拿匪首黄泥鳅!”江凌说罢,提刀快步走入房中,沿着密道去追贼匪。
看着江凌转身离去的留下的血脚印,姜二郎的瞳孔缩了缩,带人奔向西面的矮山,在他看来,救人比清点尸首和财物更重要。
移开地牢入口的三俱尸首后,姜二郎举火把提刀,带人进入气味刺鼻的山穴中,发现此处竟有一个个的木栏牢房,牢房内竟关着不少衣不蔽体、神情或麻木或惶恐的女人。姜二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转身,不敢再看。
看到这些人,他才明白为何江凌杀红了眼,刀刀要人命。不对!那些不是人,是畜生!
姜二郎颤抖着吩咐道,“派一人守住山洞口,两个人去寻找衣物、水和饭食送进来,让她们梳洗、更衣、用饭。”
天光大亮后,康月良带人前来支援。听到江凌去追匪首,康月良不赞同地摇头,“穷寇莫追,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里情况如何?”
姜二郎回道,“共灭杀水匪四十三人,活捉二十一人……山牢中救出被囚禁女子三十六人,不过救出之后,有四人头撞山石自尽。”
康月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有四人被救了,反而撞石自尽?”
姜二郎说不下去了,指着旁边的跨院道,“她们就在院里,你自己去看吧。”
康月良进去看了一圈,出来后咬牙切齿道,“若江凌捉不住匪首,咱们立刻回去调兵,就算把这里的山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叫黄泥鳅的畜生揪出来千刀万剐!”
第二日傍晚,敖怀翼带着羽林卫进山时,江凌还未归来,姜二郎心慌得厉害,敖怀翼将能撒去出的人手都撒了出去,找了一夜。
第三日天光放亮,江凌才押着匪首归来,众人齐声欢呼。
江凌向敖怀翼交差后,走到康月良和姜二郎面前,见二哥一脸担忧,便笑道,“还是失算了。我应该向义父一样,无论何时都让姜财带着两身替换衣袍才对。”
康月良闻言哈哈大笑,姜二郎也忍不住含泪笑了。
羽林卫南下剿水匪,共灭杀、擒拿水匪一百二十三人,江凌擒获匪首立下头功,康月良杀水匪十五人,姜二郎杀四人,二人的大名亦在请功表上。喜讯传回康安,姜家人大喜,姜二爷在百味楼连摆三天筵席,呼朋唤友、大肆庆祝。
待呼延图和卢定云等人归府,姜留从呼延图口中得知哥哥没有受伤后,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真是太好了,哥哥这一战打得漂亮!
六月三十日,江凌和姜二郎从羽林卫大营返回姜枫。等在府门口的姜留见到哥哥脸上和脖子上一道道结痂的伤痕,心疼得直抽抽,恨不得立刻抄棍子去揍呼延图!
尼玛!我哥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他没受伤!
躲在府外柿子树后的呼延图见此,立刻脚底板抹油,溜了。
第743章 丑
“好啊!”
“虎父无犬子!”
聚在柿丰巷内的西城百姓们纷纷为江凌和姜二郎叫好,看着两人下马,到姜松和姜二爷面前行礼。
姜松眼含热泪扶起儿子,拍着他尚且细瘦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
姜二爷扶起江凌,心疼地问,“你这脸快跟棋盘有一拼了,让谁打的?”
江凌低声回道,“让树枝和山石划的。”
“幸好没伤到眼睛。”姜二爷搂住儿子的肩膀往里走,跟在后边的姜留见哥哥活动自如,这才放下心。
一番热闹后,西院四小只凑在了一起,姜慕燕问道,“身上可有伤?”
江凌见妹妹和六弟都盯着自己,便老老实实回道,“有几片划伤,不过有衣裳挡着,伤得不重。”
小悦儿盯着哥哥身上的衣裳,吐出一个字:“脱。”
见妹妹被六弟逗笑了,江凌脸上也有了笑容,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六弟可不可以多说几个字?”
眼睛透亮的小悦儿不喜欢被人摸脑袋,甩掉哥哥的大手后,清脆地回他一个字:“不。”
姜慕燕站起身道,“今日天气闷热,凌弟先回去让裘叔给你看看伤,待会儿咱们都在北院用膳。”
姜留也道,“我去让厨房给哥准备几道清淡的菜。”
“留儿。”看妹妹要走,江凌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不想让她走。
姜留停住,抬漂亮的桃花瞳望着哥哥。
江凌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我有要事想跟你和裘叔商量。”
姜慕燕便道,“你们去把,让六郎去一趟北院厨房就好。”
穿角门回到任府,见妹妹低着小脑袋走在前边一句话也不说,江凌知道她生气了,便想着法子哄她开心,“三姐让六弟去知会厨房,留儿你猜他会说几个字?”
“六弟一个字都不会说,他会让身边人代他说。”姜留瞪了一眼哥哥,“哥哥什么也不说,还让呼延图瞒着我!”
她这样子跟水塘里的小蛤蟆像极了,江凌忍不住笑了起来,“留儿。”
“讲!”
“我抓住了水匪头目,立了头等功。”
“嗯。”
“我现在不仅是我祖父的孙子、父亲的义子,我也有姓名了。”
“嗯!”姜留压下心疼,跟着哥哥一起笑了。
看着站在万花丛中面对面傻笑的少爷和姑娘,跟在后边的书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些年来,她从未见少爷笑得如此灿烂。
待裘叔给哥哥看过伤,三人在房中落座后,姜留才道,“就算抓不住匪首,单凭杀敌数目,你也是此次剿匪的首功,哥这次太冒险了。”
江凌未将真正的缘由告诉妹妹,只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铺在桌上,压低声音道,“我抓住匪首黄泥鳅后,通过审问他,得知了京畿和应天两地贼匪的分布图,你们看。”
姜留低头,看着桌上圈出的三十多个点,惊讶道,“这么多?”
江凌点头。谷
裘叔问道,“少爷,此贼的话可信?少爷出如何让他开口的?”
“可信。”江凌回道,“黄泥鳅出逃时带着他尚在襁褓中的独子,这孩子落在了我手里。”
被少爷抓住了命门,黄泥鳅当然不敢撒谎。裘叔低头研究地图上圈出的山头和河流,捋须道,“少爷有何打算?”
见哥哥看着自己,姜留一下就明白了,“孟庭晚是跳入水中逃走的,他现在极有可能藏在某个匪穴之中!”
