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去太康
若问姜留:现在她最喜欢的人是谁,那必定是刘君堂。
因为她在刘君堂身上押的一万两千两银子,赢回了三万三千两!一个多月的时间赚回将近三倍的利润,太刺激了,所以那么多人爱赌博不是没有原因的。姜留看着桌上成堆的银票,特想把它们抛到空中下一场银子雨,然后再躺在银票里打几个滚过过瘾。
站在桌边的裘叔见六姑娘笑得像个小傻子,生怕她就此陷入迷途不可自拔,正欲劝说两句时,却见六姑娘忽然跑进里屋抱出来一个小盒子,将银票一张张装了进去上了锁,然后一本正经地叮嘱他道,“这么赚银子不是正途,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为之。裘叔,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连二爷、少爷和三姑娘都不能告诉?那姑娘冒此风险赚来的三万余两银子究竟有何用处?裘叔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大概,笑着拱手道,“老夫明白,请姑娘放心,此事绝不会通过老夫的嘴透露出去。”
“陈青侠那边,裘叔也让他把嘴封紧了。”姜留又叮嘱道。
拿着姑娘的银子去赌坊下注的是陈青侠的人,陈青侠是裘叔的部下,自然由他去叮嘱。裘叔早已叮嘱了陈青侠,因为陈青侠下的注,可不止姑娘这些,裘叔捋须,露出笑容。
姜留见裘叔这般老神在在的神态,追问道,“您老也下注了吧,押了多少?”
裘叔含笑,“不算多,只比姑娘多了三万两。”
姜留……
……
……
!!!
投了四万余两的裘叔刚才看着投了一万余两的她,像是在看傻子吧……不过,裘叔下注赚回的十几万两银子,肯定会用在为哥哥回肃州的筹谋上,此乃好事一桩。姜留自我安慰着,叹道,“还是您老有魄力。”
裘叔坦诚道,“在商一途,老夫远不及姑娘,老夫相信姑娘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才随着姑娘在刘君堂身上下了重注。”
三年一度的科举盛世尘埃落定,中一甲二甲的共生继续留在京中为前途奔波,中三甲的黯然返乡再寻出路,康安城又恢复了往日节奏。为科举忙碌了数月的姜二爷领了赏赐后,向府尹大人讨下巡视太康的差事,顺道接姐姐回康安养胎。
虽说此时已入酷暑,但在姜留和姜六郎的央求下,姜二爷还是带上家人,让她们出门游玩一番。因机会难得,除了姜留和六郎小悦儿,雅正、姜慕燕、姜慕筝、闫氏、姜慕锦和五郎姜小树也都跟着出来了。姜老夫人本不同意这么多人去,但架不住孩子们的央求,只得点了头。
雅正和闫氏甚少有机会出远门,哪怕只是到距康安仅三十余里的太康,也足够让她们兴高采烈。为避开酷热,一行人天刚亮便启程出了康安,晌午之时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干净客栈避暑。
姜留以为她们在此避过炎热的晌午就会继续赶路,她爹却说在此住一夜,明早再出发。
姜二爷的理由十分充分,“府尹大人命我沿途视察农田夏收和播种的情况,此处农田甚多,视察一两日再走不迟。”
姜留……
难怪去距康安只有三十余里的太康办差,爹爹说需要半个月,就他这走法,确实需要半个月。
待姜二爷出门后,姜慕燕担忧道,“父亲如此行事,不会被御史参奏么?”谷
姜留觉得不会,但为了让母亲和姐姐多交流,她转头问母亲,“您觉得呢?”
雅正向两个闺女解释道,“京兆府管辖京畿十二县的民事,所以京兆府官员出京巡视十二县乃属分内之事。咱们作为家眷随行,一没花用朝廷的银子,二没让沿途百姓破费,所以咱们到哪都理直气壮,任御史台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姜留用力点头,“母亲说得在理。”
姜慕燕这才放下心,惭愧道,“这些女儿都不懂,以后还要请母亲多多赐教。”
雅正拍了拍她细瘦的小手,“你书读得多,大道理都懂,只是有些人情世故还弄不明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懂这些,都是后来慢慢学的。以后遇到不懂的咱们便商量着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弄明白了,便都通了。”
姜留也凑上来,“母亲,女儿也想学。”
小悦儿见刘姐姐凑热闹,便也跟着道,“学。”
雅正抬手点了点小闺女的额头,笑道,“你在外边行走得比我还多,很多道理不用我讲你就已经通了。遇到我拿不准的事,还要向你请教才知该怎么做。”
姜留笑道,“母亲太谦虚了,女儿也跟着您学了好些与人相处的法子呢。”
姜慕燕想了想,轻声问道,“母亲,所以咱们这次跟着父亲出来,只要不给父亲添麻烦,便可安心玩乐?”
雅正笑出了声,“其实,燕儿给你父亲添一些麻烦,他反而会更开心些。”
姜慕燕不懂,疑惑地看着母亲。雅正耐心解释道,“你父亲与别家长辈不同,他不拘世俗礼仪,不想当严父,你们有小麻烦让他出手帮着解决,他才会觉得自己尽到了当父亲的本分,觉得你们需要他。”
所以四个孩子里,丈夫最喜欢的不是懂事本分的燕儿,不是自强自立的凌儿,也不是不喜欢说话、不黏父亲的小悦儿,而是会跟他撒娇、向他提要求的留儿。
姜慕燕听是听明白了,但母亲讲的却与娘亲教导她的与父亲相处的道理大相径庭,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留看出了姐姐的迷茫,但这些事得需要她自己想明白,姜留便拉起弟弟的手道,“悦儿,咱们去溪边钓虾玩啊?”
小悦儿立刻扔下玩具,兴奋道,“虾!”
客栈不远处有条浅浅的小溪,姜留先带着弟弟去挖蚯蚓,再用针弯成小沟、制作钓竿,然后坐在树荫下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石头上钓虾。
钓虾是需要耐心等待的活动,一岁半的小悦儿却极有耐性,乖乖坐在姐姐身边看着水里的吊钩,等着小虾上钩。待姐姐钓上第一条小虾放入水桶里后,小悦儿便蹲在水桶边,瞪大眼睛专注地看虾,似乎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游戏。
姐弟俩宁静的钓虾时光被赶来的姜慕锦和姜小树打破,再后来,雅正、闫氏和姜慕燕也来了,众人在溪边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姜留正享受着美好时光时,书秋上前低声道,“鸦叔请姑娘过去一趟。”
姜留把钓竿交给姐姐,走了过去。鸦隐上前低声道,“姑娘,咱们的人此处向西不足两里的村子里,发现了仁阳公主府的人。”
第722章 姜留的谋略
自己每次出城都能碰上仁阳公主的人,这不是凑巧能解释得通的。姜留觉得这帮人是冲着她或爹爹来的,真是烦人!姜留扬起小脸看鸦隐,还未开始说话便觉得气势有点挫,于是她爬到旁边的大石头上站起身,才问道,,“有多少人,在干什么?”
鸦隐的视线随着姑娘爬高而上升,无语了一下,才回道,“线报说是七人,其中一人形似孟庭晚,他们在院子里挖坑,似乎是在找东西。”
仁阳公主还没把孟庭晚杀了?姜留从袖袋里掏出两根绸带绑紧裤脚,道,“走,去看看。”
看着姑娘从石头上跳下来,鸦隐无语望天。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跳上跳下也不嫌麻烦。
“对了。”姜留回眸见鸦隐居然望着天,无语道,“你在望啥?”
“没,想打喷嚏打不出来。”鸦隐低下头看着姜留,装着老实憨厚道,“姑娘有何吩咐?”
姜留言道,“我觉得这帮人是冲着咱们来的,待会儿咱们寻个地方观望一阵儿,若有人凑过来偷听,你们就装作没发现,用眼神示意我就好。”
“是。”鸦隐应下。
姜留又吩咐书秋,“我去去便回,别告诉母亲和姐姐。”
一里多,以姜留的脚力转眼即到。她与鸦隐躲在山坡树林中向外看,很快就发现了院中似鼹鼠般刨坑的五个人,还有一瘦高戴斗笠的半大少年站在旁边。通过这少年豆芽菜的身形和硬凹儒雅的熟悉站姿,姜留立刻断定这少年定是孟庭晚。
看清孟庭晚身上穿的崭新宝蓝底玄色团花茧绸直裰,姜留的眼睛眯了眯,低声与鸦隐道,“看来孟庭晚被仁阳公主收了。”
听了姜留这话,躲在不远处树后偷听的人一哆嗦,带得他身旁的绿草跟着发抖。
鸦隐扫了一眼发抖的绿草,向姜留挤了挤左眼,示意她别往身后看,然后才道,“姑娘,孟庭晚才十五,仁阳公主又不是乐阳公主……”
果然有人跟来了,姜留毫不慌乱,继续道,“鸦叔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孟庭晚现在成了仁阳公主的手下,而非她的阶下囚。”
鸦隐这才合上嘴,“姑娘觉得他们在找什么?”
姜留满不在乎道,“不管他们找什么,都跟咱无关。咱回去接着钓虾,晚上吃油烹河虾。”
鸦隐手握匕首防备着树后的人偷袭,保护着姜留往回走,还假装没有发现地唠叨着,“除了虾,姑娘还想吃什么?某送姑娘回去后去山里捉。”
“这大热的天,不必费这个劲儿,我想吃什么让客栈的人做就是。”
“那姑娘为何还要亲自钓虾?”
“为了哄六郎玩啊。”
“……”
他们离去之后,躲在树后的人回到村中小院,与领队邹缙简要讲道,“姜六姑娘认出了孟庭晚,不过她毫不紧张,也对咱们在找寻何物不感兴趣,只看了几眼就走了。”
孟庭晚献策道,“小弟早就跟邹大哥说过姜留不可能知道姜府秘事,若想查清我祖父和安云昌留下的东西是否落入姜家,直接将姜枫捉来一审便知。姜枫胆小怕事,抓来后吓唬一番,定会招供。”
抓住姜枫后,自己就算不能把他杀了,也要划烂他的脸,为全家报仇雪恨!
邹缙扫了一眼孟庭晚,厉声道,“你若敢妄动姜家人,依军法处置。”
孟庭晚吓得一颤,连忙解释道,“邹大哥误会了,小弟没有想把他怎么样……”
怂成这样还想报仇?棕衣侍卫不屑地扫了孟庭晚一眼,请示道,“头儿,咱接下来怎么办?”
邹缙吩咐道,“此处是安家的一处私宅,既然来了,咱们搜刮干净再走。”谷
姜二爷带着人去巡视农事,晚饭都没回来吃,自然没品尝到孩子们亲手钓的小河虾。天黑透后他才赶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姜留到父母房中,将发现田庄内发现孟庭晚的事讲了一遍。
姜二爷生气地用扇子敲了一下闺女的小脑袋,怒道,“只带着鸦隐就敢冲过去?觉得自己本事大了?”
姜留嘿嘿道,“怎么能呢,女儿身边还有爹爹安排的暗卫保护着呢。”
“这还差不多。“姜二爷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雅正问道,“仁阳公主如此行事,究竟是在找什么?”
姜二爷哼了一声,“她在找死。”
姜留……
雅正回道,“二爷真知灼见,一语中的。”
姜留……
仁阳公主有夫有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日阴谋算计不可能实现的事,不是找死是什么?姜二爷看着妻儿,心中烦躁散尽,不再理会那疯婆娘的事,对小闺女道,“回去早些歇着,咱们明早启程,继续赶路。”
姜留应下,“爹爹,咱们明日直接去太康么?”
姜二爷摇头,“往西十里有座慈恩寺,那处有山有水有荷花,咱们在寺中歇两日再走。”
“好!”姜留美滋滋应了,跑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三个姐姐。
姜留走后,雅正开始为丈夫宽衣,与他闲聊道,“二爷明日可想吃豆沙鲜荷?”