江凌赞许地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用手指着康安城西北的群山道,“贼匪也有地盘,我怀疑孟庭晚就在这三处之中的一处。黄泥鳅被擒,这些人可能会搬家,但也不会离贼窝太远,咱们派人逐一探查,必有收获。”
裘叔点头,“少爷只管安心在千牛卫中历练,此事交给老夫。”
便在这时,站在门外的姜财扬声道,“少爷,郭将军和郭少爷来了,二爷请您去前厅。”
“好。”江凌将地图交给裘叔,先把妹妹送回姜家后院,才去前院见郭静平和郭南雄。
郭静平夸奖江凌一番,让他与儿子去外边玩后,压低声音与姜二爷道,“二哥也得着信儿了吧?今日后晌,太监总管杨奉带着一帮人去了千牛卫大营,说下个月大皇子和二皇子会入千牛卫大营随军操练,平西侯邓继良随行。”
姜二爷点头。
郭静平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了,“二哥,你说万岁这是……”
姜二爷把郭静平胡子邋遢的大脑袋推开,“各府都能把儿子送去营中历练,万岁当然也能。”
“可是……”他们是皇子啊!
姜二爷靠在椅子上,“可是什么?千牛卫是天子近卫,在千牛卫大营中,两位皇子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那不能!”郭静平头摇成拨浪鼓。
“这不就得了。”姜二爷说罢,叹了口气。
“二哥叹什么气?”
“与皇子走得太近,就离死不远了。”姜二爷认真叮嘱郭静平,“不管别人怎么做,你能离两个皇子多远就离多远。”
“小弟明白。”郭静平认真记下,又犯难道,“凌儿怕是躲不开了,二哥一定要跟他言明利害,让他时刻警醒着。”
不是“怕是”,而是“肯定”。待郭家父子走后,姜二爷把儿子叫到近前,把事情跟他细细说了。
江凌也吃了一惊,定了定神道,“难怪白城和秦成碧、杜长阳要留在羽林卫中。”
姜二爷道,“其他几个都去?”
江凌点头。
姜二爷一下轻快了不少,“康月良、黄剑云和柴林棐都跟皇家沾亲,有他们在,你就不会太扎眼。二郎的话……让他留在羽林卫吧?”
以姜二郎的军功,可正式入营任百夫长。江凌点头,“二哥留在羽林卫比去千牛卫合适,父亲放心,儿清楚自己的位置,儿是去跟着平西侯和千牛卫众将军学本事的,绝不掺和朝事纷争。”
“不是你想不想掺和,你跟他们站在一块,就已经掺和了。”姜二爷向儿子传授要领,“遇到避不开的事,你就装怂装糊涂,这还不行就装病装梦魇,到时你郭叔会给爹送信儿,爹立刻去接你回府。你别觉得这样丢人,你看朝中阁老,哪个不是装病、装怂、装糊涂的高手?”
江凌受教,“是,儿记下了。”
姜二爷盯着儿子的脸看了一会儿,又叮嘱道,“去了千牛卫别再伤着脸,千万别信那些大老粗说的脸上有伤才是真汉子,脸上有疤只会变丑。”
江凌……
“是。”
第744章 斩草除根
姜二爷说罢,又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应天水匪巢穴内的真实情况为父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朝廷派禁军剿灭为祸一方的水匪,是值得夸耀的功绩,应天府贴了告民公示,但公示上并未提及在水匪山牢中救出的三十二名女子,但是在上报朝廷的公文中却将这一情况写得明明白白。
女子视贞洁重于生命,姜二郎救出三十六名被囚禁的女子后,有四人万念俱灰,直接撞石自尽。江凌和康月良、姜二郎商量之后,决定偷偷将这些女子送下山妥善安置,是以公示上只有灭匪多少、活捉多少、缴获赃物多少,却没有提及这些女子。
江凌如实道,“这不是儿一人决定的。”
“但这主意是你提出的,这份功劳就该归在你的身上。你杀敌勇猛、对落难百姓心怀慈悲,这是好事。”儿子能提出妥善安置被救出的女人,而不是用她们邀功,这让姜二爷感到惊喜和欣慰,更不准他谦让。这是儿子拼命换来的,谁也别想抢走,“你放心,这件好事一定会上大天听,被万岁知晓。有了这个好口碑,你回肃州时就能多一份依仗。”
江凌被父亲说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又道,“儿刚杀上山寨时,没有下杀手,想着多捉几个活的。发现山牢之中的惨状后,儿才开始刀刀要他们的命,才会冒险去捉匪首黄泥鳅。”
“好样的!”姜二爷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后惋惜道,“可惜黄泥鳅死了,否则用刑撬开他的嘴,肯定会大有更大的收获。”
江凌没将他已从黄泥鳅口中得知京畿和应天匪寇分布图的事情告知父亲,因为父亲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告诉他也会给他添麻烦。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告诉父亲的,“我们下山时,押着黄泥鳅的是应天府厢军,若不是他们故意松懈,黄泥鳅不会有机会自尽。”
姜二爷愣了一下,继续道,“匪内做大,必是衙中有人。御史台和吏部昨晚会得知此事,然后派人去应天府追查,至于他们揪出的是幕后黑手还是替罪羊,就看哪方道行高了。这事儿与咱们无关,你早点回去歇着……对了,这几日晚上可梦魇着了?”
江凌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
姜二爷颇为遗憾地哦了一声放走了儿子,去寻大哥和三弟商议二郎的安置。
姜松得知两位皇子要入千牛卫,也吓了一跳,“皇子掌兵权是大忌,万岁此举着实耐人寻味。”
姜二爷推测道,“万岁春秋正盛,孔风阁和叶清峰都对万岁忠心耿耿,万岁让两位皇子入千牛卫历练,一方面是为了历练儿子,另一方面应是为了震慑秦天野。”
姜槐不解,“二哥,这怎么震慑?”
姜二爷自认对万岁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肃州之乱,根源在左武卫。大皇子是正宫嫡子,如果肃州之乱真到了必须出兵镇压的时候,万岁让大皇子代父出征,军心必能大振。”
“有道理!”姜槐点头,然后又挠头道,“秦天野这么往死里折腾,到底是为了啥啊。”
姜松道,“他必有他的理由,这里边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这就不是咱们能猜透的了。”
上头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姜二爷回归正题,“我想让凌儿去千牛卫,二郎正式入羽林卫,大哥、三弟觉得如何?”
姜松点头,“千牛卫为是天子近卫,就算二郎去千牛卫历练,将来也不可能留在千牛卫中,还不如让他趁着有军功在身,在羽林卫中谋个正经差事。只是让凌儿独自去千牛卫,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姜二爷笑道,“康月良、黄剑云和柴林棐也去千牛卫,有他们相互照应着,凌儿应无事。”
姜松高兴道,“羽林卫中数月相处,能让凌儿与朝中一品功勋贵胄之子有了深交,这对他将来的发展大有裨益。”
姜二爷提醒道,“不只是凌儿,二郎这几个月也与他们相处得不错。”
姜槐感慨道,“没想到咱们府里这些孩子,第一个入仕的居然是二郎。二哥,以二郎的军功,能得个什么差事。”
姜二爷开心道,“我问过翰之,他说至少也是个百夫长。”
百夫长,顾名思义,就是统率百人的武职官。姜松担忧道,“二郎才十六岁,他能震得住一百人?”