姜二爷顺势搂住妻子的细腰,将头压在她的发上,缓缓道,“那个明日吃,今晚想吃……你。”
“这里是客栈……”雅正的话还未说完,丈夫温热柔软的唇已落在了她的颈侧,激得她身子一颤,软声道,“二爷先沐浴吧。”
“一起去。”
……
……
……
第二日赶路,姜二爷嫌骑马太晒,改坐马车。姜留给爹爹腾地方,带上遮阳的斗笠,骑上了爹爹的马。
姜二爷现在的坐骑名作得福,论耐力和速度都不及去马场养老的得胜,但得福通体雪白,身形匀称俊美,姜留也很喜欢这匹马。骑在得福的马背上,姜留都觉得自己变帅气了。
鸦隐催马到姜留身边,低声道,“姑娘,仁阳公主府的人在院中内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现在带着箱子回城了。”
姜留握缰绳的小手紧了紧,立刻吩咐道,“让咱们的人撤回来,以免被殃及池鱼。”
“姑娘的意思是,有人会在路上抢箱子?”
姜留点头,“他们如此高调,许就是想用箱子钓鱼,不管谁会上钩,咱们都不蹚这趟浑水。”
鸦隐应下,暗道姑娘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与裘叔越来越像了,可她才十一岁啊,怎就老成成这样了?
第723章 逃出生天
姜家一行人到了慈恩寺中,在荷花塘畔的小亭内吹风纳凉时,姜留见鸦隐快步从远处走来,便出亭迎了上去。
鸦隐上前低声道,“姑娘,仁阳公主府的人半路被截杀,互有死伤,箱子被对方劫走,孟庭晚受伤落河,生死不明。”
姜留皱眉,“孟庭晚伤势如何?”
鸦隐低声道,“两边人打得正酣时,孟庭晚从车上翻下,捂着右臂跳入河中没了踪影,咱们的人沿河向上下游查了五里,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只伤了胳膊应该死不了,不管他跑到哪儿,对姜家来说都是个隐患。姜留吩咐道,“派人去找,一旦发现他的行踪,立刻抓了送去京兆府。”
“是。”鸦隐压低声音问道,“如果有人半路跳出来抢人,或者孟庭晚被别人抓住,咱们是否将他灭口?”
姜留答得毫不犹豫,“灭。”
“是!”鸦隐退下,派人去寻找孟庭晚。
姜留回到亭中,正在喂姜小树喝水解暑的闫氏低声问姜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三婶看着你方才脸色不太好。”
姜留笑嘻嘻道,“生意上的事儿,三婶别担心,侄女能处置。”
侄女没直说,但闫氏猜测着许是与迟了两个月还未归来的祝家海船有关,便劝道,“出海行船变数大得很,说是半年回来,一年半回来的都有。咱不着急,慢慢等着,船回来得越晚,带的货物越多。”
“嗯。”姜留应了一声,逗三婶怀里的姜小树,“五弟把你的小葫芦送给我好不好?”
姜小树立刻握紧花葫芦,“凌哥给我的。”
姜慕锦白了小树一眼,对姜留道,“那可是他的宝贝,别说给你了,摸都不让别人摸一下。”
姜小树喜欢精致雕刻工艺,这个雕仙鹤的紫葫芦是他今年生辰时,江凌送他的礼物,他十分喜欢,栓绳挂在了脖子上,到哪儿都带着。
姜留继续逗他,“五弟把葫芦送给我,我就待你坐小船摘莲蓬吃莲子,怎么样?”
姜小树望着眼前偌大的荷花塘,挣扎道,“让六姐姐摸一下,坐小船摘莲蓬,不吃莲子。”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雅正捏了捏姜小树的小脸儿,“咱们五郎脑瓜真好使,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当母亲的,就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闫氏眉开眼笑道,“小树手紧着呢,他的东西也就凌儿能碰,我和他爹都碰不得,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悦儿望望荷花,又看看想抢五哥葫芦的六姐,踱着小短腿走到六姐面前,拉住她的衣裳晃了晃。
姜留含笑低头,她可太喜欢这个视角了,全家也就五弟和六弟能让她低着头瞧,“悦儿,怎么了?”
小悦儿笑弯了眼睛,指着荷花池道,“船。”
“小悦儿想坐船啊。”姜留望向母亲。
雅正笑道,“悦儿背一首古诗,能背出来就可以跟哥哥姐姐们坐船。”谷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不爱开口讲话的小悦儿脸上,看他怎么办。小悦儿咬了咬小拳头,亮亮的眸子转到姜小树身上,“哥。”
三岁的姜小树立刻背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悦儿咧开小嘴儿笑了,转头看娘亲,“船。”
“这可了不得了!”闫氏笑着拍手,“二嫂,让孩子们去水上玩会儿吧?”
雅正含笑点头,吩咐姜明寻来两条采莲船,姜慕筝抱着姜小树,姜慕燕抱着小悦儿,姐弟六个高高兴兴上船玩耍。
闫氏轻轻摇着团扇,与雅正感慨道,“日子能一直这样痛快就好了。”
荷花香,竹风凉。这日子确实舒坦,雅正的手轻轻落在小腹上,日子或许还能再好一些呢。
微凉的竹风沿着宽阔的河面向东二十里,吹拂着岸边茂密的芦苇,水面上露出的一截三寸高的芦杆却一动不动。
后晌,一团团黑云合着雷声翻腾而来,豆大的雨滴砸在河面上,河面像是开了锅般热闹。
那根芦苇趁乱进入芦苇荡中,缓缓靠到岸边,渐渐拔高,露出半个人头,一双充血的眸子谨慎地在雨帘和芦苇丛中四处观望片刻,才从水中爬到岸上,钻入密林之中。
向西二十里,姜二爷打着油伞回到慈恩寺中。站在廊下的雅正见丈夫终于回来了,忍不住打起油伞迎了上去。
姜二爷紧走几步,把妻子护到自己的伞下,“跑过来做什么,鞋都湿了。”
雅正冲入雨里后才发觉自己这样做确实有些冒失,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雨急风大,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姜二爷抬袖护住妻子,带着她快步走回廊下。
隔窗被父母塞了一肚子狗粮的姜留,心里酸溜溜的,很是羡慕。再过几年,她也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肯为她遮风挡雨,又让她倾心的男子吗?
应该不能,跟她同龄的她嫌弃人家幼稚,比她大的她又嫌人家太老,太难了。姜留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从糖袋里掏出一块樱桃味儿的糖塞进嘴里。
待爹爹和母亲梳洗更衣后,姜留才跑过去,跟爹爹说了孟庭晚逃走的事。
姜二爷从闺女的糖带里挑了一块桔子味的糖扔进嘴里,才道,“这小子命挺大。”
姜留送给母亲一块糖,才道,“爹爹,女儿让人查过,仁阳公主府的马车出田庄后,一直沿着潏河走,孟庭晚跳车的地方离着潏河只有几丈远。所以我觉得孟庭晚是早有准备,这次就是他献策出京,借着找东西钓出秦相府的杀手,然后趁仁阳公主和秦相的人厮杀的机会逃出生天。”
姜二爷点头,“孟家人小心眼贼多,他们最擅长这些。”
姜留又道,“女儿让人去追孟庭晚了。”
“好。”姜二爷道,“我待会儿吩咐下去,让临近几村的村民留意着近日出现的生人,他跑不了。”
此处山多林密,姜留却没这么乐观。
因被雨阻了行程,姜二爷一行人在慈恩寺停留了三日才继续赶路,到他们离开时,无论是姜留派出去的人还是附近的村民,都没发现孟庭晚的行踪。
这厮,真的逃出生天了。乘车前行的姜留透过车窗,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总觉得孟庭晚就站在哪个山头上,冲着她阴狠狠地笑。
第724章 亲上结亲
深山之中古松之上。望着姜家的马车缓缓向西而去,孟庭晚的手指狠狠抠下一块老树皮,声音则比老树皮还要粗粝,“不灭姜家,我孟庭晚誓不为人!”
树下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打了声唿哨催促道,“这不是咱的地盘,你快下来,咱天黑前得赶回寨子。”
看孟庭晚颤巍巍地踩着树枝,以比乌龟还慢的速度回到地上。露着两条粗壮胳膊穿汗衫的络腮胡光头大汉阎和尚满眼嫌弃,恶狠狠道,“我们老大可不是好糊弄的,你真有十万两银子?”
孟庭晚摘掉被树枝挂拦的蓝底玄色团花茧绸衣衫上沾着的松针,压下心底的忐忑,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恁多废话,还不头前带路。”
阎和尚啪地拍死一只落在他胳膊上吸血的蚊子,用砍刀抽打挡路的树枝带路,嘴里依旧骂骂咧咧道,“走就走,到了山寨你拿不出银子,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而此时,姜二爷一家也到了太康县城门口。
等候在城门口的太康县丞见姜二爷骑着白马,容颜俊美又身着红色官袍,立刻料定这便是前来巡视本县民事的京兆府官差姜大人,连忙上前带着众人躬身行礼,“下官太康县丞何世明拜见姜大人。”
姜二爷目光扫过城门口的厢军和衙差,不见廖青漠,心中冷笑一声,下马上前抬手扶起何世明,温和道,“何大人免礼。”
何世明激动道,“下官久闻姜大人盛名,今日有缘拜见,真乃三生有幸,大人一路辛苦了,快请上马,随下官入城吧。”
姜二爷见城边一无车马二无轿子,便知何世明要走着为自己引路,便笑道,“我骑了几个时辰的马,想进城走一走,不知何大人可有雅兴同行?”
何世明连忙道,“有,有!大人请入城。”
姜二爷走到城门口,见姐姐的陪房姜褐在远处躬身行礼,不用他吩咐,姜猴儿立刻应了上去,引着姜褐前去拜见二夫人和三夫人。
姜褐给两位夫人行礼后,在头前引路,带姜家人去廖府。姜留挑开车帘,与三姐和小悦儿一起往街上瞧。太康城自比不上康安的繁华整洁,但自有一股小县城的悠闲自在。姜慕燕低声道,“此处百姓衣能蔽体,面色红润,可见姑父治理有方。”
雅正也低声道,“燕儿说得在理。这里离康安只有三十余里,也算天子脚下,地方官员不敢乱来。留儿随着你父亲出过远门,觉得此处与沿途的县城比如何?”
姜留曾跟着她爹南下几千里赶考,是车上四人中最有见识的。她记得南下时路过一个一盏茶的工夫就能从东头走到西头的小县城,城里的娃儿光着脚乱跑,有不少穿着无袖打补丁衣裳的汉子,蹲在桥头等活干,他们脸上的愁苦和麻木让姜留至今难忘。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姜留只挑有趣的讲,“有比这里好的,也有比这里差的。路上有个水城,城里水路四通八达,坐船跟走路一样方便……”
马车在廖府前停下,廖春玲立刻从院里迎出来,扶着舅母和表姐们和表弟们下车,请她们入内。
不必雅正吩咐,赵奶娘立刻带着人把第三辆车上准备的礼品带了下来,待主子们进院后,姜明吩咐管事和车夫将剩余两辆装行礼的马车赶去县衙后院。姜二爷这趟是出官差,理应住在县衙后院。知县官邸就在县衙后院对街,离着也就几步路而已。谷
雅正带着众人进入后院,见怀孕已四月余的姜平蓝迎上来,连忙与闫氏快走几步将她扶住,埋怨道,“我们又不是外人,这大热的天,姐姐在屋里等着便是。”
姜平蓝见到家里人,笑容格外舒畅,“我在屋里待得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姜慕筝带着弟弟妹妹给姑姑见礼,姜平蓝逐一打量逐一夸奖,她格外亲切地拉着小悦儿的手道,“走,随姑姑进去,姑姑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姜留跟在姐姐身后,学着她的样子落落大方、目不斜视地往里走。这处官邸虽不算大,但也有三进院落,廖青漠的母亲住在第三进正院,廖青漠和姜平蓝住在第二进。她们先到第三进去拜见廖青漠的母亲。
廖母瘦长脸短眉三角眼,每说一句话眼睛便要转三转,似乎是在琢磨对方为何说这句话,话里带着什么意思,她该说什么才能滴水不漏。姜留站在母亲身后听母亲和三婶与她客套周旋,都替姑姑觉得累。
姑姑这个婆婆,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一身新衣的廖母说了几句,就把话头带到了姜留身上,上下打量她两眼,笑呵呵道,“难怪我家冬儿张嘴闭嘴不离他留儿表妹,留儿这小模样长得真是招人待见。快来让祖母瞅瞅。”
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跟挑猪肉似的……姜留默默吐槽,带笑向前走了一步。
雅正抬手把姜留拉到身前,圈在怀里,笑道,“元冬常去外祖家,与府里的表兄妹们玩得都好,留儿自小就淘气,下手没轻没重的,正月时还用棍子伤着了她表哥,为此她父亲狠狠罚了她。”
既然雅正挑起了这个滑头,一直憋着火的廖母就不客气了,“孩子们打打闹闹没啥,下手没轻没重是得罚。我家冬儿……”
“冬儿是男娃,皮糙肉厚的,打几下也不过是给他挠挠痒罢了。”姜平蓝接过话茬,笑道,“母亲已备下饭菜,二弟妹和三弟妹今晚带着孩子们在这边用饭吧?”
雅正笑着推了,“多谢婶子。我们先去梳洗更衣后再过来陪婶子用饭。”
话说半截被堵回去的廖母非常不高兴,可人家已经站起来了,她也不好在说什么,只得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了,然后与站在身边的二儿媳道,“你瞧瞧,瞧瞧,这还是大户人家呢,连规矩都不懂!”
廖青漠的弟妹马氏酸溜溜道,“娘,人家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不信让她们是去拜见大官家的夫人太太,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这样。”
廖母冷哼一声,又嘀咕道,“姜家三丫头一看就不是能生养的,六丫头倒是水灵,长得一脸福相,模样倒是配得上咱们家冬儿,可她这脾气……”
马氏一脸算计,小声道,“儿媳听说这六丫头是姜枫的心头宝,宠着惯着长大的,当然会有点小性子。不管咋样的闺女,嫁了人也得学规矩不是?大嫂嫁过来时也一身臭毛病,还不是被您调教过来了?”
那倒是。廖母得意得撂下眼皮,“等你大哥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跟姜家亲上接亲的事儿,如今这年头,像元冬这么好的孩子可不多了。”
第725章 放肆
“二嫂,廖家婶子和弟妹的眼神儿可不大对劲儿。”回到县衙后院,闫氏顾不得梳洗,拉住雅正嘀咕起来。
雅正点头,“我也瞧出来了。”
“咱怎么办?”闫氏小声嘀咕,“廖家弟妹的眼神儿在咱们四个闺女身上不断转悠,我看着都想给她两棍子。”
雅正安抚道,“咱们是来看姐姐的,没必要为廖家的事情惹一肚子不痛快。看着她们不舒坦,咱不见就是。待会儿让人给姐姐送信……”
还没等雅正说完,赵奶娘在门口道,“二夫人,三夫人,姑奶奶派人送信说廖家老夫人身体不适,晚上请您和姑娘、少爷们去她院中用膳。”
雅正和闫氏对了对眼神儿,同时笑了。
梳洗罢,姜慕燕一边给妹妹梳头,一边道,“廖家祖母和婶子瞧着都不是好相与的,姑姑平日里跟她们相处,定没少受气。”
姜留也纳闷,“当初祖母和祖母怎么就给姑姑寻了这么个婆家呢。”
关于这门亲事,姜慕燕听说过一些,“当初相看时,廖家祖母表现得落落大方,待姑姑也极为亲切,谁知她竟是这样的性子。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着说着,姜慕燕便不吭声了。姜留转头见姐姐低头发呆,便道,“姐姐在担心二姐?”
“嗯,毕竟廖大哥家离着太远,不知根知底,只凭一两面咱们很难判断其人好恶。”二姐的情况与姑姑当年何其相似,廖传睿的母亲现在瞧着是个好的,二姐嫁过去后她会怎么待二姐,这个谁也猜不到。
姜留笑嘻嘻道,“他们已在康安置了宅院,廖大哥会入西城衙门做事,若他对二姐不好,爹爹会收拾他的。”
女子嫁人后过得好不好,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就二姐那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受了委屈也只会忍着,她不说,谁又知道她过得不好呢。再说了,女人嫁人后就是夫家的人,时好时坏都得自己受着。姑姑是父亲同胞的亲姐姐,姑父家尚敢如此,二姐只是父亲的庶侄女,廖传睿可是张大人的门生,若他做事得力,便是他苛待了二姐,父亲怕是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二姐那边如何她管不了,但妹妹决不能在夫家受苦。所以妹妹嫁给江凌最合适,因为江凌不会欺负她,让她受委屈。姜慕燕用绸带给妹妹绑好头发,笑道,“好了。”
“我给姐姐梳。”姜留转身跳到姐姐身后,取过梳子一边给姐姐梳头发,一边道,“姐姐说亲时,咱俩擦亮了眼睛看,若是男方母亲不好相与、内宅杂乱的,不管男方人品能耐如何,姐姐都不要同意。”
“好。”娘亲已经去了,外祖母指望不上,她俩的亲事还得靠自己。想到自己和妹妹丰厚的嫁妆,姜慕燕的腰杆挺得笔直。
姜二爷到了后衙院中,更衣梳洗后,天便渐渐黑了,廖家提着灯派人来请,姜二爷便带着家人过去用膳。
得知留儿表妹也来了,廖元冬激动得嗷嗷叫。给长辈见礼后,便冲到了姜留面前,大声喊道,“留儿表妹,你怎么来了?!”
姜留被他震得耳朵嗡嗡直响,还没张开嘴,廖元冬又喊又跳道,“留儿表妹一定是想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表哥明日带你去县城玩……”
姜留烦了,把他推开,脆生生道,“我的确是想表哥了,表哥出京后没人陪我练棍子,今晚表哥陪我打一场如何?”
廖元冬的后背忍不住发疼,正想如何让留儿表妹取消这个该死的念头时,便听母亲从屋里出来喝道,“元冬,我让你出来做什么?”谷
廖元冬连忙顺坡下驴,抬手请众人进屋。
姜平蓝见到弟弟,自是喜不自禁,众人落座说了会儿话,便到了用膳的时辰,却还不见廖青漠回来,姜平蓝心里不悦,示意婆子去里院请丈夫过来。
里院,廖青漠沉着脸站在母亲房中,廖母头头是道地跟儿子掰扯大孙子的亲事,“咱们家冬儿怎么了?他心眼好性子直,没那些弯弯道道的。姜家六丫头进了咱们家的门,婆婆是她亲姑,谁还能欺负了她?”
廖青漠眉头皱起来,“娘,姜家定不会让姜留嫁到康安以外的地方……”
廖母理所当然道,“那让元冬去康安当官不就得了?姜枫现在是万岁眼里的红人儿,给自己的亲外甥在康安安排个好差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的儿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出来,该用关系的时候不用,到头来还是自己受罪。咱们元冬娶了姜留,一点坏处也没有。”
“可姜家……”
“你连问都没问过,怎么就知道姜家不愿意?咱们元冬这样的好孩子,他们就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
廖青漠沉默不语,婆子借机敲门,请他去前院用膳。
廖母还叮嘱道,“你探一探姜枫的口风,人家没准……”
还不待母亲说完,廖青漠便迈步出了院门,向前院走去。
他回来后,姜平蓝立刻吩咐下人摆晏。廖青漠父子陪着姜二爷在堂屋吃酒,姜平蓝与廖春玲母女陪着姜家女眷在西厅用膳。
相比西厅内的欢声笑语,正堂内就显得冷清多了。廖元冬给父亲和二舅斟酒后,见他们都不说话,便鼓起勇气道,“二舅尝尝这个醉鸽,这是我娘专门让厨房给您准备的。”
廖青漠这才道,“得知你们要来,你姐姐便开始预备了,这一桌都是你爱吃的菜,二弟尝尝可还合胃口。”
“好。”姜二爷含笑举筷,三人这才开始用饭。
十五岁的廖元冬陪着吃了几杯酒,脑袋又开始犯迷糊了,他放下筷子道,“父亲,二舅,我吃饱了,想去找留儿表妹玩。”
廖青漠心思一动,转头看姜枫准不准自己的儿子去找他的女儿。
姜二爷含笑道,“怎么,元冬吃饱了想去陪留儿练棍子?”
廖元冬傻笑道,“打是亲……”
“啪!”
姜二爷重重将酒杯放在桌上,怒喝道,“放肆!”
第726章 怒
廖元冬第一次见二舅如此疾言厉色,酒被吓醒了大半,忍不住张开厚唇呼呼直喘。四周的空气变得燥热,汗水浸湿了他的袍子,廖青漠看着他这样,觉得他丢尽了自己的颜面。
不过,妻弟在自己府中如此责骂自己的儿子,也让廖青漠上火,他沉下脸呵斥道,“混账东西,还不退下!”
廖元冬迷迷糊糊地出房门看到院中熟悉的景物,才反映过来这里不是姜府,是他自己的家!他转身跑到后院找祖母告状,“孙儿给父亲和二舅倒酒布菜,伺候他们用完饭后想找留儿表妹玩会儿,二舅不只不准还骂我,我爹也跟着骂我……”
暑天闷热,本就上火烦躁的廖母听了孙子的话,立刻被点着了,“去把老大媳妇给我叫来!”
廖元冬连忙道,“不关我娘的事儿,我娘在西厅跟舅母和留儿表妹用饭呢。”
廖母骂道,“不关她的事?那一帮子人不是她的亲戚?你挨骂不是因为她们?去给我叫!”
婆子不敢不从,跑去二进院请大夫人。
姜平蓝站起身笑道,“两位弟妹再与孩子吃些瓜果,我去去就来。”
廖春玲不放心,跟着站了起来,“女儿陪您……”
“你在这儿跟表姐妹们玩儿,娘去跟你祖母说几句话便回。”姜平蓝不愿闺女面对长辈争吵的难堪场面,起身让婆子扶着向后院走去。
姜平蓝怀孕之后嗅觉变得极为敏锐,一进屋便嗅到了浓浓的酒气和浊气。姜平蓝忍住翻上来的恶心,行礼道,“母亲,冬儿……”
“冬儿被你那康安来的好弟弟骂了!”廖母根本没让怀着孕的儿媳坐下的意思,直接开骂了,“你们姜家……”
“冬儿。”姜平蓝压着阵阵上涌的恶心感,打断婆婆没完没了的唠叨,喝问儿子,“你父亲和二舅为何责备你,你如实讲来!”
廖元冬依旧装缩头乌龟,“儿不知道……”
廖母怒道,“你问孩子干什么,当着你的面他敢说啥?你们一个俩的张嘴就骂人,还有理了?”
“若是无礼,他父亲会跟着骂他?”姜平蓝脸上有些苍白,只想速战速决退出去,“冬儿,家里送你去读书学理,不是让你跟着街边的地痞无赖学不入流的东西。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敢在长辈面前乱讲,莫说挨骂,就是打你都是应该!”
廖母皱眉,“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元冬说啥了?”
姜平蓝咽了口口水压住上涌的酸涩感,无力道,“你问元冬。”
廖母回头哄大孙子,“冬儿照实说,别怕,祖母给你做主。”
廖元冬委屈道,“孙儿说去找表妹玩,二舅就问我怕不怕被表妹用棍子打,我说打是亲骂是爱,二舅就怒了。”
廖母瞪起眼睛,转身责问儿媳,“打是亲骂是爱怎么就不入流了?这话我还说过呢,照你这话我也是地痞无赖了?”
“呕——”闻着酒气和浊气,又被婆婆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姜平蓝再也忍不了了,转头弯腰,吐了。
廖母躲避不及,鞋子和衣裙下摆被溅上了污秽,气得她脸红脖子粗,“好你个姜平蓝,我说几句你就敢吐老娘一身,真是反了你了,你给老娘等着——”
“是儿媳失礼了,请母亲恕罪。”姜平蓝吐出来后,胃里虽舒坦了些,但小腹又有些不适,她心中慌乱,弯腰扶住了肚子。
“夫人。”伺候姜平蓝的姜褐喜欢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廖母却觉得儿媳是仗着肚子里有孩子吓唬她呢,“你少在这儿装相!我怀着冬儿他爹时,八个月了还下地收庄稼回家喂猪呢,你才四个多月就娇气得说不得碰不得了?”