“大哥,二郎能持刀灭掉四个悍匪,就能震慑得住一群没杀过人的官兵。”杀过人跟没杀过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姜二爷对此最有发言权,“二郎在羽林卫中历练几年,到二十岁时怎么也能升到六七品,到时候我再把他调到五成兵马司当差,他这辈子,不用咱们操心了。”
儿子能有这么好的出路,姜松当然高兴不已,“二郎跟我说,因为凌儿派了两个人专门帮他挡刀挡箭,他才能一门心思地杀敌,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凌儿才好。”
姜二爷笑道,“那臭小子虽然天天板着一张冷脸,但他的心可不冷,谁对他好他心里清楚着呢。他肯帮二郎,必定是因为二郎也帮过他。大哥,孩子们的事儿咱们不掺和,让他们自己倒腾去。”
“好,好。”姜松连声应下,“孩子们能守望相助,一家子能和和美美,再好也不过如此了。”
姜槐嘿嘿道,“我那俩臭小子长大了,想读书有大郎和筝儿女婿帮着,想习武有凌儿和二郎管着。这么一想,小弟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变轻了不少。”
姜二爷板起脸,学着大哥的架势和口吻道,“觉得胆子轻了就再生几个,把分量补上。”
姜槐被二哥逗得哈哈大笑,姜松也被没正行的二弟气笑了。
江凌回到西院,裘叔已在房中等候多时。见少爷回来了,裘叔给他斟茶后,问道,“黄泥鳅的幼子,少爷如何安置的?”
“杀了。”江凌答得异常干脆,随后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妹妹,若她问起来,就说我将孩子送给了山里的寻常猎户。”
“斩草必除根,少爷做得对,请少爷放心,六姑娘绝不会知晓此事。”裘叔说罢,指着地图上牟中与太康之间的山脉问道,“少爷未向黄泥鳅追问四姑娘山的情形?”
江凌答道,“问了,他只说四姑娘山中没有匪寇,再问便不肯讲了。”
没有匪寇,但可能有别的。裘叔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四姑娘山中必有蹊跷,咱们让人透消息给仁阳公主?”
江凌点头,“让她去当马前卒再合适不过,秦家庄那边可有消息?”
第745章 心上人
提到秦家庄,裘叔脸上莫名有几分复杂,“少爷,书夏与那管事的媳妇斗得你死我活,就在前几日书夏演了出苦肉计陷害管事媳妇,管事一怒之下把媳妇休了。少爷知道书夏用的什么苦肉计?”
握起银枪的江凌想都不想地问道,“孩子?”
裘叔感慨道,“书夏够狠,那孩子也够命大。等少爷成亲后若想纳妾,万不能挑书夏这样的。”
还不等少爷发火,裘叔又笑道,“纳妾的事先不提,少爷今年十三,该订亲了。不知少爷相中了哪家姑娘,若您不好意思跟二爷和二夫人说,不妨告诉老夫,老夫替您去禀告二爷二夫人如何?”
跟义父说了,他会把妹妹嫁给自己,还是大发雷霆抽自己一顿?江凌抿了抿唇,提枪往外走。
裘叔见少爷这般模样,立刻将地图揣进怀里,笑呵呵追了出去,“少爷心里有人了?不知是哪家姑娘,老夫可认得?”
江凌扫了一眼裘叔,冷声道,“我让您老盯着那庄子,不是看他们如何内斗。”
“老夫明白。”裘叔一本正经躬身应下,目送少爷去了前院,才乐呵呵地问躲在亭柱后的书秋,“书秋姑娘怎过来了,可是六姑娘有何吩咐?”
书秋笑嘻嘻地提着包袱凑上来,“两位姑娘让奴婢给少爷送新作的夏衫。裘叔,少爷真有心上人了?”
裘叔一本正经地摇头,“少爷的事,咱们不可乱猜。”
“是,奴婢明白。”书秋立刻会意,一本正经应下后飞快跑了。
看她的背影都透着兴奋,裘叔捋须笑出了声,自己方才问少爷的话,让少爷乱了方寸,连走过来的书秋都没瞧见,看来少爷已经开窍了,只不知六姑娘什么时候开窍。康安城优秀的少年郎数不胜数,六姑娘能相中少爷吗?
“裘叔。”寡言少语地姜财也忍不住凑了上来,“少爷有心上人了?”
黑灯瞎火的,脸上带着十字疤的裘叔笑起来格外狰狞,“你天天跟在少爷身边,少爷有没有心上人你不知道?”
啊?姜财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拧巴了,“莫非……不能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营中……”
裘叔一趔趄差点摔倒,他立刻抓住姜财的衣裳把他拖进入房中,严厉问道,“你说什么?!”
姜财被裘叔吓到了,连忙道,“您老莫急,某也只是胡乱一猜。”
裘叔板着脸道,“你想到了什么,都讲出来。”
姜财不敢隐瞒,如实道,“羽林卫营中有上百名洗衣妇,少爷和诸家公子入营后,这些洗衣妇借各种机会接近他们,想借此脱离苦海。据某所知,只有杜长阳收下了两个。”
大周军营里不只有男子,还有随军的洗衣妇,这些人中只有少数是自愿进营的,大多数是获罪之家的女眷。洗衣妇们白天充当洗衣、做饭和洒扫的杂役,晚上陪酒侍寝,当然,侍寝是被明令禁止的,只是暗地里仍难杜绝。有些容貌不错的洗衣妇为脱离苦海,会主动依附于营中将领,求其庇佑。江凌等八位少年郎涉世未深,又多来自勋贵之家,自然会成为洗衣妇们妄图依附的对象。
裘叔又问道,“有人盯上了少爷?”
姜财点头,“有四个,都是郎超坑杀肃州百姓一案后被查处的原羽林卫将领女眷,白将军下了严令,不准营中将士欺辱她们。这四人虽百般讨好、接近少爷,但少爷从未拿正眼看过她们,再说少爷才十三岁,应该还没动那个心思。”
裘叔这才略略安心,“应不会。”
正准备安歇的姜留见书秋呼哧呼哧地进来了,便问道,“跑这么急做什么,衣裳送到了?”
“送到了。”书秋回完话,努力闭上自己的嘴退到外屋。
姜留见她那样子,笑嘻嘻地与姐姐道,“这丫头一定是听了什么闲话,姐看她憋得难受的样子。”
姜慕燕点头,“书秋现在稳重多了。”若搁在以前,她必会不管不顾地讲上一通。”谷
稳重多了的书秋,正抓耳挠腮地难受时,被她娘拖去了厢房。赵奶娘板着脸问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娘……”书秋拉着她娘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女儿刚不是去任府给少爷送衣裳吗?您猜怎么着?”