廖元冬看着娘亲的嘴唇都白了,慌忙上前道,“娘,儿扶您回去。”
姜褐媳妇见夫人又开始干呕,连忙道,“大少爷,夫人闻不得酒气。”
廖母不满唠叨着,“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廖元冬打开房门,招呼院里的婆子扶母亲回去歇息。姜平蓝被搀扶回来后直接躺在了床上,雅正和闫氏见她脸色不对,立刻命人去请郎中。雅正坐在床边喂姜平蓝喝温水,廖春玲站在床边急得直哭,闫氏把阮婆子叫到一旁,问发生了何事。
姜褐媳妇是跟着姜平蓝到廖家的,这会儿有娘家人做主,她自不会替廖家人兜着,抹着眼泪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闫氏强压着怒火待姐姐吃了郎中开的安胎药睡下后,才与二嫂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咱们在这儿呢,他们就敢这么折腾姐姐,咱们不在的时候他们还指不定什么样呢!二嫂,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雅正拍了拍闫氏的手,“万事以姐姐的身子为重,咱们跟廖家婶子讲不通道理,得让你二哥跟咱姐夫讲。”
留下两个丫鬟照顾着姜平蓝,雅正亲自到堂屋去见丈夫。
姜二爷见妻子来了,起身迎上前问道,“姐姐身体如何?”
雅正低声道,“已吃药躺下了,郎中说姐姐动了胎气,需卧床静养。”
姜二爷不解,“方才还好好的,怎就动了胎气?”
雅正的目光转向廖青漠,平静问道,“这就要问您和姐夫了,元冬做错了什么被你们责骂?让这孩子委屈得去找他祖母告状。”
廖青漠还未说什么,姜二爷的脸便沉了下来,“去把那畜生给我叫过来。”
雅正轻声劝道,“姐姐已经睡下了,凡事……”
姜二爷抬手制止妻子说下去,道,“姐姐既已睡下,自不可打扰她。你派人守着房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当着外人的面,雅正当然是站在丈夫一边,出去安排人保护姜平蓝。
姜二爷沉着脸对廖青漠道,“养不教父之过,元冬如此不成器,姐夫你责无旁贷。你既管不了儿子,今日便轮到我行舅权管教外甥了。猴儿,宝儿。”
姜猴儿和姜宝齐步进屋,躬身行礼,“二爷!”
姜二爷吩咐道,“去把那畜生捆了,带回县衙后院处置。”
“是!”姜猴儿和姜宝领命去拿人。
畜生?捆了?处置?廖青漠气得脸都青了,“二弟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
呵!
姜二爷抬脚踢翻八仙桌,桌上的杯碗茶碟摔了一地,菜汤茶汤四溅,廖青漠和院中的下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便听姜二爷一字一顿地道,“廖青漠,我姐嫁到你廖家,不是来受气的。”
第727章 堂审廖元冬
眼睁睁看着孙子被姜家下人抓走,廖母急得火上房,被惊动的二儿媳马氏也从外院跑了进来,急吼吼道,“娘,姜家这是要干嘛?我大嫂呢?”
廖母立刻吼道,“他们这是反了啊!去把老大媳妇给我叫来!”
廖家丫鬟跑到二进院去请大夫人,却发现前院院门已被姜家婆子守住了,莫说叫人,她们连进也进不去!
廖家丫鬟进不去二进院,二进院中的廖青漠进不去卧房!还不等他发火,被留下照顾姜平蓝的赵奶娘已规规矩矩的行礼,低声道,“姑爷容禀,郎中说我家姑奶奶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请您移步别处歇息。”
廖青漠心里慌乱,压下火气回道,“我进去探望夫人,不会吵闹。”
赵奶奶眼皮都不抬,“不是奴婢不让姑爷您进去,实在是我家姑奶奶有孕在身,闻不得酒味儿。您带着一身酒气入房,万一惊动了我家姑奶奶,我家二爷定会打断奴婢的腿,请姑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吧。”
廖青漠握紧拳头,“默默容我进房取件衣裳总成吧?”
赵奶奶的语气依旧规规矩矩的,“姑爷您吃多了酒忘记了?您的衣裳在西厢柳姨娘房中放着呢。”
没想到妻子连这些都跟姜家人讲了,廖青漠羞得脸通红,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赵奶娘抬眼皮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西厢房的窗户上。躲在窗边偷看的柳姨娘吓得后退两步,腿碰到凳子,屋里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赵奶娘放下眼皮,心中冷笑。
廖青漠进入鸡飞狗跳的后院,母亲和二弟妹立刻拥上来,七嘴八舌、明里暗里地说着姜家人的不是。心中一片慌乱的廖青漠怒道,“行了,都给我闭嘴,滚!”
婆子丫鬟们连忙退出房间,马氏躲到了婆婆身后。廖母瞪大眼睛伤心道,“儿啊,你这是在跟为娘说话吗?为娘辛辛苦苦拉扯你……”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平蓝为何会动了胎气?”廖青漠沉着脸问道。
廖母皱眉,“娘怎么知道,她说着说着就吐了我一身,我连说都不敢说她一句。”
廖青漠只觉得额头似被人拿着针扎,一下下地疼着,“您若不说清楚,儿怎么去领元冬回来?”
“娘跟你一块去,娘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咱们走!”廖母拉着儿子的衣袖就往外走。
马氏也在后边劝,“是啊大哥,让娘跟你一块去吧,娘是长辈,姜家再怎么着也不敢在娘面前放肆。”
廖青漠稍一犹豫,便被母亲拉着出了房门,急急赶往县衙后院。姜家人见廖家母子进门并不阻拦,只道,“姜大人在二堂审问不孝子廖元冬。”
二堂?!廖母心里没底了,“这怎么还升上堂了?”
廖青漠最是笑得姜二爷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性子,心里更加没底,快步向二堂走去。
待他进入灯火通明的二堂外,见儿子跪在堂下,姜二爷坐在堂上,旁边只站着几个姜家下人,两班衙役并未到堂,心便稍稍放下了些。他抬起一条腿要迈入堂中,姜二爷便“啪”地一声叩响了惊堂木,廖青漠被吓得腿一软,摔入堂中,狼狈趴在地上。
“儿啊——”廖母惊呼一声,上前搀扶儿子。
又惊又怕的廖元冬听到响动回头见祖母和父亲来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祖母快来救救孙儿,孙儿的膝盖跪得好疼啊——”
“啪!”姜二爷又拍惊堂木,冷声沉稳道,“廖元冬,你再喊一声,立刻张嘴。”
“是。”姜宝和姜猴儿齐声应下,卷起袖子准备上前行刑。廖元冬被吓得闭了嘴,跪着一点点向祖母和父亲身边蹭。
虽然堂内都是姜家人,但堂外站着值夜的衙差呢,身为知县的廖青漠觉得丢尽了脸,抬头冷声道,“元冬纵有不是,二弟要行舅权管教他,也不该升二堂!”
姜二爷缓缓抬起眼皮,静静看着廖青漠,廖青漠不敢与之对视,转开眼睛。
躲在侧门处偷看堂审的姜留挑起大拇指,爹爹这三年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真不是白当的,这一抬眸真是官威十足。站在她身边的姜家三姐妹也大受震撼,没想到姜二爷还有如此严厉的一面。
将廖青漠的气势压了下去,姜二爷才不紧不慢地道,“我身为为廖元冬舅父,得知他行为不端,出言管教,廖元冬顾左右而言他,不服管教。为此,我才升堂讯问。本使奉京兆府尹大人之命到太康巡视民事、田耕,知有不孝子廖元冬不尊人伦不敬母亲,敢为廖大人,本使管得管不得?廖大人觉得本使不该升二堂?那本使开衙门升大堂审问!”
廖青漠连忙道,“二弟你何必……”
“啪!”姜二爷再次敲响惊堂木,严厉道,“身为一县父母官,廖大人连堂审的规矩都不懂了?”
廖青漠也上了脾气,拱了拱手道,“若论规制,大人您身为原告近亲,当回避才是。”
廖青漠出招了!姜家四姐妹闻言,脑袋齐刷刷转向姜二爷,等着他接招。
姜二爷冷沉着脸,“廖大人言之有理。本使是该回避。那廖大人觉得,是该把廖元冬押去京兆府请府尹大人审问,还是现在派人去请太康县丞何大人审问?”
高啊!姜家四姐妹的脑袋转向廖青漠,等他回府。
廖青漠虽未开口,但他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个字:哪个都不选!
廖母更哪个都不想选,连忙道,“元冬他舅,你审得,审得。”
“既然如此,那本使便继续审案,准你二人站在一旁听审,若不尊堂审规矩,即刻赶出堂去。”姜二爷完,又继续问廖元冬,“在廖家,你当着本使的面,出言调戏本使的女儿,可有此事?”
“……有。”廖元冬被吓住了,哪还敢说谎。
姜二爷点头,吩咐旁边坐在案后的管事姜明,“记下来。”
“是。”姜母提笔刷刷记录。
姜二爷又问道,“本使和令尊见你言行不端,你到了后院,怎么跟你祖母说的?廖元冬,你说话时屋内有丫鬟婆子在,你如实一字一句讲来,若敢有半句谎话,被本使查知,加责十杖。”
姜宝和姜猴儿抄起放在墙边的刑杖,狠狠往地上一戳,发出“咚”地响声,吓得廖元冬和廖母同时一颤。
第728章 给你们做主
廖元冬被惯坏了,是个窝里横,实则怂得很,被姜二爷吓唬两句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连廖母说姜平蓝那些话都学得绘声绘色的。廖青漠听得脸色铁青,廖母心虚地往儿子身后缩。
姜二爷沉稳坐在堂上,眉头都没皱一下,侧门内的姜家四姐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姜慕筝嗫呆呆地盯着丑态百出的廖家母子发愣,姜慕燕皱紧眉头一脸不认同,姜慕锦气得胸膛急剧起伏,姜留则盯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廖元冬,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让祖母把六弟贯成他这怂样。
姜二爷的目光一一扫过堂下廖家祖孙三辈人,才开始断案:
“廖元冬出言不逊,本使与你父亲训斥你,你不知羞愧不思改过,却到你祖母面前搬弄是非,令你祖母将你母亲叫去责骂,致使你母亲受惊动了胎气,此罪二也。”
“记下来!”姜家姐妹四个心中同时言道。
“你母亲怀孕闻不得酒气,旁人不知也就罢了,你身为其子竟也不知,可见你这几月从未在母亲面前尽孝,此罪三也;你母亲孕吐弄脏了你祖母的鞋子和衣裙,此乃因你之过伤及祖辈,此罪四也。”
堂下一片安静,姜二爷顿了顿,依旧肃容问道,“廖元冬,你可认罪?”
跪得双腿发麻刺痛的廖元冬只想快点结束,好让他回去歇着,立刻道,“外甥认罪。”
姜二爷看向姜明,待他写完才道,“好,签字画押。”
姜明将堂审供诉书递到廖元冬面前,正在想对策的廖青漠还没来得及阻止,廖元冬便在纸上歪歪扭扭签上了姓名,结结实实按下了手印。
姜二爷“啪”地一拍惊堂木,“不孝子廖元冬,四罪并罚,本该杖责二十,不过念尔年幼,刑责减半,责十杖。即刻行刑。”
“啊?”廖元冬吓得瘫软在地,“二舅你要打我?”
姜二爷的脸往下一沉,“本使打你,有理有据。”
“不要啊二舅……祖母救救孙儿,十杖会打死孙儿的——”廖元冬跪爬向祖母,廖母从儿子身后站出来,下意识伸手护住大孙子。
“啪!”姜二爷怒拍惊堂木,吓得廖元冬和廖母都不敢动了。
姜二爷阴沉道,“廖元冬不知悔改,杖二十。即刻行刑。”
“是。”姜猴儿和姜宝把刑凳搬到堂中,上前架起廖元冬捆在刑凳上,姜猴儿按着他的头,姜宝高高举起刑杖。
啪!刑杖狠狠落下,打得廖元冬“嗷”地一声大叫,叫得比姜留揍他时惨多了。
啪!第二杖落下,廖元冬的扯着脖子喊,“祖母,父亲——”
没想到姜枫会真打,廖青漠心中大感不妙,廖母则泪如雨下,跑到自己的大孙子身边用身体护着他,抬手拨拉姜猴儿,推搪姜宝手中的刑杖,嘶喊道,“你们别打我大孙子,你们打我老婆子,你们打死我吧!”
才打了两棍就开始撒泼了?姜留挑挑眉,看向爹爹。
姜二爷平静问廖青漠,“廖大人,依你之见该打哪个?”
廖青漠不敢再跟姜枫顶着干,咬牙道,“打元冬。”
“我的孙儿——啊——”被儿子拉开的廖母眼睁睁看着孙儿的被打得衣裳渗出鲜红的血,觉得孙子快要被打死了,拉长声调哭了起来。谷
二十杖打完,廖元冬已疼得晕了过去。姜二爷吩咐人将他抬下去医治,廖母和廖青漠跟着往外走。姜二爷开口唤道,“廖大人稍后。”
廖青漠身子一颤,停住僵硬回头,“姜大人已审完了廖元冬,还要审一审本官教子不言之‘过’么?”
姜二爷摇头,“本使只想告诉廖大人:你教子治家不严,愧为人子、人夫、人父。本使会将此事如实记录在案,上交府尹大人。至于你为官是否清廉、执政是否勤勉,本使这几日查证清楚后,亦会如实上报。”
廖青漠不敢置信地望着妻弟,“你不能……”
“啪!”
廖青漠吓得一哆嗦。
不能?姜二爷直视他的眸子,缓缓道,“退、堂。”
说罢,姜二爷不再理会廖青漠,起身离位,回了内衙,姜家下人也跟着退去。
孤零零站在二堂内的廖青漠被子夜的风一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头上的乌纱正被风吹着离他远去,他压紧头上的帽子,踉踉跄跄出了二堂,快步奔回家。事到如今,能压住姜枫这场邪火的,也只有自己的夫人姜平蓝了。
回到后衙,姜二爷把两个女儿和两个侄女叫到面前问道,“看完堂审,你们感受如何?”
姜家三姐都将目光看向姜留,姜留便道,“爹爹这招敲山震虎用得甚好。”
小马屁精!夜已经深了,姜二爷不再绕弯子,径直道,“我让你们去听堂审,是想让你们知道一点:咱们家好吃好喝养大的闺女,嫁出去是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不是让你们去夫家受气的。你们受了委屈不必忍着,回来跟家里讲,我们自有法子替你们做主。”
姐妹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姜二爷身上,腰杆都跟着挺直了。姜慕筝和姜慕燕眼里有了泪水,姜留和姜慕燕响亮应道,“是,女儿记下了,多谢爹爹。”
“侄女记下了,多谢二伯/二叔。”姜慕锦和姜慕筝也响亮应下,姜慕筝的声音比姜慕锦还大一些,身为庶女,她从未想过嫁出去后,娘家还会给她撑腰。但二叔亲口说要给她撑着,二叔向来说话算话,她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姜慕锦鼓足勇气道,“二伯,如果,锦儿是说如果有外人到您面前编排侄女的不是,您会怎么办?”
姜二爷含笑的桃花瞳落在侄女身上,“锦儿会有错么?”
“当然不会!”
姜二爷点头,“在外人和你之间,二伯信你。因为你是二伯亲眼看着长大的,你的品行二伯最清楚,你说没错就是没错,你们几个也一样。”
“是。”姜家四姐妹齐声应了。
谁知,姜二爷忽然补充道,“你三个姐姐爹爹都放心,只有留儿你,爹爹还得叮嘱一句:你打人可以,但尽量别闹出人命,否则爹爹也不好收场。”
姜留……
这是她亲爹,对吧?
她是那会随便就打死人的主么?是么?!
第729章 醒来
今天这一场闹罢,不只廖家人睡不着,姜家四姐妹也激动得睡不着,只有吃了安胎药的姜平蓝一觉到天明。姜平蓝轻轻把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并未感觉到不适,才安下心,惦念着二弟他们可还好。
听到床上有动静,姜褐媳妇上前挑起床幔见夫人醒了,便轻快道,“夫人醒了,您觉得身上可还舒坦?”
姜平蓝应了一声,坐起来刚要说话,便见外甥女姜留的奶娘赵青菱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诧异道,“嬷嬷怎会在此?”
赵奶娘笑道,“昨晚二爷和二夫人让奴婢留在这儿,跟花川妹妹一起伺候您。”
姜褐媳妇名做花川,本是姜平蓝的身边的大丫鬟,跟随姜平蓝到了廖家后才嫁给陪房家的儿子姜褐为妻。姜平蓝未出嫁时,花川与青菱曾在同一个屋里住着,很是要好。
来自家人的关怀让姜平蓝心中温暖酸涩,“昨日我睡下后,府中可还安好?二弟和二弟妹、三弟妹她们什么时辰走的?”
姜褐媳妇和赵奶娘对了下眼神,由姜褐媳妇回道,“二爷、二夫人和三夫人在您睡下后就回了县衙,二爷早上派人来传话,说等您醒了就过来您一起用早膳。”
听到弟弟要来,姜平蓝欢喜道,“快派人去老街口赵家铺子买几份豆腐脑回来,他家的炸果子也来一斤。二弟妹和三弟妹喜欢清淡的……”
姜褐提醒道,“夫人起得迟了些,二夫人、三夫人、表姑娘和表少爷们已用过了,只有二爷过来跟您一起用膳。”
二弟妹不过来?姜平蓝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刚要询问发生了何事,便听窗外传来柳姨娘委屈又气愤的喊声,“你们让开,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平日也就罢了,自己娘家人来了,柳氏还这么不懂规矩!姜平蓝沉下脸,可还没等她说话,便听院里传来响亮的耳光声,有婆子厉声道,“没规矩的东西!捆了堵上嘴关到柴房饿她两日,让她长长记性!”
“你敢……呜……呜……”几声呜咽后,院里只剩长长短短的蝉声。原来二弟不只派了赵奶娘在房里伺候,还安排了人替她守院门,姜平蓝眼圈泛红,难怪她昨晚睡得那般安生。
柳姨娘被姜家婆子拖出院门见到门外的廖青漠,立刻双眸含泪,呜呜挣扎着要廖青漠给她做主。廖青漠哪还顾得上一个不懂事的姨娘,他现在只知道夫人起床了,他必须赶在在姜枫之前见到夫人。可姜家婆子拦着,不让他进去!
廖青漠上前一步道,“去把吾女春玲叫出来……”
婆子依旧拦着门,“表姑娘已去了县衙后院,不在此处。”
廖青漠摆起家主和知县的官威,喝道,“滚开!”
“二爷。”两个婆子一同给廖青漠身后的姜二爷行礼。
姜二爷应了一声,公事公办地问,“上衙时辰已过,廖大人怎会在此?”
廖青漠硬着头皮道,“下官已去衙过衙门了,现在回府是来取书房里的公文。”
“廖大人将公文带回私宅,可在衙门录事口登记造册了?”姜二爷又道。
县衙又不是京中衙门,哪会事事按朝廷规矩办,他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廖青漠词穷,不知如何应对。
姜二爷转头吩咐姜猴儿,“去把周其武叫过来,让他随廖大人一同入廖家书房取公文,然后将公文带回县衙核对录事册,若无登记,如实记下来。”
姜二爷进院,姜猴儿转身去请找人后,廖青漠转身欲趁着这会儿工夫去补录事册,却被姜宝笑吟吟地拦住。
“请大人稍安勿躁,待周师爷到了就会陪您去书房取公文。”
昨晚亲见了这厮杖责儿子时的狠厉,现在看他对着自己笑,廖青漠只觉得大热天如坠冰窖,冷得一动不敢动。
姜二爷进院陪姜平蓝用了早膳,又看着她喝了安胎药,才道,“姐,我昨晚打了元冬。”
姜平蓝已料到了这一点,平静道,“你是他亲娘舅,教训他是应当应分。”
姜二爷补充道,“我打了他二十刑杖。”
姜平蓝诧异抬眸看着二弟问道,“怎还动了刑杖,可是元冬把你气着了?”
姜二爷用他澄澈的桃花瞳望着姐姐问道,“姐姐怎不问元冬伤势如何?”
姜平蓝如实道,“他挨几棍子,最多也就是皮肉伤罢了,姐知道你心里有谱。”
见姐姐真没责备自己的意思,姜二爷便将昨晚的事如实讲了一遍。姜平蓝听着听着便落了泪,哽咽道,“咱爹被害死后,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被廖家逼着不能同家里往来。多亏了你和大哥,家里才缓了起来。我回到家,你们都没让我难看,是我自己不争气,你们这么帮衬着我还立不起来,让你们大老远的来受这个气……”
姜二爷劝道,“姐说这些做什么,咱们是亲姐弟。”
姜平蓝的眼泪止不住,只得惭愧道,“瞧我这没出息样,让二弟见笑了。”
“卿雅怀着六郎时,也是动不动就掉眼泪,郎中说哭一哭比憋着好。”姜二爷继续道,“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往后的路怎么走,还得姐你自己想清楚。”
姜平蓝轻轻点头。
姜二爷站起身道,“姐姐让丫鬟婆子归置归置,跟我搬去县衙后院住,春玲已在那边等着你了。”
姜平蓝此时自是什么都听二弟的,立刻命人收拾东西。
跟随周其武和姜宝进院取公文的廖青漠,见正房内有丫鬟婆子在收拾箱笼,慌得撩衣袍便往正房走。姜宝抬胳膊拦住他,“大人不是说取公文吗?”
“滚开!”
廖青漠推开姜宝的胳膊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姜宝扯着后衣领拽了回去。姜宝在他耳边,杀气腾腾道,“我家二爷吩咐了,不准大人过去打扰我家姑奶奶歇息,请大人别为难小人,逼小人动手卸了大人的胳膊和下巴。”
周其武笑眯眯看着不说话,廖青漠不敢不从,只得转身进了书房。
隔窗看到这一幕,姜平蓝垂下了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磨蹭着不肯出书房的廖青漠,终于等到夫人被婆子从房中扶出来的一刻。他立刻转身,隔窗深情地、急切地唤道,“夫人!”
第730章 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姜平蓝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转头平静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当着姜家众人的面,廖青漠哪敢吩咐她什么,只干巴巴问道,“夫人可好些了?”
姜平蓝平静道,“郎中让妾身卧床静养。”
妻子这般平静,让廖青漠更慌了,再顾不得大丈夫的尊严和体面,低声下气哀求道,“千好万好不如家好,夫人还是在家静养吧?”
二弟来给她撑腰,姜平蓝当然不会当着廖家人的面伤了二弟的面子,只平静道,“我正要与二弟回家。”
回家?她要回哪个家?这里不是她的家么?廖青漠急切道,“元冬昨晚起了好热,哭喊着要找娘,吃药昏睡后一直未醒过来。夫人可否再等元冬醒过来再去……”
姜二爷不开口,只等着看姐姐如何应对。姜平蓝听到儿子起高热昏迷,自是担心的。她抬眸道,“妾身就在县衙后院,若元冬想见娘,让他来便是。二弟,咱们走吧。”
“夫……”廖青漠还想说话,姜宝的手就重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廖青漠只得闭嘴,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姜家人带走了。
听说姜平蓝跟着姜家人走了,廖母心里也开始打鼓,“她醒了不过来照顾冬儿,走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还把东西都收拾走了,这是要干什么?她不会是想着跟老大合离吧!”
马氏眼睛一斜,嗤道,“娘净说些笑话,大嫂肚子里还怀着我大哥的种呢,怎么可能跟大哥合离?再说了,大嫂的娘家侄儿都要娶媳妇了,姜家哪还有她站脚的地方。姜家这么折腾,无非就是觉得大嫂在咱们家受了委屈,想帮她找场子呢。”
二儿媳说得在理,廖母的底气立刻足了,“她受个屁的委屈!受委屈的是咱们冬儿!姜家人把冬儿打成那样,她这个当亲娘的看都不看一眼,问都不问一句,我活了大半辈子,再没见过比她更心狠的。她还想找场子?我呸!”
马氏顺着婆婆说了几句,才劝道,“大嫂是康安大户人家的闺女,自小吃穿用住跟咱们就不一样,咱们觉得挺好的东西,人家看不上也是常理儿。再说我大哥太康任满后想往上走,还得靠着姜家人打点。娘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您就别跟大嫂一般见识了。”
廖母哼哼道,“大户人家就教出这样的闺女?如果不是看在她给大哥生儿育女的份上,我早就把她休了!”