赵奶娘瞪了闺女一眼,“有话快说!”
“少爷有心上人了!”
赵奶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回事?你一字不差地给娘讲一遍。”
书秋立刻巴拉巴拉地讲了一通,“女儿看少爷那架势,肯定是动心了,就是裘叔的嘴太严实,女儿没问出是哪家的姑娘来。”
少爷有心上人了?这真是……太好了!欢喜的赵奶娘忍不住给了女儿一巴掌,“这事儿你跟姑娘讲没?”
书秋被她娘打得一趔趄,立刻站直了回道,“那自是没有,请娘放心,女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奶娘……
书秋疑惑了,“娘,女儿该跟姑娘说吗?”
赵奶娘忍了忍,“还是……别说了,不过你可以跟芹白说一说。”
书秋眨巴眨巴眼睛,就凭芹白那张嘴,她知道了不就等于姑娘知道了吗?娘这是啥意思?
第二日用罢早膳,江凌陪着妹妹出门转铺子,在马车上时,江凌发现妹妹总拿眼睛偷瞄自己,便问道,“留儿想说什么?”
姜留立刻挪到哥哥身边,仰着小脸十分八卦地问,“哥,你有心上人了?”
江凌的心一颤,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你听谁说的?”
“厚叔。”
江凌……
“哥,有了吗?是谁啊,我认得吗?”
江凌望着妹妹,莫名觉得有些无奈和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就是心里很不难受,很憋屈。
见哥哥这副模样,姜留的桃花瞳一下就瞪圆了,气势汹汹问道,“莫非你中了哪个姑娘的圈套,被逼得非娶她不可?”
这都哪跟哪啊……江凌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我有那么傻么?”
姜留摇头,没有就好,吓死她了。
江凌看她小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留儿有心上人吗?”
“没有。”姜留答得异常肯定。
江凌稍稍放心,又忍不住追问,“为何没有?”
这个嘛……姜留也不瞒着哥哥,愁眉苦脸如实道,“就……没一个能看得过眼的。”
第746章 想歪了
厚叔都得到消息的事,姜二爷当然也听说了。待闺女和儿子晌午回来后,姜二爷把儿子提到书房,板着脸问,“你居然相中了羽林卫大营中的洗衣女?”
江凌被这口飞来的大锅差点砸出一口血,“儿没有!”
姜二爷紧盯着儿子问道,“真没有?”
“没有!”江凌气得小棕脸变成了红棕色,“父亲听谁说的,儿找他去!”
姜二爷提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没有就好,为此事斤斤计较就显得不够大丈夫了。”
江凌……
姜二爷喝了口压惊茶,又上下打量儿子一番,压低声音问道,“你可……”
不待父亲问出口,江凌便斩钉截铁的回道,“儿没有!”
姜二爷挑眉,“你个臭小子,你知道为父想问什么就没有?”
江凌头铁地道,“不管父亲问什么,儿都没有。”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姜二爷把儿子按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吃了,才咳嗽一声,翻眼睛仔细回忆妻子帮他找的那段绕口的话,语重心长地默诵道,“阳者,卫外而为固也。故少年若心有妄思,或外有妄遇,以致君火摇于上,相火炽于下,则水不能藏,而精随以泄。求治则尤当以持心为先,然后随症调理,自无不愈。你可明白了?”
没想到父亲竟会跟他说这些,江凌脸都听得要冒烟了,握紧拳头咬牙道,“儿没有!”
他这模样,可能是真没有。姜二爷轻松许多,“你现在还小,别听秦成碧、杜成阳他们胡说,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更不要被繁花乱柳迷了眼。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你祖父、为父和你母亲自会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
江凌耐心听父亲唠叨完,才重申道,“儿未报家仇之前,绝不娶妻。”
儿子明后年就要去肃州报仇了,五年之内怎么也能大仇得报,到时还不满二十,再娶妻也不晚。姜二爷点头,决定与儿子再聊深一些,“好,依你。当年若不是你祖母逼着,为父也不会那么早娶妻,你也见过原先在为父身边伺候的秋雨和海棠了吧?你觉得她俩容貌如何?”
江凌僵硬点头。
“那是你祖母为为父安排的通房,可为父从未碰过她们。你知道为什么?”姜二爷停了停,见儿子低着头不吭声,便知他不好意思了,便继续道,“为父少时体弱,一直将强身健体放在首位,强身健体不只是日常操练,还要固本守阳。为父成亲之前,虽常去清平江游玩,但却从不在清平江过夜,也是这个道理。”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江凌便想借机揭开在心底压了多年的困惑,站起躬身行礼问道,“父亲,儿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终于开始了!姜二爷坐得笔直摆出慈父地样子,可他觉得这样还是气势不够,又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暗道自己该蓄须了,“想问什么尽管问,为父知道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凌问道,“多谢父亲。儿想知道父亲当年为何会……倾心柳如烟?”
噗——泄了气的姜二爷瞠目结舌地望着儿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凌坚持道,“儿就是好奇。”
“嗯……”
“呃……”
“那个……”
姜二爷吭哧几声,干脆说了实话,“坊市间那些话,多是以讹传讹。为父与她并未见过几面,话也没说过几句。不过我那时十五六,正是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纪,就觉得她……长得还……蛮顺眼的,便想着既然要娶妻,当然要娶个顺眼的。当然,婚事要由父母做主,柳家把她许给了刘承,你祖母也为为父订了亲,之后为父也从未纠缠过人家。你若不信……”
“儿信。”江凌用力点头,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问道,“父亲,您觉得儿长得可还顺眼?”
啊,哈?
姜二爷完全被儿子问得蒙圈了,见儿子无比认真又带着十分忐忑地望着自己,姜二爷便昧着良心道,“你三庭五眼生得自是不差。”
江凌追问道,“儿哪里让父亲觉得不好?”
这个……姜二爷如实道,“你哪都好,就是面冷了些,脸黑了些,话少了些。不过男子拼的是本事,长成你这样也够用了。”
不够,因为妹妹也想选个看得过眼的,既然如此,他以后要面色柔和些,脸白一些,话多一些。其实他在妹妹面前话挺多的,也从不板着脸,所以妹妹应该觉得他挺顺眼的吧?
看着满腹心事的儿子,姜二爷忽然感觉十分地不妙,“凌儿你跟爹说实话,你不会喜欢男子吧?!你看上谁了?”
你告诉爹,爹立刻去打死他!
江凌一下就跳了起来,“儿没有,绝没有!”
姜二爷也被儿子吓得跳了起来,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姜二爷越想越不妙,可又不敢往深里问,只得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吃饭,吃完饭为父送你去千牛卫大营。”
千牛卫大营里都是男子,有几个还长得挺好的……走在前头的姜二爷越想越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姜慕容夫妇还在东院住着,姜慕筝如今也还住在西院,饭也跟着西院一起吃。心思细腻的姜慕筝发觉二叔和凌弟都怪怪的,她立刻打消了把弟弟叫过来一起用饭的年头,寻了个由头向二婶请辞,去外院找二弟。
姜慕燕也觉察到了父亲和江凌的不对劲儿,本着非礼勿问的原则,她只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用饭。姜留桃花瞳则在父亲和哥哥之间滴溜溜转来转去,琢磨着爹爹干了啥,竟能把哥哥惹成这样。
雅正看着便知父子俩谈崩了,便含笑说起姜平蓝买下院子后的修缮琐事。这是一个除了小悦儿外,大家都能参与进来的话题,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饭后稍歇,姜二爷就把儿子送去了千牛卫,回来后他依旧心事重重的。姜留把爹爹拽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问道,“爹爹跟哥哥说了啥,为啥哥哥走的时候笑得那么渗人?”
正心里有苦说不出的姜二爷俯身小声问女儿,“府里的闲话你可听说了?”
姜留点头,“听说了。”
“那你问你哥没,他说没说心仪哪个‘姑娘’?”
姜留摇头,“我哥后来跟我说,他在府外没有心仪的姑娘。”
没有心仪的姑娘?那不会是真的是……
姜二爷肩膀都耷拉下来了,难怪儿子府里连个丫鬟都不要……
姜留被爹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抬小胖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爹爹,你究竟跟哥哥说了啥?”
姜二爷回神,直起身用扇子狠狠敲了两下光洁饱满的额头,随后仰天长叹道,“爹对不起任家啊!”
这都是哪跟哪啊,怎么就对不起任家了?姜留更迷糊了。
第747章 容貌、人品
裘叔见到像霜打了似的姜二爷,吓了一跳,“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姜二爷白了裘叔一眼,摊在椅子上责问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这段日子你怎么照顾凌儿的?”
虽不知姜二爷说的是那件事,但并不妨碍裘叔认错,“老夫进来忙着府中琐事疏忽了少爷,请二爷责罚。”
他这么一讲,倒让姜二爷不好再说什么了,摆摆手道,“关上门,让人去门外守着。”
裘叔立刻命延平等人到门外守候,才压低声音问道,“二爷请吩咐。”
吩咐?爷吩咐你一句,我儿子就好了?!姜二爷盯着裘叔脸上的伤疤看了一眼,心中十分难受。这件事他不能和大哥说,不能和妻子说,也不能跟小闺女说,只能裘叔讲,“你可知道……”
裘叔压低身形,又靠近了些。
“凌儿好男色?”
啊?!裘叔被姜二爷问得目瞪口呆。
姜二爷又烦恼地长叹一声,裘叔果然不知道啊。
裘叔定了定神,打量姜二爷的脸色见他不似在打诳语,便小心翼翼问道,“二爷如何知晓的?”
姜二爷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晌午时,凌儿问我他长得可还顺眼,我说他不够顺眼,他就十分难过,患得患失。正常的男人,会在意这个?”
裘叔……
少爷不在乎,可您在乎,您家六姑娘在乎啊!您说少爷不够顺眼,少爷不难过才怪,裘叔笑问,“二爷,老夫私以为,少爷在意容貌不是好男色,而是另有原由。”
姜二爷追问道,“什么原由?”
裘叔不好越俎代庖,只得顺手捻了一个理由,“少爷没日没夜地勤学文武艺,想得就是尽快回肃州报父仇……”
姜二爷抬手制止裘叔继续讲下去,“别扯这么远,说重点!”
裘叔含笑,干脆道,“少爷以为您能入万岁的眼,首先是因为容貌,其次是因为您的品行,少爷担心他入宫面圣时能否顺利博得万岁信任,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原来是因为这个?精神气儿肉眼可见地回到了姜二爷身上,“这傻孩子!”
“少爷虽看着老成,实则年纪和心智都还小。”裘叔道。
“万岁又不是没见过他,他想入万岁的眼不能靠容貌,得靠他的本事和他老子我。”
裘叔……
姜二爷揽袖倒了杯茶,闻了闻又嫌弃地放下,扬声吩咐道,“宝儿!”
“在。”门外的姜宝扬声应了。
“去书房把取爷吃点茶的家伙式来。”姜二爷吩咐罢,又对裘叔道,“裘叔最近没去茶楼,进来康安又增了一种新鲜的茶,滋味很是不错,待会儿你也尝尝。”
姜宝很快便捧着一个托盘回来了,裘叔见托盘上放着一个稍大的茶盅,一把手掌大的类似刷锅用的炊帚,一碟冰块,一碗牛乳、一碟砂糖。
姜二爷兴致勃勃地卷起衣袖,先将少许泡好的茶放入茶盅中用小炊帚捣动十数次,然后再添茶,再捣,眼看着茶都被捣出厚厚的白色泡沫,姜二爷才停住,取过干净的琉璃盏,依次放入糖、冰块、牛乳,最后将捣出泡沫的茶缓缓倒入琉璃盏中,直到泡沫浮出琉璃盏才停住,将茶推到裘叔面前,“请。”
琉璃盏底层是白色的牛乳,中层是红色的,顶层是白色的泡沫,且不说味道如何,起码观之赏心悦目。裘叔谢过,双手端起琉璃盏轻嗅又饮了一口。嗯……味道有点怪……
姜二爷兴致勃勃问道,“如何?”
“好茶!”
看着裘叔脸上抖动的伤疤,姜二爷觉得有些扫兴。若想品此茶,须得泛舟江中,再添两个美人弹唱助兴方可品出其滋味,改日约上翰之同去。姜二爷慢慢品了一盏,又吩咐道,“你这几日出去转转,在内院添几个丫鬟和负责洒扫的婆子。”
“是。”裘叔明白,二爷还在担心少爷可能好男色之事,便转开话题道,“二爷,白三爷快回来了吧?”
景隆五年八月,相翼侯三子白晅领恩旨,赴衢州任通判,算着日子也快期满返程了。
姜二爷点头道,“他八月启程往回走,九月下旬该入京了。”
裘叔与姜二爷商量道,“二爷,老夫想派人去杭州罗老爷子的马场买回几匹优良种马,跟随白三爷一起返回,二爷觉得可妥当?”
前太仆寺少卿罗旭书与姜二爷的父亲是故交,姜二爷的得胜和江凌的青龙都是从他的马场里选的,他那里好马可不少。江凌买下的马场需要补充优良种马,从罗老爷子的马场买进再随着白晅一起回来,确实可行。
姜二爷点头,又提醒道,“白三那里我说一声就成,但罗老爷子那边,恐怕你得备足了银子,他的马可都不便宜。”
这是自然,裘叔照着姜二爷的手法,给他冲了一盏不伦不类的茶递上,“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老夫已备足了银子,待您写好书信后,就派人赶往杭州。”
凌儿返回肃州,需要多准备几匹好马。姜二爷吩咐道,“取笔墨!”