姜平蓝在县衙后院厢房中躺好后,姜二爷命人在房中摆上冰盆,雅正端进新鲜的甜菜瓜和无花果,闫氏牵着五郎和六郎坐在床边陪姜平蓝说话。姜家四姐妹和廖春玲围在桌子边说说笑笑地吃瓜。
姜平蓝被欢声笑语包围着,脸上也有了笑容。姜二爷把妻子叫回房中,低声道,“我还要去太康四处巡视,这里就交给你了。”
雅正颔首,“二爷放心去吧,我不会让廖家人过来打扰姐姐歇息的。”
姜二爷抬手把妻子鬓角的汗珠抹去,温和道,“廖家人不敢过来惹事,天气炎热,你也要注意休息,待傍晚天气凉爽了,我回来后再带你们出去转转。”
雅正应了,把准备好的驱蚊解暑的香囊给丈夫系在腰间,“你也要仔细着,莫受了暑气。”
姜二爷点头,“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得空私下跟姐说说心里话,看她是怎么想的。”
姜二爷出门,晌午不回来用膳。姜家女眷谢绝了太康地方官吏和富商的邀请,在县衙后院用完膳后各自回房歇息。雅正把六郎交给奶娘带着,又让两个闺女把廖春玲带回房,她则端着刚刚熬好的安胎药,送到姜平蓝房中,看着她服下,才道,“姐姐可是在担心元冬?”
“元冬的烧已经退了,现在能吃能喝的。在床上趴些日子,待伤口结痂就能下地了。”姜平蓝叹了口气,“这孩子被惯坏一身臭毛病,早就该打了。”
姐姐不在廖家也能知晓廖府事,说明她手下还是有能用的人,情况不算太坏。雅正笑道,“元冬年纪还小,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不过廖家该受教训的可不只他一个。姐姐,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姜平蓝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哑声道,“女人嫁人后哪有不受委屈的,是我运气不好又没本事,不会讨婆婆欢心。”
雅正握住她夏天里是发凉的手,温声道,“我进门晚,但也听母亲讲过。廖青漠当年登门求娶姐姐,曾赌咒发誓会与姐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说他此生只有姐姐一个,绝不会纳妾。他母亲到咱们家,也是赌咒发誓说要把姐姐当亲闺女处着。正是因为他们家是耕读出身,母子二人又性情淳朴,父亲和母亲才应下这门亲事的。”
往事历历在目,姜平蓝忍不住落下眼泪。
雅正又道,“姐姐受委屈,不是姐姐运气不好,是因为廖家母子骗了咱们。廖青漠的母亲没把姐姐当亲闺女,廖青漠也未做到他的誓言。”
姜平蓝喃喃道,“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男子大多如此,但也有好的,譬如二爷。雅正轻声道,“姐姐以后打算怎么办?”
姜平蓝将手放在小腹上,“我要这个孩子就是为了日后打算。元冬我是指望不上了,但愿这一胎得男,让我和春玲后半生能有个依靠。”
同为女子,雅正能明白姜平蓝的想法。在嫁给丈夫之前,她就曾向抱养一个男婴回府,抚养他长大。雅正温声劝道,“即便姐姐这一胎得男,他在廖家也必会受到祖母和兄长的影响。”
姜平蓝满脸坚定,“我绝不会再让人把儿子从我身边抢走!”
雅正反问,“若他祖母想亲近孩子,姐姐要怎么拦着?”
姜平蓝道,“见招拆招。”
雅正干脆问道,“姐姐可曾想过与廖家人分开?”
分开?怎么分?姜平蓝抬眸望着二弟妹,吃惊道,“你是说……”
雅正点头,“便是姐姐想的那样,姐姐觉得如何?”
第731章 脱困之法
姜平蓝摇头,“燕儿、锦儿和留儿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她们不能有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姑,我不能为了图自己舒坦,就断了孩子们的好姻缘……再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离开廖家我能去哪儿?便是娘、你和二弟不嫌弃,也不一样了,我回不去的……”
姐姐的手快一点热乎气儿都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受得了。雅正连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红枣茶,喂她吃了几口,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姐姐也知道,我嫁入姜家之前,曾在外奔授琴十年,也算见多识广。女子嫁人后在夫家过得不好,忍气吞声熬着的大有人在,但也有不少人跳出火坑,她们有的与与丈夫合离,有的出嫁为女冠常伴青灯古佛,也有像姐姐这样舍不得孩子的,她们便选择与丈夫析产别居,带着孩子单过。”
析产别居?姜平蓝抬起混乱的眸子望着雅正。
雅正问道,“姐姐可明白析产别居的意思?”
按伦理,百姓当以孝悌为本,与父母兄弟同财共灶,但“礼有分异之义,家有别居之道”,析产别居是指家中兄弟分屋各过各的,但女子与丈夫析产别居是怎么回事,姜平蓝还真不清楚,“与丈夫析产别居要立女户?孩子跟着母亲算是出族么?”
雅正摇头,“是令立女户。但孩子们不算出族,因为析产别居的女子没有与丈夫合离,所以她依旧是嫡妻,她的孩子依旧是夫家嫡子,只是这女子不再依靠夫家,带着嫁妆出夫家择屋别居。”
还有这样的好事?姜平蓝的眼睛亮了又暗,“廖家不会同意的。”
不只廖家不同意,想必任何人家也不会同意让媳妇析产别居。
雅正笑了,“是廖家对不起你在先,轮不到他们同意不同意。姐姐只说,你想不想这样?”
姜平蓝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想。”
“这就成了。姐姐安心在这里养胎,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办好这件事后,咱们就回康安。六郎他爹说了,姐姐回去后想住在府中就住在府中,不想住在府中就在柿丰巷另置一处宅院。”雅正说罢,又安慰她道,“刚搬回去姐姐或许会有些不习惯,但这样过日子你一不用伺候婆婆,二不用与刁难的妯娌周旋,总不会比现在差。”
姜平蓝心中升起期待,但她还是有些没底,“这是大事,咱们是否该先请示母亲和大哥后?”
“理应如此。”雅正回道,“六郎他爹昨晚已将姐姐在廖家的情形俱陈书信,派人送回康安了。明早必有回信,母亲和大哥自是站在姐姐这一边的。”
昨晚姜二爷审完廖元冬,回去便刷刷写信,口口声声说要让姐姐和廖青漠合离,断得干干净净。雅正料定姐姐舍不得孩子,才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能带着孩子出廖家另起炉灶过日子,姜平蓝心中郁垒去了大半,脑袋也清楚多了,她感激道,“在柿丰巷中令置房产这个主意,是弟妹跟二弟提的吧?”
雅正笑着眨了眨眼,“另外置产是我提的,但在柿丰巷中置产是您二弟的意思。”
姜平蓝感激地握着雅正的手,“能娶到你,是我二弟的福气,也是姜家的福气。柿丰巷的房子价钱太高,万不能再让家里贴补银钱帮我置办宅院,我们回去后先住在府中,另择一处合适的院落后就搬出去。”谷
雅正靠近姐姐耳边,低声道,“您二弟说,姐姐是别居不是出廖家,你还要为廖家养孩子,置办房产的钱当然该廖家出。”
姜平蓝睁大了眸子转头望着雅正,心跳得飞快。
雅正继续道,“姐姐在廖家吃了这么多苦,只让他们出点银子,算是便宜他们了。”
“他们不会出的……”
“您二弟说让他们出,他们就得出。”雅正信心十足,这件事都不需要丈夫亲自去办,她去廖家走一趟就能办妥。廖家不同意?不想出银子?那他廖青漠的官就不用当了,滚回祖籍捡起锄头,继续耕读。
当真以为大周缺他这个只会死读书的知县么?莫说今科刚出炉的上百进士,历届进士还不知有多少能人闲着呢!
心跳得飞快的姜平蓝心中犹有些不安,“若是这样,元冬的祖母怕是会恨死咱们了。就算我搬回康安,孩子们也还是姓廖的,日后还要回廖家祭祖……”
雅正心中叹息,姐姐怎就看不明白呢,“不管姐姐要不要这份银子,廖家都会恨咱们。可他们恨又怎么样?他们只能憋着。难道姐姐不觉得这样很解气?”
确实……挺解气的……姜平蓝压下心中的不安,微微翘起嘴角。
“姐姐刚才说,担心因你跳出火坑就耽误了府里孩子们的好姻缘?”雅正笑问道,“姐姐想一想,若因此就不愿与咱们结亲的人家,真会是孩子们的好姻缘么?姐姐,咱们家有两人在京中当官,大郎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筝儿的未婚夫已入西城兵马司做副指挥使,咱们家的孩子,不愁娶也不愁嫁。有这样的娘家撑腰,姐姐何惧小小的廖家?”
姜平蓝心中顿时敞亮了,“弟妹说得对,是我眼皮子浅,着相了。”
不是姐姐着相,是你在廖家关了这些年,又被廖家母子灌输了太多迷魂汤,才会看不清大势。雅正扶着她躺下,温和道,“趁着孩子们还没起来,姐姐睡会儿吧,等他们等醒了你就没法睡了。”
待雅正出去后,躺在床上的姜平蓝心里的委屈和压力化作眼泪,成串地流出身体,化做一片无所谓形状的水渍,身体都因排出了这些杂东西而轻快舒适了。
姜平蓝舒适了,廖青漠却在被油烹火煎。在他看来,靠着皮相和运道爬到五品西城指挥使位子的上姜枫,却非常懂行地查看太康大牢和太康粮仓,调阅近两年的民事、刑讼卷宗,核酸太康税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令廖青漠一把把地掉头发。
因为姜枫随便从这些政务卷宗中查到一点疏漏,就能凭此断送了廖青漠的仕途!廖青漠真怕了,他想服软认错,请姜枫放过他,可姜枫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溺水的廖青漠,将妻子姜平蓝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深信,只要让他见到姜平蓝,他就能令姜平蓝认识到她错在何处,让她羞愧不已地去姜枫面前为自己说情,帮自己化去这场无妄之灾。
第731章 公事,私仇
得知廖青漠又来找姐姐,在院中葡萄架下纳凉吃瓜的姜二爷刚要开口赶人,同在吃瓜的闫氏劝道,“二哥,有些事儿得咱姐亲口讲出来,廖青漠才能死心。不如我去问问姐姐的意思,看她想不想见?”
弟妹都开口了,姜二爷自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也好,劳烦去弟妹去问问。”
廖青漠进入县衙后院,向带着姜五郎和姜六郎在葡萄架下纳凉的姜枫拱了拱手,便迈着自信的步伐进了姜平蓝住的厢房。
见身着石榴红软罗衫,头插白玉簪的妻子闲适地坐在桌边吃茶,廖青漠的火气腾地蹿了上来,他强压着怒火坐在桌边道,“夫人身体好些了?”
姜平蓝点头,“好多了。”
“夫人好多了,元冬却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捂出了一身痱子,奇痒难耐。”廖青漠说罢,扫了一眼房中的冰盆。
姜平蓝回道,“不过是几颗痱子罢了,把苦瓜叶揉出汁水抹上就能好。”
廖青漠皱眉,“元冬是咱们的儿子,夫人怎能讲出如此冷漠无情的话来?”
姜平蓝撩起杏眸看着谴责自己的丈夫,“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怀着玲儿时不耐热后背起痱子,元冬的祖母说的。”
廖青漠的眉头跳了跳,避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夫人即好多了,便随为夫回府吧。在这边住得长了,会惹人非议的。夫人便是不在乎这些,也该想想咱们的儿女,元冬和春玲都已经长大,快该说亲了。”
见妻子静静看着自己,廖青漠压住不耐烦,语重心长地道,“二弟他们在这里住几日就要回康安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咱们一起过。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很多事在康安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咱们这里不是康安,还是要在意一些的。”
“这十七年来,夫人为了为夫和孩子们受了许多苦,为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为夫忙于衙务,难免疏忽了些,还请夫人多担待。待今年中秋时,趁着天气凉爽,咱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城外泛舟。然后再等两个月,咱们的第三个孩子就要出生了。为夫已为孩子起了十几个好听的名字,待回府后夫人挑一个最中意的,可好?”
因太过用力,姜平蓝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凸起、泛白,“大人的记性真是差呢。我腹中这个可不是咱们的第三个孩子,而是第五个。”
廖青漠听出了妻子的不满,他翘起嘴角笑道,“夫人,庶子岂能与嫡子相提并论,他们在为夫心里大不过元冬去。元冬多几个兄弟姐妹帮衬着,以后的路才会走得平稳。咱们忙忙碌碌,不都是为了孩子么。”
姜平蓝抬眸反问,“大人让妾身不要与你的两个侍妾计较,也是为了孩子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争锋池翠!廖青漠不耐道,“这些事咱们回去再说,元冬虽伤着,每日醒来都要问娘亲可回来了,身体可还安好。”
提到儿子,姜平蓝心中刺痛,她垂下眸子道,“大人把元冬送过来吧,这里凉爽,他的伤能好的快一些。”
这是什么话!廖青漠正义凛然道,“县衙账上本就没多少银两,为夫宁可让我儿热着,也不能假公济私,用县衙帐上的银子为他买冰,否则太康百姓会戳为夫脊梁骨的。”
说完这话,廖青漠还将目光落在妻子的肚子上,一脸的不认同。
姜平蓝笑了,“大人,这些冰是我用自己的银子买的。”
廖青漠一听就心疼了,“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夫人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姜平蓝听不下去了,“大人请回吧,免得因在这里用冰镇暑就坏了大人的德行。”
廖青漠一下就怒了,“夫人,你这是什么语气?为夫哪一点说错了?这里是太康不是康安……”
“太康用冰镇暑的大有人在!莫说旁人,你的宠妾柳氏怀着孩子时也用冰,为何我就用不得了?”姜平蓝说到这里,声音忍不住开始发颤,“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廖青漠皱眉,“你我是夫妻本是一体,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夫人说什么气话,让孩子们听了去算怎么回事。”
“我要跟你析产别居!”吼出这句话后,姜平蓝反倒平静了,“对,我要与你析产别居,带着孩子们回康安!太康人怎么想,你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廖青漠大怒,“妇道人家怎能析产别居!这主意谁给你出的,是不是姜枫?他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你以为他是为了你好?他是要害了你,害了咱们的孩子!”
“不是二弟,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违背誓言,失信于我父母;你宠妾大过妻,违背人伦!”姜平蓝言道,“若是你不同意,我便回廖家祖籍,请族老们开祠堂辨曲直。”
廖青漠怒极反笑,“姜平蓝,我看你是魔怔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闫氏敲门而入,“我家姐姐还要养胎,廖大人请回吧。”
廖青漠见姜宝跟在闫氏身后,只得压下火气道,“夫人是明白事理的,你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就明白为夫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打算。你好好养着,明日为夫带着元冬来看你。”
廖青漠出了房门,却被姜宝拦住了,“大人,我家二爷请您过去吃瓜。”
廖青漠握拳,怒冲冲走到葡萄架下,还不等他出口质问姜枫为何要拆散自己的家。姜二爷便将一份公文摔在了桌子上,冷声道,“景隆六年十一月,廖大人勒县任满调任太康,至今尚不足两载,小错也就罢了,大错竟有十三项,真令本使触目惊心!”
十三项?廖青漠瞳孔猛缩,拿起桌上还散发着墨臭的公文匆匆一番,狡辩道,“大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样的纰漏各县都有。”
“哦?”姜枫抬眸问道,“请廖大人告诉本使,除了太康,京畿十二县还有哪个县如此?本使这就上书府尹大人,派人即刻核查。”
廖青漠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抿唇唇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原来你也清楚,你那般对待我姐,是与我姜家结仇了。”姜二爷懒洋洋地道,“不过本使可不是公报私仇,而是奉命巡视时,顺便把你与我姐的账了了。本使公事公办,廖大人将这份公文拿回去,今晚一一核实,详尽写明原委,明早交到本使面前来。我姐要析产别居的事你也想清楚,明早告诉本使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廖青漠咬牙道,“你休想害得我妻离子散!”
姜二爷点头,“若是不同意,也好办。我姐会写一份状书将你告到京兆府,是非黑白自有府尹大人公断。”
“你……”廖青漠气得颤抖着说不出话。
“哦,错了。”姜二爷有了笑,缓缓道,“这种案子还不值得府尹大人亲自审问,副尹赵大人便审得。府尹大人要亲自过问的,是你渎职懒政之事。”
“你……”廖青漠气得眼前发黑,好悬没一头栽倒在菜瓜上。
第733章 鸡飞蛋打
廖青漠失魂落魄地提着公文回到廖府,他刚进书房,小妾柳氏便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俏生生地端着解暑茶走进房中,娇滴滴道,“老爷在外忙了一天,先吃杯茶歇一歇吧?”
同色的石榴裙,姜平蓝穿在身上显得悠闲舒适,柳氏穿上却让廖青漠觉得俗不可耐。廖青漠想到姜平蓝要跟他析产别居的事,眉头紧紧皱起,“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柳氏委屈巴巴地将茶放在桌上,转身一步三回头地退到房外。廖青漠端起茶吃了一口,刚翻开姜枫列数自己错失的公文,母亲身边的婆子又跑了进来。
“老爷……”
“滚!”廖青漠将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门框上,茶杯落地摔得稀巴烂,婆子吓得脸,都变了,慌忙退了出去。
在门边幸灾乐祸的柳氏悄无声息地带着三岁的女儿避了出去。免得廖母待会儿带着人冲过来,连她们母女一块骂。
廖母很快便带着婆子冲入院子,杀入书房,“你咋滴了,在哪儿受了邪气?”
廖青漠抬手掐了掐眉心,烦躁道,“儿还有公务在身,母亲……”
“什么公务能有元冬重要?”廖母气呼呼地坐下问道,“这都几天了,你媳妇怎么还不回来?!元冬还在床上趴着呢,她这当娘的连看都不回来看一眼!姜家……”
“够了!”廖青漠忍不住吼道。
廖母吓得一哆嗦,见儿子脸都没正色儿了,连忙问道,“儿啊,老大,你这是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廖青漠站着呼哧呼哧喘息了几口气,又颓然摔回椅子上,“儿无事,娘去忙吧。”
都这样了还没事儿?廖母小眼珠子一转,问道,“是姜家人给你气受了?他们干了啥?拦着不让你去见老大媳妇?不让老大媳妇回来?”
娘真是一猜一个准儿。廖青漠抬手抱头,“平蓝要跟儿析产别居,带着孩子回康安。”
廖母皱眉,“啥叫析产别居?”
廖青漠简要道,“她要跟儿子分家,以后各过各的。”
廖母立刻瞪圆了眼睛,跳起来骂道,“她敢!她进了廖家门,生是咱们家的人死是咱们家的鬼,反了她了!娘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说理儿的地方了,走,咱们找她去!”
廖青漠“啪”地合上公文,“如果儿不同意,儿的官职便保不住了。”
廖母惊了,“这话是咋说的?姜枫那臭小子拿官职压你了?”
廖青漠无力道,“他抓住了儿的把柄,只要他把这些把柄交上去,儿就会被朝廷革职查办。”
当了十几年官家太太的廖母惊慌道,“老大你干了啥,真这么严重?”
廖青漠气道,“说严重便严重,说不严重便不严重。这样的纰漏各衙门都有,但现在姜枫抓住儿的把柄不放!”
“你的意思是,你跟你媳妇分家,他才能放过咱们?”廖母问道。
廖青漠无力点头,“他撺掇着平蓝跟儿分家,平蓝像是中了邪一样,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那就分啊!跟她分了家,你还是她男人,她还是咱们家儿媳妇,这有啥大不了的!分!”廖母立刻道,“儿啊,官位可比你这媳妇重要多了,这个可丢不得。”
廖青漠垂眸看着桌上的公文,眼底尽是挣扎。母亲看不到的是,若他与姜平蓝分家,以后姜家必不会再帮他斡旋,这任知县任满之后,他下一步许久没有着落了。可若是不同意,他会立刻失去官职,姜平蓝也会跟着姜枫走。
廖青漠抬手抱住头,懊恼地低吼着,他当时怎么就放姜平蓝出廖家养胎了呢……
廖母看着快要急疯了了的儿子,低声嘟囔着不敢再吭声。小厮在门边低声道,“老爷,何师爷来了。”
“娘回去照顾元冬吧,儿与何师爷要商量要事。”廖青漠放下胳膊理顺发髻,平复心情吩咐道,“请他进来。”
第二日一早,挂着黑眼圈的廖青漠拿着写好的答对公文,交给了姜二爷。都不必姜二爷开口,周其武翻开公文,逐项与他核对,问得他理屈词穷,狼狈败走。
这日,廖母亲自到县衙后院探望姜平蓝,却被雅正拦了下来。雅正与她一番交谈之后,来时还好好的廖母,却面色入土的被人架了回去。
廖家二儿媳马氏看出姜家动了真格的,也吓坏了,劝着廖母和廖青漠不要再惹怒姜家,免得落个鸡飞蛋打,“大哥还是应了跟大嫂分家吧。否则姜家撕破脸,让大嫂跟大哥合离,再把大哥下大狱,咱们家可就啥都没了。大哥一旦背上罪名,咱们家往下三代,连秀才都不能考了。元冬和元辰这些年费劲巴拉读的那些书,不就白读了嘛!”
廖母想起雅正说的那些话,眼泪都掉下来了,“儿啊,跟她分了吧。”
“是啊大哥,你跟大嫂分了家,大嫂还是仨孩子的亲娘,为了孩子们的前途着想,姜家也不会让你背上罪名的。”马氏继续劝说。
经过众人的轮番劝说,廖青漠不得不低头,屈辱同意跟姜平蓝分家。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事情定了,请廖大人签字画押吧。”姜二爷一抬下巴,姜猴儿立刻将拟好的析产别居文书放在桌上。
廖青漠颓然扫了一眼文书,眼睛立刻瞪大了,“三个孩子都归平蓝抚养,还要我给她三千两银子?!姜枫,你别欺人太甚!!!”
姜二爷端起茶吹了吹,“我姐给你廖家生儿育女,还要将他们成人,一个孩子一千两,绝不二价。猴儿。”
“是。”姜猴儿又递上一张文书。气得头晕眼花的廖青漠晃脑袋定了定神,低头认真看:廖家给姜平蓝两千两,姜平蓝腹中的孩子和廖春玲归姜平蓝抚养、长大后婚配皆由她做主,廖元冬归廖家养育,婚娶教养与姜平蓝再无关系。
廖青漠灵机一动,怒问道,“既然元冬归我教养,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一千两银子!”
姜二爷白了他一眼,“只要你肯让廖元冬改姓姜,我就给你一千零一两银子。”
“你,你,你……”廖青漠怒火攻心,两眼往上一翻,直挺挺后仰在椅背上,气晕了。
第734章 四姑娘山
这就晕了?姜二爷轻摇折扇,啧啧两声,“弄醒。”
“是!”姜猴儿上前伸大拇指用力一掐廖青漠的人中,“廖大人,廖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廖大人!”
“啊——”廖青漠疼得喊出声,下意识挥手拍开姜猴儿。
姜猴儿收手,笑呵呵举着两版文书问道,“大人既然醒了,就签字画押吧。我家二爷已巡视完太康,明日要回康安复命呢。大人您看签哪份?”
“我……”廖青漠很想说他哪份也不想签,不过现在已由不得他了。元冬是长子,断没有让姜氏领去养着的道理,春玲是个丫头,姜氏想要便给她,一千两权当是给闺女的嫁妆!
对于姜氏肚子里的胎儿也要一千两的事,着实让廖青漠觉得憋屈,可这种憋屈他却没办法说出口,谁让姜氏怀的是他的孩子!廖青漠咬着牙恨恨地在第二份文书上签字画押。
姜猴儿将文书呈到姜二爷面前,姜二爷过目后点了点头。
姜猴儿又把文书交给姜褐媳妇,让她带回房中请姜平蓝签字画押后,再送回一份,交到廖青漠手中,“廖大人不愧是能做大人的,做事就是爽快,您看这两千两银子是小人跟您回去拿,还是您待会儿派人送过来?”