得了二爷的书信后,裘叔晃悠到内院花园,待六姑娘与管事议完事后,他整了整衣衫走了进去。还没从正事中抽回心神的六姑娘,小脸还绷得紧紧的,抬头看过来时,裘叔竟觉得她比二爷还耀眼。
姜留缓缓回神,请裘叔落座,笑问道,“您老怎么来了?”
“白三爷九月下旬将返回康安,老夫请二爷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前太仆寺少卿罗老爷子,一封给白三爷。”裘叔将书信递上,继续道,“姑娘您看,派谁南下合适?”
姜留展开书信看了一眼,便赞叹道,“我爹的小篆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裘叔……
姜留陶醉片刻,才道,“选马是大事,得派懂马的人去,回来的路上虽与白三叔同路,但咱们也得有高手随行。让马场的二管事骆斌、鸦叔和呼延叔去。骆斌是相马的行家,呼延叔和鸦叔曾跟随父亲去过罗家马场,白三叔也认得他们,见面好说话,您老觉得如何?”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谈完正事,裘叔笑问道,“这两日,府中都在议论少爷有心上人的事,老夫不免有些好奇若姑娘选婿,会以才华人品为重,还是以容貌为重?”
冯子进出海迟了半年还没归来,半堂香急需补冲上好香料,姜留正想着要不要派半堂香的管事一起南下,听裘叔跟她闲聊,便随口回道,“自是选容貌人品俱佳的。”
不愧是二爷的爱女,裘叔捋胡须笑了。
第748章 姜大郎失踪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花了八十余两银子,柿丰巷西口焦家老宅被修葺一新,待房内墙面的白灰和门窗上的水漆干了后,姜平蓝敢在中元节之前带着女儿搬进新宅。李正秋在岳父的引荐下拜入大儒李德山门下,带着妻儿到李德山所在的靖善坊赁屋居住,静心读书,为两年后的秋闱做准备。邵承允也跟着搬出姜家,不过他没有跟着表哥表嫂去靖善坊,而是在姜家南边的永平坊买了一处不大宅子落脚。
他们都搬走后,姜家仆从们便在陈氏嗷嗷叫地催促下,开始下月姜大郎的亲事做准备,姜家四姐妹则掰聚在一处,算着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哥上一封书信说能在七月二十之前回来,今天是七月十四,大哥也不知走到哪了。”姜慕锦一边说,一边用剪刀剪冥钱。中元节是祭祖的时日,冥钱是祭祖必备用品。往年这些东西都是大伯母准备,今年被摊派到了四姐妹头上。
“应该快进京畿了吧。当!当!当!”年纪最小却力气最大的姜留用铁模子敲除一摞打孔纸钱,书秋立刻取走,再给姑娘放上一摞。
正在折纸元宝的姜慕筝道,“大哥从怀庆府往回赶,只要不遇大雨,肯定能在二十之前到康安。”
“当!当!当!”姜留刻完最后一摞草纸,将铁模子放下,书秋立刻递上布巾给姑娘擦手,然后递上一杯解暑茶。
姜慕锦看六妹妹喝茶,也觉得渴了,放下剪刀让书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问道,“怀庆府在康安哪边啊?”
用细毫笔蘸着朱砂画河灯的姜慕燕回道,“应该在西北边吧。”
“是在西北边。”姜留说完心中便是一咯噔,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道,“我去找趟裘叔。”
姜留管着铺子和府里许多事务,她去找裘叔没什么奇怪的,三个姐姐依旧在房中安心画河灯、剪冥钱、折元宝。
姜留快步到了裘叔院中,问道,“裘叔,我哥带回来的地图呢?”
裘叔立刻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地图,递给姜留。姜留展开地图,很快就找到了大郎哥书信上所写的怀庆府修武县。她将手指点在修武县上,沿着地图上的官道向东南走,经过武陟,到达原阳。原阳入京畿后便有一个哥哥用朱砂圈出的圈,这里有匪患!
姜留抬眸问裘叔,“此处可派人查探过了?”
裘叔摇头,“尚无,老夫县派人探查的是太康县内的几个点。”
姜留的手又沿着官道,经过原阳、中牟到达太康。孟庭晚是在太康逃走的,裘叔先查太康内的匪窝毫无问题。姜留言道,“我大哥这几日要从修武县返回康安,我怕孟庭晚会对他不利。”
姜大郎与四个同窗出游,仆从随护过三十人,走的都是官道,按理说应不会出事。不过,若孟庭晚真掌握着一队人马,又得到了姜大郎将在他的地盘上经过的消息,必定会出手。
裘叔立刻道,“为防万一,老夫立刻安排派人去接应大少爷?”
姜留点头,“多派几个人,即刻出发。”
“好。”
姜留略思量,又道,“将书夏和她的孩子牢牢看住,万一我大哥有事,这孩子应能派上用场。”
裘叔点头,“老夫这就安排。”
虽然没有任何消息,但姜留却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她抬眸问裘叔,“若我大郎哥落在孟庭晚手里,您觉得他会怎么做?”
裘叔捋须,言道,“以孟庭晚的性情,他会折磨大少爷、折磨姜家人,折磨够了才下杀手。”
孟庭晚太了解姜家了,他知道姜大郎是被祖母和伯父、父亲寄予厚望的嫡长孙,抓住并折磨姜大郎,一定会让姜家人肝肠寸断。姜留只盼着他没有这个实力,或者没有注意到大郎哥的行踪。
但事与愿违,裘叔派出去接应姜大郎的人第三日便送回消息,他们在修武和武陟并未发现姜大郎行踪!
姜松吓得跌在椅子上,颤声道,“大郎做事沉稳,他便是有事改道,也不会不给咱们送信。”
一定是出事了!姜槐立刻望向二哥。
姜二爷心中也慌,他立刻道,“跟在大郎身边的四个人都是咱们府里一等一的好手,就是遇到事情他们也能抵挡一阵,咱们先别慌,一定不能让母亲和大嫂知晓此事。三弟。”
姜槐立刻站了起来。
姜二爷道,“你立刻派人去与大郎同游的几个人家里打听一下,看他们那边可有消息。”
“好。”姜槐立刻出去了。
姜松定了定神,言道,“我与怀庆知府管悦和同科,也曾书信往来,我现在立刻给他写信。”
姜二爷点头,又问裘叔,“您老可有良策?”