廖青漠正死盯着里屋门口,想将姜氏叫出来问个明白,听了姜猴儿的话好悬又没厥过去,“我府中没有这么多两!”
姜猴儿笑嘻嘻道,“府中没有?那大人您看,是取您放在恒通钱庄的一千五两银子,还是小人拿着几幅您书房里的前人字画抵数?”
恒通钱庄是放高利贷的去处,银子是母亲瞒着他放进去的,廖青漠也是事后才知道。姜枫怎么知道的?是姜氏跟他讲的?除了这件事,姜氏还告诉了他什么?
见廖青漠的脸比唱戏的变得还快,姜二爷摇着折扇嘲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本使将这件事写进公文里,廖大人觉得你头上的乌纱能留几日?”
廖青漠脸色刷白,“姜枫,你不能如此绝情……不管怎么样,我也是春玲的生父,是你姐腹中孩子的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呵。”姜二爷冷哼一声,“宝儿,把析产别居的文书取回来撕了,另拟一份合离文书,将春玲归入姜家,我姐肚子里的孩子……”
“不要!!!”廖青漠慌得大喊,“我出银子,我出,这就出!”
好商好量不行,非得给他两巴掌,他才听得懂人话,姜二爷白了廖青漠一眼。姜宝把伸出去的手一转,摆出请的姿势,“时间不等人,廖大人请吧。”
看着廖青漠被姜猴儿和姜宝带走,姜平蓝才从里屋出来,与二弟商量道,“我想回府与元冬说几句话,顺便收拾东西。”
姜二爷点头,“让卿雅和三弟妹陪你一起去。”
姐姐和妻子出门后,姜二爷摇着扇子感叹道,“总算能回京了……留儿呢,这两日她神出鬼没地捣鼓什么?”
今日没跟着姑娘出门的赵奶娘一边给二爷打扇一边回道,“两位姑娘听说太康的良田便宜,便趁着没事儿去转悠转悠。”
姜二爷的扇子一顿,哼道,“今年春闱和殿试,这丫头赚了多少银子?”
赵奶娘笑容满面,“二爷,姑娘的事情奴婢哪敢过问。”谷
此时,姜留和姜慕燕正站在太康县城西北二十里外的姬庄内,她们面前是大片平阔的绿油油的田地,令人观之疲惫酷热顿消。
姜慕燕激动道,“这样的良田真六两银子一亩?”
齐嫂低声道,“姬庄的良田不比别处的差,但价钱却便宜这么多,这里边一定有咱不知道的事儿,或许这田连田契都没有,姑娘们是要慎重。”
姬庄的里正姬刚连忙道,“这田绝对有田契,卖这么便宜是因为……因为……”
齐猛催促道,“日头已经往西转了,你再这么吭吭哧哧的,我们可就护送姑娘回城了。”
姬刚跺了跺脚,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有些事现在不说,姑娘们买了田也早晚会知道。这一百三十亩良田本是我们村大财主姬明嵘家的,七年前姬明嵘家大儿子被人绑了,姬明嵘拿银子去赎儿子,却在山沟里发现了儿子和四个绑匪的尸体。打那之后,姬明嵘家就一日不如一日地衰败了。大前年,姬家二小子把这片田连同宅子一起卖给了县城的何老爷,谁知何老爷带着家眷来田庄避暑时,他家孙子进山玩耍,也死在了山沟里。何老爷伤透了心,这才决定把田卖掉。”
原来是块凶地!姜慕燕蹙起柳叶细眉,姜留却追问道,“里正叔,姬家和何家二人是怎么死的,尸体是在哪个山沟里发现的?”
虽然现在是酷夏,但姬刚说起这事儿还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他不敢用手指,只用目光示意姜留,“姑娘往西北边看,就是那四座山峰中最高的四姑娘山的山沟里。自打十年前四姑娘山下村里一个小姑娘跟她爹进山砍柴被狼咬死后,四姑娘山就越来越邪性,咱们本地人进山打猎、砍柴,都绕着走。”
暴烈的日光下,姜留眯起桃花瞳望向远处的四姑娘山,“里正叔,山西北边,就是牟中县了吧?”
姬刚回道,“是呢。不过翻过四姑娘山还得走几十里路,才能到牟中县城。”
姜留点头,又问道,“县衙可派人去四姑娘山查看过?”
里正连忙道,“捕头老爷带着十几个人进山探了好几日,断定何老爷的孙子是失足掉下山谷中摔死的。这本来就是意外,可被人越传越邪乎,把想买田的人都吓走了。您二位看看这大好的良田,再瞅瞅那边宽宽的姬水河,这样的好地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书秋反问,“既然这里的地这么好,里正叔和村里其他人怎么不买下来耕种?”
姬刚解释道,“这一来,大伙家里都有田,再置办田地就得雇人种,这样不划算。二来吧……”
里正抬头望了一眼比年画上的童女还漂亮的姜留,无比真诚地道,“咱们命里没这么大福气,买了田来也镇不住。但姑娘们不一样,您二位是姜谪仙的亲生闺女,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您二位买了这田,不管它有没有邪气,都会变成仙气儿!”
书秋……
姜慕燕见妹妹还在四处打量,便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姜留回神,点头应道,“也好。里正叔,我们先回了,跟父亲商量之后再订买不买。”
里正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若姑娘们觉得这价钱还贵,小老儿做主了,每亩再便宜五百文!”
书秋算是明白了,“里正大叔,您是看上我家二爷和姑娘们的仙气儿了吧?”
“嘿嘿,嘿嘿……”里正抬手转了转脑袋上的破斗笠,“姑娘真是明白人,这天底下的老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想跟姜谪仙做邻居呢。”
第735章 绝
回太康县城的路上,姜慕燕一边喝冰镇的绿豆沙,一边与妹妹道,“这田咱们不能买。”
“嗯,买不得。”姜留吸了一口绿豆沙,目光依旧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四姑娘山,目光尤为深沉。
姜慕燕觉得妹妹这样很不对劲儿,她将杯子递给书英,抬手将妹妹的小脸转了回来,无比严肃道,“不要看,那山有邪气,看多了会变得不幸。”
脸被姐姐挤瘪的姜留乖乖应道,“嗯。”
姜慕燕还是不放心,“护身符可带在身上?”
“带着呢。”姜留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桃木符。
姜慕燕这才放心了些,“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真相如何,咱们避讳着总没有坏处。”
两人回到县衙后街,发现路被百姓们围住了。书秋探头往外瞧,欢喜道,“明叔正带着人从廖家往外搬东西!”
她爹这是把事儿办成了?漂亮!姜留把头探出去,便听到廖家院里传来廖元冬的鬼哭狼嚎声,“娘不要走,不要走——娘——”
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又往凑了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姑姑还怀着孕呢,可不能茬头,姜留立刻吩咐道,“走!”
“是。”姜白手将手里的马鞭子一甩,高声道,“诸位父老,请让让——”
齐猛和田勇跳下马上前让百姓们让开道路,引着马车到了廖家门前。姜留隔窗见到母亲和三婶扶着姑姑,廖元冬跪在地上抱着姑姑的腿,任姑姑怎么劝,廖元冬只是大声嚎着不放手,马氏扶着廖母站在旁边委屈巴巴地陪着掉眼泪。
“姐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姜留跳下马车,快步进入廖家高声道,“母亲、姑姑、三婶!”
这丫头咋来得这么巧?雅正与闫氏一对眼神儿,得了,她们准备的一出大戏该换主角了。
漂亮可爱的小姜留一下车,立刻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廖元冬也不嚎了,抱着母亲的腿转向姜留,喊道,“留儿表妹快来帮我劝劝我娘,我娘要跟我爹分家,不要我了!”
“冬儿乖啊,不闹了,让你娘走吧,你还有祖母疼你呢。”廖母适时哽咽开口,惹得门外围观的百姓一阵唏嘘。
姜留歪着小脑袋问,“表哥,你爹和你娘分家的事,你爹可同意了?”
廖元冬抽了抽鼻涕,闷声道,“嗯。”
姜留沉下小脸,“你父母一起决定的事,你为人子的却要拦着?”
“我不想让我娘走,我娘走了我就没娘了,呜呜……”廖元冬又哭了起来,紧紧抱着母亲的腿不撒手,姜平蓝被儿子搂得一趔趄,若不是雅正和闫氏扶着就要摔倒了。
闫氏皱起眉头还未说话,姜留就上前了,“表哥这是做什么?你没看到你娘都站不住要摔倒了么?快放手!”
“我不放,我娘走了……”
廖元冬话还没说完,姜留已经到了近前,探小胖手扣住他浑圆的肩头一用力,廖元冬“嗷”地一声松了手。姜留借机把他往边上一甩,绷着小脸挡在姑姑面前。
廖元冬被姜留甩到地上,疼得嗷嗷叫,“娘,儿疼,儿后背疼——”谷
姜留当着她的面欺负自己的孙子,廖母一下就火了,大声喝道,“你这孩子怎么没轻没重的,你表哥身上还有伤呢,哪禁得住你这么摔!”
呵,原来你会说话啊!姜留扬起小脸问道,“可表哥晃得我姑姑快站不稳了,我姑姑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元冬是您的孙子,所以摔不得,难道我姑姑肚子里的小弟弟就不是您的孙子,就可以摔了?”
你姑肚子滚圆,一看就是个没把的,哪来的孙子!廖母皱起眉头还没说话,马氏便上前假意劝道,“大嫂,就算分了家咱们也是一家人,满城的百姓都看着呢,闹成这样多不好,你说是不?”
姜平蓝平静点头,把手放在姜留的小肩膀上,温和道,“冬儿,真舍得不为娘?”
“舍不得,娘,儿疼……”廖元冬一边说一边哭,他身上的伤刚刚结痂,哪禁得住这么折腾,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他身上雪白的长袍,触目惊心。
姜平蓝看着怎会不心疼,她温和道,“冬儿若舍不得娘,就跟娘走吧,咱们娘儿四个回康安。”
廖元冬立刻动心了,廖母急了,冲上前挡在孙子身前,冲着姜平蓝怒吼道,“你敢抢走我大孙子,我老婆子就跟你拼命!”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雅正言道,“婶子稍安勿躁。廖大人与我姐拟的别居文书上写得清清白白,元冬归廖家抚养,春玲和我姐肚子里的孩子归我姐抚养,以后互不干涉。”
闫氏也道,“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姐舍不得孩子,孩子也舍不得娘。如果元冬非要跟着我们回康安,就请廖家再拟一份文书……”
“没有!我大孙子才不会舍不得!我大孙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不信你问他!”廖母回头大声问廖元冬,“元冬,你要祖母还说要你娘,只能选一个,你说!”
廖元冬抽了抽鼻涕,小声道,“我要留儿妹妹。”
看来还是揍得轻了,姜留的眼睛一眯,小拳头握了起来。廖母没听清,大声问道,“大声点儿!我大孙子要祖母还是要你娘!”
祖母天天给他好吃的,还不骂他;娘天天骂他,还逼着他读书,不给他好吃的。廖元冬抽了抽鼻子,高声道,“要祖母。”
廖母得意了,转回头望着姜平蓝。姜平蓝最后看了一眼儿子,平静道,“儿媳走了。以后儿媳不能在您身边伺候,请您保重身体,祝您福寿安康。”
说罢,姜平蓝转身,一步步走出廖家大门,姜留也跟着往外走。
谁知她刚走了两步,廖元冬忽然委屈道,“留儿妹妹把我摔伤了,你得留下来陪我养伤。”
真是欠揍啊!姜留转头冷声道,“寥元冬,伤还没好,你就忘了为什么挨打了?好!姜白!”
“小人在。”姜白上前一步。
姜留高声吩咐道,“你将廖元冬为何挨打大声讲一遍,让他长长记性,也让太康父老乡亲明白谁是谁非。”
“是!”啥也不知道的姜白毫不怯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廖——”
“元冬!”站在影壁墙内的廖青漠立刻站了出来,沉着脸喝道,“回去!”
廖元冬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被两个婆子架起来,回了内院。
姜留冲着廖青漠轻蔑一笑,转身走出廖家大门。
姜留这眼神,跟他爹一样一样的,廖青漠被气得一魂出窍两魂升天,恨不得追上前去暴打这臭丫头一顿。