裘叔言道,“为今之计,要先探知大少爷的下落,老夫已将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
消息往来传递太慢了,姜二爷站起身道,“若真是孟庭晚下的手,他最恨的人是我,我去了他必定会主动刑满现身!我即刻赶往修武,大哥在府中主持大局。”
“二弟咱们还是……”姜松担心儿子,也怕二弟落入险境。
“大哥放心,小弟有分寸。我现在就去向府尹大人告假出京,明日你再将小弟出京办差的消息告诉母亲。”姜二爷立刻吩咐姜猴儿和姜宝,“猴儿留下,宝儿备马,随我出京。”
姜松抬手都没能拉住二弟的衣袖,眼睁睁地看他快步走了。裘叔安慰姜松道,“二爷是身怀大气运之人,不会出事的。二爷亲自前去,必能带着大少爷平安归来。”
姜松立刻道,“劳烦您老多派几个人保护我二弟,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裘叔拱手,快步向外走去。
此时时辰尚早,张文江还未到京兆府办公。姜二爷奔向张文江的府邸告假,张文江不放心让他独自前去,派京兆府武功最好的六个捕快随行保护,又叮嘱一番才放他出去。
待六个捕快到位后,姜二爷立刻带人骑马出金光门,见裘叔派出的人手已骑马在城外等候,姜二爷扬起马鞭刚要喊出发,却见众人之中闪出一抹绿色。芹青竟骑马带着他的宝贝闺女,混在了人群中!
第749章 盘沟河
心急火燎的姜二爷瞪圆桃花瞳,怒道,“你跟来做什么?胡闹!快回去!”
从未见过二爷发火的芹青吓得一哆嗦,城门边的百姓也吓了一跳,纷纷琢磨这是出了什么事。
姜二爷也觉得自己声音大了,催马上前低声道,“乖乖回府,为父很快就会回来的。”
姜留主意已决,“若爹爹不带女儿一起去,等您出发后,女儿再点人手出发!”
父女二人双目厮杀片刻,姜二爷败下阵来,一甩马鞭子喝道,“出发!”
“驾!”
“驾!”
姜二爷一马当先,众人立刻催马跟上,芹青也催马跟了上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铺面而来,姜留将准备好的薄纱往脸上一罩,大声道,“追上去!”
“是!”芹青扬鞭催马,冲了上去。
由康安至修武,共两百五十余里。启程之后,姜二爷几番回头,实在不放心让芹青带着闺女,便干脆将她拎过来放在自己的马鞍之上。姜留到大周五年,还是第一次这么急着赶路,起初几十里她还受得了,但后来被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全凭意志力坚持着。
姜二爷看得心疼,干脆用披风做成兜子,把闺女兜住系在背后,继续赶路。被爹爹当行礼放在包袱里虽然有点丢面子,但快散架的姜留哪还顾得上面子,她只怕累着爹爹,“爹爹背女儿一会儿,就换旁人吧。”
“不用,爹不累。”闺女大了,让仆从背着算怎么回事儿!姜二爷气得抬手拍了她一巴掌,在驿站换马之后,继续赶路。
从晨曦到看日落西山不清路,他们共换了四次马,奔出一百五十余里路。姜二爷下令留宿路边官驿,把闺女递下马,自己却不肯下马。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姜留立刻唤道,“宝叔,卢师傅。”
机灵的姜宝一眼就明白了,立刻与卢定云上前,抬手把二爷从马上搀扶下来。姜二爷先下马之后,腿都站不稳了。不过他不肯承认自己腿疼,只抱怨道,“留儿你太重了,压得爹爹背都直不起来了!”
看着爹爹直哆嗦的腿,姜留只剩下心疼了,“都是女儿不好。”
一行人入客栈梳洗后,累瘫了的姜二爷用饭之后便躺平了。路上迷迷糊糊睡了几觉的姜留展开地图,叫过众人议事。
姜留指着地图对京兆府捕快白鲁道,“此处已是原阳地界内,我大哥可能已经到了这里,白叔是京兆府最好的捕快,找人比我们在行。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处是我打听出来的山匪营寨所在,劳烦您二位与姜宝想办法去探一探。”
白鲁低头看着地图上圈出的三个圈,诧异道,“六姑娘是从何处得知这里有山匪的?”
姜留没说实话,“不敢瞒白大叔,我让人花银子从孤月楼买的消息,您可知道孤月楼?”
孤月楼是大周有名的镖行,白鲁自然听说过,“既然是孤月楼给的消息,应该差不了,某这就去。”
姜留叮嘱道,“辛苦白大叔了。咱们此行为的是救人,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动刀子。”
芹青立刻递上一个荷包,姜留双手递给白鲁。白鲁也没客气,接荷包带着几个人走了。
姜留又对卢定云道,“卢师傅,您安排人晚上值夜,派去修武的人到了后,立刻叫醒我。”
卢定云领命,然后道,“姑娘也累了一日,快回房歇息吧。”
姜留点头,带着芹青走了。
见姜府的人对姜留言听计从,京兆府捕快陈丙银待卢定云安排好值夜和喂马的琐事之后,忍不住问道,“卢大哥,你们府里这位六姑娘,跟别府的姑娘真不一样。”
那是自然,六姑娘不只是二爷和少爷的掌中宝,还是府里的顶梁柱,一二般的姑娘哪比得了。不过这些话自是不能讲的,卢定云笑呵呵打马虎眼道,“某见识少,不知道别府的姑娘是咋样的。陈兄弟累不?不累的话咱们喝两盅再睡?”
姜留回到房中后,呈大字型瘫在了床上。天知道,她有多怀念宽阔平坦的高速公、汽车和高铁、飞机……
芹青拿个一小瓶药膏走过来,“姑娘的腿磨破皮了吧,奴婢给您上点药?”
姜留起身接过药膏,“我自己来,你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累得快散架的芹青点头,直接躺在小床上打起了呼噜。姜留褪去外裤,将清清凉凉的药膏涂抹在被马鞍磨破皮的地方,也躺下睡了。
丑正时分,有人轻轻叩门,芹青立刻警醒,起身到门边低声问道,“谁,什么事?”
班大善在门外报号,然后道,“去修武打探消息的人到了。”
姜留听到声音,立刻起身穿衣下楼。
风尘仆仆的田勇上前拱手,压低声音道,“六姑娘,大少爷一行人十五日确实是留宿在修武县中四海客栈,辰时启程,乘马车出西城门走官道赶往武陟,然后失去了行踪。小人沿途打探,从猎户口中得知,十六日晌午时分,少爷一行人在修武和武陟两县交界的盘沟河边歇息,并从猎户手里买了一直岩羊。十六日夜晚,少爷他们并未在武陟沿官道的客栈落脚,也未曾进入盘沟镇。”
姜留展开地图问道,很快寻找到了两县交界的几条溪流,问道,“哪条是盘沟河?”
班大善上前仔细分辨一番,然后指着其中一条细线道,“这一条,这里是盘沟镇。”
姜留又细细问了班大善一番,才让他下去歇息。她回到房中又掏出一份地图展开对照后,将手落在距离大郎哥失踪地不远的一个圈上,然后用毛笔在另一份地图上圈出此处,吩咐道,“叫醒田勇,让他带人立刻赶奔此处,这里有一窝土匪,大哥失踪八九不离十跟他们有关。”
芹青带着地图去传信,回来后见姑娘还在灯下盯着地图,便上前劝道,“姑娘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还有姜留应了一声,目光还是紧紧盯在地图上不动。
芹青便上前问道,“姑娘在看什么?”
姜留把手指头点在大郎哥失踪不远处的一片山上,“我在想,此处山多河流也多,又邻近官道,怎么会没有山匪或水匪。”
第750章 妃红令
芹青抬手捂住嘴小小打了个哈欠,猜测道,“许是那处山丘低矮不能藏人,或是孤月楼给姑娘的消息不准?”
姜留的水湾眉一挑,点头道,“有道理,睡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饱睡一夜的姜二爷打开房门,便听楼下传来小闺女欢快的声音。
“爹爹,早。”
姜二爷低头见小闺女俏生生地站在摆满美食的桌边,便敛起沉重的心情,精神抖擞地迈步下楼,“早就起来了?”
“女儿也是刚起。爹爹快来尝尝这家的豆腐脑,闻着可香了。”姜留亲手给爹爹调了一碗豆腐脑。
姜二爷撩衣袍坐在厅中,端起豆腐脑吃了一口,如实道,“没有巷口的好吃。”
爹爹是个念旧的人,认定了东西就很难改变,这是个很好的习惯,姜留笑弯了眼睛,“嗯。等咱们回去后,让大郎哥给您买豆腐脑去。”
“好,你也吃吧,吃完饭咱们继续赶路。”姜二爷浓密的睫毛掩住了心底的担忧,笑道,“莫吃太饱吐爹一身。”
“昨晚班大善回来了,他已寻到大郎哥失踪的地界,就在此处往西北五十余里的盘沟镇。”姜留把班大善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父亲,然后道,“今天不累着爹爹,女儿自己骑马赶过去。”
“你的腿不够长,踩不到马镫子,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爹带你过去。”姜二爷豪爽地将豆腐脑倒进肚子里,去找班大善问情况。
问明白之后,姜二爷让京兆府的捕快先行一步去只会武陟县衙,请他们派人帮助搜寻侄儿的下落,然后他带着女儿赶往盘沟镇。
姜二爷赶到盘沟镇时,武涉知县刘孟明和厢军指挥使马成国,已顶着烈日在城门外等候,见姜二爷来了,两人带着众人行礼相应。趴在父亲背上的姜留,很是直观地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
刘孟明和马成国的热情,在看到从姜二爷马上跳下来的小姑娘时,转换为了震惊。姜二爷下马,忍着腿疼上前走了几步,抬手虚扶道,“两位大人快快请起。”
刘孟明不敢起身,“卑职得到京兆府传信,才知大人的侄儿在敝县内下落不明,卑职等惶恐不安又心急万分,即刻带人前来,听从大人调遣。”
他这话一说,姜二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二人摆此架势,是想先让自己免了他们失职的罪呢!姜二爷弯腰亲自扶起他二人,真诚道,“事发突然,也怪不得两位大人。”
两人的定心丸刚刚吃下去准备起身,便听姜二爷又道,“本使出京时,京兆府尹张大人千叮万嘱,让本使十日内务必带着五位举子归京,以免万岁惦念。”
万……万岁?两人腿一软又跪在地上。马成国哆嗦道,“大……大人,此时已惊动了万岁?”
姜二爷含糊道,“本使出京之事,当然要告知万岁。我家兄长与怀庆知府管大人有书信往来,家兄说管大人曾提及二位皆为不可多得的良才,所以昨晚得知五位举子是在武陟失踪,本使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本使相信,以两位大人之能,必能很快查出举子们的下落。”
既然你们是地头蛇,那爷就抬出你们的顶头上司和万岁,就不信你们还敢撒奸耍猾,不尽力寻人!
姜二爷祭出这两柄尚方宝剑,小小的从八品知县刘孟明哪还敢说别的,立刻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卑职便是带人挖地三尺,也要讲五位举子找出来!”
姜二爷含笑道,“那就有劳二位大人了。”
看武陟的知县和厢军指挥使连县衙都不顾上回,便拉着爹爹到路边茶肆内商量寻人之事,姜留心中稍安。
救人如救火,搜救方案很快拟定,刘孟明派衙差去沿途村庄打听姜大郎等人的下落,马成国带着厢军搜山,并派出一队人马随姜二爷赶往盘沟河边的渠下村。
骑马赶了一日半路的姜家父女改坐马车,姜留趴在车窗边,与骑马随行的厢军副将孙太攀谈,“孙将军,盘沟河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憨厚的孙太转头,见容貌英俊的姜谪仙和漂亮得不像话的姜家姑娘都盯着自己,脸立刻就红了,低下头道,“盘沟河是百姓们用十多年挖出的人工河,北通蒋家沟河,南连沁河,为的是引两河里的水灌溉田地。因为河道沿着村子和良田走,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姜留非常捧场地应了一句,然后问道,“除了这次失踪的举子们,渠下村附近可还发生过类似案件?”
孙太下意识地往前望了一眼,吭哧道,“回姑娘的话,某是管着厢军操练的,不太……清楚案子的事。”
那就是有了,姜家父女对了对眼神儿,姜留又问道,“孙将军,咱们武陟的厢军军营在哪,平日里又常到哪操练?渠下村方圆十里内可是你们的操练之地?”
这个……孙太不知能不能说,又下意识地往前看。姜二爷虽不知女儿为何问此事,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孙将军,本地厢军归哪路禁军调遣?”
孙太立刻道,“回大人,归羽林卫。”
姜二爷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妃红色令牌,“本使出京之时,羽林卫柴将军给了本使一块令牌,孙将军可认得此令?”
孙太连忙点头,“这是左羽林卫的妃红令,可凭此令直接调用五百以内的羽林卫禁军或一千以内的羽林卫管控区内厢军。”
这令牌肯定不是柴四叔昨天早上给爹爹的,不过不管是啥时候给的,管用就成。姜留带着天真地笑,重复刚才的问题,“孙将军,武陟厢军军营在何处,平日常到哪里操练?渠下村方圆十里内可有你们的操练之地?”
孙太又往前望了一眼,发现他家大人已经走远了,便低声如实道,“回大人、姑娘的话,本县厢军共有一千一百余人,共分为四处,一部分驻扎在县城南三里的大营,一部分驻扎在渡口,一部分……”
听完孙太的介绍,姜留已知渠下村方圆十里不归厢军管了。待到了盘沟河大郎哥等人的失踪地,姜留倒背小手望着不远处茂密的山林,面色越发凝重了。
前来探查的京兆府捕快很快发现了可疑踪迹,大声唤道,“姜大人,此处有拖行重物的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